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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6章 大都风云

    必烈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赵孟绝对不是奸细,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近乎传奇的逃逸过程。

    赵孟毕恭毕敬的朝上禀道:“原因很简单,但需要陛下恕臣无罪,臣方敢出言。”

    忽必烈大手一挥,大方的道:“朕饶恕你无罪!”

    赵孟似乎犹豫了一下,阿合马咬牙切齿的想:哼,说不出来了吧?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随便你编什么故事,我都要给你戳穿!

    却听得赵孟朗声道:“南方人心尚思亡宋,臣以亡宋近枝皇族身份,得到了一些心怀故国的汉人帮助!至于具体人员嘛,此刻人员众多,臣闻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待臣将经过细细的写了禀报圣上。”

    阿合马大怒,上前一步出列叫道:“赵孟,你欺我等愚笨么?一个名字也无,就算说了名字,朝廷和琉球相隔万里,如何证实?还不是由着你胡说八道!”

    “阿合马,你太过分了!”平时低眉顺眼的留梦炎,忽然就成了怒目金刚,强撑起老迈衰弱的身体,指着阿合马的鼻尖道:“赵大人一心忠于大元,苍天可表、日月可鉴,一片赤诚被你苛责刁难,真真没有天良了么?”

    你、你,阿合马没料到留梦炎突然难,一时语塞,而这老匹夫更是蹬鼻子上脸,破口大骂道:“汝等色目小臣,只只到敛聚财富,与国何益?须是赵大人这般赤胆忠心的儒门臣子,才是我大元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赵孟诧异的看了看留梦炎,这老匹夫怎么一门心思替自己说话呢?记得上次到大都,他来拜访,因为他是故宋2臣,卑鄙无耻的名声传遍天下,自己非但没有见他,还写了诗讽刺一番,何以今天像是吃错了药,这么起劲的为自己辩护?

    殊不知,留梦炎身为故宋2臣,被天下人骂得狗血淋头,连两浙老乡都说:“两浙有留梦炎,是两浙之耻”,他毕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士人,身上的压力自然很大,他可不希望若干年后,和当年的秦桧秦丞相一样被套上“谬丑”地谥号。

    幸好。而今故宋皇族赵孟都从琉球跑回来。效忠大元皇帝。那么故宋地2臣又有什么可怕地呢?留梦炎帮赵孟。实际上就是要向天下人表白:大元乃天下正朔。我是弃暗投明。看。连故宋皇族。都作了大元皇帝地臣子。何况我呢?

    叶李、赵复、焦养直等汉臣。哪个不是朝争地能手?待留梦炎开口。他们就全明白了。立马站出来。为赵孟辩护—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此次朝争是留丞相顶在前面对抗阿合马。随声附和并无风险;若赵孟成功留在朝中。那么将来就是他替这班儿降臣。顶在了天下人地口舌之前;最后。赵孟文采风流。年方弱冠而诗文书画为一代宗匠。趁机和他拉拉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阿参政所言谬矣!”大儒赵复神色平和。像是在课堂上讲学一般。字字句句却是诛心之论:“我中华儒学世代传承。所谓忠孝仁义。忠字当头。故饱学君子读圣贤书。无不忠于圣上、忠于大元。只有那海外番客。不通礼义、不读诗书。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但凡有些个子金银财帛。就把圣上地深仁厚泽抛到了脑后。全然不成个大臣体统!”

    呼图帖木儿听到这里。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什么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什么见了金银财帛就忘了君臣道义。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色目臣子贪财。阿合马为。分明字字句句戳着他地软肋。

    若是以前。呼图还会帮着色目大臣争一争。只昨天刚从大汗口中探明了。并无升留梦炎为左丞相地打算。大元左相十有是要给自己地。那么。站在未来左相地位置上。阿合马这位参知政事一手把持财权。又安排色目亲信入中书省、御史台。未免权势太大了些。

    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左丞托克托等一干蒙古大臣。昨晚刚在呼图府上欢宴。得到了这位好朋友极有可能出任左丞相地好消息。和色目、汉人臣子相处这么些年。蒙古人也学会了含沙射影、党同伐异地朝争手段。众人听得呼图笑。立刻跟着出言讥刺。

    伊彻查拉揪着一大把雪白的胡子,呵呵大笑:“赵秀才说地是呵,那马可罗,往日里在朝廷中千好万好,只不想刚到琉球就降了南蛮子!原来这些色目人,眼睛里都只认得金子银子!”

    “马可罗这样的色目人,既没有咱们蒙古人地英雄豪气,又不像汉人读过圣贤书,做出这等无耻的行径,也算不得什么!”托克托嘴里说的是马可波罗,眼睛却笑眯眯的看着阿合马。

    伊彻查拉、托克托的话,还算给阿合马留了大臣体面,接下来的人,就更加不堪了。蒙古臣子不比得汉人态度谦恭,那些武将出身地,自恃有功,兼之本来性格粗鲁,明的暗地七嘴八舌对着阿合马狂喷唾沫。

    可怜色目臣子为大汗执掌财政大权,几时受过这般狂风暴雨?阿合马的脸色青,身子微微颤抖,大声叫道:“那马可罗是大汗地宠臣,并不是我引荐入朝的。何况他信地耶稣基督,我信的真主,在欧洲和中东,我们的民族还互为仇敌!他背叛大汗,与我何干?!”

    阿合马刚刚说完,留梦炎就微笑着低下了头,悄悄退回了汉臣的班列,因为他知道,这一仗已经胜利了。

    果然,御座上的大汗,鼻子微微抽搐,脸色变成了可怕的青白色,忽必烈甚至觉得瘸了的左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阿合马,够了!”大汗的怒喝,像滚雷在朝堂上扫过,阿合马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已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大汗自始至终,对马可波罗绝口不提,因为奴仆敢于背叛主人,无异于对英明神武的主人的侮

    自己,竟然说马可波罗是得到大汗宠幸的臣子,这明大汗的尊严。

    所以他赶紧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伟大地汗,您最忠心的仆人,决没有污蔑您的意思,刚才是一时失言,我向安拉起誓,对,我向至高无上的安拉起誓……”

    大汗的脸色,并没有缓和的迹象,阿合马的心头,就如同压了块千钧巨石般沉甸甸的,脸色由青色变做了灰败,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慌乱,因为他深知以自己地身份地位,如果失去了大汗的信任,下场恐怕不会比一条没用地野狗好多少。

    家财万贯、颐指气使,整个大元朝一二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财政大臣、平章政事,就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忽必烈脚下,为自己的命运苦苦哀鸣,蒙古、汉人臣子暗暗笑,而色目系的臣子则人人自危,哪怕平素和阿合马最为交好、蒙受他提拔之恩的人,也只能惴惴不安地躲在一边,暗中盘算是顺着形势明哲保身,还是干脆撕破脸皮,对阿合马倒打一?

    只因为高高在上的忽必烈一个人地怒火,大元朝的朝局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这时候大汗宣布调查阿合马的罪行,蒙、汉,乃至大部分色目臣子都会毫不犹豫的跳出来,把种种或虚或实的罪名,栽到阿合马地头上,他会在一分钟之内,从大汗称赞的“宰相之才”,变成祸国殃民地十恶不赦之人。

    伴君如伴虎,朝争风云变幻,一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在满朝臣子看来,阿合马的处境实在咎由自取,蒙汉色目群臣地反应,也是应有之义。

    惟有赵孟,身处朝堂之上、漩涡的中心,看着这一幕活剧,却有恍若隔世地感觉。和北元敌对的琉球大汉皇宫,常常也会爆激烈的冲突,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利益纠葛,但在那里,人们摆事实讲道理,决不是党同伐异的为反对而反对;君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错误,并且勇于承认和纠正错误;大臣的一时口误决不会被当作犯错的把柄,哪怕是政府的一名科员、街头的贩夫走卒,也可以在报纸上公开的和君王辩论,双方不是以地位的高低,而是以是否合乎百姓利益、是否合乎圣王之道,作为判断正确与否的依据……

    看似严肃的朝堂,在元朝君臣的表演下,成为了滑稽剧场,在赵孟眼中,忽必烈和那些来自天竺的,挥舞长鞭的马戏团驯兽师,别无二致,而满朝臣子,无非是用尽各种方法,讨好驯兽师,并无自己思想的猴子、猫儿和家犬。

    赵孟笑了,为敌人的愚蠢,也为自己义无反顾的选择。

    “赵秀才,是亡宋近枝皇族,尚且弃暗投明,向我大元效忠,这难道不是本朝承天受命的最好证明吗?”忽必烈威严的注视着群臣,就像牧人注视着猎犬,“二十年前,郝经替我大元出使亡宋,被贾似道扣下来十六年,最后从容归元;今天赵秀才历尽艰险从琉球归来,岂非又一个经?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那郝经是北地名儒,张弘范的老师,当年替元朝出使南宋,被贾似道扣下来十六年不得回元。此人倒是个硬骨头,颇有几分效忠异族的忠心,居然也苦熬了十六年,直到蒙元南侵才被放归,当时就在大元引起了轰动,没有民族意识的儒家士人,皆以经忠贞不屈为榜样。

    忽必烈说得这般露骨了,朝堂上的各色臣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汗分明是要学那千金买马骨的故事,以赵孟做个榜样,叫天底下的士人明白,大元才是重贤爱士的中华正朔!

    留梦炎睁开昏花的老眼,把赵孟一顿猛夸:“赵大人顺天道、合人心,在南方叛贼手中,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一有机会便毅然北归,实为我大元朝赤胆忠心之臣啊!”

    有留梦炎带头,一时间谀辞如潮,那赵复、叶李、焦养直等辈,都是马屁大王、吹牛专家,你说“矢志不渝、海外孤忠”,他夸“臣节如高山之柏,惟岁寒风劲方显”,更有不怕肉麻的,把“雪霜苏武节,江海魏牟心”抬了出来,饶是赵孟早有心理准备,也给闹了个大红脸。

    最后还是留梦炎厉害,一句“惟圣天子在位,方有正人君子相辅弼”,把忽必烈逗得龙颜大悦,一直阴沉着的脸,变做了喜笑颜开。

    呼图帖木儿那个着急呀!昨天已经探明了大汗的口气,汉人臣子可以作为治理南方的人才,可以作为大元朝廷粉饰太平的点缀,但决不会真正掌握大元的权柄,那么,就应该拉拢汉臣,打压实力膨胀的色目人了!只是方才这群汉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的话儿没几句能听懂的,他想插话都没地方下口,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便朝上奏道:“大汗圣明,赵秀才历经千辛万苦,从南蛮子手里逃回,忠于大元之心人所皆知。我大元赏功罚过,对他有何赏赐,还请大汗示下。”

    忽必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呼图,赏罚之权操之天子,你还没坐上左丞相的位置,就迫不及待的卖弄这些风云雷雨了吗?他故意停了一下,待群臣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脸上,才朗声道:“朕早就说过,只要投入大元的怀抱,高官厚禄等闲事耳!赵孟忠于臣节,授太常礼仪院使,并封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

    呵~群臣一阵低声惊呼,弱冠之年而封郡公,晋大学士,真真少有之殊遇!只赵孟本人,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些官位虽然尊荣,却没有实权,不必每日上朝的,正好方便自己纵横捭阖,在这大都城中搅动风云呢!

    “至于你,阿合马,”忽必烈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汗透重衣的财政大臣,“朕今天饶了你,但再有下次,一并处罚!”

347章 辽东翻覆

    大都城中白雪纷飞的时候,辽东早已是冰天雪地,府,丞相行营、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驻跸之所在,寒风吹着漫天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钻进行人的脖子里,就算是围上了厚厚的狐狸皮围脖,也挡不住那冷到骨头里去的寒风。

    丞相行营门前,几名值守的士兵身穿厚实的棉衣,套着狗皮褂子、狗皮暖帽,仍然觉得冷得不行,不停的跺着脚,让几乎冻僵的腿活动活动,免得把牛皮靴子连着脚底板,一块冻到地上拔不起来,而身上外面罩着的铁甲,仿佛一整坨冰雪压在身上,寒气穿过了狗皮褂子、穿过了棉衣,一直透到五脏六腑。

    那年轻的士兵骂骂咧咧的道:“***,这风雪大得像长生天降罚,只希望乃颜那老小子,一个冬天把他冻成冰棍,也省得咱们动刀动枪。”

    “哈撒里,你怎可骂乃颜王爷?怎么说,他都是伟大的黄金家族的后裔,血管里流着成吉思汗的血脉!”老成的叶怜丹不满的瞪了哈撒里一眼,乃颜汗是谁?那是天上雄鹰,他和忽必烈汗,就像当年的成吉思汗铁木真和草原雄鹰扎木合,都是蒙古人的大英雄,怎么能随意侮辱呢?

    哈里闻言一时无语,老半天才幽幽的道:“是啊,辽东的乃颜汗是天上的雄鹰,大都城的忽必烈汗,同样是天上的雄鹰。可一片天空容不下两只雄鹰,一片草原容不下两头苍狼!”

    叶怜丹长叹一声,或许这就是蒙古人的宿命吧?当整个世界都在顽羊角弓和蒙古战马的铁蹄之下瑟瑟抖的时候,蒙古人内部却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征战。

    阿里不哥、海都、势都儿、哈丹、乃颜,忽必烈大汗的挑战一个接着一个,向蒙古大汗的宝座起了无休无止的冲击,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呢?如果说向富庶地南蛮子们动武,抢劫他们积累着财富的城市,强占他们花一般漂亮的姑娘,让每一个蒙古武士热血沸腾,那么到北方冰冷的草原上,向寒风中挣扎的同族举起弯刀,则让蒙古武士们心脏凉。

    另外一位士兵,好笑地看了看两位同伴,没好气的啐道:“长生天下的大事,让那颜老爷们心焦去吧!咱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家里,咱们自己部族里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和老人家,是不是也在冰天雪地里挣命?过冬的草料备足了没有,小羊羔儿有没有奶水吃?”

    蒙古人从来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乞颜部、巴邻部、乃蛮部、克烈部、塔塔儿部,相互之间世代仇杀,流地血早已染红了草原。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用血和火让一盘散沙的蒙古人抱成了团,征服了长生天覆盖下几乎所有的土地,征服了沙砾般众多的民族,创造了奇迹般地辉煌。

    但即使是伟大的成吉思汗,也无法改变草原上的气候,无法让北方寒冷的风不再南下,更无法让寒风中死亡线上挣扎的部族,对另外的部族伸出援手。

    每一个严寒地冬天。对草原上生活地部族。都是一次严酷地考验。而这次出往年地暴风雪。显然是场异常严酷、异常恐怖地考验。

    这里是辽东。有南方海洋上温暖潮湿地风吹来。尚且如此严寒。那在更北方。中蒙古和东蒙古草原。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哈喇和林蒙古腹地家乡。只怕白灾更十倍于辽东。自己出身地贫穷部族。能通过这么严酷地考验吗?

    每一名士兵地心思。都飞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草原腹地。那儿有他们地儿父母。有他们养大地羊羔和儿马。还有爱吃地酸黄饼子和酥油茶马奶酒……但愿战争终结。回到故乡地时候。这美好地一切。并没有埋葬在漫天地风雪之中!

    西门。通往中书省、大都城地方向。慢慢出现了一队长长地马车。车辘上结着冰渣。在青石板路面上。压得吱吱丫丫地响。

    显然。运到地是粮草辎重。车身才会这么沉重。

    哦。带队地是熟人。千户蒙立克!叶怜丹一喜。放声叫道:“草原上地勇士蒙立克呵。你身后地马车上。是汉地运来地棉衣。还是南方可口地大米?”

    “亲爱的谙达,这里有粮食、棉衣、干肉,还有草料和煤炭!”

    叶怜丹双手按在胸口,向着大都城的方向赞颂:“感谢长生天,感谢伟大的忽必烈汗!他了解我们前线士兵的疾苦,他是伟大的主人!”

    哈里这些年轻的士兵,干脆唱起了蒙古战歌:“我们是大汗的猎鹰,我们是大汗的细犬,我们是大汗的战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不少士兵涌了过来,虽然军纪约束他们不能动车上的东西,但摸摸看看,也能感受到温暖呵!

    蒙立克面色突然|常难看,半晌,他才苦笑着说:“对不起,我的兄弟们呵,这不是给你们的粮饷,而是大汗给辽东各部,赈济白灾的物资!”

    什么?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如同遭了一记闷雷,他们在东宁府、在定远堡,和辽东各部浴血厮杀,如今大汗却要赈济自己的敌人!

    蒙立克苦笑着和士兵们解释:“大汗希望早日终结辽东的战事,而色目平章阿合马提出了建议,向白灾中的辽东各部送物资,孤立乃颜。

    当乃颜成为光杆王爷的时候,咱们就能去温暖富庶的南方,平定南蛮子的叛乱了。”

    早日结束辽东同族相残的战事!去南方抢钱抢粮抢女人!这两条,是每一个蒙古武士朝思暮想的事情,所以他们默默的退开了,忍着饥寒,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丞相行营,一位身材高大、须花白的壮年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棉服,骨节突出、血管筋节的大手,一手抓着狗肉、一手举着烈酒,在他身前的书案上,则放着一封大都城送来的书信。

    “伯颜兄长钧鉴,弟欲取左丞相之位,为兄长在朝中添一臂助……阿合马已失去圣上宠幸,最近又上奏用汉地金银收买辽东白灾中的部族,似有和兄长争功之意……”书信末尾,赫然署着大

    近一段时间,力压阿合马、联手留梦炎,红得紫:蒙古人呼图帖木儿的名字。

    大元朝的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伯颜,看过信后把它投入了烈火。蒙立克看着烈火中的信纸化为飞灰,半晌才听得丞相冷笑:“呼图操切了些,只怕大汗忌啊……阿合马这混帐东西,理财倒是把好手,用金银粮草收买辽东部族地办法,呵呵,也算个妙计。”

    蒙立克忿忿的道:“粮草收买,无非是丞相大人在杭爱山分化海都、彻里不花、撒里蛮等人的故智,算的什么?”

    伯颜宽厚的笑了笑,如今的他,渡江伐宋、北上杭爱山讨海都,为大元朝南征北战,立下不世殊勋,地位仅仅次于大汗忽必烈本人,至少在官位上,再没有和谁争夺地念头,所以他的心态,也就不同于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

    “不管谁的计策谁的功劳,只要能早日结束辽东战事,为大元朝留下平定南方叛乱地时间和力量,就是天大的好事,就是长生天佑我蒙古人!”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

    跟着千户蒙立克,往辽东诸部族运送粮草的叶怜丹、哈撒里,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点。

    他们在部族中的童年,每一个冬天都是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所以他们知道辽东诸部族在物资面前只有惟一的选择,不,根本没有选择。

    如此众多的物资,足可以让这些小部族在严冬活下来,生死存亡地关头,那些部族一定会选择大元,抛弃乃颜汗的。而失去了翎毛的雄鹰,还能在蓝天上翱翔吗?没有了辽东诸部族的帮助,乃颜汗必定孤掌难鸣!

    到时候,是大军合围四面楚歌,还是和乃颜签订城下之盟,就全看伯颜丞相的决定了,不管怎么说,大约开春就能结束辽东地战事,大军入中书省辖地,一路南下,去南蛮子的江南、闽广大开杀戒,同时填饱自己地腰包。

    南方的天气暖和,又能抢到汉人地衣帛,自己身上这件棉祅,开春了就可以央人捎回不儿罕山脚下的部族,让妻儿在下个冬天多份温暖呵!叶怜丹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车队顶着能把人从头到脚冻成冰棍地寒风,终于抵达了第一个部族的过冬地。

    出乎意料,这个小部族的人,居然不是热烈的欢迎,而是刀出鞘、弓上弦,严阵以待!

    蒙立克拍马上前:“辽东的朋友,亲爱的谙达,我是大元千户蒙立克,来送大汗赈灾物资的运输队呵,并不是前来挑衅的敌人!”

    小部族的几位头人在马上窃窃私语,从蒙立克到叶怜丹,每个人都认为他们即将做出归顺大元的决定,但事情再一次出乎意料,部族的族长居然大声道:“亲爱的蒙立克呵,我们有过冬的物资,我们是忠于乃颜汗的部族,不能接受伪汉忽必烈的好意!”

    不可思议!他们竟然说有了过冬的物资!蒙立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伯颜丞相的巴邻部,这样实力雄厚的大部族,过冬也是很难熬的,能不冻死一个人,就算非常不错了,这么个辽东的小部族,居然能在大批白送的物资面前不动心,长生天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怜丹、哈撒里等士兵,则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部族中人,这些人都疯了吗?难道他们想让整个部族的人在寒风中瑟瑟抖,甚至被冻成僵硬的尸体,只为了效忠乃颜汗?

    弱肉强食、适生存,是草原上千百年的铁律,谁不遵守这条铁律,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蒙古部族的忠诚,总是有一个底线的,叶怜丹决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

    “或许他们都信了乃颜的邪教,脑子里被塞了一团稻草!”哈撒里盯着远处蒙古包上飘扬的绿地黑十字旗,悻悻的道。

    哼,这些好东西,你们居然不要,要是送回我在不儿罕山斡难河畔的部族,他们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蒙立克带着人,找到了好几个部族,但每一个部族的态度,都是充满敌意,目光比风雪更加寒冷。

    不对啊,这不是蒙古人对待财富的态度!难道他们都被洗脑了?乃颜的聂斯托里安教,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蒙立克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

    我一定要弄明白原委!

    在第五次被拒绝之后,蒙立克婉转提到:“亲爱的谙达,我们冒着风雪为你们送来过冬的物资,虽然你们不接受,但出于蒙古人的礼节,你们是否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进帐篷,用马酒、酥油茶和红红的炭火,给我们一些温暖?”

    大草原上的规矩,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主人必须热情接待,果然,部族的长老们商量一番,同意了蒙立克的要求,甚至没让他们放下武器——当然,这支运粮队人数既少,携带的武器更少。

    转过一座方圆十里的土丘,到了它的背风面,蒙立克看到了部族的过冬营地,和他过去记忆中一般的部族过冬营地不同,这里没有滴水成冰的寒冷,没有那种一切都冻住了的凝滞感觉,时值正午,反而家家户户炊烟缭绕,饭菜的香味四处飘散,让寒风中奔波了大半天的蒙立克等人,肚子立刻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过冬的干草,是给牛羊马儿吃的,这是草原,干柴并不多,家家户户都烧的什么东西呢?还有那饭菜的香味,引得人直吞唾沫,似乎烤羊羔儿肉的味道里,还带着香料的诱人气息,鼻子灵敏的哈撒里,甚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寒冬腊月,肥美的烤羊羔儿肉洒上昂贵的香料,就着烈酒吞下肚,那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只是香料产自南洋,有名的一两黄金一两香料,那烈酒则必须从南方汉地运来,价值不菲。难道辽东的部族,都富得流油了吗?可为什么去年攻打东宁府,被俘的那些部族,却一个个穷得精光呢?

348章 牧民新生活

    个辽东小部族的领,叫做哈丹巴特尔,哈丹在蒙毅,巴特尔是英雄的意思,连起来就是刚毅英雄,果然人如其名,哈丹巴特尔就是一个虎背熊腰、方脸大嘴的蒙古牧民,说话声音大得像打雷,抓着马鞭的手指头,跟胡罗卜差不多粗。

    蒙立克、叶怜丹、哈撒里等人跟在哈丹巴特尔身后,进入了部族宿营地最内侧,一座相对最大的营帐。

    远道而来的赈灾队伍,并没有急于坐下,而是不停的蹦蹦跳跳,然后才坐下来,伸直了两条腿,双手由轻到重的慢慢按摩。

    在严寒的风雪中奔波了大半天,两条腿都冻得跟冰棍似的,不给它舒活舒活筋骨,将来到三四十岁,逢天阴下雨的时候,只怕腿脚要从筋肉一直疼到骨头里去!

    蒙立克揉搓着自己的膝盖,待麻木的腿渐渐有了知觉,抬头一看,巴特尔部族的战士们,都各忙各的,有人牵马到马厩,有人把弓弦从顽羊角弓上解下,有人把背着的箭壶挂到木柱上,却没一个人在做暴露在严寒之后必须进行的工作。

    他们不怕将来骨头疼吗?蒙立克好心的告诫巴特尔:“强壮的雄狮,高傲的雄鹰呐,你也抵抗不了时间的流逝,将来你挺直的背会佝,你明亮的眼睛会昏花,如果现在不搓搓腿脚让血液流动,到那时候,你会恨不得拿弯刀把它们砍下来!”

    “不,我们用不着这么做,因为我们根本不冷!”哈丹巴特尔亲手卸下了马鞍、辔头,打亲兵将马牵走,再把马鞭、弯刀、箭壶、顽羊角弓一样样挂在支撑蒙古包的木柱上,然后脱下了密密匝匝的翎根甲。

    蒙立克惊讶的现,巴特尔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额头和两边太阳**,竟然热气蒸腾,脸色微微红,居然是热得受不了的样子!

    “嗨,这身在外面还凑合,回到营帐里,就热得让人受不了!”巴特尔一边抱怨,一边脱下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掸了掸上面地雪花,轻手轻脚的挂在了木柱上。

    小伙子们把马儿赶到了马)里,回到了营帐,在外面还算正常,进入营帐刚刚一分钟,所有的人脸上都热出了红晕,他们笑嘻嘻的解下铠甲装备,一个个脱了外衣才盘腿坐在羊毛毡毯上。

    “草原上地雄鹰。强壮地苍狼呵。你们竟然不畏惧白灾地严寒。我甚至看到了你们额头上地汗珠!”蒙立克睁大了眼睛。感叹地说。

    哈巴特尔闻言愣了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远来地客人呐。难道你不知道大汉出产地鸭绒服?难道你认为。没有它地帮助。我们能以身体来抵抗严冬地白灾?”

    巴特尔部族地战士们。一齐笑了起来。白灾地严寒。就是成吉思汗本人。也不可能仅凭身体来抵挡啊!

    鸭绒服?蒙立克等东宁府来客。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哈丹巴特尔看出了客人们地疑惑。他笑着把外套递给客人:“看。这就是南方大汉出产地鸭绒服。用最细密地布织成。中间装着鸭子地羽绒。我们把他套在衣服地最外边。甲冑地内侧。最能保暖。即使最猛烈地风雪天。也能让你感受不到雪花地冰凉。”

    “还有棉衣和呢绒!”一个调皮地小伙子叫道。

    蒙古人都是开朗好客的,即使敌人,当他以客人地身份坐在毡房里,主人也不会刻意敌,见客人们惑不解,那小伙子干脆撩起自己的衣襟:“看,除了外面地鸭绒服,我还穿了件大汉商人卖的棉衣,对,大汉还能用羊毛纺织呢绒,宝音穿地就是。”

    他身边一个憨厚的小伙子就是宝音,听到这里,笑呵呵的道:“是啊,我爹爹用三十斤羊毛换了这件呢绒衣服,他说这玩意轻薄,穿在鸭绒服底下,比棉袍子贴身,骑马射箭不碍事。可我姆说,要是再冷些,呢绒顶不住,还得换棉袍子……”

    宝音说话实在,一开口就知道他是个十分听爹妈话的大孩子,客人们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兔崽子,胡咧咧什么呢!”哈丹巴特尔瞪了他一眼,搓着双手道:“鸭绒服加棉袍子,外面再冷都不怕,就是回到营帐里热得冒汗,非得脱了外套不可。”

    听了这话,千户蒙立克还只是苦笑了一下,毕竟他有件从汉地弄来的棉袍子,将就将就也就算了;叶怜丹、哈撒里这几位百户官牌子头,在风雪中跋涉了大半天,五脏六腑都几乎冻住了,此时又羡又妒,眼睛都快红了,心说要是我有件鸭绒服,有这棉袍、呢绒衣,老子才不嫌他热,再热老子都

    脑儿套在身上!这见了鬼的白灾天,哪怕热死,也比百倍!

    宋末元初,江南闽广种植棉花的都不算多,那时候棉衣差不多和二十世纪的貂皮大衣一个价,人们穿的不是丝绸就是麻,塞外的蒙古军哪儿有许多棉衣穿?叶怜丹等人都是套件麻布衣服或粗布单衣,中间裹夹着布片、羊毛毡片甚至乌拉草,在风雪中待一分钟,都像是大刑伺候一般,也怪不得他们见了鸭绒服,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不消说,这大汉出产的衣服,自然是和汉人通好的乃颜汗,和他属下部族才买得到了,蒙立克自知买不到这东西,感慨良久,坐到了毡毯上。

    忽然他又现了新大陆,营帐侧后,安置火塘的地方,没有火塘,而是一个两尺高、一尺粗细的铁桶,正冒着红红的炭火,桶上面还有铁皮卷的长长的烟k;,一直伸到蒙古包顶上,通到外面去。

    他指着铁桶,“尊敬的主人,这也是南方汉人弄来的东西?”

    “对,这是蜂窝煤炉子,只需要三五块煤,就能烧上一整天,烟气从烟k;里出去,营帐里没有一点怪味,还能调整底下的火门,让火变大变小。”显然巴特尔很乐意向客人们介绍自己的幸福生活,他干脆蹲下巨大的身子,把煤炉子底下的火门开打关小,果然,随着流入炉中空气的多少,火焰也跟着变大变小。

    草原上最缺的就是干柴,特别是白雪覆盖大地的时候,现在有了蜂窝煤炉子,白灾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如果说鸭绒服、棉祅和呢绒给外出的人们御寒,那么蜂窝煤炉子就让营帐里温暖如春。

    巴特尔指着炉子,得意的说:“炉子和烟k;加起来不到一百斤,开春了,咱就拆下烟e;,往马车上一扔,到明年冬天继续用!”

    叶怜丹和哈撒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同时想到了,寒冷的冬夜里在丞相行营的门房里值守,如果有这么个蜂窝煤炉子,只怕滴水成冰的冬夜,也会变得不那么难熬吧?

    唉,汉人,这是汉人才能造的好东西啊,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弄到呢?或许,穿上普通牧民的衣服,去定远堡买一个?

    “远来的客人呵,贫瘠的辽东草原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招待你们,且尝尝我老婆的手艺,烤的小羊羔儿肉还算地道。”

    哈丹巴特尔的妻子从毡房后面走出,她是个粗手大脚的妇人,脸蛋上两团四季不消的红晕,正是典型的蒙古女子特征。

    和客人们一一见礼,她指挥妇女们把菜肴端出,就笑着退出了毡房。

    客人们全都失礼的盯着菜肴,根本没人注意到女主人的离开,哈丹巴特尔笑了,既好强又好客的主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天呐,果然是南洋的香料!我闻到了肉桂、豆蔻和丁香,那迷人的美味!”叶怜丹抽吸着鼻子,陶醉在烤羊羔儿肉的美妙气息当中。

    哈里揪着他的衣襟,佯怒道:“好你个叶怜丹,居然吃过南洋香料!”

    “不,我的小哈撒里,我可没吃过这种美味,我只是二十年前在诺敏万户的厨房里打杂,闻到过它的香味!”

    蒙立克则痴痴的盯着托盘中的一只细瓷碗,在周围盛装牛奶的大铜碗中间,它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精致非凡。

    但蒙立克并不是沉迷于青花瓷碗的漂亮花纹,而是被碗中装着的东西惊呆了:月牙儿的形状,橘红的颜色,那是一碗橘瓣!

    天呐,这是江南才有的东西,汉人书上说过,橘子在淮南才是橘子,过了淮河就只有小疙瘩(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天寒地冻的辽东,哪儿来的橘子?

    他惊讶的看着巴特尔,心头一阵毛:难道这个大块头,有千里之外搬运物件的妖法?

    巴特尔神神秘秘的一笑,拿出个跟铜碗差不多大的铁疙瘩:“朋友,这是大汉运来的罐头,不仅能让咱们在隆冬吃上橘子,还有南方的青~豆、鲸鱼肉、糖水荔枝、糖水樱桃,好多种哩!”说罢,他拿出个弯弯的小刀,就像变魔术似的打开了罐头,是满满一盒的青:豆。

    隆冬季节的辽东,竟然能吃到青:豆和橘子,简直跟做梦差不多啊!叶怜丹盯着红的绿的罐头食品,连吞了好几口唾液。

    可蒙立克的脸,渐渐的板了起来:“亲爱的巴特尔,我承认你的生活非常幸福,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你出卖蒙古民族换来的!”

349章 以华变夷

    丹巴特尔并没有生气,他惊讶的看着蒙立克,“远呵,你为何这么说?我们效忠乃颜汗,就如同你效忠伪汗忽必烈,各为其主,谁也没出卖蒙古民族!”

    “这些,鸭绒服、呢绒、棉祅、蜂窝煤炉子、南方的醇酒、南洋香料、罐头……”蒙立克指着各种各样稀奇而昂贵的物品,严肃的反问:“不是你们投靠南蛮子大汉,获得的奖品吗?我们不能接受你的宴请,因为这是敌人收买蒙古叛徒的东西!”

    哈巴特尔举起双手,神色庄严的道:“向长生天起誓,我们获得的所有汉国东西,都是公平合理的交换而来!”

    公平交换?别说蒙立克不相信,叶怜丹、哈撒里等人没一个相信,他们看着哈丹巴特尔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北方草原上从来贫瘠,唯一的出产就是牛羊马匹,可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羊,根本买不起价,何况严寒的冬季,草料匮乏,牛羊必然大规模的死亡,所以各部族都会在秋季宰杀大部分的牛羊,那个时候,牛羊肉简直比泥土还便宜。

    穿皮衣、喝牛奶、吃羊肉,这就是蒙古牧民年复一年的生活方式,他们有什么东西,可以和南方精明的汉族商人,换取鸭绒服之类的昂贵商品呢?

    不,巴特尔在说谎,蒙古人靠自己的双手,绝对换不到这么多的好东西!如果不是抢劫所得,就只有一个解释!

    用同族的鲜血,向外族换取财富,这不是蒙古勇士的行为,这是对蒙古、对成吉思汗的卑鄙背叛!

    被客人们用这种眼神盯着,宝音等年轻牧民可受不了,一个个抢着叫道:“领巴特尔说的没错,这都是咱们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每一样都是用双手挣来的,干干净净,决没有侮辱蒙古武士的名声!”

    巴特尔低沉雄浑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你们可以怀一个蒙古武士地诚信,但你们不能怀一个部族的荣誉!”

    “那好吧。我想听听你们是用什么和汉人交换地。羊肉?牛肉?”蒙立克地话里带着揶揄地味道。叶怜丹、哈撒里地脸上。就露出了会心地嘲笑。

    牛羊要是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整个蒙古高原上地部族。还用得着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吗?成吉思汗还用得着带领蒙古人开疆拓土。去抢劫富庶地汉人、金人吗?笑话。天大地笑话!

    “这有什么奇怪地?”巴特尔声音里已然带着些不耐烦了。若不是远道而来地客人。早把他们轰走了。忍着气说道:“正如你们吃地橘子、青~豆。是南方才有地新鲜水果蔬菜;汉人在定远堡建了罐头厂。常年收购牛羊。做成罐头运到南方。”

    那调皮地青年牧民补充道:“而且现在大汉地船顺着西北风。四五天就能到琉球。他们把活牛活羊也运了去。现宰现吃。一个月前我送羊子过去。听汉人说。到了冬天他们最喜欢吃涮羊肉!”

    傻乎乎地宝音。这时候也来了点机灵劲儿。又一次扯着衣服说:“除了牛羊肉。牛皮和羊毛他们也大量收购!看。我这件呢绒衣服。就是我爹夏天剪了羊毛。用羊毛换地!”

    羊毛。汉人收购羊毛做什么?蒙立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虚心问道:“羊毛在夏天还是个累赘。羊儿热得不行还换毛呢。脱下来地毛除了小部分压制毛毡子。其他地都扔掉。这东西还能换钱?”

    “当然能换钱!”青年牧民们七嘴八舌的道:“汉人用羊毛做成呢绒!”“他们还纺毛线,我在定远堡看见汉人女子用两根大针,将毛线织成了毛衣,汉军的兵,穿在内衣外面、外套底下,又贴身又暖和!”

    “神奇,真是神奇!汉人竟然把没人要的垃圾,变成了宝贝,怪不得辽东各部族富庶呢!哈丹巴特尔,我向您道歉!”蒙立克还在感叹,不料巴特尔还有更让他惊讶地:“嗯,除了牛羊,北面东蒙古草原上的盐湖,那里面出产地白碱面,汉人也高价收购呢!一斤碱面能换三个蜂窝煤,套上大车来回七八天,辛苦一场运回来千把斤碱面,送到定远堡,整个冬天烧的蜂窝煤就有了!”

    蒙立克眼睛瞪得老大:“碱面?汉人要那么多做什么?我记得那玩意做馒头放点,可南方汉人吃白米,不怎么吃馒头啊!”

    “哈,这老兄就不知道了吧!”哈丹巴特尔已经摆脱了叛徒地名声,态度也好了许多,他从柜子里小心翼翼

    个装饰华丽地匣子,解下腰带拴着的一柄小小的银子打开。

    客人们睁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等着看他珍而重之的拿出,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巴特尔开启匣子,当盖儿翻开的一刹那,客人们不由自主的惊呼起来:“琉璃宝盏!”

    蒙古帝国东征西讨,抢劫了苍天底下上千个民族的财富,武士们虽然很穷,但他们在尊贵的那颜府邸里见到过西域的青金石、高丽的珍珠、波斯的猫眼石和细兰的祖母绿,这琉璃宝盏,人们也见过那么一次两次的。

    巴特尔的收藏品,显然比那些那颜老爷府邸中的珍品更加出色:四只酒杯、一尊酒壶,淡紫色的质地,高贵典雅,上面的花纹似乎天上的云彩,又似大海中的波涛,隐隐有流动的感觉,在明黄色的绸缎衬托下,显得华彩灿烂。

    “这、这是珍奇的异宝啊!”蒙立克的话音,已然带着微微的颤抖。

    巴特尔非常细心的把盖子盖上,重新锁好,放回柜子里,再把钥匙挂回腰间,最后才神秘的一笑:“但你们知道它是用什么做的吗?”

    一般的蒙古人,都认为琉璃是跟玉石、水晶差不多的天然材质,用手工慢慢加工成为器物的,但为什么巴特尔在提到汉人收购碱面的时候,才捧出琉璃宝盏呢?蒙立克脑中灵光一闪,迟的道:“不会,不会是碱面吧?”

    巴特尔大拇指一挑:“睿智的客人,您答对了!据说制作琉璃的材料,就有碱面。”

    天呐,羊毛可以制作毛衣、呢绒,鸭子毛做成鸭绒服,碱面做成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汉人为什么总能变废为宝?他们有点石成金的魔法吗?

    客人们呆了半晌,人人神游天外,都想去定远堡,甚至更远的南方汉地去看一看,但作为征服还是作为平民呢,会不会,会不会成为俘虏……没人能说得清楚。

    “那么,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咱们现在可以开始欢宴了吗?”哈丹巴特尔笑容可掬。

    唉~用粮食物资收买辽东各部的计划,看来要落空了,人家能通过劳动,在大汉换取丰富的物资!蒙立克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叶怜丹、哈撒里等人,像恶狼般扑向了美味可口的食物,醇香醉人的美酒,他们才不想那么多,只是在狼吞虎咽的同时,心底突然冒出个离经叛道的念头:为什么不儿罕山、斡难河畔,蒙古草原腹地自己的部族,不能像辽东各部这样幸福生活?对了,这一切都是南蛮子,不,是伟大的大汉带来的,如果大汉的势力扩张到了蒙古腹地,自己留在部族的妻儿老小,只怕会生活得更好,不用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挣扎了吧?

    当然,这个念头他们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没有人胆敢把它说出来,但人心中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乃颜汗的金帐,在漫天风雪当中,格外显眼,整个世界如同白银浇铸,而黄金的色泽,似乎成为了冰雪世界的心脏。

    烤着暖暖的炭火,乃颜汗把羊肉一块块串到铁丝上,洒上香料,上下翻动,待烤的上好,才递给乌仁图娅。

    辽东的统治,苍天之下主人忽必烈大汗最强有力的敌人,毕生虔诚的信奉聂斯托里安教,履行一夫一妻制度,而他的妻子在生下乌仁图娅之后就病逝了,乃颜竟然没有再娶,所以乌仁图娅就是他惟一的女儿,惟一的后代。

    父亲慈爱的抚摸着女儿的头,乌仁图娅就着汉商运来的波斯美酒,吃了块烤羊肉,俄而,银铃般的笑声在帐中响起:“父汗,您的手艺又有进步啊!味道真不错,要是能每天吃到您亲手烤的羊肉,女儿就乐死啦!”

    “小馋猫!父汗的手艺没有进步,烤肉味道变好,还不是因为有了大汉运来的香料!”乃颜的目光从窗口投向远处的定远堡,那儿新修建了一座集市,蒙古牧民、汉国商人和驻扎在堡里的士兵,每天都在贸易,即使严寒风雪,也阻挡不了各部族过来的川流不息的商队。

    成吉思汗带领蒙古人走向了辉煌,但蒙古武士肆意抢劫各族百姓的时候,他们留在草原的妻儿却在艰难困苦中生存。

    当年成吉思汗没能解决的问题,大汉却让蒙古牧民得到了幸福和饱暖。

350章 好消息

    竹声声辞旧岁,红梅朵朵迎新春,普天同庆的除夕,朝会照常举行——作为一个新兴海权帝国的心脏,从皇帝到朝臣,都带着股奋向上的朝气,勤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琉球汉皇宫,威严肃穆的炎黄盛德殿,楚风身前有张世杰、苏刘义回的报告,大汉从闽广招募有骑马骑驴骑骡子大水牛经验的青年,加上北地散居的汉家青年,和各步兵师属骑兵营抽调的士官,共计万余人抵达辽东,乃颜汗划定了牧场,提供了大部分的马匹,大汉兵部调运的鞍、粮饷、营帐、武器盔甲均已到位,骑兵师已齐装满员,待辽东的冰雪融化,草地上长出嫩芽,就能紧锣密鼓的展开训练。

    第二份奏折,是南洋总督陈宜中送来的,关于南洋的商情、民情报告。目前,借助强大的海军,南洋诸岛国臣服在大汉的金底苍龙旗下;大汉和三佛齐在马六甲海峡联合征税,对汉商免税而对番商加税,借助政策支持,汉商拥有了对番商的成本优势,逐步形成挤压效应,短短一个半月,通过马六甲海峡的汉商船大幅增加,而番商船已呈下降趋势——若不是大汉强力平息了三佛齐和新柯沙里之间的战争,清除了海盗,和平导致南洋商业整体繁盛,这个下降趋势将更为明显,估计最多五年,南洋不仅从军事、政治,从经济上也将变成大汉的内湖。

    楚风在奏折上批示:“把番商赶出南洋,我们自己还要走出去。大汉的商船要驶向天竺、波斯、大食乃至遥远的大秦;大汉的外交官员要走在他们前面,替商队打开局面,为大汉的商品寻找市场,为大汉需要的工业原料寻找来源;大汉的海军要和商船结伴出海,为商队保驾护航!”

    陈宜中的奏折中,还提到一个非常好笑地事情,大汉和南洋诸岛国交往越来越频繁,当地人打起了“繁荣娼盛”的主意,比如暹罗国就有不少女子到各大港口做皮肉生意,部分地方甚至形成了家家户户“不重生男重生女”的风气,乃至有男人自宫了装作女人,被称作“人妖”……

    楚风批示:。

    第三份是北洋总督刘喜的年终述职报告,朴成性攻克了平壤,金日光兵进全罗道,南北夹击之下,高丽全境震动,早已苦于蒙元驻军搜刮压榨的高丽百姓,纷纷揭竿而起,三别抄复国义军如虎添翼,加上士人的合作,建立了广泛而牢固的基层政权,当然,大汉的军事、经济、政务顾问,也跟着开府办事。

    东洋方面,足利家时自任日本国王,上表称臣纳贡,经过多年地战乱,加上大汉贩卖武器,通过各武家收购粮食,日本国内满目疮痍,早成了空架子。足利在大汉支持下,以皇族源氏旁系之身份取代“万世一系”的天皇,无激起了其他有志天下地武家的雄心,细川、源氏、大内、今川等武家纷纷暗中厉兵秣马,并且都拼命向大汉示好,各家往来春日山城租界的联络使接踵而至,以目前形势看,新一轮战火正在酝酿之中。

    大汉乘虚而入,不但在各武家之间纵横捭阖挑拨离间,还按照和日本名义上的统治,国王足利家时的《二十一条》之约定,新占据了石见银山,在那里开采大量地白银。

    石见银山是世界著名大银矿,不但品味高,而且埋藏浅,部分可露天开采,甚至可以说挖几锄头就能掘到银子,在十七世纪,就一个石见银山的银产量,居然占到整个世界地三分之一!

    开采石见银山。无疑给大汉地货币经济插上了腾飞地翅膀。这是个天大地好消息。但楚风更在意第四份文件。乃颜汗上奏地表章。

    侯德富出班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为我华夏文明开万世不移之基业。微臣斗胆赞一句。陛下以华变夷。若能驯服蒙古草原上野蛮地部族。则远迈西汉。越盛唐矣!”

    “哦?”楚风厚如城墙地老脸也不由得一红。假谦虚地转移话题:“表章你还没看呢。怎么知道是好消息?”

    侯德富刚刚和文柳娘完婚。颇有点小乔初嫁、雄姿英地架势。手指奏章笑道:“以往乃颜来文。都是用地羊皮纸。国书体例。‘乃颜汗书致大汉皇帝’云云。这次是用地汉式奏章。分明是以属国自居了。臣虽未曾看他内里说什么。单凭这也知道乃颜有归汉之心。”

    这个皮猴子。千灵百巧地。说地倒是不错

    点点头,若无其事的把表章递给他:“乃颜请以日例,为大汉属国,三年一朝两年一贡,并请册封辽东王。”

    侯德富只看了一眼,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贤婿,给我看看。”文天祥在旁边,四十多年精修儒学的养气工夫抛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一把抢过来才好。

    侯德富怎敢和泰山老大人争抢?他不怕回家被柳娘罚跪搓衣板?赶紧的把奏章递给了文天祥。

    “我看看,我也看看!”郑思肖再也顾不得朝堂礼仪,心说我怎么没个好女儿嫁给侯德富呢?他迫不及待的凑了过去,和文天祥脑袋挨着脑袋,一齐看起来。

    只看了几行字,他们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知道以华变夷的第一步,已经沿着正确的道路迈了下去,如果大汉坚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那么越当年汉武帝、唐太宗的武功,也并不是纸上谈兵。

    要知道,当年汉武帝遣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三千里,其后衰弱的南匈奴归汉,但并没有达到以华变夷的目标,归汉的南匈奴时叛时降,到了东汉灭亡、三国鼎立、天下归晋之后,匈奴人刘渊又起兵攻晋,不仅灭亡了西晋,还揭开了中原汉民族最悲惨最黑暗时代的序幕:五胡乱华。匈奴、鲜卑、羯、羌、相继侵入中原,以人为粮生灵涂炭……

    唐太宗伐高勾丽、击突厥、灭薛延陀,武功赫赫,北方游牧民族呼为“天可汗”,但唐太宗实行以胡制胡的政策,大量使用夷人雇佣军、夷人军官,这一政策在数十年后显露了恶果:胡人安禄山起兵反唐,终结了大唐盛世,华夏文明走上了长达百年的下坡路,而沙陀、党项、契丹趁机相继崛起……

    所谓的华夷问题,不在南方而在北方。大宋高宗偏安江南,中原士民纷纷渡江南下,岭南的各族夷人都接受了华夏文化,接受了劳动生产的生活方式;惟有北方,从秦汉时代的匈奴,到隋唐的突厥,再到两宋的西夏、辽、金、蒙古,华夏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争,贯穿千余年而从未停息!

    如果大汉能为华夏文明和游牧民族的战争划上句号,如果大汉能做到西汉盛唐无法做到的事情,那将会是华夏文明的空前胜利,空前辉煌!郑思肖想到自己能生逢其时,能在这空前伟大的事业中贡献力量,就激动得浑身颤抖,心脏像擂鼓一样剧烈的跳动起来。

    文天祥看着表章,内心的激动更甚于郑思肖,因为他有感同身受的经历。

    自宋辽澶渊之盟以来,何曾有北方游牧民族向中原称臣纳贡?仅仅五年前,临安的宋恭帝,面临伯颜强大的军事压力,文天祥就以左丞相身份出任和谈大使,屈辱的谈判期间,先称侄皇帝,再称儿皇帝皆不可得,最后皇帝和太后、太皇太后一齐被俘虏。

    那时候,蒙古武士的马蹄,踏遍了江南锦绣河山,“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侵略狰狞的笑容,沉甸甸的压在南宋每一个百姓、士兵、官员的心头。

    曾几何时,百战百胜的唆都、李恒被大汉消灭,想要崖山灭宋勒石纪功的张弘范,兵败身死……现在,更有称雄世界的蒙古王公,居然在大汉皇帝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以谦卑的姿态进女为妃,还确定了朝贡属国的身份!

    五年,只过了五年!文天祥眼眶里辣的,他竭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和儒学出身的大臣不同,匠户系的张广甫、王大海、李鹤轩等人,则是想着商人们可以加大对辽东的投资了。

    王大海的老婆王李氏,跟楚风合股开设了不少纺织厂,他在想,是不是该让老婆把厂子设到辽东去,就近收购羊毛,再就近把织好的呢绒、毛线卖出去?反正这些纺织品,寒冷的北方比温暖的南方需求量大,一来一回省了两趟运输费用,也许除掉去当地办厂、纺织工外派的费用,赚头更大呢?

    李鹤轩则暗暗高兴,因为他的表兄祝季奢,正准备大力展闽广、高丽、日本、辽东、临安的五角贸易,把呢绒、毛线、丝绸、珍珠、高丽参、铁器、漆器等各地土产流通交易呢!辽东乃颜汗称臣纳贡,对五角贸易圈的稳固,显然是个好消息。

351章 民族品牌

    汉和过去中原王朝对北方的政策截然不同,臣子们都的聪明人,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大汉的影响力与日俱增,牧民的生活越来越接近南方的汉人,大汉的胜利,不在战场上,而在牧民的毡房里,这样的胜利,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这样的政策持续下去,也许华夏文明和马背民族的战争,真的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

    赵筠俏皮的甩了甩头,美丽的皇后,早已成为朝堂上一道亮丽的风景:“为什么唐太宗、汉武帝的赫赫武功,不能解决战争,而大汉的武力,至少陆上的武力并不越前朝,却能让人们看到以华变夷的希望?”

    民政部长郑思肖也道:“对,古书上说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左人面兽心其与中原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蒙古鞑靼人桀骜不驯,最难驯服,然而我们没有费多大劲儿,甚至自始至终没有和乃颜汗兵戎相见,他就这么臣服了,岂非咄咄怪事?”

    楚风嘿然一笑:“两位明君的军事胜利,却未能实现以华变夷的终极目标,考其根本,是未能让夷人转变为汉人的生存方式。来,各位看这张地图。”

    炎黄盛德殿的正中央,皇帝宝座后面,悬挂着《天下一统图》,楚风用一根木杆,轻轻点在在地图上,虚划了一道线。

    所有的臣子都看明白了,那道线,基本和当年的秦长城重合,那道线,是当年卫青霍去病五路进兵伐匈奴的,那道线,是大唐皇帝命李靖徐世绩征伐突厥地出地。

    当然,他们不知道,在后世这条线有一个著名的称谓:四百毫米等雨线,在它的南方,是湿润温暖适合农业的中原、江南,在它的北方,是干旱寒冷只能游牧的草原戈壁。

    “秦长城以北的地区,不能种植粮食,只能游牧放羊养牛,所以无论中原王朝用什么办法,羁、内迁还是军事打击,汉人无法到这条线地北方种植粮食,就只能把这片广大的区域,”楚风划了一个圈,包括了整个蒙古高原,河套以西、河西走廊以北、华北燕山北方,“这么广阔的土地,让给游牧民族。而这些马背民族,一旦强大,或北方地气候变得寒冷,就会被迫或主动的杀向南方,用强弓铁骑从华夏民族手中抢夺财富。即使击溃了匈奴,草原上立刻崛起鲜卑、突厥,击溃了突厥,又有契丹、西夏……北方草原上的马背民族,总会一个接一个的崛起,不断给富庶的中原带来战乱。”

    楚风讲的历史,所有的臣子都耳熟能详,但在皇帝口中娓娓道来,似乎格外地新鲜,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文教部长曲海镜有时候甚至觉得大汉朝廷不像个朝争倾轧的朝廷,不,连官府衙门都不像。

    它像个什么呢?曲海镜觉得有时候就像个大商家地股东们在开会。但又不完全像。直到今天。昨天刚刚主持召开科学院届院士大会地文教部长突然现。像股东大会和院士大会地集合。

    经济力和智力地结合!

    楚风此时已讲到了大汉地政策:“我们不同于过去地历朝历代。我们不是遥控指挥。而是把华夏文明地生产生活方式。向北方草原上传播。当每一个牧民都知道。能用羊毛、活牛羊、马匹、白碱面和其他矿产。从大汉商人手里换取粮食、煤炭、铁器、服装和金银地时候。任何那颜、王爷、大汗、酋长。就再也无法命令他们骑上战马。向大汉动进攻!”

    略微停顿。他充满自信地补充道:“即使成吉思汗复生。也不行!”

    赵筠地眼睛里星光闪动。谁说夫君没有帝王气概?一定要虎背熊腰面目狰狞。才是帝王之气吗?楚汉相争。得到天下地。不是楚霸王。而是刘邦!

    郑思肖则从楚风地话里听出了另外地味道。他惊喜地问:“皇上刚才说不遥控指挥。是指放弃羁、册封地制度。而实行直接管理地改土归流吗?”

    “对!”楚风长笑道:“金国胡人尚知道‘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辽东、蒙古,尽我中华故地,大汉的政策非常清楚,凡杭爱山以南、葱岭以东、东海以西、琼州以北地汉唐故地,都要执行以华变夷的同化政策!现在是册封属国,将来就设置郡县,乃颜汗走出了第一步,他就不能停下来!”

    在蒙古草原上设置郡县,进行直接统治?若在五年

    简直想都不敢想啊!文天祥恍如梦中,脱口而出:“才能在蒙古、辽东设置郡县呵?”

    “不长不长,”楚风狡黠的微微一笑,“什么时候蒙古牧民放下马鞭,拿起了羊毛剪刀和矿石铲子,什么时候蒙古武士扔掉了顽羊角弓,拿起了火枪、子弹,什么时候大汉就能在辽东设置郡县!”

    大年初一,琉球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琉球作为大汉帝国的政治经济中枢,她的历史才区区六七年而已,这座城市年轻、朝气蓬勃,充满了奋向上的一股子冲劲儿:海滨路上,四轮马车一路响着铃铛飞驰而过,远处的海面上,片片白帆追风逐浪,更有巨大的越洋海船,碾碎了南中国海上的万里波涛,将马六甲到琉球港之间的天堑变做通途。

    皇宫前面的城市中心广场,穿着带帽斗篷的吉普赛人翻着塔罗牌占卜未知的命运,黑黑瘦瘦的天竺人用笛声让剧毒的眼睛王蛇翩翩起舞,三佛齐人表演着杂耍,两只手把五只皮球在空中抛来抛去……市民们饶有兴致的欣赏着他们的表演,时不时的鼓掌叫好,洒下一把铜角子。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一位市民都精神昂扬,揖让进退之际大国公民的风范显露无遗。

    过去的一年,是红红火火的一年。

    远赴瀛州、琼州开荒的农夫们,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一个个打算让邮局的老夫子帮忙写封信,要不趁春耕还没展开,干脆亲自回去一趟,把闽广家乡的亲朋好友接出来开荒,三十亩地,没地租,卖粮才收一成的税!想起伙伴们还在闽广家乡,傻了吧唧的给地主们交三成四成的税,他们就愤愤不平。

    工人们呢,去年新开了许多的纺织厂、罐头厂、造船厂,这些厂需要的工人自然增加,相应的钢铁厂、木器厂的订单也跟着水涨船高。这生意好了,薪水是不是该涨一涨?不仅老板们给涨了薪水,皇上还体恤咱们工人,给设立了养老金,将来到五十五岁退休啊,就能领一笔钱,舒舒服服的渡过余生!

    嗯,将来有了保障,手里还留那么多钱做什么?老婆要的花衣裳,小孩子要的蜜陷果脯,还有过年的烟花爆竹,男主人大手一挥:买,不差钱!

    官员们、军官士兵们,也非常高兴,大汉废止一切陋规,更不许军队抢掠民间,但人家有高薪养廉啊!设立的廉政公积金,异常丰厚,同时也是老了的保障,将来两袖清风的清官们,再也至于致仕退休之后,穷得连肉都吃不起了。

    高级官员们到车马行,挑选马车,他们三个五个一群,比较着拉马车是天竺产的小马稳当,还是大食产的骏马高大漂亮?

    大街上,大汉皇帝和他的四位皇后,在内卫保护下安步当车、与民同乐。

    “哼,楚哥哥色得很,就想往里钻!”敏儿红艳艳的小嘴嘟了起来。

    楚风讪讪的笑着,摸了摸头顶,方才他看见一座大帐篷,外面牌匾上标着“暹罗人妖戏”,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引得敏儿好奇,追着问什么叫做人妖,尴尬的给她解释完了,小妮子脸红到了耳朵根,跳着脚埋怨楚风,不该把“很黄很暴力”的内容曝光,这不,怀里还抱着小公主呢!

    楚风苦笑,襁褓里的小胖丫,她能听懂吗?

    “坏爸爸,叫坏爸爸!”敏儿逗弄着小公主。

    “咯咯,咯咯!”小胖丫似乎听懂了坏爸爸的意思,笑个不停。

    “参见皇帝,大汉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个中年女声在旁边围观群众中响起,楚风抬头一看,原来是洪梅氏。

    楚风笑眯眯的和她寒暄:“近来生意好吧?出口辽东的罐头,销路如何?”

    “托您的福,啥都好!”洪梅氏呵呵笑着,忽而眉头一皱:“就是工商部新颁了商标注册条例,我还没给罐头想好名儿哩!”

    “哦?那我替你取一个,好不好?”

    洪梅氏听了楚风这句话,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皇帝御赐的名字,还能不好吗?求之不得!

    楚风自言自语的沉吟道:“一般说来,商标名字喜欢取主人的姓名,比如什么潘高寿、王老吉的,对了,洪大婶,你本名叫?”

    “我在娘家叫梅林!”

    楚风憋不住的狂笑:“好,梅林罐头有了!”

352章 天下一家?

    汉五年、北元至元十八年的正月,和煦的春日暖阳早南方大地,但在北国,春天的脚步来得特别的迟,此时尚是冰未消、雪未融,家家户户的屋檐底下还挂着冰棱子,街面上的行人脚步匆匆,一个个袖着手、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盯着路面,唯恐冰雪将化未化之际路面湿滑,一不小心跌个大跟头。

    调皮捣蛋的小孩,不顾倒春寒的刺骨冷风,在胡同口蹦蹦跳跳,最调皮的,还搭着人梯,扳下屋檐挂着的冰棱,塞进口里硌崩硌崩的嚼起来,冻得小脸、小手通红。

    郭守敬坐在八人抬的大轿子里,轻轻掀起轿帘,欣慰的看着孩子们。

    大都南城,是早已灭亡的金中都,作为汉民聚居区没有改建,和新建的北城是新旧两个天地。街道狭窄、污水横流,房屋破败不堪,一切的一切,和远处辉煌灿烂的城墙、大道、皇宫相比,都显得那么的不协调,不和谐,郭守敬很少来到这里,他皱着眉头,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不拆掉这里,给汉民也建设一个漂亮的南城。

    直到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在皇宫和衙门所处的、巍峨的北城很难听到的自内心的欢笑,郭守敬才对这里有一番重新的审视,似乎南城的破旧,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作为大都城的设计,他对这座城市有着特殊的感情。高达巍峨的城墙,周围长达六十里,中轴线上的大街宽十丈,其余主街宽八丈,就是那些小街小胡同,也宽达四丈,城市轮廓工整、街道横平竖直,七十五处居民坊、星罗棋布的各大衙门,如众星拱月般环绕地处三海的皇宫,整座城市显示出无比的威严、肃穆,在西方色目人眼中,这是“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象征着大汗至高无上地权威,它简直就是世界的中心!”

    对,世界的中心!郭守敬对亲手设计、建设的城市,能够得到如此高的赞誉而欣慰,也许千年之后人们会忘记郭某这位设计,但这座宏伟壮观的城市,将会被载入史册,永远被~刻在历史的记忆中!

    北方封龙山学派信奉“天下一家”思想,劝忽必烈改蒙古帝国为大元朝、制定朝廷制度的大儒,是郭守敬的师傅刘秉中;出使南宋被扣十六年,始终坚贞不屈地“北廷苏武”,也是他的同门,封龙山学派中人出仕大元朝廷,先后已历三代,为大元地政治、经济和学术效力颇多。

    出身封龙山的郭守敬,对忽必烈是有那么几分感激之情的,是大元皇帝提供了大笔经费,让他能够在城郊建起规模巨大的天文台,拨出价值不菲的铜材,铸造浑天仪、玲珑仪、仰仪、立运仪、证理仪等天文仪器;是大元皇帝,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把疏通运河、营建大都城,这些足以名垂青史的任务交给他。

    所以,尽管忽必烈时不时地让郭守敬干一些不那么心甘情愿的事情,比如铸造杀人的火炮,比如穷奢极欲的消耗大量煤炭,给露天的御花园通上地火龙,但郭守敬都一一遵旨照做,从来没有推脱过。

    是地。老师刘秉中说过。北方从辽代开始。就置于异族地统治之下。三百年来。辽、金、元三代相继崛起。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与其做无谓地抵抗。流尽百姓地鲜血。何不秉承“天下一家”地理念。“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辅佐大元、帮助大元。平息战火。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呢?

    如今。虽然离太平盛世还远得很。但郭守敬已经看到了希望。看。这梦幻般地大都城。历时将近二十年地建设。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不是在华北平原、燕山脚下巍然矗立了吗?城中地百姓。不是安居乐业了吗?那些往来如织地各国番商。运来波斯地羊绒毯子、大食地椰枣、大秦地天鹅绒、中亚地宝石和葡萄美酒;江南地汉商。把成都地云锦、苏杭地丝绸、两浙地茶叶、江西地瓷器。顺着大运河北运。在这里和番商交易;漠北、波斯故地伊儿汗国、高丽、大理、八百媳妇等国地使。接连不断地前来朝觐——不是有万商云集、万国来朝地气势吗?

    老师说得对。大元“握乾符而起朔土。以神武而膺帝图。四震天声。大恢土宇。舆图之广。历古所无”。这样强大地王朝。怎么可以和它正面对抗呢?只有合作。才能为北方百姓带来安定生活。才不至于让整个民族彻底沉沦啊!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呐!”郭守敬轻声命令轿夫放慢脚步。欣慰地看着孩子们。

    但很快。这里地安宁平静。被

    地喝声打断。

    一顶四人抬的暖轿中,传来怪腔怪调的呼喝:“快,快些走!你们这些可恶的懒鬼,吃了我的饭、拿了我的钱,却不勤快做事,汉人,懒鬼!”

    四位轿夫,大冷天的额头上冒着热汗,不堪重负的抬着顶暖轿,郭守敬奇道:这小小的一顶轿子,何以如此沉重,四个人都抬不起来似的?

    却见一叠声的喊停,轿夫们如释重负,待轿子停稳,下来位穿着华丽的绡金质孙服的色目番商。

    郭守敬顿时明白了,轿夫们为何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那色目番商大腹便便像十月怀胎的孕妇,腿脚差不多有水桶粗细,脑袋和肩膀之间是一圈圈的肉,连脖子都没了!

    他一个人,足足当平常三个人轻重!郭守敬暗暗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胡同口玩耍的小孩子,见了番商,脸上的恐惧只怕比小白兔见了大灰狼还可怕,一个个拿身体贴着墙壁,慢慢的溜走,待跑远了,才惊慌失措的喊道:“艾老爷,艾老爷来了!”

    “小兔崽子,胡大降罚的卡菲勒!”艾哈买提恨恨的看着跑远的小孩子,提起声音大声喊道:“王三太,你欠本老爷的钱,该还了!若不想提前下火狱,就快点滚出来!”

    话音刚落,从胡同口就走出位愁眉苦脸的中年汉子,背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汉子垂着头,佝着背,声音小的像蚊子:“艾老爷,俺家的事儿,您是一清二楚的。前年孩儿他妈得了病,借了您的羊羔儿息,也没把病治好,抛下俺们两爷子,撒手去了。而今俺就是替炭窑扛活儿,挣点口粮吊命……求艾老爷开恩,宽限宽限。”

    “宽限?我宽限你,谁来宽限我?各衙门口该上的生日钱、好看钱、洒花钱、常例钱,蒙古老爷们能宽限我吗?”艾哈买提抖着一身肥肉,唾沫星子喷了王三太一脸。

    王三太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家大业大,不差我这点子,再说每月都是还了利息的,只要您宽限到开春,我到运河上扛活还您的钱。”

    “哼,撒谎成性的汉人!”艾哈买提胖胖的手指头,戳在王三太干瘦的胸膛上:“三年前借的十五两银子,羊羔儿息利滚利,到如今是六十八两,除去还了的二十八两,还欠我整整四十两,这些银钱越滚越多,你靠做河工,只怕越还欠的越多!”

    旁边轿子里的郭守敬,听了此言不由大惊:这色目番商,百姓借了他十五两银子,短短三年,已经还了出本金将近一倍的二十八两,居然还欠他四十两!色目人羊羔儿息盘剥之凶狠,真真闻所未闻!

    王三太自己也知道,羊羔儿息利滚利,越滚越多,这辈子怕是到死也还不上了,他看了看因惊吓而瑟瑟抖的孩子,再次苦苦恳求:“艾老爷,俺决不是有意赖您的钱,只求您宽限,俺做牛做马也要还您的。”

    艾老爷眯缝着的眼睛里露出凶光,胖得流油的大手一挥:“不行,要么现在还,要么就洗干净脖子等死!”

    王三太紧紧的捏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把这个肉球似的艾老爷打成肉饼,但看看艾老爷身后手按腰刀的蒙古武士,再看看儿子惊悸的眼神,和苍白的小脸,就长叹着松开了拳头。

    艾哈买提桀桀怪笑:“来人呐,不还钱,就宰了这小兔崽子!”蒙古武士狞笑着逼了上去,可怜的孩子瑟缩到父亲身后,王三太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儿子。

    此人太过嚣张,难道要当街杀人么?郭守敬待要出言喝止,却见一个青袍纶巾的儒生,大冷天的轻摇着鹅毛扇,施施然的从西边走来。

    “且慢!”儒生平平常常的声音,却好像带着股神秘的力量,叫人心底一寒,那两个蒙古武士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

    “他,不过是欠了你几十两银子而已,何以当街杀人?这大都城没有王法了么?”

    艾哈买提将他气度潇洒,怀是哪家的王孙公子,待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虑,仰天狂笑道:“王法,哈哈,王法!王法规定了,蒙古人杀汉人赔偿一头驴子,我的保镖是蒙古人,杀汉人赔的驴子,老爷我赔得起!”

    轿中,郭守敬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僵得比大理石还硬,“天下一家”,原来一家当中的汉民,就是大元主人的一头毛驴!

353章 血与肉

    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不要多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艾哈买提毕竟阅历丰富,看出这位年轻公子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寒气息,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所以话里虚言恫吓,实际上是盼着他自己走开,不要碍事。

    “要不要把本官也杀了,再赔一头驴?”郭守敬气得不行,从轿子里走出。

    艾哈买提吓了一跳,看官服就知道这是位大元朝的正三品官员,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对三品高官动粗啊!

    色目人暗骂,今天是不是被魔鬼缠上了身。

    他寻思啊,最近一段时间,穷棒子欠钱不还的越来越多,再加上王三太家徒四壁,又听说他染上了痨病活不长了,再还也还不了几个大子,反正这十五两银子的本钱,收回了二十八两,差不多翻了一番,剩下来的也不要了,干脆宰了他杀鸡给猴看,叫穷棒子害怕,不敢赖帐。

    谁知打抱不平的家伙,一个接一个的钻出来,先前的公子,眉宇间虽然带着股阴寒之气,但盖不住一身的富贵,后面的汉官,身穿三品官服,坐着八抬大轿,就更不是一个番商能惹得起的了。

    硬扛不行,艾哈买提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掏出张纸,双手捏着,远远的展开了给郭守敬看:“瞧,这个不诚实的汉人,在三年前签下了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到期还不上钱,就用人头抵债!”

    郭守敬惊得呆了,竟有这样的生死契约!如今各衙门的达鲁花赤都是蒙古人,向来和色目番商狼狈为奸,官、商勾结互为表里,就算告到衙门去,也是判王三太该死的!自己任职钦天监正,并没有什么实权,就算替他们求情,那些蒙古官员也不会买账呀!

    “我不要爹爹死,爹爹不要丢下我呀!”小男孩摇着爹爹的衣襟,号啕大哭。

    郭守敬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不是欠了你四十两银子吗?我替他还上,总行了吧。”

    有冤大头替人还债。若是在平时。艾哈买提自然求之不得。但今天事情闹大了。围观百姓已有上百人。若不能拿王三太杀鸡给猴看。今后谁还会买他地帐?

    艾哈买提神态恭敬。说地话却是绵里藏针:“对不起。尊敬地大人。契约上写地很明白。一年为期。到期不还。我随时可以取走他地人头。而现在。已经三年了。我只是仁慈地让他地脑袋继续在脖子上多呆了两年。但现在。我决定收回属于我地东西。”

    有钱不要。非得人头。这不是斗气吗?你个色目混帐。为了一口气。生生要杀掉汉人百姓。简直没有人性!郭守敬心头大骂。却束手无策——让他观察星相运转。兴修水利工程。设计城池监造火炮。那是轻车熟路。玩心计斗阴谋。只怕他还不如县衙门里。不入流地钱粮小吏。

    “好。一人做事一人担。既然王老哥三年前签下生死状。还不上钱就拿人头抵债。咱们还有什么说地?”青年公子侧身让开:“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取他人头地。”

    王三太看着年幼地儿子。面色苍白。小男孩在父亲地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直让人揪心。艾哈买提一声令下。蒙古武士拔出腰间地弯刀。狞笑着逼了上去。

    围观地百姓们。对色目番商和蒙古武士。敢怒不敢言。这里可是大元朝地天子脚下。怯薛亲卫、四十八卫地士兵四处巡逻。谁都想和番商拼命。但谁都惦记着家里嗷嗷待哺地幼子。辛苦缝补地妻子和垂垂老迈地爹娘……

    难道就这么让王三太,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被杀吗?众人又心有不甘,更有些人,把怒火转移到青年公子身上,既然站了出来,如何不善始善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就在蒙古武士桀桀怪笑着举起屠刀的时候,青年公子突然叫道:“且慢!”

    艾哈买提皱着眉头,胖胖地脸挤在一块:“又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青年公子很傻很天真的问道:“我想问问,砍下他的脑袋,会不会流血呢?”

    这不是屁话吗?!老百姓嘘声一片,连郭守敬都想,莫非这个衣饰华贵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竟是个得了失心疯的?把人脑袋砍下来,还能不流血吗?

    艾哈买提笑得全身肥肉像波浪一样的抖,差点没背过气去:“公子爷,您没见过砍头吧,这杀人砍头,要不流血,只除非这被砍地,不是肉身,是泥雕木塑的!”

    “哦,原来砍头一定要流血啊!”青年公子一拍鹅毛扇,

    然大悟:“然则老兄和这位王大哥签地契约,并没有带着嘛!”

    这、这、这,艾哈买提呆了半晌,气焰不如开始那么嚣张了:“我只要人头,不要血。”

    “那好啊,你只能命人砍下王大哥的人头,但不能沾上一滴血!”

    青年公子一说完,围观地上百群众,立刻明白了这里头的道道,齐声叫起好来:“对,这位公子说得对!只能带走人头,不能沾上一滴血!”

    要砍人头,怎么可能不沾血呢?两个蒙古武士愣在当场,手里地弯刀举起来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来,大眼瞪小眼,拿不定主意。

    大都驻军十余万,料这些老百姓也不敢民变,艾哈买提干脆耍横了,“设若本老爷带走了一滴血,又能如何?”

    百姓们哑然,蒙古人、色目人横行霸道,杀人害命、抢劫财物、淫辱妇女,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这天下,是一二等主人的,我们只是三四等的奴隶呀!

    “带着一滴血,就让你还十滴血!”青年公子的话,掷地有声,仿佛有一种力量,带着死亡气息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出来,连两个杀人无数的蒙古武士,也感觉到一丝寒意。

    身穿三品官服的郭守敬,一振袍袖:“人头是人头,人血是人血,今日人头随你取,若是让这位王老哥流了血,本官教你血债血偿!”

    一向不问世事的钦天监正动了真火,他甚至在想,刚刚替大元皇帝改造御花园,设了地火龙,凭着这点子功绩,把今天的事情包下来,想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毕竟是大元朝的正三品官职,他的话一出口,百姓们就欢呼起来,南城百姓多是金朝汉人遗民,把在大都欺压百姓的汉官们视为汉奸叛徒,但今天,这“汉奸官儿”,似乎也颇有几分良心。

    艾哈买提见有了来路不明的贵介公子、加上位不知道什么职事的三品汉官插手,也心头毛。他无非是和当朝平章政事、财政大臣阿合马有那么一点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才在市井横行霸道,要论朝中局势、风云变化,根本不是他这种层级的番商能接触到的,三品大员,哪怕是汉官,也足以镇住他了。

    心虚的番商,色厉内荏的叫道:“老爷放他一马又如何?本老爷不要人头了,叫他慢慢还钱,累死这可恶的哈尔比!”

    还钱吗?郭守敬又想摸出钱袋,替可怜的王三太还了算了,哪知道那位青年公子一伸鹅毛扇,拦住想走的艾哈买提:“对不起,今个儿你还不能走了。契约上说的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着的,不能还钱就取人头,王大哥拖了两年没还上,今天你还非得把人头带着不可!”

    可怜的王三太,被形势一变再变,绕的头都晕了,可怕的艾哈买提要走,青年公子为什么还要把他留下来呢?

    他怯怯的扯扯公子的衣襟:“公子爷,艾老爷说了不要小的脑袋,能宽限几天,小的就谢天谢地了,您,您还是让他走吧!”

    “不行,不行!”青年公子轻摇鹅毛扇,轻描淡写的道:“签订了契约,就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我听说胡大的信徒,是最讲诚信的,还不上钱就取人头,艾哈买提不取你的头,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艾哈买提哭笑不得:“既然我不要他人头了,慢慢还钱就是,公子说的有什么意思呢?”

    郭守敬把钱袋揣回了腰间,他算听明白青年公子的意思了,感情是下了心要叫这番商折财哩!

    “要么契约作废,要么你就得把人头带走!”青年公子的眼睛里,射出叫人害怕的寒光,让艾哈买提心头直毛。

    郭守敬只觉得好笑,在旁边帮腔道:“是啊,不还钱就取人头,这是你们约定的,如今还不上钱,王大哥把脑袋摆在你面前了,你却不取,岂不是破坏了契约?”

    这南城,几时有个三品大官替老百姓说话呢?群众跟着起哄:“对,要么、契约作废,要么就把人头拿走,契约签的是一年还钱,如今三年了,不拿人头拿钱,休想!”

    “好、好,老爷我,我承认契约作废!”艾哈买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知道今天算是栽了,王三太签订的契约作废,和其他汉人签订的都是相同的契约,还不一样成了废纸?

    色目番商跺着脚,上轿子一溜烟的逃走了。

354章 高朋满座

    那色目番商哭丧着脸离开,郭守敬只觉得心头出了老气。

    封龙山一脉虽然替大元朝廷效力,但秉承的是“天下一家”思想,求的是平息战乱、解救百姓,当年郭守敬的老师刘秉中就和耶律楚才一起,以“留下汉人农耕纳税,比放牧所得更多”,谏止意图杀尽天下汉人、变汉地良田为牧场的窝阔台汗。

    这和做蒙元忠犬,替大汗搜刮百姓财富,趁机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以阿合马为的色目系官员,就有了天壤之别,两派在朝堂中的抵~,贯穿大元朝开国的前二十年。可自打刘秉中、董文炳等北方金朝故地出身的汉人重臣相继撒手人寰,留在朝中的如焦养直之流,纯粹是文学侍从的身份,要么就是王询、郭守敬这样的,精于天文地理却不擅长朝堂政争,和掌握帝国财政大权的色目系臣子争斗过程中,渐渐落了下风。

    比如最近吧,阿合马就以赈济辽东白灾、分化乃颜汗部众,所需金钱粮草数额巨大,帝国财政不堪重负为理由,扣住了拨给司天监的经费。

    此时大都城西郊的天文台,虽然主体工程完工,以精铜铸成了浑天象、玲珑仪、仰仪、立运仪、证理仪,但还有简仪、高表、候极仪等七八种仪器没有铸造,每一种都需要数千斤、上万斤的好铜,没有经费怎么行呢?更别说为了编制《授时历》,需要在南到琼涯、北到唐努乌梁海、西到葱岭、东到女真故地地广大区域里,测定太阳和月亮的运行轨迹,以精确计算时间地“四海测量”,所需的庞大开支了!

    被阿合马在经费上卡住脖子,热爱的科学活动不能开展,郭守敬别提多难受了,可大元皇帝吧,宁愿花钱给御花园的草木通上地火龙,对司天监地经费却是哈哈笑着推脱,所以他对色目人恨得牙痒痒,今天见这青年公子教训色目番商,真是说不出来的痛快!

    快步走出人群,郭守敬对青年公子拱手为礼:“在下司天监正郭守敬,兄台仗义执言、英风锐气,下官好生佩服,敢问台甫上下、仙乡何处?”

    青年公子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却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原来是大名鼎鼎地郭大人!郭大人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为北地人杰、封龙山泰斗。小弟李天完,福州府人氏,这厢却是失礼了!”

    李天完?郭守敬把这名字默念两遍,只觉得有些儿奇怪,谁会取个名字叫天完?也许,南方闽广人氏,别是一乡风吧!

    “敢问郭大人轻车简从,可是到前面几步的赵孟赵兄府上赴宴?”

    郭守敬奇道:“李贤弟如何知道?”

    “愚弟客居赵兄府上。知道今日宴请都中同僚。这南城破旧。向来只有番汉商人、平民百姓来往。郭大人今日到此。自然是为了赴赵兄之宴。”

    郭守敬笑笑。心说自己果然不甚通人情世故。哪像人家举一反三。一点就透?因为欣赏这位李天完地为人。便热情地道:“既然李贤弟也同是座中人。你我何不携手同去?呵呵。这赵孟赵大学士。为何不住官宦所居地北城。却要住这三教九流杂处。各色人等往来混杂地南城?且南城夜间不关城门。听说梁上君子颇多。”

    李天完眼珠一转。失笑道:“愚弟听说此地番汉商人甚多。有各地风味地酒楼茶肆。能品尝到江南地时鱼、江西地梅酒、福建地芦柑、四川地野味。又有青楼粉舍。住着吴楚娇娃。赵兄风流佳公子。他不住南城。难道去北城和众位大人讲经义说道德?”

    郭守敬闻言莞尔。赵孟是有名地书画名家、风流才子。自当住在南城烟花繁盛之地。只怕他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吧?难为他被扣在南方汉国地一年多里。怎么熬过来地!

    听说赵孟就在前面不远处居住,郭守敬也不坐轿子了,安步当车,和李天完说说笑笑,并肩而行。

    吴兴郡公府,赵孟一袭火狐裘袍,头戴御赐赤金八宝冠,眉如浓墨、目似朗星,三分像观音座下地散财童子,胜过了乘龙的萧史。客厅当中,焚着沉香屑混着苿莉粉做地薰香,袅袅青烟从青铜鼎里飘散,叫人浑身四万七千个毛孔无一不通泰;金雀屏、银捧炉,淡淡几支旁逸斜出的梅花,插在钧瓷贡瓶里,地上猩猩红地波斯地毯,比少女的肌肤还要柔软……

    满座客人无不称赞:“怪不得大汗呼赵郡公为神仙中人,

    身此处,真如神仙府邸!”

    神仙府邸,来的却是些魑魅魍魉!大元朝新鲜出炉的太常礼仪院使、吴兴郡公、集贤大学士赵孟隐藏着内心的鄙夷,堆着满脸笑意,审视着满座的“高朋”:

    昏花的老眼半睁半闭,老脸上沟壑纵横,老人斑像霉的点子分布在晦暗皮肤上的,就是故宋、北元两朝丞相,老狐狸留梦炎——只不过故宋是真丞相,北元只给挂个名,并无实权,“两浙之耻”、“无耻之尤”、“趋炎附势”,是对他一生的最好写照。

    故意不穿公服,一身月白色鹤氅,崖岸自高的中年人,是江汉大儒,礼部尚书赵复,他一生提倡正心诚意,存天理去人欲,只不知这位志诚君子,如何在故国被异族灭亡、家乡被异族屠戮之时,腆颜事敌、为虎作伥?

    扔掉故国衣冠,穿着北元蒙古贵人喜欢穿的质孙服,不时和赵复说说笑笑的清瘦汉官,是中书左丞、大儒叶李,他是汉奸方回的好朋友,当年两人曾一同立誓尽忠报国,然而仅仅数年之后,两人竟然相继投敌,居然同朝为臣了!此时世人才知道,两位“大忠臣”的忠心,原来是不值一文的。

    满堂出仕北元的汉官,还有好几十个,惟这三位宝货为。两年前初到大都,赵孟正眼也不看一下这群断送掉大宋江山,又出仕北元的臣,但现在,为了肩上的重担,他心甘情愿的和光同尘,和这些无耻小人坐在了同一间大厅。

    此时,留梦炎正对着赵孟大吹法螺:“赵郡公宣抚伪汉,被扣两年,始终坚贞不屈,真真节如松柏,岁寒方显!如今简在帝心、圣眷优隆,将来扶摇而上,封王拜相只在反掌之间!”

    留梦炎热衷功名,说的自然是高官厚禄。

    赵复轻轻捋着一把乌黑油亮的胡子,点点头道:“忠孝仁义礼智信,赵大学士不降反贼,是忠于大元;北归之后显亲扬名诰封三代,是孝于父母;不忍南方生灵涂炭,毅然出使,是仁;不负家乡妻子,是义;敌营万千军中从容逃归,是智;不负皇上重托,是信。赵大学士可谓当朝苏武,和姚枢姚老夫子,先后辉映而名垂青史!”

    赵复以江汉大儒自居,动不动就是什么国之四维啊,君君臣臣啊,忠孝仁义啊,叫赵孟听得脑仁儿生疼,却又不得不奈着性子听他说完,只觉得胃里泛酸,牙齿都酸的木了。

    叶李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神经,这是大反贼文天祥的《正气歌》啊,登在反贼办的报纸上,大家都看过的,虽然文采灿烂字字珠玑,可这是反贼写的,文中意思,更有不少戳在我们这些2臣的心窝里,莫非叶李突然了痰气,迷了心窍?

    叶李好不容易念完了,又停了半晌似在回味诗中意境,老半天才睁开眼睛道:“文文山(文天祥字文山)虽然与我们各为其主,但老夫不取其人而取其文。好个在汉苏武节,如今赵大学士漂泊琉球,海岛坚贞,不是本朝大忠臣,海上苏武么!我等当效赵大学士之行,效忠大元,虽粉身碎骨而不悔!”

    众人立时明白他的意思,一个个竖起大拇指夸道:“对对对,当朝苏武,海上坚贞,我等效赵大学士忠于大元,至死无悔!”

    赵孟差点没吐出来,你们这群汉奸走狗,还有脸提文天祥,提正气歌?还有脸学苏武牧羊?只怕将来史书上,你们不是苏武、张良,是秦桧、赵高!

    这群汉奸狗官,不停大吹特吹,恨不能把牛皮吹到天上去,目的只有一个:让赵孟这位故宋近枝皇族成为忠于蒙元的代表,顶在大家前面,天下口舌汹汹,就全被他给挡下来啦!

    毕竟最近两年来,大汉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华夷之辨、以华变夷的道理,和那民族之论,把投靠北元的汉奸们骂得狗血淋头,像留梦炎这把年纪,最记挂身后之事,如今还活着都被开除两浙省籍了,不找个靶子替自己挡住天下人的口水,百年之后怎么得了?!

355章 卢世荣

    报——”门子拖长了声音叫道:“中书参政卢世荣卢”

    卢世荣?阿合马派他来的?留梦炎等人一惊。

    这位卢世荣卢大人,是河北大名府人氏,本来属于北方金朝故地汉官,该是封龙山一系,但他见色目人阿合马得势,就自己不要脸了,卖身投靠,如今正是协助阿合马管理财政的中书省第二号人物,他的到来,是搅局,还是代表阿合马认识到针对赵孟的错误,前来挽回关系?

    卢世荣打着哈哈,走进院子,赵孟也降阶相迎:“卢大人光降寒舍,蓬荜生辉啊!”

    “哪里哪里,大汗亲口御封‘神仙中人’,当朝第一清贵的赵大人,能赏脸给下官一封帖子,真真如鱼跃龙门,与有荣焉!”卢世荣客客气气的,递上了礼单。

    故宋汉人的规矩,送什么礼物,开在礼单上就行,惟北元沾染了胡商风气,送的什么礼物需要当众念出来,以价值高昂为荣,价值低贱为耻,甚而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伸手要常例钱、礼物钱、洒花钱,也是道德沦丧才有的怪相了。

    此时赵府管家从主人手中接过礼单,高声念道:“卢大人雅惠一两重赤金子五百枚,辽东水貂皮百张,日本漆盒十对,高丽百年山参十对,珍珠五斛,大食美酒百瓶,波斯猫眼儿百粒,大秦胡姬二人。”

    嘶——在座地汉官们,集体抽了口凉气,这份礼物,可是重得很呐!

    赵孟笑笑,漫说这些礼物的价值,不是卢世荣出得起的,就是产地也来自天南海北,若不是富甲天下、商队通于四海的阿合马,再没有第二个人办得来。

    哪儿是卢世荣送礼?分明是阿合马借着卢某汉官身份方便,给自己送礼,请求和解来了。

    面子上还是要推辞一下地。赵孟道:“卢大人送这么重地礼物。赵某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赵大人说笑了。你我二人同殿为臣。又是朋友。古人云朋友有通财之义。如何受之有愧?”

    赵孟闻言也不再推辞。“如此说来。却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今日都是往日地汉官同僚聚会。未曾遍请朝中大臣。还请卢大人替我多多拜上阿参政。将来下官必定登门拜访。”

    卢世荣笑了。瞧人家赵孟。不声不响地收了财物。轻轻一句就把什么都点明白了。阿参政这礼物。送地值!

    两人寒暄着往正厅走去。忽然听得门子又叫道:“报——司天监监正郭守敬郭大人到!”

    郭守敬居然也来了?留梦炎等人脸色一变再变。卢世荣却是面露喜色。

    中华北方故地,自辽、金以降,便和大宋割裂,战乱和异族统治,让这里的文化和南方渐渐地有所区别,诞生了有“天下一家”思想,努力实践“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的理想,试图通过文化影响异族统治,实现和平的封龙山学派,并和北地汉人军功世侯相结合,形成了一个庞大地政治集团。

    刘秉中、姚枢等大儒,就是这个集团的思想核心,姚枢的学生张弘范、刘秉中教授史氏两万户子弟,都是他们和汉人军功世侯相结合的表现。姚枢等讲“天下一家”为核心内容地儒学,刘秉中入朝参赞机要,郭守敬为大元整修城池、监造水利、编定历法,史天泽、张弘范等人在外领兵征战,就是这个集团在把触角伸向大元朝的各个权力范围。

    因为这些人对大元朝的帮助,在四等人的划分中,北方汉人叫做“汉人”,为第三等,而南方故宋土地上的汉人,被称作“南人”,为第四等,所以南方故宋的降臣,和北方金朝故地汉人旧臣地相比,身份更为尴尬,他们在朝堂上,以留梦炎等人为代表,和地方上的吕师+、范文虎等实力派互为表里。

    “汉人”臣子,和“南人”臣子,份属同一个民族,但被历史和蒙元政策生生地割裂,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比色目人和蒙古人更融洽。无疑,赵孟属于故宋降臣地一班人,但当代封龙山的学术代表,北方汉臣地佼佼郭守敬居然也来赴宴,可见南北两派汉臣,有合作的迹象。

    卢世荣知道,最近这段时间,阿合马阿参政的日子并不好过。

    往辽东名义上赈济白灾,实际上收买乃颜汗属下各部族,分外瓦解抵抗力量的粮饷,给帝国财政带来了巨大的负担——毕竟这时候,因为执行无限制通货膨胀的政策,大元朝的中统钞已经成为了废纸,那些粮饷,都是用武力,好不容易才从民间征集到的,搞到现在,连大汗非常关心的,关系到大元正朔的《授时历》,也缺乏进行“四海测量”的经费,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然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辽东回的情报却不容乐观:南蛮子动大批商人,在辽东以定远堡为核心,建设了大型的市集、仓库、码头设施,大肆和辽东直到东蒙古的部族做生意,收购羊毛、牛皮、活的牲畜、白碱面等物资,贩卖粮食、布匹、呢绒、海盐、铁器,如今辽东各部在冬天来临之前,就从汉国进口盐巴香料,把羊儿杀了腌起来,多余的卖给大汉,只留下开春做种用的,人家根本不缺草料了!再加上汉国贩卖的煤炭、粮食和鸭绒服,冬天对他们来说,再也不是一个威胁。

    大汉和辽东各部做生意的唯一要求,就是不得和元朝伪汗忽必烈一方有联系。辽东各部,绝大多数都不折不扣的执行了这个要求,大元派去的使,带着满车的粮食布匹,居然处处碰壁,东西送进部族的过冬营地,给你和和气气的推出来,要是你说话不中听,人家就给你扔到雪地里去!

    ***南蛮子,怎的这般有钱?大元朝拿赭皮纸哗啦啦的印钞票,咋就整不出这么多钱来呢?阿合马想不出其中的道理,卢世荣也不明白,难道汉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能从石头缝里点出黄金?

356章 天下一家?

    世荣摇了摇头,且不说这许多,反正啊,阿参政的计,现在他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中书省衙门里团团乱转,想着如何面对大汗的怒火。

    毕竟替大元朝打理财政这么些年了,想来大汗面前,还是有几分情面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嘛!但怕就怕,有什么人在这当口下蛆,给大汗进谗言,那咱们的阿参政,就非得倒台不可了!

    怕什么来什么,阿合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从蒙古系官员那边传来了坏消息,最近风传要接任左丞相的呼图帖木儿放言,阿合马主理财政太久,该回家抱孩子了!

    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背后还站着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木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等蒙古大臣,他们也是朝堂中最有实力的大臣想当年,忽必烈大汗就是得到了他们,或他们父辈祖辈的支持,才能在上都召开不符合蒙古传统的库里台大会,把严格按照蒙古传统,在斡难河畔、不儿罕山脚下召开库里台大会,被推举为大汗的阿里不哥赶下台。

    蒙古系的大臣要针对阿参政,这还有个好吗?惟一的希望就是团结所有色目系的臣子,再联合汉臣,抗衡蒙古系臣子。

    虽然蒙古人是头等主人,势力最强,可大元朝毕竟有三条腿,汉人治理汉地,色目人管理财政,缺了哪条都不行,若是色目系和汉臣一齐保阿参政,保住财政大臣、参知政事的位置,想来还有三分希望的。

    所以这个时候,汉人臣子越团结,势力越强大,准备和汉臣联手对抗蒙古大臣的阿合马一系,也就越高兴呼图帖木儿接任左丞相,实际主持朝纲的呼声强大,压制色目系的力量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值此危难之际,盟友越强大,自保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嘛!

    卢世荣刚刚坐下,又赶紧起身,跟在赵孟身后,一同降阶相迎,待主人客人寒暄过了,立刻对郭守敬道:“郭大人,近来可好?阿参政常念叨,停了贵监地经费,心下过意不去,只辽东事情急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郭守敬心地率直,听卢世荣低声下气的代阿合马道歉,憋了大半个月的气,也就消了大半,他只关心科研经费什么时候拨下,四海测量和铸造天文仪器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开始:“阿参政也是为了大元社稷,与下官并非私人恩怨,卢大人客气了。

    还望阿参政为朝廷广开财源,待府库宽盈,及早把司天监需用的款项拨下,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卢世荣闻言又是一喜。前些日子听说郭守敬为了停拨经费地事情。还闹到了大汗御前。本以为他对阿参政为地色目系臣子成见颇深。不成想这般好说话。跟个学堂老夫子似地。看来联合色目、汉人两系臣子。共保阿参政地计划。至少不会在这位司天监正跟前受到阻碍。

    因此他笑眯眯地道:“郭大人。运到辽东地钱粮。从冰封未解地千里之外运回。只怕还得十天半个月。大都城府库中留地那点底子。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地。说不得。小弟禀上阿参政。请他将府中私款先借出来给郭大人用着。”

    郭守敬喜出望外。最近。忙着给御花园通地火龙。要不就是到城外工匠营指导铸炮。对这些狗屁不蛋地事情。他是一点也没有兴趣。满心思都是快点把简仪、高表、候极仪这些天文仪器铸造出来。再派人往漠北、海南、辽东、西域开展史无前例地大规模四海测量。

    “只阿参政自己垫钱。有点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再等等。等辽东地钱粮运回来?”郭守敬像小孩子一样挠了挠头。分明是希望快点拿到钱开展科研工作。又觉得让阿合马自己垫钱有些儿过意不去。所以左右为难。

    卢世荣心头直笑。这位司天监正很少上朝。要么泡在天文台。要么指挥建大都城、开挖河工。与朝臣们交往不多。却不知他精研学术。为人处世竟和毛头小伙子相差无几。

    阿参政府邸中地钱财。怕要比国库还要丰裕些呢!说是先垫钱给你。到从国库中拨钱抵帐地时候。咱就真地清如水明如镜。一文不沾了?这银钱粮饷往辽东一来一回。虽然与国无功。但阿参政地荷包。只怕又鼓了三分!还能差你这点儿银钱?

    但这世上,有些事说得做不得,另外一些事做得说不得,卢世荣自然深谙其道,做出幅急公好义的样子,拍胸脯打保票的道:“四海测量,关系授时历的制定,关系到大元朝的正朔问题,我等替大汗当差,忠字当头,漫说帖点钱财,就是抛家舍业,也是在所不辞啊!郭大人只管放心,待明个儿一大早,我就把积欠地款项,亲自押车送司天监衙门口!”

    郭守敬大半辈子浸淫在天文地理算学水利的世界里,哪儿知道人心险恶?还把卢世荣当做好人,诚心诚意地道:“如此说来,却是谢过卢大人、阿参政了。两位大人尽忠国事,体恤下情,下官感激不尽呐!”

    “哪里哪里,郭大人客气了。”卢世荣亲亲热热的拉起郭守敬地手,向堂中走去,郭守敬待要招呼同来的李天完一声,却见主人赵孟已经迎了过去,和他寒暄起来。

    留梦炎冷眼旁观,早已瞧明白了七八分,哼,前些年,阿合马不是和蒙古臣子联手打压汉臣么,如今呼图帖木儿得势,你就派卢世荣来纵横阖,想和咱们汉臣结盟?

    转念一想,朝堂政争,从来没有永远地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前些日子献上先北后南的计策,大汗好生褒奖,满朝都说自己将会得到董文炳去世之后留下来的左丞相宝座,谁知道大汗到现在还不开口,朝内外甚至纷纷传言将会是呼图帖木儿接任!

    如果左右丞相都是蒙古人,大元朝的三条腿还能平衡吗?英明神武的大汗,会容忍这群有拥立之功的勋旧成功上位?留梦炎以数十年地政治经验,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然则大汗所思所想,到

    么个情况呢?老谋深算的留梦炎,决定继续观望,揭开迷题。

    以不变,应万变。

    紧跟着卢世荣、郭守敬,赵孟陪着李天完,也走进了大厅。

    卢世荣起初还当李天完是郭守敬携来的子侄辈,此时见赵孟和他携手而入,才知道也是被邀请的客人。

    他为人及其四海,大都城有名的自来熟,于是站起来,上前作揖道:“赵大人好。

    不知这位青年才俊,是都中哪家的王孙公子?”

    赵孟道:“非是都中世家,实为江南旧客。”

    竟是江南旧客,莫非临安故人?留梦炎、赵复、叶李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了青年公子脸上。

    李公子呵呵一笑,不亢不卑的道:“在下福州李天完,家里做些海商生意,借着赵兄地东风,往这风云聚、龙虎会的大都城一行,看看能不能把南货卖到北地来。”

    “原来只是个逐臭之辈!”赵复不屑一顾地转过了头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本以为是江南世家子弟,原来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怎可与我们满座官员同座同列?叶李大为不满,碍着主人的面子,小声道:“赵郡公身心洒脱,果然三教九流都可往来,怪不得他要住在这鱼龙混杂的南城。”

    在座的后辈门人,听了都呵呵笑起来,自古贵衣冠而贱商贾,赵孟堂而皇之地把一个商贾,迎到招待朝廷大臣的正堂上来,不是贻笑士林么?

    这些人对赵孟,是又感激,又嫉妒,感激,自然是为了他以亡宋近枝皇族身份效忠大元,塞了天下人攸攸之口,嫉妒,则是因为他少年得志,弱冠之年而得任郡公、大学士,你我同是大元臣子,凭什么你就爬那么快呢?

    就像恶狗会争抢主人扔下地臭骨头,投降蒙元的汉奸,互相之间也要你争我夺。

    有人就故意用压低、却又能让满堂上的人都能听清的声音笑道:“戏台上唱我等儒生,如今是‘九儒十丐’,在赵郡公这儿,我等虽不至于和乞丐并列,却已经和逐臭之夫同堂了。”

    赵复转身,狠狠的盯了那学生一眼,却又低叹一声,不忍心再斥责了。此人在亡宋,已进了国子监,随自己北来大都,辗转四五年并无寸进,到现在还是个白身,也难怪他愤愤不平。

    哪知卢世荣闻得李天完是南方大海商,顿时肃然起敬,居然深深鞠了一躬。

    李天完回礼,笑问:“卢大人当朝二品,何以对在下行如此礼节?”

    卢世荣正言厉色的道:“李先生是海商出身,和下官地恩相阿参政阿大人一般无二,下官若是看不起李先生,岂不是也瞧不起阿大人了么?若是一朝得势就忘了本身,岂不是和禽兽一般!”

    赵孟听了这话,牙齿都差点笑掉了,原来这卢世荣、还有他身后的阿合马,既想和汉臣联合,又怕被汉臣看得轻了,方才赵复地门人出言讥刺,他就疑心是暗指阿合马。

    大元朝崛起朔漠、立鼎大都,但以弓马取天下,任用蒙古、色目官员,凡事皆以财帛通贿赂,孔夫子斯文扫地而孔方兄神通无敌,故而富商地位高涨,如阿合马之流,甚至登堂入室、封侯拜相。阿参政就是色目番商出身,卢世荣向来对富商高看一眼,今天虽然借题挥,却也不失本心。

    “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且休闲讲,大家入席再谈!”赵孟招呼各位贵宾入席。

    宋人实行分餐制,后面花厅上摆着十余张矮几,美酒佳肴整治停当,少女娇童端着银壶、酒漏一旁侍候。

    众人叙了年齿,按宾主、品级坐下,那李天完李公子正好上郭守敬,对面卢世荣,郭守敬偶然提起天文算学,这李公子居然颇通一二,顿时来了精神,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卢世荣想问问南方商路如何,汉货的利润大不大,也插不下口去,在旁边干瞪眼。

    转过去吧,一样听不懂。

    这半厢,留梦炎、叶李、赵复都是浸淫诗书数十年地大儒,而赵孟年纪虽轻,却是文采风流、一目十行之才,诗书礼易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几位一会谈关睢,一会讲阴阳,一会谈论天下局势,倒也津津有味。

    卢世荣儒学功底甚浅,若是和他说财赋岁入,鱼鳞册页,他是如数家珍,可这些陈猫古老鼠、之乎也的东西,真真如听天书,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口,就跟个泥雕木塑地菩萨一般,又好似锯嘴的葫芦。

    老半天无趣,却忽然听得叶李带来的门人中,不知怎的有人叫道:“如今中书省辖地了大旱灾,今年冬天四处都是饿,不是财臣之责么?”

    卢世荣好不容易能插下话,赶紧道:“如今虽然圣天子在位,只国家初定、国事多艰,辽东战事乃心腹之患,中书省辖地旱灾只是纤芥之疾,自然有个轻重缓急之分,待辽东平定,阿大人自然拨款赈济灾民。”

    “什么?”郭守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威严壮丽,如仙宫神阙般矗立的大都,城外就生了大饥荒,还饿死了人?为什么天象没有显示,为什么我这个大都城的建设,居然不知道?

    留梦炎此时已存了联合色目臣子,共抗咄咄逼人的呼图帖木儿的念头,闻言替卢世荣打圆场道:“也没饿死多少,据本官估计,最多也就五六万人,幸亏朝廷驻军在城外五十里各处道路设置关卡,不许流民进京,这才保住大都城不被那些穷棒子,搅得一团糟呢!”

    大都、大都,人间仙宫,地上神阙,天子脚下,善之区,城外五十里,就已是饿地的悲惨世界了吗?

    而城中,色目番商欺压汉人百姓,蒙古贵族歌舞升平,嘿嘿,好一个“天下一家”,好一个“天下一家”呵!

    有什么东西,在郭守敬的心头,轰然倒塌。

357章 中国之

    赵大人留步,请留步!”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宾主尽留梦炎、叶李、赵复,笑呵呵的带着后辈门人离开了,他们非常满意,因为这次拜访,不仅得到了赵孟将长留都中,成为名义上的汉臣领袖,替大家塞住天下人攸攸之口的好消息,更和北方金国故地汉臣在学术上的代表,封龙山当代第一人郭守敬拉上了关系,将来南北两系汉臣合而为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最后,阿合马阿参政,执掌帝国财政大权的实力人物,在蒙古大臣的攻势下,低下了头颅向汉臣求援。

    将来朝堂之上,只怕将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呼图帖木儿,你不要高兴得太早!

    “赵大人、李公子,下官先行一步。李公子,下官在敝宅扫榻以待,恭候贤弟光降!”卢世荣拱拱手,渐行渐远。他也非常高兴,此次向汉臣示好,很有可能为色目系臣子和汉人臣子的暂时联合揭开序幕,有两系大臣力保,阿大人主管帝国财政的参知政事宝座,应该能保住吧?蒙元弓马厉害,但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蒙古人还得依靠色目人和汉人治理这大元江山,大汗终不至于为了呼图帖木儿的权位,亲手破坏自己建设的,三系大臣互相制约互为平衡的朝堂制度吧?

    喜上加喜,那李天完李公子,竟是南方一个大大的海商,谈起大食的金银、波斯的羊绒、南洋的香料、还有南方汉国的各种利润丰厚的货物,那是如数家珍,请他到家里详谈,通过他打开南方地商路,必定财源滚滚呐!

    说定,将来自己的财富过阿合马阿参政,也未可知呢!

    卢世荣笑眯眯的,心花怒放。

    来的三拨人当中,只有郭守敬默默无语,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大都城外五十里,无数汉人百姓在刚刚过去的冬天里,饥寒交迫,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卖儿鬻女、乃至人相食!

    十八年春,蓟州旱。:州、滨州、般阳川县、霍州、州、凤翔山县春夏皆大旱。:州家人自相食,岐山人相食——《元史》。

    这个时候,大元朝廷在做什么呢?财政官员,忙着加印钞票,让废纸变成擦**纸;丞相伯颜,忙着在辽东平叛——判乱的居然是他地蒙古同族,黄金家族的乃颜汗;大元皇帝忽必烈,正忙着给御花园通上地火龙,让花儿在隆冬地冰雪中绽放……

    郭守敬的老师刘秉中一辈子提倡“天下一家”思想,“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试图在军事上不能抵抗蒙元铁骑的情况下,用儒家文化教化这些来自草原,拥有强弓铁骑,却文化鄙陋的蛮族,让他们从蒙古帝国的大汗、那颜、把都鲁,变成中原皇朝大元地皇帝、大臣和将士,从而使饱受战乱之苦的中原百姓,得到幸福和安宁。

    终其一生。刘秉中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孜孜以求。他游说想杀掉全体汉人。把农田变成牧场地窝阔台汗。“汉人务农上交地税赋。比牧场所得更多”。使窝阔台放弃了这个打算。拯救了生死边缘地北方百姓;他替忽必烈制定皇家制度、朝堂礼仪、百官任免制度。亲手把蒙古帝国变成了大元皇朝。甚至想让它举办科举考试。任命儒生官吏;他呕心沥血地设计、营建大都城。并倒在了施工工地上。只为了给大元朝一个辉煌灿烂。一个无法放弃地都城。让蒙古人放弃游牧。成为中原地定居……

    然而一切地一切。都在今天被击得粉碎。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这个美好地愿望。显得那么地一厢情愿。真地能“中国之”吗?郭守敬不敢去想。他宁愿研究紫微垣和天狼星之间扑朔迷离地运行轨迹。也不愿意去想这个有可能彻底颠覆“天下一家”思想地可怕问题。

    送走了恍恍惚惚地郭守敬。李天完和赵孟相顾一笑。

    “看来这位郭大人。倒是良心未泯呐!”李天完摇着折扇。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赵孟早已习惯了这位大汉情报司司长地故弄玄虚。李天完。这化名好笑。“天完”就是“大元”两个字各盖了一头。要压倒大元地意思。取个化名都这么神神叨叨地。其作风不问可知。

    两人回到府中。分别把今天地所见所感。大元朝廷地重要官员地立场、性格、相互关系。写到了秘密报告上。

    赵孟磨好了墨汁,提起湖州狼毫,略为沉思,在上好的宣纸上写道:“留梦炎老谋深算,为人四平八,工于心计……赵复腐儒,皓穷经鼠目寸光之辈……叶李为人机诈,失之大气……”

    李鹤轩则摸出钢笔,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羊皮面本子,刷刷刷写道:“郭守敬不通世事,只知天文地理,其学博大精深,其人则甚为幼稚,若以新儒学华夷之辨、民族之论感化,不难为我大汉所用也……敌都之中,南北汉臣、色目、蒙古各系之间互相倾轧,如今以蒙古参知政事呼图帖木儿最为得势,我大汉可于中取事,上下其手……”

    三天后,中书参政卢世荣以回请为名,邀请赵孟宴会,并且特别指出,李天完李公子寓居尊府,算得半个主人,当请赵郡公携来同会为幸。

    两天前,卢世荣就宴请了留梦炎、叶李、赵复一班人,得到了他希望的结果,这次邀请赵孟,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耳,所以赵孟就以青楼夜饮、宿醉未醒为由推脱,李鹤轩一人前往。

    仅仅一个时辰,大汉情报司司长就笑盈盈的回到了赵府,卢世荣得到了想要的,他也得到了想要的。

    汉、色目两系臣子联合,保住阿参政执掌财权的地位,至少有六七成把握,就算将来呼图帖木儿登上左相之位,有色目人执掌财权,有汉臣在地方和中书互为表里,也能和他好好周旋一番。

    解决了官位问题,就是阿合马、卢世荣最关心的敛财问题了。最近,得益于肆无忌惮地,毫无准备金的无限制通胀政策,大元中统钞华丽变

    成了纯粹的擦**纸,不管中书省怎么下命令,间,只能是用武力,从老百姓手里抢劫物资。

    在这一点上,卢世荣非常羡慕南边的大汉,为什么他们的钞票,就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甚至流通到大都城中而没有任何阻碍呢?是不是因为他们实行了准备金制度,设置了金山银海,任凭老百姓兑换金银?

    可大元朝要实行这个制度,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去了,中统钞地行数量,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很多时候官府都是以贬值的价格,才能用它从商人手中换取物资,要是按原来面值自由兑换,只除非大元朝遍地是黄金,才能凑够天文数字般地准备金!

    幸好,大元朝烂到底的财政制度,实在推行不下去了,它还有最后一招:明抢。这次调集赈济辽东的物资,就是从中书省辖地的老百姓手里,硬生生抢来的。

    但卢世荣非常明白,穷苦百姓手里面,根本就抢不到什么东西了,可那些富得流油地世家大族,比如张弘范张家,史氏两万户史家,忽必烈汗呼为董大兄董文炳董家,总管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巩川汪良臣汪家,你能去抢吗?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中书省砸成废墟,就算不敢杀阿大人,也要把自己地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要富国,要肥己,光靠抢劫那是绝对不行的——何况现在也抢不下去了,做生意才是王道!

    卢世荣在杭州派的有代理人,根据那边回的报告,他知道大汉出产的呢绒、玻璃、铁器、海盐,都是利润丰厚,足以家致富的好货物,听说那不要脸地范文虎,就在暗中和大汉做生意,用江南的丝绸茶叶,换大汉地布匹呢绒和玻璃,再卖到湖广行省和河南江北行省的内地,赚得盆满钵满。

    哼,许你财,不许我们财?卢世荣一咬牙,决定和李天完联手,做南货生意。用两天时间,他把这李天完地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世居福州,和范文虎麾下大将葛明辉沾亲带故,又和汉国情报司副司长金泳有八拜之交,长袖善舞纵横捭阖,在南方呼风唤雨,生意做得风声水起。

    这样的大商人,大财神,谁要是把他放过了,谁是乌龟王八蛋养下地!惟一困扰卢世荣的问题,就是自己单干呢,还是和阿合马阿参政联手?

    最终,他选择了联手,毕竟阿大人认得的色目番商,手眼通天,天底下的生意有一半是他们在做,不要吃独食被他们传到了阿合马耳朵里,到时候连官位都保不住呢!

    而阿合马呢,只要能赚钱,他可以把忽必烈给卖了,听说有这么好个机会,立刻交待卢世荣:你出面和姓李的谈,我出本钱,咱们五五开!

    所以当李鹤轩来到卢世荣府邸的时候,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没费什么周折,就敲定了合作条件:

    李天完李家,买通两浙范大都督往大都城运粮的海船,带货物到泥沽(今天津境内,元朝北方港口),保证海路运输的安全。

    卢世荣在泥沽接货,保证陆路运输的安全,待运到大都城后,组织番商购买货品……

    李鹤轩在意的,是协议的最后一条:李家有权派出帐房,监督货品销售运,由于货物在北方各地批零销售,须由阿合马提供中书省财税官员腰牌,以便各地通行无阻。

    哼哼,大汉的情报网,终于能越过淮河,来到北方金辽故地了……当卢世荣被满脑子的黄金白银迷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李鹤轩却在打着这个算盘。

    从卢世荣家出来,李鹤轩又拜访了司天监正郭守敬。

    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元代的第一大科学家形销骨立,甚至有些儿神情恍惚。

    “啊呀,数日不见,郭兄清减了许多,大元朝的天文仪器和授时历虽然重要,郭兄若是不保重身体,又如何能长此以往的替皇上效力呢?”

    郭守敬郁闷的看了看李公子,阿合马送来了银钱,这几天,他整天泡在司天监后院的铸造场,呕心沥血的铸造各种仪器,无论谁见了,都要夸一声:好个赤胆忠心的司天监正!好个全心报君恩的郭大人!

    然而只有郭守敬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报忽必烈的“知遇之恩”,甚至不是像以前那样沉浸在科学研究的世界中无法自拔,而是只有在全天无休无止的辛苦中,才能忘记对师尊、对自己、对整个封龙山学派天下一家思想,近乎背叛的怀。

    他不敢怀疑下去,再怀下去,师尊刘秉中、师兄王、焦养直,还有自己一辈子的努力,不就成了梦幻泡影?封龙山的核心理念,不就成了可笑的痴人说梦?

    郭守敬只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的倒塌,无可挽回的倒塌,他一辈子就在封龙山、天文台这些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渡过,他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封龙山的理念彻底倒塌,自己还有没有信念活在世上。

    或许,不去想,就能让倒塌的度变得慢些吧?这是郭守敬维护师门道统的唯一方式,他甚至不敢和师兄师弟,如王、焦养直等人交流这个离经叛道的念头,只能把它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他扯着胡须,勉强笑道:“对对,承蒙阿大人青目,把家产借给愚兄操办这些天文仪器,一时心急了,连续两天不眠不休,以致形销骨立,倒让贤弟看笑话了。”

    “不对吧,难道郭大人往日铸造天文仪器、监造大都城、整修水利,都是这般不眠不休?只怕未必。”李公子的目光,忽然像利剑一样,几乎刺到了郭守敬的心底。

    郭守敬躲躲闪闪的避着他的目光,转移话题道:“贤弟此来,有何见教?”

    “无他,只想问问郭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是中国来化夷狄,还是让夷狄自己化自己?”

358章 谍中谍

    守敬一下子被问住了,孔子作《春秋》,曰“夷狄入中国之”,但他并没有说明,以华变夷的过程,是中国为主导,还是夷狄为主导。

    李公子看出了他的惑,问像连珠炮般提出,一枚枚重磅炸弹,轰击在郭守敬的内心世界,轰击在“天下一家”的思想堡垒上:“以华变夷,是华为主,夷为客,还是华为客、夷为主?主导这个过程的,应该是蛮荒之地崛起、连文字都没有的游牧部落,还是四千年华夏文明的嫡系传人,中原的文明民族?如果野蛮征服了文明,被征服者对征服者、奴隶对奴隶主说,你要学习我们的文明,你要从蛮荒融入文明的世界,你文明之后,我们就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奴隶这不是很好笑吗?”

    “不,不好笑,这是掩耳盗铃!”一个黄钟大吕般响亮的声音,在郭守敬的心头回响,把他的旧世界旧观念,震得四分五裂。

    “还有一个问题,假设异族接受了,甚至全盘接受了原封不动的华夏文明,再进一步扬光大,但华夏的嫡系子孙却作为奴隶,被践踏、蹂躏,被侮辱、屠杀,我们这些奴隶,是否就要高歌欢庆,我们的文明被征服者扬光大呢?”李公子抛出的问,彻底击碎了封龙山一脉天下一家思想的基石。

    也许以一个越世间一切事务,越时间空间,高高在上地至高神或者佛陀的眼光来看,文明地火种在任何人手中扬光大,都是可取的;但作为文明的继承人,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妻子儿女父老亲戚的活生生地人,绝不能接受自己祖辈传下的宝贵遗产,被强盗豺狼夺去,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沦为奴隶!

    “我们为什么要让夷进入华,才以华变夷,为什么不能到四夷的地方去,主动传播华夏文明?是华夏儿女软弱无能吗?我看到了卫青、霍去病、李靖、岳飞地英勇!是华夏文明落后吗?我记得鲜卑入中原,衣毛裘冠狼皮,蒙古南侵,尚无文字!是华夏将士不能坚守吗?我只知道唐有张巡、宋有李庭芝的坚持,还有坚持三十九年,时至今日仍旧和蒙元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浴血奋战的钓鱼城军民!”

    李公子的话音,比四书五经上的微言大义,更能震慑人心。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呵?”郭守敬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年师尊刘秉中地谆谆教悔,然而,昨天去城郊天文台,特意绕道到五十里之外,看到冰天雪地里那一具具饿,大都北城高贵华丽的蒙古、色目官员府邸和南城低矮破旧的百姓民居,还有色目番商肆无忌惮的叫嚣“我杀汉人不过赔一头驴!”……各种各样的画面,像电影蒙太奇一般,不断地出现闪回,叠加。

    仿佛看出了郭守敬的惑,李公子拍了两下手掌,从人递过了包袱,取出《四书新解》、《五经新编》和厚厚一叠大汉报纸。

    “或许,这些书能解开郭兄的惑。”

    三天。短暂而又漫长地三天。郭守敬却觉得似乎比自己已经过去地大半辈子还要长。他不眠不休。渴了饮浓茶饿了吃大饼。困到十二分就打个盹。用最短地时间。把新儒学通读了一遍。

    原来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引申“忠”之一字。先忠于民。次忠于社稷。最末才忠于君王!

    原来“夷狄之有君不如夏之亡也”。断句不在如字之后。而在君之后;则语意并非“连夷狄都有君王。华夏竟然不尊重周天子。连夷狄都不如”。而是说地“夷狄之君。无非强横霸道野蛮落后之领。华夏就算没有圣王。也比夷狄强许多”!

    原来……

    如饥似渴地读完了新儒学地著作和大汉报纸。郭守敬现封龙山天下一家地思想。轰然倒塌。而另外一扇闪着四千年文明之光地大门。正对着自己缓缓开启。

    他匆匆乘上轿子。前往赵孟府上。拜访李公子即使不通世务地司天监正。此时也对李公子地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郭守敬扪心自问,有生之年,替蒙元异族做得够多啦,疏通水利,大运河上的运粮船,能从通惠河直达大都城内的积水潭;在高丽,替蒙元监造船只、火炮;回大都,又帮忽必烈用搜刮的民脂民膏,给御花园通上地火龙;就连引以为豪的天文知识,也是为了编定彰显蒙元正朔的《授时历》。

    “我能替华夏,替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做点什么?”他非常急迫的想从李公子口中得到答案。

    大都西校场,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大元将士,翎根甲罗圈甲连环锁子甲,衣甲鲜明,大汗弯刀顽羊角弓三棱点钢箭,器械犀利,**战马异常雄健,高大的身躯、肌肉达的前胸、尖而小的耳朵,竟是稀有的河中千里马!

    将士们的身材,则齐刷刷的矮而健壮,方面阔口,呈现横向展的态势,脑后梳着七八条、十多条不等的小

    好些人耳朵上还垂着金环,一个个杀气腾腾。常年的牛羊肉,锻炼出达的咬肌,让面部轮廓显得格外凶悍,目光犀利绝伦,直如择人而噬的苍狼,叫校场四周稍远处其他的蒙古军见了都不寒而栗,更不消说战场上和他们交手的敌人,会面对多么恐怖的压力。

    这便是纵横欧亚大陆,战无不胜的怯薛亲军,蒙古帝国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他们是从各部族身份最高贵的那颜家庭挑出的长子,所有的战士,从三岁开始练习骑马,五岁就用软弓射猎狐兔,七岁用小弓猎杀野狼,十二岁就要开大弓射杀大雕,他们还保持着最纯正地蒙古传统,吃半生甚至带血的牛羊肉,穿牛羊皮衣,在隆冬用冰冷地雪水洗澡……人人嗜血,视血腥杀戮为寻常事,战力之强,世间无可争锋!

    当年拔都汗远征基辅罗斯,和冰天雪地里锻链出钢铁一般体魄的白种蛮族在叶塞尼河畔,进行双方共计十万人以上的大会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拔都汗本人甚至屡次遭遇险情,但当他投入最后的战略预备队,仅仅一千人地怯薛亲卫的时候,强大的北方蛮族国家基辅罗斯,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夫一样,瞬间倒下!

    而忽必烈手上地怯薛亲军,不是一千人,不是五千人,而是一万五千人!在蒙古帝国辉煌的征战史上,这几乎是一支能够征服一整块大陆的武装力量!

    “蒙古军驻守京畿,探马赤军据河洛关陕,汉军、新附军以定江南”,这是大元朝既定的军事政策,把最精锐的部队留在最适合铁骑冲击的北方平原,作为帝国拱卫京畿地总预备队。

    正是因为有这支所向无敌的军队,中亚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海都汗,还有辽东和东蒙古拥铁骑数十万的乃颜汗、势都儿和哈丹,都不敢直下大都,正面和这支可怕的军队交手。他们只敢把目标对准蒙古人地圣地哈喇和林,海都等人就是在杭爱山下纠缠太久,以致被伯颜丞相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今天,怯薛亲军,这支在十三世纪最强大最无畏,让上千个民族留下恐怖记忆的军队,和其他京畿驻军一起,来到了校场上,因为他们将要看到,大元朝威力最猛烈的武器,即将进行试验。

    忽必烈乘着大辇,黄土垫道、清水净街,众丞相、参政、平章前呼后拥,铁甲武士左右遮拦,在万众瞩目之下来到了校场。

    怯薛亲军唱起了战歌:“我们是大汗地猎鹰,我们是大汗的细犬,我们是大汗地战刀,我们是大汗的臂膀……”

    整个蒙古帝国,所有地臣民都是大汗的奴仆,英勇无畏如怯薛亲军,也以做大汗的鹰犬为荣。

    随驾的赵孟冷眼旁观,嘴角显出一丝不屑的笑意。南边的大汉,恐怕不会有人以皇帝的鹰犬为荣吧?那里的公民,总是用平视的眼光看着其他公民,像北元这样公然以大汗的奴隶为光荣,真真野蛮落后到了极点!

    大辇左边,是今天火炮试验的主角郭守敬,大汗看了看这位老实得近乎迂阔的汉臣,似乎还带着点儿紧张情绪。

    你怕个什么呢?若不是在此之前密密进行了三次试验,都大获成功,朕何必把大半的京畿驻军调派过来,欣赏这巨大的成功,提振士气呢?

    忽必烈有点好笑,转头看了看右边随驾的赵孟。这位大元朝的“海上苏武”,在南蛮子汉国见过汉人的火炮射,“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毁”,朕要让你看看,大元朝的火器,比之南蛮子,更加强大更加犀利!

    当然,让故宋的近枝皇族,亲眼见证大元朝也拥有了这种先进的火器,并惊服大元的实力,对天下人心向背来说,就具有更加微妙的作用。

    “这位文采风流的汉臣,最好能赋诗作词,赞颂朕的成功,要是能当场挥毫,把大元火器威风凛凛的画面,和朕的赫赫武功记录下来流传后世,就更加美妙了!”忽必烈微微笑着,右手在早年受伤的腿上轻轻捶打。

    “禀报大汗,”郭守敬在仔细检查射之前的准备后,向忽必烈报告:“火炮可以射,请大汗下令!”

    “有郭守敬配合,如果这时候做点手脚,把忽必烈一炮炸上天,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混在校场外侧围观人群中的李鹤轩,用毒蛇般阴湿的目光,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苍天之下的统治者,不无恶毒的想到,如果南宋和北元,都在自己手上谢幕,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阿!

    他甚至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干掉忽必烈的想法,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脑袋里疯狂生长。

    干掉忽必烈这个屠戮百姓的刽子手,一切罪恶的元凶?不,这不是朝堂政争,最坏以暗杀终结一切,而是两种文明地决斗,野蛮和文明的较量,杀掉凶狠残暴地忽必烈,这个破坏库里台大会制度自立的伪汗,也许继位的真金太子更为宽厚,更

    蒙古各部,而海都等人对伪汗的怨憎,势必随着忽必而告一段落,那时候,说不定大汉反而要面对更加恶劣的局面!

    “让你在宝座上多呆几天,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汉军将攻克这坚不可摧的大都城,把你从高高在上的宝座,打下尘埃!”李鹤轩压低了声音,略带沙哑地嗓音从牙齿缝里蹦出,迅消失在军民山呼万岁的喊声中,就如一朵浪花,消逝在大海的波峰浪谷。

    “轰、轰、轰!”火炮射的声音震慑人心,特意加大了装药量,炮声并不沉闷,而是雄浑激越,在北国空旷的大地上远远传开,宣告大元朝也拥有了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

    蒙元掌握火炮技术,并不算什么难事,即使没有郭守敬,他们也能很快仿制成功。蒙古人每次攻克一座城池,大开杀戒地同时,一定会下令留下所有工匠的性命,因为他们需要工匠来替自己打造箭头、弯刀、铁甲、床弩和回回炮。

    具有黑色讽刺的意味,那些被蒙元屠杀了同族、屠杀了父母儿子抢走妻女财产的工匠,在失去自由之后,却不得不替蒙元打造战争利器,以便刽子手们杀害更多的百姓,抢掠更多地财产。

    得益于征服地区的广大,蒙元的百工营里,有来自世界各国地工匠,中华汉地的能工巧匠、大食精通数学地学者、波斯故地能制造回回炮的高手,都被集中到一起,在屠刀地威胁和金钱的诱惑下,替蒙元开出了一种又一种杀人的利器。

    火炮的技术,至少在镗造炮之外的铸造型火炮(猫注:铸造炮就是各位读者大大在博物馆、在山海关、在虎门炮台遗址看到的东东),对元朝来说并不复杂。两百多年前,宋对西夏的战争中,广泛使用了爆炸火器震天雷,一百多年前,宋金战争中就使用了世界上第一种管型火器突火枪,而流传后世的世界最早火炮,是现藏内蒙古博物馆的,蒙元在十七年后铸造的“元大德二年”铜火铳,它的编号是第八十号,可见蒙元铸造火炮的历史,只会比“元大德二年”铜火铳更为久远。

    郭守敬替忽必烈铸成的火炮,大小规制基本上照搬战场上逃回的大元将士和潜伏间谍观察所得信息,和大汉的三斤炮基本相似,但受限于工艺水平,铸造跑内膛的公差在十分之一,射程、精度远不如大汉制造的公差在四十分之一的镗造炮,炮架是简单的木制品,而且只能射实心弹和散弹,没有开花弹。

    但远比大汉落后的武器,已足以让大都城的军民震惊了,巨大的震动之后,炮口腾起一朵朵的白花,伴随着火焰,炮弹在空气中尖啸着飞过,远处立好的稻草垛子,就被掀了起来,飞上了半空。

    任何人第一次见到火炮射的场景,都会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校场上鸦雀无声,只有炮声回荡,伴随着人们砰砰的心跳声。

    “万岁,万岁!”蒙古士兵欢呼雀跃,不少人又唱起了战歌;而远处围观的汉人百姓,心头则是五味陈杂。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石敬唐割燕云十六州,大辽之后,金人、蒙古人相继而起,华北百姓已在异族铁蹄下芶延残喘了两百年,岳元帅直捣黄龙的希望,断送在风波亭上,北方父老只能南望王师又一年。

    早就听远来的客人说,南边的大汉,是不分四等人、不收农税的,也没有官员收洒花钱、常例钱、生日钱、公事钱,也没有色目人强凶霸道的放羊羔儿息,哪家哪户不是日日夜夜盼着大汉北伐,解救中原父老?

    可如今,北元有了这样威力巨大的武器,大汉还能北伐吗?还能解救我们吗?

    所有的百姓,心头都在打鼓,他们看着校场上忙前忙后调试火炮的郭守敬的目光,就渐渐的带上了火焰,并且交织成一张火网如果目光能带上温度,郭守敬早已被烧成了骨灰。

    “好,太好了!”忽必烈第一次面对火炮射惊天动地的威势,也愣了小半晌,狂喜之下刚要传令嘉奖,却被旁边随驾的赵孟打断。

    “皇上”,赵孟拱手道:“臣从南方来,听闻伪汉的火炮声震四野,击城墙摧枯拉朽,方才见郭大人所造火炮,犀利则犀利矣,却未能尽善尽美!”

    忽必烈突然觉得瘸了的腿,在寒风下开始有点疼了,他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怒意:“朕的火炮不如南蛮子,真的吗?郭大人说说,这是为何?”

    郭守敬扑的一下跪倒尘埃,瞪着赵孟,双目似要喷出火来:“臣身荷皇命,为朝廷督造火炮,夙夜警惕呕心沥血,方以驽钝之资,造成此火炮。赵大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359章 “改进”火药

    必烈威严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在赵孟和郭守敬回审视,毫无问,苍天之下的主人,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强大的蒙古帝国,以野蛮征服文明,但他们非常懂得利用文明的成果,进行更加卓有成效的侵略、抢劫和杀戮。

    蒙古帝国进攻中亚花拉子模和西域各国的时候,学会了相当先进的冶铁术,故而蒙古武士身上的生牛皮甲,成功升级为罗圈甲、连环锁子甲,用燧石、兽牙制作的箭头,升级为三棱点钢箭。

    征服大金的时候,他们学会了鹅车洞子、尖头木驴、云梯、床子弩等等攻城术,从此以后,中原各地坚固的城池,不再让轻骑兵为主的蒙古大军望而却步;

    随着蒙古大军的铁蹄踏上呼罗珊波斯故地,他们又学会了使用回回炮,于是襄阳、樊城这样依托山形水势的复杂防御体系,在回回炮的轰鸣声中对蒙古铁骑敞开了城门……

    尽管蒙古人所谓的“学习”,就是屠城之后把掌握各种先进技术的工匠,变成他们的奴隶,但这种来源于抢劫和杀戮,并让抢劫和杀戮快升级的方式,让帝国从草原上的蛮荒部落,在数十年间成长为欧亚大陆上拥有战争技术最多、最先进的庞大战争机器。

    帝国能用一年时间,在高丽建成庞大的水师,能在五天内,用回回炮击垮世间任何坚固的城墙,也能制造出汉人拥有的、威力巨大的火炮!忽必烈不相信在弯刀的威胁,和黄金的诱惑下,百工营地匠户奴隶们胆敢敷衍塞责,胆敢把不成功的火炮献给自己,献给苍天之下的主人。

    大汗的声音里,已带着一丝寒意:“赵夫子,你说伪汉反贼的火炮更加强大,可有什么根据?”

    呼图帖木儿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最近这些汉臣和色目人联手,你请客我赴宴的,私底下还不是算计咱们蒙古大臣?现在汉臣北方封龙山一脉的郭守敬,和江南降臣推到明面上地领袖赵孟闹了起来,不管哪个倒霉,都叫人心里痛快!

    留梦炎在旁边,则暗暗着急,饶是这位老谋深算的两朝丞相,手心里也捏着一把汗,他分明看见忽必烈的右手,在那条受伤的瘸腿上轻轻抚摸,经过数年的观察,这个动作,是大汗动了杀意才会有的小动作,至少有十七次,大汗做出这个小动作之后,就立刻下达了诛戮的命令!

    赵老弟啊赵老弟。大汗把大都百姓、京畿驻军都调到了校场上。数十万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数十万双耳朵听得明明白白。你竟敢说大元地火炮不如伪汉反贼。叫大汗地脸往哪儿搁?

    若不是指望着你故宋近枝皇族地身份。替大元朝做幅“顺天应人奄有天下。故宋皇族尚且弃暗投明”地活招牌。只怕大汗早就把你地脑袋。从脖子上拧下来了!

    什么大元苏武。什么海上孤忠。你还真当回事了?大汗一怒之下。连南征北战立下不世之地张弘范都能赐死了。你一介文士。算个什么呢?整个大元朝所有地臣民。不管多么武勇地战士、多么睿智地学。只不过是大汗地奴仆和鹰犬而已。大汗让谁死。谁就!

    赵老弟。你死了不要紧。谁来替我抵挡天下人地口舌。谁来洗脱我臣地罪名?他想了想。赶在蒙古大臣开口前。出班奏道:“启奏皇上。赵郡公出使汉国。被囚近两年。所闻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既然提了出来。让郭大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也就罢了。”

    哪知道和了稀泥。赵孟却不顺着台阶下。反而大声辩驳道:“臣在伪汉。窃得一个火药方子。若是不比郭大人地先进。情愿受欺君之罪地处罚!”

    “好、好!”忽必烈怒极反笑。在数十万军民地注视下用力揉搓着瘸腿。半晌才从鼻子里哼道:“赵夫子既然敢口出大言。想必是有几分把握地。便如你所言。试去吧!”

    蒙元自然没有湿法定装火药的工艺,他们还是把硫磺硝石木炭拿到校场上来混合地,赵孟指点工匠,很快完成了新配方火药的调制。

    是按方才加了三倍地装药量,还是按日常射剂量?炮手悄悄用目光询问郭守敬,他知道,不管火药质量如何,只要减小剂量,郭大人就赢定了,而那位讨厌的赵大人,就得把人头留在校场上!

    无奈郭守敬似乎被气晕了,咬着牙关,恶狠狠地赌气道:“按方才的装药量,一钱也不许少!”

    郭大人你何必在此时和姓赵的争闲气?炮手们对这位没什么架子,不欺负匠户,甚至常常拿自己俸禄接济穷苦匠户的郭大人甚为爱戴,都盼着他胜,但在他气冲冲的,红着眼睛注视下,不得不按第一次射的剂量,装上了正常情况下三倍的火药。

    万众瞩目下,炮手把火把凑近了引线,数十万道目光注视着那个暗红的小火点,丝丝拉拉的轻响着,在火门处轻轻一跃钻了进去。

    “咚!”炮声比上一次更加激越,还带着股脆生生的劲儿,叫人听着就感觉到它特别的力量,炮口的烟雾更浓密,火光更灿烂,远处的巨大草垛,在炮弹命中的一瞬间,被抛上了半空,四分五裂后,稻草像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飘落。

    真的比第一次更加强悍!汉人百姓们黯然神伤,而蒙古军则欢呼雀跃,庆祝自己又得到了一种犀利的杀人工具,将来抢劫杀戮反抗,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亲眼见到新配方火药的威力,忽必烈喜形于色,但很快,他的脸色就阴了下来:“郭大人,为什么你造的火炮、调制的火药,不如南方叛贼所用的?是朕的工匠不努力,还是朕没给够你造炮所需的钱粮?”

    这位大汗眼中,天下臣民地性命,就和蚂蚁一般无二,他一声令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头落地!临时充当炮手的匠户们,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抢地的磕头求饶:“我等不敢呐,我等是按照图纸精断无半分欺瞒大汗的胆量,求大汗明察,大汗明察啊~~”

    匠户们说得没错,即使在大都城外春荒,饿地的时候,即使在停止对司天监制造天文仪器和开展四海测量拨款地时候,忽必烈也从来没有停下对火炮铸造工作的支持,最好的铁匠铜匠、最优质的铜、最好的木炭,都给了郭守敬。

    这样优良的条件,还没造出胜过反贼的火炮

    这下不但留梦炎,连阿合马都在心头打鼓了,汉臣北方派系,最耀眼的武臣张弘范被大汗下令赐死,最杰出的文臣郭守敬眼看又要倒霉,如果汉臣的力量大幅削弱,如何跟自己配合,抵抗咄咄逼人地呼图帖木儿?

    幸好,南北两系汉臣终归有几分香火情,赵孟似乎无意对郭守敬穷追猛打,反而替他辩护:“皇上容禀,臣在南方叛贼营中,也知道他们对火药配方十二万分的保密,非比寻常情报,能够轻易获取;郭大人从高丽归来,九死一生,短短时间内又铸成火炮,已是我大元的精忠之臣,惟不知南方叛贼火药配方,这才稍显不足。今后郭大人继续主持铸炮,必然精益求精,以封龙山学术之博大精深,胜过叛贼也只是时间问题。”

    赵孟的话中,隐晦点出了目前大元能铸造火炮地,只有钻研学术的郭守敬,忽必烈立刻明白了,现在非但不能贬斥,还要大力提拔,才能让郭守敬替大元铸造更好、更精密地火炮呢!

    此时不说话,还等什么时候?阿合马分明看见大汗的嘴角微微上翘了,善于揣摩帝王心术的色目人,立刻大吹法螺:“我不得不承认,在工程技术上,郭大人越了我的同族,回回大贤、呼罗珊波斯最睿智的圣贤阿老瓦丁。啊~博学睿智的郭大人,只有英明伟大地大汗能够役使;只有大汗这样聪明的主人,才会有这样聪明地奴仆。赞美真主,赞美先知穆罕默德,你把世间一切,都给了神圣的大汗!”

    狗日地,让这阿谀奉承的无耻色目人抢先了!留梦炎瞪了阿合马一眼,赶紧跳出来,老脸笑成了一朵皱巴巴地菊花:“微臣一孔之见,郭大人这样能铸造火炮,又能夜观天象编造历法,还能修治城垣疏通水利的能臣,还有赵大人这样尽忠报国百折不回的忠直之士,若不是我大元圣天子在位,顺天命应人意,绍百代之大统,成之有归,何得如此贤能、忠直之臣子辅佐?”

    好嘛,留梦炎这话比阿合马更进了一步,不仅吹捧了忽必烈、顺带捧了捧郭赵两位,还扯上了大元的正朔问题,可谓一山更比一山高。

    叶李、赵复鄙夷的看着阿合马,哼,色目人的吹捧,多么浅显直白,哪儿像咱们留梦炎留丞相的话,文采华章、字字珠玑,将来可以刻成文集,流传后世的。

    忽必烈虬须掩着的大嘴咧开,呵呵大笑道:“郭、赵两位夫子,都是我大元的大忠臣、大能臣!只不知,赵夫的火药配方,比原来的有什么差别?”

    赵孟作揖道:“火药无非三种原料,硝石、木炭、硫磺,若稍加多硝石,就炸力猛烈,火力强劲,微臣的配方,只不过比郭大人的每斤多加了四钱硝石,这样火炮的威力,就更加强劲了,大汗的怯薛亲军,必然如虎添翼!”

    “万岁,万岁!”在怯薛亲军山呼万岁的声浪中,忽必烈下达了命令:“郭守敬制造火炮有功于国,晋昭文馆大学士,赏黄金二百两。赵孟提供火药配方,同样有功,晋荣禄大夫,赏黄金二百两。”

    没人现,用新配方制造的火药,以三倍剂量射之后,那几门新铸造的火炮内膛,已经有了一些用肉眼无法看见,比头丝还细微的裂痕……

    回到朝廷,呼图帖木儿按着腰间的宝刀,雄纠纠气昂昂的道:“请大汗下令,由奴才领怯薛亲军南下,有了火炮的帮助,我誓将在一年内,不,八个月内,把反贼头子楚风的脑袋,给陛下取来!”

    留梦炎赶紧出班,恭恭敬敬的奏道:“启奏陛下,伯颜丞相正在辽东和反叛的乃颜作战,记得伟大的成吉思汗说过,‘五个手指头张开呵,没有力量,握紧作拳头呵,威力强大’,我们应该把火炮和兵力往辽东,助伯颜丞相一臂之力,再集中倾国之兵南下,一举荡平伪汉反贼。”

    呼图帖木儿这些天一直在寻思,为什么大汗迟迟不宣布自己晋升左相的任命?论当年对大汗的拥立之功,论蒙古群臣的支持,论常年在朝堂上持正禀衡匡扶朝纲,怎么都该把任命下来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惟一的解释就是,自己没有军功!

    对,不管是伯颜还是逝去的董文炳,登上大元丞相宝座的人,都有赫赫军功,没有军功,在大元这个武力至上的朝廷,就挺不直腰杆抬不起头,哪怕你再多苦劳再怎么勤勉,也是白搭!

    而辽东方面,已经有伯颜主持,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即使领兵前往辽东助战,也是给他打下手,将来论功行赏,你也只是个从旁协助的功劳,算不得真材实料的军功。

    要立军功,就得独当一面,像当年伯颜丞相伐阿里不哥,南下伐宋,北上讨海都一样,立下赫赫战功,方能名至实归的当上大元朝的左丞相,而不是像留梦炎这样,当个有名无实的假丞相。

    所以,呼图帖木儿一定不能等到伯颜讨平辽东再南下伐汉,到那时候,什么功劳都跑伯颜头上去了,根本不会落到他身上!

    此时留梦炎重提旧话,老是要先征辽东后平伪汉,只气得他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得一刀把这老贼挥作两段才消气。

360章 钓鱼城

    汉风章钓鱼城

    臣色目臣子聚会。商议共保阿合马的时候。蒙古来联络。商议共扶呼图帖木登上左丞相的宝座。

    没办法。谁让咱们古人的大英雄。长生天庇佑的伯颜丞相总是领兵在外征战。都中群龙无呢?大汗忽必烈。他不仅仅古帝国的大汗。还是大元朝的皇帝。普天下子民虽然分了四等。但都是他的子民。要治理天下。就依靠色目人汉人南人。有时候。大汗总不能太过偏帮咱们蒙古大臣的。

    何况。自从海都乃颜等留在草原上的蒙古宗王反叛以来。大汗似乎越来越信重汉臣了。这样下去。只怕蒙古帝国终会渐行渐远。双轨制的帝国。只剩下大元朝……

    不。绝不能让色目人汉人爬到蒙古人的头上去。绝不能任由目前朝中没有蒙古丞相的情况继续下去!

    太师伊彻查拉御史大夫伊氏帖儿中书右丞托克托等蒙古重一起跳出来。这些人自己或者祖父辈有拥立之功。又不脱草原牧民野蛮的习气。文的说不赢汉臣。就在朝堂上猪啊狗啊的乱骂。

    骂别的尚且罢猪也是能拿出来乱骂的?当下惹恼了阿合马一系的色目臣子。纷纷站在汉臣一边。和蒙古臣子对骂。

    蒙古人受两派夹击。兼之朝上通用的汉语。他们说的半生不熟的比色目人也好不了多少。不像汉臣引经据典旁征博引。骂文采然。一时气极伊彻查拉托克托仗着大汗平素容让三。竟然舒拳头卷袖子。就在朝堂上要揍留梦炎。

    大元的朝廷。居然比菜市场渔码头还不如!赵孟袖着双手。冷眼旁观。只觉的这群大简直就是些泼皮无赖。

    除了留梦炎。没人注意到。高的御座上。大汗地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他不在意蒙古臣在朝堂上胡闹给大元朝丢了脸。事实上与此相反。当年就算在伟大成吉思汗面前哲别博忽术这些勋臣故旧。也是非常随便的。

    苍天之下的主人在意的是他权威的挑衅。呼帖木儿。竟然提出亲自带领怯薛亲军的建议。这是朕保命的最后武力。你竟要把他们带走?哼。蒙古人就一忠于大元。于朕这个大元皇帝么?有阿里不哥都乃颜哈丹势都儿的榜样。只怕不见的!

    呼图啊。糊涂!是你糊涂还是朕涂?有个“长生天庇佑”的伯颜。就让朕很伤脑筋了。如今你又跳出来……

    “先南后北。先北后南呵呵。”忽必烈冷笑地声音并不大。但所有的朝臣立刻停止了争吵就连脾气最火爆的伊彻查拉。也退回了自己地位置上。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不管立下多大的功劳。自己的一切都是这位陛下赐予的。也能被他用一句话就随意的剥夺。

    忽必烈手指头。在御座上轻轻敲。

    伯颜丞相所带的兵将。多是他所在的。强大的巴邻部的族人。没必要急着结束辽东的如果金钱收买地政策不奏效。就让他再耗上几天

    伪汉南蛮子反贼。暂时也不要去动他们。因为大元朝除了缠在辽东的伯颜。和大都响着的参知政事呼图木儿。实在没有第二个人。能指挥攻宋之战立下殊勋的江西右丞塔出。老奸巨猾盘踞浙地大都督范文虎。还有那位桀骜不驯的畏兀儿人行荆湖省事阿里牙。若是让这几路兵将分别进攻。又重蹈第一次张弘范五路进兵的覆辙。容易被南蛮子各个击破。

    “攻击地目标不是辽东。也不是闽广-的伪汉反贼。”忽必烈粗壮的手指。在羊皮纸地图上移动。指向了中华腹地西南山区。

    合川钓鱼城!

    山势曲折藏奇兵。三交汇英雄,。

    在西南卧虎藏龙地大山之中。嘉陵江江渠江三江环绕之地。合川钓鱼城在建成三十八年之后。依傲然矗立。用不屈的身体。遮护其后地四川(猫注:历史上的四川。含今陕西汉中。四川重庆)人民。铁骑。无法踏上她身后地汉初武胜诸城。

    南宋淳二年(西元122年)。四川安抚制置史兼重庆知府余始筑钓鱼城。十六年后。蒙哥挟西征欧亚非四余国的威势。分兵三路侵宋。蒙哥自率的一路军马进犯四川。于次年二月兵临合川钓鱼城。

    蒙哥汗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率蒙元百战百胜之无敌铁骑。挟征服欧亚之余威。以盛兵临弱敌。自以为轻取这座小小城池——因为成千上万座比她更大更坚固历史更悠久的城池。已在蒙古铁蹄下黯然臣服:有冰雪世界的基辅罗斯。有号称不落之城藏身漫漫黄沙的巴格达。有威震中亚的花拉子模的太阳之都玉龙杰赤。有高踞群山之顶的木剌教派的鹰巢(伊兰暗杀派山中老人的都城)……

    论规模之大城墙之高厚地势之险要。钓鱼城都无法和上述名城相提并论。蒙哥汗绝对不相信这样一座小小的城池。能挡住蒙古铁骑黑色的死亡浪潮。然而他错了。

    蒙哥汗的十万大军。比那支击败欧洲十五万大军。其中包括条顿骑士团和波兰重骑兵的西征军多了一倍。同时相当于伊儿汗旭烈兀征服呼罗珊波斯和阿拉伯帝国的大半领土。杀死末代哈里穆斯台尔妥姆的军队的五倍。却在钓鱼城。遇到了自蒙古帝国建立以来。自成吉思汗开始讨伐全世界的征服之路开始。从来没有遭遇过的顽强抵抗。

    蒙古人在屠夫拖雷率领下。曾经屠杀了成都一百余万和平居民。试图瓦解四川人民的斗志。可当他们在二十年后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迎接他们地。不是卑躬膝头顶皇命牌子的顺民。而是一群群拿起武器的战士。

    四川军民只有简陋武器。吃着大山间贫瘠土地上出产的一点儿粮食。他们面黄肌瘦。身材矮小。甚至为常年在群山劳作。连脊梁都微微佝偻但在蒙古的屠刀之下。们挺直了胸膛就比大山还要高。

    人们用开荒的朴刀。用收割的镰刀。用射猎野兽的窝

    敌人作殊死搏斗在钓鱼城主将王坚与副将张珏的击下。蒙古大军不能越雷池半步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地将士们。看着这座近在咫尺的小城。仿佛隔着一道天涯。

    不屈的四川军民。有大山一样挺地脊梁。也有长江一般绵长的韧性。他们从祖父辈开始。就余阶将军的率领下。和强大的金人作战一百多年来他们在争中生存战争中繁育战争中生老病死他们早已把死亡置之度外。

    唐朝安史之乱。宋末的钓鱼城。如果历史的轨迹不生改变还有那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事实上。从唐朝安史之乱开始。群山环抱的四川就成为华夏民族抗外侮的最后堡垒。当平原失陷的时候。我们地先辈退到丘陵坚守当丘陵失陷的时候。我们的先辈就会来到群山遮护长江奔流的四川山区在这里为了民族地前途。出最后的呐喊。

    蒙哥汗的屠夫生涯走到了终点他被城上地七稍炮击伤。后逝于温泉寺。

    从来没有任何一座,市。任何一民族。在强大的蒙古军队之前起高傲的头颅。逞论击毙蒙古帝国地最高统治者。长生天的骄子蒙古大汗!这是属于钓鱼城地荣誉是属于华夏民族的傲。

    钓鱼城保卫战后逾三十六年。是华夏民族在最艰苦地条件下。抵抗侵略而创造的奇迹。不。神迹。她因而被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

    历史上的钓鱼城保卫战。一到南宋亡于崖山。一切抵抗都成为徒劳。钓鱼城军民才在不杀一人不准抢劫的条件下。光荣的结束了抵抗——这种顽强的抵抗。连他们的敌人。都不的不给予最大的尊敬。

    现在。从楚风出现在琉球近海那一刻开始。历的轨迹已经在原来的道路上生了偏移。崖山海战汉军击败了妄想勒石纪功的张弘范。将故宋朝廷接往琉。其后又向天下宣布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政治主张。陈淑桢派遣密探把消息和资助的军费带往钓鱼城。这座英雄城市的最后一任守将。都统制知合州王立将军没有投降。而是继续坚守。到现在。已是两年有余。

    大宋早已覆灭。但她的旗。居然还在这三江环绕的西南山区高高飘扬!

    “冲啊!”,下蒙古色目汉。各族士兵组成的庞大军队。又一次动了进攻。伟大的钓鱼城。用漠然的目光注视着这次注定徒劳无功的进攻。

    这是座从来没有被攻陷的,市。和两河流域的巴格达相比。她才是真正的不落之城!

    蒙元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都帅。巩昌汪氏的当代家主汪良臣。恨恨的盯着这座庇护身后二十余万军民的坚城。

    巩昌汪氏效忠大元。是宋末元初鼎鼎有名的汉奸族。汪良臣汪德臣。为了荣华富贵都甘心做了元屠戮华夏同的帮凶。为虎作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当然。他们还有一个族人。在后世的名声和“功业”更胜过那就是更加鼎鼎有名的汪精卫……

    此时的汪良臣。还知道后辈儿孙会出这样一个继承遗志的好儿孙。他只知道巩昌汪氏许多人。包括二哥汪德臣。就是死在这座该死的钓鱼城

    每一块城砖锤成碎片。把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千刀万剐!”汪良臣用力捏紧弯刀恨不一口吞了那座挡在身前数十年的城池。

    东西两川行军元帅的士兵们。在将军百户的催逼下。战战兢兢的举起弯刀。喊着谁不相信的口号。向着城下猛冲。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头一轮的打击。钓鱼城上的军民。拽动那可怕的七稍炮。无数碎石头。中间夹着十来块,盘大的巨石。美丽的流星。以抛物线划过天际。

    但在进攻的蒙元士兵看来。这就是死神的召唤。七稍炮这种在火器大规模应用之前最可怕的武器。是石机中威力最强大种类的之一。借着高高在上的山势钓鱼城守军能把石块抛射到更远的地方。而低处的回回炮。则无法对城上构成威胁。不管是威震天下的蒙哥汗。还是忽必烈的走狗汪良臣。都只能用人命。来填平地形上的差距。蒙元士兵没有后退。因为汪大人的督战队就在后面。那些拿着鬼头刀的家伙。可不会和你客气!何况。,退并不能逃出七稍炮击范围反而更容易上西天

    明知必死。疯狂的士兵向前猛冲。但崎岖的山路让他们无法骑马冲刺。只能用双腿。跌跌撞的在山石间前进。不时有人被绊倒。摔的头破血流——哪怕是四的一块石头。也能让掠夺者尝尝苦头。

    满天飞舞的石块。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在这样无差别的攻击下。不管是小兵牌子头。还是百户千户。乃至当年至高无上的天之骄子蒙哥汗。他们的生命都被还原成了没有任何高低贵贱的个体。受到一视同仁的招待。

    钢铁制造的头盔。在从数十米高度掉下的大石头面前就跟纸糊的没有任何区别。石块轻易举的砸穿了铁盔。砸穿了颅骨。把头皮和头一块儿塞进脑浆里-把混成一团的粉红色东西四下抛散。

    被击中的蒙古兵头颅似乎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扭曲的身体。连哼都不哼一声。就像个空了的布口袋一样软软睡倒。永远倒在了他们希望征服的土地上。

    即使侥幸逃过了七稍炮的大面积击。迎接这些运儿的。还有城上精准的床子弩和神臂弓。

    飞蝗一般的羽箭纷纷落下。士兵们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妈的。又失败了!”大汉奸汪臣记不的这是多少次失败了。一百次。还是两百次?他猛的一拳砸到身旁的老黄果树上。不料正中一块树疤。磕的他呲牙咧嘴。

    四川的树。对侵略者也不会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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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我有太平洋;
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若想留性命,
快投降!
——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