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命
能够用这样的手段害人的,绝不是个普通的丫头,她的背后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将这样的人交给秦震,秦震自然有精干的属下,能够从这丫头身上审出有用的东西来。
纪晓棠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的王娇儿和江妙儿,就对秦震点了点头。
秦震立刻就带了人出去了。
等秦震走了,纪晓棠忙让程嬷嬷到自己跟前坐下。
“嬷嬷坐下,我有事要慢慢地问你。”
那小丫头之所以没有成功,主要的缘故还是程嬷嬷仔细,将煊儿看护的紧,及时阻止了小丫头。纪晓棠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程嬷嬷稍有些疏漏,没有在小丫头进屋激活蛊虫之前抓~住她,那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程嬷嬷本不想坐,但是看看纪晓棠的脸色,还是坐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是纪晓棠表达感激的方式。纪晓棠没有说任何感激的话,那是因为她们之间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些。
听纪晓棠的,坐下来说话,也能安抚纪晓棠激动的情绪。
程嬷嬷就坐了下来。
“……这小丫头,我早就看出她有问题来了。”
所有在煊儿周围服侍的人,都经过纪晓棠过目。但是她毕竟事情繁多,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就转而托付给了程嬷嬷。
程嬷嬷不仅要负责照看煊儿,同时也负责调理和考察煊儿周围服侍的这些人。
“……虽然是从外面买进来的,但是身家清白。八岁进府,在府里已经干了六七年,从来都稳稳当当的。”
纪晓棠点头。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她才将这小丫头安排在煊儿周围服侍。
“……到了小世子跟前,我冷眼看着,虽然不冒尖儿,可实际上却比别的小丫头都聪明,嘴巴特别甜,尤其爱巴结小世子屋子里贴身服侍的人。不只是嘴巴甜,还肯花钱……”
可一个被卖进府,没有任何倚靠的小丫头能有多少银钱呢?
如果是别人或许就忽略了。但是程嬷嬷却不会。她就是在银钱上头,发现了小丫头的破绽。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注意这丫头。”越是注意,发现的蹊跷就越多。
这个小丫头做为一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屈才了。而她的全部野心似乎只是接近小世子和小世子身边服侍的人。
程嬷嬷怀疑这小丫头。一半是因为确实发现了破绽,另一半则是因为直觉。
“王妃也吩咐了,小世子身边的人和事,宁杀错不放过。”
纪晓棠点头。
程嬷嬷也因此安排了人防备这个小丫头,果然就在这个小丫头要动手的时候,及时抓~住了她。
“多亏了嬷嬷,”纪晓棠由衷的感激,“果然。将煊儿托付给嬷嬷照顾是对了。”
纪晓棠将煊儿托付给程嬷嬷,就等于将她和煊儿母子两人的性命都托付给了程嬷嬷。
程嬷嬷当然明白这对纪晓棠有多重要。
“王妃信任我。我自然尽全力报答。”程嬷嬷很自然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嬷嬷。”纪晓棠抱着煊儿,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煊儿方才醒了,其实并没有睡饱,在纪晓棠怀中趴了一会,就又困了,打起了瞌睡。
纪晓棠没舍得将煊儿放下,就让他在自己的怀中睡着。
“王妃没有对不住我,王妃待我的情意,无论要我做什么,都是值了。”程嬷嬷忙就说道。
两个人都自然而然地放轻了声音。
“……当初请嬷嬷到我家,本来是想着以后嬷嬷跟着我,不过帮我料理些家事,清闲养老。可是如今……,嬷嬷当初离开皇宫,可跟着我,过的这样的日子,又跟从前一样了,只怕比从前还要劳心费力。”
正是因为这个,纪晓棠觉得对程嬷嬷有些歉意。
程嬷嬷就笑了。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这样想着,当初我离开皇宫,想要回家乡去,偏路过清远暂住了几天,似乎就是为了与王妃见面,再跟王妃回到京城……”
“在贵太妃宫里服侍那些年,积攒下些见识,似乎也是为了今天,能够帮助王妃,照料小世子。”
“嬷嬷这样说,似乎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纪晓棠也笑了,随即就问程嬷嬷,为什么会认得那种蛊虫。
“在宫中曾经听老宫人说起过……”程嬷嬷告诉纪晓棠。以前,宫中曾有人用过这种蛊虫,还不是发生在先帝的宫廷中的,而是年代更为久远,似乎是大秦刚刚鼎定天下的时候。
被用了蛊虫的人,自然死的很惨,而那个用蛊虫的人最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用蛊虫的,是位被夺了宠的妃子,家中养有苗人的巫师。”
后来那害人的妃子一家也被抄没了,可却并没有找到苗人的巫师。有的说,苗人的巫师根本就子虚乌有,也有的说,那苗人的巫师很有些神通,是借着蛊虫逃遁了。
从那以后,这种蛊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因为事情骇人听闻,宫中下了禁口令,所以后来就极少有人知道。程嬷嬷能从老宫人口中听到这段旧闻,完全是机缘巧合。她本性惜老怜贫,对宫中落魄无人搭理的老宫人都极力照看。
纪晓棠点头。
这样的程嬷嬷,正是会在民乱的时候挺身而出,散尽私房施粥救济难民的程嬷嬷。那个时候,纪晓棠就是受惠者,如今她依旧是。
这或许也正是程嬷嬷所说的,命中注定吧。
“……以后还请嬷嬷继续费心,保全了煊儿。就是保全了我。”纪晓棠郑重地对程嬷嬷说道。
程嬷嬷忙就站起身来,郑重地应下了。
“请王妃放心,一定会竭尽全力。”
这次能够及时阻止人暗害煊儿。出力的不仅是程嬷嬷一个,其中又以沈瑶出的力最多,因为她是程嬷嬷安排来主要监视那个小丫头,也是察觉到今天小丫头更加不对劲儿的人。
纪晓棠就将沈瑶叫到跟前来,很是抚~慰了一番。
“瑶儿这两年也出息了不少……”纪晓棠看着沈瑶,颇有些感慨。
自从跟着纪晓棠从清远来到京城,沈瑶就一直在纪晓棠身边服侍。还被挑选做为陪嫁一同来了安王府。这几年,沈瑶不仅个子窜高了许多,面貌也更加俊俏。而且整个人也历练的越发成熟干练,气质和过去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过,沈瑶对纪晓棠的热情始终没有改变过。
“都是王妃娘娘的栽培,当初能跟着王妃娘娘。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的选择。”沈瑶笑呵呵地。“还有我弟弟,也多亏了王妃娘娘和二老爷。我怎么为王妃娘娘效力,都报答不了王妃娘娘的恩情。”
沈瑶的弟弟如今跟着纪二老爷读书,纪二老爷已经打算让他今年下场,并且断言,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他是一定会考过的。
沈家从此就可以改换门庭了,这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事。
“不必都来谢我。也要你和你弟弟自己争气才行。”纪晓棠笑道,随即就叫人拿了些尺头和簪环等物。重赏了程嬷嬷、瑶儿等人。
夜色已经深了,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睡的极为香甜。
“王妃娘娘抱了这半晌,胳膊也该酸了。不如就将小世子交给我,带去奶娘那里歇息。”程嬷嬷就对纪晓棠提议道。
“今天就罢了,煊儿就留在我这里吧。”纪晓棠没同意。
程嬷嬷也没坚持,她能够理解纪晓棠此刻的心情。
“打发人去前面看看,王爷那边可有了什么消息没有?”纪晓棠抱着煊儿,就吩咐了下去,她很想知道,秦震是不是审问出了什么来。
程嬷嬷立刻安排了人往前面去,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王爷说这就回来,亲自跟王妃娘娘说。”
纪晓棠点头。
果然,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秦震就从前面回来了。
进了上房屋子,秦震没到纪晓棠跟前,而是吩咐服侍的丫头拿了衣裳来,就在那里换了,然后才走近纪晓棠。
“煊儿睡着了,怎么你还抱着他?”秦震走到纪晓棠身边,低下头来打量着煊儿。
煊儿睡的一张小~脸蛋红扑扑地,胸脯微微起伏,胖胖软软的样子实在可爱极了。
“睡着这一会了。怕惊醒了他,就一直抱着。”纪晓棠就说道。
秦震抬眼又看了纪晓棠一眼,他知道纪晓棠说的并不全是实话,但却也没有揭破。
“给我抱一会。”秦震伸出手臂。
将心比心,纪晓棠能够理解秦震的心情,就将煊儿轻轻地递了过去。
秦震的动作也很小心,就将煊儿接在手臂中抱稳了。
煊儿睡的很熟,或许身边紧挨着爹娘,所以根本就没有醒,只是小~嘴巴在睡梦中蠕动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乖乖地睡在了秦震的怀中。
秦震低下头,嗅了嗅儿子身上温热的气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王爷……”纪晓棠看着秦震。
“那贱婢死了。”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吃惊。
“一时疏忽,也是那贱婢存了必死的心思,竟被她寻了空子。”秦震语气淡淡地,但还是难以遮掩其中的恼怒和杀气,“那贱婢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难缠……”
“她可说了什么?”这是纪晓棠最为关切的。
“嗯。”秦震点头。
小丫头是个死士,她吐露的东西并不多,但是联系其他的信息,秦震还是了解了整件事的大概原委。
“死士?”纪晓棠挑眉。
“对,是从小就被挑选出来培养的死士。”
“她八岁进了王府,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就被人挑中进行培养,然后特意安排到王府中来的?”
“没错。”秦震点头,确认了纪晓棠的判断。
要培养出一个这样的死士,并且安排到目标人物周围潜伏下来,其中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几乎无法计算。而这样的一个死士,她的用途也是不可估量的。
“除了她,还有谁?这是不是说,我们周围的人,哪个都不可相信了?”纪晓棠皱眉问道。
“晓棠,别急。”秦震赶忙安抚纪晓棠,“要成功地培养这样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咱们府里历来严谨,能在近前服侍的无不是经过层层考验,她不过是一条漏网之鱼,如今已经除掉,咱们再小心一些,可以确保没事。”
秦震告诉纪晓棠,这样的人非常少。
这句话,即便是纪晓棠心中仍有疑虑,也不能不相信。
因为,这也是秦震的经验。
秦震也有在培养和安排这样的死士,最终的成功率究竟有多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进府的时候,别说是煊儿,我还没有嫁进来呢。她现在对煊儿下手,一定是听了上峰的命令。”纪晓棠问秦震,有没有问出是谁培养了那个小丫头,又是谁直接给她传达的命令。
秦震略顿了顿,才回答了纪晓棠的问题。
小丫头并不肯说出究竟是谁培养了她,也不肯说出究竟是谁直接给她传达了命令,然而在拷问之下,她还是吐露了一些东西。
一些在小丫头自己看来无关紧要,但是秦震却可以利用来继续调查,并结合其他的消息,得出某些极为接近事实的结论。
“……已经打发人顺着线索去查,很快就会有消息。”秦震告诉纪晓棠道。
消息不是一时三刻就能送回来的,秦震就让纪晓棠先歇息。
“你也累了。”秦震关切地看着纪晓棠,“我守着你和煊儿等消息就够了。”
晚睡一些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这一场惊骇。
“我和王爷一起等吧,没有结果,我也睡不着。”纪晓棠说道。
夫妻俩反复地商量,最后纪晓棠只得脱了大衣裳,搂着煊儿在炕上躺了。秦震也侧身躺下,手臂将纪晓棠和煊儿都环住。
“睡吧,晓棠……”秦震说着话,呼吸出的热气就扑在纪晓棠的脖颈处。
纪晓棠心中一松,本不想入睡的,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
身上没有秦震的手臂,怀中的煊儿却比她早一些醒来,不哭不闹,睁着一双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未完待续。)
第一五零章 乱局
煊儿看见纪晓棠醒了,立刻就裂开小~嘴笑起来,一面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来搂纪晓棠的脖子,一面将小~脸蛋往纪晓棠的脸上凑。
纪晓棠的心顿时柔软的一塌糊涂,任由煊儿搂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脸上蹭。
“妈妈,娘……”煊儿奶声奶气地唤着。
“煊儿醒了,怎么也不叫娘起来。”纪晓棠在煊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着问道。
煊儿又喊娘,然后就是踢蹬着小~腿咯咯地笑。
纪晓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娘儿两个就这样闹了好一会,纪晓棠才起身。
程嬷嬷带着人已经听到了动静,却没有上前来打扰,现在看见纪晓棠起来了,她们才上前来服侍。
纪晓棠先梳洗了,然后又亲自给煊儿擦拭手脸。
这样照料着煊儿,纪晓棠就问程嬷嬷。
“王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去了哪里,可留下了什么话没有?”
程嬷嬷就向纪晓棠禀报:“王爷一大早就起了,吩咐不可以打扰了王妃娘娘和小世子。王爷往前面去了,说是昨天的事情好像有了消息。”
听说昨天的事情有了消息,纪晓棠就是心中一震。
“请王爷来用早膳。”收拾妥当,纪晓棠就吩咐了下去。
不管事情查没查清楚,饭总是要吃的。秦震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会忘记用膳,所以纪晓棠在这方面就非常留心。
为了让秦震更加重视。纪晓棠并不是随便打发个人过去,而是特意安排了锦儿往前面去找锦儿。
锦儿是她最为心腹的贴身大丫头之一,不仅在王府众人面前十分有体面。就是秦震对她也和对待别人不同。而且锦儿性子泼辣,最敢说话。
锦儿去了不久,竟真的领了秦震回来。
纪晓棠忙起身迎了。
“怎么没再多睡一会?”秦震看看纪晓棠,又看看煊儿,笑着问道。
纪晓棠不知道昨夜秦震到底歇息了没有,不过她想,秦震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合过眼。可即便是如此。秦震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疲惫之色。
秦震不仅不显疲惫,而且满面笑容,似乎昨天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噩梦。虽然纪晓棠知道并不是的。
这样的秦震,纪晓棠心中的佩服的。
“刚起来没多久,已经休息的够了。煊儿比我还醒的早……”说到煊儿醒的早,纪晓棠就又是欣慰又是骄傲地告诉秦震。煊儿是如何早醒了。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吵醒她。
“好,”秦震就抱起煊儿来,在煊儿的发顶亲了一大口,“好儿子,现在就知道心疼娘~亲了,以后肯定有出息。”
煊儿就咯咯地笑。
“事情可有了眉目了?”纪晓棠看着秦震问道。
秦震的眼中闪过一抹阴云,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先用膳……”秦震吩咐人摆上早膳来。
纪晓棠想了想。就没有继续追问。
秦震总会告诉她的。而秦震之所以不肯在早膳前告诉她,应该是担心影响了她是胃口。而秦震现在这样镇定的态度同时也表明了一件事。
秦震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有所决断。
纪晓棠选择相信秦震。
就这样用过了早膳,煊儿也吃饱喝足,坐在炕上,拿了玩具在玩耍。
秦震和纪晓棠就在炕上对坐,两人慢慢品着热茶,一面说话。
“……给那贱婢传达指令的人,应该是郑梓。”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先是吃惊,继而就觉得这样的真~相,其实应该早在意料当中。
“可查的确实了?”纪晓棠问。
秦震点头,事关郑梓,以及郑梓背后的势力,这样的事,若不是十分确实,秦震绝不会说出来。
“早年间宫中曾经有过宫妃因妒忌用蛊虫害人的案子,那宫妃家中,曾经与郑家交往甚密。苗族巫师最后不知所终,有线索表明,是被郑家救了去,藏在了家中。”
郑家是最有可能持有害人的蛊虫的人家。
说到郑梓,纪晓棠心情有些复杂。
郑梓颇有郑家的家传,八面玲珑,很注重实际。一开始的时候,郑梓还有些要跟她争宠的念头,但是很快就认识到现实,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两年,郑梓最想要的,是怀上秦震的骨肉,也生下一个小王爷来。
为了这个目的,郑梓还曾经铤而走险。事情败露之后,她就彻底失了宠爱,秦震再没往她的屋子里去过。
就算是郑梓绝了念头,但是暗害煊儿对她本身却没有太大的好处。
可是郑梓代表的,并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只不过是她身后势力的代言人而已。
“郑家三姐妹……,丢卒保帅,看来郑家已经做出了选择。”
郑梓今天所做的事情,在看到郑贵妃的下场的时候,她就应该预料到了。
郑贵妃的下场,表明郑家已经放弃了宫中的那一位。今天郑梓指使人对煊儿下手,则是表明郑家也放弃了安王府。
“郑家有这个本事,能培养出这样的死士来吗?”纪晓棠问。
这句话的答案,并不需要秦震来告诉她。
郑家所选择的势力,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是能够未雨绸缪,培养出那样的死士,并送进安王府的绝无仅有的几个势力之一。
正如纪晓棠隐隐预感到的那样,郑桂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一个开头,一个试图麻痹秦震和纪晓棠,并要尽快除掉煊儿的开头。
“事情还十分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纪晓棠没有叹气,只是有些感慨。
秦震也默然了片刻。
这样的紧张。是他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却无法回避,也不能回避。
“王爷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打发人去郑家接郑梓回来。”秦震说道。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那宫里头?”纪晓棠又问。
“这件事,是我和秦霖之间的事,不必惊动宫里头。”秦震没有丝毫的犹豫。
秦震这样说,就有他的考量,纪晓棠没有多问,点头应了。
很快,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郑侧妃回来了,就在外面等候。
“这么快就把人接回来了?”纪晓棠并不如何吃惊,但还是问道。
郑梓这么快就回来了。只代表了一件事。郑家并没有留难王府去接人的下人。他们就这样将郑梓交给了秦震和纪晓棠。
是表示问心无愧,想要搏一搏运气?
或者更应该说,他们是放弃了郑梓。
“我不想见她。”纪晓棠只说了这一句。
“好。”秦震点头。
隆庆十二年春正月,安王府侧妃郑梓省亲当天。在娘家染病。随即被接回安王府,因病情严重,就被送去了敬慈庵中静养。
郑侧妃在到达敬慈庵的第二天,就因为病情加重,药石无效而失去,年仅十八岁,她的尸身很快就被烧化,因为种种忌讳。安王府只为这位侧妃办了简单的丧事。
郑侧妃的死,仿佛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大湖当中。只激起了些微的波澜,很快就平静了下去。
安王府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而郑家那边则更为安静,仿佛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二月初二,肃王府小世子随同肃王秦霖和肃王妃郑桂出行,半路惊马,好在众护卫救助及时,其中一名护卫更以身相待,救下了小世子的同时,自己却丧生在马蹄之下。
秦煜受伤,肃王妃郑桂受惊,秦霖震怒。
……
慈宁宫
韩太后适意地靠在引枕上,一双耳朵却一刻都没有放松,将张总管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在了心里。
秦煜出门惊马的事情,惊动了京城,自然也惊动了宫里头。知道秦煜受伤,韩太后第一时间就打发了心腹的张总管往肃王府去问候。
此刻,她正在听张总管的汇报,和在肃王府的见闻。
等张总管都说完了,韩太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煜儿的伤,你亲自看了,究竟要不要紧?”韩太后问张总管。
“小的看法跟太医一样,不过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大碍事,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秦煜的外伤是不要紧,然而却真的受了惊吓。
同时受到惊吓的还有肃王妃郑桂。
韩太后点了点头,却还有些不足。秦煜竟然只是皮外伤,郑桂竟然只是受了些惊吓,这还不够,远远地不够啊。
“你方才说,肃王处置了不好人?”韩太后又问。
“回禀太后娘娘,是的。”因为秦煜出行惊马的事情,秦霖大发雷霆,不仅将秦煜身边服侍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王府上下的人也同样进行了清理。
这次清理,秦霖一反平时温和的形象,而是用了堪称霹雳的手段。
“宁杀错,不放过,好,好,”韩太后连声说好,“就是要他们这样闹腾几次,也就不用我动手了,真是太好了。”
“太后娘娘神机妙算,一切都在太后娘娘的掌握之中。”张总管立刻就谄媚地说道。
韩太后就有些得意。
“安王那边这两天可有什么动静?”
“并没什么动静,还和往常一样。”张总管就回禀道。
“哦,”韩太后脸上的笑容凝结了一些,面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们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是,不过跟肃王爷相比,似乎就嫌绵~软了一些。”
“你懂得什么?”韩太后就斥了一句,随后语气才慢慢地平静下来,“这才是他们夫妻的厉害之处。”
比起秦震和纪晓棠的镇定自若,秦霖貌似雷厉风行,却落了下乘。
“你想想,该做的事情,纪晓棠他们可曾少做了一件?郑梓堂堂一个侧妃,说弄死就弄死了。郑家竟然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就是我这里,也挑不出他们什么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肃王那里,他这一番处置,难免就寒了自己人的心,看在外人眼里,也是他自乱阵脚,比起安王那里,是大大的不如了。”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小的见识浅薄,哪里见的到这些呢。”张总管恭恭敬敬地听着,随后就躬着身子,谄媚地陪笑道。
这一次,韩太后却没有搭理他。
韩太后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她才慢慢地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地道:“若非……没得选择,我真不想扶住他们,比起秦霖,他们可难对付的多了。”
如果不是她和秦霖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一定不会选择扶住秦震,而会选择扶住秦霖来对付秦震。
用秦霖灭了秦震,之后秦霖就好对付的多了。
但是秦震和纪晓棠……
有那么一天,她只怕得用十万分的小心,才不至于被反噬吧。
“太后娘娘,咱们是不是也该趁机添一把火……”张总管觑着韩太后的脸色,笑着建议。
“自然是要的。”韩太后冷笑了起来。
……
二月春风似剪刀,虽风中还有些寒意,但是湖边的柳树却已经冒出了绿芽,春天是真的就要到了。
这天,纪晓棠正在煕春堂中带着煊儿在炕上坐着,秦荧就站在炕下,朗朗地念诵声律启蒙,给纪晓棠和煊儿听。
煊儿在纪晓棠的怀里,一面挥舞着小手,一面跟在秦荧后面咿咿呀呀地念。
将一篇声律启蒙都背诵完了,秦荧就笑着走近纪晓棠,一面抓了煊儿的小手在手里玩,一面问纪晓棠:“母妃,这样煊儿就能听得懂了,就会跟着学吗?”
“你念的次数多了,他自然慢慢就能听懂,也能学上几句。你小舅舅这般大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带他的。你看你小舅舅现在读书,是不是比别的小孩子聪明?”
长生的例子实在是太有说服力了,秦荧重重地点头。
“母妃,那我以后就经常来念书给煊儿听,好不好?”秦荧的意思,是非常想学习纪晓棠。
纪晓棠和长生姐弟之间是怎样相处的她都看在眼中,心中很是羡慕。她想学纪晓棠,希望煊儿就是长生那样的弟弟。
“你愿意,不嫌累,那自然是好的。”纪晓棠笑着应了。
“母妃,我当然愿意,我也不觉得累,煊儿这么可爱,让我时时陪着他,我都愿意。”秦荧说着,就吧唧一口亲在煊儿的小~脸上。
煊儿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五一章 扑朔迷离
纪晓棠正看荧儿和煊儿玩的开心,就听得门帘响声,秦震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王。”秦荧看见秦震来了,忙就放开煊儿,规规矩矩地站好,给秦震行礼。
秦震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就朝秦震伸出了手,胖乎乎的小身子也往秦震的怀里扑。小家伙的力气不小,纪晓棠就笑着将他递给了秦震。
“我都要抱不住他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秦震高高兴兴地接了煊儿抱在怀中,煊儿趴在他胸前,噘了小~嘴巴就朝他的脸上亲。
秦震哈哈大笑。
纪晓棠就让秦荧也上炕坐了。秦荧带着煊儿玩,纪晓棠就和秦震商量起了家常。
“……祖母这一冬虽然没有闹病,看着精神头大不如前,想要寻几株老参……,这两天若是有空,我想带煊儿和荧儿回去看看……”
“老参咱们库里还有几株,先拿去用着,我再吩咐人往北边去寻,备着将来用。我也想去看看岳父岳母,不如就在后天吧,我陪着你们娘儿几个一起去……”
“那就更好了。”纪晓棠笑。
秦荧在炕上搂着煊儿,就听见了这句话,她就笑呵呵地小声告诉了煊儿。
“舅舅、舅舅……”煊儿立刻手舞足蹈地叫了起来。
“煊儿这是想小舅舅了。”秦震大笑,伸手又将煊儿抱进怀中。让他叫爹爹。
“爹爹。”煊儿奶声奶气地叫,如今他已经能够很清楚喊爹爹了。
“乖儿子。”秦震高兴,就在煊儿的脸上也亲了两下。
一家人正在高兴。外面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韩太后从宫中打发了人过来。
秦震顿时就止住了笑声,只有煊儿还在咯咯地笑。
“来的是哪一位,快请进来吧。”纪晓棠就吩咐了下去。
韩太后打发来的,还是张总管。
张总管来是来给纪晓棠送老参的。
“……昨天命妇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知道是哪一位说了一句,太后娘娘才知道。这几年年成不好。好东西也少了,拿银子买也买不到。不过纪府老太太要用老参,却是不用愁的。只要王妃娘娘跟太后娘娘说一声。还有什么没有的呢?”
韩太后听说纪老太太那边要用老参,担心一时之间寻不到,所以特意从内库中寻了最上等的,打发张总管给纪晓棠送过来。
纪晓棠忙起身道谢。一面让人将老参收了。心中却暗自思忖:说什么是听命妇说了纪老太太要用老参,所以打发人给送了老参来。纪府的事情,韩太后又何须听不知名的命妇提起才知道呢。
韩太后分明是安排了耳目,馨华堂不论大小事情,她都会第一时间知道,而且她也并不介意纪晓棠知道这件事。
韩太后没那么容易渗透安王府,但是却将馨华堂纪家一众人都牢牢地握在了手掌心中。
韩太后不是让人给她来送老参的,而是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
谢怀瑾和纪晓芸为什么会死。真的只是因为有造反的人打了谢怀瑾的旗号,因为谢怀瑾的身份吗?!
这个答案。或许别人不清楚,但是纪晓棠却是清楚极了。
张总管送了老参,又笑呵呵地提起:“王妃娘娘多日不曾入宫,太后娘娘想念的紧。太后娘娘请王妃娘娘带小世子入宫……”
韩太后让纪晓棠带着煊儿进宫去见她。
韩太后如此殷切对待,纪晓棠不能不答应,虽是如此,纪晓棠却并没有立刻应承,而是含笑将目光转向秦震。
秦震微微皱眉,本能地想要拒绝。
纪晓棠立刻就看了出来,忙向秦震使了眼色。
“我们正想进宫给太后请安。”秦震接收到了纪晓棠的示意,就对张总管说道,“请总管回去禀报太后,我们明天就进宫去看她老人家。”
差事办的这样顺利,张总管很高兴,又略坐了坐,就告辞走了。
“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太后也希望能有个人好好地聊一聊。”纪晓棠对秦震说道,话中颇有深意。
秦震微微挑眉,点了点头,他明白纪晓棠的意思。
这些天,韩太后一定非常快活,找纪晓棠进宫,除了意在煊儿之外,只怕也是要将她的快乐与人“分享分享”。
韩太后是越来越寂寞了。
韩太后送来的老参,纪晓棠请太医看过,就打发人送回了馨华堂。
转天,秦震和纪晓棠早起收拾利落,吃过了早膳,就带上煊儿进了宫。
慈宁宫大殿上,韩太后笑容满面,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很多,等秦震和纪晓棠带着煊儿俯身行礼,她忙就抬起手,让两人起身。
“一家子骨肉,不必多礼,你们能进宫来看我,就是我的福气,快到近前来,坐下陪我说话。”
对于秦震陪着纪晓棠和煊儿来的,韩太后并没有说什么。
秦震和纪晓棠就带着煊儿上前,在韩太后跟前的绣墩上坐了。
韩太后就拿出几件交给秦震办的差事来问秦震,秦震都一一地答复了。韩太后满意地点头。
“办的好。这些差事交到你的手里,我和陛下才能放心。震儿啊,如今朝中大事小事,还多亏了你一力维持。”
“是太后英明。”秦震笑着拍了一句马屁。
韩太后大笑。
“煜儿那边,你们去看过了没有?”笑过之后,韩太后突然发问。
秦震立刻回答:“去看过了。”
韩太后就叹气,目光却状若无意地在纪晓棠和秦震的面上来回打量:“煜儿那孩子。或许是生的时辰不对,命就不大好。以前一直是身子弱,也不能出来见人。如今身子说是调理好了。能出来见人,结果才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据说差点就丢了性命……”
秦煜的命不好,这样的话题,韩太后可以说,但是秦震和纪晓棠却不能接这个话茬。
“好在是皮外伤。应该调理些日子就好了。听说太后特意打发人去看,还送了不少东西,这是太后心慈。”秦震就说道。
“是的。”韩太后点头。有些索然无味。
这个时候,就有中官进来向韩太后禀报。
隆庆帝知道秦震进宫来了,让秦震往乾清宫去,他有事情要跟秦震商量。
隆庆帝的旨意。秦震不能抗旨。他看向纪晓棠。纪晓棠微微颔首,让他放心。
秦震就站起身,向韩太后行礼,跟着中官往乾清宫去了。
韩太后看着秦震的背影,就出声地笑了起来。
“母后笑什么?”纪晓棠问。
“我还能笑什么?”韩太后将目光转回来,满含笑意地看着纪晓棠,“我是在笑你们小两口,真是一时一刻也分不开。尤其是震儿。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看出来。我们堂堂的安王爷,竟然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母后又拿我们晚辈打趣。”纪晓棠笑了笑。
韩太后又笑了两声,也就将这个话题打住了。
“煊儿这孩子,我是越看越欢喜。”韩太后看着纪晓棠怀中的煊儿。
煊儿十分乖巧地坐在纪晓棠的怀中,正在玩自己的脚丫,很是自得其乐。他听到韩太后说了煊儿两个字,知道是说自己,就朝韩太后看了一眼,嘴里哦哦地叫了两声。
“难得这么聪明的孩子。”韩太后这句话是出自真心。
“太后娘娘喜欢煊儿,自然看煊儿的一切都是好的。”纪晓棠笑着道。
“晓棠,你是不是有些事情瞒着我?”韩太后笑着打量了一会煊儿,就将目光转到纪晓棠的身上。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目光却凉凉的。
“母后的意思,我不大明白。”纪晓棠的目光清澈。
“你这孩子,这还是将我当做了外人。或者……”韩太后目光中的冷意更加明显,“或者是你也受了别人的挑拨,将我当做了仇人、对头,也防备着我……”
“母后千万不要这么说,”纪晓棠忙就起身,语气中也带了些急切,“母后待我一片殷殷之情,别人不知道,我却怎么会不领情。有母后在,才有我们母子的太平安乐。若非母后一直护着我……”
纪晓棠并没有再说下去。
“你知道就好。”韩太后的语气就缓和了下来,目光也柔和了一些,“你当我在这宫里,足不出户,就真的是聋子、瞎子不成?不是我要说你,你也太懦弱了些,人家下手要害煊儿,你怎么就不吭声,不来告诉我?”
“母后,你、你知道了?”纪晓棠显得有些吃惊。
“你们瞒的紧,难道就真认为我不知道。这天下,究竟还是谁的天下?!”
“母后……”纪晓棠垂了头,就不说话了。
“你早些来告诉我,我也有个主张,断然不会让人白白地欺负了你们。”
“……并不是想要隐瞒母后,”纪晓棠这才抬起头来,慢慢地告诉韩太后,“实在是手段隐秘,下手的那个贱婢趁人不备自裁了,我们手中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没有证据,告诉母后,徒然让母后跟着担心生气。母后气不过,要为了做主,就要拿那个母后的人出来……”
说到这里,纪晓棠就又顿了顿。
“没有证据,就算母后出面,又能怎样呢,一个不小心,反倒让人家倒打一耙,连累了母后……,那人对我们不怀好意,最后的目标,却是母后……”
既然韩太后已经将事情差不多挑明了,纪晓棠也非常愿意将这句话挑明了来说。
韩太后要为她和煊儿出面,最终保护的还是她自己。
韩太后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她看着纪晓棠:“晓棠,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有些奇怪。
纪晓棠并没有多想:“母后,我知道。”
韩太后就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你当时还是应该来禀报我知道,无需顾虑那么多,我这里自然有法子,不会让你们就这么白白吃亏……”
韩太后这么说着,眼睛就盯在了纪晓棠的脸上。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希望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她偏偏就不肯说。
等了一会,不见纪晓棠开口,韩太后就知道,她是不会从纪晓棠口中听到她想要听的话了。
“……你们可做了什么防范没有,不要以为一次不成,以后就不会再打煊儿的主意了。晓棠,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当年,我和陛下能够活下来,实在很不容易……”
“……先帝虽然将帝位传给了陛下,但是他却将很多暗中的势力都交给了肃王。若是肃王将这些势力全部用来对付煊儿,你和震儿可招架不住……,蛊虫比起那些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韩太后跟纪晓棠说了很多,其中许多事情,纪晓棠还是第一次知道。
“晓棠,我这并不是哄你,你若不信我,尽管去问震儿,他可早就知道!”
“我当然相信母后。”
韩太后说的话虽然不尽实,但关于先帝留下暗中势力给秦霖这件事,纪晓棠是曾经听秦震说起过的。先帝去世之前,已经将秦霖安排的很好。但是他去世之后,韩太后之所以没有立刻就除掉秦霖,就是因为顾忌着这些暗中势力的缘故。
那之后,等韩太后手中的权力稳固了,觉得可以除掉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除掉秦霖,可秦霖已经站稳了脚跟,不是她说能除掉就除掉的了。
这些年来,韩太后虽然牢牢地握着天下的权柄,但秦霖手中的那些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依旧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可是她却找不到这根刺,因此也无法将这根刺拔除。
她这些年一直扶植秦震,也是因为要利用秦震与秦霖抗衡的缘故。
“晓棠,你和震儿毕竟还年轻,尤其是震儿,年轻气盛。先帝留下的暗招,不是他一个人能对付的了的。告诉了我,我来帮你们,才能确保煊儿平安。”韩太后听纪晓棠说相信她,就不失时机地劝道。
纪晓棠顿时醒悟。
韩太后今天召她进宫,目的竟还不在煊儿,也不在她。
秦霖对煊儿下手,让韩太后看到先帝留下的暗中势力的影子,并同时看到了机会。韩太后想要的是秦震手中所有的线索,她想要借机,与秦震合力,彻底消除先帝给秦霖留下的那股暗中势力!(未完待续。)
第一五二章 毒计
而韩太后之所以找纪晓棠来说这件事,而不是直接找秦震,无外乎是知道纪晓棠对于秦震的影响力。这件事她和秦震未必就好商量,但只要纪晓棠点头,就一定有法子说服秦震。
纪晓棠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
正是这传说中所谓的暗中势力,保了肃王府这些年的平安,而秦震也是受益者。他这些年的平安以及韩太后的支持,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这传说中的暗中势力。
韩太后对于这暗中实力的忌惮可见一斑。
而且,暗害煊儿的事情,真的是暗中势力动的手吗?
看来,韩太后确实是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但却并不是全部。
秦震要提供韩太后所需要的全部线索,同时必定将会暴露安王府暗中的部署和势力,这样做,值不值得?现在这样做,时机是否恰当?
纪晓棠面上神色不变,心中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一面用眼角的余光在大殿上扫了一眼。
不出意外,她看见了杨翩翩。今天的杨翩翩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样子没变,装束没变,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可纪晓棠就是觉得杨翩翩不一样了。
她的思绪并没有在杨翩翩的身上停留太久,眼角的余光就瞟见了韩太后。
韩太后正在笑,那是非常得意和笃定的笑容。
纪晓棠心中一动,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煊儿差点儿遇害。秦煜惊马受伤,肃王府一片腥风血雨。然而,韩太后还觉得不够。肃王府和安王府这样的争斗对韩太后来说还远远不够。
韩太后希望,肃王府和安王府能来一次大对决。
而这次对决的结果也早就注定了。
安王府和肃王府都不会是赢家,两府只会两败俱伤,韩太后才是那个真正的大赢家。
想清楚了这最为关键的一点,纪晓棠的心中就宁静了下来。
“……还得太后为我们做主……”纪晓棠要求韩太后庇护安王府,但是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更是没有一句提到秦震或者秦霖。
韩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就支撑不下去了。
“晓棠……”韩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纪晓棠。
“母后……”纪晓棠抬眼看韩太后。
韩太后叹气:“傻孩子。你再好好地想一想,为了煊儿……”
这么说着话,韩太后就冲身边的杨翩翩轻轻摆了摆手。杨翩翩随即就退了出去。一会的工夫回来,手中拖着一只朱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是两只茶盏。
杨翩翩将一只茶盏奉给了韩太后,然后才走下来。在纪晓棠面前躬下~身子。
纪晓棠伸出手。却又顿住了。
杨偏偏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有些愣怔。
“这是新晋上的茶,晓棠,你一定要尝尝。”韩太后已经端起自己那盅茶,慢慢地喝着,一面就对纪晓棠说道。
“是。”纪晓棠这才将茶盅接了过来。
茶盅中的茶汤清澈,微微带着些碧绿。果然是上好的新茶。纪晓棠将茶盅端到唇边,耳边就听到细微的一声轻响。
纪晓棠将茶盅放到一边。装作整理鬓角。随即,她才又拿起茶盅来,放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
“多喝些,这茶最清心败火,于你极为有益。”韩太后见纪晓棠喝了茶,脸上笑容就放大起来,笑着对纪晓棠劝道。
“又偏了母后的好东西了。”纪晓棠笑着说道。
“你若喜欢,一会我让人包些给你带回去慢慢喝。虽然少,可却少不了你的。”韩太后笑。
“多谢母后。”纪晓棠轻轻地放下了茶盅。
韩太后就朝杨翩翩点了点头。
杨翩翩轻手轻脚地过来,就将茶盅收了,转身之际,还遮挡住众人的目光,查看了茶盅中的茶水,然而才向韩太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韩太后似乎就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越发慈爱。
杨翩翩端着茶盅退了下去,很快又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每个小宫女都端着托盘,托盘上碟子里是精致的点心。
“……刚出炉的点心,我知道你爱吃豆沙,专门让她们做了几样,你尝一尝……”韩太后笑着对纪晓棠说道。
韩太后不仅对馨华堂纪家的所有动向都了如指掌,她更加了解纪晓棠。
纪晓棠面上带笑,和方才的茶水还不一样,这些点心,尤其是韩太后特意为她准备的点心,她不得不吃。
而到了这一刻,纪晓棠也终于明白了。
她还是将韩太后想的浅显了。
韩太后今天让她进宫的目的,竟然并不仅仅是她料想的那样。她本来以为,肃王府势力正如日中天,这种时候,韩太后还需要她,就算想要对她下手,也会忍耐继续等下去,起码不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对她动手。
对韩太后来说,这是最为稳妥的。
可韩太后现在要的似乎并不是稳妥,韩太后要铤而走险。
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秦震就会阵脚大乱。而她一旦出事,秦霖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也会趁机对煊儿出手。
秦震别无选择,只能和韩太后合作,任凭韩太后操纵,与秦霖拼个你死我活。
韩太后不仅想要他死,还要秦霖和秦震都一起去死,那样,她就可以将煊儿握在手里,让她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韩太后要她死的心意是如此的坚决,方才那盅茶还嫌不够,现在又送上这么多的点心来,不知道就在哪块点心里。就会有进一步置她于死地的毒药,又或者,这端上来的所有点心中。就没有一块是干净的。
韩太后的手段,绝对可以做的这么狠辣。
纪晓棠没有去拿点心。
“……今天胃口有些不大好,可是又舍不得母后的这些点心。讨母后的恩典,这些点心,可不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韩太后不置可否,却从面前拿了一块奶食。
“我知道,煊儿如今可以吃些奶食了。这是我吩咐下去,特意给煊儿做的。来,煊儿。皇祖母喂你……”
韩太后就向身边服侍的人示意,要抱煊儿过来,给煊儿喂食。
纪晓棠抱紧了煊儿。
韩太后并不是一定不会对煊儿下手。
如果她有把握除掉秦霖和郑桂,那么就能够将秦煜完全握在手心中。作为傀儡。秦煜当然不如煊儿更好操控。但却依旧是个傀儡的人选。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这是在威胁她。
是她吃,还是煊儿吃,这是韩太后给纪晓棠的选择。
或者说,韩太后根本就没有给纪晓棠选择,就如同她之前让纪晓棠选择的时候一样。
这个时候,纪晓棠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方才来的小中官,说是隆庆帝召见秦震。只怕也并不是实情。韩太后是故意支开了秦震,好来对付她的。
怎么办?韩太后还在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她做出决定。
纪晓棠知道,韩太后是下了狠心,如果她不能很快地做出选择,韩太后绝对不会客气,一定会让人来将煊儿夺过去。
她的身边也带了人,而且都是忠心耿耿,可以为了保护她和煊儿从容赴死的人,可是这是在禁宫之中,而且是在慈宁宫中,她和韩太后之间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
冲突起来,只会徒增伤亡,并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
那是纪晓棠并不愿意看到的。
难道,只能是她选择去死。
不,她不愿意,她也不能。
她还没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事和人放心不下。她也不愿意去死。再世为人,活过宿命一般的十六岁,不是为了死在这里,死在她最憎恨的人的手里的。
如果这里今天一定要有人死,那么这个人应该是……
纪晓棠抬起眼睑,看向韩太后。
如果帷幕后面没有禁军,这宫中只有中官和宫女,那么她应该有机会抓~住韩太后……
至于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纪晓棠已经不愿意去想,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加糟糕就是了,她只要撑到秦震回来,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纪晓棠从来就不是会轻易放弃,束手就擒的人。
正在纪晓棠略微犹豫,究竟要怎么办的时候,就听得大殿外纷乱的脚步声响。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往大殿门口看了过去。
就有小中官跑进来禀报:“禀报太后娘娘,陛下来了。”
是隆庆帝,隆庆帝来了。
韩太后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她可以下旨,不见隆庆帝,让隆庆帝回去。然而她心中又隐隐地知道,即便是她下了旨意,平常对她非常顺从的隆庆帝这一次却很可能不会听她的话。
隆庆帝没有事是不会到慈宁宫中来了。
而他这次来,也不会有别的事。
韩太后朝纪晓棠瞥了一眼。隆庆帝这次,一定是为了纪晓棠来了。
她今天安排的十分仔细,可以笃定秦震不会出现来坏了事,那么,就是隆庆帝自己觉察到了什么。隆庆帝知道,她要对纪晓棠下手了,所以赶来救纪晓棠。
隆庆帝对纪晓棠是不一样的。
韩太后很早之前就看出了这一点。她很了解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被隆庆帝放在心里记挂的人并不多,她实在没有想到,纪晓棠竟然会是其中之一。
隆庆帝非常喜欢煊儿。
可他对纪晓棠的关心和挂念,却并不是因为煊儿。
但是韩太后也非常笃定,隆庆帝对于纪晓棠的感情,并非是男女之情。
正在韩太后犹豫着没有开口的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接近大殿,隆庆帝竟然扶着小中官的手笔,从外面走了进来。
韩太后不由得脸上变色。
她的宫门守卫森严,就是隆庆帝到了宫门前,没有她的命令,那些人也不会让隆庆帝进来。
可这一次,她并没有下令,隆庆帝却径直走了进来。
她对这禁宫的控制也大不如前了,或者,隆庆帝毕竟是大秦的帝王。他真的豁出来要做什么事,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何况,他只是要进慈宁宫。
韩太后的目光与隆庆帝的目光在空中对上,韩太后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看向纪晓棠。
无论如何,有一点她是越发的确定了。
纪晓棠确实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同于韩太后,看到隆庆帝,纪晓棠的心是雀跃的。她知道,她得救了。
“母后……”隆庆帝向韩太后行礼。
“陛下请起。”韩太后的语气有些清冷,“难得陛下如此孝顺,竟肯来慈宁宫,见我这老太婆。”
韩太后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怨气。
“母后恕罪,本想早些过来,只是身子不大争气……”隆庆帝慢条斯理地,就扶着小中官在殿上坐了,随即就将目光转向了纪晓棠。
煊儿看见隆庆帝来了,似乎也觉察到了母亲的情绪变化,一直没有吭声的他欢快地叫了起来:“伯伯、伯伯……”
煊儿这奶声奶气的呼唤,立刻就让隆庆帝的脸上带了笑容。
“乖煊儿……”隆庆帝朝煊儿招手,“今天伯伯身子不大好,不能抱你,你乖乖地跟着你母妃。”
“哦,哦……”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跳了两下。
“陛下万安。”纪晓棠抱着煊儿,给隆庆帝行礼。
“免礼。”隆庆帝看着纪晓棠,目光温煦,语气更加温柔,“下次进宫来,记得带煊儿去看看我。就算我病着,看煊儿一眼的力气还是有的。倒是不必总在母后这里,也免得太扰了母后。”
没有谁比纪晓棠更清楚隆庆帝此刻话中的含义了。
“多谢陛下。”纪晓棠对隆庆帝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隆庆帝应该也是感觉到了纪晓棠的心意,微笑颔首。
“母后,四弟在我那里,母后最近身子不大好,应该多多歇息,我这就带了晓棠和煊儿过去,一会他们出宫,就不再来母后面前告辞了,母后看好吗?”隆庆帝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最后就有些气喘。
韩太后又急又气,只能冷笑。
“好,好!陛下说什么,都是好的。这天下,这宫中,都是陛下的!”(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章 长生珠
隆庆帝似乎并没有听出韩太后语气中的讥讽和暗示,他扶着中官的手臂站起身来,笑着朝纪晓棠示意。
“母后,我告辞了。”纪晓棠笑着朝韩太后行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带着煊儿跟在隆庆帝身后,扬长出了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隆庆帝突然就顿住了脚步,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嗽的是如此激烈,纪晓棠甚至担心,他会将肺就这样咳出来。
“陛下……”纪晓棠上前,却又顿住,此刻的她面对隆庆帝,感觉是如此的无力。
“没什么,没……什么。”隆庆帝勉强止住了咳嗽,在两个小中官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子。他似乎是看到了纪晓棠脸上流露出来的惊恐,忙就出言安慰。
只是这些安慰的话比起他现在的脸色来说,实在是太空洞无力了。
纪晓棠突然就明白了,韩太后为什么会如此急切。
隆庆帝是真的活不长了。只怕此刻韩太后还在担心,担心下一刻隆庆帝就会一命呜呼。
“陛下……”纪晓棠的声音就有些哽咽。隆庆帝这种情况,应该是在卧床休养,根本就出不得乾清宫的。隆庆帝是真的拼着命来救她的。
“晓棠,别这样,会吓到煊儿。我想,我是不是已经吓到了煊儿。”隆庆帝柔声说道,目光落在纪晓棠和煊儿的脸上,也是一片柔和和眷恋。
纪晓棠低下头,煊儿正睁大了眼睛。仰起脸看着她。
煊儿没有哭,但是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
纪晓棠立刻就止住了泪。
“乖煊儿,娘没事。煊儿不要害怕。”纪晓棠抱着煊儿,轻轻地在他的后背拍了拍,“有皇伯父在这里保护我们,谁也别想伤害我们。娘方才是高兴的。”
纪晓棠冲着煊儿露出笑容来。
煊儿的小~嘴巴就咧了咧,就在纪晓棠想着,他是不是就要哭出来的时候,煊儿却将头扎进了纪晓棠的怀里。
煊儿还是被吓到了。
纪晓棠的一颗心隐隐地痛了起来。
“走吧。去乾清宫。”隆庆帝冲纪晓棠招了招手,扶着小中官的手臂上了暖轿,“四弟应该在那里等咱们了。”
就在隆庆帝明黄色的大轿旁边还有一乘小暖轿。正是给纪晓棠准备的。不得不说,隆庆帝即便是病入膏肓,而且还是匆忙中赶来救人的,依旧想的十分周到。
纪晓棠抱着煊儿上了暖轿。心中更加确定了她的判断。
隆庆帝确实是一个非常温和而且体贴的男人。
纪晓棠的暖轿在乾清宫门前停下。纪晓棠还没下轿子,就听见了秦震的声音。
“爹爹……”煊儿在纪晓棠的怀中这一会,已经缓过来了,他也听见了秦震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
“晓棠,煊儿……”几乎就在下一刻,秦震就到了纪晓棠的暖轿旁边,掀起了轿帘。
秦震紧绷着一张脸。眼睛里满是焦急的神色,在看到纪晓棠和煊儿之后。他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
“晓棠,煊儿……”秦震伸手,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纪晓棠和煊儿扶出了暖轿。
隆庆帝的暖轿已经径直进了乾清宫,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这几步路也是十分艰难的。
“王爷……”纪晓棠有许多的话要问秦震,可是看着秦震,却一时又问不出来了。
秦震也有许多话要问纪晓棠,不过也没有立刻就问,他只是很简单地将纪晓棠最急切想要了解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了阵法,还有禁军看守,因此被绊住了脚,多亏方才陛下打发人用将我召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但是纪晓棠却从中听出了全部的腥风血雨。
“……母后留我在慈宁宫中说话,并赐了茶水和点心……”纪晓棠也将自己的遭遇简单地说了出来。
秦震本来略微放松的脸色立刻又紧绷了起来,一双手下意识地用力,纪晓棠就觉得手臂上一痛,立刻叫出声来。
秦震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纪晓棠,却下一刻,却又将纪晓棠揽紧了。
秦震眼圈红了,眼睛也红了。
纪晓棠赶忙将煊儿递到秦震的怀里,让秦震抱着煊儿。
“王爷,我没事,你知道的。”
一句话,对于秦震来说却是漫长的距离,仿佛是瞬间就将他从地狱中解救出来,上了九层天上。
“晓棠……”
“多亏陛下去的及时……”
两人来不及述说分别后详细的情形,就有中官过来传旨。
“陛下请王爷和王妃带小世子进殿说话……”
秦震和纪晓棠这才回过神来,相互一笑,这才转身迈步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大殿上,隆庆帝斜靠在御榻上,神色有些萎靡。二月的天气,这屋子里依旧拢着火盆,隆庆帝的身上也依旧披着貂裘的大氅。
“屋子里热了些,让人撤掉一个火盆吧。”隆庆帝见他们进来,就向旁边服侍的人吩咐道。
秦震忙抬手拦住。
“陛下不必如此,今天天气尤其的冷,这样就很好。”秦震显然说的是假话,不过是为了迁就隆庆帝。
隆庆帝就仔细地瞧了瞧两人,又看了看煊儿。
煊儿似乎对屋子里气温并没有什么不适,隆庆帝这才作罢,就让秦震和纪晓棠到他跟前坐下。
“……宫里头什么时候摆了阵法,我并不知道。封常硕大胆,竟然敢引了四弟去阵中,我也不知道。多亏四弟的人机警。及时来给我报讯,不然,今天要让四弟受委屈了。”
这与秦震的叙述略有些不同。纪晓棠就朝秦震看去,秦震微微颔首。
纪晓棠立刻就明白了,当时的情景,应该是十分危急,秦震只是告诉给她的是一个温和的版本,意思是不想她担心。
她方才跟秦震说的又何尝不是呢。他们两个,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隆庆帝简单的叙述。纪晓棠很快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秦震被韩太后打发哄骗走,又被引入了阵法当中,被封常硕带着人困住。秦震无法破阵。当下急中生智,打发了身边功夫最好的侍卫破阵而出,到乾清宫向隆庆帝求助。
破阵,到乾清宫见到隆庆帝。不用人细说。纪晓棠也能想象出这究竟有多艰难,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流血。
“那……”纪晓棠想问,那名侍卫是否还活着。
秦震身边功夫最好,最为心腹可靠的侍卫,纪晓棠都是认识的。那些人,正是当初陪着秦震往清远暗访,也是在清远的山中,一同救下了纪三老爷的那几个人。
“他受了伤。不过还活着。”不等秦震回答,隆庆帝就看出了纪晓棠想知道什么。微笑着让她安心。
纪晓棠还是看了秦震一眼,秦震点头:“他不会有事的。”
纪晓棠这才松了一口气,能够活着见到隆庆帝,成功地传递了消息,却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活下去。毕竟,从阵法中杀出,到乾清宫隆庆帝的面前,那侍卫的刀上是不可能不见血。
秦震说他不会有事,就代表着这件事会被摆平,不会让人来追究他的罪责。
隆庆帝知道秦震被困在阵中,纪晓棠和煊儿则被韩太后留在了乾清宫,就立刻明白了韩太后要做什么。
如今这天下最了解韩太后的人,就是隆庆帝。
隆庆帝一面打发人传旨,放出了秦震,一面则亲自往慈宁宫去救纪晓棠。
不得不说,隆庆帝这样是最为英明的选择。一道圣旨可以压服封常硕,但只有隆庆帝本人,才能在韩太后的手中救出纪晓棠和煊儿。
“让晓棠和煊儿受惊了,”隆庆帝充满歉意地看着纪晓棠,“晓棠,你可曾……”
“回禀陛下,我……”纪晓棠略顿了顿,突然决定对隆庆帝坦诚一切,说出她的秘密。
能够不惜当面触怒韩太后,舍命救她、秦震和煊儿的隆庆帝,是值得信任的。
“……一开始,我只以为太后是想说服我,然后通过我说服王爷。太后让人给我送了一杯茶,我正要喝茶的时候……”
纪晓棠说着话,抬手将衣袖轻轻地卷了起来,露出手腕上带着的珠串。
“这串珠子……”秦震立刻就认出了纪晓棠手上的珠串。
“对,”纪晓棠点头,“这就是太长公主送给我的那串珠子。”
“太长公主送给你的?!”隆庆帝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纪晓棠就告诉隆庆帝,这串珠子,正是太长公主秦敏生前送给她,并嘱咐她贴身携带的。而她也确实听了太长公主的话,自从得到了这串珠子,就一直戴在手上,从来都没摘下来够。
“我想,今天就是这串珠子救了我的命。”
纪晓棠将珠串从手上轻轻地取下来,一颗颗细细的打量,最后手指停留在一颗珠子上面。
这颗珠子看起来与别的珠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仔细检查,就会发现。这颗珠子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本来是好好的,我听见一声轻响,低头仔细看了看,就看到这颗珠子裂了。”
“你是说,在你接触到那杯茶的时候,这颗珠子裂了?”隆庆帝问纪晓棠。
纪晓棠点头:“是的。”
正是因为发现珠子突然裂了,纪晓棠心中生出了警觉,韩太后让杨翩翩奉上的那杯茶水,她只是做了个样子,一滴也没有沾唇。
“那杯茶……”隆庆帝的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放下茶杯之后,宫女就将茶杯收走了。”纪晓棠告诉隆庆帝。
隆庆帝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陛下……”隆庆帝沉默的时间太久,脸上神情过于吓人,秦震忍不住出声提醒。
隆庆帝这才回过神来,目光在秦震的面上扫过,又落在了纪晓棠的身上。
“太长公主送你这串珠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珠子?”
“……并不知道。”纪晓棠实话实说,“当时也曾经问过,太长公主只说这珠子叫做长生珠。”
“长生珠……”隆庆帝喃喃地重复了几遍,随即发出一声长叹,“或许,这就是天意。”
隆庆帝的话,纪晓棠并不十分懂,然而隆庆帝却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些什么了。实际上,隆庆帝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看着隆庆帝脸上明显的倦容,纪晓棠也不好继续追问。
“不早了,这一天很不好过,你们先回去吧。”隆庆帝下了逐客令。
纪晓棠和秦震只得起身,带了煊儿从乾清宫中~出来,径直出了禁宫。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显然心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宫中了。
回了安王府,到煕春堂上房,两人脱换了大衣裳,才双双地送了一口气。纪晓棠先让程嬷嬷和奶娘将煊儿抱了下去。
“王爷……”
纪晓棠刚刚开口,就被秦震抱住了。
原来,秦震在宫中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今回到王府,秦震全部的情绪就都倾泻~了出来。
“晓棠,我很害怕。”秦震轻声在纪晓棠的耳边说道。
这还是纪晓棠第一次从秦震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心顿时就软了。
“王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为了煊儿,为了她的家人,她也不允许自己出事。
“不,”这样的话,显然并不能够成功地安抚秦震。秦震又将纪晓棠抱的更紧了一些。“晓棠,我没有保护好你。去救你的不应该是皇兄,应该是我。”
“王爷,是你保护了我。”纪晓棠不同意秦震的说法。
如果不是秦震随机应变,派了人去求助于隆庆帝,她今天只怕就无法脱困了。那种情况下,秦震做出了最好,也最为正确的决定。
“侍卫并不是因为武功好,才能成功出来,还因为他是侍卫啊。王爷若想自己出来,只怕是不可能的。太后这一次,是下了决心的。只有陛下能救我。”纪晓棠让秦震看清楚现实。
这样安抚了半晌,秦震依旧抱着纪晓棠不放。
纪晓棠心中叹息,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王爷,太后的毒药……长生珠……”(未完待续。)
第一五四章 敌情
韩太后的毒药和长生珠,终于让秦震松开了抱着纪晓棠的手。
“晓棠……”秦震看着纪晓棠,有些不解。关于长生珠,纪晓棠已经在乾清宫中解释了。而韩太后那杯他们怀疑下了毒的茶,纪晓棠也根本就没有沾唇。
“我想,王爷应该找可靠的人,好好查一查,这究竟是不是毒,又是哪一种毒。”纪晓棠说着话,就走到旁边,将刚才脱换下来的大衣裳拿了起来。
脱换下来的衣裳本来应该让服侍的丫头们拿下去,纪晓棠却故意将它们留了下来。
纪晓棠拿着衣裳,小心地将袖子给秦震看。
从外面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若是仔细查看里面,却可以看到一块已经干燥了的水迹。
纪晓棠当时并没有碰那杯茶,却留心倒了一些茶水在袖子里。
“如果不是长生珠裂了,或许我还想不到这个……”纪晓棠抬眼看着秦震说道。
秦震就明白了纪晓棠的意思。
“晓棠,多亏你留心。这家事,就交给我。”
秦震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刻就叫了属下过来,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又将那件衣裳的衣袖剪下来,给了属下拿走。
至于那件衣裳……
“拿去处理了吧。”秦震又叫了汪如海来吩咐了几句,就将衣服交给了汪如海,然后才回过头来告诉纪晓棠,“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纪晓棠点了点头。
“王爷。你有没有察觉到,今天陛下的情绪很不对头。”尤其是在知道长生珠的事情之后。
秦震就嗯了一声,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件事。并且也很迷惑。
夫妻两个人在炕上对坐,一面等着秦震手下的消息,一面轻轻地声音说起了在慈宁宫中的事。
“晓棠,你猜的不错。陛下的身子现在非常糟糕,随时可能会……,没有见到陛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太后是着急了。所以才会这么急切地对你下手。”
“她不是那么容易会放弃的人,虽然今天的事情被陛下拦了下来,她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必定会再次对你下手……”
秦震就吩咐了下去,加强王府的防备。
“从今天开始,晓棠,你就在府中照看煊儿和荧儿。哪里也不要去了。”就是宫中再次传唤。秦震也打定了主意,不会让纪晓棠去了。
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韩太后总不能派人打进安王府来捉拿纪晓棠。
至于隆庆帝……
无论是秦震还是纪晓棠,他们都相信,隆庆帝非常愿意再出面来解救他们,但是隆庆帝有这样的意愿,却未必再有体力和精神这么做。
而且,韩太后吃了这一次亏。再次出手的时候,一定会特别防范。不会再让隆庆帝有机会走出乾清宫去破坏她的计划。
“总是被动防范也不是办法,我们还得……”
秦震目光闪动,嘴角也紧紧地抿了起来。
纪晓棠知道,秦震这是动了杀机。
“不可……”纪晓棠忙拦住秦震,“王爷,时机未到,咱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时机并不好,但是我不能就看着你时刻处在危险当中,晓棠,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过吗。”秦震揉了揉眉心,看着纪晓棠。
“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忍耐。”纪晓棠郑重地说道。
“晓棠……”秦震还想对纪晓棠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来禀报。
韩太后给纪晓棠下的毒药,已经被检查了出来。
只有纪晓棠衣袖上那么一点痕迹,想要检查出具体的毒药成分是非常困难的,而且韩太后下的这种毒药显然还十分罕见,就是王府中许多见多识广的太医们竟也分辨不出毒药的成分来。
但是判断是不是有毒,又是怎样一种毒,却还有其他的比较便利的方法。
太医们将那片衣袖用水溶了,然后抓了两只兔子,按照剂量比例灌了这种水给这两只兔子。
灌了水的兔子起初一切正常,该吃吃该睡睡,但是几个时辰之后,这两只兔子就睡着了,而且再也没有醒过来。
太医们用了很多法子,也没有弄醒这两只兔子,之后就发现,这两只兔子已经在睡梦中死去了。
仔细检查死去的兔子,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这是两只非常健康的兔子。
韩太后确实是在茶水中给纪晓棠下了毒,无为无色,而且喝下去之后不会立刻发作,却在几个时辰之后,会让人在睡梦中死去,并且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秦震为纪晓棠庆幸,纪晓棠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
纪晓棠却愣住了,她让太医又重复了一遍这种毒药的属性,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秦震发现了纪晓棠的异样,挥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晓棠……”秦震关切地看着纪晓棠。
“王爷,你还记不记得,太长公主是怎么过世的……”纪晓棠看着秦震,两眼中已经带了泪。
“晓棠,你是怀疑……”
“不是怀疑,是肯定。”纪晓棠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今,她已经非常肯定,太长公主正是被韩太后害死的。而韩太后害死太长公主所用的毒药,正是今天打算用在她身上的这一种。
纪晓棠早就判断出是太长公主是死在韩太后的手里的,现在之所以如此失神,是因为她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王爷,”纪晓棠泪如雨下,“如果太长公主不是将长生珠给了我,她就不会死。”
长生珠有遇到毒药就裂开报警的功效。别人不知道,太长公主不会不知道。
也是到了这一刻,纪晓棠才真正地明白了。长生珠的含义。长生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吉祥的寓意和期盼,而确实是能保命,所以才会叫做长生珠。
秦震也完全明白了纪晓棠如此伤心的缘故。
“晓棠……”秦震起身走过来,又将纪晓棠揽入怀中,轻声地安慰着。“怪不得陛下会说,这是天意。”
隆庆帝显然比他们知道的都多。
与秦震不同,纪晓棠这个时候没有心思去想隆庆帝。她想的都是太长公主,太长公主是如何将珠子给了她,如何嘱咐她。之后又是如何进宫,从宫中回来之后又是如何。
慢慢地,纪晓棠睁大了眼睛。
“太长公主是特意将珠子给了我,要保我的命。她从太后那里回来。虽然没有长生珠。可她一定知道太后对她下了毒手,她活不成了……”
又或者,在决定成全她和祁佑年的时候,太长公主就有了赴死的觉悟。
不,不,这不合情理?
纪晓棠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和祁佑年在一起,太长公主就必须死?
就算韩太后要将祁佑年留给长宁,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太长公主不仅是为了成全她和祁佑年而死。还是为了保全她,跟韩太后做了交易。所以才从容赴死的?
这确实更能说的通,然而还是不对。
太长公主是知道,她一旦入宫去见韩太后,就必须得死!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纪晓棠想不出,只能问秦震。
秦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应该是跟她这些年隐居敬慈庵中,是同样的原因。不,应该还不止……”
秦震继续沉默,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爷……”纪晓棠轻轻地叫了一声。
“晓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父皇是怎么驾崩的?”
纪晓棠摇头,秦震从来没跟她说起过这件事。
至于大行皇帝是怎么驾崩的,纪晓棠曾经偶然听纪二老爷说起过。大行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身体都不太好,一致的说法,是他积劳成疾,病死的。
“那两年,父皇的身子是越来越糟糕,太医也暗示,父皇活不了多久了。”秦震放开纪晓棠,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太医开了许多药方,为父皇减轻痛苦。我和母妃都认为,父皇就是要走,也一定会走的很痛苦。”
但是事情却并不是那样的。
“父皇是在睡梦中走了,太医们后来检查,都说父皇走的很安然,并没有什么痛苦。”
“有一点突然,因为我们都认为,只要太医尽力救治,父皇也肯好好保养,不说十年八年,三年五年的寿命总是有的。可是,父皇走的很安然,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大家也就没有多追究。”
没有可疑的痕迹,没有多追究,这样的措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王爷……”
“晓棠,这就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却一直犹豫,觉得时机未到,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起的那件事。”秦震走过来,看着纪晓棠。
与秦震对视,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地在纪晓棠的脑中形成了。
“不、不会是……,竟然……竟然……”纪晓棠一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可是就在今天,这种无色无味,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毒药却被纪晓棠机缘巧合地抓在了手里。
“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秦震说道,就在纪晓棠身边坐了下来。
纪晓棠就陪秦震坐着,并不说话打扰秦震。她明白秦震的想法。虽然怀疑,但是却又不愿意相信。不是不愿意相信韩太后会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是不愿意相信先帝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死在了枕边人的算计之下。
两人不知这样默默地坐了多久,秦震的眼角慢慢地湿~润了。
“王爷……”纪晓棠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臂,抱住了秦震的腰。
她能感觉到,秦震的身子在微微的颤抖。
这一刻,秦震不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也不是顶天立地,生杀予夺的安亲王,而是皇宫中那个无助的小皇子。
纪晓棠已经无需向秦震追问答案了。她现在唯一需要知道的是……
“王爷打算怎么做?”
秦震没有立刻回答。
“王爷认为,肃王有没有同样的怀疑?”纪晓棠紧接着说道。
先帝去世的时候,秦霖比秦震的年纪大,跟先帝也更加亲密。秦震会怀疑的事情,难保秦霖没有同样的怀疑。
“不知道那药水还有没有剩下,如果有剩下的,我们是不是应该送份礼物给肃王?”纪晓棠问秦震。
“好,这份礼,是他应得的。”秦震点头,目光闪动,显然是恢复了精神,而且十分赞同纪晓棠的做法。
一份厚礼,就这样借着月色,送入了肃王府中。
接下来的几天,肃王府中非常宁静。
三月初二,宫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韩太后跟前服侍了几十年,韩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宫中最有体面和权势的中官之一的张总管,竟在头一天晚上睡下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太医们眼看了张总管的尸身,排除了被人所害的可能性。
张总管毕竟也有了些年纪,而且这些年养尊处优,多少都有些富贵病的症候,有时候也会找太医开个方子,吃上几剂药汤子。
最后太医们得出结论,张总管是睡梦中心疾发作,治疗不及,所以才睡梦中就睡了过去。
韩太后又失了一名心腹,显得很是伤心,因此还病倒了。张总管的后事也并没有大肆操办,不过简简单单,就草草地下葬了。
秦震和秦霖在朝廷上相遇,两人都顿住了脚步,对望片刻,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就又无声地分开了。
冬去春来,万物生长。
镇山关送来三百里紧急军情,北蛮各部落纠集大军,联合西海二十余部落,兵临镇山关下。
前线战事紧急,祁佑年上报军情,要求粮草和兵力支援。
朝堂上下震惊,隆庆帝在病中吐了血,韩太后带病临朝听政。
虽然历经两年的屯田和励精图治,镇山关的情形已经不同于往日,而且还有祁佑年这样一位战神领兵守卫,但是面对蓄势已久,来势汹汹的北蛮联合大军,镇山关究竟能不能守住,究竟是谁输谁赢,还都是未知数。
“这个时候,内部一定不能乱,所有的恩怨都得暂时放下……”纪晓棠自然第一时间知道了镇山关面临的紧急境况,她首先和秦震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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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妥协
秦震自然是赞同。
如今的情况,只有集合举国之力,才能对抗北蛮的联合大军。江山倾覆,蛮人入侵,什么恩怨和权势也都没有了意义。
秦震首先要联合的,自然是秦霖。
对于秦霖,秦震是很有信心的。
“他一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这件事是最容易的。”难的是韩太后那里。
韩太后那里困难,还有两层的考虑。第一层,就是对他们来说,要放下对韩太后的恨,非常困难。
而第二层,如今他们已经深刻地了解到韩太后的信誉有多糟糕,韩太后为了能够握紧自己手中的权力,是多么的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韩太后,能够真正的和解,和他们一心对外吗?
纪晓棠认为,应该是可以的。
韩太后固然是个非常自私和不择手段的人,她同时也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而且,最担心害怕北蛮入侵,兵临京城的,正是韩太后本人。
“有之前的那份厚礼,肃王那边怎么说都行。至于太后这边,王爷还得动动脑筋。”纪晓棠笑着对秦震说道。
秦震也笑了。
“我正想到这里。太后那里,与其我们找她去商量,不如让她来找我们。”
“王爷和我想到了一处。”
夫妻俩相视而笑。
隆庆十二年三月,北蛮联合大军进犯镇山关,京城上下人心惶惶。韩太后临朝。首先竟加封犒赏了一部分臣僚。
肃王秦霖和安王秦震就在被封赏之列。
安王妃纪晓棠和安王府小世子秦煊从韩太后那里获得了丰厚的赏赐,最值得一提的是,韩太后将自己的金车赏赐给了纪晓棠。
为了这件事。纪晓棠特意进宫向韩太后谢恩,
这次进宫,纪晓棠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她知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个时候,她就算是住到宫中。也会平平安安的。
最害怕她出事的人,就是韩太后。
因为大敌当前,韩太后无法承担那之后会产生的一系列后果。秦震对纪晓棠的感情。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而且,纪晓棠还活着,这一点本身,就已经给了韩太后极大的打击。然而这还不是对她最沉重的打击。她所用的毒药已经泄露了出去。并且还牵连起了一些她最不想被人知道的陈年往事。这对她来说才是最要命的。
韩太后表现出了诚意和善意,纪晓棠也表现了她的信任。她虽然没有带煊儿一起进宫,也没人秦震陪着自己。
其实,她在宫中,秦震在宫外,对她来说,又是一层保障。
慈宁宫的大殿,对于纪晓棠来说已经非常熟悉了。还有大殿上坐着的人,以及每次她来。都能在这人旁边看到的那个倩影。
韩太后和杨翩翩,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变得形影不离了起来。
纪晓棠从容上殿,给韩太后见礼。
“给母后请安。”
韩太后忙就站起身来,伸手虚扶了一把,嘴里说着让纪晓棠起身。
“晓棠,我们母女之间,实在无需这些虚礼。难得你进宫来看我,快到我身边坐了,咱们母女慢慢说话。”
韩太后满面笑容,语气格外温和。
纪晓棠笑了笑,就站起身,走到韩太后身边坐了。
依旧是那个绣墩,依旧是那么近的距离,纪晓棠却敏感地察觉到,她走近的时候,韩太后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而且还往后缩了缩。
不过韩太后的动作幅度非常小,如果不是特别仔细,根本就无从发觉。
纪晓棠发觉了,她知道,韩太后现在对她是又恨又怕。
韩太后恨她没有死,也正因为她没有死,韩太后还怕了她。没有谁比韩太后更清楚那种毒药的威力,只要纪晓棠稍稍沾唇,就必死无疑。
可纪晓棠不仅没死,还抓~住了那毒药的秘密。
纪晓棠到底知道多少,秦震到底知道多少,秦霖到底知道多少,还有隆庆帝,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每当想起这些事,韩太后都是心神不宁。现在看着纪晓棠淡定从容的样子,她就越发的焦躁。可她偏偏又不能将纪晓棠怎么样,还的沉住气来应付纪晓棠,甚至是讨好纪晓棠。
“前些日子,陛下~身子不好,我的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心神不宁,这下面的一干狗奴才们就都放大了胆子,什么糊涂事都做出来了。让你和震儿受了委屈,陛下也埋怨我。……无论如何,晓棠你要相信,母后待你从来没有恶意。”
“我老了,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候可活了,就想着要为你们打算,你们却未必能够完全了解。有时候做事情着急了一些,难免生出误会来。不过,我都是为了你好,晓棠!”
韩太后殷切地看着纪晓棠,眼角竟挤出两滴泪水来。
纪晓棠知道,这次进宫,她必定要面对韩太后虚假的嘴脸,但是韩太后能够做到这个程度,还是让她吃惊不小。
如此的虚情假意,将毒害她的事情轻轻带过,还说什么误会,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这可真是……让人恶心。
此刻,纪晓棠也更加明白了,韩太后真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或许,她就是凭借这些才在失宠的情况下,一步步地爬到了今天的位子。
纪晓棠抬起眼来,韩太后在她的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遍身污浊散发着臭气的权力的机关。
“母后的心思,我都明白。”纪晓棠微笑,慢慢地说道。
韩太后眨了眨眼睛,她当然已经看出来了。她方才那一番表演,根本就没有触动纪晓棠。她想了想,就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了。
“晓棠,”再次开口,韩太后的语气就恢复到了从前,没有了方才故意装出来的可怜和夸张的热切,“或许我的话,你不能完全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境况是怎样。这大内禁宫,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内禁宫了。别说做一些挑拨我们母女的事情,就是想什么时候结果了我。也不过是人家一念之间的事情。”
“晓棠,陛下的身子是那样,再没有子嗣的可能了。陛下和我百年之后,这天下究竟交给谁?陛下想的是煊儿。因为陛下就中意煊儿。我想的也是煊儿。却多半是因为你。”
“……对煊儿暗中下手不成,就想要离间我们。你不相信我,但不该看轻了我。若你在我宫中~出事,是谁要背这黑锅,震儿怎么肯善罢甘休,最后受益的人又会是谁?晓棠,你要仔细想想,不要上了贼人的当。亲者痛仇者快啊……”
“我和陛下已经商量过,只等着阿佑在镇山关平定了北蛮。就将煊儿立为太子。”韩太后见纪晓棠一直不为所动,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韩太后终于亲口说要立煊儿为太子了,可纪晓棠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喜色来。她知道,她今天进宫来,韩太后必定要笼络她。而韩太后也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笼络的,尤其是在毒害事件之后,所以就一面将矛盾指向肃王府,一面抛出了这样的诱饵。
隆庆帝已经活不过一年,煊儿做了太子,很快就可以登基称帝。
这确实是极大的诱~惑。
但是纪晓棠面对这个诱~惑,表现的却太冷淡了些。
韩太后始终关注着纪晓棠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出了纪晓棠的冷淡。她自以为猜出了纪晓棠为什么会这么冷淡的原因。
“晓棠,你放心。”韩太后的语气又亲切了起来,“若是选的别的孩子做太子,自然是要养在宫中,从此与本家父母隔绝。但是煊儿不一样,煊儿是你的孩子……”
纪晓棠的眼中终于显露出一些情绪的波动来,韩太后就受到了鼓舞。
“……肯定还是要住到宫中来,我和陛下在商量,你可以进宫来陪着煊儿。煊儿还小,也不是时时都在宫中,一个月里面,也可以回安王府住上几天。……无论怎样,你们母子都会在一处,没人会分开你们。晓棠亲自照顾煊儿,也是我和陛下最放心的。”
隆庆帝确实曾经在她面前提起过,煊儿之所以这般聪明可爱,与纪晓棠的亲自教养是分不开的。
纪晓棠是一位好母亲,她亲自养育和教导的煊儿,更可能成为大秦江山的合格继承人。
韩太后说完这些话,就含笑地看着纪晓棠。
在她看来,帝位,以及亲自照顾煊儿,这应该是这世上最能打动纪晓棠的条件了。
纪晓棠果然也露出了笑容。
“母后厚爱,我和王爷还有煊儿都感激不尽。”纪晓棠态度从容,语气也不急不缓,“只是空口无凭,谁知道等北边平定了,还会出什么事呢?”
韩太后就是一噎,纪晓棠果然很难对付。不过随即她的心中又是一喜,纪晓棠能做这样的反应,就表明了,她的诱饵是有用的。
这样的诱饵,谁又能够真的无动于衷呢。纪晓棠不过是比其他的女子更为镇定,更为喜怒不形于色,也更加难以打发罢了。
可是,纪晓棠向她要凭据,这还是难住了韩太后。
韩太后这样顿住了,纪晓棠在心中不由得冷笑。她相信,韩太后确实属意煊儿做太子,但是什么可以让煊儿住安王府,又什么可以让她进宫陪伴煊儿,亲自照料煊儿的话,不过是韩太后为了稳住她所说的鬼话罢了。
等北面平定,韩太后腾出手来,想要夺取煊儿,第一个要除掉的,依然是她。
即便韩太后说的是鬼话,纪晓棠偏要假装相信,向韩太后要凭据,甚至不是为了将韩太后一军。
她要韩太后给出凭据,为煊儿的江山铺平道路!
韩太后嘴上既然已经要将江山给煊儿,那么就让这家事成真吧!
纪晓棠笑眯眯地看着韩太后,等待她的答复。
比起纪晓棠自然的笑容,韩太后的笑容就显得僵硬了,但她毕竟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女人。
“晓棠要凭据,是不相信母后了?”
“并非如此,母后掌管内宫,处置朝政这许多年,应该比我更明白,口说无凭这个道理呀。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有切实的凭据。”纪晓棠的态度,非常就事论事。
这又让韩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想了片刻,她才又问纪晓棠:“晓棠想要什么凭据?”
“母后亲手书写的旨意,就再好不过了。”纪晓棠立刻答道,显然她对此事早有准备。
韩太后果然就被将在了那里。
“怎么,母后不肯下旨?莫非母后方才那些话,都是哄着我玩笑的?”纪晓棠似笑非笑。
韩太后看着纪晓棠,突然哈哈大笑。
“好一个晓棠,好。”韩太后连说了两个好字,“既然晓棠要这样才肯相信,那我就写一道旨意给你。”
韩太后说着话,就吩咐服侍在身边的杨翩翩准备笔墨。
“不过,这只能是一道密旨,你拿了回去,暂时不能公开。晓棠,当前朝中是怎样的局势你应该很清楚,母后也不瞒你。若是现在就宣布煊儿做太子,不仅煊儿的平安难保,朝中也立刻就会生出风~波来。到时候北蛮人肯定会乘隙而入,大秦江山不保,什么都无从谈起了……”
韩太后答应给纪晓棠写一道密旨,但是同时也让纪晓棠答应她的条件,就是将旨意暂时秘而不宣,一切都等到北边平定之后,才正式将煊儿册立为太子。
纪晓棠想了想,就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一会的工夫,杨翩翩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韩太后果然亲手书写了一道密旨,写完之后,还让纪晓棠看过,等纪晓棠点了头,她就当着纪晓棠的面用了印。
为了取信于纪晓棠,韩太后不仅用了太后的凤印,还加盖了玉玺,这才将密旨交给纪晓棠。
纪晓棠郑重地接过,贴身藏了。
“多谢母后,北蛮联军入侵,王爷必定竭力辅佐陛下和母后……”
韩太后满意地笑着点头。
纪晓棠带着密旨出宫回了安王府。
秦震看到密旨,就笑了。(未完待续。)
第一五六章 密旨
“收起来吧。”秦震看过来了密旨,就随意地放在一边,跟纪晓棠说道。
他对密旨如此看轻的态度,让纪晓棠微微挑了挑眉。
“王爷,是觉得这旨意没什么意义吗?”纪晓棠问秦震。
秦震打量着纪晓棠脸上的神色,纪晓棠故意板起了脸。但是这并不能骗过秦震,秦震觉得纪晓棠这故作严肃的样子很可爱,就伸出手来,在纪晓棠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出其不意,纪晓棠没有躲开。她的脸就略微发红,飞快地左右看了看。
煊儿不在,服侍的人也远远地守在门边,方才应该没有人看见。
纪晓棠略松了一口气。
她这样子,更让秦震觉得心~痒难耐,就故意问她:“怎么晓棠觉得这旨意很重要?咱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纪晓棠觉察出秦震的心情很不错,当下也就顺着他的话问。
自从她在宫中遇险,又让秦震想起了某些往事,秦震虽然面上装作无事的样子,但是心情却一直都很沉郁。难得秦震能高兴起来,纪晓棠也愿意陪他玩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
“我赌还有一道密旨。”秦震笑着说道。“太后给了你一道密旨,必定还会给肃王一道一模一样的密旨。”
“晓棠,要不要赌?”
纪晓棠忍不住就笑了。
“看来,是不肯赌了。”秦震斜瞥着纪晓棠。“我就知道,我能想到了,你不会想不到。”
“看来。太后的信誉是完全破产了。不知道肃王那边会不会更相信她。”
“这个你放心,三哥那边,只有比咱们对她更不信任的。”秦震笃定地说道。
肃王不会相信这样的密旨,但却和他们一样,也会接受这道密旨。谁知道将来的事情将发展成什么样子,即便韩太后起草旨意的时候是一片虚情假意,但这密旨上毕竟用了凤印和玉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真正地派上用场。
总比什么也不向韩太后要地要好。
如果那样,只怕韩太后也会怀疑他们讲和的诚意,反而于事情无益。
“说起来。还是咱们占了便宜。”秦震想了想,又笑了。
“我们占了什么便宜?”纪晓棠问。
“你还来问我,这便宜不就是你占的吗?”秦震看着纪晓棠,“别的或许都会是虚的。但是那辆金车却绝不是假的。”
秦震说的是韩太后送给她的金车。
纪晓棠也笑了。
“我正要跟王爷商量这件事。”
“晓棠。你对金车有什么安排?”秦震立刻就问道,他似乎隐隐地猜出了什么。
“是的。那金车我并不打算用,放在王府里头,虽然足够排场,也有它的意义,但我却并不放在心上。王爷,我想将那辆金车捐献出来,作为军饷。”
纪晓棠跟秦震商量。就是不算金车的附加价值,将车拆了当金子使。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镇山关下大军压境,最需要的就是军饷。
“晓棠,难得你竟不将那辆金车放在眼里。”秦震看着纪晓棠,眼神闪闪发亮,他知道,纪晓棠一定非常明白那金车的意义,可是却并不放在心上,而是想将金车捐为军饷。这样的纪晓棠,怎么不让人又爱又敬。“那金车既然由太后送给了你,就是你的,你完全可以自行处置,无需跟我商量。”
“金车虽说是给了我,可却是我和王爷共有的,而且这样一件大事,当然要跟王爷商量,要王爷点头才行。”纪晓棠说的条条是道。
“就这样在乎我的看法?”秦震笑着问。
“当然,难道不应该吗?”纪晓棠笑,说的理所当然。
秦震是安王府的王爷,是她儿子的父亲,又哪里能分的那么清楚什么你的我的,都应该是我们的,跟秦震商量,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我同意。”秦震心中熨帖,自然痛快地答应了。
纪晓棠见秦震答应了,也乐得自己省心。
“那具体的事情,我就都托付给王爷了。”
“原来不是跟我商量,而是想要偷懒!”秦震大笑。
纪晓棠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看秦震。
“晓棠放心,我立刻就去处置,而且还会处置的妥妥当当。有事夫君服其劳,这是我分内的事。”
纪晓棠就被秦震给逗笑了。
“王爷能这样想,那就是最好的,以后我越发的省心了。”
两人说笑着又商量了几件事,直到奶娘抱煊儿过来,两人才将其余事情都放下,高高兴兴地哄着煊儿玩耍。
至于韩太后的密旨,纪晓棠依旧小心地收藏了起来。
隆庆十二年三月底,祁佑年率领镇山关守军与北蛮联合大军开战,战事胶着,十分凶险。而朝中上下终于抛开了其他的恩怨,一切都以北边的战事为重。
也正因此,虽然北蛮入侵,但是朝中上下和京城内外一时却分外的和平宁静。
纪晓棠就又接到喜讯,纪三老爷率领出海商贸的船队已经返航,于三月底到达大秦最南的港口泉州,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纪三老爷即将回来的消息,不仅让纪晓棠高兴不已,更让馨华堂上下都欢欣鼓舞,这个消息对纪老太太的意义尤其重大。
本来纪老太太的身子就不大好,听了这个消息,据说立刻就有了精神,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也无药自愈了。
纪二太太特意往王府来告诉纪晓棠这个消息。
“……也不用什么老参了,你小叔要回来了。这就是治疗老太太最好的药,比神仙的灵丹还要灵验。就是有一点不好……”
“还有什么不好的?”纪晓棠奇怪地问纪二太太。
“就是老太太又新添了一个毛病,每天总要问你小叔的船队到哪里了。究竟哪一天能到京城,这一天里,也数不清会问上多少遍,而且逢人就问。”纪二太太笑着答道。
纪晓棠也忍不住笑了。
煊儿就坐在纪二太太的怀里,见外祖母和娘~亲都笑的高兴,他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煊儿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也这么高兴?”长生就站在炕下。逗着煊儿玩,这会见煊儿笑的高兴,就故意问她。
“小舅舅。小舅舅……”煊儿就奶声奶气地喊长生,一面伸出手,要长生抱他下地玩。
“别下地去玩,就在这炕上玩。让你小舅舅也脱了鞋子上来陪你。如今这地下还凉。着了凉就不好了。”纪二太太就低下头,柔声地跟长生说话。
长生现在已经很能走上几步路,最喜欢的就是下地自己去走几步,有长生陪着,那就更高兴了。
“我上炕来陪煊儿。”不等煊儿表示什么,长生就高高兴兴地说道。
纪二太太就笑着看长生,随即转过头来跟纪晓棠抱怨:“长生就愿意来你这里,他和你亲。又稀罕煊儿,到这里来。还能不做功课,我看啊,他恨不得就总留在你这里,什么爹娘都不放在心上了。”
长生还是个孩子,就被纪二太太说的小~脸红彤彤的,一面就否认:“哪有,才没有忘记爹娘呢,算一算,我还是陪着爹娘的时候更多。”长生说话,依旧没完全脱了奶气。
再加上煊儿小舅舅、小舅舅地叫,纪晓棠和纪二太太都是眉开眼笑,心里也都软软的。
长生上了炕,就将煊儿从纪二老爷的怀中捞出来,煊儿也故意往他的怀里扑。
炕上铺着软毡,也不担心两个孩子会摔坏了,纪晓棠就笑着在旁边看。
长生抱着煊儿,就在炕上打了两个滚,这下可将煊儿给乐坏了,一屋子就听他和长生的笑声了。
“看着长生和煊儿,就想起你小时候跟你小叔叔了。”纪二太太感慨着说道。
纪三老爷和纪晓棠之间的年龄差距,还真就跟长生和煊儿之间的年龄差距差不多。小时候的事情,纪晓棠有些都不记得了,但是看看长生和煊儿如今相处的模式,应该就和当初纪三老爷和她之间相似。
“小叔可比长生调皮多了,长生还是爱读书的乖孩子呢。”纪晓棠小声地说道。
纪二太太就是不想夸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不承认纪晓棠这句说的实话。
“谁能想到,你小叔能出息成现在的样子!”想到纪三老爷浪子回头,纪二太太更加感慨。
长生正抱着煊儿滚倒纪晓棠跟前,纪晓棠就伸手将煊儿抱进自己怀里。
“娘……”煊儿软软地喊,小胳膊就搂住了纪晓棠的脖子,一面还扭头朝长生笑。
“阿姐。”长生也爬起来,抱住了纪晓棠的腿。
舅甥两个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脸,都是眉开眼笑的。
“煊儿知道是谁要回来了吗?”纪晓棠耐心地问煊儿。
煊儿就跟着纪晓棠学:“要回……回来了。”
“是娘的小叔,煊儿呀叫姥爷的……”纪晓棠就教煊儿用清远话叫姥爷。这两个字,她已经教了煊儿一阵子了。
“姥爷……爷……”煊儿奶声奶气拉长了声音学着喊。
“乖。”听煊儿学的清楚,纪晓棠高兴地在煊儿的发顶亲了一口。
煊儿还想,正如父王、母妃,外祖父、外祖母这些都比较难学会,纪晓棠就挑了简单的教他。如今,煊儿已经学会了喊娘~亲、爹爹,还有就是姥爷、姥姥、小舅舅、伯伯这些。
煊儿对纪二老爷也是喊姥爷的,对于纪三老爷,纪晓棠也就没有让煊儿来区分,一概都喊姥爷就好了。
“小姥爷,煊儿跟我学,小姥爷,就跟小舅舅一样的。”长生就坐起来,握住煊儿的一只手,让煊儿跟他学。
煊儿果然就跟长生学了:“小姥爷……”
或许是因为叫小舅舅叫习惯了,一旦学会了喊姥爷,再加一个小子,对于煊儿来说,根本就不是难题。
“怎么教煊儿喊小姥爷?”纪二太太就问。
“煊儿还不是喊我小舅舅,”长生一双大眼睛促狭地眨了眨,“那阿姐喊小叔的,煊儿当然要喊小姥爷……”
纪二太太就被逗笑了。
“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是不高兴煊儿喊你小舅舅了是不是?你小叔比你阿姐大不了多少,可比你大多了,更比煊儿大了许多。你今年才几岁,才比煊儿大了多少,还跟你小叔比呢!”纪二太太笑着数落长生。
“那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可以不叫煊儿喊我小舅舅,只喊我舅舅。”长生就挺起了小胸脯,振振有词地说道。小家伙对这件事还挺执着。
“好,好。”纪晓棠笑着点头,“等你长大了,你自己跟煊儿商量去。”
“那好,”长生立刻就应了,“煊儿一定会听我的。”
长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满怀信心的,他肯定不会想到,等他长大了,煊儿也长大了,他真的跟煊儿商量起这件事来的时候,煊儿竟然不肯听他的。
这声小舅舅,他整整听了一辈子。
“……当时我怀着煊儿,小叔正要出海,还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不知道煊儿长多大了,一定会喊他了。”纪晓棠抱着煊儿,一面摸了摸长生的头,就跟纪二太太说话。
“你小叔本不会这么早回来,还是因为老太太,也是因为顾念着你。”纪二太太就叹息道。
纪晓棠点头。
“我得多跟煊儿说说小叔的事,等小叔回来了,看见煊儿肯定会高兴。”
“是该多说说。你小叔也是咱们纪家的传奇了。”
“阿姐,我也要听。”长生立刻就说道。
“你爱听就听,以前我跟你说的难道还少了?!”纪晓棠笑。
长生也笑,他就是喜欢粘着阿姐和小外甥。
“阿姐,我也可以说小叔的故事给煊儿听。”
“那就更好了!”纪晓棠立刻点头答应了。
纪晓棠满怀期待地等着纪三老爷归来,却并没有因此就疏忽别的事情,尤其是北边镇山关的军情。
如她所愿,秦震将金车拿了去,捐做了军饷。但是这金车一不能用来打仗,二不能用来运送粮草,虽然价值连城,却没人敢买。
最后还是纪晓棠出的主意,将金车给拆了。(未完待续。)
第一五七章 喜事
金车拆开来,果然就有人敢买了,而且计算下来,这样拆着卖反而赚了更多的银钱。至于这赚来的银钱,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被送往了镇山关,充作了军饷。
纪晓棠此举,一时之间就造成了轰动,为纪晓棠自己和安王府都赢得了相当声誉。然而,在一片赞誉中,还夹杂了其他的一些声音。
金车是先帝找人精心制造的,其意义非凡,纪晓棠这样的举动在一些人看来,颇有些惊世骇俗、大逆不道。
然而这些声音却很快就被淹没了下去。这个时候,朝堂上下想的都是怎么对付北蛮的大军,纪晓棠能够慷慨地将金车捐出来,其高风亮节,风光霁月,格外令人折服。
当然,对这件事不满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韩太后。
韩太后在知道纪晓棠将金车给拆卖了之后,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下东西去,然后还接连几夜都没法子好好睡觉。
韩太后非常心疼。
金车对于她实在意义非凡,无奈之下,她才将金车给了纪晓棠,却同时还存了别的心思。金车树大招风,纪晓棠作为安王妃拥有金车不是福,反而是祸。
不说别人怎么看,肃王秦霖和王妃郑桂肯定就看不过眼。
嫉妒,才是这世上最毒,最无药可解的毒药。
而且,韩太后未尝没有想着,将来会有那么一天,这金车还会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她将金车给了纪晓棠。不过是要纪晓棠为她保管一段日子。
那金车,最后还是会归她所有。
可纪晓棠不仅将金车给卖了,还是拆成了零碎给卖掉的。这世上再没有金车。这就是彻底地绝了韩太后的念想。
韩太后气的吃不下睡不着,恨纪晓棠恨的咬牙切齿,却还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不仅不敢表露出任何的不满来,还得在众人面前夸奖纪晓棠,说纪晓棠做的好。
韩太后这些天,不仅要殚精竭虑地处置镇山关的军情。还得忍着种种心痛,不得不说日子过的憋屈极了。
纪晓棠这些天并没有往宫里头去,但是却能猜出韩太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且对此完全不在意。
也不能说她全不在意,知道韩太后不舒坦,她其实是高兴的。
就这样进了四月,镇山关的战事更加吃紧。这天秦震从朝堂上回来。带给纪晓棠一条新的消息。
因为北边战事吃紧,威武候爷上书韩太后和隆庆帝,请求前往镇山关。
他往镇山关去,或是将祁佑年暂时替换下来,或者是和祁佑年共同镇守镇山关。前者可以让祁佑年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
毕竟,祁佑年已经在镇山关镇守了几年的光阴了,期间根本就没有回过京城。
威武候这样要求,还有一些私心在里头。
祁佑年早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还没有成亲,更没有留下子嗣。现如今战事吃紧。祁家父子都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威武候爷希望能够让祁佑年暂时回京城,休养上一些时日,给他娶一门亲,留下一点血脉。
当然,这只是威武候爷和威武侯夫人秦氏的一点私心。如果韩太后和隆庆帝不答应,他们也没有任何怨言。
威武侯愿意到北边,与祁佑年父子协同镇守。
有这样的父子两人在镇山关守着,无疑更加保险,也有更多取胜的希望。
然而,韩太后却根本不听威武侯如何请求,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韩太后另外颁下旨意,让威武侯统领京城外的五营兵马,负责巡视京畿,守卫京城的安全,而原来五营兵马的指挥使则被韩太后调往了镇山关,听命于祁佑年的账下。
“威武侯忠勇可嘉,满朝文武大都愿意他去镇山关与阿佑协同镇守,只可惜太后不肯答应。”秦震叹气。
如果威武侯去了镇山关,或许与北蛮的战事会更早地结束,于~国~于~民都是很有利的事情。
纪晓棠就笑了。
“太后怎么想,王爷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我怎么猜不出来,只是气她,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打自己的小算盘,根本就不顾大局。”秦震的手掌拍在桌子上,显然对韩太后的处置很是愤慨。
韩太后是在害怕。
宫中的禁卫军统领封常硕是她的人,京城外五营人马指挥使也是她的人,然而,韩太后还是觉得不安。封常硕她不舍得替换,在她看来,也没有个更为合适的人选,但是五营兵马指挥使就不同。
韩太后相信他的忠心,却不信任的他的才能,所以才让威武侯接替了他的位子。
在韩太后看来皇宫中有自己的小情人守卫,京城外再有能征善战的威武侯领兵护卫,她才觉得安稳。
她这是在防备,防备有人趁着大秦境内兵力都集结到镇山关,内部空虚的情况下,有人会发动宫变。而有威武侯镇守京畿,就没人敢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韩太后的这个安排是非常精明的。
若说现在谁对韩太后和隆庆帝最为忠心耿耿,那个人就非威武侯莫属了。威武侯在京中,确实没人敢闹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威武侯能长善战,战功卓越,谁有自信能够打扮威武侯呢!
“只是这样,阿佑肩上的担子就越发的重了。”说到祁佑年,纪晓棠的目光就有些悠远。
祁佑年虽然还是定时送战报进京,但是给她的信却是越来越短了,由此可见前线的战事是有多紧张。
纪晓棠有些心疼祁佑年,然而她也知道。她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帮忙筹集军饷和粮草。
金车之后,她还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一些。匿名地捐了两回军饷,希望能够多帮祁佑年一些。
她这么做,并没有瞒着秦震,秦震也没有反对。
五月,纪三老爷终于回到了京城。
知道纪三老爷抵达通州的日期,秦震派出心腹前往,将纪三老爷一行人接进了京城。纪晓棠更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她没往馨华堂去,而是和秦震一起,带上了煊儿和秦荧。出京城往十里亭,迎接纪三老爷。
因为心急,他们到的就有些早,还没有纪三老爷车队的踪影。
秦震亲自扶着纪晓棠从车上下来。就到十里亭上坐了。纪晓棠刚刚坐下。就有去通州迎接纪三老爷的王府侍从打马前来,说纪三老爷即刻就到。
纪晓棠在亭中就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向通州的方向眺望。
一会的工夫,就见通州的官道上烟尘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近到纪晓棠可以看清在长长的一队车马之前,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枣红马一马当先。将身后的队伍落下老远,片刻工夫。就卷到了凉亭切近。
纪晓棠也终于看清楚了马上的人。
“小叔……”纪晓棠欢快地叫了一声,就快步出了凉亭,跑下台阶。
纪三老爷在马上也看到了纪晓棠,还没等马停下来,他就从上面跳了下来,一面张着手臂,一面迎向纪晓棠。
“晓棠……”纪三老爷哈哈大笑,将纪晓棠揽进了臂弯中。
纪晓棠被纪三老爷的胡子在脸上扎了一下,随即就被纪三老爷举了起来。纪晓棠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小叔……”纪晓棠笑着在纪三老爷的肩膀上捶了一下,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她如今不仅不再是一个小姑娘,而且已经身为人母,且做了安王府的王妃,就在她的背后,不仅秦震带着一双儿女看着,还有王府中诸多的下人。
纪晓棠的脸就红了,多一半是因为激动和高兴,少一半则是因为觉得有些窘迫。
纪三老爷却太高兴了,他根本就没听见纪晓棠说的话,或者是听见了,却装着没听见一样,依旧举着纪晓棠上下地打量。
“我家晓棠出落的越发好了,小叔走过许多地方,也见多了美人,就没有能跟我家晓棠比的。”
“小叔,胡说什么!”纪晓棠又捶了纪三老爷一下。
纪三老爷却笑的更加欢快了。
“小叔!”这个时候,秦震就抱着煊儿,带着秦荧走了过来,在纪晓棠身后喊了一声小叔。
纪三老爷这才意犹未尽地将纪晓棠放了下来。
“王爷……”纪三老爷俯身向秦震行礼。
秦震忙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纪三老爷。
“小叔远道而回,无需多礼。”
纪三老爷被秦震扶住,也就趁势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就落在了煊儿的身上。
煊儿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纪三老爷。他对眼前这个留着大胡子的陌生男人简直好奇极了。就是因为这个人,刚才他的娘~亲抛下了他,自己从亭子里跑了出来,根本不理会他在背后喊着娘~亲。然后,也是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将他的娘~亲举高高了。
对了,在举高高之前,这个大胡子还用他的胡子扎了娘~亲的脸。
这个人,对煊儿来说,真是太新奇了。
“这……这就是煊儿!”纪三老爷先开了口,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简直显得有些呆了。
“是的。”纪晓棠在旁边笑着应了,“这就是煊儿。”
“煊儿!”纪三老爷朝煊儿伸出手臂,“我离开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在你的肚子里,如今都长的这么大了。”
煊儿看纪三老爷冲他伸出了手,秦震和纪晓棠也笑呵呵,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是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却没理会纪三老爷,而是扭了身子,趴进秦震的怀里,只用眼角看着纪三老爷。
煊儿的这幅小模样,就将纪三老爷给逗笑了。
纪晓棠见状忙就上前,握住煊儿的一只手,告诉他:“煊儿,这就是你小姥爷啊,娘跟你说了许多次的,那个小姥爷。煊儿,快叫小姥爷!”
煊儿被纪晓棠哄着,这才扭过头来,正视纪三老爷。
“小姥爷……”煊儿终于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发音竟然十分清楚。
这可把纪三老爷给高兴坏了,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一个小字。
“哎,哎,”纪三老爷连声答应着,“乖外孙,快给姥爷抱抱。”
也许是被纪三老爷的情绪感染了,煊儿终于不再别扭,圆~滚滚的小身子就朝纪三老爷探了过去。
秦震将煊儿递给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如获至宝,抱煊儿的姿势竟然非常娴熟。
“乖煊儿,给姥爷好好瞧瞧,嗯,长的像你~娘,太像了,几乎跟你~娘小时候一模一样。”纪三老爷抱着煊儿,一边仔细地上下打量,一边说个不停,“你~娘小的时候啊,就是我这样抱着的。哈哈,这日子过的真是快,转眼,你~娘都生下了你,你也长的这般大了。”
煊儿本来就不认生,在纪三老爷怀中坐了一会,就和纪三老爷熟了,而且被纪三老爷逗的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一面就伸出手,摸~到了纪三老爷的脸上。
纪三老爷留了满脸的络腮胡,这对煊儿来说是十分新奇的。
煊儿好奇地摸着纪三老爷的胡子,就觉得有些扎,但更多的是痒,这让他更加高兴地笑了起来,还转头让秦震和纪晓棠都来看看,都来摸~摸。
秦震笑而不语。
纪晓棠则是打量着纪三老爷。
“小叔,怎么留起了胡子。在海上就罢了,没人看见,可这一回来,如果被祖母看见了,还不得将祖母给吓一大跳!”
纪三老爷就笑。
“确实是在海上留的,别小看着胡子,很能防晒,我这张脸没有晒坏,就多亏了这胡子。”
纪晓棠就笑,知道纪三老爷又在胡扯了。
“回来的路上也着急,恨不得一时就到了你们跟前,也没时间打理它。一会回去,要是老太太真不喜欢,我就刮了它,不碍事的。”纪三老爷挥着一只手说道。
说到了纪老太太,纪晓棠不由得想起纪老太太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脸上就有阴云闪过。
纪三老爷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就向纪晓棠询问:“老太太的身体究竟怎样?”
“小叔也知道,自从到了京城,祖母的身体就不如以前。去年又闹了一场病……”说到这里,纪晓棠就顿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五八章 出人意表
纪三老爷也沉默了下来。他虽然在海上,但还是想尽了法子与京中通信。京中所发生的事情,纪晓棠从来没有瞒过他。
不过,他只低头沉默了一会,就抬起头来向纪晓棠笑了笑。
“晓棠,你放心。小叔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老太太那里,我会劝解她。这次回来,我多待些时间。……若是可能,就不再往海上去了。”
“小叔,你说的是真的?”纪晓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纪三老爷。纪三老爷最开始出海,是迫于形势的需要,想要在海外为纪家人留一条根,留一条退路。
后来事情就慢慢地变了。出海对于纪三老爷来说不再是一种形势的需要,而是一种喜好。纪三老爷爱上了海上自由自在,时时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和新奇体验的生活。
可是现在,纪三老爷却说他不再往海上去了。
纪晓棠心中暖融融的,她知道,纪三老爷这样做,是为了纪家,也是为了她。正如纪三老爷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从海外赶回来一样,为的是想要帮她。
“小叔说的当然是真的。”纪三老爷笑着说道,然后就看到纪晓棠红看眼圈,“晓棠你怎么了,不愿意小叔回来?”
“小叔,你真不该回来。”纪晓棠眨了眨眼睛,这样眼泪才不会落下来。
“可我已经回来了,晓棠就算是讨厌我,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只能忍着小叔了。”纪三老爷哈哈地笑道,突然小声戛然而止,还吸了一口气。
纪晓棠看了一眼。忍俊不禁。
原来煊儿一直在纪三老爷的怀里,纪三老爷和纪晓棠说话,他听的懵懵懂懂,全部的注意力就都在纪三老爷那满脸的胡须上面。一开始,他还只是试探地轻轻摸,后来就不满足于此,抓了一把胡子。用力的这么一扯。
就是纪三老爷这样经历了大风大浪,而且还受过不少伤的人,这下子也疼的龇牙咧嘴。
煊儿见纪三老爷疼了。知道自己惹了祸,忙就收回手来,还飞快地将两只小手都藏到了背后,一面用一双无辜地大眼睛四下打量。仿佛根本不是他扯了纪三老爷的胡子。
“这样淘气。看,弄痛了小姥爷不是? 小姥爷要不喜欢你了。”纪晓棠数落煊儿。
纪三老爷却哈哈大笑,只说无妨。
“煊儿小小年纪,就如此鬼精灵,颇有乃母之风,哈哈哈。”
“哪有。”纪晓棠听纪三老爷在说她,就故意板起脸来,“小叔不要在煊儿面前摸黑我。小心我以后不让煊儿喊你,也不让你抱煊儿了。”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纪三老爷连忙说道,“我不说了就是了,我这么千万里地赶回来,就是为了我这小外孙的,不让我亲近小外孙,那不是要了我的命。”
这样又将纪晓棠给逗笑了。
煊儿看着纪三老爷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欢喜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小家伙十分聪明,忙就将两只小手从背后拿出来,抱了纪三老爷的脸,还将自己的胖乎乎的包子脸凑过去,在纪三老爷的脸上吹气。
“痛痛飞……飞走了!”
“你也知道弄痛了小姥爷!”纪晓棠嗔着儿子。
纪三老爷却是欢喜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煊儿这举动简直太让人熨帖了,小家伙不仅聪明伶俐,而且还这样会哄人。
“真真和你~娘小时候一样。”要不然他怎么就跟纪晓棠那么亲,喜欢带着纪晓棠玩呢。
煊儿抱着纪三老爷的脸吹了几口气,将纪三老爷哄的眉开眼笑,小家伙对纪三老爷的胡子兴趣丝毫不见,一双小手就渐渐地要继续作怪。
秦震在旁边瞧的清楚,笑着将煊儿从纪三老爷的怀中接了过去。
“不许再淘气。”秦震唬着脸告诉儿子。
煊儿就咯咯地笑。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往旁边走了几步,纪晓棠就转过身去,背冲着秦震和煊儿。
“小叔,你不怪我吗?”纪晓棠小声地问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与纪晓棠并肩而立,不用问,他就知道纪晓棠说的是什么事。
“不,小叔怎么会怪你,那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晓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晓芸她,是个命苦的孩子,也算是求仁得仁。”
纪晓棠微微扭头看向纪三老爷。
她知道,纪三老爷说的是实话。纪三老爷也心痛纪晓芸和谢怀瑾的死,但是却并没有怪她。
“晓棠,是你揽了太多的责任在身上。”纪三老爷也侧转过身来,面对着纪晓棠,“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纪家,纪家的每个人都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而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小叔,你不该回来,不该现在回来。”
“现在不回来,还要等什么时候回来。晓棠,正是应该现在回来啊。我还后悔,我回来的晚了。”
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她知道,纪三老爷这是下了决心,没人能够劝的转了。
“回来就回来吧,”纪晓棠想了想,也就点了头,“小叔这次回来,可以大有一番作为了。”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纪三老爷笑道。
两人说话的这会工夫,后面的车队也到了眼前。
纪晓棠抬眼看去,纪三老爷这次带回来的车马比上一次还要壮观了许多,被众车马拥在中间的几辆马车,看着尤其不同。有风吹过,掀起车帘,纪晓棠就看见了车帘内银红色的裙角。
纪三老爷带了女眷回来?
纪晓棠望向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微微垂头,抬手摸了摸鼻子。面上的笑容就有些怪异。
“小叔?”纪晓棠微微挑眉。
“晓棠,看看我给你带回来的惊喜。”纪三老爷说着话,就冲那几辆马车招了招手。
立刻就有丫头小厮上前。在马车前安放了脚蹬,马车上的人鱼贯而下,被服侍的人簇拥到纪晓棠的面前。
“都来见见,这就是我时常跟你们说起的晓棠姐姐。”纪三老爷笑着高声说道。
高高矮矮的几个孩子就都跪下来,给纪晓棠磕头,嘴里喊着晓棠姐姐。
纪晓棠一时就愣怔住了,她看了看着几个孩子。又扭头看向纪三老爷。
“小叔……”纪晓棠需要纪三老爷给她解释,这几个喊她姐姐的小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哈,”纪三老爷的笑容有些得意。还有些讪然,“晓棠,这都是我的儿女,你的弟弟妹妹们。”
“真的吗。小叔?”纪晓棠又惊又喜。
“如假包换。都是咱们纪家的血脉!”纪三老爷见纪晓棠除了惊喜,并没有别的情绪,脸上的那一丝讪然也不见了,剩下的都是得意。
上一次纪三老爷回来,纪老太太百般要他娶妻生子,他都不肯,结果这才又出海去了一年多点的时间,就带回来好几个孩子。
纪三老爷这真是……太让人惊喜了。也让人有些无语。
让人惊喜的是,纪三老爷竟然有了自己的骨肉。让人无语的是,这几个孩子的长相。
确认了眼前的几个孩子都是纪三老爷的骨肉,纪晓棠才重新仔细地将几个孩子打量了一番。
五个孩子,高矮胖瘦不同,年纪大小不一,最大的孩子看起来也有三四岁的模样,最小的孩子却是和煊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才刚刚会走路。
最让人惊奇的是几个孩子的长相。
纪晓棠看来看去,就只有两个孩子白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看着是大秦中原人的模样,其他的三个孩子,一个虽然皮肤胜雪,却生的黄头发蓝眼睛,另外两个小孩子,虽然是黑头发,却都是卷翘的,而且都是棕黑色的皮肤,那显然不是晒出来的,与大秦中原人的黑皮肤不是一回事。
几个小孩子的身上,明显混杂着外族人的血统。
不过,孩子们虽然长相各异,但却有明显的共同之处,可以看出来,真的是纪家的血脉。
纪晓棠有许多的问题,而且心情相当的复杂,但是当下却只能放在一边,不管怎样,这些都是纪三老爷的孩子。
“快起来,都起来……”纪晓棠让孩子们都起来,一面伸手拉起了最靠前的一个孩子。
这是个小姑娘,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和纪三老爷第一次出海带给她的八音盒上面跳舞的小人几乎是一个模样。与中原人形貌大异,但却精致漂亮。
小姑娘似乎只有两三岁的样子,被纪晓棠拉起来,就抿着嘴笑了,还清脆地叫了一声晓棠姐姐,发音虽然清楚,但是语调却有些怪异。
其他几个小孩也都站起身,最小的那个胖乎乎的,站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就摔了个屁~股蹲儿。不过他没哭,也没用哥哥姐姐们扶,自己又爬起来了,站好之后,还伸手在自己脸上呼噜了一下,瞬间就成了花猫脸。
纪晓棠忙就招呼跟随来服侍的丫头们,上前来照顾几个小娃娃。
“不用,他们有人照看。”纪三老爷就笑,又招了招手。
纪晓棠就觉得眼前一花,几个花枝招展,形貌各异的女子已经上前来,各自领了孩子,笑嘻嘻地站到了一边。
“小叔……”纪晓棠就有了扶额的冲动,她终于看到了几个孩子身上的异族血统的来源。
“嘿,晓棠,这都是你小婶子们。”纪三老爷这个时候脸皮已经厚了,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还嘱咐纪晓棠,“她们都是我在海外寻的,你跟她们不必用咱们大秦的礼儿……”
当着这几个女人和孩子的面,纪晓棠也不知道该跟纪三老爷说些什么了。
馨华堂纪家众人还在等着,纪晓棠知道不能继续在城外耽搁了。
“小叔,我们回家去再说吧。”纪晓棠对纪三老爷说道。
纪三老爷连连点头,一面就让人服侍着老婆孩子们先上车去。
随后,纪三老爷也不骑马了,而是死乞白赖地挤到了秦震和纪晓棠的马车上。
“晓棠,就是你不出城来接我,我也打算进城之后先找你。”纪三老爷坐在纪晓棠对面,笑嘻嘻地说道。
纪晓棠不说话,只给了纪三老爷一个相当冷淡的眼神。
秦震就坐在纪晓棠身边,他怀中抱着煊儿,也是不说话,就笑眯眯地看戏。方才的事情,不仅惊到了纪晓棠,连他也被惊到了。
“晓棠,小叔都靠你了……”纪三老爷见纪晓棠不搭理他,表情和语气都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纪晓棠心中叹气,扭头瞧了秦震一眼。
秦震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煊儿也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纪三老爷。
煊儿现在只能听懂简单的话,但是纪晓棠觉得,如果任由纪三老爷这样下去,对煊儿只怕并不是什么好的影响。
“好吧,小叔,你要我怎么做呢?”纪晓棠无奈地对纪三老爷说道。
纪晓棠这样一开口,纪三老爷就知道事情成了,他再也不用担心。
“嘻嘻,晓棠,如果你不来接我,我就打算先把你小婶子和弟弟妹妹们送到你那里去。”
“原来你也知道!”纪晓棠生气。
就算是她,在看见纪三老爷皮肤头发眼睛颜色各异的老婆和孩子们的时候,还是吃惊非小,半天才接受了,由此可想而知,纪老太太在看到纪三老爷的妻儿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
就是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只怕也很难接受。
“所以要多多拜托晓棠。”纪三老爷给纪晓棠拱手,要纪晓棠帮忙,在纪老太太、纪二老爷等人面前替他说项。
在纪三老爷的认知里,只要纪晓棠出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小叔,你以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纪晓棠想了想,就问了纪三老爷这样一个问题。
纪三老爷最大的孩子看上去已经有三四岁了,也就是说纪三老爷出海不久,就找了女人生了孩子,可纪三老爷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过。
“……那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她爹,也就是当地的老酋长救了我……”纪三老爷娶妻生子的故事真要说起来,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纪晓棠并不想追究细节,她只要知道,那些女人都是爱纪三老爷的,那些孩子都是纪三老爷的骨肉,就足够了。(未完待续。)
第一五九章 骨肉团聚
听纪三老爷说了一会,纪晓棠就听明白了。
纪三老爷要她替他说项,一是想让她做个缓冲,不要让纪老太太等人被他的妻儿给吓到,受到太大的打击,也别太过责难他。毕竟如今大秦的风气就是如此。从他们将大秦以外的异族人都统统称为蛮族这一点就能看的出来,他们很瞧不起这些人,认为他们是还没开化的野蛮人。
纪三老爷却娶了几个异族的妻子,而且这些异族还跟大秦人长的非常不一样,说不好走到街上就被人看做是妖魔鬼怪了。几个孩子虽然有纪家孩子的特征,但是也明显遗传了他们母亲的体质。
纪三老爷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但是他希望他自己的家人能够接受他的妻儿。
如果没有纪晓棠出面说项、帮忙,纪三老爷还真担心就凭他一个人,这次回来给大家带回来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馨华堂肯定得乱开了锅!
纪三老爷可怜巴巴地看着纪晓棠,挺大个人了,一双眼睛竟然跟个小狗崽子似的。纪晓棠很受不了纪三老爷这样的眼神。
“小叔……,你也注意些,煊儿还看着呢。”纪晓棠瞪了纪三老爷一眼。
纪三老爷朝煊儿看了一眼,就嘿嘿地笑,煊儿看着纪三老爷,也嘿嘿地笑。
纪晓棠扶额,煊儿原来都不会这样笑的,这才跟纪三老爷相处了多长时间,就学会了嘿嘿笑了。
“好了。小叔,你也不用跟我装可怜了。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是不是?”纪晓棠不客气地说道。
纪三老爷又嘿嘿地笑。显然是默认了。
“晓棠,其实我本来还是有些担心的。”略顿了顿,纪三老爷才端正了面容。
“小叔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纪三老爷看着纪晓棠,“毕竟,她们不仅不是大秦的人,而且还长的那样的相貌,一看就跟咱们不一样。你小时候我带你去听书,那说书的都说蓝胡子绿眼睛的妖怪……”
纪三老爷先将妻儿带到纪晓棠面前,却同时也担心纪晓棠无法接受。
可是纪晓棠的态度。让他完全放下心来。
纪晓棠一开始确实很惊吓,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厌恶或者害怕之类的表情。纪三老爷就知道,他这么做是做对了。
纪晓棠知书达理,见识广博。而且眼界和心胸都非一般人可比。纪晓棠那么自然顺利地接受了这些相貌奇异的女人和孩子。还不仅仅因为她的心胸和见识。
纪晓棠看那几个孩子的目光是亲切柔和的。
因为她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们的身上流着和她相同的血,也是她的弟弟妹妹们。
听了纪三老爷这样的表白,纪晓棠反而笑了起来。
“小叔,算你聪明,知道先让我看看人。如果你直接将人带到祖母跟前去,将祖母吓到了还是一件。祖母只怕不会放过你。”一顿痛骂那是免不了的,闹不好还会得把纪三老爷给揍一顿。认为他不孝,混淆了纪家的血脉。
笑过之后,纪晓棠也端肃了面容。
“小叔,你放心吧。我能接受,祖母、爹爹和娘~亲他们也能接受。他们都是你的骨肉,那就是纪家的子孙,和大哥哥、长生他们一样的纪家的子孙。”
所谓的爱屋及乌,就是这个道理。
纪晓棠已经能够预料得到,一开始大家肯定会有些难以接受,但只要想开了,一切就都好了。而且,这件事上,最难说服的人只有纪老太太。
纪二太太心慈,而且对小叔子的事情也不会管头管脚。纪二老爷则是性情豁达,没有那么多世俗之见。
至于最难说服的纪老太太,只要她心疼纪三老爷,一切就都好说。
纪晓棠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让纪三老爷喜出望外。纪晓棠不仅答应帮他,让纪家人接受他的妻儿,还会为他们争取在纪家应有的地位。
说实话,纪三老爷本来并没有期望这么多的。而他也非常明白,纪晓棠这样说,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
纪晓棠说话在纪家向来是算数的。
叔侄两人就放低了声音商量起来,等马车到了馨华堂,两人也将一应的事宜都商量定了。纪三老爷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整个人更加轻松,也更加神采飞扬起来。
马车直到了二门前停下,馨华堂的所有人都已经在影壁前等候多时了。
纪三老爷先就跳下车,大步走到纪老太太跟前,先是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就抱着纪老太太的大~腿放声大哭。
纪老太太也落了泪,母子俩抱头痛哭,纪家其余人也都红了眼圈、落了泪。
“小叔回来,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家应该高兴才对,怎么都哭了,快别哭了,大家正该进屋好好说话才是。”还是纪晓棠和秦震上前来,劝住了众人。
大家就簇拥着往萱华堂来。
到了萱华堂上房,纪老太太被请到炕上坐了,纪三老爷又执意给纪老太太磕了头,随后,大家相互见礼。
比起纪三老爷离开的时候,馨华堂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纪大老爷续弦周念红,这件事纪晓棠已经在信中跟纪三老爷说了,不过今天还是纪三老爷第一次见嫂子。
周念红的腰身已经相当臃肿,纪三老爷笑着,对纪大老爷道了恭喜。
纪大老爷呵呵地笑,比起过去,他的话少了许多。
相互见礼寒暄过后,大家才重新落座,难免就问起纪三老爷在海外的经历,以及回程中的种种艰辛。
这些事。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
纪三老爷只告诉大家,他这次出海并没有走的太远,但依旧收获颇丰。
说着话。纪三老爷的目光就有意无意地落在纪晓棠的身上,纪晓棠知道,纪三老爷这是要她说话了。
“……方才路上还跟小叔在说,日子过的真快。小叔上次离开的时候,煊儿还在我的肚子里,如今都已经会走路,会喊小舅舅、小姥爷了。这人怎么能不老呢……”纪晓棠颇为感慨地说道。
纪大老爷就点头,然后就问纪三老爷:“三弟是属什么的来着,今年有二十了吧……”
纪大老爷是真的不记得纪三老爷的年庚了。但是却知道纪三老爷的年纪不小了。
纪三老爷就低头摸了摸鼻子。
纪晓棠和纪大老爷这几句话,就正触动了纪老太太的心事。她老人家今天也特别的多愁善感,就又红了眼圈。
“……晓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做叔叔的倒好。连个媳妇还没娶上。我可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也成个家,有自己的骨肉……”
“祖母……”纪晓棠就知道机会到了,她起身走到纪老太太跟前,附在纪老太太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纪老太太又惊又喜,紧紧地抓~住了纪晓棠的手。
“晓棠,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我高兴的?你小叔他、他真的有儿子了?”纪老太太高兴的,话都说的不利落了。
纪晓棠假装慌张。示意纪老太太小声,不能让纪三老爷给听见。
纪三老爷分明听见了。不过只往两人这边看了看,假装没有听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听清楚了,可看纪三老爷和纪晓棠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有蹊跷。
而纪二老爷则是立刻就知道,是这叔侄俩又在合伙玩什么花招,要哄纪老太太了。不过,想来这叔侄俩也闹不出什么大事,纪二老爷也就乐得配合,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秦震。
秦震和纪晓棠一起去城外接的纪三老爷,这叔侄俩在搞什么鬼,秦震应该知道。
秦震接收到纪二老爷的目光,就笑了笑,示意纪二老爷稍安勿躁,一会就能见分晓。
纪二老爷更加放心。秦震都知道的事,那肯定就不是坏事。他顺手就将煊儿从秦震的怀里抱过来,一面抱着小外孙,一面乐呵呵地瞧着,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到底有什么事。
“当然是真的。”纪晓棠正在跟纪老太太说话。
“是真的他怕什么,还不敢跟我说,也不把人给我带来……”纪老太太跟纪晓棠确认了一遍之后,就坐不住了,要招呼纪三老爷要跟前去说话。
“祖母,祖母……”纪晓棠忙又拦住了纪老太太,“小叔他有难处,怕祖母生气……”
“他有儿子了,我能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纪老太太这么说着,就迷惑起来,也终于开始思考,纪三老爷为什么有了妻儿却不敢带到她面前来。
“是那女人的出身不好?长的不好看?性子不好?孩子有……有什么残疾……”纪晓棠不说话,纪老太太就越来越往坏里头想。
“咳咳,”纪晓棠干咳了两声,给纪老太太提醒,“祖母,小叔出海在外……”
“他是娶了南蛮子了?”
大秦的极南之地,虽是大秦的领土,归大秦教化,但是人的容貌、民间风俗习惯都与中原人迥然不同,很多时候就会被统称为南蛮。
纪晓棠听纪老太太这样猜测,就没有说话。
纪老太太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就下了决心似的:“那也没什么,你小叔也是难,常年在海上,能遇到什么好姑娘,如今儿子都生下来了,咱们也不能不承认,接回来,咱们慢慢调~教着就好了。”
纪老太太这个状态,几乎就是只要纪三老爷带回来的是个人,她就能接受了。
这火候就差不多了。
“祖母,跟咱们长很不一样,也不要紧吗?”纪晓棠又试探着问。
“很不一样?很丑吗?”纪老太太就有点儿战战兢兢地,然后才又毅然决然地说道:“丑一些也不要紧,只要她是个好姑娘,孩子是你小叔的骨肉,那就行。”
这就成了!
纪晓棠就朝纪三老爷笑。
纪三老爷假装没注意这边,其实已经将纪老太太和纪晓棠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他也知道是时候了。
不过,不等纪三老爷说什么话,纪老太太先就忍不住发了话。
“人是在外面吗,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带进来给我看看。你也是,大喜的事情,还这样藏着掖着的,怕我会吃了他们不成。我一把的年纪,什么也不想了,哪怕是缺鼻子没眼睛的,我也认了。”
“老太太,是儿子不孝,没有跟你老人家禀报,就自作主张……”
“将在外还君命有所不受呢,自作主张的好,你也到了年纪了,要是不自作主张,我才担心……”纪老太太就催着纪三老爷,赶紧将他的媳妇和孩子都带进来。
纪三老爷嘿嘿笑了两声,忙就打发了心腹出去。
一会的工夫,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响。
人还没进屋,纪老太太就在炕上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门口,似乎是下一刻就要迎过去一样。
纪晓棠忙扶住了纪老太太,虽然她已经做足了功课,但纪老太太一会还是要吃惊的。
果然,丫头婆子们簇拥着纪三老爷的妻儿走进来的时候,纪老太太就愣怔住了。
“祖母……”纪晓棠轻轻地纪老太太耳边提醒。“……都是帮助过小叔的,没有她们,小叔只怕今天不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了。这几个孩子,都是小叔的骨肉啊。祖母仔细瞧瞧,长的多像小叔啊。”
几个女人带着孩子们到纪老太太跟前跪下,都给纪老太太磕头。
女人们喊着老太太,孩子们嘴里叫着祖母,虽然腔调各异,但声音都十分诚挚。
纪老太太没怎么去看那几个女人,目光就在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身上来回地打量,最后,她似乎是认了命。
孩子们虽然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有些不大一样,但都是漂亮的孩子,而且很明显能够看的出来,都是纪三老爷的种。
“哎……,起来,都起来。”纪老太太对着几个孩子颤巍巍地伸出手。
纪晓棠和纪三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纪老太太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至于其他人,那相对来说,就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一六零章 子孙满堂
看到纪三老爷带回来的妻儿,纪家众人都是吃惊不小。不过,纪老太太既然表示了接受,众人虽然心思各异,当下也不会出来说什么扫兴的话。
方才纪晓棠虽然见了纪三老爷的几房夫人,也见了几个孩子,但却相当仓促,还不知道几个孩子的名字。现在回到了馨华堂,孩子们也过了纪老太太,纪三老爷自然要仔细地介绍介绍。
五个孩子,四男一女。
最年长的是个男孩,名字叫做纪晓藏,今年四岁,生~母就是当初纪三老爷中了毒弩之后救了他的那个老酋长的女儿。这是纪三老爷出海收的第一个女人,按照进门的顺序,被称作大夫人。
大夫人还为纪三老爷生了个男孩,就是最小的那个,比煊儿只大几个月,是纪三老爷上次出海的时候怀上的,纪三老爷在京城的时候,就落生了。
这个最小的男孩,名字叫做纪晓药。
一个藏,一个药,纪晓棠就暗暗点头。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显然都带了寓意。纪三老爷之所以出海,是想为纪家在海外寻一处隐居之所,所以他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叫做藏。
至于药,那就更好理解了。若是没有老酋长用秘药为他解毒疗伤,他在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就不可能活着回乡了。
另外的三个孩子,名字分别叫做纪晓芬、纪晓荣和纪晓莱。
纪晓芬是唯一的女孩子,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她的生~母是西洋人,也一样是皮肤胜雪,黄头发蓝眼睛。生的高大苗条,大秦话说的最不流利,语调也更为怪异一些,但却极为美丽,举止也非常优雅。
这位西洋的美人,是纪三老爷的二夫人,据纪三老爷说。这位二夫人还是西洋一位落难的公主,被人带到船上售卖,被他救了下来。
和纪晓芬同岁的男孩子是纪晓荣。今年三岁,他的生~母是大秦人,家中是泉州港的一位富商,也做海上的贸易。是父母做主给了纪三老爷的。
这位林氏。就是纪三老爷的二夫人,也是他几位夫人之中,唯一用了大秦的礼节迎娶进门的。
纪三老爷的第四位夫人,是一位波斯的美女,为纪三老爷生下了儿子纪晓莱。纪晓莱今年两岁。
几个孩子就被纪三老爷带着簇拥在了纪老太太的周围,他们的母亲也都给纪老太太磕了头。
纪老太太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明白,记不清楚,但是围绕在她膝下的这接孩子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都很讨人喜欢,虽然长相在老人家看来是怪异了些。但是真的都不难看。
不仅不难看,还都很可爱,并没有她老人家担心的长的很丑这类的问题。
是的,纪老太太已经完全被纪晓棠带的偏离了主题,根本想不起来去计较那最主要的问题了。
接下来,纪三老爷又带着几房夫人和孩子们跟纪家其他人都相互见了礼。
“祖母这下可是喜出望外,就是不知道祖母的私房,还够不够给见面礼的。”纪晓棠就笑。
众人也都跟着笑。
确实没人想都纪三老爷会带了妻儿回来,而且一口气还带了这么多,这可真是……颇有些后来者居上的意味了。
小儿子有了骨肉,而且都长的这么大了,纪老太太心头的一件大事总算是有了着落,又被纪晓棠和纪三老爷哄的,笑的都合不拢嘴。
纪晓棠要她给孩子们见面礼,纪老太太当然是愿意的。
“多亏你提醒我,我高兴的几乎都给忘了。”纪老太太就吩咐人去里屋搬她的箱子,拿她的匣子。“别的没有,给我孙儿们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有的。”
纪老太太这么说着,还嗔了纪晓棠一句。
“就是我这里没有了,就跟你讨。你和你小叔作怪,孩子们都到了家里,硬是要抻着我,不给我见面。”
“老太太有了这些孙儿孙女,就开始不待见我了。可见,还是年纪小的吃香。”纪晓棠笑道。
纪老太太被哄的越发高兴了。
一会的工夫,就有丫头婆子抬了纪老太太的箱笼出来。纪老太太打开箱笼,从里面一件件地拿出东西来给几个孩子分。
原来,纪老太太虽然不知道纪三老爷会带儿女回来,却是早就做了准备了。
纪晓棠看着纪老太太高兴的样子,心中难免就有些唏嘘。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思吧,不知道纪老太太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究竟是怎样的。
五个孩子,每个人都得了一袋子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两个尺头,一个金项圈和一挂金锁,另外男孩子们还每人得了一块玉佩,唯一的小姑娘纪晓芬得了一对赤金的佛手压发。
都是实实在在,可以当做小金库存起来的好东西。
纪老太太这真的是很为孙儿孙女们着想。
给了孩子们东西,纪老太太也没忘记几个儿媳妇。
纪三老爷方才已经向大家说明,他的几位夫人,只是按照跟着他的先后顺序排行那么称呼,孩子们不分嫡庶,夫人们也不分大小。
纪老太太也就没偏没依,每个人都赏了一对镯子和两个尺头。
兄弟三人,纪三老爷最为年幼,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当然得有做兄长的样子,当下也忙拿出见面礼来,分别给了几个侄儿侄女,还有几位弟媳妇们。
纪晓慕和杨氏也给几个堂弟堂~妹都准备了见面礼。
还有纪晓薛和纪晓芹,他们年纪居长,也拿了见面礼出来。
长生原本是家中最小的,如今一下子就添了五个弟弟妹妹。小家伙一开始就有些懵,等几个更小的孩子到他跟前喊他哥哥的时候,小家伙的嘴巴就高兴的有些合不上了。
他当然也要给弟弟妹妹们拿见面礼。
可他年纪太小。又没有准备,一时之间就有些着忙,还的纪二太太在旁边帮他想,该拿出些什么东西来做礼物。
纪三老爷看的有趣,就伸手把长生给抱了起来。
“你还是小孩子呢,不用给他们东西。你要是一定想要给,就先记下。等你长大了,再给他们。”纪三老爷笑嘻嘻地,其实还是在逗侄子。
这话说来说去。还是要要长生的东西,现在不好给,也都把账给记下来,将来填补上。
纪二老爷就看着纪三老爷笑。
纪三老爷的脸皮厚实的很。继续嘻嘻地笑。
长生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小模样。
“小叔。你说的不对。我虽然小,可比弟弟妹妹们都大,我做哥哥的,第一次见到弟弟妹妹们,我高兴的很,礼物肯定是要给的,不用等将来。”
他小大人一般,说话的声音却还奶气未褪。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长生也不理会。就让纪三老爷放下他来,跑去找他贴身服侍的小厮了。一会的工夫,就见两个才留头的小厮抱了几个匣子进来。
长生给弟弟妹妹们准备的都是好东西,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每人一块松烟墨,一盒湖笔,一方砚台,还有一套启蒙的新书。
长生给准备的这份礼物,就将众人给惊住了。
“长生这礼物准备的好!”纪二老爷也不吝于夸赞自己的儿子了。
“长生,你为什么送这些东西给弟弟妹妹们?”纪晓棠就问长生。
“纪家的子弟都是要念书上进的,弟弟妹妹们虽然生长在海外,年纪也还小,但也要启蒙读书。”所以他才会送出这些东西。
纪二老爷就连连点头。
“长生果然有哥哥的样子!”纪三老爷又感动,又高兴,一面就向纪二老爷看了一眼。
纪二老爷被长生的礼物触动了心思,正要跟他说些话,不过想了想也不急着就在当下,于是就向纪三老爷使了个眼色。兄弟两人默契于心,知道之后必定要有一番长谈。
大家都送了礼物,纪晓棠作为堂姐,自然也能落于人后,方才她就打发了锦儿和绣儿回王府,拿了许多的东西过来。
对于纪三老爷的几位夫人,纪晓棠每人都送了四匹上用的尺头,一对内造的金钗,一对官窑喜上眉梢瓷瓶,并两包上用的新茶。
给几个孩子的礼物更加精致,是一人一只赤金璎珞项圈,一块万事如意玉牌,四个上用的尺头,还有一人一袋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
“……已经吩咐了王府的绣娘,这就过来给孩子们量尺寸,每人两套衣裳鞋袜。”纪晓棠又笑着说道。
因为事先不知道纪三老爷会带回来这几个孩子,所以纪晓棠没有准备针线活计,只好现给孩子们量着尺寸,赶紧赶制。
“正好府里头也要做衣裳,三弟一家才回来,各人比照咱们的,再都预备出两套来吧。”纪二太太就笑着说道。
杨氏忙行礼应了。
如今已经进了五月,夏天的衣裳早就做得了,纪二太太这样说,无非是要多给纪三老爷他们多添置几套衣裳。
纪三老爷也没有客气,只给纪二太太行礼,说又要劳烦二嫂了。
“她们几个都不大懂咱们家里的规矩,以后还得二嫂多多费心。”纪三老爷又给纪二太太行礼。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些客套。”纪二太太笑着点头。
纪三老爷跟纪二太太说完话,就看见长生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纪三老爷福至心灵,忙将几个孩子招呼到跟前来。
“别看你们年纪小,这还有比你们年纪更小,辈分更低的。长生哥哥都给你们准备了礼,你们得跟长生哥哥学……”纪三老爷让几个孩子看煊儿,“那可是你们的小外甥。”
其实,纪三老爷不用说这些话,他的那几位夫人早就预备起来了。显然,纪三老爷已经提前跟她们说过了应有的礼节,而且她们也都记住了,并且非常上心。
煊儿在一天只内,就多了四个小舅舅,还有一个小~姨妈。
这几个小舅舅小~姨妈给煊儿准备的礼物更是五花八门,颇具其各自外家的特色。
纪晓棠也就笑着让丫头们将礼物都收了,几个孩子则是围绕在纪二老爷身边,仰头看着煊儿,都登他叫一声小舅舅。
煊儿被纪二老爷教导着,果然就小舅舅小舅舅地连叫了几声,还学着叫了小~姨,把大家又都逗的哈哈大笑。
萱华堂上房笑声不断,纪老太太坐在炕上,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纪三老爷携家眷归来,纪家一大家子就算是团聚在了一起,就在馨园摆了宴席,众人饮酒听戏,十分快活。
宴席并没有持续太久,纪三老爷远途归来,他本人还没什么,但是几位夫人,尤其是小孩子们却需要休息。
纪老太太在席上坐了不久,虽然兴致很好,但是渐渐地就难掩脸上的倦意。
秦震和纪三老爷等人也就没有多喝,散了席下来,纪二太太带着杨氏和服侍的人去安顿纪三老爷的家眷,纪三老爷亲自服侍纪老太太去安歇。
纪晓棠跟着将纪老太太送回萱华堂上房,就找了个借口出来,给纪老太太和纪三老爷一些时间独处。
她从萱华堂上房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
屋内,就隐隐地传来了纪老太太的哭声,纪老太太一边哭,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纪晓棠听不大清,在听到晓芸两个字之后,她就迈步下了台阶。
景华堂书房,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对面而坐,见纪晓棠来了,两人都忙站起身。
秦震已经带着煊儿先回王府了,纪晓棠留下来,是要与娘家人再多相处一会。
“你小叔呢?”三人重新落座,纪二老爷就问纪晓棠。
“在陪祖母说话。”
纪二老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纪老太太最心爱的,就是纪三老爷这个小儿子。母子分别良久,今天见面,而且纪三老爷还带回了家眷,母子之间自然有许多的体己话要说。
“二弟,晓棠……”纪大老爷看看纪二老爷和纪晓棠,犹豫了一下,就开口说道,“老三没来,咱们正好商量商量。”(未完待续。)
第一六一章 手足
“三弟没来……,哦,大哥想要商量什么?”纪二老爷就问纪大老爷。
纪大老爷皱了皱眉。
自从纪晓莲的事情之后,他的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辞官在家里,对于易经风水那些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他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的仕途已经断送了,至于在家中,除了管管他自己这一个房头里的事,他也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
而即便是在他自己的房头里,因为纪晓慕渐渐地担起了管理庶务的责任,他能管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他虽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暗自叹息,生不逢时,大势已去,每天有周念红陪着,还有周念红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让他有些期待,别的事情,他也就很少说话了。
但是纪三老爷这件事,他觉得他不能再沉默不管了。
纪老太太溺爱小儿子,纪二老爷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他如果不管还有谁能管呢。
“……三弟出海,虽说是贸易,却是奉旨而行,他还是个官身,并不是流为商贾,也算是给纪家增光的事情。我也知道,他在外面辛苦,逢场作戏,纳几个女人进门,这都是人之常情……”
纪二老爷听着纪大老爷的话,就朝纪晓棠看了一眼。
纪晓棠微微皱起了眉头,纪大老爷的话落在她的耳朵里,很有些不中听。
不过,她并没有打断纪大老爷。她倒是想听听,纪大老爷究竟要说什么。
“只不过那些女人,也就只能做姬妾。三弟还应该另外三媒六证,寻娶名门淑女做正妻,才是正途啊。”纪大老爷见纪二老爷和纪晓棠都没说话,他也不管纪晓棠的脸色是否好看,就继续说道,“……他不能总在海外飘着,回来就要正经应酬交际。那几个女人,如何与高门大户的诰命夫人们来往,还不吓到了人家。也被人家笑话。”
“于咱们纪家的门庭也是有损的。”说到这里,纪大老爷就顿了顿,“还有他那几个孩子,是他的骨肉。纪家自然会好生看承。可要传承纪家的香火。还得是另娶正妻生下来的好。”
“就是到列祖列宗们面前去磕头,那几个孩子长的怪异,只怕祖宗们也不会承认。”
“这事本来应该是老太太来决定,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溺爱三弟,一时想不到这些。我是家中的长子,我若是不提,那就是不孝。以后到了地下,也难见老太爷和列祖列宗。”
纪大老爷最后还将事情上升到了孝道的高度。
纪晓棠早就预料到。纪家上下一时之间未必能够完全接受纪三老爷的妻儿,也料想到了,纪大老爷必定是反应最大的一个。
然而,她本来想着,纪大老爷应该更有眼色一些,而不是当着她的面摆出这幅长子的架势来,似乎接受了纪三老爷带回来的妻儿就玷辱了纪家的门庭,就贬低了纪家高贵的血脉。
不得不说,纪大老爷没能在仕途上发达,总是有他自身的原因的。
纪家三兄弟,纪二老爷豁达宽容,纪三老爷豁达不羁,唯独纪大老爷一个是如此的心思狭隘、冥顽不灵。
“大伯的话,我不大赞成。”纪晓棠略一思索,也不客气,当即就说道。
“哦……哦?”纪大老爷是有些怵纪晓棠的,不仅因为纪晓棠如今的地位,还因为纪晓棠素日的性情和行~事为人。但是今天这件事,他自觉占了大义,就不肯轻易妥协。
而纪晓棠却没耐心跟他说什么大义,也不耐烦跟他讨论。她只告诉纪大老爷一件事。
“小叔是纪家的人,那么他的儿女就是纪家的子孙,不管是什么长相,也不管他们的生~母是不是异族人。别人若是敢小瞧了他们,我是不会放过的。咱们自家人若也小瞧他们,我也是绝不依的。”
纪晓棠的一句话,就确立了纪三老爷几个孩子在纪家的地位。
“再有一件,小叔房头里的事情,小叔自己说了算。小叔为什么要舍生忘死地往海外跑,他为的可不是自己,他为的是整个纪家。所以,我相信小叔。”纪晓棠相信,纪三老爷绝不会做出伤害纪家和纪家人的事情。
纪晓棠的话说的干脆,纪大老爷的脸色就铁青了起来。
纪二老爷却是点了点头,随即又和颜悦色地劝纪大老爷:“……从来孩子的贵贱都是随父族的,没有说随母族的,三弟的孩子,那就和你我的孩子一样。而且,老太太还在,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咱们又何必多事。老太太如今的身子又不大好,惹恼了她老人家,咱们后悔就晚了。”
纪晓棠的态度十分鲜明,纪二老爷明显是赞同纪晓棠的,而且他还将纪老太太给搬了出来,纪大老爷就知道,他方才的话算是白说了。
虽然心中还是不甘,他也无可奈何。这个家里头,他的话已经没有多少分量了。
纪大老爷就叹气:“我该说的都说了,罢了,我如今是废人一个,我尽到了我的心,以后九泉之下,见了老太爷和列祖列宗,我也只能如实禀报……”
纪大老爷正自怨自艾地,就听得门帘响,纪三老爷迈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哥要跟老太爷和列祖列宗禀报什么?”纪三老爷在纪大老爷跟前站定,看着纪大老爷问道。
“啊……”纪大老爷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纪三老爷不经人禀报就走了进来。“没、没什么,没什么。”
纪大老爷的神色就有些尴尬。
“呵呵。”纪三老爷看着纪大老爷冷笑,他跟这位大哥自小就接触的少。也没什么感情,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就让他对这位大哥更加亲近不起来。也尊敬不起来。
纪三老爷在海外的生活,让他的性子更加的恣意,一身的杀气在纪大老爷面前就没怎么掩饰。
纪大老爷却是了解这个弟弟的,纪三老爷不像纪二老爷,纪三老爷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凶恶之人。
“确实没说什么。”纪大老爷额头见汗,忙向纪二老爷求助,“二弟你说。我方才是不是什么也没说。”
“大哥确实什么也没说。”纪二老爷就顺着纪大老爷说了一句,算是将刚才的事情揭了过去。
纪晓棠也不愿意看到纪三老爷和纪大老爷起冲突,因此就没说话。
“哦。呵呵,呵呵,”纪三老爷继续笑,“我方才走进来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两句。看来。是我听错了吧。”
纪大老爷就做不下去了。
“……你们说话,我方才喝了两杯酒,头有些晕,我先告辞了……”纪大老爷也不等纪二老爷起身送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纪三老爷直看着纪大老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走到纪晓棠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哥还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其中的含义可极相当丰厚了。
“只要不出去惹事,一切都好说。他如今也改了不少。三弟。你今天这真是让大家伙都大吃了一惊啊。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嘿嘿,”对于纪二老爷的数落,纪三老爷还是肯虚心听着的。“二哥,你这个说法,好像不大合适啊。”
“你做的就合适了?”纪二老爷反问。
纪三老爷一时之间摸不透纪二老爷的意思,就看纪晓棠。
“你别看晓棠,我知道,你们是串通好了的,晓棠肯定为你说话。”纪三老爷和纪晓棠凑在一起,对于对方的事情,都是完全没有原则和底线的。
“二哥,不是我瞒着大家伙,是……我……,哎,怎么说呢……”
纪二老爷坐在椅子上,如今有了空闲,他也就将他的想法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他本来是没有打算将这几位夫人和孩子们带回来的。
“……都在当地妥善地安置好了,就算是有一天……,我再也回不到她们身边,她们有父兄家族照看着,还有我留下的银钱和给她们置办的产业,也能和孩子们好好地过……”
“那怎么现在又决定将她们都带回来了?”纪二老爷问。
“自然是想着,咱们一大家子要团聚在一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纪三老爷哈哈笑着说道。
纪二老爷就不说话了,纪晓棠也越发的沉默。
“小叔,你这又是何必?”半晌,纪晓棠才说道。
“她们是纪家的人,这是她们应该经历的。”纪三老爷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即又笑,“而且,我带她们回来,可是为了带她们借家族的光,借你这个姐姐的光,我是带她们来长见识,来享福的。”
纪三老爷这是打定了主意,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对各自的心思就都明白了,有些话就显得多余了,所以也不必再说。
“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地打算打算。”纪二老爷就说道。
这才是他特意留下纪晓棠,要跟纪三老爷商量的大事。
“爹爹可是要说给几个孩子启蒙,让孩子们读书的事?”纪晓棠问。
纪二老爷点头。
纪晓棠微笑,她就猜到了,纪二老爷最惦记的肯定是这件事。
“读书的事,我不在行,都听二哥安排。”纪三老爷答应的非常爽快。
纪二老爷也没有推脱。
“咱们家族子嗣不多,你带回来这几个孩子,每一个都非常珍贵,一定要好好地教导他们读书……”以后走科举的路,出仕做官,光宗耀祖,庇护家族。
“几个孩子咱们自然是一样看待,但是难免也要顾及些世俗的眼光。”
纪二老爷很小心地跟纪三老爷说话。
纪三老爷的几个孩子,异族血统在面貌上体现的太明显,大大异于大秦人的,只怕是不好参加科举做官的。
“晓荣的生~母是大秦人,还有晓藏,长的也跟大秦人无异,这两个孩子,可以重点培养走科举仕途的路。”
纪二老爷告诉纪三老爷,他打算亲自交到纪晓藏和纪晓荣。
“就让他们跟着长生一起读书,若将来兄弟三人能一同登科,那才是让咱们纪家门庭生辉的事。”
纪二老爷显然对几个孩子的将来都充满了期待,并且愿意为此尽他最大的努力。
他这样说了,纪三老爷还有什么不肯同意的。
纪三老爷忙就起身,郑重地给纪二老爷行礼。
“二哥,那我就将晓藏和晓荣交托给你了。”兄弟三人,纪大老爷是怎样待他的,纪二老爷又是怎样待他的,是否将他这个兄弟放在心上,亲厚与否,实在是对比明显,高下立见。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商量,正好晓棠也在这里。”纪二老爷接着又说道。
“还有什么事,二哥做主就是了。”纪三老爷高高兴兴的,将两个儿子给纪二老爷教导,那两个孩子的前程就有了保证了,他做父亲的怎么会不高兴呢。
“这件事,二弟你可不要多心。”纪二老爷没直接说什么事,而是小心地看着纪三老爷,又说了一句。
“二哥,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晓棠在这里作证,我没有不答应的。”
“是这样,为了两个孩子的仕途着想,我想将他们过继到我的膝下。……三弟,你的性子我知道,现在说是要留下,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你又坐不住了,又跑去了海上……,两个孩子在我的名下,将来仕途更有保证,也会更顺畅……”
似乎是怕纪三老爷误会,纪二老爷详细地跟纪三老爷解释着。
纪三老爷没有立刻答话,显然是在思考纪二老爷提出的这件事。
纪晓棠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纪二老爷为纪三老爷和两个孩子考虑的实在是周到。
“为什么要晓棠在场,是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明白。两个孩子到了我的名下,我不管你将来分不分财产给他们,我这一房头的财产,是有他们哥俩的份的。”
纪二老爷告诉纪三老爷,将来他这个房头的财产将会分成三份,长生、晓藏和晓荣三兄弟一人一份,不偏不倚。(未完待续。)
第一六二章 舔犊情深
“二哥,”纪二老爷站起身,到了纪二老爷跟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二哥为我,为侄儿们考虑的周全,我、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纪三老爷这是答应了。
纪二老爷忙就拉纪三老爷起来。
“三弟,你不用谢我。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和你二嫂都这般年纪了,除了晓棠,就只有长生一个儿子,难免膝下空虚,我和你二嫂也是想多几个儿子,将来养老。”
纪三老爷就笑,纪二老爷这话说的并不能让人信服,总之还是为了他好,却不想让他背负太多人情债的缘故。
“二哥,我明白。你尽管放心,晓藏和晓荣给了二哥和二嫂,以后就是二哥和二嫂的儿子,床前尽孝,养老送终,都是他们的事。”
“嗯,嗯。”纪二老爷连连点头,“还有一件,虽然过继,可孩子们依旧可以管你们叫爹娘,咱们兄弟之间没有嫌隙,也不怕你反悔,所以也就不必像外头那些过继的规矩那样严苛……,将来你们百年之后,孩子们依旧可以……”
“二哥不要说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纪三老爷握住纪二老爷的手,让他不用继续往下说了。
纪二老爷如果继续往下说,不过是越发说的明白,他就是替纪三老爷养育和教导儿子,将来给孩子们更好的仕途保障。
“好吧,那我就不说了。”纪二老爷了解纪三老爷。知道他是性情中人,怕说多了,纪三老爷反而拧起来就不愿意了。“还有一件。这件事你一个人不好做主,还是要跟孩子们的母亲好好商量商量。”
纪二老爷做事,历来考虑的都非常周详。
纪三老爷却大包大揽:“二哥放心,这件事我现在说了就算。这样的好事,她们都不是不明白道理的,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还是要好生说个明白。”纪二老爷依旧嘱咐纪三老爷。
“好,好。我知道的。”纪三老爷点头,随即又问纪二老爷,“二哥。你这是跟二嫂商量过了?”
这样一件大事,仓促之间,纪三老爷觉得纪二老爷也该跟纪二太太好好商量商量。
“我方才跟她提了一句,她是很愿意的。还忘记了跟你说一声。我方才说的我这房头的财产。也包括你二嫂的嫁妆。”
纪二太太的嫁妆,也会均分给长生、晓藏和晓荣三个人。
“二嫂心慈。二哥,那我可就占了大便宜了。”纪三老爷就笑,这个时候要是推脱来推脱去的,就不是他的,而且嫌絮烦。
“要说便宜,还是我们占的多。没费力气,就多了两个儿子。”纪二老爷高兴。也跟纪三老爷开起了玩笑来。
兄弟俩笑了一会,纪二老爷才转向纪晓棠。
“晓棠。这件事没跟你商量……”
“爹爹这事做的很好,哪里用跟我商量呢。什么时候过继,我还得准备两份厚礼。”纪晓棠笑着说道,显然她也是赞同这件事的。
纪晓棠知道,纪二老爷这么做,固然是为纪三老爷和两个孩子着想,未尝不也是为了她。
现在纪老太太还在世,馨华堂三兄弟同居,但是树大分枝,将来总有一天,这三兄弟是要分家另过的。堂兄弟虽好,哪里比的了亲兄弟呢。
纪晓芸不在了,纪晓棠只有长生一个亲兄弟,娘家的势力未免单薄了些。
如今又多了两个兄弟出来,等将来念书成才,也能入朝为官,也是纪晓棠的助力。若说长生和晓藏、晓荣年纪还小,要多年以后才能帮上纪晓棠的忙,现在还是多靠纪晓棠提携,但是多年之后,他们却是很可以帮上煊儿的。
至于家财,就是小事了,纪二老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纪家原本就家底丰厚,还有这些年出海贸易的股份,足够子孙们吃上几代的了。
过继的事情谈妥了,大家都很高兴,随即就又说起了纪三老爷这次出海的事情来。
纪三老爷只简略地提了几句,因为带了新增的股东,这次出海只是求稳,并没有开辟什么新的航线,但是所获依旧十分丰厚。
“那几位虽然还没摸着头脚,不过获利丰厚,也应该能够满足了。”纪三老爷撇了撇嘴,就说道,“下一次出海,我不希望再带上他们。”
这么说着话,纪三老爷就看向纪晓棠。
纪晓棠微笑,不置可否。
纪三老爷就明白了,也不再提出海的事情,就问起了京城的局势。
“我离开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纪三老爷端肃了面色,“晓棠的信中写的事,我都知道了。回来的路上,我也十分留心,如今大体是什么情形,我都知道。”
“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帮晓棠的。”
纪晓棠和纪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着纪晓棠,也就是帮着纪家,帮着自己。
“晓棠,你说吧,需要小叔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小叔不带眨眼的。”纪三老爷慷慨地对纪晓棠说道。
纪三老爷已经回来了,再想将他撵走根本不可能。
而且,如今的纪三老爷也已经不同往日,确实是极大的助力。
“小叔,你回来的正是时候。”纪晓棠笑。
几个人在景华堂书房说话,直到了掌灯时分,纪晓棠才站起身告辞。纪二老爷要她留饭,她也没答应,她得回去看秦震和煊儿。
纪三老爷一直将纪晓棠送到二门外,亲自送纪晓棠上车。
“七斤这两天身子不大舒服,所以没带了她来。等过继那天,我将七斤和煊儿都带来……”纪晓棠告诉纪三老爷。
“七斤……”纪三老爷知道七斤是纪晓芸和谢怀瑾的女儿,说到她。纪三老爷的面上就闪过一丝阴云。
“小叔,祖母是不是……”纪晓棠立刻就注意到了,同时想起她在萱华堂门外听到了那一声晓芸。
“晓棠,你放心,老太太那里都有我。……老太太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这么说着话,纪三老爷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就点了点头。
……
回到安王府。秦震正抱着煊儿等纪晓棠。
“再不回来,就要打发人去接你,煊儿找你找不见。跟我生气。”秦震告诉纪晓棠。
纪晓棠失笑,一面抱过煊儿来。
“煊儿怎么跟你生气?”
“还能怎样,自己坐在炕上,不让人抱。也不让我抱。只肯将个屁~股冲着我,不理人。”
可是煊儿现在笑眯眯地,根本就不像是生过气的样子。纪晓棠只能尽力想象,煊儿噘~着小~嘴巴,用圆~滚滚的后背和小屁~股冲着秦震的模样,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煊儿想娘~亲了?”纪晓棠亲了亲煊儿的发顶,笑着问道。
“嗯。”煊儿点了点头,随即就抬起小胳膊。搂住纪晓棠的脖子,将圆~滚滚的小身子紧紧地贴在了纪晓棠的胸前。
“煊儿在担心。”秦震向纪晓棠解释。
平时煊儿身边的小孩子非常少。也就是长生和秦煜,两个孩子都比他大,又喜欢他,尽量地宠着他。今天突然来了好几个小孩子,和他却是差不多大的,而且纪晓棠对这几个小孩子非常喜欢和非常关注。
后来,还让秦震带了他先回来,纪晓棠却留在了馨华堂。
煊儿还不懂纪晓棠是要跟纪三老爷谈事情,就觉得他的娘~亲是喜欢上了那几个小孩子,所以都不回来看他了。
听了秦震的解释,纪晓棠哈哈大笑。
“王爷,这是煊儿的想法,还是你认为的煊儿的想法?”
“儿子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清楚吗。”秦震笑着说道。
纪晓棠无奈了。
“煊儿乖,”纪晓棠知道,她今天确实是有些忽略了煊儿,“……他们都和长生小舅舅是一样的。”
纪晓棠认为,煊儿只是偶尔闹些小别扭,他并不是个小心眼的孩子。对于七斤,他都很快地接受了,更别说是纪三老爷这几个孩子了。
“小舅舅……,”煊儿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姨妈……小姥爷……”
“来,咱们看看小舅舅们和你小姥爷都给了你些什么东西……”纪晓棠就让人将纪三老爷给煊儿的礼物都抬上来,和秦震带着煊儿一件件地看。
果然像纪晓棠预料的那样,煊儿今天不过是被她忽略了,所以才闹起了小别扭,她这么哄了一会,煊儿立刻就好了。
纪三老爷这次回来,不仅给秦震和纪晓棠带回了许多稀罕的东西,还给煊儿准备了丰厚的礼物,简直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纪三老爷这是恨不得将他在海外看到所有好的、稀有的东西都给煊儿带回来。
“煊儿以后有更多的人疼爱了。”纪晓棠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后背,笑眯眯地说道。
“小舅舅、小姥爷……胡子……”煊儿拍着手道。
秦震和纪晓棠都大笑。
说到纪三老爷的胡子……
“我那时怎么说的,”纪晓棠就告诉秦震,“小叔留那样满脸的胡子,肯定得被祖母骂。果然祖母就骂了他……”
纪老太太主要还是心疼。
留着满脸大胡子的纪三老爷看上去平添了许多的沧桑,整个人都显老了好几岁。纪老太太当然就认为小儿子是在外面受了太多的苦。
“今天忙,来不及了,说是明天就把胡子给剃了。”
“呦,那煊儿岂不是没的玩了。”秦震开玩笑道。
“那不如王爷留起胡子来,给煊儿玩好了。”
“这有什么难的,只怕你不愿意。”秦震笑。
煊儿就听爹娘也在说胡子,而且笑的很开心,他也高兴地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纪晓棠就说了纪三老爷要过继晓藏和晓荣的事。
“岳父想的长远。”秦震点头,“我们哪天去贺喜?”
“爹爹正找人看日子,应该很快。”纪晓棠告诉秦震,随即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小叔这次回来,是跟我们共患难来了,他想帮我们。”
“好!”秦震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好字。
接下来的今天,馨华堂热闹非常。
纪二老爷要过继晓藏和晓荣,纪老太太很是赞同,她也觉得这是两好的事情。一方面两个孩子成了晓棠的亲兄弟,以后肯定会受到更好的照看。另一方面,纪二老爷膝下多了两个儿子,晚景就更不用担忧了。
长生对两个弟弟接受的很快,小小年纪,却是越来越有兄长的架势了。
纪三老爷这次进京,不仅带了妻儿回来,随行还有不少其他的异族人,其中就有他几位夫人的兄弟,都长的相貌各异,大异于大秦人。
大秦自建国以来,京城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多异族人。
纪晓棠心中存了算计,就与秦震商量,将纪三老爷的两位舅兄安排去了通文馆当差。她那两个和大秦人长的无异的小兄弟的将来是有保证了,她还希望,纪三老爷其他的孩子们能够在大秦生活的安乐。
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移风易俗,纪晓棠相信,她有生之年,是可以做成这件事的。
纪三老爷就知道了纪晓棠的打算,暗地里告诉几位夫人和舅兄们,还谆谆地嘱咐自己的几个孩子,要多亲近纪晓棠这位阿姐。
纪晓棠最是重情护短,否则也不会跟纪三老爷这样投缘了。就算是嫡亲的叔侄,关系疏远甚至成仇的也不在少数不是吗。
纪三老爷与纪晓棠亲密,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纪晓棠从小就乖巧的缘故。
在馨华堂住了几天,纪晓藏几个都学着长生喊纪晓棠做阿姐。
或许是因为太过高兴,情绪波动比较大的缘故,纪三老爷回来半月之后,纪老太太就病了。
纪老太太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与从前不同。
馨华堂本来晴朗的上空立刻就蒙上了一层乌云。
纪晓棠特意叫了太医给纪老太太看诊,等听过了太医的禀报,纪晓棠的心也沉了下来。
虽然太医已经尽量说的委婉,但是纪晓棠却听明白了,纪老太太的寿数到了。在知道纪晓芸远离,并且隐隐猜到真~相之后,纪老太太虽然病倒,却最终熬了过来。
如今,纪三老爷带着妻儿回来,纪老太太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正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她却要撒手人寰。(未完待续。)
第一六三章 含笑
不论纪家上下如何想办法,好医好药地每天精心照料,纪老太太的病却丝毫不见好转,渐渐地,老人家每天迷糊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却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每一位被请来的太医都摇头,叹气,也不肯再开方子,大家才不得不接受纪老太太就要不行了这个事实。
纪三老爷最为伤心,他知道纪老太太最疼的是他。可这些年他总在外头,根本就没能在纪老太太跟前尽孝。如今他回来了,打算要孝顺纪老太太,可纪老太太却等不到他的孝顺了。
纪老太太弥留之际,纪晓棠得了消息,忙就赶到馨华堂来。
掌灯时分,馨华堂内外灯火通明,根据太医的预测,纪老太太是熬不过今晚了。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亲自出来接了纪晓棠,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红肿,一半是因为这些天衣不解带地在纪老太太身边服侍累的,一半则是因为伤心落泪的缘故。
“……见老太太一面,太医说是不大可能醒过来了,不过万一呢……”纪二老爷一面带纪晓棠往萱华堂走,一面低声地跟纪晓棠说话。
作为出嫁的孙女,一般在接到报丧的时候前来就可以了。但是纪家和纪晓棠本人都没有这么想。好在纪晓棠嫁的并不远,也愿意在纪老太太临终的时候送一送纪老太太。
萱华堂的上房外站满了服侍的人,屋子里面却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纪三老爷在纪老太太的炕下坐着。
听到脚步声,纪三老爷抬起头来。
纪晓棠纪吓了一跳。
回到京城之后。听从纪老太太的吩咐,纪三老爷就将满脸的胡子都刮了,恢复到从前俊逸洒脱的模样。可是现在,纪三老爷却是满脸青虚虚的胡茬,眼睛里布满血丝,样子憔悴的吓人。
“小叔……”纪晓棠心疼地叫了一声。
纪三老爷这才站起来。
“晓棠,你来了。”
“小叔。别人呢,怎么就你在这里?”纪晓棠走到炕前,问纪三老爷。
“刚才还都在这。让我给打发走了。他们也都守了几天几夜,我让他们去歇一歇。我惯于熬夜,几天几夜不睡都没问题。”纪三老爷说道,嗓音就有些沙哑。
“早劝了你小叔去歇一歇。他不肯。”纪二太太叹气。
“晓棠。你来了正好,你小叔听你的话。你去劝你小叔去歇歇去。”纪二老爷对纪晓棠说道。
大家要在纪老太太跟前尽孝,却也没有一刻不歇的道理,几个儿子儿媳妇孙儿孙女们轮流守着也就行了。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唯独纪三老爷,就不肯离开,非要一直守着不可。
纪二老爷等人都知道,纪三老爷心中对纪老太太觉得亏欠。也不好就深劝他。
纪三老爷听了纪二老爷的话,就摆了摆手。
“晓棠说别的话。我肯定会听。但是这件事,你们谁都别劝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我身体好的很,没事。”
纪晓棠看了一眼纪三老爷,竟真的没有劝他。
“爹娘,你们去歇歇,我和小叔在这里守着吧。”纪晓棠劝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这几天,他们也累坏了。
“去歇了也睡不着,不如就在这里坐着,守着老太太。万一,老太太能醒过来呢。”纪二老爷摇了摇头。
纪二太太也是一样的意思。
大家谁都不肯走,就都在炕前坐了下来。
纪老太太平躺在炕上,身上盖着油绿色大锦缎薄被随着胸脯慢慢的起伏,但纪老太太却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直都没有醒过?可进了什么饮食?”纪晓棠就问。
纪二太太摇头。
“一直没有醒过。想尽了法子,喂什么都喂不进去,连一口水都喝不下。”纪二太太低声告诉纪晓棠。
如果纪老太太能稍微进些饮食,那么太医也就不会都放弃,方子都不肯开了。
“太医们都说,老太太这样,并不受罪。”纪二太太顿了顿,就又说道。
这几乎是当下对大家来说最大的安慰了。
几个人在纪老太太跟前守着了半晌,纪大老爷、纪晓慕、杨氏等几个人就都过来了。
外面三更鼓响,纪老太太的呼吸突然重浊了起来。大家警觉,忙都上前看视,一面急忙请了太医进来。太医来给纪老太太诊脉,纪老太太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纪三老爷喜出望外。
“老太太醒了,这可不是要好了。”纪三老爷就请太医快给纪老太太开方子。
太医的脸上神色就有些复杂,他放下纪老太太的手腕,站起身来。
“……有什么话,趁着这个机会,就跟老夫人好好说一说。或许老夫人还有什么嘱咐。”太医这样说着,就出去了。
纪三老爷喜悦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屋子里众人都听的明白,纪老太太这样醒来,并不是病情好转的征兆,而是回光返照。
“……老三……”纪老太太虚弱的声音叫了一声。
纪三老爷忙用袖子擦了一把眼睛,脸上挤出笑容来,凑到了纪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我在这,我一直在这。”纪三老爷握住了纪老太太的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纪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她虽然闭着眼睛,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但是却感觉到了,纪三老爷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好儿子,娘没有……白疼你。”纪老太太说着话,还笑了笑。
“老太太……”众人不敢太过上前。就齐刷刷地在纪老太太的炕前跪下了。
“老二……,很好,你们都很好。”纪老太太的手抬起了一点点。“晓棠……”
“晓棠,快过去,老太太喊你。”纪二老爷忙就招呼纪晓棠。
纪晓棠就在炕前,不过纪老太太不能转动脖子,所以看不到她。为了让纪老太太能看见她,纪晓棠也没脱鞋子,就爬到了炕上。
“祖母。我在这。”
纪老太太终于看见了纪晓棠,眼睛就亮了亮。
“晓芸……”
这一下,众人都沉默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纪老太太最后一个念想了,但是谁又能变出一个纪晓芸来给老太太呢。
“祖母……”纪晓棠的心中难受极了。
纪老太太却突然挣脱了纪三老爷的手,一把握住了纪晓棠的手。
纪晓棠微微吃惊,她没有想到。这个弥留的老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纪老太太握着纪晓棠的手。上身费力地从炕上抬起,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纪晓棠的眼睛。
“晓芸……”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纪老太太糊涂了,将纪晓棠误看做是了纪晓芸,但是纪晓棠却并不这么认为。此刻纪老太太的眼睛非常亮,她知道,这一刻,纪老太太是无比清醒的。
纪老太太并没有将她看成纪晓芸。只是在向她追问纪晓芸的事情。
就算是大家做戏再认真,老人家潜意识里只怕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纪晓棠心中暗暗叹气。略思索了一下,就俯下~身附在纪老太太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啊……好孩子!”纪老太太啊地大叫了一声,“好、好、好!”
连说了几个好字,纪老太太的身子一软,就躺到了炕上,合上两眼,再也没有了气息,不过,老人家的面容却安详极了,嘴角还挂着笑意。
纪老太太是含笑而死的。
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萱华堂上下一片缟素,为纪老太太大办丧事。
纪晓棠没法子在馨华堂留宿,只有每天早来完走,极尽孝道。办丧期间,大家的心情都极哀伤,其中又以纪三老爷最为伤心。
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却在纪老太太的灵前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每天的饭食也不大吃了,不过短短几天的工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大家看着都觉得不是事,但是谁去劝都没有什么成效,最后还是得请纪晓棠出面。
纪晓棠自己也不好受,但还是要安慰纪三老爷。
“小叔,你为纪家做了这么多的事,祖母都知道。你有了今天的成就,光耀门楣,超出了祖母和祖父的预期,这就是对祖母最大的孝道了。”
纪晓棠知道,纪三老爷心中有一个疙瘩,就是觉得他没有好好孝敬纪老太太。
“晓棠,你说,老太太怎么说走就走了。”不愿意跟别人说话,但是纪晓棠在跟前情况就不一样了。纪三老爷跟纪晓棠哭。“我这好容易回来,打算从此之后就留在她老人家跟前,好好地尽尽孝道。可是,老太太竟不给我这个机会。”
“祖母怎么没给你机会啊,祖母给了你机会的。”纪晓棠见纪三老爷哭的可怜,就抬起手来,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
如果长生和煊儿在跟前,一定会觉得非常熟悉。纪晓棠的这个动作,可不就是安抚他们的时候经常做的吗。
“祖母就是等小叔回来,才多活了这半年啊。”
纪老太太心中最牵挂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纪三老爷。纪三老爷没有娶妻,没有儿女,这是她的一桩心病。
纪三老爷这次回来,不仅成了家,还有了儿女,这就达成了纪老太太最大的心愿。
或许纪老太太去年生病的时候,就到了寿数,不过是因为心中牵挂着纪三老爷,所以才强撑了过来。
如今,纪老太太心中再没有了牵挂的事,终于可以合上眼睛,安安乐乐地走,到九泉之下去跟纪老太爷相会了。
“祖母是笑着闭上眼睛的,那个时候,小叔就在祖母跟前。”让纪老太太毫无牵挂,毫无遗憾地走,就是纪三老爷,纪家人最大的孝道。
纪三老爷抽搭了一下,明显心情是好了一些。
纪晓棠的话,总能说到他的心坎上。
“小叔,你快去找面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了什么模样了。若是祖母有知,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被吓到。而且,还不知道她老人家会怎么心疼呢。”
在父母过世之后,作为儿女对于父母最大的孝道,就无过于自己活的好好的,让父母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
“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吗?”纪三老爷看着纪晓棠,问道。
“很难看。”纪晓棠一点儿也没客气,“昨天煊儿远远地看见你,都被吓到了。小叔,你也不想让祖母觉得你丢脸吧。”
纪家三兄弟,纪大老爷长的最为端正,纪二老爷是俊逸,而纪三老爷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
纪老太太特别溺爱纪三老爷,和他的样貌未尝没有关系。纪老太太喜欢打扮的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小儿子。
“嗯,晓棠你替我在这守一会,我去洗把脸。”纪三老爷想了想,就跟纪晓棠商量。
“小叔你想明白了最好,快去吧。”纪三老爷不仅需要洗脸,还需要刮胡子,他还得吃东西,这些,服侍的人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纪三老爷就要往后面去,走了两步,却又转了回来。
“晓棠,你悄悄告诉小叔,你最后跟你祖母说了什么?”纪三老爷左右瞧了瞧,见没有外人,就压低了声音问纪晓棠。
“没说什么。”纪晓棠斩钉截铁。
纪三老爷打量了纪晓棠半晌,就明白了,无论他怎么问,纪晓棠都不会说的。
“嘿,别人猜不到,我却能猜到。晓棠,我只问你,你跟老太太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哄老太太的?”纪三老爷琢磨了一会,就又问。
纪晓棠看着纪三老爷。
纪三老爷了解纪老太太,也了解她,别人猜不出,纪三老爷确实能猜的出。
“是真话。”纪晓棠也没啰嗦。
“好。”纪三老爷的眼睛就亮了,“我明白了。”
随即,也不用纪晓棠再催促,纪三老爷就飞快地往后面去了。
等他再回来,已经是满身清爽利落,又是那个顶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洒脱不羁的纪三老爷了。
……
等办完了丧事,纪老太太的灵柩就被送出城外,寄放在了城南二十里的一处尼姑庵中,等待日后送回清远祖坟安葬。
与其同时,北边的战局也终于明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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