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大马士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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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滨坊濒临长江,就在北门附近,离九莲坊约有六里路,马车急驰,不一会就到了,黑衣大食人阿布过来扶着车门恭敬地请周宣、秦雀下车。
这老外果然有钱,府第鳞次栉比,富丽堂皇,雕梁画栋,描金绘彩,房屋外形是唐国样式,里面装饰却富有异国情调,灯火辉煌,僮仆丫环往来不绝,主妇难产,阖府不宁。
阿布引着二人直进内堂,老远就听到“唉哟唉哟”的呻吟声,秦雀立即加快了脚步,来到一间卧房外,两个丫头站在门前,连声说:“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阿布躬身请秦雀进去,周宣紧紧跟随,秦雀含笑问:“你进去干什么?”从周宣手里接过青囊和医匣,进里间去了。
周宣就在卧室外间等候,一边闲看室内装饰,大食的地毯闻名全世界,这房间铺着的是地毯,壁上悬着的是挂毯,图案绚丽,绘有人物故事,表现黑衣大食的风土人情,忽然看到挂毯边悬着一把乌柄翘刃的弯刀,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大马士革刀?”
周宣可没那么多礼节好讲,当即摘下那刀来看,入手沉甸甸的,握住金银错丝缠绕的刀柄,抽刀一看,八月闷热的天气,却觉得寒意扑面,细看,刀身黝黑,布满奇异的雪花一般的细纹,如行云流水,如夜空繁星,刀刃口散凛冽杀气,比三痴那把玄铁剑更具威慑感。
传闻大马士革刀锋利无比,独特的炼制方法使得刀身坚韧异常,弯曲改向都不会折断,周宣很想拿这刀砍点什么东西试试,摸摸帛鱼袋里的一点碎银子,想想还是算了,太唐突了,收好刀,刚挂上,就听得身后阿布说道:“请问公子贵姓,是秦医生的什么人?”
周宣转身说道:“我姓周,是秦医生的夫君,里面怎么样了,令夫人分娩顺利吗?”
阿布感激地说:“原来周公子是秦医生的夫君,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刚才秦医生已经为贱内诊视过,说不必担心,目前正在用针,秦医生真是扁鹊重生、华陀再世啊。”
这老外很喜欢卖弄,周宣呵呵笑道:“老兄说我们唐国的语言很地道啊,就是说得很好,请问来我们唐国几年了?”
阿布摸了摸上唇翘翘的髭须,说道:“在下祖父辈就来到大唐国了,在下可说是土生土长的唐国人,一辈子没离开唐国半步。”
后来周宣才明白,原来那时外国人在唐国比较受歧视,崇洋媚外是不可想象的事,象阿布这样世代经商的家族虽然积累了巨额财富,但社会地位还是偏低,遇到一点什么事都得靠钱去打点,所以听到周宣说他是外国人,赶忙否认,说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唐国人。
阿布见周宣言语随和,对他这个胡商似乎很感兴趣,毫无歧视之意,不禁欢喜,便扳谈起来,现这位周公子博学多识,竟然知道黑衣大食的新都城巴格达,这让阿布佩服不已。
周宣克制住想和阿布谈谈萨达姆的冲动,指着墙上那把弯刀问:“老兄这刀是不是大马士革刀?”
阿布又惊了,唐国人管这种刀叫雪花镔铁刀,很少有知道大马士革刀这个名字的。
“这刀卖不卖?卖给我怎么样?”周宣准备砍砍价,把这刀买下。
阿布为难地说:“这是在下祖传宝物,当年我祖父万里来华,途中忍饥挨饿都舍不得卖这把宝刀,周公子可明白在下的苦心?”
周宣搔了搔后脑勺,心想:“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上次黑山哥向我买宝琴时我的推托之辞吗,剽窃啊!”
忽听秦雀的声音说:“周――夫――,你买人家的刀干什么?你又不是习武的人?”
阿布、周宣一齐回头,就见秦雀托着医匣子出来了,让丫环备水洗手。
“秦医生,我娘子怎么样了?”阿布没听到婴儿啼哭声,惊疑不定。
秦雀把医匣交给周宣,她细细地洗手,说:“没事了,半个时辰内就会顺利分娩。”
阿布大喜,连说:“多谢,多谢,多谢秦医生。”
秦雀揩净手,对周宣说:“我们回去吧。”
阿布赶紧说:“秦医生请等一下吧,我娘子还没分娩呢。”
秦雀淡淡道:“帮助分娩是稳婆的事。”
阿布说:“可是,在下怕等下有危险呀。”
秦雀秀眉微蹙,问:“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阿布忙道:“岂敢岂敢,秦小姐的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秦雀微微一笑,对周宣说:“我们走吧。”
周宣走在秦雀身后,很欣赏地看着自己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小妻子,原来秦雀在医术上竟然这么自信,简直有点骄傲,很好,骄傲好,我喜欢。
阿布不敢再说什么,命人备车送秦医生伉俪回九莲坊,又亲手托出一盘银子,约有百余两,说是秦小姐的诊金。
秦雀说:“医署规定,夜里出诊只收两百文钱。”
阿布托着银子愣。
周宣笑道:“掏钱呀,老兄,看病不给钱怎么行。”
阿布赶紧放下银子,手忙脚乱找出两百文钱。
周宣收了钱,和秦雀坐上马车,挥手和阿布道别。
阿布攀着车窗说:“秦医生、周公子,不知秦博士何事被羁押,如果有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尽管直言,在下一定鼎力相助,绝不吝啬。”
秦雀微笑道:“谢谢你了,我――夫君已经在想办法了,我爹爹是无罪的。”
阿布急着回去等待妻子分娩,便说:“那好,改日登门拜谢,在下就不送了。”
马车驶出湖滨坊,周宣看着腰肢笔直端坐着的秦雀,觉得这女医生挺可敬的,问:“雀儿,你的针灸术好神奇,有什么响亮的名字吗?”
“叫灵龟八法。”秦雀轻轻的回答了一句。
周宣再问她话,她就只以一两个字来应答,变得异常沉默,既不是害羞也不是悲喜,连周宣这样善于揣摩美女心思的也猜不透秦雀此时在想什么,不禁感叹女人的心有时明浅如小溪,有时又深邃如大海,难以捉摸啊!
六十二、何方神圣
“姐夫,姐夫,醒醒呀,天亮了。”
睡梦里,有个声音在耳边叫,叫个不停,周宣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一根冲天鬏在摇晃,然后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哦,晓笛呀,姐夫好困,再睡――对,今天有事,好好,起床。”
周宣爬起身,去后园洗漱后出来,就准备去州衙。
纫针唤道:“周妹夫,喝一碗粥再去。”
原来,纫针和那个老丫头起了个大早下厨煮了一锅红豆莲子粥。
周宣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的确饿了,狼吞虎咽喝了八小碗红豆粥,把个晓笛看呆了,说姐夫肚子真大好会吃哦。
卯时末(早上七点),秦府举家出动,只留卢安主仆三人守家,周宣骑他的老马,秦夫人、晓笛、秦雀、纫针、小茴香、老丫环六人乘车来到到州衙宪司大院,正看到来福买了一些早点给秦老爷送去,说昨晚没什么事,那些当值的差役都得了周宣的银子,也还客气,只等今天出狱了。
刑狱宪司的官吏一般要到辰时三刻才坐堂审案,周宣他们来得太早,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人影,秦夫人年老体胖不耐久站,和晓笛坐在车上等。
“不知道选秀使李大人昨夜回来了没有?”这里离都护府只隔一条街,周宣准备去都护府问问,却看到林涵蕴骑着一匹漂亮的青色小牝马来了,身后跟着的是老董,另有一个官服齐整的和林涵蕴并骑,不知是什么官?
“喂,周宣,你看我多卖力,一早就带着我们都护府的判官来州衙为你岳父说情了,你说,小姑婆我对你是不是恩重如山?”
都护府判官姓范,下马与周宣见礼,竟然口称下官:“周公子,下官奉都护府大小姐之命前来州衙关说,请周公子稍等,下官去去就来。”正正官帽、掸掸官袍,昂昂然直进州衙见徐刺史去了。
有都护府的范判官出面,秦博士出狱在即了,周宣心下轻松,笑嘻嘻对林涵蕴说:“大恩不言谢嘛,我不喜欢挂在嘴边,我是铭记在心。”
林涵蕴说:“我却喜欢挂在嘴边,铭记在心,谁知道呀!”
秦雀上前敛衽施礼:“秦雀多谢林小姐救父之恩。”
周宣说:“雀儿,先别谢她,等放了我岳父出来再谢不迟。”
“啊!你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林涵蕴义愤填膺,上前就掐周宣手臂,连掐好几下。
周宣苦着脸对老董说:“董将军,你看有这么追打着要人谢恩的恩人吗?”
连老董这么古板冷血的人这时也皱出一丝笑意。
秦雀见周宣与林涵蕴打打闹闹,不知怎么心里忽然酸酸的,虽然这林二小姐虽然尚未成年,而且还是家丁打扮。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范判官铁青着脸出来了,徐刺史跟在后面有点低声下气地解释说:“范大人,不是下官不肯立即放人,实在是李大人有言在先,等李大人一回来下官立即为秦博士剖析清白,请范大人放心。”
都护府的判官是从四品文官,比州刺史的正四品低了一级,但作为都护府总理日常事务的判官,在某些方面权力还比州刺史还大,亲自登门却没要到人,面子上很挂不住,淡淡地说:“是林大小姐吩咐下官的,既然下官位卑言轻,无力关说,那就让林小姐请都护大人亲自出面吧。”
徐刺史一听,急了,把范判官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范判官悚然变色,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徐大人,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给林大小姐回话去。”
周宣和秦雀、纫针她们心里都是一沉:怎么回事,都护府的人出面都不肯放人?真的罪不可赦了?
林涵蕴见真被周宣说着了,人一时还放不出来,顿觉脸上无光,气急败坏地问:“范判官,怎么回事,要不到人吗?”
范判官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被轻视了的不平之色,说:“二小姐,先回府吧,此事要从长计议。”
林涵蕴不依不饶,又问徐刺史:“徐大人,这有什么要从长计议的,到底什么原因不能放人?你看我侄孙周宣和他妻子两个站在那,多般配、多恩爱呀,假婚假婚,那是诬告,那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知道吗?”
徐刺史自然不能把刚才说给范判官的那个绝顶机密告诉林涵蕴,陪笑说:“林二小姐放心,秦博士不会有事的,下官马上派人把秦博士从待罪监中转到候审监安置,起居如常,只要不出门就行,等李大人一回来,下官就向李大人申明秦雄无罪,官复原职,如何呀?”
林涵蕴知道现在是没法放人了,走过去压低声音对周宣说:“碰上个死脑筋,没法子了,只有等那个李大人回来,反正你岳父是一定会放的,早晚的事――我们赶紧先去‘级秋战堂’吧,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周宣说:“你先去,记住,不要延迟决战时间,让汤小三按时上场。”
林涵蕴气极,指着周宣带着哭腔说:“要是输了店,我要你赔,赔十倍。”气冲冲跨上那匹青色的小牝马,和老董两个投北门去了。
路上,林涵蕴大眼睛里含着泪花,使劲踢**的小青马,那马跑得飞快,老董是步行,一步不拉地跟着。
林涵蕴嘴里嘀嘀咕咕骂周宣,骂了一路,赶到老鹤塘半闲街时,只见“级秋战堂”前门庭若市,江州城的知名虫友几乎都到了,廖银夫妇的茶楼忙得不可开交,生意的确是红火。
“当这么多人面如果把店输了,那脸面就全丢光了,我林二小姐以后在江州还怎么做人呀!”
林涵蕴又暗骂了周宣几句,冷着小脸进了“级秋战堂”。
胡统迎上来问:“林小姐,周公子呢?”
林涵蕴没好气地说:“他死了。”
胡统吓了一跳,看林涵蕴脸色知道是说气话,小心翼翼地问:“周公子是不是忙于他岳父的事,一时来不了啦?”
林涵蕴懒得回答,问:“汤小三呢?”
胡统答道:“小三在虫室喂虫。”
林涵蕴进到虫室,汤小三已按周宣吩咐给“小将张苞”喂了半粒秘制的的小药丸,这少年严谨地把周宣嘱咐的几件事一一做了。
林涵蕴刚和汤小三说了几句,就听外面胡统说:“林小姐、小三,那个人来了。”
林涵蕴出虫室一看,那个清瘦文士没带跟班、独自提着蓝绸木盒,轻飘飘地走来,围观虫客纷纷让路,一边小声议论,猜测此人是何方神圣,竟然拥有三只青背猛虫?
六十三、赢周宣才痛快
清瘦文士旁若无人地进到院中,眼光一扫,问:“周宣不在吗?”
林涵蕴说:“周宣不在,我在。”
清瘦文士用藐视的眼光瞅了林涵蕴一眼,说:“我知道周宣岳父入狱了,他不在这里是吧,这样吧,第三场虫战推迟到三日后,我不会趁人之危的,那样胜之不武。”
林涵蕴虽然恼周宣,但周宣说的不能延迟决斗她是牢牢记住的,周宣在斗虫上的谋略已将她折服,知道周宣要按时决战肯定有他的道理,说:“推迟干什么,要斗现在就斗,又不是斗人,是斗虫。”
清瘦文士轻蔑一笑:“一开口就显无知――别大小姐脾气,让我把话说完,这斗虫,表面是斗盆里的虫在争斗,真正的却是虫的主人在斗智,这个周宣,说实话,我很佩服,用一只勾头输给我的许褚,又让原本处于下风的张?击败了我的魏延,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今日的决战极为期待,我倒要看看他如何用这黄背小张苞来和我的徐晃斗?我不想赢得太容易,我要等周宣来再战。”
林涵蕴被人瞧不起,气得小脸通红,粉拳紧握,狠不得一拳把清瘦文士的鼻子砸出血来,老董在后面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动手,林涵蕴扭头瞪了老董一眼,心想这老董什么时候这么胆小怕事了!
林涵蕴大声说:“我说不推迟就是不推迟,要斗现在就斗,你要是不敢斗就认输,留下那五百两金子然后滚蛋,我也是这虫店的主人,周宣与我合伙的,我当然有权决定要不要推迟。”
那清瘦文士嘴角一勾,嘲弄地问:“就凭你?”
“就凭我,怎么样!”林涵蕴环视围观的虫友,尖声说:“诸位都是证人,江州三大虫社的老板都在这里,这人怕输,想要拖延,这是不是违犯了虫战的约定?”
那些看客哪管那么多,来了就是想看决斗的,推迟多没劲,七嘴八舌说:“现在就斗――按时决战――要不就掏金子认输――”
清瘦文士冷笑道:“既然林二小姐一力要战,那我就成全你,别忘了,你输了这店就是我的了,另一样东西我会亲自向周宣去要。”
林涵蕴心想:“另一样东西?八音宝琴在我姐姐手里呢,你找周宣要去吧。”
清瘦文士提着木盒就要步入斗虫场,林涵蕴说:“急什么,约好是辰时三刻决战,现在才刚到辰时呢,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呀。”
林涵蕴好歹占了一点嘴皮子的上风,其实心里期待周宣能在辰时三刻之前赶到。
清瘦文士眼睛一转,说道:“我要看虫,我怀疑你们暗中捣鬼。”
林涵蕴怒道:“你是小人之心,我们会捣什么鬼!小三,把‘小将张苞’给他看看,等下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清瘦文士看了虫,的确是那只黄背的“小将张苞”,只是精神非常健旺,在罐底撑着六条腿显得跃跃欲试的样子,没看出有什么别的异样,“河东徐晃”拿下这场虫战绝对没有问题,但为何林涵蕴口气还这么嚣张、这么有恃无恐?该不会是仗着自己是都护府的千金,输了想赖账吧?哼哼,走着瞧。
其实林涵蕴哪是什么有恃无恐,她只是不肯在嘴巴上服软而已。
于是,清瘦文士和林涵蕴各抱一只虫罐,怒目对视,等待辰时三刻那三次木铎声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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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州衙宪司大门前,周宣、秦雀等人看着林涵蕴气冲冲走了,纫针担心地问:“周妹夫,今天是第三场虫战,能赢吗?”
周宣沉吟不答,眉头皱了起来,他相信汤小三会按照他交待的那样精心饲养“小将张苞”,但如果他在场亲自撩拨斗虫,赢的机会应该会大一些,当然,这只是相比汤小三而言,面对实力强悍的“河东徐晃”,周宣心里还是没底,毕竟级别相差悬殊,虽然他已叮嘱汤小三用那秘法调养“小将张苞”,但到底有效果如何还很难说。
秦雀从没见周宣皱过眉,他笑嘻嘻好象总有办法似的,这时皱了眉,显然是真的遇到了难处,就说:“周――,你先去半闲街好了,反正李大人一时也回不来,你中午赶回来就是了。”
秦夫人也叫周宣先去赌虫,昨天打点官府去了那么多银子,今天要是把虫店和宝琴输了,那可是雪上加霜。
既然丈母娘和老婆都这么支持他去赌,周宣也就从恶如流,准备骑上老马追林涵蕴去,这时徐刺史派了差役过来,说让秦雄搬到候审监,周宣就又忙乎了一阵,等老丈人搬进了候审监已经过了辰时了。
在秦雀、纫针的强烈敦促下,周宣骑上那匹老马,用最快的度向北门冲去,可这老马再怎么卖力也只是小跑,从这里到半闲街有十里路,不知道能不能在决战开始前赶到?
离北门还有两里路时,一辆双辕马车与周宣交错而过,车帘一掀,褐碧眼的黑衣大食人阿布探出头来高叫:“周公子,哪里去?”
周宣没空和他说话,一边打马一边说:“我去半闲街斗虫。”
阿布伸着脖子叫道:“周公子慢走,在下要去府上拜谢,我娘子昨晚诞下一对龙凤胎――”,却见周宣**老马突然飚,一阵风似的去远了。
阿布赶忙命车夫掉头,跟去半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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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夺――夺――”。
报时木铎三响,“沐风楼”的冯老板宣布决战开始,双方进入斗虫场。
林涵蕴眼巴巴望着大门外,一步一回头,她派胡统在门口?望呢,希望周宣能在最后一刻赶到,可是,她失望了。
清瘦文士看在眼里,笑道:“我说推迟三日你偏不肯,这时指望来救星,晚了,后悔了吧。”
林涵蕴怒道:“后悔什么,绝不后悔,就要今天赢你!”捧着虫罐大步进入斗虫场。
就在这时,大门外望眼欲穿的胡统锐声大叫起来:“周公子来了!周公子来了!”
林涵蕴顿觉心里一松,停下脚步,不知怎么的眼泪流了出来,赶紧拭去。
清瘦文士看着林涵蕴那样子,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立定身子,等周宣的到来,原本冷下去的胜负心再次热烈起来,心道:“周宣,你来得正好,只有赢了你我才畅快!”
周宣扯袖子擦了一把汗,大踏步进来,一边团团作揖,八面春风地说:“多谢各位虫友捧场,在下有事来晚了,抱歉,抱歉。”走到林涵蕴面前,先朝那清瘦文士一点头,然后轻拍林涵蕴肩膀:“林副董,辛苦你了。”
林涵蕴是觉得自己挺委屈的,鼻子酸酸的又想哭,把虫罐举高,“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周宣捧过虫罐,头一歪,意思是让清瘦文士先请。
六十四、史上最惨烈的虫战
周宣与那清瘦文士两个人一先一后来到斗虫场的中心,将虫罐放在长条形的乌木矮桌上的圆形斗盆两边。
周宣先揭开盖子看了看“小将张苞”,心里非常满意,看这样子秘法很有效,“小将张苞”的潜力应该完全被激出来了,至于最终战果怎么样,那要看“小将张苞”的临场挥,看它肯不肯忘我拼搏了。
周宣目光在看台上找到汤小三,赞许地朝他点点头,汤小三顿时喜形于色。
“小将张苞”和“河东徐晃”下到斗盆,随着冯老板的一声“开闸”,二虫即将开始短兵相接。
“河东徐晃”个头比“小将张苞”魁梧,额头前冲出角,弓背阔项,翅膀鳞光点点,黑紫色的大钳煞气十足,不愧为将级的猛虫,在清瘦文士芡草巧妙的撩拨下,斗志高涨,迅冲过中线,“嘟嘟”大鸣。
周宣用那根浸泡中药的鼠须在“小将张苞”的白色大牙上一扫,“小将张苞”立即振翅长鸣,在斗盆里形成回声,瓮瓮震响,气势丝毫不逊于对手。
“河东徐晃”没有立即进攻,定在那挥舞大钳,好象舞弄一柄黑紫色的宣花大斧,谁来砍谁。
“小将张苞”却夷然不惧,挺着比对手小半号的白牙大钳就冲上去,却被“河东徐晃”顺势用大钳叨住一甩,好比武术高手“四两拨千斤”,“小将张苞”冲劲太大,一下子撞到盆壁上,还没等它掉过头来,“河东徐晃”的宣花大斧已经拦腰夹至。
周宣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要是被咬上,恐怕立即就会丧失战斗力,交牙一回合就败呀。
万幸的是,“小将张苞”表现出了与它级别不符的敏捷,迅一侧身,左翅被“河东徐晃”的黑牙划过,被刮下一小片硬翅。
第一回合,“小将张苞”左翅受轻伤。
周宣稍微松了一口气,“小将张苞”过于贪功冒进了,唉,没办法,经过秘法调养的蟋蟀都是勇猛过头,敢挑战比它强大的对手,但在战术上总是浮躁。
两虫重新站好位置,牙钳相对,“小将张苞”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厉害,却依然无畏无惧,再次主动起进攻,大牙一合,想扣住对手的牙然后甩动。
“河东徐晃”实在厉害,实力应该比昨天的“义阳魏延”还略胜一筹,在清瘦文士的三只青背虫里排第二,黑紫色的大牙一合一张,竟然后先至,反把“小将”张苞的白牙咬住,仗着自己头大脖子粗,猛地把“小将张苞”的脑袋按在盆底。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周宣头向前倾注视斗盆,脑门上的汗滴滴答答落在乌木矮桌上,心知“小将张苞”如果不能及时摆脱对手的强压,大牙就会松垮,合都合不拢,那么失败的命运就不可避免。
清瘦文士一手摇着折扇,一手负在背后,意态闲适,眼睛看看斗盆里惨遭蹂.躏的“小将张苞”,又看看满头大汗的周宣,心情那个舒畅啊,这才是斗虫之乐!
“小将张苞”岂肯屈服,六腿刨动,抓得盆底“沙沙”响,死命撑拒,脑袋左右摇动,但“河东徐晃”的力量明显强过它,挣扎不脱。
围观的虫客里三层外三层,院子里还有很多挤不进来,好在虫友们素养都很高,人虽多却不嘈杂,只有紧张的呼吸象风箱一般扯动。
“小将张苞”突然停止了挣扎,就在众人以为它已放弃抵抗、就连周宣也濒临绝望之时,“小将张苞”终于寻觅到对手大牙的一丝松动,奋力一顶,两只虫子同时翻倒在地。
周宣大喜,林涵蕴的尖叫他都充耳不闻,赶紧用鼠须去点“小将张苞”的白牙,缓解它的痛苦。
清瘦文士折扇“刷”地一收,脸露惊异之色,“小将张苞”顽强脱困让他很意外。
芡草撩拨,再战。
“河东徐晃”主动出牙了,“小将张苞”依然斗志昂扬,不甘示弱,张牙而出,二虫双牙交加,都能听到那“嚓”的一声响。
“小将张苞”体重不及对手,重心稳不住,被顶到盆壁,“河东徐晃”好生狡猾,突然松开大牙,朝“小将张苞”的左前腿夹去。
一截细细的虫腿落在盆底,“小将张苞”的左前腿被生生夹断了。
围观虫友一片压抑的惊呼声。
“小将张苞”不顾断腿之痛,猛然出牙,在“河东徐晃”粗壮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咬出一道小口子。
二虫各自退后数步,两败俱伤,但相对来说,“小将张苞”的伤更重一些,都落下残疾了。
“河东徐晃”摇摆着脑袋,在清瘦文士芡草的撩拨下斗志重燃,挥舞着宣花大斧冲出来。
“小将张苞”拖着一条残腿愤然迎战,但因为断了一条腿,敏捷方面打了折扣,不慎被对手咬住右翅。
“河东徐晃”好狠毒,咬住不放,竟生生将“小将张苞”的右翅扯断,翅膀一断,蟋蟀就不能鸣叫声了。
如果是一般的虫,断腿又断翅,早已斗志全无,不知龟缩到哪里去了,但“小将张苞”在周宣用鼠须一点之下,再次凶猛地冲出来,以牙还牙,把“河东徐晃”的右翅咬下半片来,付出的代价是,左后腿又被咬断了。
“小将张苞”六条腿断了两条,而且全在左侧,身子全靠左中腿支撑不倒,行动起来已经明显迟缓趔趄。
胡统、汤小三都哭了起来,林涵蕴更是泪流满面,呜咽着叫着:“张苞――张苞――”
周宣眼含热泪,鼠须再点虫牙,顽强的“小将张苞”又一次冲过中线,在断了两条腿的情况下与“河东徐晃”扭咬在一起。
“河东徐晃”力量大,接连几次将“小将张苞”掀翻在地,但这个悍不畏死的小虫总是一次又一次爬起来再战。
满场鸦雀无声,看客们呼吸都屏住了,数十双眼睛齐聚小小的斗盆,这样惨烈的虫战都是第一次看到啊。
二虫大牙再次咬在一起,此时的“河东徐晃”也显得力不从心了,脑袋摆动的力道远不如前,“小将张苞”就更是有气无力了。
两只虫子就那么咬着,好一会还保持那姿势僵持在那里。
冯老板在征得周宣与清瘦文士同意的情况下,用小木棍轻轻的将两只虫子分开。
此时的“小将张苞”大牙已经合不拢,作为斗虫,它已经废了,而“河东徐晃”虽然也受伤不轻,但黑紫色的大牙勉强还能合上,这就表示还有战斗力。
冯老板叹息一声,正要宣布胜败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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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绯闻无处不在
“且慢!”周宣叫道,额角青筋绽起,他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事实证明他的秘法很有效,把一只上校级的黄背虫调教得能与少将级的青背虫激战这么久,“小将张苞”也的确争气,可以说是舍生忘死、奋战到了最后一刻,可是牙松了,还是要被判负,苍天在上,我们的“小将张苞”浴血奋战换来的却是这个悲剧结局吗?
清瘦文士并无获胜的喜悦,似被这惨烈一战震惊了,只是问:“周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宣看着退在一边的“河东徐晃”,这虫子断翅伤脖,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周宣说:“按虫战规矩,除了被当场咬死外,只有被咬得完全丧失斗志,用芡草撩拨也不开牙才算是落败――”
清瘦文士接口道:“没错,但你那虫子还能开牙吗,牙都合不拢了!”
周宣也说:“没错,我的虫是合不了牙,但你的虫还能开牙再战吗?”
清瘦文士脸色一变,抽出芡草撩拨“河东徐晃”,但无论他手法如何花样百出,“河东徐晃”就是缩着须不开牙,“小将张苞”那拼命的咬法把它咬怕了,那是只疯虫呀,“河东徐晃”入秋以来身经数十战,也遇到过顽强抵抗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周宣哈哈大笑,问:“冯老板,这胜负怎么算?”
冯老板看了看清瘦文士,说道:“一方松了牙,一方不开牙,只能算和局。”
林涵蕴、汤小三、胡统都兴奋地叫起来,原以为“小将张苞”输了,正难过呢,得知是平局,虽然不是赢,但那种高兴劲比赢了丝毫不差,心里都在喊:“小将张苞,你真勇猛,我们太喜欢你了!”
清瘦文士慢慢收回芡草,忽然说:“周宣,把你的芡草给我看看。”
“不服气?不甘心?想找原因是吗?”周宣坦然地把鼠须递给他。
清瘦文士看了看,问:“这不是芡草,这是什么须子?”
周宣问冯老板:“有规定一定要用芡草吗?”
冯老板摇摇头。
周宣说道:“我可以告诉你,这是鼠须,你回去可以抓只老鼠试试。”心想:“鼠须不经特制中药汤浸泡,点在蟋蟀牙钳上只会让大牙酸痒,嘿嘿。”
清瘦文士一听这是鼠须,赶紧丢还给周宣,脸露嫌恶之色,然后默默地把“河东徐晃”收回黑陶罐中,放回木盒,提着往外走了两步,又走回来说:“周宣,我想买你的这只虫。”手朝斗盆里“小将张苞”一指。
周宣笑问:“你准备出多少钱?”
清瘦文士语气平淡地说:“黄金五百两。”
一听这话,满场皆惊,在场的虫友个个睁大了眼睛:“哇,黄金五百两,财了,大财了!”
“五百两黄金不就是他们事先约定的赌注吗?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出手如此豪阔?明明是和局,却硬要把赌注输出去,这其中有何奥妙?”
“这人是不是傻了?五百两金子买这只虫子,就算是虫王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更何况是一个松了牙的废虫!”
黑衣大食人阿布这时挤到了前排,正听到清瘦文士要出黄金五百两买周宣的虫子,就连阿布这富豪胡商也吃了一惊:“五百两金子可不是小数目,这周公子有钱呀,一只虫子就能卖五百两金子,惭愧,惭愧,我今日还带了五百两银子准备登门拜谢呢,真是贻笑大方,周公子哪会看在眼里呀!”
只听那清瘦文士说道:“周宣,你以黄背虫和我的青背虫战成平手,论起来应该是你赢了,我输这五百两金子也是应该,只要你把这只虫子给我就行了。”
周宣起先也被五百两金子砸得一愣神,随即朗声一笑,向看台上的林涵蕴一招手,林涵蕴飞快地从小门入口跑到斗场中心。
周宣问:“林二小姐,你说我们卖不卖小将张苞?”
林涵蕴毫不犹豫地说:“不卖。”
周宣击掌说:“对,不卖!小将张苞是我们级秋战堂的大功臣,是它浴血苦战,保住了我们的级秋战堂,现在它腿断了、牙松了,不能再战斗了,我们要好生喂养它,让它颐养天年,对了,我还要给张苞找个七、八房小妾,哈哈。”
林涵蕴也忘形地脆声说:“张苞要娶几个就几个!”说完才觉得当众这么喊不大合适,小脸难得地红了红。
清瘦文士深深盯了周宣一眼,说了句:“我还会来找你的。”提上木盒,在众目睽睽下出门飘然北去。
虫友们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对周宣不肯卖虫表示不解,一只秋生冬死的虫子卖五百两金子,天下奇闻哪,更奇闻的是周宣还不肯卖!
就有人压低声音说:“看到没,那小家丁是都护府的林二小姐,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嘿嘿,周宣攀上了这高枝,五百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另一人奇道:“咦,周宣不是有妻子了吗,医署秦博士的女儿呀,不过昨天又听说是为逃避选秀的假婚,可如果是假婚怎么没把周宣抓起来,只抓秦博士一个?”
先前那人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你都想不明白,这林二小姐喜欢周宣,当然要找个理由把周宣和秦博士的女儿拆散了,嘿嘿,对周宣来说,是祸是福可很难说,都护府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原先那林大小姐――嘿嘿,不说了,君子不背后议人长短。”
这话被胡商阿布听到了,对周宣更是刮目相看,心想:“啊,原来这个小家丁就是都护府的林二小姐,她想嫁给周宣?不会吧,我看周公子和秦医生很恩爱的,这林二小姐也许是自作多情,嗯,不管怎么说,周宣和都护府肯定关系密切,这人必须要结交。”
阿布一直苦于无法接触到江州上层官员,平时打交道的都是些低品小吏,还一个个贪得无厌,只盯着他的银子,根本不把他当朋友,这个周宣为人似乎不错,对他这个黑衣大食人的后裔毫不歧视,绝对值得一交。
阿布开始考虑送什么礼物给周宣,银子周宣似乎不缺,送那把大马士革刀吗?心痛,那的确是祖传宝刀哇。
六十六、又来一表哥
三场虫战下来,周宣虽然没赢到那五百两黄金,但“级秋战堂”的名声却是一炮打响了,更重要的是,“级秋战堂”上自廖银夫妇、下至跑堂小伙计都深刻感受到周宣周公子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你想想,对一只虫子都这么有情有义,那还能亏待他们这些“级秋战堂”的人吗?所以个个精神振奋,对虫店的前景充满了信心。
周宣委托廖银,请到场的近百名虫友到附近酒楼不醉不散,他和林涵蕴、汤小三在虫室配置另一种专门给蟋蟀疗伤的药液给身负重伤的“小将张苞”沐浴。
此时的“小将张苞”已经完全没有了斗盆里的勇悍之气,好象力气全被抽干似的僵卧不动。
林涵蕴既佩服又怜惜地说:“张苞真勇敢啊,以后我们叫它大功臣好了,喂,周宣,小张苞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骁勇善战的?”
周宣笑道:“当然是小三调养得好了。”
汤小三赶紧说:“我都是听周公子的。”
林涵蕴抓着周宣的臂膀摇晃着逼供:“快说快说。”
周宣微微一笑:“秘密全在那小蜜丸上,服食了这种小蜜丸,斗虫就会变得异常凶悍,非要咬败对手为止,其实昨天的‘名将张?’就已经服食了一点点这种药丸,不然的话也斗不过那只魏延。”
林涵蕴“噢”的一声说:“那我们以后养虫都喂这种小蜜丸,无敌呀。”
周宣摇头说:“那可不行,药能当饭吃吗?是药三分毒,只有在关键时刻,对手实在强大的情况下,才能用这药养虫。”
周宣心里没说出来的话是:“小丫头你知道什么,这就相当于后世运动员服用的兴奋剂,在反兴奋剂条例出来之前,那些创造世界记录的运动员当中肯定也有服用兴奋剂的,都不算违法,嘿嘿,皇帝李煜制定的虫战规矩没说不能给蟋蟀吃药吧,哥们这叫钻法律的空子。”
周宣嘱咐汤小三恢复“小将张苞”以前的饮食,别再喂食那种小蜜丸,特别交待汤小三小蜜丸要妥善保管,绝不能泄露给他人。
汤小三感觉受到了重用,激动地表示誓死保守小蜜丸的秘密。
周宣笑道:“誓死?那倒不至于,如果真有人拿刀子逼你说出养虫的秘密,你就尽管说好了,毕竟人命最重要嘛。”
汤小三在心里暗暗道:“我是绝不会说的,拿刀逼我也不说。”
林涵蕴说:“谁敢刺探我们级秋战堂的养虫秘法,我饶不了他!”
看看临近午时,周宣牵挂老丈人那边的事,就和林涵蕴骑马回城,退役将官老董跟在后面。
林涵蕴问周宣:“你猜那个瘦猴文士是什么人?好象很有钱,想买我们的张苞,哼哼,五百两金子好了不起吗!哎,周宣,我说你这人脾气虽然坏,但在拒卖张苞这件事上做得很对,有骨气,哼哼,当时你如果卖了张苞,看我还理不理你!”
周宣叫屈说:“二小姐,你说我脾气坏,是你自己坏吧,我可是大好人,你看汤小三他们,还有那么多虫友,哪个不说我好?”
林涵蕴撇嘴说:“你那是小恩小惠收买人心,你真奸诈。”
周宣很想探身过去在林涵蕴的小圆臀上狠揍一巴掌,不过看看紧跟在后的老董,只好收了这念头。
林涵蕴见他没吭声,得意地说:“我说对了是吧,嘻嘻。”
周宣说:“你说得一点也不对,五百两金子谁不想要啊,当然了,你这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富贵小姐或许不在乎,我可是正缺钱花。”
“那你怎么不卖张苞呀,卖给那个人呀。”林涵蕴皱着鼻子,微露白牙,象一只要咬人的猫。
周宣说:“不能卖,那个家伙就是想从张苞身上探寻我养虫的秘法,卖给他就很有可能被他破解,你没听他说吗,他还会来找我的,找我干嘛,嘿嘿,赌啊,这次我们的虫实在太弱,下次我就不会和他平局了,有多少金子赢他多少金子,我要靠这秘法挣大钱。”
林涵蕴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周宣,你果然奸诈,不对,是老奸巨滑,我还以为你心好舍不得卖张苞呢!”
周宣笑道:“我心也好嘛,但如果光是心好,不动脑子,那迟早被人卖到大食国去。”
林涵蕴叫道:“你敢骂我,我拿鞭子抽你!”挥着小皮鞭就打。
周宣眼疾手快,一把抄住鞭梢说:“我没说你,你心好吗――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偏爱动手。”林涵蕴使劲扯鞭子,她手劲哪有周宣大,没扯回鞭子倒把自己扯得向周宣这一侧歪倒,眼看就要栽倒在马下。
周宣急忙探身过去扶,正抓住林涵蕴一只手臂,咦,怎么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看,老董已经蹿到二马之间,将林涵蕴扶住了。
林涵蕴重新骑稳,怒目视周宣。
周宣笑道:“和你开玩笑的啦,林副董的慈祥谁人不知呀,聪明伶俐、活泼仗义,集种种美德于一身。”
林涵蕴“哼”了一声,气消了一些。
胡商阿布远远的跟着,见周宣与林二小姐打打闹闹,暗暗咋舌,心想:“这周宣该不会是林都护的什么亲戚吧,不然哪能和林二小姐混得这么熟,两小无猜的样子,会不会是林二小姐的表哥?”
周宣万万没想到会被人误会是表哥,表哥是当不得的,很吃亏的。
林涵蕴的确是小女孩脾气,容易生气也容易消气,到了州衙柳树前,她又和周宣有说有笑了,当然,这也是周宣会哄女孩子的缘故。
林涵蕴说:“周宣,我肚子好饿,我先回去了,顺便帮你问问黑山侄孙回来了没有。”
周宣骑着老马来到宪司大院,看到秦夫人、纫针她们还等在廨亭上,都还没吃午饭,眼巴巴等周宣回来呢,得知周宣保住了战平了对手、保住了虫店,都松了一口气。
周宣没看到秦雀,一问,原来是凤阿监把秦雀找去了,江州下辖十二县选送的秀女都已到齐,初选已过,然后要从剩下的两百四十名名秀女当中二选一,挑选一百二十名身体健康、容貌端庄的秀女入宫,所以这两天正是秦雀忙碌的时候。
吴功曹这时笑容可掬地走出来,拱手说:“周公子,误会误会,下官昨日在公堂上有得罪之处还请周公子见谅,下官也是忠于职守嘛,经下官连夜查证,周公子和秦小姐并非假婚,等李大人回来,下官会全力为秦博士剖白的。”
周宣是什么人,眼睛一转就明白吴功曹前倨后恭的原因了:“这家伙肯定知道都护府的判官出面为秦博士说情了,他哪还敢再从中作梗?再说了,我只不过赢了他儿子一点银子而已,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下也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吴大人明镜高悬哪,对了,那个诬陷我岳父的蒋助教,还有那个刁奴宋大春,吴大人是不是先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惩治惩治?”
吴功曹好生尴尬,心想:“选秀使李大人还没回来,这案子到底怎样了结谁又料得到,范判官还没要到人呢,我如果冒冒失失把蒋助教抓起来,万一李大人要严惩假婚案,那我岂不是倒霉!”笑道:“诬告者那是一定要严惩不贷的,请周公子放心。”
六十七、三本难念的经
这时,差役薛霸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走来,一见周宣,叫道:“周公子,这位是刺史徐大人府上的季管事,他找你。”
季管事很客气地施礼说:“周公子,徐大人有事要向公子当面请教,公子这就随我去徐府吧。”
周宣猜不透徐刺史请他干什么,谈老丈人的案情,有这么复杂吗?说:“请季管事稍等一会。”返身走到廨亭边对秦夫人说:“岳母大人,选秀使李大人一时回不来,你们先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干等,都没吃饭呢,让老丫环留在这里服侍我岳父,来福跟你们回去,让他到附近酒楼备一些饭菜送到府上――晓笛,饿了吧?”说着摸了摸晓笛脑袋。
晓笛点头说:“饿。”
秦夫人心里酸酸的,真没想到事到临头还得依靠这个假女婿,不过现在看来,这假女婿越来越真了。
周宣请薛霸带老丫环去候审监换来福回来,他跟着季管事去徐府。
徐府离州衙不远,门前百步外就有小浔阳江舒缓地流过,午后阳光直射,江上金波粼粼,水面风来,颇为爽快。
周宣跟着季先生直入徐府重重深院,路上曾问季管事徐大人找他有什么事?季管事说了句:“周公子请放心,并非公案上的事。”便不肯多说。
走过一个小园圃,周宣看到一座紫藤花架下,一个白老头正和一个红颜少女在下围棋,边上还有一个绿衫少女在看棋。
周宣看到棋就有点走不动路,放慢脚步伸长脖子在看棋局。
季管事催促说:“周公子,快走吧。”
两个对弈者对棋外事浑然不觉,看棋的绿衫少女抬头看了周宣一眼,又低头观局。
过了紫藤花架,季管事问:“周公子也喜好围棋?”
周宣说:“会那么一点。”
季先生说:“徐大人酷爱围棋,酒和棋是徐大人的两大嗜好,府上养着不少棋士酒客,周公子刚才看到的那白老者便是当世最有名的十八位大棋士之一的古六泉古老先生,正与府上女公子下让子棋呢。”
周宣一听,顿时技痒难熬,他一直不清楚唐国的围棋究竟达到了一个什么水平,既然这古六泉是当世最厉害的十八棋士之一,那如果能和古六泉较量一局就能见分晓了,不知道他这个业余强四段能不能在这个时代称雄?
季管事引着周宣来到一间侧厅,周宣一眼看到他老丈人坐在那喝茶,不免吃一惊,问:“岳父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博士神色有点古怪,说:“贤婿,坐,坐。”
季管事说:“周公子稍坐片刻,我这就去禀报徐大人。”
季管事走后,一个小婢进来捧上一盏香茶。
秦博士等那小婢退下后才说:“贤婿,你是不是曾对徐大人说过老夫我能治痴病?”
“痴病?”周宣一愣,随即明白了,笑了起来:“昨日在公堂上,小婿随口说了新婚之夜酒醉后同房容易生白痴儿,不过小婿并没有说岳父大人能治此病呀。”
秦博士摇头苦笑:“贤婿这一说不要紧,徐大人就以为老夫能治,就把我唤来了,你想这痴病连‘医圣’张仲景、‘药王’孙思邈都束手无策,老夫又如何治得!”
周宣忍着笑,问:“这徐大人府上有白痴儿吗?”
秦博士压低声音说:“还不止一个,有三个。”
“啊!”周宣不禁对相貌堂堂的徐刺史深表同情,家有一个智障儿已经够头痛的了,何况是三个!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那么这徐府就有三本。
秦博士说:“这痴病老夫是治不了的,想起贤婿足智多谋,或许以前在澳国当王子时知道什么宫廷秘方,所以老夫就举荐了贤婿。”
周宣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宽慰老丈人说:“无妨,等徐大人来了,我自有话应对。”
宽袍缓带的徐刺史在季管事的陪同下来到客厅,丝毫没把秦博士当犯人看待,对这翁婿二人相当客气,寒暄几句,话锋一转便说起治疗白痴病的事,既然把周宣当医生了,徐刺史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倒苦水,说三个痴儿不读诗书,整日顽耍,年过弱冠还象七、八岁小儿那般不理世事。
周宣听他这话,觉得这三个智障儿应该不算严重,就说:“且容晚生先看看府上三位公子,望、闻、问、切嘛,先要望一望。”
徐刺史便让季管事去叫三个痴儿过来。
三个人坐在那等,等了好一会,没看到人来,周宣肚子在咕咕叫,饥肠辘辘啊,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胃,拱手说:“徐大人,晚生听蒙召唤,急急赶来,午饭还没吃哪,是否让厨下送些点心糕饼来先让晚生充饥。”
徐大人道声:“怠慢。”命小婢赶紧去取糕饼来。
不一会取到,周宣大大方方地吃起来,一边的秦博士更确信他这贤婿是流亡的王子,不然的话哪有这雍容的气度,面对刺史大人也能如此从容不迫地吃饼?
季管事小跑着来了,说:“三位公子在鸡苑斗鸡,都不肯来。”
徐刺史有点恼火:“再去唤,不来的话就宰了他们的鸡。”
周宣一听斗鸡,来兴趣了,说:“不必去唤,晚生可以去鸡苑观察一下三位公子,治病也如治水,要疏不要堵,和他们对着干,只会加重他们的病情。”
周宣是信口开河,徐刺史却深感有理,说:“周公子说得是,徐某这三个不肖子,如果不让他们玩耍,逼他们读书的话,那痴病就作得更厉害了,闹得阖府昏天黑地、鸡犬不宁。”
季管事在前领路,徐刺史亲自陪同周宣和秦博士去鸡苑。
鸡苑在徐府后花园西南角,用四尺高的竹篱围出两亩左右的地方,绿树掩映,倒是清雅。
还没进栅门,就听得好几只公鸡在引吭高歌,此起彼伏,还有母鸡的“咯咯”声,好象这里正在举行鸡类的歌咏比赛,其中还杂着喝彩声。
徐刺史冲周宣苦笑了一下:“徐某这三个不肖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占去六个时辰外,其余时间几乎几乎都在这鸡苑里。”
周宣心想:“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也真能睡,肯定是三个大胖子。”
果然,鸡苑里一块空地上,用竹竿围成一个类似拳击台的四方形斗鸡场,两只黑羽红冠的斗鸡正跳跃飞腾,尖喙利爪齐出,抓刨叮啄,一地鸡毛,斗场两侧各站着一个绸袍白胖子,嘴里“哼哼哈哈”为各自的斗鸡喝彩鼓劲,另有一个锦袍胖子站在斗场外,边上还有几个青衣小厮,全神贯注于场内斗鸡,周宣、徐刺史走到他们身边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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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桃谷三仙
“阿舒――阿雍――阿端――”
徐刺史把三个儿子的名字叫了个遍,三个绸袍胖子象没听到一样,自顾玩鸡。
徐刺史正要火,周宣止住道:“大人息怒,令公子难道是三胞胎,怎么看起来大小一样?”
徐刺史摇头说:“场中那两个,左边的是阿舒,虚度二十一岁了,右边的是阿雍,二十岁,边上看的是阿端,十九岁,吃得白白胖胖,同是一母所生,外人实难分辨。”又提高声音喊:“阿端――阿端――”
阿端身边的小厮听到了,赶紧推阿端,阿端扭头一看,叫了声:“阿爹。”就又回头看场上雄鸡争斗。
周宣说:“别急,依晚生看,令公子的痴病不重,应该有得治,先看完斗鸡再说。”
徐刺史大喜,当下不再出声,与周宣并肩站着看斗鸡。
场上那两只斗鸡都有七、八斤重,属于大号斗鸡,这种斗鸡都是性烈如火,相互一遇到就开始激斗,从场面上看比斗蟋蟀火爆得多,鸡毛乱飞,鸡血四溅,比斗虫更激烈、更紧张。
周宣在斗鸡上是外行,场上两只鸡翻滚啄斗,两只鸡的毛色又差不多,他看了半天没分清哪只是哪只,就好比外行看斗虫,怎么看虫都是一个模样的。
一只鸡实战啄得鸡头血淋淋,在地上打了个滚,挣扎起来又斗,另一只鸡也毫不嘴软,一阵猛啄,看来是不死不休的。
终于,一只鸡倒在了地上抽搐,另一只鸡昂起血迹斑斑的脖颈,长鸡三声,庆祝自己的胜利。
右边的阿雍蹦了起来,高喊:“我赢了,我赢了,大哥,掏钱吧。”
作为大哥的阿舒倒是愿赌服输,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老二阿雍喜滋滋伸手来接,阿舒等他手快接到铜钱时,突然把钱丢到地上。
“大哥,你干什么把钱丢地上?”
“反正已经不是我的钱了,我就要丢到地上。”
老二阿雍很气愤:“你昨天赢了我,我给你钱时都是好好的放到你手里,没有丢到地上。”
老大阿舒斗鸡输了,在给钱上阴了弟弟一把,很是得意,说:“谁叫你不丢,你真傻,哈哈。”
老二阿雍非要大哥把钱捡起来,大哥阿舒岂会听他的,两个人就闹了起来。
老三阿端上前劝解,看来他和二哥关系更好,说:“二哥,既然大哥把你的钱丢到地上,那下次你如果输了,给大哥钱时也丢到地上不就行了,你还可以丢得更远,洒到树丛里,让大哥找半天。”
“好计!好计!”老二阿雍大乐,拍着阿端肉敦敦的肩膀说:“三弟,你真聪明,我们三兄弟数你最聪明。”对老大阿舒说:“大哥,你等着吧,我明天一定要输给你,让你满地找钱。”
老大阿舒老谋深算地说:“我明天不和你斗不行吗,就是斗的话,我挑最弱的鸡和你斗,还让你赢,你就等着我漫天洒钱吧,哈哈,三弟虽然聪明,告诉了你妙计,得益的却是大哥我,哈哈。”
老二阿雍一听急了:“我明天也挑最弱的鸡和你斗,咱们比谁弱,我干脆找只母鸡和你斗。”
老大阿舒说:“你找母鸡,我就找小鸡,看谁弱。”
周宣惊喜地看着这三兄弟斗嘴,这简直是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的“桃谷六仙”嘛,眼看两兄弟越闹越凶,身边的徐刺史老脸通红,忍无可忍了,周宣挺身而出,大声说:“要说比弱,你们都不如我弱,我找只鸡蛋和你们斗,你们谁能比我弱?”
三兄弟一齐被镇住了,张口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出还有比鸡蛋更弱的。
老三阿端果然是三兄弟中最聪明的,反驳说:“鸡蛋又不是鸡,根本不能斗。”
周宣说:“鸡蛋孵出来就是鸡,它不能斗是因为它太弱了。”
这下子连聪明的老三也哑口无言了。
三兄弟这时看到他爹了,指着周宣问:“阿爹,他是谁?”
徐刺史说:“这位是周公子,也是斗鸡高手。”他不敢说周宣是医生,他这三个儿子最恨医生,因为医生总想给他们治病,他们没病呀。
周宣摆手说:“不对不对,我不是高手,我是斗鸡低手,好了,三位公子继续玩吧,在下告退。”朝徐刺史使个眼色,意思是他“望”够了,有话去别处谈。
三位公子不依,一齐拦住说:“世上的斗鸡没有最强,只有更强,所以鸡蛋也不应该是最弱的,快告诉我们,什么比鸡蛋还弱?”
周宣心想:“谁说这三位是痴儿,他们还懂辩证法哪。”说:“你们想想,鸡蛋是哪里生出来的?”
“母鸡。”
“这就对了,母鸡比鸡蛋很弱,你们还是按原来的斗就是了,不要比弱,比弱没意思,哪有斗鸡比弱的,传言出去会被江州城的鸡友笑话。”
三兄弟连连点头。
周宣和老丈人,还有徐刺史回到先前的小厅,宾主坐定,徐刺史一脸期盼地看着周宣。
周宣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啜了两口,这才说:“徐刺史,莫怪晚生直言――”故意一停顿,徐刺史脸色一白,以为三个儿子痴得没救了。
周宣接着说:“其实大人的三位公子没有病,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五痴游侠’的传说?”
周宣思维跳跃得太快,徐刺史反应不过来,说:“据说三痴已到了江州,目下全城明松暗紧地戒备,周公子突然说起‘五痴游侠’是何缘故?”
周宣说:“这五个人都以痴为名,莫非他们都是傻子?”
徐刺史瞪眼说:“谁敢说他们是傻子,不要命了吗?”
周宣说:“这不就对了,府上三位公子只是有点痴,却不是傻,大人应该因势利导,让他们成为斗鸡界的高手,皇帝陛下喜爱斗鸡、斗虫,不见得只有功名一途才能出人头地,个个都当官那是不可能的,方今国泰民安,娱乐盛行,府上三位公子大有用武之地呀,当然了,晚生还要给三全公子开一剂良方,包管三位公子智力增进,府上也从此安宁和美。”
徐刺史又惊又喜,有茅塞顿开之感,连声说:“周公子快请开方。”
周宣说:“大人把三位公子关在府上是不对的,应该让他们多出去游玩,名山大川都去逛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每到一处便以鸡会友,久而久之,见识增长,心智也必然大开,这就是晚生给令公子开的良方。”
徐刺史击节赞叹,对秦博士说:“秦老哥,徐某真是羡煞你呀,有这样的佳婿,蒋助教竟敢诬告是假婚,真是瞎了他的狗眼,如果真是假婚,徐某第一个把周公子召进府来,把我爱女许配给他为妻。”
秦博士担心地看着周宣,怕周宣改攀徐府这高枝,只见周宣笑着说:“徐大人太会说笑话了。”神色如常,并无趋炎附势之意,秦博士这才放心。
又闲聊了几句,翁婿二人辞别徐刺史,徐刺史说:“等秦博士官复原职时再设宴邀请贤翁婿,并有重礼相谢周公子。”
周宣心想:“眼不见心净,桃谷三仙出外游玩,徐府自然清净,徐大人当然要谢我,嘿嘿,我这是做好事呀,桃谷三仙也等于是出了牢笼,肯定快活。”
秦博士自有薛霸送回候审监,临别时叮嘱周宣快回秦府,他现在有点担心这个好女婿被人抢去。
周宣说:“小婿去驿馆那边接雀儿一道回去。”\
六十九、阿布的礼物
周宣骑上他的老马朝驿馆缓缓行去,驿馆也在朝阳坊,朝阳坊是江州城的各级军政中心,街道宽敞整洁,六辆马车可以并行。
日已西斜,小浔阳江是半江瑟瑟半江红,老马蹄声得得,周宣心里一片轻松,老丈人虽然还没放出来,但那是早晚的事,在候审监也不会受苦,算是软禁,嗯,刚才忘了对徐刺史说了,我还想和古六泉先生下棋呢,下次吧,先接秦雀去,顺便看看各县选送来的秀女,有没有比雀儿、纫针还漂亮的?
江州是唐国西南重镇,在唐国各大城镇中仅次于东西两都以及庐州、洪州、常州这三大州,名列第六,所以这驿馆也是规模宏大,长街一侧全是驿馆的房子,沿街开八扇大门,都有军士把守,周宣想进去却不让进,说自己是秦雀秦医生的夫君还是不让进。
周宣也不急,系马垂杨下,负手看小浔阳江风景,看夕阳西下,那种心情就象当年骑着单车在中学校园门口等初恋的女孩放学,而在这个时代,秦雀就是他的初恋。
驿馆中间一个大门里驶出一辆单辕马车,周宣没有特别注意,只是淡然地看着车子驶过,忽然车帘一掀,车窗里露出秦雀的那张明丽清秀的脸:“周――夫君,你怎么在这里?停车――”
周宣脸上绽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来接你回家呀,这是谁的车?”
秦雀满脸娇羞之色,看了周宣一眼,放下车帘,似乎在和车厢时的什么人说话,车帘再次掀开时,中年美妇凤阿监露脸了,含笑说:“周公子来接你娘子吗,我正要送她回去呢,周公子没带车来?”
周宣朝垂杨下一指:“我有一匹马。”
凤阿监一笑,扭头说:“秦小姐,那你下车吧。”
秦雀神态忸怩地下车来,站在周宣身边,垂头看自己的绣鞋。
凤阿监朝周宣招手说:“周公子,请近前说话。”
周宣见凤阿监看他的眼光有点异样,不禁心里毛,走过去问:“凤阿监大人有什么吩咐?”
凤阿监又是一笑,还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好象挺饥渴,周宣心里更毛了,后脑勺凉嗖嗖的。
只听凤阿监压低声音说:“记住,对秦雀好,也要对纫针好。”
周宣一愣,下意识地点头:“会的,会的。”
秦雀在身后说:“凤阿监,等李大人回来,请你一定在李大人面前为我老父洗脱罪名呀。”
凤阿监看看周宣,又看看秦雀,摇着头说:“谁会相信你们是假婚呢?那个蒋助教真是利令智昏了,他要倒霉。”放下车帘,马车掉头回驿馆。
周宣把老马牵过来:“雀儿,上马,我们回家。”
秦雀眼睛望着别处,口里问:“那你呢?”
周宣笑道:“我牵马呀――你能上马吗,要不我抱你上去。”
秦雀赶紧说:“我能上,我能上。”双手扶着马鞍,一脚踩着马蹬,一抬脚就骑上去了,身手还挺矫健。
周宣哈哈大笑起来,秦雀脸红到耳根,原来她骑反了,脸朝马尾巴。
“昔有张果老倒骑驴,今有秦医生倒骑马,坐稳?。”周宣牵着马缰大步就走。
秦雀急叫:“停一下,停一下,让我坐端正。”
两个人走过长街,不时有路人朝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闲话,无非说他们假婚的事,周宣无所谓,坦荡着呢,昂挺胸,秦雀头就越来越低了。
周宣就把午后到徐府为徐刺史的三位公子医治痴病的事说了,终于把秦雀逗笑了,这个秦雀不笑则已,一笑起来没完,越想越笑,伏在马鞍上身子如花枝乱颤。
周宣示威地看着那些说他们闲话的路人,象是在说:“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假婚吗?”
回到秦府,却见槐树树下停着一辆豪华马车,不是林涵蕴的那辆油壁车,谁来了?
周宣和秦雀并肩进门,却看到堂上坐着一人,紫色的大胡子很醒目,却是黑衣大食人阿布,陪客的主人身高三尺,加上冲天鬏有三尺半,是晓笛,家丁来福一旁侍立。
一看到周宣、秦雀,晓笛就从高椅上滑下来,跑上前说:“姐姐、姐夫回来了,太好了,晓笛不用陪客了,唉哟喂,陪了一下午的客,**都坐痛了。”
胡商阿布满面含笑地起身说:“周公子、秦医生,贤伉俪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让这位小公子陪了这么久,实在是有劳了。”向晓笛施了一礼。
周宣笑道:“阿布老兄,不在家里逗弄龙凤胎,来这里有何贵干?”
阿布又朝秦雀深施一礼:“特来向秦小姐道谢,若不是秦小姐,我那娘子昨夜就扛不过去,母子三命哪,秦小姐的恩德在下永世不忘,特备薄礼前来谢恩。”
秦雀说:“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署学生的职责,礼物可不敢收。”
周宣对这胡商的礼物很感兴趣,说:“雀儿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这是阿布老兄庆祝他喜得龙凤胎的一种方式,我们怎好扫人家的兴头。”
阿布忙道:“对对,周公子说得太对了,独不乐不如众乐乐,在下一早就给街坊四邻送礼,让大家都知道我阿布喜得贵子了,所以这礼物秦医生一定要收下。”心里有点苦:“生了一对龙凤胎就要这么给街坊四邻送礼吗,光是那把刀就价值万金哪!”
两个健仆抬着沉重的薄礼进来了:
大食地毯三卷、挂毯四幅、五彩琉璃器皿十件、大马士革刀一柄。
周宣腾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抓起那柄大马士革刀,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地对阿布说:“老兄你真是太够意思了,一句话,以后有需要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位周公子真是妙人,一语搔中阿布内心痒处,大喜道:“在下与周公子是一见如故,三生有幸,以后少不了要来叨扰。”
周宣哪会不明白阿布的用意,昨天提出买刀都不肯,今天送上门,还不是听说自己和都护府关系密切的缘故吗,嘿嘿,送多少我都笑纳,这叫各取所需,对了,这老外有钱,我得考虑吸引点外资,扩展扩展我的“级秋战堂”,哈哈,好主意。
周宣和胡商阿布握手言欢,摆出要深谈的架势,秦雀微笑着摇头,既然周宣那么喜欢那把刀,她也不忍拒收,再说了,爹爹以前也不是没收过别人的礼物!
秦雀请周宣陪阿布坐,她牵着晓笛进内院,低声问:“表哥呢,表哥怎么不出来陪客人,要你一小童陪?”
晓笛做着怪脸说:“表哥是胆小鬼,一听到有外人来赶紧躲进来福房里,娘只好让我出来招呼客人,姐夫不在,晓笛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
秦雀心下黯然,牵着弟弟的手走过冷清的过厅,黄昏斜照,勾勒出她明暗凹凸的背影,美!
七十、秦雀吃醋
周宣爱不释手地把玩大马士革刀,问阿布:“老兄,这刀可有什么响亮的名字?”
“有,此刀名叫‘毒龙’。”
“什么,叫屠龙,宝刀屠龙?”
“非也,叫毒龙。”阿布解释说:“这刀炼制时淬有沙漠大蝮蛇的毒液,所以刀身才呈黝黑色,公子以后舞刀还要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周宣惊道:“会不会见血封喉?”
阿布道:“没这么厉害,只是伤处会腐烂,很难痊愈,不过我有特制的伤药――”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圆型扁肚的银器,递给周宣说:“这里面有三十六颗解毒丸,如果不慎伤到人,把一颗药丸碾碎和酒抹在伤口上,很快就能结痂封口。”
周宣收了银器,说:“老兄,我们真是投缘,兄弟要请你喝两杯。”
阿布很高兴,打量四周,看不出有酒喝的气氛,说:“令岳秦博士近日小遇磨难,在下就不打扰了,改日由我来请周兄弟痛饮。”阿布也改称周兄弟了,他一个大食人后裔,在唐国能找个可以称兄道弟的朋友不容易啊。
周宣说:“无妨,我请老兄到附近酒楼喝酒,还有重要的事与老兄谈。”
周宣先回卧室把大马士革刀和三痴的剑一起藏好,带上一点银子,对秦夫人说:“岳母大人,小婿和那位胡商去坊间酒楼谈点事,我会让伙计送些可口的饭菜来,不要让纫针妹妹下厨,我和虫店的廖银夫妇说过了,让他们回乡帮秦府找几个诚实纯朴的厨娘仆妇来,明天应该会来,佣金全由我‘级秋战堂’那边支付,岳母大人不用费心。还有,岳父那边小婿已和差役薛霸约好,如果李大人一回来,他会立即来秦府报信的。”
周宣心细,样样想得周到,秦夫人说:“真是辛苦贤婿了。”
秦雀说:“周――”她现在叫周公子觉得不妥,叫夫君难出口,“周――这位胡商送的礼是不是太贵重了,单单这一件五彩琉璃器皿外面就是卖上百两银子,雀儿想是不是把别的都退还给他,留下那把刀就是了。”
周宣笑道:“哪有这样收礼的,等下那位阿布老兄会以为秦医生嫌他礼物不好呢,哈哈,都收下吧,没什么的,你救了他家三条命哪。”取了把折扇,摇着往外走。
秦雀碎步跟上来,叮嘱说:“你――少喝点酒呀。”
周宣扭头看着秦雀,嘴角勾出一个弧:“你关心我吗?”
秦雀脸一红,赶紧扭身回去。
周宣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的,酒喝多了会生痴儿。”
秦雀脸红得烧,却不觉得周宣轻薄讨厌,想起周宣在徐府和那徐刺史三个痴儿的对话,忍不住又想笑。
周宣和胡商阿布把臂来到离秦府半里外的那家酒楼,先吩咐伙计准备八个人的饭菜送到秦府去,然后和阿布推杯换盏,畅谈江州商业,原来阿布拥有三大垄断行业,分别是大食地毯、五彩琉璃器皿和“芳华永驻霜”。
阿布说:“周兄弟的娘子秦医生肤色上佳,所以在下就没有送‘芳华永驻霜’,而且不瞒周公子,这‘芳华永驻霜’用久了不好,只适合那些年老色衰的妇人。”
周宣知道那种五彩琉璃器皿炼制的成本极低,却一件就要卖上百两银子,难怪阿布老兄大财,唉,怪我以前没学过造玻璃,不然单这一项就挣死了钱,算了,我还是开我的虫店、慢慢展我的娱乐业吧,光挣钱没意思,要又好玩又挣钱才合我意。
酒酣耳热,周宣开始吸引外资了:“老兄,兄弟我与都护府的林二小姐合伙开了个虫店,就是那个‘级秋战堂’,你也看到了,很兴旺是吧,兄弟和林二小姐商量准备再找个合伙人,把‘级秋战堂’做大做强,这风声一传出,当时就有江州三大虫社的老板削尖脑袋想要与我们合伙,兄弟我还在考虑,选谁合伙合适?”
阿布绿眼圆睁,急切地抓着周宣的手臂:“周兄弟怎么不考虑一下老兄我,我对斗虫也极感兴趣,很早就想开虫社,可惜找不到合伙人,这个绝好的机会周兄弟你一定要给我。”其实阿布哪里懂斗虫,雌雄都分不清。
周宣沉吟说:“凭你我的交情,合伙肯定没问题――”
阿布喜上眉梢。
周宣又说:“可这也要林二小姐同意才行呀。”
阿布说:“那就烦周兄弟在林小姐面前为我美言几句了,就说我酷爱斗虫,愿意把‘级秋战堂’建成江州甚至整个唐国最大的虫社,凭周兄弟和林小姐的关系,林小姐会同意我入伙的。”
周宣还在考虑,似在几个候选人中摇摆不定,阿布急了:“周兄弟,虫社以后所需银子全由我出,明天我就把五千两银子送到你手里,作为合伙的第一笔本银。”
周宣一拍腿,毅然作出决定:“好,既然老兄这么有诚意,兄弟我不成全你就太过意不去,林二小姐那边我去说,非要她同意不可。”
阿布激动得胡子抖,握着周宣的手边摇:“好兄弟,好兄弟!真是太感谢了”
周宣说:“不用谢,我们是合伙人嘛,老兄放心,我保证虫社半年之内就有收益,年度统计利润――呃,就是除本银外挣到的钱,我、林二小姐,还有阿布老兄你,我们三人均分,一起财,哈哈。”
阿布深受周宣描绘的美好前景的感染,胸怀大畅,连连干杯,喝得是酩酊大醉,最后是周宣和他的两个健仆扶他上马车回去。
周宣轻摇折扇,在街道两侧灯火的映照下施施然回秦府,听到坊间的打更声才知道这餐酒喝得时间真长,都已经夜里三更了,不过这顿酒值,喝出五千两银子,很有成就感。
来福来开门,周宣进到内院,见各房灯火都灭了,只有他的卧室点着灯,这两天大家都是心力交瘁,估计是早早睡下了,进到卧室一看,一灯如豆,小茴香?缩着身子睡在他的雕花大床上,等他回来等久了就睡着了。
周宣没惊动小茴香,拿上衣物去后园井边洗浴,洗好了正穿衣,忽听黄泥墙边一个声音问:“周妹夫,你洗浴好了吗?”
周宣赶紧将衣带系好,说:“哦,纫针妹妹呀,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事吗?”
??星光下,苏纫针端着一个木盆从月洞门边走了进来:“我来帮你洗衣服,昨天是你自己洗的吧,好象不是很干净哦。”
周宣忙说:“我自己随便洗洗就行了,怎么好劳烦纫针妹妹。”
纫针坐到井边青石墩上,麻利地把周宣换下来的湿衣服收到木盆里,说:“纫针一直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大小姐。”
周宣脱口说:“我就喜欢穷苦人家的女儿,会疼人哪。”
苏纫针“啊”的一声,脸颊通红,赶紧挽上一桶水,使劲搓洗起衣服来,掩饰内心的欢喜和羞怯。
这个表白太不含蓄,周宣也有点尴尬,还好黄泥墙那边一个声响让他找到话说:“那是什么声音?”
纫针奋洗衣,头也不抬地说:“应该是那只暹罗猫吧。”
其实黄泥墙那边哪是什么暹罗猫,是秦雀,她听到周宣回来了,到后园洗澡了,也想过来帮他洗衣服,却被纫针抢了先,又听到周宣说的那句话,一时手脚冰凉,内心酸涩,手撑在黄泥墙上,掉下一块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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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傲气逼人选秀使
一盏小小的红灯笼悬挂在槐树干上,晕红的烛光照着井边一男一女,周宣坐在井栏上看苏纫针为他洗衣服,想起凤阿监对他说的“对秦雀好,也要对纫针好”,凤阿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把秦雀和纫针都娶了?凤阿监不可能知道秦氏有让纫针易嫁的想法吧?难道是纫针对凤阿监说的?不会吧,那假婚案岂不是就坐实了!
转念又想:“不过凤阿监似乎完全是善意,她那么说可能是觉得我这人实在优秀,乃唐国女子梦寐以求的佳婿,纫针在宫里和她关系好,所以她就要把纫针的终生大事托付给我,凤阿监真的很有眼光,不愧是一眼就能分辨处女的高人。”
周宣这么意淫着,想到得意处,不禁“嘿嘿”而笑,把个正在洗衣的苏纫针羞得芳心乱跳,一件薄薄夏衫搓了又搓、洗了又洗,都快洗破了。
周宣问:“纫针妹妹,那个凤阿监以前就是和你一起在景旭宫的吗?”
苏纫针终于松一口气,一边拧干衣服一边答道:“是,凤阿监是景旭宫权力最大的女官,纫针多次蒙她关照,心里非常感激她。”说完端着木盆起身,说了声:“我去晾衣服了,周妹夫也早点歇息吧。”
周宣赶紧摘下树上的红灯笼走在一侧为纫针照路,看着纫针精细棉布长裙包裹着的腰肢和圆臀,走动时微微扭摆,身材比秦雀要丰腴一些,毕竟大两岁嘛,更成熟,侧面看,酥胸起伏,脸颊不知是被灯笼映得那么红还是怎么的,红扑扑的诱人的婴儿肥。
周宣有点心猿意马了,男人嘛,有这想法也正常,这时他看到秦雀房里的灯亮着,不禁奇怪:“刚才都是黑灯瞎火的,怎么这时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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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商阿布生怕周宣变卦,第二天一早就驾车来到秦府,送银子来了,一箱又一箱,全部搬进周宣卧室。
秦府上下好象做梦一般,都不知道这个胡商干嘛一大早送银子来?
周宣郑重其事地拿出“级秋战堂”的房契,笔酣墨饱地添上阿布的大名,表示从此以后“级秋战堂”属于他和阿布共同拥有,四百两银子买来的虫店现在已经升值到六千两了。
阿布有着商人的精明,问:“周兄弟,这契约上怎么没有林二小姐的名字?”
周宣用那种推心置腹的口气说:“老兄这还不明白,林二小姐只是挂个虚名,实际的事还不是我们两个人去做,当然了,‘级秋战堂’有收益自然不能少了都护府那一份。”
阿布连称:“明白,明白。”
周宣说:“老兄先忙你的地毯琉璃美容霜去,兄弟这两天还要为我岳父的事奔波,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再与老兄商量展‘级秋战堂’的大计。”
阿布满意而去。
秦府附近那家酒楼按周宣昨晚的吩咐送来了早点,周宣吃过之后正要准备和秦雀一道出门,秦雀要去驿馆,周宣去州衙看看,却看到衙役薛霸领着三个捕快来了,薛霸的神色明显不对。
周宣一惊,知道案情又有反复,肯定是选秀使李大人回来了。
薛霸让那三个捕快在槐树下稍等,他独自过来对周宣说:“周公子,大事不好,选秀使李大人今早一进城就直奔州衙宪司,命当值的捕快立即拘捕周宣、秦雀、卢安三人。”
周宣问:“就由我一人去自辩行不行?”
薛霸摇头说:“李大人特别提到了秦小姐的表哥卢安,说此人一定要到案,就算回了寿州也要拘到。”
周宣骂道:“一定是蒋助教那个王八蛋恶人先告状!”
一旁的秦雀脸色苍白,娇躯微颤,周宣按了按她的手背安慰说:“别担心,我早料到案情会有反复的。”
薛霸说:“周公子,在下很敬重你,我们也不进去打扰了,你把卢安叫出来,一起去州衙分辨清楚。”
长街那头蹄声如滚雷,一匹神骏的黄骠马奔腾而来,马上乘客高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林黑山飞马赶到,勒马未稳,人就如大鸟一般落地,大步走到周宣身边,握住周宣的手:“宣弟――”霍然转头瞪着薛霸四人:“不得对我义弟无礼。”
薛霸点头哈腰说:“不敢不敢,小人对周公子甚是相敬。”
周宣使劲握着林黑山粗糙的大手:“山哥你来得太及时了,兄弟正有冤难伸呢。”
林黑山朝秦雀一点头:“弟妇,别怕,老哥去李大人面前为你们说情,那个姓蒋的狗贼已被我一个巴掌扇得半边脸肿得象猪头――”
周宣惊喜问:“什么?”
林黑山说:“我今早随李大人从西门入城,那不长眼的老小子守在城门边拦马告状,我一听,告我义弟假婚,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过去一巴掌打得他牙齿掉了七、八颗,满口吐血,如果不是李大人拦住,我当时就一拳擂死那直娘贼。”
周宣大笑:“痛快,痛快,兄弟我也早想揍那老甲鱼了,山哥先为兄弟出了这口恶气,痛快!”
薛霸有点着急,又不敢催促,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周宣。
周宣说:“有山哥在这里,兄弟胆气也足了,不怕那小人诬告,这就到李大人面前陈说清白。”进去找卢安一起去。
卢安听说捕快要抓他去州衙,脸色青,紧张得不得了。
周宣拍了拍他肩膀:“小卢,别害怕,到公堂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快去把家丁衣帽换了,随我去吧。”
卢安对这身家丁服有点依依不舍,这套青衣小帽象是一片阴影,躲在这阴影里他觉得隐蔽安全一些,现在要让他脱去,简直心惊肉跳,好比赤膊上战场,很容易受伤啊。
周宣、秦雀、卢安同乘一车去州衙,卢安在车上是一声不吭,低着头不看周宣和秦雀,他对这次来江州是后悔到了极点。
来到州衙宪司大堂前,薛霸高声道:“报――周宣、秦雀、卢安三人拘到。”
林黑山大踏步先进去了,周宣三人进到大堂,只见徐刺史、内官白副使、皇宫女官凤阿监分坐两侧,居中的是一位英俊青年,周宣上次在廖银的小店外匆匆瞥过一眼,年龄似乎比周宣还小,未穿官袍,戴软幞头、一袭圆领开衩衣、乌皮六缝靴,挎着腰刀,高高的鼻梁,凌厉的眼神,显得傲气十足。
左半边脸肿得老高的蒋助教垂手立在堂下,脚边跪着的是宋大春,见周宣进来,蒋助教翻起一双三角眼,眼神恶毒,一副鱼死网破的恶相。
七十二、入狱或入宫
林黑山是武将,性情爽直,礼节粗疏,朝堂上众官抱拳大声说:“李大人、各位大人,你们请看,这位就是末将的义弟周宣,为人慷慨,心胸豁达,末将与他极为投缘,这位秦小姐就是我弟妇,美丽端庄,与我义弟并肩一站,那是天生一对呀,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徐刺史、凤阿监、白副使纷纷点头,只有居中的选秀使李大人的脑袋纹丝不动,嘴角含着冷笑,“哼”了一声问:“秦雀身边这位又是谁?”
林黑山环眼圆睁,看着卢安,刚才从秦府出来时就看到这个目光躲闪、清秀白皙的青年男子了,当时没注意,这时问:“你是谁?李大人问你话哪。”
卢安硬着头皮一揖到地:“寿州医署小吏卢安拜见各位大人。”
年纪轻轻却威势十足的李大人说道:“卢安卢助教,告诉本――官,你是秦雀的什么人?”
卢安嗫嚅说:“回大人的话,秦雀是我表妹。”
林黑山惊道:“还真有个表哥!”扭头看了看蒋助教。
蒋助教虽然恨林黑山,却不敢与他对视,低下肿胀的脑袋。
李大人冷冷道:“卢安,寿州乃边防重镇,一旦战事一起,医署有救死扶伤之责,你身为医署助教,不恪尽职守,远来江州有何事?”
“这个――那个――,”卢安额头冒汗。
周宣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李大人,猜测他是什么来头,连徐刺史都对他说的话不敢违拗,莫非他是皇室的人?嗯,姓李,年纪又这么轻?不会就是纫针说的太子李坚吧?不对,如果真是李坚,纫针应该认得,肯定会和我说起的,而且太子充当选秀使似乎不大象话,也许是宗室王侯,看这人的性格应该是属于想要有所作为却又刚愎自用的那一类。
周宣说:“小卢,尽管从实说,不要隐瞒,李大人心里比谁都清楚,想要瞒他是不可能的。”
堂上高坐的李大人见周宣插嘴,本已放下脸要作,听到后面两句话,便不作声了。
卢安看了周宣一眼,心里镇定了一些,口齿清晰起来:“小吏父母双亡,秦夫人卢氏是小吏唯一的姑母,小吏来江州就是为了探望姑母姑父,本想立即赶回寿州,姑父却蒙冤入狱,以至耽搁了两天,小吏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寿州。”
蒋助教嘶声喊了起来:“当堂撒谎,卢安是赶来与秦雀完婚的,原秦府家丁宋大春可以指证。”
宋大春不知被蒋助教怎么调教了一番,胆子比上次大,跪在那里叫道:“蒋大人说得没错,小人可以作证。”
刚才周宣插嘴,李大人宽宏地不予追究,蒋助教插嘴,念在他那猪头样也就算了,这家丁也插嘴,正好立威,“公堂之上,上官未问就无故插嘴,来人,把家丁宋大春掌嘴二十。”
上来两个差役,拿着两块巴掌大小的特制竹板,抽打宋大春的嘴巴,打得宋大春满嘴是血。
蒋助教吓得噤若寒蝉,心想:“周宣那小子插嘴在先,怎么不打他?完了,李大人也偏向周宣,官官相护呀,都护府的范判官都出面为周宣说情,我怎么斗得过他们,我完蛋了,我真该死,我怎么就想到要扳倒秦雄呢,我怎么没查清楚周宣的真实身份就贸然告状啊!”
却听李大人说:“宋大春,本官是因为你插嘴而惩罚你,不是因为你状告家主,你尽管从实说来,卢安来江州是与秦雀成婚吗?”
宋大春本来比较瘦,尖嘴猴腮的,掌嘴二十后变得肥头大耳满面红光了,一边吐着血水一边磕头说:“是,是来成婚的。”
李大人看着卢安:“卢助教,你怎么说?”
卢安说:“这刁奴是诬告,小吏是来探望姑母的。”
李大人扬声道:“带卢安车夫。”
一个中年汉子被带到堂下,却是卢安的那个车夫,卢安顿时脸上变色。
车夫一五一十把卢安星夜赶来要和表妹完婚的事说了个清楚。
李大人冷笑两声,对堂下的卢安说:“卢安,你本来无罪,假婚之事与你无关,但你伙同秦雄、周宣隐瞒案情,按律要同坐,本官念你精通医术,不忍治你的罪,你还不翻然改悔,从实招来吗?”
脆弱的卢安崩溃了,他经过不懈的努力做到医署助教,博士之位也离他不远,如果因为这假婚案把一切都毁了,还有可能要入狱,他怎么能甘心?这两天在秦府他是极度憋闷,有被周宣踩在脚下的感觉,他也清楚表妹不可能嫁给他了,他凭什么要为周宣担罪责?
卢安把心一横,说道:“大人,小吏的确有所隐瞒,小吏来江州的确是来与表妹完婚的,周宣是假婚的主谋,他想借机会让假婚变真婚,霸占我表妹。”
“表哥,你!”秦雀震惊地看着表哥卢安,好象不认识他似的。
既然撕下了那层面皮,卢安也不管不顾了,激愤地说:“我说错了吗,这姓周的不就是想霸占你吗?我怀疑蒋助教都是他收买的,故意来告我姑父。”
蒋助教见案情急转直下,他翻身有望,心里狂喜,但听到卢安最后那句话,也是无比震惊,这家伙太能想了。
林黑山大怒,冲过来就要狠揍卢安,被周宣拖住,低声说:“山哥,不要冲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周宣没有震惊,他很平静地看着卢安那张有点扭曲的脸,心里反而一阵轻松:“很好,再卑鄙一点,把你丑陋的一面都展示出来吧。”
李大人很是得意,对徐刺史说:“徐大人,怎么样,本官三言两语,这案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徐大人还让本官看周宣的辩词,那都是虚的,人证才重要。”
徐刺史惋惜地看了周宣一眼,爱莫能助,有点尴尬地对李大人说:“大人睿智,下官不及也。”
周宣上前一步,躬身说:“李大人,在下可以自辩吗?”
李大人点头说:“看在林守备的面子上,本官允许你陈词自辩,我倒要看看你能辩出什么来。”
周宣道:“大人,卢安与秦雀原有口头上的婚约,卢安来江州也的确是想娶秦雀回寿州,但他来晚了,秦雀已经是我周宣的妻子,我催妆诗、却扇诗都吟过了,街坊四邻也都知道,我义兄还送了价值二千两的贺礼――山哥,对吧,那赤燕坠。”
周宣玩了个时间差,林黑山连连点头:“对,对,我小姑婆也在场。”
周宣继续陈词:“不瞒各位大人,我岳父仓促招我为婿,的确是为了躲避选秀,这也是很普遍的事,对在下来说,这是天赐姻缘,岳父岳母对我这个女婿也很满意,我娘子秦雀也与我情投意合,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徐大人、凤阿监、白副使都知道。”
徐刺史说:“周宣此言属实,那秦雄说起他这个女婿就老怀大畅,若是假婚,恐怕不会这样吧。”
凤阿监说:“李大人,陛下和娘娘都吩咐过,不能因为选秀而破坏世间姻缘,周宣与秦雀实在是一对佳偶,请李大人成全他们。”
年少气盛的李大人刚愎自用的个性这时挥得淋漓尽致,他三言两语判定的案怎么能这么被推翻,岂不是显得他不睿智了,力排众议地说:“不管怎么说,临近选秀匆忙结婚就是抗命抗旨,本官决定,要么周宣、秦雄入狱,要么秦雀入宫,宫里也正需要这样的女医官。”
“啊!”周宣瞠目结舌。
堂上徐刺史等人也是面面相觑,判案还持两端,这李大人也太儿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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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你们有私情
秦雀哀哀哭泣,表哥让她太失望了,表哥怎么能这样?秦雀心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一样,听到选秀使李大人说要么入宫要么入狱,伤心之下挺身而出说:“秦雀愿意入宫。”
周宣正在动脑子想对策呢,听秦雀这么一说,大惊:“雀儿,万万不可。”
秦雀泪眼婆娑地望着周宣,凄声道:“夫君,雀儿不能让爹爹和你入狱,雀儿只有入宫,夫君的恩情雀儿永不会忘,来世有缘再相见。”
哇,太感人了,公堂之上生离死别呀,不要说凤阿监,就是白副使、徐刺史也都不胜嘘唏。
这时,却有一个人大笑起来,谁?周宣。
周宣走过去拉住秦雀的手,笑呵呵地说:“哭什么,来世先不要管,今生先做夫妻,我不会让你入宫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入宫了,也不过三年,我可以等你嘛,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当然,能朝朝暮暮自然更好。”
周宣的乐观能感染任何人,秦雀悲伤转为羞喜,说:“可是,三年后出宫,雀儿都老了。”
周宣说:“老什么老,二十岁正是花样年华。”
秦雀美眸含泪,望着周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雀不能入宫。”
一个冷峭的声音响起,满堂之人都朝说话者望去,当众违逆李大人的却是凤阿监。
李大人颇为不悦,不过由于凤阿监身份特殊,他也不好作,耐着性子问:“凤阿监为什么这么说?”
凤阿监出语惊人:“秦雀已非处子,如何能入宫?”
李大人惊道:“蒋助教说凤阿监前日还认定秦雀是处子,怎么――?”
凤阿监淡淡道:“那是前日,都已经过去两天了。”
表哥卢安又惊又怒,怒视周宣和秦雀:“你们――你们有奸情了?就这两天?”
卢安的心在滴血,这两天他都躲在家丁房里很少出来,万万没想到清纯如水的表妹竟让周宣搞得不是处女了!
周宣知道凤阿监在帮他,说道:“雀儿是我娘子,唐国律法有判定夫妻行周公之礼为奸情的吗?”
周宣一直拉着秦雀的手,这时攥得更紧了,觉得秦雀的手在抖,露在衣领外的脖颈全红了。
看来凤阿监是处子鉴定方面的权威,李大人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呆了半响,说:“既然秦雀不能入宫,那就让周宣、秦雄入狱。”
林黑山终于忍无可忍了,大声道:“李大人这话就大错特错了,既然我义弟和弟妇都已经行了房、云了雨,那就是真婚,怎么还要入狱,这不是活活拆散人家恩爱夫妻吗?我林黑山第一个不服。”
林黑山说话太直,李大人面子上挂不住,说:“就算周宣不知情,秦雄的罪责却是难逃,秦雄不能放免。”起身甩手而去。
徐刺史、凤阿监、白副使三人互相看看,摇摇头又点点头。
徐刺史说:“周宣、秦雀无罪,当堂放免,好了,都退下吧。”
周宣挺郁闷的,三天两头被传唤上公堂,折腾一番又什么当堂放免,老丈人还放不出来,那姓李的小子真不是东西,比徐刺史的儿子还白痴,白痴当大官、掌重权,真是祸害。
周宣怒气无处泄,宋大春正好在脚边,就来一记弹腿,将宋大春踢得满地打滚,蒋助教见机得快,一溜烟逃了。
再看卢安,也不见了踪影。
林黑山安慰小夫妻二人说:“你们别着急,宣弟的岳父也是我林黑山的长辈,我决不会让自家的长辈坐大牢的,也就三、五日,必定无罪释放,包在老哥身上。”
衙役薛霸急急忙忙进来,对正要退堂的徐刺史叫道:“大人,不好了,江州百姓聚众闹事了!”
徐刺史大吃一惊,百姓聚众闹事那可是非同小可,一个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规模民变,那他脑袋上的乌纱帽也难保,急问:“百姓为什么闹事?”
薛霸说:“大人请听,他们喊着来了。”
州衙外传来乱糟糟的喊声,仔细一听,辨出几句整齐响亮的呐喊:
“秦博士无罪!”
“释放秦博士!”
“我们要找秦博士和秦小姐治病!”
堂上三官惊呼:“原来是为秦雄请命啊!”
周宣和秦雀都是又惊又喜,公道自在人心哪,江州百姓够仗义。
甩手而去的李大人还没走远,听到吵闹声又转回来了,问:“何故喧哗?”
徐刺史示意他听,这李大人侧耳一听,脸色就变了,他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听声音至少有几百人,声势浩大,难免心下不安。
徐刺史说:“百姓为秦博士请命,必须安抚,不然会越闹越大,李大人,秦雄医术高,在江州行医数十载,百姓受惠良多,下官恳请大人立即放免秦雄。”
周宣知道这位年轻的李大人放不下面子,施礼说:“李大人,我岳丈受小人诬陷,大人明辨忠奸,使得曲折的案情一目了然,大人请看,原告蒋助教已经畏罪潜逃了,大人是不是立即派人追捕?”
李大人立即踩着周宣给他布下的台阶下台,严厉地说:“一定要严惩诬告者,快把蒋助教给本官抓回来!”
徐刺史一听,先不忙抓蒋助教,赶紧让差役去候审监把秦雄放出来。
周宣和秦雀一左一右搀着爹爹秦博士,还有徐刺史,四个人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来到州衙大门外,好家伙,只见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潮。
周宣仔细一看,领头的是廖银、夏翠花夫妇,还有胡统,边上一个老乡民也眼熟,这不是胡统他爹吗?另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农妇,就这几个喊得最起劲。
廖银看到周宣,高兴地打招呼,周宣冲他摆摆手,现在可不是相认的时候。
徐刺史高声说:“各位乡亲――各位乡亲,静一静,静一静――”
没人听他的,州衙外人声鼎沸,徐刺史又被酒色淘虚了身子,中气不足,声音传不出去,百姓好象越聚越多了。
徐刺史急了,对周宣说:“周公子,你年轻,你喊,说秦博士已经放出来了。”
周宣运了运气,大吼一声:“呔!”
周宣这声喊沉郁雄壮,比张飞喝断当阳桥的那声喊也差不了多少,前面几排的百姓都是一愣,廖银他们已经闭上了嘴,后面的人听到前面突然静下来,不知生了什么事,依次也都安静下来。
周宣让两个衙役将他老丈人扛在肩上,显得高高在上,大声说:“各位乡亲,秦博士已经无罪释放,明天就会去医署坐诊,谢谢乡亲们了,大家这都散了吧。”
秦博士那个感动啊,骑在两个衙役肩上连连作揖,秦雀在一边担心在抬头看着,生怕爹爹一不小心栽下来。
七十四、秦博士荣归府第
秦博士坐诊三十年,江州人几乎没人不认识他,见秦博士被高高抬起,就纷纷和他打招呼,都不肯散。
徐刺史对周宣耳语道:“周公子,你带着令岳赶紧回去吧,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本官心惊胆战哪,李大人可就在里面,万万不能出事呀。”
周宣就喊:“秦博士无罪释放,荣归府第了。”让两个衙役就那么扛着他老丈人朝人群走去。
廖银夫妇、胡统父子也喊:“秦博士荣归府第了。”率先往两边让开,后面的百姓就都让开两道人墙,秦博士就从这人墙甬道被抬过去,左右作揖,有点八面玲珑的味道。
周宣拉住廖银问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这么多人来请命?
廖银说:“周公子昨天不是让我和翠花帮秦府找几个得力的仆佣吗,胡统说他姨娘守寡在家,烧得一手好菜,愿意进城当厨娘,我就让他连夜回少阳村,今早就带他姨娘赶来秦府,翠花她也为秦府找了两个诚实可靠的家丁,还有三个仆妇――”
翠花是个急性子,嗔道:“哎呀,小银你可真?嗦,周公子是问请命的事呢。”
廖银说:“总得说清楚我们这些人哪里来的嘛――且说我们一伙人赶到秦府,却看到秦夫人在垂泪,一问才知周公子你,还有秦小姐都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娘子当时就喊了起来,说秦博士、周公子这么好的人都会被抓,这是什么世道,到州衙要人去!于是我们一伙十来个人就来了,一路上,我娘子不停地喊叫,为秦博士鸣冤,后面跟的人就越来越多――”
周宣放声大笑,一边走一边朝翠花作揖,赞道:“翠花嫂嫂,你真是女中豪杰呀,有侠气,我岳丈这次能无罪释放,你是头功。”
翠花被周宣夸得笑眯了眼,她倒是毫不谦逊,对廖银说:“小银,听到没有,周公子这么赞我,你还敢说娶我娶亏了吗?”
“没有。”廖银大叫起来:“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是没说过,可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觉得我夏翠花配不上你,你敢说没这么想过?”
周宣赶紧打圆场:“翠花嫂嫂,依我看廖银兄弟起先可能是觉得你容貌算不得绝色,但自从婚后,他是越看你越美,而且又现你有种种美德,什么勤劳勇敢、嫉恶如仇――现在廖兄弟不是觉得你配不上他,而是觉得他自己配不上嫂嫂你呀。”
翠花又惊又喜,斜眼瞅着廖银。
廖银挺机灵,连连点头:“周公子说得太对了,我现在对我娘子是又敬又爱。”
周宣说:“就是嘛,不过翠花嫂嫂我有一事要提醒你,你以后对我廖兄弟要加倍宠爱才是,他现在觉得配不上你了,你如果不让着他点,他会越来越自卑,畏畏缩缩就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翠花赶紧说:“我晓得,我会对小银好的。”含情脉脉地看着廖银。
这时,周宣看到走在前面的秦雀频频回头看他,赶紧大步上前,问:“雀儿,什么事?”
秦雀说:“爹爹叫你。”
秦博士容光焕,对周宣说:“贤婿,老朽今年五十三岁,今天是老朽最快活的一天。”
周宣笑道:“岳父大人,您这话回到府上在我岳母大人面前可不能这么说。”
“这是为何?”
“岳父大人应该说能娶到我岳母才是人生最大的幸事,这次算第二。”
“贤婿可谓是善解人意。”秦博士大笑,身子有点歪,赶紧用手扶着身下两个衙役的脑袋。
两个衙役也在笑。
秦雀半羞半恼地看着周宣,娇嗔道:“你可真是言语无忌呀!”
秦博士笑道:“老朽就喜欢贤婿这样爽直风趣的。”
从州衙到九莲坊将近四里路,虽然一路走来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但到了九莲坊浩浩荡荡也还有两、三百人,九莲坊的居民都知道秦博士入狱的事,这时见衙役抬着、风风光光地回来了,无不惊诧,有那会打听的就说秦府有个好女婿,是都护府的亲戚,街坊四邻都羡慕不已。
回到秦府,周宣用点碎银打了两个衙役,阖府喜气洋洋,秦夫人喜悦之余,忽然问周宣:“贤婿,卢安刚才回来了一下,收拾了东西,对老妇磕了三个头,话也不说就走了,不知为什么?”
周宣心里一阵轻松,该走的终于走了,他没把卢安在公堂上恶语相侵的事说出来,免得伤这个做姑母的心,只说:“小卢见案情已经了结,又得知寿州有重要公务,就急着赶回去了。”
秦夫人叹息一声:“这样也好。”她也知道卢安在这里呆不住,雀儿是不可能嫁给他了,只是走得太匆忙了,逃也似的。
秦雀深深地看了周宣一眼,心想:“他心真细呀,有时虽然说话肆无忌惮,但却很体贴人,表哥在公堂上那么诬蔑他,他却不对我娘说半句表哥的坏话,真有涵养。”
欢送秦博士荣归府第的人群终于散去,却有十来个男女没走,还走到前院里来,秦博士一问,才知是贤婿新雇来的的家丁和仆妇,秦博士还不知道原先的仆佣都跑光了呢。
新来的两个家丁一个名叫丁得胜,五十来岁,另一个叫田大壮,才十八岁,看上去都是憨厚朴实、吃苦耐劳的样子。
胡统的姨娘姓吴,麻利能干,话不多说,立即到厨下忙碌起来,另外三个仆妇也都打扫的打扫,清洗的清洗,秦府又恢复了往日井井有条的样子,而且还有一种喜庆的气氛四处弥漫。
周宣、廖银、胡统的老爹坐在厅上和秦博士叙谈,秦博士兴致很高,说今天要和贤婿好好喝两杯,一定要喝醉,新女婿总要醉一场的。
周宣心里说:“小婿还盼着洞房花烛呢,喝醉怎么行!”
家丁来福这时气愤愤地过来说:“老爷、姑爷,你们来看看,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秦博士忙问:“谁?什么事?”
来福说:“就是我们府上原来的厨娘和仆妇,听说老爷风风光光地回府了,她们也想回来,我呸,这些忘恩负义的贱人,老爷一入狱,她们就逼着主母要工钱,还顺手牵羊拿了好多值钱的东西走。”
周宣站起来说:“岳父大人请安坐,这事小婿去处理吧。”跟着来福来到大门外,那个厨娘和仆妇各挎一个花布包袱坐在府门台阶上,因为来福不肯让她们进门。
七十五、试穿牛仔裤
这厨娘和仆妇一见周宣,赶紧爬起身,谄笑着说:“姑爷,贱妇回来了,贱妇八十岁的老母病重,没办法只得赶回去服侍几天,一想起府上无人做饭,没人照顾老夫人、小公子的饮食,贱妇就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所以就急着赶回来了。”
来福怒道:“不要花言巧语,你们两个走的时候是结了工钱的,快滚,秦府不会再要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了。”
周宣微笑着不表态。
那厨娘觉得周宣比较好说话,都还给她们送过礼物呢,瞪了来福一眼,挑拨说:“秦府难道是你一个家丁说了算的,姑爷都还没赶我们走呢,是吧,姑爷?”
周宣说:“我们已经请了厨娘和仆妇了,这可如何是好?”
那厨娘赶紧说:“辞了她们不就是了,府上老爷小姐的口味贱妇最清楚,别人做的饭菜肯定不可口。”
周宣说:“来福,去请老夫人来,看老夫人怎么说。”
秦夫人正愁前日奴仆走散的憋闷不能一吐为快,听说有厨娘和仆妇回来了,兴冲冲地就来了,那种兴奋绝不是因为旧仆回归,而是一种报复的、扬眉吐气的喜悦,周宣贤婿真是料事如神,知道这些势利的家伙还会回来的。
周宣笑嘻嘻踱进去,可以想象丈母娘痛斥旧仆的畅快心情。
中午的酒席摆上来了,虽是家常菜,但很出味,胡统姨娘吴氏厨艺果然不错,秦府上下都是赞不绝口。
秦博士今天是老夫聊夫少年狂,嫌家酿的甜米酒性子不够烈,要喝江州烧酒,秦夫人也破例纵容他,周宣没想到平日不喝酒的老丈人,一旦喝起来却是酒量惊人,廖银、胡统老爹都不是对手,周宣仗着年轻、肝好,还顶得住。
就在翁婿两个推杯换盏,喝得个不亦乐乎的时候,内院两个花样少女的心思如大潮般起起落落,患得患失,柔肠百转。
纫针默默在坐在自己房间的绣墩上,对着矮几上一件尚未缝制好的细碎青花女子春衫痴痴出神。
义父平安归来,纫针自然很高兴,但是表哥卢安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开始沉甸甸的压迫着她的心房,其实她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子的,她想:“雀儿妹妹再不可能嫁给表哥卢安了,她只能嫁给周宣,我看得出来,雀儿妹妹已经喜欢上周宣了,看周宣的眼神和我初来时完全不同了,周宣呢,不用说,肯定是喜欢雀儿妹妹的,刚才他们进门时还牵了一下手,他们两个假婚要变真婚,那我怎么办?”
那天夜里,秦雀和纫针谈姐妹易嫁的事,纫针就为自己不能自主而偷偷哭了一场,但其后越来越觉周宣这个人的好,短短几天,少女芳心就已经牢牢系在那个浓眉细眼、笑口常开的男子身上,但现在,姐妹易嫁已不可能,刚才义母把雀儿妹妹叫进房里密谈,肯定是谈周宣的事。
纫针烦躁起来,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婚姻和命运又要交给别人作主,心里真难受,有一件事她一直埋在心底,前天她去见凤阿监为义父求情时,凤阿监从她的言谈中察觉这个大龄宫女怀春了,喜欢那个假婚案中的周宣,凤阿监对周宣的印象也很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两句长诗真是感人至深,凤阿监在宫里多年,勾心斗角、心狠手辣的事什么没见过,当时就说干脆把这案子坐实,判周宣与秦雀离异,好让周宣娶纫针,纫针一听,大急,请求凤阿监千万不能这样,不然的话她一辈子不会安心,凤阿监就说那就让周宣把你们两个都娶了吧,纫针含羞不语。
午后阳光穿窗而入,树影婆娑,小块小块的光斑在地上晃动,院中高树上有一只时日无多的秋蝉在卖力地鸣唱。
纫针忽然记起前两天小茴香说起周宣房中有条式样奇特的叫什么牛仔裤,还说姑爷说过适合穿那条牛仔裤的女子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纫针的心跃跃欲动起来,她很想去看看那究竟是条什么样的牛仔裤,是不是很难穿进去?为什么会很难穿进去呢?
纫针想让小茴香去周宣房里把那条牛仔裤拿来看看,走到门前叫了两声“小茴香,小茴香。”没人应声,估计是在内院小厅喝甜米酒呢,这小丫头很爱喝那种甜酒。
院子那一侧秦夫人的房间木门紧闭。
纫针轻提裙角,快步穿过小院,走到周宣卧室门前,内院里各个房间的门都没有绊锁,只有一种古老的绳栓,轻轻一拉门上的绳子,木栓向上升起,门就开了。
周妹夫现在不会进来的,他喝酒喝得正酣呢,纫针这样想着,拉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三面围栏的雕花绣榻的床钩上挂着那个奇怪的袋子,袋子上画着的女子风情妩媚,后臀翘成那样,哎呀,好羞人。
纫针取出那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哦,和胡服马裤差不多,腰低、裤管窄小,还有金光闪闪的腰带。
纫针提着牛仔裤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似乎能穿呀,现在就穿着试试,不用拿回房间去,免得等下又要放回来多费周折。
纫针将门关好,里面的门栓没拴,这种门栓比较涩,关起来好关,开栓时好费劲,她只是试穿一下下牛仔裤,很快就要走的。
纫针脱了绣鞋,站到大床上,先将长裙撩起,掖至腰间,露出膝盖以上粉色的“蔽膝”,光光的两条小腿雪白粉嫩,纤足套着布袜。
纫针提起左足伸起牛仔裤,好不容易让脚掌钻出窄小的裤管,然后穿另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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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靠坐在花梨木大椅上,秦雀站在她身后为母亲拿捏双肩和颈椎。
秦夫人问:“雀儿,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话呀。”
秦雀俏脸红了又红,还是不吭声,手不停摩。
秦夫人叹道:“小卢和你没有夫妻命呀,婚姻这东西真是要缘分的,这个周宣就是你命中的夫星,莫名其妙地来了,可现在你还能不嫁他吗?”
秦雀还是不作声。
秦夫人又说:“不过纫针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再也不提以前易嫁的事,觅一位合适的俊秀子弟把纫针给嫁了?”
“那怎么行!”秦雀开口了:“纫针姐姐也喜欢他的。”
秦夫人笑了起来:“纫针也――喜欢他,那除了纫针还有谁喜欢他?”
秦雀听母亲把那个“也”字音调拖得那么长,明显是取笑她,扭着身子象小女孩那样撒娇说:“娘笑话雀儿,雀儿回房去了。”
秦夫人反手轻拍肩头上秦雀的手背:“雀儿呀,你别不好意思,你说你是不是愿意和纫针共侍一夫?纫针也是我的义女,当然不能作为妾的身份嫁给周宣,你和纫针只能算平妻,你要想清楚哦,家有两个女主人,以后麻烦会不少的。”
秦雀胀红了脸,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