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砸场子的来了
秦雀看到表哥从书房里冲出来,叫都叫不住,随后看到周宣施施然出来,就问:“周公子,你把我表哥怎么了?”
周宣一脸无辜地说:“不就是下棋吗,我能把你表哥怎么样,没想到他连一盘棋都输不起,我又没和他赌什么,至于这样吗!”
秦雀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过分,低声道歉,便快步到前院去敲表哥住的房门。
卢安在里面大叫:“别来烦我。”
秦雀说:“表哥,是我,我已在内院收拾好一间房子,你搬进去住吧,和下人们住一起象什么样子。”
卢安说:“内院有姓周的,我不去,除非你让他和我调换,他住这里,我住你的闺房。”
秦雀当然知道不可能叫周宣住到这里来,说:“表哥,周公子是一个外人,你和他斗什么气呀。”
“外人?”卢安阴阳怪气地说:“好嘛,外人倒住进内院,我反而住下人的房间?”
秦雀说:“昨天不是表哥自己硬要住这里吗,雀儿都劝你住进去,你不肯。”
卢安想起昨天周宣笑嘻嘻把他哄到家丁房里住下,自己还觉得他是好心,羞恼万分,大声道:“我现在相信晓笛的话了,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你肯定每天夜里和姓周的下棋下到好晚好晚,不然的话你怎么对他的棋力这么了解,知道我一定就下不过他!表妹,你,你是不是变心了?”
秦雀又羞又急,家丁来福和宋大春就在边上,表哥却这么胡言乱语,禁不住流下泪来,哭着跑回内院去了。
卢安不知道秦雀已走,还在里面问:“表妹,你说,你是不是变心了?你喜欢那个姓周的?”连问了好几声,没听到回答,拉开门一看,大块头家丁来福站在外面,粗声粗气地说:“表少爷,你既然都知道了,还问个什么劲,一点都不懂得含蓄!”
来福跟了周宣几天,口才明显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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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是“级秋战堂”开张的大喜日子,周宣早早的起来,衣着光鲜,满面春风,请岳父、岳母大人参加开张庆典,秦博士因为医务在身,不能去,秦夫人正为侄儿和女儿闹别扭而愁,也不去,最后是纫针、晓笛、小茴香和周宣一起去。
礼数不可缺,周宣还请卢安去,卢安两眼朝天、鼻孔出气,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周宣一笑作罢。
小茴香偷偷告诉周宣,说小姐昨晚哭了一夜。
周宣有点心疼,但想到这是表兄妹感情裂痕的开端,对他来说这可是一件好事。
都护府的三辆马车到了,这样的喜庆日子林涵蕴还是一身家丁服,行动却张扬得很,指挥这个指挥那个。
周宣看到了那块店匾,“级秋战堂”五个大字果然写得俊逸不凡,但非常遗憾的是,没有落款,没有“奉化节度使林岱题”这几个字,一问才知是林涵蕴不让她爹落款,说是字太多太挤不好看。
周宣无语,这个林涵蕴平时看起来挺机灵,怎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都知道请她爹、请州刺史来剪彩,却不知道题匾不在乎书法好坏而是在于官位的高低,看来南唐时高官到处题字之风还没流行,观念落后啊。
众人来到老鹤塘半闲街,廖银、翠花夫妇率领旺财和另外两个小伙计,把“级秋战堂”里里外外收拾井井有条,茶室飘香,秋虫鸣叫,一派忙忙碌碌、兴旺达的景象。
周宣先让人把店匾挂上,匾上蒙着红绸,等开张时拿把剪刀剪断系着的红绸带,红绸掉落,露出匾额,这就叫剪彩。
半闲街不兴放鞭炮,因为这里是蟋蟀一条街,放鞭炮会惊了蟋蟀,但有了那八只大花篮,喜庆氛围就已经很浓郁了。
临近辰时(上午九点),贺客6续到来,“沐风楼”的冯老板陪着江州城另两大虫社――“金风社”王老板和“虫艺堂”的张老板来到,都有礼物送上,周宣少不了寒暄一番,互道久仰。
辰时到,周宣站在店门前朗声说:“值此金风送爽、丹桂飘香之良辰吉日,群闲毕至,虫友咸集,‘级秋战堂’开张了,我相信,‘级秋战堂’在各位的鼎力支持下必将为江州的蟋蟀娱乐业作出巨大贡献――下面请我的义兄林黑山和都护府的林二小姐为本店剪彩,大家鼓掌。”
热烈的掌声中,青衣小帽、手持剪刀的林涵蕴兴奋得脸颊通红,还没等林黑山动剪刀,她就抢先“咔嚓”把红绸带剪断了,遮匾的红绸落下一半,林黑山赶紧剪断另一边,红绸落地,“级秋战堂”五个大字锋芒毕露。
站在贺客外延有两个人没有鼓掌,一个清清瘦瘦,文士打扮,另一位是个跟班,手里提着一个大盒子,盒子上蒙着蓝绸。
来福之弟旺财为新东家效力格外起劲,看到跟班手里的大盒子,以为是来送礼的,热情地迎上去,就要去接那蓝绸大盒子,没想到那跟班一闪,不肯给。
那清瘦文士等众人掌声一歇,开口了:“贵堂今日开张,在下特意携虫前来求战。”
一众宾客顿时悄然无声,虫店刚开张就有人来挑战,这明显是来捣乱的。
周宣心想:“砸场子的来了,谁是幕后主使者,吴功曹、吴宽父子?我在江州只和这父子俩有过结,吴胖子输了三千两银子肯定是极不甘心的。”笑道:“欢迎欢迎,请问尊姓大名?”
清瘦文士道:“在下平生酷爱斗虫,斗过之后便离开,何必问姓名。”
“斗就斗,怕你呀!”林涵蕴仗着有镇堂的青背大将“张?”,底气很足。
名字都不肯说,很神秘啊,周宣问:“老兄,可否让在下看看你的虫?”
清瘦文士手一扬:“但看无妨。”
那跟班提着大盒子走进“级秋战堂”中间过厅,将盒子放在乌木长桌上,揭开蓝绸,只见大木盒里装着三个精致黑陶罐,陶罐有盖,盖上有细小的透气孔。
清瘦文士将三个黑陶罐的盖子一一揭开,对周宣说声:“请――”
周宣和林涵蕴一起凑过去看,脑袋撞在了一起,林涵蕴白了他一眼,揉额角。
周宣眼光扫过陶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三只陶罐里的三只蟋蟀竟然都是将军级的青背蟋蟀!
蟋蟀寿命短促,一般都是夏生冬死,再强悍的蟋蟀都只能征战一个三秋,到了第二年处暑过后再另觅良虫,因为没有积累,所以良虫难得,林涵蕴的都护府处暑以来也才收到一只青背蟋蟀,而这个清瘦文士竟然一出手就是三只青背虫!
四十七、廖化为先锋
周宣再仔细辨认,给这三只青背蟋蟀定了级,有两只是少将级的,还有一只竟然是强大的中将级!要知道“小将张苞”算是厉害的,也不过是上校级,上校上面是大校,大校上面才是少将,差了两个级别,好比关羽战华雄,那是一砍一个死。
林涵蕴也惊得张大了嘴,她没周宣的眼力,但看颜色还是会看的,三只青背蟋蟀,太强大了。
清瘦文士介绍说:“我这三只虫的名字分别是‘虎痴许褚’、‘河东徐晃’、‘义阳魏延’。”
吴宽吴胖子的那只蟋蟀就叫“大将徐晃”,现在这清瘦文士把其中一只少将级的蟋蟀取名“河东徐晃”,果然是为吴胖子出头来的。
周宣赞道:“许褚、徐晃、魏延,很好,很强大!老兄既是要斗虫,肯定是要赌,请问怎么赌?”
清瘦文士道:“斗三场,三局两胜,我赢了,我要你的这个店和另外一样东西,我输了,我留下黄金五百两。”说罢,让那个跟班解下背着包袱,取出十锭黄灿灿的金子,炫得人眼花。
黄金一两约值白银十两,黄金五百两就是五千两银子,也就是人民币二百五十万元,诱人啊,可是这金子能赢吗?
周宣心想:“这家伙把我的家当了解得一清二楚,‘级秋战堂’一千两银子是值的,还有我那口琴,林涵蕴出价四千两,加起来不就是五千两吗,这家伙是想让我一下子破产呀,绝对是吴胖子父子请来专门来对付我的,够狠!”
济济一堂的宾客都看着周宣,有的眼含同情、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事不关己等着看热闹、有的……
“怎么样,敢不敢赌?不敢赌的话,现在就把这匾给我下了,我也不砸你的招牌,就改两个字就行,‘级’改为‘低级’。”清瘦文士的嗓音有点尖,很刺人。
“级秋战堂”要改为“低级秋战堂”,这店还怎么开,开了也是江州虫界的一大笑柄。
林涵蕴怒了:“你欺人太甚,你可知我是谁?”
清瘦文士眼里闪过一丝蔑视,淡淡道:“我认得你,鼎鼎大名的林二小姐,很嚣张很跋扈,但是,斗虫的规矩是皇帝陛下立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要守这规矩,你,林二小姐,想以都护府的威势来压我吗?”
这清瘦文士言词锋利,林涵蕴哪是对手,气得跳脚。
周宣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赌。”
清瘦文士看了周宣一眼,点点头,说:“请让你的虫亮相。”
周宣进后院去取虫,林涵蕴跟进来问:“我们拿什么和他斗呀,只有一个张?,还不见得能赢,三场下来不是输定了吗?”
周宣说:“输就输,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失,拼了。”
林涵蕴在周宣背上拍了一下,赞道:“好样的,象个男子汉,你别怕,你就是输成穷光蛋不是还有我吗,我出钱让你另外开店。”
周宣笑道:“不要认为我就输定了,机会还是有的,当然,这也需要一点运气。”
林涵蕴见周宣这么镇定,以为他还有别的秘藏好虫,满怀期待,等周宣把两只虫罐抱出来一看,啊,一只是“小将张苞”,这也就罢了,另一只竟然是那只陪练勾头!
林涵蕴傻了眼:“你,你,就拿这个和人家斗?”
周宣说:“还有你的张?,三对三,我们赢的机会大概有百分之一稍强。”
林涵蕴垂头丧气,抱着“张?”回到外间过厅,六个虫罐摆在一起。
周宣也介绍说:“我这三只虫的名字分别是‘名将张?’、‘小将张苞’和‘蜀将廖化’。”
周宣临时给勾头取了“蜀将廖化”的名字,也是抒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深沉感慨呀!
清瘦文士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那就开始吧。”
周宣说:“等一下,我有话说――斗虫既然是三场,那就每天一场,这样才更有悬念,更刺激,一下子斗完了太没意思。”
清瘦文士想了想,答应了:“行,就让你拖两天。”向众人一拱手:“诸位都是证人,约斗的是这六只虫,不许更换的。”
周宣微笑道:“老兄不用担心,我不会换将的,想换也换不到,你以为这青背猛虫是那么好找的吗?”
清瘦文士问:“今天先斗第一场,请问你由哪只虫出战?”
周宣微笑道:“这个暂时保密,出场时自然就知道了。”
清瘦文士嘲讽地一笑,心想:“你就这三只虫子,还能玩得出什么花招!”
众人都拥到后面那排房子的小型斗虫场,堂里的小伙计来问周宣要不要让各位虫友下注开赌?
周宣摇头说:“不必了,这种实力相差悬殊的决斗下注都是一边倒,坐这样的庄我们要亏本。”
林涵蕴把周宣拉到一边,低声问:“你准备让谁先出场?”
周宣笑嘻嘻说:“保密。”
林涵蕴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跟我还保密,快说。”
周宣反问:“依林副董高见,应该由谁先出场?”
“当然是张?了,只要不碰上虎痴许褚,我们的张?是完成能够一战的。”
“有道理,那就让张?上,好歹是第一场,就算是输也要输出点气势。”
林涵蕴见周宣采纳了她的建议,满意地点点头,说:“听我老人家言,总不会错的。”
事关周宣全部家当的虫战第一场开始。
长方型的矮桌上摆着圆形斗盆,六个陶罐两列对峙,由“沐风楼”的冯老板充当裁判。
冯老板扬声道:“请双方亮虫。”
周宣和那清瘦文士同时将各自的一只陶罐向前推出行列,表示将由这只罐里的蟋蟀出战。
冯老板拉长声音:“放虫入盒。”
两只蟋蟀几乎同时进入斗盒,清瘦文士派出的赫然是威风八面的中将级猛虫“虎痴许褚”。
被拦在栅栏外当看客的林涵蕴惊呼一声,她倒不是被“虎痴许褚”吓的,是看到周宣放出的竟是那只缺须歪牙的勾头,也就是“蜀将廖化”,气得林涵蕴冲周宣挥舞拳头。
清瘦文士愣了一下,冷笑道:“田忌赛马之计,有用吗?”他不是没想过周宣可能会用最弱的“蜀将廖化”出场,但考虑再三还是派出了最强的“虎痴许褚”,因为他担心周宣一方如果派出的是“名将张?”,己方的“河东徐晃”和“义阳魏延”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是第一场,一定得胜,这是气势,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计策都是没有用的。
清瘦文士心想:“许褚战廖化,虽然胜之不武,但后两场我也不怕,我的徐晃和魏延比他的张?还是略胜一筹,那个张苞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是一合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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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场实力悬殊之战,周宣又该如何争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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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嫩滑樱唇
围观者原本期待一场青背蟋蟀之间的鏖战,没想到“级秋战堂”派出的却是这么一只须牙不整的蟋蟀,再看“虎痴许褚”,头方体阔,一身青气笼罩,深碧色的大钳比对手足足大出一轮,这两只虫子有法斗吗,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当然也不乏有识之士,暗暗点头周宣计策得逞,用最弱的输给对方最强的,不管怎么说,战略上是对的。
随着冯老板的一声“开闸”,两只蟋蟀开始向中线靠拢。
“虎痴许褚”翅膀一振,出铁石相击一般的鸣叫,对面的“蜀将廖化”一听这叫声,身子就矮了半截,吓倒了,它是一只勾头,武艺不高,但见多识广,模糊地意识到面前的对手比它以前遇到过的所有猛虫都厉害。
勾头的绝活是打不过就逃,“蜀将廖化”没等对手过来转身就跑,没想到“虎痴许褚”度更快,“蜀将廖化”刚一转身,“虎痴许褚”就猛地扑上来,拦腰就是一钳,然后一甩头,“蜀将廖化”摔在盆沿,翻滚了两下,六条腿蹬了蹬,再也不动了。
细看,“蜀将廖化”肚子裂开一道大口子,内脏溢出,死了!
围观者一时沉静,只有压抑的喘气声,“虎痴许褚”太凶狠了,一钳毙命。
汤小三和胡统难过得流下眼泪,这勾头几天来都是他们饲养,没想到死得这么惨!
清瘦文士收虫入罐,装进木盒,让那跟班提着,朝周宣一拱手:“明日辰时三刻再战。”飘然而去。
“级秋战堂”上下都感脸面无光,刚一开张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这第一场惨败,后面两场估计也没戏,兆头不好哇。
只有周宣依然面带笑容,对众宾客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明天还请各位再来捧场,中午我请客,不醉不散。”
周宣先让廖银招呼众宾客去附近酒楼,又让翠花领着纫针、小茴香、秦晓笛去开单间雅座。
林涵蕴没走,气呼呼过来扭他手臂:“输成这样了你还要不醉不散,是不是做好了把店输给别人的打算了?”
周宣被她扭得好痛,伸手“啪”地揍了一下林涵蕴**,说:“你就知道叫,你懂什么!”
林涵蕴一蹦老高,手捂**,眼睛瞪得老大:“你敢打我!黑山,给我教训他。”
林黑山装聋作哑,脑袋转来转去,说:“哦,冯老板叫我有事,我先去看看。”大步流星走了。
林涵蕴见黑山侄孙不帮她,气坏了,扑过来双手来抓拧周宣,一边直着嗓子喊:“老董――”
周宣吓了一跳,车夫老董一出手就让人断筋折骨,周宣那两下散手哪够老董打呀,赶紧一手抵挡林涵蕴的抓拧,一手去捂她嘴巴,说:“别嚷,我对你说,我们的勾头虽死犹荣,这第一场我们虽然输了,但我们最终获胜的机会上升到了百分之十。”
林涵蕴一听这话,不再抓挠,把周宣捂在她嘴巴上的手打开,问:“为什么?”
周宣看看掌心那一点濡湿,那是林涵蕴的口水,林涵蕴的脸还真是粉嫩粉嫩的,嘴唇更柔软,捂上去手感真好。
周宣这才意识到林涵蕴是少女,不是野小子,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说:“我原担心对方保留许褚不出场,那样我们赢的机会就几乎为零,现在,机会来了,你把张?留下,我来喂养,调教一夜,明天就让张?出场,胜负关键就看张?了――小三、胡统――”。
汤小三和胡统走了进来,问:“周公子,什么事?”
周宣说:“你们两个随便吃点东西,然后马上出,去抓三尾蟋蟀,就是雌蟋蟀,抓得越多越好,可以动乡村小孩一起抓,给他们点钱,雌蟋蟀平时没人抓的,应该好抓,快去,限你们下午申时前赶回,事办好了,就是立功。”
汤小三和胡统见周宣说得这么紧迫,知道事关重大,两个人饭也不吃,带了些糕饼点心就出了。
林涵蕴上次听周宣说过给蟋蟀配偶的事,问:“是给张?配偶是吗,配了偶真的会厉害起来?”
周宣“嘿嘿”一笑:“这和男人一样,有了老婆后责任心就加强了,就会更努力去打拼。”
林涵蕴白了他一眼:“怪不得你又是赌虫、又是开店这么起劲,原来是家有娇妻呀。”
周宣心想:“我这娇妻还想着和她表哥去寿州呢,郁闷!”
午饭后,周宣没有回秦府,就在“级秋战堂”里呆着,让来福送纫针、小茴香、晓笛三人回去,周宣说他今晚不回秦府住了,因为明天有重大决斗,得全力备战。
纫针安慰周宣说:“妹夫,你一定能赢的,我们明天一早再过来给你助威。”
小茴香也说:“是呀,姑爷不会输的,小茴香坚决支持姑爷。”
晓笛说:“姐夫,明天是让张苞上吗,张苞很厉害,张苞无敌,晓笛最喜欢张苞了。”
周宣心里暖洋洋的,握拳说:“我们一定赢。”
纫针她们走后,周宣和林涵蕴在二楼坐着喝茶,林黑山怕都护大人有什么事情要他办,先回城了,说傍晚来接林涵蕴。
林涵蕴见周宣端着茶盏望着虚空出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有没有反应,是不是吓傻了?周宣突然呲开一口整齐的白牙,作势要咬她的手,吓得她尖叫一声,缩手不迭。
还没等林涵蕴嗔,周宣转头对旺财说:“旺财,你去给我抓几味药来,鹿茸、紫河车、牛膝、甘草、制乌、旱莲草,炒五加皮、猴姜、川续断各一两,去回。”
林涵蕴奇怪了:“你买药干什么,说得头头是道,好象你是医署的学生似的,莫非你想和你那个名医妻子学医术?”
周宣说:“你可真?嗦,这点倒很象老姑婆。”
林涵蕴伸手又要过来拧他,这小妞有动手动脚的习惯,现在和周宣熟了,本性毕露,一言不合就动手。
周宣拦住说:“要打可以,我们先说好,你不要叫老董。”
林涵蕴“格格”笑起来:“原来你怕老董呀,哈哈,我偏要叫老董,老董――”
车夫老董除了吃饭,就是坐在马车车辕上打盹,一听二小姐唤他,“噌”的一声就从楼下后院到了二楼林涵蕴跟前,躬身问:“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林涵蕴歪着头挑衅似的斜睨着周宣,好整以暇地问:“老董,如果有一个人打了我,你会怎么做?”
老董面无表情地说:“用手打的,我就折断他的手,用脚踢的,我就掰断他的腿,如果是用脑袋撞的,那我就拗断他的脖子。”
老董五十来岁,一张马脸,鱼泡眼,颧骨突出,说话的声音显示此人很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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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猛将爱括号
周宣背心有点凉嗖螋的,却问林涵蕴:“老董武功好象不错,和黑山哥比试过没有?”
林涵蕴被转移了话题,就忘了要吓唬周宣了,答道:“没比过,老董原来也是战将,什么官我忘了,他厌倦了打战,就回到都护府赋闲,老董和我很合得来,自愿当我的车夫兼保镖,我黑山侄孙力气大,哪天让他们两个比试比试力气。”
老董说了句:“又不是谁力气大谁就一定厉害。”转身下楼回后院车辕打盹去了。
周宣笑道:“老董的傲气还在呀。”
又胡扯了一会,旺财买药回来了,周宣开始忙碌起来,用石臼把药捣碎,调上蜂蜜放在钵里用文火煎,煎好后用竹筛把粗药渣过滤掉,制成一颗颗的小蜜丸。
林涵蕴问:“这是给蟋蟀当补药的吗?”
周宣“嘘”的做一个噤声手势,低声说:“这是秘方,不要泄露。”
林涵蕴赶紧点头。
申时未到,汤小三和胡统满头大汗的赶回来了,每人肩上都吊着十几截竹筒,向周宣报告说:“周公子,我们一共抓了二十七只三尾雌虫,够了吧?”
周宣连连夸奖他们,端茶给他们喝,然后到后面那排房子的养虫秘室,把二十七只雌蟋蟀都倒出来,周宣挑了五只,让汤小三把其余的都放回野外。
林涵蕴问:“干嘛捉了又放,那些都不好吗?”
周宣说:“那些虫不是处女――”忽然意识到林涵蕴的身份,闭嘴不说了。
林涵蕴脸一红,把汤小三和胡统赶出秘室,然后问周宣:“你――你怎么连那个都分辨得出来?”
这小妞还真不知道害羞,这话都敢问!周宣只好轻描淡写地说:“明显看得出来嘛,这几只是刚脱壳的元雌,尚未交配过,所以给张?配偶就容易,如果是交配过的张?就不会轻易接受,而我们时间又紧迫。”
不耻下问的林涵蕴张大了嘴:“张?还这么挑剔呀,非得要处――咳咳,要那个才行?”
周宣忍着笑,说:“就是这五只,张?也得挑挑呢,长得丑的它也不要,它喜欢娇小玲珑的。”
林涵蕴奇道:“这雌蟋蟀的模样不都差不多吗,哪有什么美丑,你胡说的吧。”
周宣笑道:“你不信,我们就试试。”
周宣把五只雌蟋蟀依次放到“名将张?”的罐里,有两只“张?”碰都不去碰,其他三只就如胶似漆了。
周宣将三只蟋蟀收好,现在还没到让“名将张?”过性生活的时候,另外两只也养着,“小将张苞”说不定会喜欢,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嘛。
林涵蕴嘴巴成了“o”型,半晌才合拢,说:“这里面还真的挺有学问啊,周宣,你怎么懂这么多?对了,我们的对手他懂不懂这些?”
这回周宣皱起了眉头,说:“我看那人养虫手段也很高明,那几只蟋蟀明显也是配过偶的,不急不躁,神完气足。”
“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敌无我有,敌有我精,我不信在养虫之道上还有人比我更强的!”
林涵蕴没再和周宣唱反调,眼神里还有点小崇拜,过了一会,忽然说:“你懂得还真不少,还会填词作曲,我姐姐这两天常常用箫吹奏你写的那《红豆曲》,还吟诵那歌词,什么抛红豆、黄昏后、形容瘦,念叨个没完,我估计是这词曲太伤感,勾起了我姐姐的伤心事。”
周宣没想到林涵蕴还挺有见识,只是不明白她姐姐有什么伤心事,既然自称贫道那就是已出家,可为什么还住在都护府?
周宣故意说:“你们都护府的小姐能有什么伤心事,你看你,整天就快活得很。”
“你知道什么!”林涵蕴气哼哼地说:“谁会没烦恼、谁会没伤心事?连皇帝、神仙都有伤心事!我姐姐――算了,不和你说,没劲。”
周宣没那么八卦,既然林涵蕴不肯说就算了,他自己烦恼的事还一大堆呢,解决不好的话,烦恼事马上就会变成伤心事。
傍晚,林黑山骑着黄骠马来接林涵蕴回府,林涵蕴上马车前还对周宣说:“喂,你给张?找的配偶是不是太多了,一只就行了吧。”
周宣笑道:“一妻二妾,多什么多,快回去吧,明天早点来。”
林涵蕴冲他做了个鬼脸,钻进马车回城了。
晚饭后,周宣喂虫,“小将张苞”不喂,让它饿着,把下午炼制的一颗小蜜丸碾碎掺杂在食物上喂“名将张?”,这些食物就是按上次喂养“小将张苞”的配方制作的,营养丰富。
汤小三、胡统两个静静的在一边看周宣喂虫,都没有了平时的活泼,清瘦文士的三只青背蟋蟀也给两位纯朴少年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因为一旦明天再输,这“级秋战堂”就要易主,周宣输掉了店,很可能就不会再雇佣他们,那样他们会很难过,他们非常愿意跟着周宣把这店开下去。
周宣心细,宽慰两少年说:“别担心,我不会两次输给同一个对手的,难道你们对我没信心?”
两个少年齐声说:“有信心。”
周宣笑道:“那不就成了,凡事有我顶着,你们照我说的去干就行,现在,你们去洗漱睡觉,明天早起。”
两少年走后,周宣独自调弄了一会蟋蟀,在深夜十点半以后才放了一只体态娇小的雌蟋蟀进去,让“名将张?”洞房花烛。
周宣回到廖银夫妇为他安排的卧室,躺在那里好久睡不着,扪心自问,对明天的决战他最多只有五成把握,选择配偶以及对斗虫交配时间的掌握,这些他是验证过的,的确很有效,能把斗虫的竞技状态调整到最佳,但那些中药配置他是从书上得来的知识,管不管用心里没底,如果管用的话,那么明天“名将张?”无论是对“河东徐晃”还是“义阳魏延”,胜率都在六成以上,至于最后一场决战,“小将张苞”如何去撼动比它强大两级的猛虫,那得过了明天上午再去考虑。
周宣还有一件烦恼事,就是那个讨厌的表哥还象个苍蝇一样粘在这里,这里又面临破产之厄,实在是内忧外患啊,虽说要对付表哥那种人,阴招有的是,但周宣不想那么做,他想堂堂正正赢得秦小姐的芳心。
周宣想:“秦小姐现在睡了吗,如果没睡,那她在干什么?不会是在和卢安下棋吧,哇,太嫉妒了,实在不行的话,阴招还得使,绝不做圣人活受罪。”
五十、背水一战
此时的秦雀还未入睡,在纫针房里看纫针缝制衣裳,就是按周宣画的那种样式,旗袍立领、紧腰大袖的上衣已经做好,纫针的手艺真是又快又好。
纫针说:“雀儿,先穿这衫子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秦雀有点心不在焉,说:“等姐姐把裙子做好再一起穿吧。”
纫针眼睛一转,说:“嗯,也好,反正今晚周妹夫不在,等明天裙子做好后一起穿给他看。”
秦雀脸一红,埋怨说:“纫针姐姐,你又不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在我面前不要称呼他周妹夫好不好!”
纫针说:“好好好,那你明天穿给周公子看。”
秦雀脸更红了,嗔道:“才不穿给他看呢,要穿你穿。”
坐在矮凳上给纫针当助手的小茴香说:“姑爷明天不见得回得来,要斗三场呢,第一场已经输了,明天那场很要紧,不能再输了,输的话店就成别人的了,还有一样什么东西姑爷也要交出去,应该就是那宝琴。”
秦雀摇头说:“他,周公子这个人太好赌了,纫针姐姐以后要多劝劝他。”
纫针说:“还是雀儿妹妹劝他吧,他似乎更愿意听雀儿妹妹的话。”
秦雀声音有点萧索,说:“我没机会劝他了,过几天我就要去寿州了。”
房子一时安静下来,小茴香闷闷不乐。
纫针问:“卢表哥还在生雀儿妹妹的气吗?”
秦雀故作轻松地说:“没事了,雀儿已经和爹爹说过了,明天在家陪陪表哥,表哥这人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
小茴香说:“那小姐明天和表少爷一起去看斗虫吧,也给姑爷助助威。”
秦雀摇头说:“不去。”心里想说的是:“我是想去,可表哥肯定不会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表哥突然对周公子有了这么大成见,周公子这人虽说有点不拘小节,但人品还是不错的,唉,表哥今天一天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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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周宣天蒙蒙亮就起来了,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养虫密室里把那只雌蟋蟀从“名将张?”的陶罐里提出去,天亮了就不能再让它们腻在一起,不然的话会造成雄虫窝雌,这样也会斗志大减,这些都是千年来斗虫的经验总结。
“级秋战堂”的人都起来了,汤小三过来问:“周公子,现在喂虫吗?”往常都是早晚各喂一次的。
周宣说:“现在不喂,等到辰时前的半个时辰再喂,张苞继续让它饿着,不要喂。”
七点钟不到,林涵蕴就从都护府里赶来了,林黑山没来,又是陪选秀使游玩去了。
再过了一会,纫针、晓笛、小茴香在家丁来福的护送下乘马车来到,来福说:“姑爷,小的马上得回去,宋大春那个混蛋突然辞工不干了,府上现在只剩我一个家丁了,害得我不能留在这里看姑爷斗虫。”
周宣对家丁宋大春一直印象不佳,说:“他走了更好,以后找个勤快点的,来福你先回去吧,府上都是些仆妇可不行。”
决战前的半个时辰,周宣给“名将张?”喂了一次掺杂着小蜜丸的食物,这少将级的蟋蟀显得精力充沛,不规则地进行弓身撑腰,还把大腿伸至头部,好象拳击手在进行赛前热身。
除了江州三大虫社的老板之外,还有数十名资深级虫友闻讯赶来,毕竟五百两黄金的豪赌等闲难得一见,而且处暑才过去几天,青背蟋蟀的较量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辰时,清瘦文士和他的跟班出现了,跟班依旧提着那个蒙着蓝绸的大木盒。
面对今天鼎盛的场面,清瘦文士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走路很轻飘,直接进了后面的小型斗虫场,打开木盒,盒里只有一个陶罐,周宣这边也是一个陶罐。
清瘦文士盯着周宣,说:“今天是青背张?出场了吧。”
周宣也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没错,今天不出场的话就没机会出场了。”
“你认为你今天能赢?”清瘦文士问。
“当然。”周宣自信满满地说。
冯老板宣布决斗开始,放虫。
“名将张?”和“义阳魏延”同时下到斗盆中,两只青背虫一亮相,围观者立即出一片低沉的惊叹声,虽然昨天的“虎痴许褚”更威风,但因为对手“蜀将廖化”太弱,实力悬殊也就没有了悬念,引不起观战者对结果的期待,而今天是两只青背猛虫的较量,实在是太刺激了。
开闸――
黄头青背的“名将张?”一马当先冲过闸门,大白牙霍霍磨动,根本不用芡草撩拨,振翅鸣叫,求战**强烈。
“义阳魏延”生就一副深红大钳,看上去更凶恶一些,芡草一拨,就出“嘟嘟”的叫声,清瘦文士逗虫的手法也很妙,手中芡草猛地一提,“义阳魏延”就向前一纵,红牙张开,凶相立显。
两只同为少将级的猛虫走到一起,双双鸣叫示威,“噌噌”两声,两虫大牙相碰,旗鼓相当,“名将张?”紧接着就是一记左摆勾牙,“义阳魏延”沉着抵住,双方同时出钳,均没有将对方击退,看来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拉锯战。
“名将张?”再次冲上前去,“义阳魏延”也不甘示弱,二虫互咬,足足鏖战了两分钟,两虫耗力甚巨,均气喘吁吁,后退休息,觅机再战。
周宣额角沁出细汗,双拳紧握,心里在叫:“张?加油,一定不能输!”
就听“咔嚓”一声,二虫同时翻倒在斗盆中,又几乎同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名将张?”一记大钳将“义阳魏延”打了一个跟头,然后跨步向前想乘胜追击,不料“义阳魏延”早有防备,一记咬摔将“名将张?”甩在盆壁上,“啪”一声响。
“啊!”林涵蕴在惊叫。
“名将张?”落地未稳,“义阳魏延”重夹又至,“名将张?”步伐有些踉跄,左躲右闪,非常被动。
周宣紧张得都忘记了呼吸。
五十一、秦博士遭难
此时的“名将张合”已被逼至盆边,后无退路,“义阳魏延”那深红色的大钳再次凶悍地夹至,就在那一刹那,“名将张合”突神威,借助对方的冲力,顺势夹住“义阳魏延”的大钳奋力往左一甩,“义阳魏延”被狠狠抽在地上,四牙还没有松开,“名将张合”用脑袋把对手紧紧按在盆底。
“义阳魏延”身躯有点扭曲,六腿乱蹬,挣扎了半分钟没挣扎开,反而咬牙不紧,被“名将张合”将它整个掀翻,肚皮急喘,双须朝天。
又僵持十秒,“名将张合”松开大牙,“义阳魏延”这才翻转过身,急忙后退。
周宣压抑住兴奋,知道“义阳魏延”还有战斗力,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当即用那中药泡过的鼠须在“名将张合”的大牙上点了几下,既可止痛,又能振奋精神。
那清瘦文士也下草芡虫,手法巧妙犹胜周宣,“义阳魏延”又被撩拨得斗志又起,“嘟嘟”地摩擦着翅膀,慢慢向“名将张合”靠拢,“名将张合”突然一个疾扑,一下子把“义阳魏延”顶翻。
“义阳魏延”倒是很敏捷,迅即翻过身来,却再也不敢应战,转身就逃,无论清瘦文士怎么逗它,大牙拢得紧紧的,不敢开牙再战。
“叮”的一声铜铃响,冯老板宣布“名将张合”获胜。
林涵蕴高兴得在那跳,粉拳挥舞,恨不得打人来表达她的快乐。
晓笛在叫“姐夫姐夫”,小茴香在叫“姑爷姑爷”,纫针眉花眼笑地看着场中的周宣,心想:“他爱赌,却总能赢,但他和卢安的这场较量能赢吗,我希望他赢吗?”
周宣把虫收回罐中,然后高举虫罐,向围观者致意,众人都抱拳向他表示恭喜。
清瘦文士慢慢收好虫,清清楚楚地对周宣说:“我小看了你。”
周宣笑道:“现在重视也不晚,明天还有一场。”
清瘦文士凝视周宣的眼睛:“你好象很有信心,就凭那只黄背的‘小将张苞’?”
周宣笑而不言,心想:“你昨天不是很潇洒吗,赢了之后抛下一句话就飘然而去,嘿嘿,今天怎么话多起来了?”
清瘦文士“哼”了一声说:“你别想给我捣鬼,不然的话我掀翻你的店。”
周宣冷冷道:“这就是酷爱斗虫者的风度?赢了装清高,输了就这副嘴脸?”
“你!”清瘦文士恨恨地瞪着周宣,然后甩袖而去。
周宣看着清瘦文士的背影愣了愣神,不知为什么,觉得此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林涵蕴冲过来,捧起那只陶罐,神气活现地说:“怎么样,还是我的青背大将军厉害,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不对,张牙而出――”
周宣没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这还不是我调教得好,如果是你那三脚猫的虫艺,只怕我们现在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林涵蕴伸手就拧,周宣心情好,就让她拧了几下。
围观者有了经验,昨天周宣斗虫输了都要请大家上酒楼不见不散,今天赢了那肯定是要一醉方休的,所以大家都滞留不去,等周宣请客呢。
一个大嗓门突然从门外喊着进来了:“姑爷,姑爷,出大事了,老爷被撤职拿问了!”
进来的是家丁来福,满头大汗,东张西望找周宣。
人多口杂,周宣一时没听清,迎过去问:“什么,来福你嚷嚷什么?”
来福哭丧着脸说:“姑爷,秦府遭难了,老爷被州衙的人抓走了!”
周宣大惊,问:“什么罪名?”
来福说:“吴功曹亲自带人来抓的,说是死罪,小姐已经跟去州衙了。”
晓笛一听,大哭起来,小茴香也哭,纫针惊得花容失色。
那些等周宣请客的围观者听说秦博士犯事了,有些老成的就离开了,大部分还留下看热闹。
周宣不明白秦博士祸从何起,心中着急,抱拳说:“各位朋友,周宣今天失礼了,我要立即回秦府,我相信这肯定是误会,秦博士是清白的。”
围观者“嗡嗡”地说着:“是呀,清白的,清白的。”这才散去。
周宣抱上晓笛,和纫针、小茴香一起准备立即赶回秦府。
林涵蕴叫道:“喂,你急什么呀,等下叫黑山侄孙去州衙问问不就是了。”
周宣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位林家二小姐忘了,赶紧和颜悦色地说:“对对,我急糊涂了,林小姐和我们一起回城吧,你帮我找山哥,这事拖不得,说不定就是吴功曹有意陷害,恨我赢了他儿子三千两银子,把气撒在我岳父头上,我岳父年过五旬,经不起那些家伙折腾的。”
林涵蕴自幼养尊处优,不识人间苦难,没觉得秦博士被抓之事有多么严重,她只关心明天的斗虫,问:“那明天的第三场决战怎么办?”
周宣皱眉说:“我现在不敢确定这个清瘦文士是不是吴功曹父子请来的,不过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老丈人的事要紧,‘张苞’先让小三喂养――小三,记住,不要给‘张苞’喂食物,从现在开始,每隔六个时辰给它喂半颗碾碎的小蜜丸,还有,夜里亥时,把那只背上有花点的雌虫放到‘张苞’的罐里,让它们交配,明天天一亮就把雌虫取走,记住没有?”
汤小三郑重点头:“记住了。”
周宣和林涵蕴在北门分手,林涵蕴答应立即去找林黑山,周宣急急赶回秦府,见秦夫人在哭泣,一边的卢安没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搓着手,唉声叹气。
周宣问:“岳母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夫人看到周宣好象看到了救星,抓着周宣的手哆嗦着说:“老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爷是在州医署被抓走的,车夫回来报信,雀儿已经去州衙打听消息了,老妇让来福赶紧找你回来,贤婿快想想办法吧,找找你那义兄林大人去州衙说个情。”
周宣安慰了秦夫人几句,瞅了一眼搓着手干着急的卢安,问:“小卢,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秦小姐抛头露面去打听消息,你不会去吗?”
卢安急道:“我不是不方便出面吗,若是被人知道你和雀妹是假婚,又增一条大罪。”
周宣心中一动,秦博士是个忠厚长者,应该不会作奸犯科的,那么他罪从何来?难道真的是假婚的事被人告了?
五十二、审理假婚案
周宣带上来福准备去州衙看看情况,这时一个仆妇跌跌撞撞跑回来,满脸惶急地叫道:“夫人,不好了,小姐也被抓起来了!”这仆妇就是陪秦雀去州衙打探消息的。
周宣大吃一惊,随即明白:假婚的事泄露了,不然的话不会连秦小姐一起抓的。
秦夫人福的身躯瘫在高背椅上,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晓笛听说连姐姐也抓了,更是哇哇大哭。
卢安骇然失色,急问:“雀妹她又犯了什么事?”
不出周宣所料,那仆妇说:“就是那个蒋助教把老爷给告了,说老爷招婿假婚,逃避选秀,是欺君大罪,小姐不明就里,去问,也被抓起来,好象还要来抓周姑爷――”
话音未落,大门外就传来差役、捕快的吆喝声:“捉拿人犯周宣一名,闲杂人等退避。”
周宣急命来福去取银子,他自己大步出门,就见五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气势汹汹地来了,后面跟了一堆看热闹的闲汉和小儿。
周宣笑容可掬地拱手说:“各位辛苦了,这大热天的都去哪办事呀?”
其中一个捕快那天跟随吴功曹到过“沐风楼”,认得周宣,对左右说:“就是他,抓的就是他。”
为的一个差役喝道:“抓捕人犯周宣一名,带走。”
后面两个差役手持铁链就要兜头来套周宣,周宣往后一跳,躲开,说:“别急嘛,我已让家丁给各位准备礼金去了。”
五个差役一听,立马定住身子,伸着脖子朝大门里望,果然看到一个大个子家丁手抱着一个红木箱子吃力地走来。
周宣一看,很觉无奈,这个来福,忠是忠,脑子不是很好用,叫他拿银子他就把银箱都搬来了,这箱子里可是有七百多两银子哪。
既然搬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躲闪的,周宣大大方方开箱取银,十两的银锭取了五锭,每个差役手上一绽。
贪婪的本性在这些瞒上欺下的差役身上表现得更露骨,一个个掂着手里的银锭,眼睛瞅着银箱,喉结上下滑动,猛咽口水。
为的那个差役干笑两声,说:“周宣,你犯了大罪知道吗?我看你是个识趣的人――”
周宣不想和这些家伙多?嗦,打断说:“还想要银子是吗?那得等我到都护府问问林二小姐再说。”
几个差役都是一愣,为的差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周宣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银箱,“这银子是我和林二小姐合伙开店的本金,我要支用得和她先商量才行。”
那个认得周宣的差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无非是说林黑山是周宣义兄什么的,几个差役顿时就收起了那副贪婪的嘴脸,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周公子,有人把你给告了,请去州衙刑狱宪司走一趟吧。”
周宣带上来福跟着差役们去州衙,那些差役收了周宣的银子,又知他有靠山,哪敢用锁链套他,一个个围绕他左右,好象跟班小厮。
纫针追了出来唤道:“周妹夫,我同你去。”
周宣让差役们稍等,他走回去说:“纫针妹妹去干什么,没事,我能应付。”
纫针说:“纫针以前在宫里就认识那两个选秀副使,或许可以帮义父的雀儿妹妹说上话、求个情。”
周宣便让纫针针乘车去,小茴香也跟着,准备打点的银子一起放在车上。
秦夫人扶着一个丫环的肩膀走出来说:“贤婿,这回就全靠你了,老妇平时有什么言语不到的地方,请贤婿不要见怪。”
周宣淡淡一笑:“岳母大人请放心,周宣初到江州,蒙岳父大人收留,一直心怀感激,小婿不是天性凉薄的人,就算不是为了雀儿,我也会竭尽全力去营救的。”
秦夫人倚着门边看着周宣走远,回头见她那娘家侄儿卢安,这时才探头探脑的出来,刚才一听差役来了,惊得赶紧往内院躲。
秦夫人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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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和都护府只隔一条长街,也座落在城南朝阳坊,周宣来到州衙主管刑狱的宪司大厅外,一眼就看到左边廨亭里摇着描金折扇的吴宽吴胖子,两个黑壮的家丁左右伺候。
看到周宣过来,吴胖子得意洋洋地轻啸起来,也就是吹口哨,对左右家丁说:“看呀看呀,秦府的假女婿来了!”
周宣没理他,立在廊庑下等待传唤,却看到秦雀满脸泪痕的走出来,赶紧迎上去问:“秦小――呃,雀儿,怎么样了?”
秦雀看到周宣、纫针和小茴香,泪水更是止不住,好一会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爹爹把事全揽下了,他要一个人承担罪责,我不肯,我要给爹爹顶罪,爹爹就骂我糊涂,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我非但顶不了罪,反而会父女两人一起问罪,那么母亲就没人照顾了――都是雀儿不孝,连累爹娘!”
周宣见她那梨花带雨、悲不自胜的样子,安慰说:“不要悲观,要乐观,事情肯定会有转机的,先得一口咬定是真婚――”
一个差役出来唤周宣上堂受审。
秦雀又是悲伤又是愧疚地看着周宣,叫声:“周公子――”
周宣轻声笑道:“在外人面前要叫夫君。”说罢,大步踏上青石阶,进入宪司公堂。
堂上坐着三个人,中间一个方面大耳,很有官相,穿着深绛声官袍,也不知道是什么官,肯定比吴功曹大,因为吴功曹就站在边上。
右边一个圆头圆脑,颌下无须,看模样象个太监,笑眯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左边那个竟然是个女的,四十多岁,宫装打扮,眉目秀美,只是脸颊有些瘦削,给人刻薄的感觉。
周宣两边看看,没看到他老丈人,也没看到有持水火棍、随时就要打人的差役,这公堂气氛不错,不会给人有冤难伸的压抑感。
“你是周宣?”方面大耳的官员问道。
周宣应道:“是。”
“祖籍何处,何故来江州?”
周宣就把原先对秦博士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当然,王子之说就免了,估计秦博士也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那官员冷笑道:“鬼话连篇,什么海外归侨,本官认为你就是一个刁民,贪图秦氏的佣金,才给人代婚,你不知道你这也是欺君吗?”
周宣拱手问:“大人贵姓?”
一边的吴功曹喝道:“装什么糊涂,刺史徐大人你会不认得?”
周宣说:“徐大人,你说小生是刁民,贪图佣金,有何证据?小生虽说不上是大富豪,但也算薄有资财,在老鹤塘半闲街就有一处房产价值数千两,还有,吴功曹之子吴宽前日敬服小生才艺,特献上白银三千两,大人你看小生是缺钱花的人吗?”
五十三、舌战公堂
徐刺史见周宣侃侃而说,不卑不亢,和那些一见官就怕的平民百姓不大一样,又听说吴功曹儿子还要给他献银,吃了一惊,忙扭头看着吴功曹:“吴大人?”
吴功曹一脸的尴尬,低声说:“犬子上次与他斗虫,不慎中他奸计落败,是以输他三千两银子。”
周宣微笑道:“沐风楼数十位虫友雪亮的眼睛看着的,我行什么奸计,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光明磊落。”
那个圆头圆脑的内官模样的人笑将起来,很有兴味的打量着周宣,点头说:“有趣,有趣,杂家前几天就听人说有个叫‘沐风楼’的虫社竟有三千两的豪赌,原来就是你呀,呵呵,是个人才,徐大人,杂家说这事就别再多追究了,刚才凤阿监――”朝左那宫装妇人一点头,“凤阿监为那个秦雀姑娘说情,徐大人已经网开一面,当庭释放了秦雀,这个周宣也一并放了吧,治秦雄一人的罪就行了。”
“秦雄!”周宣一直不知道岳父大人的大名,原来是叫秦雄,很难把这名字和忠厚和蔼的秦博士联系在一起。
吴功曹一听要无罪释放周宣,他挺身而出了,作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架势:“徐大人、白副使、凤阿监,此案已经轰动江州内外,江州城的百姓都翘关注着,下官以为,此案如果不能秉公而断,对正在进行的选秀影响甚大,那些愚民最会跟风,一看,有人竟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假婚,只怕选秀难以为继。”
这吴胖子的爹口才不错,懂得利用舆论压人,徐刺史和内官白副使都露出深思的表情,那个宫装中年美妇更是冷冷地说:“看在秦雀年幼无知,又且为秀女医诊、并且收留苏纫针的份上,秦雀之罪不予追究,但周宣一定要严惩,我最恨这种轻薄子弟,把婚姻当儿戏,就算你不是为钱财,也要定你的罪!”
周宣心想:“怎么回事,这女人火气这么大,难道以前吃过男人的亏?不会吧,她应该是宫内的女官,老处女呀。”
周宣依旧面带笑容,问:“各位大人为什么一口咬定小生与秦雀小姐是假婚,难道小生看上去和秦小姐很不般配吗?”
那个太监白副使想必是个虫友,对周宣印象不错,说:“周宣,假婚的事你就不要狡辩了,有人证,你抵赖不了的,杂家看你人物轩昂,不是那獐头鼠目之辈,你为什么要假婚,是不是别有隐情?说出来,看是不是情有可原。”
周宣说:“多谢白副使,小生想问一句,原告是州医署的蒋助教是吧?各位大人请想一下,蒋助教是我岳丈的副手,副职告正职,明显是出于卑劣的用心,是小人行径,是妄想扳倒我岳父,他好爬上医博士之位――”
“你胡说!”公厅西侧角门有个人喊了起来,正是蒋助教的声音。
徐刺史唤道:“蒋助教,上前对质。”
白脸微须、面容瘦削的蒋助教从角门里走出,离周宣三米远并排站立,躬身道:“大人,卑职候命。”
徐刺史说:“蒋助教,你把如何现秦雄招婿假婚之事再说一遍。”
蒋助教一直不与周宣对视,简略地说:“那日卑职携医署学生去秦雄家贺喜,见这个周宣与秦雀神色不对,毫无新婚夫妇的喜庆亲密,卑职联想到秦雀原先与她表哥有过婚约,当即怀疑这是一场假婚期君之案,经过卑职调查,获取了秦府家丁宋大春的口供,周宣与秦雀根本没有同房,而前日,秦雀的表哥卢安也从寿州赶来,据家丁宋大春所言,秦雀即将与表哥去寿州,卑职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本着忠君之心,是以不顾同僚之谊告秦雄。”
周宣讥笑道:“你不是出于什么忠君之心吧,而是出于无耻地想要谋取医署博士之位的私心!一颗被利欲熏黑了的黑心!”
蒋助教叫道:“你,你血口喷人!”
周宣逼上一步,雄辩滔滔:“你仅凭捕风捉影的卑劣猜测,仅凭一个被扫地出门的猥琐家丁的一面之词,就诬告上司,这该当何罪?让我来一条条驳你,谁说新婚夫妻就得亲密亲密的,人家有的还新婚之夜就吵架就打架呢,你蒋助教怎么不去收买其家丁问问人家新婚夫妇为什么吵架?亲密是在闺房里,难道还得做给你姓蒋的看?家丁宋大春,因为我斗虫赢得的银子赏给了家丁来福没有赏给他,是以怀恨在心,于是,一个妄图谋取上司之位的奸吏,一个心怀不满的刁奴,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上演一场丑陋愚蠢的闹剧,蒋助教,你说是也不是?”
周宣一个反问句接一个反问句,排比滔滔,势如破竹,而且每问一句,就朝蒋助教逼近一步,那蒋助教被逼得连连后退,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那样子果然显得很卑劣、很心虚。
堂上三个官都在饶有兴味地看周宣口若悬河地辩驳。
蒋助教终于逮住周宣说话的间隙,喊了一声:“你和秦雀成婚已多日,可秦雀明明还是处子之身,这怎么说?”
周宣一听大怒,厉声说:“你个下流的老厌物,这关你屁事,无耻小人――”
“周宣,公堂之上不得口出污言秽语,秦雀是处子是我说的。”
宫装美妇凤阿监开口道:“是不是处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怎么,说你假婚还能冤枉你吗?”
周宣很看了凤阿监几眼,心里啧啧称奇:“是不是处女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机会得向你请教,哥们是不耻下问的。”
凤阿监见周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顿时把脸一沉,喝道:“来人,把这个轻薄男子枷起来,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周宣忙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各位大人难道就凭秦雀身子清白这点就能定我的罪?我这几天身体不适,想把身体将养得好一些再圆房不行吗?唐国哪条法律规定新婚夫妇一定得立即同房的?我岳父大人是医署博士,深晓医理,见我远来疲惫,决定让我休养几天,更不用说新婚都要喝酒,酒醉后同房对子嗣后代不利,容易生病弱智障儿,各位大人都是腹有诗书的,应该知道陶渊明和李太白这两位大诗人吧,他们的子嗣为什么没出息,甚至有点弱智,就是傻?那正是因为酒喝多了之后同房才导致的――”
五十四、佛祖说了又说
周宣大谈优生优育之道,徐刺史聚精会神地听讲,提问:“周宣,本官问你,饮酒过度只对儿子有影响对女儿没影响吗?”
周宣是一点就透的人,看徐刺史那略显浮肿的脸,就知道此人贪杯好酒,肯定在遭受家有弱智儿的困扰,说:“一般的遗传病都只是传子不传女,女儿受影响小。”
徐刺史喟然长叹,对太监白副使说:“秦雄在医道上造诣很深哪,他这女婿才跟他几天就有这见识,可惜呀!”
凤阿监没有儿女,感触不深,冷着脸说:“任你花言巧语也没用,秦雄都已经承认是假婚了,你还能翻供吗?”
周宣估摸形势,堂上三个官已经有两个对此案抱有同情,只剩这个凤阿监,这种老处女是很顽固的,往往认死理,不把她搞定,岳丈大人就翻不了案,心思电转,换上一种深沉的语气:“凤阿监想必也认得我岳父,我岳父是个忠厚朴诚的人,不善言辞,一心扑在医署公务上,深得江州百姓的爱戴,秦氏父女医德之高尚徐大人应该是很清楚的――”
徐刺史一点头,表示认可周宣说的话。
周宣继续说:“没错,秦雀与她表哥早年是有婚约,但仅仅是口头婚约,带有姑舅两家开玩笑性质的,怎能和我花花大轿抬来的新娘子比,不怕各位大人见笑,晚生在此坦露肺腑之言,我与秦雀是一见钟情,不知各位大人有没有体验过这种一见钟情的感受,那就好比晦暗的房间突然照进阳光,整颗心都亮堂起来,你会在心里说,没错,就是她了,这就是你今生今世要等的伴侣,这就是缘份哪,佛祖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佛祖又说,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佛祖还说――算了,佛祖不说了,总之,我与秦小姐的姻缘那是我很多辈子修来的,我曾写下一副联句,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各位大人,我和秦小姐这种天作之合难道不应该得到祝福吗?”
徐刺史和白副使两位脸色有点怪,不大适应这种煽情,但凤阿监明显听得入神,问:“佛祖说过这样的话吗?”
周宣心道:“后面两句好象不是佛祖说的,不管它,反正意思差不多。”点头说:“是,具体哪部经书我记不清了,佛经太浩繁了。”悄悄打量凤阿监,只见她目视虚空,痴痴出神,似乎在默念“愿天下有情人……”那两句对联,看来琼瑶剧的经典台词对凤阿监这样的中老年妇女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更何况凤阿监还是深宫老处女,平日肯定少不了幻想,浪漫起来比少女还痴。
吴功曹一看不对劲,刚才力主严惩的凤阿监现在不说话了,周宣这小子一张嘴真是太能说了,赶紧说道:“三位大人,周宣完全是信口闲扯,都是虚话,传秦府家丁宋大春上堂作证。”
宋大春畏畏缩缩地从角门走出,两膝一软跪下。
吴功曹问:“宋大春,你实话实说,秦雀小姐是不是近日就要随她表哥去寿州?”
宋大春低垂着头,说:“是,这是小人亲耳听见的,本来卢安表少爷来的当天就要带秦小姐走,是周姑爷劝他们过几天再走――”
周宣心里骂:“该死的刁奴,原来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问:“宋大春,蒋助教许了你什么好处,你才编造这种愚蠢的谎言,干出这种背信弃主、忘恩负义之事?”抬头冲堂上三位大人说:“列位大人,这家丁告主之事极其恶劣,更何况是受人怂恿,请求大人彻查宋大春收了谁的钱财竟敢如此诬陷主家。”
蒋助教争辩道:“宋大春已不是秦府家丁,他辞工了。”
周宣故意问:“辞工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辞的?”
蒋助教随口答道:“今日一早辞的,呃――”
意识到自己多嘴,蒋助教那张白脸更白了。
周宣笑了起来,对堂上三官说:“三位大人看到了吧,找证人应该是主审官的事,哪有原告找好证人来告状的,这明显是阴谋串通,请大人给这个刁奴来点酷刑,问问他收了多少好处,才干出以下犯上、诬告主人的不义之事?”
徐刺史有心向秦雄请教优生优育,见两位选秀副使都已经不再坚持要惩治周宣,他自然不愿在此案上纠缠,威严地问:“宋大春,你可曾受了谁的钱财?老实招供!”
宋大春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官,公堂上又这么庄严肃穆,他连气都是小声的喘,周宣问的钱财之事已经让他心惊肉跳,现在堂上高官一声断喝,吓得浑身一颤,扭过头来叫:“蒋助教――”
“蠢货,蠢货,你看我干嘛!”蒋助教急得心里冒火,他早知道宋大春上不了台面,只是没想到周宣如此咄咄逼人,更没想到的是上官竟会为周宣撑腰!
可笑宋大春见蒋助教不理他,就把头转向周宣,毕竟周宣他熟呀,哭丧着脸说:“周姑爷――”
周宣不象蒋助教那么冷漠,他很和蔼地说:“宋大春,我知道你是受人怂恿,其实你不想陷害秦博士是吧?”
宋大春连连点头。
周宣说:“你把收了蒋助教多少钱财从实招来吧,不然的话,嘿嘿,我不多说了。”
蒋助教一看形势不妙,赶紧说:“各位大人,宋大春指证秦雄,那也是出于忠君之心,秦雄身为官吏,本应为百姓楷模,可他却带头假婚欺君,目下民间为躲避选秀而匆忙结婚的不在少数,这些都不好追究,但象秦氏父女这样既逃避选秀,又假婚欺君的就太恶劣了,不严惩不足以纠正民风啊,大人。”
周宣说:“三位大人,蒋助教用钱财收买宋大春为他作伪证已经确凿无疑,他的用心就是要谋取医署博士之位,请徐大人断了他这邪念,不然的话医博士落到这种卑劣小人的头上,恐非江州百姓之福啊。”
周宣这招狠,蒋助教一听,急了,他辛辛苦苦想扳倒秦雄不就是为了医署博士之位吗,正要开口狡辩,徐刺史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蒋助教不必多言,本官有言在先,你不适合医署博士之职,就算秦雄离职,本官也会请太医署另派人来继任博士。”
徐刺史的口气掩饰不住对蒋助教的厌恶,当官的对下属状告上司都是相当忌讳的。
蒋助教顿时象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吴功曹也默不作声,审时度势是为官之道,这时强要出头惩治周宣只会惹恼上官。
五十五、小夫妻探监
徐刺史对周宣说:“你无罪,当庭放免,回去吧。”
周宣说:“大人英明,请让我岳父与我一道回去吧。”
徐刺史说:“秦雄尚未定案,得继续羁押。”
周宣问:“大人明察,既然晚生无罪,那就不是假婚,我岳父自然也就无罪,恳请大人一并释放我岳父,免得家中岳母忧心悬望。”
徐刺史摇头道:“周宣,你不要不知好歹,本官释放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秦雄不能放,这是选秀使李大人的意思,不过本官可以把你的辩词转呈李大人,你放心好了。”
周宣说:“多谢徐大人,晚生有个请求,晚生愿代岳父受监禁,我岳父年过五十,素来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突然遭受小人诬陷,我怕他会想不开。”
凤阿监看着周宣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孝心,秦博士有你这样的女婿算他有福气!”语气已经从厌恶变成了欣赏。
徐刺史说:“周宣,你孝心可嘉,但替罪之事与国法不符,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听消息,看李大人如何公断。”
周宣知道今天是没办法把老丈人救出来了,说:“晚生想见岳父一面,请大人恩准。”
徐刺史点点头,唤一个差役上前:“薛霸,带周公子去待罪监牢见秦雄,按例不要过一刻钟。”
这时,有个差役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个叫苏纫针的女子求见凤阿监凤女官。”
凤阿监“哦”了一声说:“公堂上不好相见,带她到左边小厅见我。”对徐刺史、白副使施了一礼就先退堂了。
宋大春跪在堂下,眼睛还溜溜转,没人追问他收受蒋助教钱财之事,让他松了一口气。
徐刺史见他那既愚蠢又猥琐的样子就生气,喝道:“来人,把这刁奴脊杖二十。”
在“啪――啪”的脊杖声和“啊――啊”的呼痛声中,周宣出了宪司公厅,看到来福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秦雀和小茴香都站在马车边上,没看到苏纫针,应该是去见凤阿监了。
“姑爷,你出来了,吓我一跳,以为里面在打你呢!”来福赶紧迎上来说。
周宣说:“打的是宋大春,就是这个刁奴和蒋助教勾结捣的鬼。”
来福义愤填膺:“原来是他,打得好,等他出来我还要揍他,这忘恩负义的狗!”
周宣看了看秦雀,秦雀正含着泪望着他,嘴唇一动:“周――夫君,怎么样了,爹爹他――”
这是周宣第一次听秦雀叫他“夫君”,心里有喜有愁,走过去说:“我一口咬定是真婚,徐刺史和两位选秀副使已被我真情打动,都有意网开一面放过岳父大人,只是还有个选秀使李大人,他不在这里,得他同意才行,徐刺史让我明天来听消息。”
差役薛霸过来说:“周公子要去见秦雄,就随我来吧。”
秦雀赶紧说:“我也要去见爹爹。”
薛霸知道好处来了,皱眉说:“徐大人只允许周公子一个人探监,其他人嘛,这其他人嘛――当然,姑娘是秦雄至亲,也可以去。”
薛霸后半段话语气突然降低、语意突然转折,那是因为周宣握住了他的手,把一个五两小银锭塞在他掌心。
待罪监牢是关押尚未结案定罪者的临时牢房,此时的牢房里只有秦雄秦博士一个人,纱帽已被摘去,手足被铁链铐住,坐在不见阳光的牢房一角,惨状可悯。
听到牢门响,秦博士抬头一看,见周宣、秦雀联袂而来,秦博士先是一喜,叫了一声:“贤婿、雀儿――”继而就是大惊,“啊,你们两个也被抓进来了!”
周宣抢步过去半跪着握住秦博士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婿是来看望岳父大人的,请岳父大人不要惊惧,小婿一定想办法把您老救出去。”
秦雀则是双膝跪倒,哭道:“爹爹,是女儿不孝,连累爹爹――”
周宣与看守牢房的狱卒商量给老丈人开了镣铐,三个狱卒起先都是这国法、那刑律,每人收了五两银子还不肯答应开镣铐,说如果不戴镣铐跑了待罪的犯人那他们罪责难逃,只答应会关照,不让秦博士吃苦。
周宣说:“好了,在下是明白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不用多说了,你们看,我岳父须斑白,年过半百,不戴镣铐又能跑到哪去?各位都是江州长大的吧,家里老小免不了头痛脑热到医署诊治,我岳父的医德你们也都清楚,这次是被小人诬告,明日就会真相大白,释放出狱,你们看是不是给个方便啊?”
秦博士被开了镣铐,秦雀帮爹爹**麻木了的手脚。
周宣说:“岳父大人,如果选秀使李大人再问你话,你就咬定是真婚,是姓蒋的诬告你――”
“可是,贤婿啊,老朽先前在堂上已经招认是假婚了呀,宪司文书还记录在案了!”
“画了押没有?”
“这倒没有,当时吴功曹要把你也牵连进来,认为老朽招认的不尽不实,所以没画押。”
“很好,没画押就好办多了,如李大人提审你,你就装糊涂,只说是真婚,尽量把事推给小婿,让李大人找我来问就是,我有办法应答,岳父大人在这里委屈一夜,明日小婿一定接你出去。”
秦博士老泪纵横:“贤婿呀,老朽得知吴功曹要把你牵连进来,心里非常内疚,都怪老朽当初在甘棠湖茶摊边骗你上车――”
周宣赶紧打断秦博士的话:“快别说那些了,岳父大人对小婿有恩哪,小婿孤苦伶仃一个人到江州,举目无亲,若不是岳父大人收留,现在还不知流落在哪里。”
秦博士说:“贤婿大才,在哪里不能出人头地?却在我秦府受委屈,老朽真是愧对贤婿。”
秦博士说这些话时,秦雀脑袋越来越低,都快低到地面上去了。
薛霸在外面叫道:“周公子,一刻钟到了,走吧。”
周宣命来福留下侍候秦博士,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及时回府报信。
秦雀哭着说也要留下服侍爹爹,被周宣强行拉了出去。
周宣、秦雀回到宪司大厅前,只有车夫和小茴香在,纫针还没有回来。
周宣说:“选秀副使凤阿监是皇宫女官,纫针应该和她很熟,纫针去为义父求情,然后凤阿监在选秀使面前说个话,估计释放岳父大人问题不大。”
秦雀点点头,一双盈盈美眸望着周宣,完全信赖的样子。
秦雀虽然聪慧早熟,并且从医数载有点历练,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突然遇到这样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除了哭泣就是抱着为父顶罪的念头,除此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所以说家里如果没有一个男子顶着,日子实在是很凄惶的,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古代。
五十六、人情冷暖
周宣又在宪司上下打点了一番,带来的七百两银子没两下就空了,和后世一样,普通老百姓没钱哪打得起官司啊,除非愿意等在那任人宰割。
周宣重托的林涵蕴直到天黑也人影不见,也不知道她去找了林黑山没有!
周宣心里后悔:“我真是糊涂,林涵蕴这种小女孩能办什么事呀,叫她找人,她自己都不知道玩到哪里去了!”
苏纫针出来了,表情有点沉重,对周宣、秦雀说:“凤阿监说她会尽量帮义父开脱罪责的,只是选秀使李大人刚正严厉,能不能成功很难说。”
周宣说:“不要急,我义兄林黑山这些天都是陪李大人跑这跑那,我晚边去找山哥,让他在李大人面前为我岳父说个话,官场嘛就是一个人情,国法云云那都是看人来的,好了,我们先回去,这里有来福照应就行了。”
秦雀三人坐上马车,纫针说:“周妹夫上来一起坐吧,你跑东跑西连午饭都没吃呢。”
周宣的确有点累了,上车坐在靠车门边的位置,笑道:“你们不也都没吃吗!不要搞得这么紧张,没事的,岳父大人明天一定能出来。”
周宣的从容镇定让三位少女稍微安下心来。
马车出了刑狱宪司,驶过州衙前的一排柳林时,忽听有人憋着嗓子叫道:“是周兄吗?”
车厢里的秦雀立即说:“是表哥。”
周宣跳下车走到那排柳树前,昏暗中树后转出一人,家丁打扮,帽子压得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啊,周兄,没事了吗,我表妹和姑父呢?”
秦夫人见周宣去了那么久没回来,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了,府上又没有别的人好支使,就让卢安来探听消息,本来卢安从寿州带了一个老仆来,只是这老仆有点耳聋,差他办事很费口舌,所以卢安咬咬牙,自认为冒着极大风险勇敢地来了,在州衙前藏头缩尾地等周宣他们。
周宣见卢安敢在州衙前出现觉得有点意外,说:“秦小姐回来了,在车上,岳父大人还在监牢里,得继续想办法营救。”
卢安愣了愣,走到马车边和秦雀说话。
周宣说:“小卢,先回家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卢安是乘他自己的那辆单辕马车来的,周宣便坐他的车一道回秦府。
到秦府门前那三棵大槐树下停车,下来一看,秦府大门紧闭,拍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是秦夫人那个贴身的老丫环,周宣奇怪:那些仆妇都到哪去了?
秦夫人牵着晓笛出来,见到秦雀,三个人都哭了起来,秦雀抽抽噎噎把州衙经过说了一遍。
秦夫人听说周宣有办法救秦博士,心神稍安,感激地说:“贤婿辛苦,这回全仗贤婿出力了。”
周宣说:“这是小婿应该做的,咦,岳母大人,那些仆妇丫环呢,怎么就你们三人这么冷冷清清?”
秦夫人一听,悲从中来,流泪说:“那些人都走了,都散了,以为我秦氏遭了难,没指望了,就一个个弃老妇而去,还要争工钱,老妇就把她们都打走了,只有这个老丫头不肯走。”
周宣很气愤,说:“岳母大人不要难过,秦府有我在就不会垮,我们看着,那些势利奴仆还会回来求我们收容的。”
仆妇厨娘都走了,自然没人做饭,周宣只好和卢安去坊间酒楼买些饭菜带回府上。
周宣随便吃了一些,放下筷子说:“我先去都护府看看我义兄回来了没有。”独自一人骑上那匹花了九两银子买来的老马,往朝阳坊行去,晓笛在后面带着哭腔喊:“姐夫,早些回来,晓笛害怕。”听得周宣心里酸酸的。
进了朝阳坊,来到都护府那条街口,把守的军士不让周宣进去,周宣说是找义兄林黑山的,那几个军士才客气起来,其中一个说:“林守备一早就陪选秀使大人出去了,还没回来。”
周宣又问:“那林二小姐呢?”
其中一个军士上次看到过林涵蕴带周宣进去,说:“二小姐也没回来。”
正说着,辚辚声响,一辆马驶了过来,车夫说话了:“二小姐,周宣在这里。”
周宣扭头一看,原来是林涵蕴的车夫老董。
马车停下,林涵蕴跳了下来,叫着:“累死了,累死了,今天累死了!”
周宣忙问:“林二小姐,找到我黑山哥没有?”
林涵蕴说:“没找到,我听说他们一伙人往武宁方向去的,就和老董一直往西赶,都没追上,老董看天色晚了,就回来了,不知道黑山侄孙今夜会不会回来?”
周宣心想:“凤阿监还说选秀使李大人刚正严厉,这整天就知道游山玩水的官吏能严厉到哪里去,恐怕是收起贿赂来很严厉吧。”说:“林二小姐辛苦了,那等黑山哥回来再说吧。”牵着老马,转身要回去。
林涵蕴叫道:“等一下,急着走干什么,我问你,明天斗虫你去不去?”
周宣说:“我岳父还在牢里,我这个做女婿的却自顾去斗虫,那还不被人戳脊梁骨骂死!该做的我都让汤小三做了,我去也不见得能提高‘小将张苞’的战斗力,明天就让汤小三携虫应战吧。”
“汤小三,他行吗!”林涵蕴说:“我刚才还去了吴宽吴胖子家,想找那个瘦猴文士把明天的虫战推迟――”
“啊!”周宣惊道:“万万不可,明天决战那还有一线赢的希望,越推迟越完蛋。”
林涵蕴不解地问:“这又是为什么呀,你还挺玄奥,好象懂兵法似的,我听汤小三说你上次和吴宽斗虫时,说‘小将张苞’多拖一天赢的希望就大好多,这回怎么不能拖了?”
周宣没空回答,急问:“你找到那个清瘦文士了?”
林涵蕴说:“没有,吴府没有这么个人,吴功曹父子向我赌咒誓,说决没有请人来和我们斗虫,说他哪敢呀,没那么多银子输。”
周宣也觉得以那清瘦文士拥有三只青背将军虫、出手就是五千两豪赌的大手笔,似乎吴府没这个能耐请得动他,说:“没找到更好,明天按时斗虫就是了,我没空去,你去押阵,记住,让小三上场就行了,你林副董是一店之主,坐镇‘级秋战堂’,不必亲自上场,好比大元帅在后方运筹帷幄,小兵在前冲锋,对不对?”
周宣就是怕林涵蕴要亲自斗虫,她这毛性子肯定坏事,所以送她一顶大元帅的高帽戴上。
林涵蕴点头说:“嗯,那就让小三上吧。”转念一想:“唉呀,汤小三那么个小毛孩能担此重任吗?周宣,我平时积攒的零花银子可全投在店里了,你一下把我输得精光我找谁哭去?你,明天还是给我去斗虫,我保证你岳父大人平安出狱,怎么样?”
五十七、静宜仙子的茶
周宣虽然知道林涵蕴的保证是算不得数的,但想想也对,有林黑山出面,岳父出狱应该没问题,不要这边岳父出狱了那边输得精儿光,“级秋战堂”没了,那可郁闷,说:“到明天看情况再说,反正又不远,随时可以赶过去。”
周宣叮嘱林涵蕴如果林黑山一回来就派人通知他,林涵蕴说:“我知道了,你这人真是小题大作。”
“小题大作!”周宣瞪眼说:“你说得轻巧,我岳父一入狱,府上的奴仆就都跑了,现在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林涵蕴说:“好了好了,我记住了,你快滚蛋吧。”
周宣骑上老马,正要回去,都护府一个小婢匆匆出来说:“二小姐,静宜仙姑让二小姐请周宣周公子进去品茶。”
林涵蕴喃喃道:“奇怪了,姐姐怎么知道周宣来了,难道姐姐真的掐指会算?嗯,前些天我看姐姐在看袁天罡的《六壬课》,学习占卜――”提高声音:“喂,周宣,随我进去拜见大姑婆吧。”
周宣对那个神秘的、自称贫道的林大小姐很感兴趣,不过现在他没那心思,推辞说:“不了,改日吧。”
“啊!”林涵蕴两道秀气的眉毛竖起来:“周宣你可真不识相哎,我姐姐的茶道是江州一绝,可不是谁都能品尝得到的,连我爹爹想喝都得陪小心呢,我姐姐是欣赏你能填词作曲,这才请你品尝,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一朵花呀,你很香吗?哼,我这就告诉姐姐去,竟然有人拒绝她的邀请――”
周宣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婉拒的话,林涵蕴反应却这么过激,难不成她姐姐真是什么仙姑,喝了她的茶会成仙?不过呢,这林大小姐是不能得罪的,看林涵蕴的态度就知道,这个女道士姐姐在她心目中分量很重,恐怕在都护府中的地位也很高。
周宣赶紧说:“我哪里拒绝了,我是觉得现在时候不早了,想改天吃斋沐浴后再来细品林大小姐的茶,这叫尊重茶道,懂不懂?”
“算了吧,”林涵蕴撇嘴说:“你还吃斋沐浴呢,等下给我老实点就行,我姐姐可不象我这么慈祥,你敢胡言乱语那就乱棍打出。”
周宣站住不动:“那我不去了,品茶又不是上公堂,小心翼翼有什么意思。”
林涵蕴见周宣有点生气,她倒软下来了,说:“小气鬼,和你开玩笑的嘛,走吧。”让军士看好那匹老马,她拉起周宣的手往里走。
那个小婢看到二小姐随意地拉着这年轻男子的手,微显惊讶,赶紧回头,在前面急急领路。
这是周宣二进都护府,还是从上次那个门进去,周宣记忆力极佳,几百手的棋谱都能记下来,走过一遍的路哪会忘记,只是这都护府实在是大,曲院回廊,歌台水榭,而且夜里光影明暗,就显得和上次看到的大不一样,如果不是跟着林涵蕴,周宣也要迷路。
这一路行来,听得笙歌处处、酒令声声、猜枚博戏、棋子叮叮,简直令周宣怀疑这不是都护府,而是游乐场。
林涵蕴说:“这些都是我爹养的清客,古时孟尝君不是有食客三千吗,我们都护府上三千是没有,好几百是有的,个个都有点本事,斗虫斗鸡、斗酒斗茶、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反正怎么玩的都有,嘻嘻,周宣,干脆你来都护府当清客算了,陪我玩,还有陪我姐姐玩。”
周宣听到林涵蕴最后一句话,心里“突”的一跳,看着青衣小帽难掩丽色的林二小姐,心想:“陪你们姐妹玩,玩什么?好象唐代的女道士都比较放荡,比如薛涛、鱼玄机这些,都是借修道之名乱交男朋友,这林大小姐该不会也是个风流女冠吧――”
周宣赶紧用“岳父仍在狱中受苦”这个念头把脑海里的邪思绮念赶跑,正了正衣冠,跟着林涵蕴进了内院。
内院与外院由一面高达七米、有磨砖雕饰的高墙隔开,在两隅各有一个六角形的月亮门,周宣上次是从左边那个月亮门进去的,而这次是右边。
走过一条环绕小池假山的长廊,来到一个清幽的小院,院门有匾,题着“九难山房”四个篆字。
两个容貌不俗、身材高挑的侍女迎上来,引着林涵蕴和周宣二人来到一间雅室外,但见明窗净几,布置清雅,西墙一侧的木柜上陈列精致壶、瓯、碗、盏,颜色不一,晶莹剔透,两张黑紫檀木的长方形小几,左右各一。
侍女轻言细语说:“请两位安坐。”
林涵蕴脱了鞋子,趿上木屐走进去跪坐到左边那张黑檀木矮几后,把家丁帽摘下,拔了玉燕钗,摇摇头,一头秀披散下来,从一个活泼的小家丁变为一个秀美的少女。
周宣也脱掉那双跟他一起穿越千年的皮鞋,准备坐到右边那张茶几后。
就见一个侍女鼻尖微微一耸,随即秀眉蹙了起来,低声说道:“周公子,让婢子先带你去濯足吧。”
周宣脸皮不薄,这时也红了红,说:“我今天是路走多了,往常都是香喷喷的。”
林涵蕴讥笑道:“臭脚,赶快去洗。”
那侍女领着周宣来到一间耳房,说了一声:“阿芬、小荣,备水为周公子濯足。”
盆是描金的香柏木盆,水是洒上五色花瓣的漱石泉水,清香阵阵。
周宣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根本不用他动手,两个梳着堕马髻的美貌小婢给他洗脚、擦脚,周宣推拒不得,只好亲身体验了一回高官贵族的腐朽和奢侈。
周宣趿上大号木屐,在先前那名秀雅侍女的引导下回到茶室,盘腿趺坐在右边黑檀木茶几后,与林涵蕴隔了三米相对。
周宣打量着这雅致茶室,靠里间用水晶帘隔开,有淡淡的茶香从里面飘出来,估计是林大小姐在里面烹茶。
茶室清幽静谧,两个侍女低眉垂分别立在周宣和林涵蕴身后,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木格长窗外隐隐传来假山下淙淙的流水声。
林涵蕴平时嘴巴“叽叽喳喳”不停,这时也一声不出,只眨眼睛冲周宣做鬼脸。
只听水晶帘后一个美妙的女声说:“涧月、茗风,把茶端去请周公子品尝。”
那两个原本静美如雕塑的侍女顿时鲜活起来,轻盈地走入水晶帘后,不一会就各托着一块造型别致宛如大砚台一般的紫檀茶盘出来,茶盘上有宜兴紫砂壶、福建黑瓯兔毫盏,紫砂壶的翘嘴上一缕茶气袅袅升散。
涧月、茗风这两个侍女注茶入盏的手法很妙,显然是训练有素。
水晶帘后的美妙声音说:“周公子,请。”
五十八、魔鬼身材魔鬼脸蛋
周宣对茶不陌生,他远隔千年的同胞大哥就是做茶生意的,不过呢,都是些大众茶,最贵的也不过是一市斤卖八十元的所谓精品绿茶。
周宣端起黑色的兔毫盏,啜了一口,但觉清香满口,回味无穷,不禁出一声飘飘然的叹息,一抬头,看到林涵蕴两只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似有期待。
周宣对茶道没有研究,如果光说好喝、香,那会显得没什么品味,脑子一转,想起晚明张宗子的一篇绝妙的小品文,笑道:“林大小姐的绝顶茶艺让小生想起以前的两个朋友,不知两位小姐愿不愿意听小生讲个故事?”
和小茴香一样,林涵蕴听说讲故事,乐了,催道:“好哦,好哦,快讲。”
周宣很矜持地眼望水晶帘,在等林大小姐示下。
水晶帘后那优雅动听的声音说:“贫道静宜,周公子请讲。”
周宣先不开讲,又举起兔毫盏小小的抿了一口,制造气氛是他的拿手好戏,在放下茶盏与紫檀茶盘相碰的一声轻响下,他开口了:“我有两个朋友,一个精于茶艺,人称‘茶魔’,是说他痴于茶道已然走火入魔了,我认识他时他已年过六旬,姓闵――”
林涵蕴插嘴说:“你那朋友是茶魔,那我姐姐是什么?”
周宣奉承话那是张口就来:“自然是茶仙了,只有仙子一样的高洁出尘才能制出这样让人饮一口香彻肺腑的仙茶。”
林涵蕴大喜,冲水晶帘叫声:“姐姐――”
自称贫道静宜的林大小姐倒没有象林涵蕴那样不经夸,淡淡道:“周公子过誉了,女道愧不敢当,周公子继续说故事吧。”
周宣说:“我另一个朋友姓张,年龄比我大一些,精于赏鉴,什么样的茶经他一嗅一品,他就能说出茶的产自何地以及泡茶用的是哪里的水,他们原本互不相识,姓张的朋友听我说闵老者的茶绝妙,想见识一下,有一天黄昏他独自就去了,闵老者不在家,他就坐在那等,天黑下来时闵老者回来了,看到家中有客,那架势明显就是等品茶的,要知道想喝闵老者茶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俗不可耐之辈,所以闵老者现在不接待陌生人了,当即转身就走,借口说是有东西忘了拿回来,我那张姓朋友耐性好,稳坐不动,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闵老者又回来了,睁大眼睛说客人还在啊!张姓朋友说今日不畅饮闵老的茶我绝不走!”
林涵蕴“格格”笑道:“周宣,你这姓张的朋友有点象你,会耍无赖。”
水晶帘后的林大小姐用责备的口气叫了一声:“涵蕴!”
林涵蕴冲周宣做了个鬼脸,直了直小腰,坐端正一些。
“――闵老者倒是喜欢张姓朋友的无赖劲,人有所痴就会有一种痴劲,也就是二小姐所说的无赖,嘿嘿,闵老者二话不说,放下拐杖,自己亲自拨炉生火,很快就煮了茶出来。张姓朋友品了一口就叫绝,问是哪里的茶?闵老者说是阆苑茶。张姓朋友皱眉再啜一口茶细品,说闵老不要骗我,这茶虽然是阆苑茶的制法,但却不是阆苑茶。闵老者笑了起来,问那么客人认为是什么茶?张姓朋友说怎么这么象罗芥茶?闵老者吐舌头惊叹说奇!奇!的确是罗芥茶。张姓朋友又问水是什么水?回答说是丰泉。张姓朋友摇头说闵老又骗我,丰泉在千里外,要运过来路上颠簸,不会是这个味。闵老者赞叹地说客人实在厉害,我告诉你吧,这的确是丰泉水,运过来时用舟,贮水的大瓮底下放置鹅卵石,舟行时顺风则行,逆风则止,一瓮水运了半个月才到,这种水比原地的丰泉更胜一筹,客人品鉴之精是老朽生平仅见啊。两个人握手大笑,从此订交。”
故事讲完了,林涵蕴这回没抢着说话,望着水晶帘,看姐姐怎么说。
只听水晶帘后幽幽一叹:“烹茶不难,品茶却难,这样精于品鉴的真是可遇不可求呀,就好比伯牙子期,知音难觅――周公子若有暇,烦为贫道引荐一下你那两位朋友。”
周宣其实很想说张姓朋友就是他周宣,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没有张宗子的舌蕾达,在林大小姐这样的茶艺大家面前一试就会露馅,说:“静宜仙子有所不知,小生不是唐国人,家在海外万里的澳国,因战乱随商船流落到江州,家人、朋友都是死的死散的散,唉,一言难尽啊。”
林涵蕴眼睛睁得老大:“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伤心事哦,周宣你好可怜,小姑婆决定以后对你好点,尽量慈祥一些。”
周宣冲她翻了翻白眼。
林涵蕴只见过土生土长的江州人,得知周宣竟是海外来客,更好奇了,问:“哎,周宣,你以前在澳国干什么的?什么家世?”
林大小姐又责备妹妹了:“涵蕴,你真无礼,不要多问,周公子愿意说自然会说,从周公子交的那些朋友来看,周公子就是一个雅人,何必论家世!”
林大小姐的善解人意让周宣心里舒坦,当然,表面还是一副忧郁王子的模样,喟然一叹,蹙眉无语。
林大小姐似乎有意排遣周宣的郁闷,轻言款款地说:“周公子精通音律,女道极佩服,想再请教,不知周公子还有什么词曲?”
周宣心想:“我会唱的歌多得很,不过现在不是唱歌的时候啊,秦府老小还等着我回话呢。”
这样一犹豫,林涵蕴就代他说了:“姐姐,周宣今天心情不好哦,他岳丈被关到大牢里了,他白天到处跑营救他岳丈呢。”
水晶帘后“咦”了一声,然后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公子可以对女道一言吗?”
林涵蕴说:“周宣,说吧,如果我姐姐肯帮你,那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比黑山侄孙管用得多。”
周宣考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把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这回是实话实说,因为他感觉林大小姐是个极聪明的人,有些事直说比隐瞒更好,当然,他渲染了自己与秦雀的一见钟情,表达了不娶到秦小姐不罢休的决心。
林涵蕴惊奇地说:“原来假婚是真的呀!”
周宣说:“婚姻只是表面形式,真挚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
一句话没说完,水晶帘后传来“啪”的一声响,那是陶瓷器皿掉落在地的碎响,随即是林大小姐低低的惊呼。
林涵蕴赶紧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了?”穿着布袜跑进帘后,涧月、茗风两位侍女也急急跟进去。
只听林涵蕴惊道:“啊,手指头割破了,快包扎止血――周宣,来帮忙呀。”
周宣趿上木屐正要分帘进去,林大小姐声音急切地说:“不行,你不许进来――”
周宣止步水晶帘外,有点尴尬。
林大小姐随即恢复了她那优雅的语气:“没事的,不用烦劳周公子,指尖划破了一点点而已。”
过了一会,想必是包扎好了,林涵蕴走出来说:“我姐姐手好痛哦,流了好多血,如果是我肯定吓哭了。”
周宣说:“如果割得口子大,那还得用伤药包扎,以免伤口感染炎。”
林大小姐说:“多谢周公子提醒,只是一点小伤,涵蕴就喜欢夸大其词,涵蕴,你送周公子出去吧。”
周宣便朝水晶帘深施一礼:“今日见识了静宜仙子的茶,始知世上还有胜过茶魔闵老的,只可惜小生没有我那张姓朋友的品味,辜负了这样的好茶。”
水晶帘后默然无声,这让周宣进退不得,心想:“怎么回事,马屁拍错了?”
林大小姐说话了:“周公子客气了,公子请回吧,女道不送,令岳之事请不要忧心,会有好结果的。”
周宣一听,喜上眉梢,为表示不俗,不言谢,长揖到地,退出茶室。
出府的路上,林涵蕴不住侧头打量周宣,好象不认识周宣似的。
“看什么,林副董,我脸上长花了?”
“真是奇怪,我姐姐很少对人这么好的,对你比对我还好了,真让我嫉妒。”
周宣笑道:“这是因为我故事讲得好,沾了我那两个朋友的光。”
林涵蕴说:“我怎么没觉得你那故事有什么好,偏我姐姐就喜欢!”
周宣想问林涵蕴她姐姐的事,但上次被林涵蕴抢白了一顿,不好再问,心想:“这位林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做女道士的?她似乎不是薛涛、鱼玄机之流?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帮她包扎?男女有别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会不会是因为相貌奇丑?看林涵蕴的模样,虽然还没身长大,但瑶鼻樱唇,身材细长,明显的美女坯子,按理说她姐姐不可能会丑,而且那次看屏风上的剪影真是绝美,难道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容貌受损,这才伤心欲绝做了女道士?”
想到这里,周宣不自禁的点头:“很有可能,不然的话,林涵蕴不会因为我那么一问就生气,肯定有隐情。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惜了!”
林涵蕴见周宣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问:“喂,你什么痴?我姐姐都说了你岳父不会有事的,你还担心什么?你要知道,在我爹爹三子二女中我姐姐是最能说得上话的,我爹爹这个人威煞很重,我们都怕他,只有我姐姐敢说话,爹爹也肯听。”
周宣问:“林副董,你姐姐挺溺爱你的,她比你大几岁?”
“大九岁,我姐姐当然疼我了,我五岁时娘亲就去世了,姐姐就象我娘亲一样。”林涵蕴一不小心就被周宣套出了姐姐的年龄。
“哦,大九岁。”周宣心想:“林涵蕴十五岁,那么林大小姐就是二十四岁,比我还大一岁,现代人认为二十四岁正值妙龄,古人却看作是红颜半老了,二八佳人小萝莉才是正当时。”
于是,周宣把林大小姐想象成一个魔鬼身材、魔鬼脸蛋的大龄女青年,选择婚姻高不成低不就,心灰意懒之下投身玄门做了女冠,然后寄情于茶道和音乐,以此来排遣内心的寂寞。
五十九、吃亏的棋子
周宣回到九莲坊时,大约夜里十一点多了,坊间刚敲过三更鼓,是人静夜深的时候。
周宣在三株槐树间下马,摸黑走上秦府大门台阶,正要去扣响门环,大门忽然开了,透出一片晕红的光线来,随即伸出一盏红色的小灯笼,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周――公子,你回来了。”
周宣看到灯笼后的黑暗里现出一张美丽哀愁的脸,是秦雀,想必是一直在门边等他回来,听到他在门前下马的动静,赶紧开门来迎。
周宣温和一笑,说:“明天我们重新找仆佣,找诚实忠心的,佣金可以比别人高一倍,让那些离我们而去的家伙后悔死。”
秦雀听周宣这么一说,心知他有把握救出她爹爹了,顿时喜上眉梢,轻声说:“谢谢你。”
周宣微笑道:“一家人谢什么。”
纫针和卢安听到周宣的声音,也迎出来,纫针问:“周妹――周公子找到你义兄林将军没有?他怎么说?”
周宣说:“等了半天,没等到,说是陪选秀使去武宁了。”
“啊!”秦雀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之情。
周宣说:“别急,进去再说。”步入厅堂,见秦夫人、老丫环、小茴香都围坐在一张八角雕花桌边,晓笛已经躺在秦夫人怀里睡着了,一盏宝塔灯冷冷清清地照着。
秦夫人问:“贤婿,怎么样了,你岳父明天能放出来吗?”
除了睡着的晓笛,其余六人六双眼睛一齐盯着周宣的嘴巴,等他说话。
周宣坐下,面向秦夫人说:“小婿在朝阳坊外等了好久没看到我义兄,后来林二小姐回来了,原来她还真帮我去找我义兄了,说去了武宁,今夜回不来,想着岳父大人在狱中受苦,小婿着急呀,急得团团转,听林涵蕴说她爹林都护很看重其长女,小婿就厚着脸皮去求林大小姐,几经波折,终于求得林大小姐出面,说保证我岳父没事,很快就能出狱。”
小茴香拍手道:“那太好了,姑爷真有办法。”
秦夫人喜道:“真是辛苦贤婿了,贤婿没回来,老妇一直坐卧不安,贤婿一回来,老妇就安心了。”
这时,秦雀看到表哥卢安起身独自走到院中,仰头望星空,心知母亲的话让表哥很不舒服,但秦雀这时也顾不得安慰表哥了,问周宣:“周公子见到的是哪位林大小姐?”
周宣奇道:“啊,难道林府有几个林大小姐吗?”
“不是。”秦雀说:“我是问是不是那个女道士静宜?”
周宣说:“对对,就是她,我也很奇怪,林大小姐竟然是女道士,雀儿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秦雀听周宣叫她雀儿,脸上微红,说:“那是林道蕴小姐的伤心事,我不好背后议论人家的。”
周宣“哦”了一声,原来林大小姐闺名是林道蕴,有个“道”字,看来的确和玄门道教有缘,听秦雀的口气应该是知道林道蕴的伤心事的,却不说,好象存心吊周宣胃口似的。
周宣说:“林大小姐倒还和气,请我喝了茶,临走时答应帮我说情救岳父。”
“请你喝茶?”秦雀惊奇了,林道蕴茶艺高妙,性情又孤傲,江州上层官员的眷属都以能品尝到静宜仙子的茶为荣,可从没听说她请年轻男子喝过茶?
周宣说:“是呀,还挺讲究的,就因为太讲究,我觉得不自在,我喜欢随便自由一些。”
秦夫人毕竟年纪大了,熬不了夜,现在又得知周宣请到了林道蕴小姐帮忙,心下一宽,睡意就来,对周宣说:“贤婿,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让老丫环抱着晓笛,和秦雀她们一起回内院去了。
周宣看到卢安还在望月踯躅,便走过去叫了一声:“小卢――”
卢安赶紧别过头去,飞快地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眶,然后笑着说:“周兄,小弟也要谢谢你,我姑父的事全靠你操心了,小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真的很惭愧。”
卢安这么一说,周宣倒觉得他这人还不错,没有因为嫉妒偏激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拍了拍卢安的肩膀说:“小卢,那个蒋助教想扳倒秦博士,但徐刺史已经明确说不让他当博士,如果秦博士若无其事的出狱,这姓蒋的在医署就没法在混了,所以我断定姓蒋的还会狗急跳墙的,假婚案会再起波澜的,其中的关键将会是你――卢安。”
卢安吓了一跳:“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周宣说:“姓蒋的收买了宋大春,自然知道你已来到秦府,之所以当时没把你扯出来,主要是因为你是这两天才来的,可以说是对本案不知情,而且姓蒋的自以为此案简简单单就能定秦博士的罪,但现在案情出乎他意料,他就会死死揪住你,说你就是来接秦小姐去寿州完婚的,你少不了要上次公堂。”
卢安不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脸更白了,问:“你不是说有林大小姐出面就没事了吗?”
周宣说:“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要想到一切可能的漏洞,好比下棋一样,不能指望对手糊涂没看见我们棋没活净,我们要抢先手补活,因为我不了解那位选秀使李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按理说徐刺史完全有权结案的,可却说要等李大人回来,万一这位李大人一意孤行要杀一儆百――所以我们要防范在先对吧。”
卢安默然,过了一会才说:“周兄说得是,那么小弟连夜离开这里回寿州吧。”
周宣说:“偷偷摸摸走不好,若是李大人听信蒋助教谗言,要找你取证,你就是跑回寿州也得给你抓回来呀。”
卢安脸色白里泛青,眼神惊惧,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叫我卢安如何是好?
周宣安慰他说:“你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如果真要你上堂作证,问你为何来江州,是否为的是迎娶秦小姐?我想小卢你是个极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应答。”
卢安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慢慢转身朝家丁房走去。
周宣看着卢安的景影,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心想:“这是天意,这是缘分,这一切从秦博士在甘棠湖边把我拉上车便注定了要生,人生无奈呀,我们都是被命运摆布的棋子,只是卢安这枚棋子比较吃亏而已。”
六十、夜半怕敲门
周宣去后园井边冲澡,然后将换下的衣服胡乱洗了,现在没有了仆妇,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了,洗罢晾好回到卧房,估计是凌晨一点了,刚躺下,就听得前院有人在拍门,秦府占地有五、六百平方米,从大门到周宣卧处直线距离都有三十多米,隔着重重的房屋,声音传来还那么响,显然拍门的人很急,拍得很重。
周宣不知生了什么事,是家丁来福回来报急信?还是州衙半夜来捕人?匆匆穿上夏衫,摸黑走出房门,来到庭院中,看到秦夫人、秦雀,还有纫针的房间灯火都亮了,秦夫人说话的声音在打抖,有亲人在狱,怕半夜敲门呀。
周宣扬声说:“岳母大人不要惊慌,小婿去看看再说。”迈步朝外走去,刚走到过厅,身后照来一片灯笼的光亮,秦雀的声音说:“周公子,我和你一块去。”
秦雀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敲门,她也很害怕,但看到周宣出去,心想不能什么事都让周宣去扛,她也得为周宣分担,赶紧点上灯笼追出来。
来到前院,看到卢安和他的老仆还有车夫都起来了,站在院中不敢去开门。
门外拍门声更响了,杂着喊叫声:“秦博士――秦博士――”
周宣走到门边问:“秦博士不在家,请问有什么事?”
门外人听到有人应,便停止了拍门,大声说:“我娘子难产,稳婆说只有秦博士的金针术才能救我娘子一命,秦博士救命啊。”
这时,秦夫人在纫针的搀扶下也出来了,听说是求诊的,很生气,半夜三更被闹得心惊肉跳,还以为州衙又来抓人,气冲冲地说:“秦博士被抓到州衙大牢里去了,你们求诊就去州衙吧。”
门外的求医者声音低下来,却更急切了:“那秦雀秦小姐在不在,求秦小姐去救救我娘子吧,求求你们了。”
秦夫人更生气了,这种人,听到秦博士被捕入狱没半句安慰的话,转而就求秦雀,只要救他娘子,不管别人死活!
“秦雀也不在,在牢里服侍他老父!”秦夫人负气说。
“啊”门外那人失望之下,痛哭起来。
秦雀赶紧说:“秦雀在这里,刚从州衙回来,请问你家住哪里?”对秦夫人轻声说:“母亲,病人还是要救啊。”
门外求医者转悲为喜:“秦小姐在啊,那太好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在下家住湖滨坊,已备了马车,请秦小姐即刻出诊吧,谢谢了,谢谢了。”
秦夫人愤愤说:“我家老爷行医三十年,救人无数,一旦蒙冤入狱,竟没一个人为他请命求情――”
门外那人赶紧说:“是秦老夫人吧,在下并不知道秦博士蒙冤入狱,若是知道的话肯定第一个去州衙为秦博士击鼓鸣冤,秦博士是江州有名的大善人,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周宣笑了起来,对秦夫人说:“岳母大人,这人也算会说话,那就由小婿陪雀儿去吧。”
秦夫人这才“嗯”了一声。
秦雀看了一眼表哥卢安,卢安见周宣提出陪秦雀去,他赶紧往后缩了几步隐在黑暗里,这让秦雀感到无奈,表哥就是这样,遇到困难就退缩。
周宣开了门,乍一看到那求医者,吃了一惊,这还真是个外国人,碧眼紫髯,阔嘴高鼻,头是褐色的,略有卷曲,皮肤不白,呈古铜色,一袭黑袍,手里提着一盏碧绿的灯笼,见周宣出来,赶紧退下台阶,高举手中的灯笼照路。
看来秦雀半夜出诊也不是第一次,小茴香已经麻利地收拾好青囊和医匣出来了,准备跟去。
周宣说:“小茴香,匣子给我,我陪小姐去。”
小茴香看了看秦雀,秦雀“嗯”了一声,湖滨坊居住的大部分是外地人,一向比较混乱,斗殴抢劫时有生,有周宣陪着她觉得安心。
不知不觉间,秦雀已对周宣产生了依赖感。
周宣问那个外国人:“老兄高姓大名呀,哪国人?”
那外国人听周宣称呼他为老兄,简直受宠若惊,谦恭地说:“在下阿布,祖居西方数万里外的阿拨斯王国,我们唐国称之为黑衣大食――两位快请上车吧。”
周宣心想:“原来是阿拉伯人,阿拉伯人有钱,会做生意,这马车就很豪华。”
周宣跟在秦雀后面上了马车,那个名叫阿布的黑衣大食人坐在车辕上,催促车夫赶快驱车。
夜深人静,马蹄声和车轮声在长街上显得分外响亮,车夫望空抽一响鞭,驾车的双马就猛地向前一冲,秦雀没防备,身子往后就倒,周宣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背部扶了一下,随即缩回手,笑笑的说:“靠着车厢壁坐。”
秦雀低低的“嗯”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很紧张,初见周宣时也没这种感觉呀,现在为什么倒心怯起来了?
车厢里有一盏精致的小灯,固定在车壁上,明显不是唐国样式,象是阿拉伯神灯,上面多个五彩琉璃罩。
周宣见秦雀低眉垂睫、那种含羞带怯的娇态他是第一次在秦雀脸上见到,不由得心下欢喜,叫声:“雀儿――”
秦雀心如鹿撞,不敢应声。
周宣爽朗一笑,问:“雀儿,你以前经常半夜出诊吗?”
秦雀放松了一些,答道:“一月总有一两回吧,爹爹年纪大了,起夜辛苦,从去年以来都是我出诊。”
周宣打量着秦雀,见她衣衫单薄,身形苗条,秀气的眉毛一丝不乱,忽然想:“凤阿监说一眼就看出雀儿是处女,到底怎么看的?看眉毛?看眼神?看嘴唇?啧啧,好高深的学问啊,凤阿监是怎么学来的,她自己难道不是老处女吗?”
周宣那双细长的眼睛现在是目光炯炯,看得秦雀脸红心跳,忽然来一句:“以后出诊我都要陪你去。”
秦雀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周宣说:“我不放心,这么美丽的女医生,我怕有坏人打你主意。”
“你!”秦雀脸更红了,扭过头,侧对周宣,表示她生气了。
周宣说:“我是说真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秦雀默不作声,随着马车辚辚前进,起先的羞恼之意渐渐散去,体会到了周宣的关爱之心,虽然话说得有那么点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