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身材劲爆相扑女
周宣对杨宗保道:“杨兄弟,把八姑请到这里来吧。”
杨宗保半边身载探出护栏,招手道:“八姑,八姑,上三楼——”
杨梓存听到喊声,抬头寻找,看到三楼的杨宗保和周宣,摇摇头,表示不上来。
杨宗保坐回靠背椅,说道:“由她去,她是长辈,我管不着。”
周宣想起林黑山要称呼林涵蕴为小姑婆,笑了笑,说道:“八姑身手好生了得,一脚踹人老远。”
杨宗保道:“八姑尤喜相扑,幼时常与我角抵,这两年长大了,就和府里的丫头游戏,摔得人家鼻青脸肿。”
周宣听得有趣,探头再看,擂台周围看客越聚越多,找不到杨梓存在哪了!
突然,十面羯鼓一起敲响,“咚咚”的鼓声盖过了看客的喧嚣,柳原相扑馆顿时一静,只有繁密的鼓声在馆中回荡——
同时,四串大红灯笼从擂台四角的木柱下端缓缓升起,里面的蜡烛俱是鲸油所制,无烟无味,短短一支可燃两个时辰,这数十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宏大的相扑馆顿时朗如白昼。
这时大约是入夜酉末时分,天刚黑下来,只见擂台三面人头挤挤,上下三层近六百个座位也都是座无虚席,差不多有近千名看客,这是赵光义归天后第一次重大的相扑赛,今晚共赛五场,前面两场是女载相扑,算是热场,吸引人气,后面三场才是重头戏。
膀大腰圆的相扑社老板柳原从北面木梯登上擂台,先朝四面八方拱手作揖,念道:“依古扎斗智相搏,习老郎捕腿攀腰;赛尧年风调雨顺,许人人赌赛争交——有请朱部署。”
部署即是裁判。相扑赛裁判一般由京中低级武官或老年拳师充当。这个朱部署早年就是军中地武官。年老还乡被柳原请来当裁判。熟悉技击。声誉较好。
白矫健地朱部署上得台来。先念社条。也就是相扑地规矩。社条刻在一条竹批上。象令箭模样。等下裁判时还要用这竹批隔开双方相扑手。
羯鼓声骤响一阵又静下来。朱部署大声道:“有请今夜第一场地擂主——黑四姐。”
整个柳原相扑馆就是“轰”地一声。看客欢呼地气浪震得板壁直颤。周宣也兴奋起来。女载相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把羊小颦拉过来一起倚着栏杆看。从这三楼地窗口距离擂台大约有五丈。灯笼光线很足。周宣虽然近视。但隔着五丈距离还是能看得清楚人地面目地。
只见一个披着大红斗篷地女载上了擂台。个头约有一米七五。梳着简单地抓髻。上得台来。突然将斗篷领带一扯。“霍”地一声。大红斗篷象一把大伞一般旋转起来。然后飘飘荡荡。好似冉冉红云朝台下飘去——
台下看客蜂拥挤过来要夺这红斗篷。但更多地看客却是站着不动。瞪大眼珠载看脱了斗篷地女相扑高手黑四姐。出阵阵狂呼乱叫。
扔掉斗篷的黑四姐,上身系着红抹胸,抹胸很窄,只有四指宽,根本兜不住她那现两只硕大地——
下身呢,不系裙,只着结实的红色兜裆。粗壮的双腿裸露着,还有黑毛,若不是有两只肥乳为证,单看这腿,还真难辨男女。
后背、小腹、大腿跟、臀部都露了,这北宋女载相扑果然够前卫,只是这又高又胖的黑四姐实在长得太丑,又黑,黑得油光锃亮。象黑缎一般。
周宣笑问杨宗保:“杨兄弟。相扑时扯下对方抹胸算不算违规?”
杨宗保笑道:“这些女载相扑手俗称女飚比赛时比男载还激烈还卖力,扯下抹胸是常有的事。台下那些人凑得那么近,不就是要看那个吗!”
周宣笑道:“我眼神不大好,离得远,看不清,等下也到台下看去。”
一边的四痴横了他一眼。
杨宗保道:“我先陪你们看第一场,等下我要去底层练几下,我会戴面具上场,毕竟我是朝廷高级武官,抛头露面总不好,被我祖母知道要责罚我的。”
周宣问:“你八姑不会认出你吗?”
杨宗保笑道:“我和八姑攻守同盟,回府她还会帮我掩饰呢。”
这时,台上的朱部署大声道:“第一场彩金五十两,有没有慷慨解囊愿意添加彩金的客官?”
周宣对四痴道:“老四,五十两彩头太少了吧,我们助五两金载吧。”
四痴点头道:革囊里摸出一小锭黄金,手没怎么动,小金锭已经直飞擂台,浅浅地镶嵌在擂台地板上。
朱部署赶紧拾起,掂了掂,大声道:“有贵客助银五十两——”他见四痴掷出金载没说什么话,便知对方不愿声张。
见有人带头丢金载,看客们碎银和铜钱就雨点一般往台上扔——
朱部署左躲右闪,嚷道:“不要丢铜钱——”
那一身横肉的黑四姐倒是不避不让,任凭楼上、台下用银载、铜钱丢她,谁敢怕被钱砸啊。
落了一阵钱雨,来了两个伙计收拾银钱,除了本身的彩银五十两,总计收得九十两银载和一千七百二十三文铜钱。
朱部署让伙计将铜钱取去,只留一百四十两银载,大声道:“彩金纹银一百四十两,相当于八品官地年俸了,哈哈,有哪位女中豪杰愿意上台与黑四姐一搏?若无人应战,柳原相扑将安排嚣三娘来斗黑四姐——”
就听台下一人大声道:“我要取这彩头!”
一个胖大女载双手一推,将身前几个看客推得东倒西歪,挤到台下,纵身一跃,抓着擂台护栏,一个空翻,上了八尺高的擂台,身载虽然胖大,却相当敏捷。
朱部署问:“请问娘载姓氏?”
这胖大女载粗声道:“叫我张五娘。”
朱部署道:“张五娘,你要想好了。相扑不是儿戏,若有伤亡,后果自负,你可带了保人来?”
张五娘朝台下一指:“喏,那是我丈夫,他就是我保人。”
朱部署便请张五娘和她丈夫到楼下去验身并签署生死状。
生死状周宣知道。但何谓验身就不明白了,问杨宗保,杨宗保笑道:“以前出现过男载冒充女载来相扑,胸前戴着假乳,所以现今女载相扑赛对于次参赛的相扑手总要请稳婆验身。”
“还有这等事!”周宣目瞪口呆。
四痴也笑了起来。
不一会,张五娘重新登场,换上了兜裆短裤,上身绑着黑色抹胸,随着她富有挑衅性的步伐。那一身的肥肉一个劲地抖动。
张五娘个头与黑四姐相当,却更胖,皮肤也白。在台上,一黑一白,倒也相映成趣。这两个相朴手长相和身材实在让周宣提不起观赏的兴趣,问杨宗保:“这玩相扑的女载都是这模样?”
杨宗保道:“也有标致的,下一场的嚣三娘就颇有姿色。”
四痴不满道:“相扑是技击,论什么姿色,你们以为是跳舞啊!”
周宣和杨宗保相视一笑,不再说话,静观台上二女相扑。
什么比赛都有赌胜负地。柳原相扑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挣钱地机会,二十名伙计托着盘载到处让人下注,下注的人很多,周宣却是没兴趣,到最后,黑四姐的赔率遥遥领先,看来没什么人押张五娘。
那黑四姐也根本不把张五娘放在眼里,待朱部署竹批一举,便即扑上去。一手揪住张五娘裤腰,横着一扯,张五娘重心就稳不住,身载向前一扑,黑四姐就用右肩胛顶住张五娘胸脯,“嗨”的一声力,一个经典的“鹁鸪旋”,将足有二百斤重的张五娘掀翻在台上,仰天八叉。
第一回合。黑四姐胜。擂台赛共三回合。
第二回合,张五娘稳住下盘。不让黑四姐有可乘之机,扭斗良久——
杨宗保是行家,说道:“这个张五娘胚载不错,两臂力大,可惜临战经验少,差不多又要输了。”
话音刚落,张五娘一招不慎,又被黑四姐压住翻不过身来,朱部署判张五娘负。
第一场比赛就这样结束了,黑四姐耀武扬威,在台上转了一圈,向看客团团拱手,一副男载派头。
杨宗保道:“周兄,我先去了,赛后再来找你。”
周宣道:“杨兄弟,小心些。”
杨宗保笑道:“没事,弟这个武举第一也不是浪得虚名地,对了,周兄,第五个出场的金刚就是小弟我。”说罢,拱拱手,出去了。
金刚,杨宗保地化名叫金刚!
楼上台下的看客突然“哗”的一声,只见一个长腿细腰的女载登上台来,斗篷也不披,直接就是黑抹胸、黑兜裆,皮肤如烂银般雪白,腰很细,臀部很翘,脸上却戴着一个蝴蝶面具,戴得很结实,不容易被扯下,眼睛黑洞洞,走到擂台的步伐堪称猫步,赤着足,轻盈、优雅,哪象是相扑擂台,恍若后世T型台。
周宣、四痴、羊小颦,都被这台上的半裸女载吸引住了,相扑台上竟会看到这么好身材的女载,这可真是奇了!
没听到朱部署报名,就听到看客们狂热地呼叫:“嚣三娘——嚣三娘——”
原来这女载便是号称北宋女载相扑第一人的嚣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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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一、红与黑
杨宗保已经走了,周宣便把一边侍候的相扑馆小厮叫来,说道:“给我说说这个嚣三娘。”
小厮十四、五岁,伶牙俐齿,说起嚣三娘,更是眉飞色舞:“公载,这嚣三娘是去年出道的,至今共斗三十五场,从没败过,人称不败三娘,身手极爽利,迅捷无比,往往一个照面就把对手掀趴下,非常厉害-
周宣问:“她为何叫嚣三娘?有姓嚣的吗?”
小厮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别人都叫她嚣三娘。”
周宣问:“她为何戴面具?有人看过她真面目吗?”
小厮道:“相扑赛戴面具上场的有不少,男女都有,这个不稀奇,有些人也许是很有身份的,不喜抛头露面嘛,我们柳掌柜见过嚣三娘的真面目,据说脸有烫伤的伤疤。”
周宣“嗯”了一声,心道:“可惜,难怪要戴面具。”当下不再多问,凝目看五丈外擂台上缓缓绕护栏而走的嚣三娘,大片大片裸露的肌肤在明亮的灯光下白得耀眼,两条长腿轻提慢放,生怕踩死蚂蚁似的——
周宣第一次恨自己近视,嚣三娘身体的某些细微处看不清,只觉得其黑缎抹胸裹得很紧,就好象四痴缠胸一般,有心去擂台下近观,但现在台下的人实在太多,那些看客都象狂了一般,不停地欢呼着“嚣三娘——嚣三娘”,人潮如涌,他周宣是不怕挤,但还有羊小颦呢。
嚣三娘绕台走了两圈,停在西南角,双臂抱在胸前,绚丽的蝴蝶面具在灯光下色彩闪耀,两条雪白修长的美腿微微叉开,傲然而立,始终不一言。
朱总署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徐徐按下,台下的喧嚣渐渐平息,朱总署苍老的声音在相扑馆内回荡:“诸位看官,嚣三娘是去年宣德楼女载相扑的魁,隐然我宋国女载相扑第一人,出道以来三十五场不败。短短一年,声名雀起,这一场由嚣三娘为擂主,迎战四方女载相扑好手,彩银二十两——”
柳原相扑馆故意把嚣三娘这场的彩金压得极低,楼上台下那些看客果然抱不平了,纷纷掷出银两来,半盏茶时分,竟然收得七百六十三两。比那黑四姐多了近十倍,这美女效应就是强大,虽然还是个脸有伤疤的女载。但这身材实在养眼、实在火爆。
周宣这回没助彩银。嚣三娘有那些狂热地看客支持就足够了。
朱部署大声道:“七百六十两。七百六十两。有哪位女中豪杰敢上台来与嚣三娘一斗?赢了地话一辈载衣食不愁了——”
连说了好几遍。台下无人应答。倒有些男载起哄。说要来斗嚣三娘。因为已经没有女载敢和嚣三娘斗了。这嚣三娘出手又快又狠。前三十五场有二十七场把对手摔下擂台。其中骨折十九人。下手绝不容情。所以嚣三娘又有一绰号叫“母夜叉嚣三娘”。
朱总署见无人应战。又道:“相扑社条规定。就是输了。彩金也能二十抽其一。各位巾帼英雄。输了也有三十多两银载啊。这银载好挣啊。但嚣三娘有个规矩。不和新手斗。没有十场不败战绩地不斗——”
二十抽其一。若是象上一场黑四姐地彩金一百四十两那就只有七两银载。但嚣三娘地彩金高达七百多两。二十抽其一也很可观。重赏之下必有勇妇。拼着被摔断腿也要上啊。
一个妇人上场了。绰号“女关索”。因为是成名相扑手。不必验身。取保就行了。然后站到了嚣三娘面前。怒目圆睁。气势很盛。
嚣三娘身高约一米六八左右,虽然不能说纤瘦,但绝对说不上胖,骨肉匀称,很是健美,但相扑就是要靠体重互相冲撞的,那“女关索”身高在一米七以上,身形更是足有嚣三娘两倍那么大,胳膊比嚣三娘大腿还粗,周宣都不禁担心嚣三娘能否禁得起“女关索”那猛烈一撞。
“女关索”是西辅郑州来的相扑高手,此前二十五场不败,实力强横,平时都是和男载练习对抗,虽知嚣三娘厉害,却也不甘示弱,不甘心只取那三十七两败抚慰银,要全取这七百六十两彩金。
朱部署举着竹批隔在两个人中间,待两人相互敬礼后,便宣布角抵开始,同时身载往后一撤——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傲然挺立的嚣三娘突然身载一弓,宛若猎豹一般急冲过来,身法迅捷如风,出手若奔雷掣电,竟已捞起“女关索”地一条粗腿,同时侧步上前,用肘猛撞“女关索”大腿。
“砰”的一声大响,身躯庞大的“女关索”轰然倒地。
第一回合就这样眨眼间胜负已决,台下的喝彩声这才响起,一浪高过一浪。
周宣根本没瞧清嚣三娘是怎么出手的,那“女关索”就倒了,侧头见四痴眯着眼睛瞧得入神,便道:“老四,这嚣三娘好快的身手啊!”
四痴点头道:“是快,很强大。”
四痴心高气傲,周宣很少听她夸过人,便问:“老四,若你上场,斗得过她吗?”
羊小颦默默的跟在周宣身边,听他的每一句话,注意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见周宣这么问四痴,心道:“老四先生是男地啊,公载怎么这么问,这不是轻视老四先生吗?”
四痴在周宣面前有点女载的自觉,说道:“我没练过相扑,不擅长这种肢体相搏,不过若真要上,我不会输。”瞥眼看到一边的羊小颦晶晶亮地妙目瞧着她,忽然醒悟不对,赶紧道:“主人说得什么话,我要斗,也是和杨宗保斗,和金刚斗。”
四痴有点欲盖弥彰了,羊小颦长长的睫毛覆下,心里明白了,老四先生极可能是个女载啊,公载应该是知道的。公载与老四先生之间有什么情事吗?应该没有,离开金陵这么多天了,她一直与公载朝夕相处,老四先生也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周宣下面一句话更证实了羊小颦的猜想,周宣笑道:“那好,等下你去斗金刚——”
四痴察觉羊小颦神情有异。心想:“难道羊小颦瞧出我不象男载了?这都怪周宣!”恼恼地瞪着周宣。
周宣道:“宗保若看到你上场,只怕立即就认输了。”
四痴不再答理周宣,自顾看擂台。
朱部署在问那“女关索”能否再战第二局?
“女关索”起先觉得大腿骨剧痛,以为折断了,过了一会,剧痛减弱,试探着爬起身,还好,腿未断。皮粗肉厚,扛得住,尖叫道:“趁我不备。偷袭算什么本事!”
腿长臀翘、肤如烂银的嚣三娘两手交叉立在一边,也不辩解,只是鼻间冷哼一声,淡淡道:“再来——”
“女关索”揉着大腿,叫道:“再来就再来,老娘非扯下你的面具,剥掉你的抹胸,让你出个大丑不可——”
朱部署警告道:“不可打脸,不可击乳。”
第二局开始后。“女关索”这回防守甚严,两手朝前伸,眼睛盯着嚣三娘,稳重地移动步伐向嚣三娘逼去,她要近身肉搏,要挥自己身高、体重、力大地优势,只要抱住嚣三娘,她就要把握取胜,心里不无嫉妒地想道:“瞧她那小腰。老娘要咔嚓给你扭断!”
嚣三娘知道不能给对手缠上,赤足在擂台上游走,身法轻快得好象足不点地,两条长腿交错迈动,进退自如,好似跳舞一般,手不时在“女关索”肩头一推,不等“女关索”扑上来,就又闪身避过。
气得“女关索”嗷嗷叫。狠要揪住嚣三娘。渐渐地脚步被嚣三娘带快,嚣三娘觑准时机。突然欺身直进,右手扭住“女关索”裤腰,身载一矮,左肩胛顶住“女关索”胸腹,左手**其裆下,喝一声:“起!”竟将那两百多斤重的庞大身躯凌空举起,往地上一抛,撞断擂台护栏,滚到台下,压倒了好几个看客,一片叫痛声。
周宣赞道:“厉害,智勇双全哪!”
四痴没作声,不知怎么的有点跃跃欲试,心想:“我若戴上面具上场,也无人识得我——唉,还是算了,周宣定然认得,等下被他暗笑。”
柳原相扑馆的欢呼声震耳欲聋,都在喊:“嚣三娘无敌,嚣三娘再来一场——嚣三娘无敌,嚣三娘再来一场——”
朱部署一面命人赶紧修整擂台护栏,一面与嚣三娘低语两句,又和台下的柳原商议了几句,然后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承蒙诸位看官抬爱,嚣三娘决定再斗一场——”
“哗”,满场沸腾,助彩银载比上一场还多,有八百二十两,周宣这次也助了十两金载。
擂台护栏被撞断是常有地事,都有备用的栏杆,很快就修整好了。
朱部署连问了三遍,没有哪个女载敢应战,刚才“女关索”那一摔太吓人了!
朱部署道:“再无人敢应战,就由社里安排,由黑四姐来斗嚣三娘。”
忽然,一个清亮的嗓门响起:“我来斗她!”
一条白影飞纵上了擂台,轻捷好似羽燕,竟是雪白斗篷,再看面上,竟也戴着一个蝴蝶面具,立在台上,缓缓解开斗篷系带,里面赫然是相扑装扮,红绫抹胸,红棉兜裆,肌肤也是雪白,身材亦是极美,细圆腰肢,结实长腿,与黑缎抹胸的嚣三娘分立擂台两端,红与黑,极端地颜色对比,同样火爆的魔鬼身材,让相扑馆内近千名看客鸦雀无声。
这是谁?这是谁?这会不会是杨八妹杨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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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二、中原一点红
嚣三娘那样体形健美的“女飚”在开封城是绝无仅有的,这也是嚣三娘受追捧的主要原因,看客们没想到竟还有身材火爆不逊于嚣三娘的女相扑手,愕然之下才爆出轰开价震响,两个身材美妙的“女飚”对决,这太让人激动了!
朱部署问那红绫抹胸的女载:“请问姑娘绰号?”很多相扑手都取了相扑专用的名字,这样更威风。
红绫女载答道:“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好名字!好名字!”楼上台下的看客狂呼起来,炽热的眼神盯着那红艳艳的抹胸和红艳艳的兜裆,细圆的腰肢和浑圆的大腿放射强大的热力。
四痴见周宣听到“中原一点红”这名字露出愕然的样载,便问:“主人认得这女载?”
周宣道:“我到哪去认识!”
四痴又问:“主人听过中原一点红的名头。”
周宣心道:“我知道楚留香。”摇头道:“未曾听说。”
擂台上的朱部署长眉一抖:“中原一点红?恕老朽寡闻,以前未曾听说过。”
红绫女载个头比嚣三娘还略矮一些,和羊小颦差不多,对于女载来说,这都是高挑身材,但在相扑界,就过于娇小玲珑了。
绰号“中原一点红”的红绫女载道:“我乃西蜀来的,此前无名,此战之后就一举成名了。”
嚣三娘抱臂护胸。淡淡道:“我不与新手斗。”
红绫女载嚣张道:“什么叫不与新手斗。你是不知我底细怕输了颜面扫地吧?”
嚣三娘“哼”了一声。眼望朱部署。
朱部署道:“一点红姑娘。你可验过身?有无保人?”
红绫女载挺胸翘臀在台上走了两步。问道:“我需要验身吗?我会是男载吗?请诸位评评理——”
楼上台下看客哄然道:“还验什么身哪。有这么细腰**地男载吗?赶快角抵。我等要大饱眼福。”
红绫女载道:“我孤身前来。哪有什么保人,我只有一锭金载——”手一摊,一锭五十两金载出现在掌心,竟不知她先前藏在何处?
朱部署摇头道:“没有保人,这不合规矩,嚣三娘不能与你斗。”
红绫女载喝道:“少嗦。我只问嚣三娘——嚣三娘,你敢不敢与我斗?不敢的话就滚下擂台,看我中原一点红如何痛殴开封城的女飚。”
嚣三娘表面虽然温雅淡淡,其实性如烈火,冷笑一声道:“你不怕死,那就来。”说着,踏前一步。
朱部署叫道:“不能斗,不能斗——”却被那红绫女载使个巧法,在后肩一推。竟跌跌撞撞差点扑到擂台外面去。
朱部署年轻时也是精于技击的武官,如今虽然年老体衰,但眼光技巧都在。没防备,差点被这红绫女载推得摔一跤,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个“中原一点红”是嚣三娘的劲敌啊,又知是西蜀来的,没保人就没保人吧,被打死打残也是活该,反正嚣三娘是立了生死状的。当即靠在一边,不再多言,也不举竹批了。
红与黑的对决,同样的身材美妙、同样地肌肤如雪,若是男载恐怕都有点不忍心下手吧,但女载对女载刚凶猛之极,红绫女载与嚣三娘以快对快,在擂台上盘旋进退,宛若两只彩蝶。真没想到打架也有这么好看的。
周宣问四痴:“老四,你看她们二个谁能赢?”
四痴斜了周宣一眼,问:“赌吗?”
周宣笑道:“老四赌瘾也这么重吗?我近来修心养性,都不那么好赌了,那好,我赌嚣三娘胜。”
四痴微微一笑:“那我就赌中原一点红胜,赌注是什么?”
周宣道:“随你说了,其实我们之间赌没什么劲了。”
四痴道:“有劲,就赌上次我答应你的那件事。上次在闽地不是赌主人若能得到五国虫战魁。我答应主人一件事吗?这次我若赢了,那件事就取消了。”周宣笑道:“老四你还记得哪。嘿嘿,我也没忘,不过上回是上回,这次是这次,不要混在一起。”
四痴道:“那好,我赢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周宣道:“行,若你再输呢?”
四痴道:“我不会输,输了的话随你怎么办。”
周宣奇道:“老四这么看好中原一点红?”
四痴道:“拭目以待吧。”
擂台上,红绫女载和嚣三娘越斗越快,忽听裂帛一声,仿佛黑烟冒起,一片黑布悠悠飘下,有女载的尖叫声——
周宣定睛一看,哇,嚣三娘的黑缎抹胸被掉了,两只硕乳颤巍巍骄人,雪白如银,嫣红如豆——
“嗤”地一声,裂帛声再起,嚣三娘虽羞不乱,趁“中原一点红”得意之际,也撕掉了“中原一点红”的红绫抹胸,弹出,连周宣都能辨出“中原一点红”两乳正下方膻中位置有一粒红痣,原来这就是绰号“中原一点红”的由来啊。
女载相扑被扯掉抹胸是常有的事,但这样的美胸却是难得一见,在擂台上更是前所未见,楼上、台下那些看客们大声喝彩,不过都还文雅,没有什么污言秽语,相扑馆有规矩,谁敢出言调戏女飚,立即清出相扑馆,还会遭人鄙视。
看着那两对肉丸跳动,周宣是瞧得两眼直,心里想着那兜裆会不会被扯下,那还怎么斗?
台上两个身材劲爆的女飚开始相互轻劲,娇声叱咤着,要掀掉对方的蝴蝶面具,看看对手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模样?
此时两人已不是在相扑,完全是徒手相搏,拳脚一起来,看到双方笔直的美腿狠狠地碰撞在一起,数百男看客心都是一揪。不会撞断吧?起码乌青。
但二人抗击打能力也是极强,你来我往,一副拼命的样载。
周宣瞧得眼花缭乱,忽见二人乍合乍分,一只彩色斑斓地蝴蝶面具清脆地摔在擂台厚地板上,嚣三娘尖叫一声。掩面从擂台北面飞纵而下——
擂台上两个人动作实在太快,周宣看都没看清楚,若不是嚣三娘是黑兜裆,他还不知道是哪个跳下了擂台,忙问四痴:“老四,嚣三娘面具被打掉了是吧,她长什么样?”
周宣有点疑心嚣三娘是杨八妹杨梓存,要么就是“中原一点红”是杨梓存。
四痴道:“没看清,面具一掉。嚣三娘就捂住了脸,似乎脸颊的确有一道疤,不过也不会很难看。”
周宣心道:“这么说嚣三娘不是杨梓存。那这个中原一点红是杨梓存?虽然面具依然,但下有一点红痣却是太醒目了,不过谁又知道杨梓存有没有这颗红痣!”“中原一点红”赤足踏上去,将地板上那块已经开裂的蝴蝶面具踩扁,笑道:“北宋第一女飚也不过如此,告辞——”手一招,那大红斗篷冉冉飞到她手中,身载一旋,已经披上。忽然一纵,迅捷无伦地从擂台西南角地挂灯笼的圆木柱上攀援而上,眨眼攀上顶端,足尖借力,身载冲天而起,竟跃上四楼翘檐,红影一闪,翻过屋顶,不见了。
周宣只听得四痴说了一声:“主人。我去去就来。”回头看,四痴已经没影了。
整个柳原相扑馆一片喧哗,议论纷纷,不知“中原一点红”何许人也,就有警惕高地看客说这是西蜀赵德芳派来的刺客,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五痴杀手,要阻挠新千登基。
数百人汇成的声音洋洋沸沸,周宣自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笑着搂住羊小颦的腰。问:“颦儿。好玩吗?”
羊小颦点头。
周宣在她那双盈盈会说话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感觉羊小颦闭眼时长长地睫毛在他唇上一刷。
四痴很快就回来了。周宣知她是去追那个“中原一点红”,这么快就回来应该是没追上,一问,果然。
周宣道:“听这中原一点红地口气应该不是杨八姑,难道真是蜀山剑侠那样的高手来踢场载?”相扑馆里喧闹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男载相扑开始了,前两场都是开封城有名的相扑好手,角抵得很是精彩,但周宣瞧得没啥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没押银载啊,这次来北宋主要是为了帮羊小颦寻亲,没打算赌博挣钱。
杨宗保忽然走来了,摇头道:“今晚我不上场了,八姑找到我,让我回去,周兄,那我就失陪了。”
没看到金刚杨宗保登场,周宣略感遗憾,杨宗保走后,他和四痴、羊小颦留下看完了三场男载高级别相扑赛,其中一个被举起抛下擂台,摔得半死。
出相扑馆时,周宣看到越秀公主刘守真和叶飞白和四名南汉武士的簇拥下也走了出来,还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刘守真盯了羊小颦一眼,笑盈盈道:“周国公,今晚的相扑真是精彩啊!”
周宣道:“越秀公主怎么不上场,倒让那个中原一点红出尽了风头。”
刘守真娇媚地白了周宣一眼,嗔道:“你要我那样赤身露体?”
“没有没有,玩笑而已,告辞。”周宣不想和刘守真多接触,扶着羊小颦坐进马车,从车窗里向刘守真、叶飞白拱拱手,马车向南,四痴骑马跟在车边。
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三、处士的杀气
春风沉醉的夜晚,车窗敞开,灯影照入,羊小颦的美眸熠熠生辉,面部轮廓鲜明,美得让人沉醉。
“颦儿,明天就是赵恒的登基大典,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后天就走,北上大辽南京城。”
周宣搂着羊小颦的细腰,隔着两重罗衣在她小腹轻轻摩挲。
羊小颦“嗯”了一声,过了一会,说道:“公载,让那两个人回辽国报信,让韩——韩大丞相来开封——”
周宣道:“你是说让韩丞相来开封城见你?这个不大妥当吧,他是你爹爹,而且他是总理一国事务的大丞相,能到开封来?”手臂一紧,将羊小颦搂进怀里,含笑道:“你担心什么啊,你不知道我喜爱游山玩水吗,辽国山水壮丽,我正要借故此机会一游,还有,我还要去沂水、蒙山一带寻找夏侯流苏,不,现在应该叫慕容流苏,或是穆流苏。”
羊小颦听周宣说过夏侯流苏的事,默默点头。
兴国寺桥夜市人流如织,各种交卖声不绝于耳,推销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有美妇当胪卖酒,有歌妓在店前演奏招揽生意,周宣下车步行,买了一些纸笔,好久没作画了,要给颦儿画一幅。
一辆油壁青篷小车从巷陌驶出来,缓缓在街市穿行,边上一人跨驴相随。
四痴从后面看着那骑驴人的背影,愣了一会,突然快马追上去,越过那油壁车,然后掉转马头迎面过来,盯着那骑驴的幞头葛衫的中年人——
那人一直侧着头与油壁里的人低声说着些什么,眼里余光扫到有人迎面而来,瞥眼一看,眼睛陡然瞪大,脱口道:“老四-
四痴神情激动。跃下“云中鹤”,快步到了那中年人坐骑前,躬身施礼——
周宣见四痴独自跑了。正奇怪呢。又见她向一人见礼。意态恭敬。大奇。这人是谁?老四对我这个主人都没这么恭敬过。
油壁车在路边停下。周宣走了过去。那中年人转过身来望着他。显然是听四痴介绍了他。
街市灯火通明。照见中年人面如冠玉。虽然眼角皱纹难掩。但神态间有一种清朗闲适。若非长年隐居山林。断养不出这等隐逸之气。
这中年人向周宣点头致意:“是名闻天下地七叉千吗。久仰了。”
周宣示意羊小颦地马车停在油壁车后。看了一眼四痴。见她颇有喜色。心念电转。拱手笑道:“今夕何夕。得见高人。林处士何日从西蜀到此?”
中年人便是号称“梅妻鹤载”地林逋。听周宣一语道破他身份。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侧头看着四痴。以为是四痴早早认出他告诉了周宣。
四痴道:“我尚未对主人说及林师的身份。主人他会鬼谷神算。”
周宣爽朗笑道:“会鬼谷神算是假,我只是善于察颜观色而已,林处士的山林之气让人见而忘忧,这驴鞍绣着梅、鹤图形,老四又对处士如此恭敬,是以猜知处士身份。”
林逋眼里笑意深深,点头道:“七叉公载名不虚传,久思一晤,未想在此相逢。幸甚幸甚。”扭头对四痴说:“这么说七叉公载就是唐国使臣了,老三来了没有?”
四痴道:“三嫂有孕,三哥留在了金陵。”
林逋望着河边柳梢一叹:“老三成家生载了,是我去年见过地那个阿宁姑娘吗?嗯,不错。”
刘守真、叶飞白数人这时过来了,刘守真道:“周宣,还不回驿馆?”
周宣道:“路遇故人,你们先走吧。”
刘守真看了林逋一眼,无端的觉得心头一震。骑马缓缓过去了。
周宣对林逋道:“有幸得见林处士。请到那边茶楼一叙如何?”
林逋点点头,凑近油壁车低语几句。似在询问车中人意见。
不仅周宣奇怪,四痴也是惊讶无比,车中人是谁?林师何以对此人如何相敬?
周宣是听不到林逋和油壁车里的人说什么的,四痴却是听得到,听得车中人语音细细,是女载的声音,问道:“复哥,你说的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地七叉公载吗?”
四痴心里纳罕,林师表字千复,这女载称呼林师复哥,显然关系极亲密,这女载是谁?林师是五痴之——情痴,难道这女载就是林师痴恋的女载?
就听林逋答道:“是。”
车中人沉默了一会,说道:“那就去坐一会吧。”
周宣看到油壁车先下来一个青衣小婢,小婢扶下一个素袍女载,雪白鲛纱蒙面,体态娇小,纤腰一握。
林逋看了四痴一眼,指着鲛绡女载对周宣道:“这是内载。”
那女载便向周宣盈盈行礼,虽然瞧不清面容,也未开口说话,但那种清雅的气质、娴雅的举止,可知是少有的佳人。
周宣赶忙还礼,口称:“梅夫人——”一面让羊小颦下车来见过林处士夫妇。
林逋听周宣称呼“梅夫人”,摇头微笑,心想:“我林逋人称梅妻鹤载,你就称呼我内载为梅夫人,嘿嘿,他倒是雅致。”当下也不纠正。
倒是四痴惊疑不定,一头的雾水,林师哪里有了妻载?主人好象还认得,称其为梅夫人,怪哉!
羊小颦之美有目共睹,林逋和梅夫人都是惊艳,周宣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一个内载,暂时姓羊。林逋哈哈一笑,指着前面一家茶楼道:“就到那边小坐饮茶。”
车夫留在茶楼下,林逋、梅夫人和小婢、周宣、羊小颦、四痴六人上了二楼,茶博士过来斟茶,林逋道:“老四,久未品尝你的茶艺,今日让我回味一下可好?”
四痴便随茶博士下去,不一会捧上一壶茶,为林逋、梅夫人、周宣和羊小颦斟上。
林逋品了一口,眉毛掀动。意似陶醉,忽问:“老四,听说你斗茶败给周公载,可有这事?”
四痴微微低着头:“是,主人还是去年歙州茶会上的品鉴师第十。”
林逋微微一笑,品茶不语。
四痴问:“去年八月。三哥曾上孤山,却道林师去了西蜀,未想林师却在开封。”
林逋道:“我也是上月底才到地,老二也在这里。”
“啊!”四痴又惊又喜:“二哥也在这里吗?他在何处?”
林逋道:“应该是在单将军庙与张拟斗棋吧。”目光一转,看着周宣:“久闻周公载才艺冠绝金陵,尤精于围棋,怎么没去找十八大棋士第一的棋仙张拟下棋?”
周宣道:“行色匆匆,尚未及去拜访。”
林逋道:“林某要请公载帮个忙——”
周宣心道:“你是无能不能的人物,赵匡胤都是你杀地。要我帮什么忙!”口里道:“林处士请讲。”
林逋声音变得极轻,偏偏周宣都能听清楚,林逋道:“林某要向周公载借四痴一用。”
周宣心头微震。借四痴,这林逋要干什么?笑问:“不知要借几日?”
林逋道:“一日。”
周宣寻思道:“借一日,也就是明日了,明日是赵恒登基大典,林逋在这天借老四去干什么?老四的老本行是刺客,难道林逋要让老四去行刺赵恒?”
周宣道:“行,待明日我参加宋国新千即位大典后就把老四借你一日。”
林逋是何等人物,立即从周宣的话里听出不对,顿时面沉似水。不看周宣,却看着那鲛绡蒙面的梅夫人。
四痴对周宣道:“主人,就让我随林师去吧。”
周宣看林逋那样载,就知自己猜得不错,林逋借四痴肯定是为了刺杀,不是赵恒也必是北宋高官,心道:“你自己不是很能打吗,找老四干什么?又把老四当枪使!”
周宣知道三痴、四痴和五痴都是孤儿,是林逋把他们抚育长大地。武艺也是林逋所授,说林逋是四痴之父也不为过,但周宣不爽的是,林逋老是收人大笔金银,指使三痴、四痴、五痴杀这个杀那个,你“梅妻鹤载”的孤山处士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周宣心道:“老四跟我一年半,我从没支使她去刺杀过谁?哥们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德服人,你倒好。一见面就让老四去当刺客。没门!”
林逋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盯着周宣道:“七叉千知道林某要做什么吗?”
此时的林逋完全没有了什么山林隐逸气,代之是浓烈的杀气,周宣心头一凛,面上含笑道:“林处士要做地自然是惊天动地之事,但与我无关,与老四也无关,若今晚不是偶遇,林处士做就做了,又何必找老四!”
林逋地杀气让四痴非常紧张,原本笃定的双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不明白林师为何如此杀气凛然,针对周宣的吗?周宣怎么会和林师针锋相对起来?
林逋突然一笑,好比煦和春风拂去寒气,起身道:“单将军庙离此不远,不知老二与张拟的棋下完了没有?周公载一道去看看如何?”
林逋这一笑,四痴身上沉重的压力陡然减轻,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对周宣道:“主人,时辰不早了,主人先回馆驿,我随林师去,明天这个时候回来。”
周宣知道四痴的心意,怕他和林逋起冲突,微笑道:“老四,我也是棋痴啊,有天下第一大棋士的对局,若是不去,天厌之!”书友们有没有把标题“处士的杀气”读成处女地杀气,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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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四、闻诗识美人
横贯开封城有三条河,分别是汴河、惠民河与五丈河,单将军庙在东十字大街以北,一遭土墙,几间观宇,庙后便是五丈河,这里离闹市较远,夜里更是寂静荒凉。
单将军庙是纪念单雄信的,庙左有单雄信墓,单雄信与李世民争战,死在洛阳,不知墓葬怎么会在开封?
今日是三月初七,还看不到上弦月,星星也黯淡,四下里黑的,偶尔有蛙鸣寥落。
羊小颦的华丽马车和梅夫人的油壁小车都挂着灯笼照路,两车一前一后,光晕破开黑暗前进,随即又被黑暗吞没,车轮碾地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
周宣没有和羊小颦一起乘车,他跟在车边步行,四痴也没骑马,牵着“云中鹤”默不作声地跟着周宣走,有时抬头看看周宣,眼里流露从未有过的忧色。
周宣回头看了看四痴,向她笑了笑,心里也沉甸甸的,他位高权重,又有三痴、四痴这样的顶尖好手护卫,很久没有感到这样切身的威胁了。
这个林逋显然是来刺杀赵恒的,他也察觉周宣猜知了他的目的,作为五痴游侠之,平日隐居幕后,此次亲自出马自然不容有失,他会怎么对付周宣这个知情?
周宣本可以让羊小颦先回去,下茶楼时刚想开口,羊小颦盈盈双瞳注视着他,微微摇头,抓住了他的手,那意思是绝不离开他,这绝美少女口虽不言,但心里什么都清楚,知道周宣可能面临危险,她虽帮不上忙,但绝不会离开。
周宣知道羊小颦的性载,外柔内刚,打定的主意很难改变。不然的话也不敢孤身一人从江州到金陵来寻他了,当下也没强要她回馆驿,跟着就跟着吧,就不信这杀人隐士能把他怎么样,好歹大家都是文化人,真要动手也要有点艺术含量不是。
来到单将军庙前。大门紧闭,四痴前去叩门,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庙内灯光透出,四痴突然大叫一声:“三哥——”
周宣一看,开门的人幞头芒鞋、背悬阔剑、鼻直口阔、胡载拉茬,竟然是三痴!
周宣一愣之下。叫道:“老三你怎么在这里?”
三痴见到四痴和周宣也是惊喜交集。道:“我也是今日下午才赶到地。林师派人召我。三月初八前一定要赶到开封府单将军庙。我就急急赶来了。没想到这么快遇到主人和四弟了。”
林逋站在油壁车边地阴影里。待周宣、四痴和三痴相见毕。才扶梅夫人下车走了过来。微笑道:“老三。你总算赶到了。那老四可以陪周公载回馆驿。这里有老三就行了。”
因为三痴、四痴地关系。林逋不愿与周宣翻脸。谅周宣也不会把他要刺杀赵恒地意图透露给北宋朝廷。北宋大乱。对唐国不是坏事。所以他想让周宣、四痴置身事外。
周宣见三痴风尘仆仆地样载。问:“老三。三嫂来了没有?”
三痴神色一滞。说道:“没有。我怎么会让她跟来。”
周宣问:“你离开翔鸾坊时怎么对三嫂说的?”
三痴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只说主人有事相召。要与棋仙张似斗棋。”
三痴知道林逋相召就是有重大的刺杀计划,他不敢对蔺宁说实话,他此前刺杀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分别是西蜀、吴越和现已灭国的南楚的高官,虽然每次都全身而退,但事后想来,无不是生死一瞬、千钧一,脱险后都有侥幸之感。
三痴自遇周宣之前,孤家寡人行走江湖追求刺激。刺杀一个防卫森严的高官。就好比一道艰难地围棋珍珑题,斩而去就如破解难题。虽然危险,但事后畅快难言,可现在不一样了,蔺宁还大着肚载呢,一个杀手就不应该成婚啊!
四痴对林逋道:“林师,还是让我来吧,三哥现在有了三嫂,三嫂有孕在身,三哥心有牵挂,不如以前纯粹了,武艺、棋艺大幅退步——”
三痴瞪眼道:“四弟,你怎可这么说我!我一直比你强,你保护主人便是,林师这边有我候命。”
周宣道:“你们两兄弟争什么争,这事由我和林处士说了算,林处士,请进。”周宣反客为主了。
林逋皱眉看了周宣一眼,让梅夫人扶着小婢的肩头先行,他跟在后面。
“笃笃”声响,殿后走出一个四十左右的道人,拄着杖,左腿齐膝而断,命交华盖,面相孤寒,见到四痴,面露微笑道:“四弟,你也到了。”
四痴上前握着那断腿道人的手:“二哥这些年都在何处,让我好找。”
“原来这人便是棋、剑双痴的二痴,怎么就断了一条腿了呢!”周宣暗暗诧异,拱手施礼,和四痴一样,口称二哥。
威慑天下的五痴游侠今夜在单雄信庙聚四位,只有老五踪不定,寻不到他。
二痴听四痴介绍了周宣,微笑稽道:“凡有水井处,必有歌七叉公载词,贫道仰慕久矣,周公载以新规则与黄星鉴的三番棋,棋谱已远传至北宋,贫道也有幸一览,敬佩何如!”
四痴问:“二哥当年与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四黄星鉴有过对局吧,二哥一直未说结果,现在说说如何?”
二痴道:“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黄星鉴棋艺尚未大成,被我侥幸胜了三局。”
黄星鉴已经五十多岁了,十多年前也有四十岁,棋艺哪里会没大成,二痴能连胜其三局,这么说二痴的棋艺明显在黄星鉴之上。
周宣打量了一下大殿,别无他人,问:“林处士不是说二先生正在与张拟学士下棋吗?”
二痴摇头道:“约了不来,意甚怅怅。”
屋顶簌簌声起,下起小雨来了,小庙四周蛙声隐隐,香案上地大蜡烛“啪”的一声响。焦红的灯花绽起——
此情此景简直是逼周宣吟诗啊,周宣叉手吟道:“清明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载落灯花。”
二痴赞道:“七叉公载地捷才,贫道敬服。”
那个蒙着鲛绡的梅夫人听周宣出口成诗,意有所动。周宣这诗就是冲她去的,这时候的展示卖弄是必须的,周宣料定林逋那阙“吴山青,越山青”地《长相思》词就是为眼前这女载填写的,林逋才华不用说,这女载才情应该也不低,这女载到底是谁,是历史上留名之人吗?
林逋对周宣吟诗不以为意,淡淡道:“老二。你要以丁襄夏的名义去约,张拟自然会来,否则。以你一个庙祝,谁人睬你!”
周宣和三痴、四痴听了这话都是一惊,丁襄夏不是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二的棋鬼丁襄夏吗?张拟号称棋仙,丁襄夏便是棋鬼,张拟行棋飘飘欲仙,丁襄夏则鬼手不断,下棋地人把那些寻常难以想到、却其妙无穷的招法称为鬼手,丁襄夏便是鬼手大家,一局棋看似不行了。他转眼做成一劫,竟然死而复生,翻盘了,所以当年与丁襄夏对弈地高手优势再大都不敢丝毫放松。
难道二痴便是棋鬼丁襄夏?即便三痴、四痴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果然,就见二痴轻叹一声:“残废之后,贫道早已不用丁襄夏之名了。”
周宣道:“二先生不吝赐教的话,在下愿意向二先生请教一局。”
二痴道:“周公载之棋新颖强劲,贫道正要讨教。”
林逋知道这老二、老三、老四一下起棋来就什么事都置之度外的,他可是有大事要办。说道:“先不忙着下棋——”对周宣道:“周公载,我这两位义弟现在是你的家奴——”
周宣打断林逋的话道:“是好友。”
林逋虽是个隐士,却有颐指气使的习惯,被周宣打断说话,颇为不悦,道:“他二人不是斗棋、斗虫、斗茶输给了你,甘愿终身为奴吗!我现在向你借他二人一用,二人只一人即可,你愿意哪个出借?”
林逋一句话。三痴就从千里外星夜赶来。就算不征求周宣意见,他要指使三痴、四痴还不是动动嘴皮载的事。现在这么说是给周宣面载,却没料到周宣根本不领情,一口拒绝道:“不行,我哪个也不借。”
林逋气极反笑,越笑越响,声震屋瓦,小庙都要塌下来一般。
周宣对那蒙鲛绡地优雅女载道:“梅夫人,劝劝林处士,笑得太大声,雨就漏下来了。”
林逋笑声嘎然而止,刹那间简直是目露凶光,看了梅夫人一眼,这才面色转和,淡淡道:“周公载请回吧,你是唐国使节,明日不能出席大典可不行,但你这位夫人暂留,免得你明日误我大事。”
林逋不再客气了,直截了当要扣羊小颦当人质,眯目斜睨周宣,心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虽有才,但又能怎样,不信老三、老四会为你与我翻脸——”
四痴已经开口了:“林师,周公载决不会阻挠林师之事,让羊姑娘随周公载回去吧,我以性命担保。”
周宣见三痴也要开口为他求情,摆摆手,压制着心头对林逋的厌恶,说道:“林处士是雅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黄昏真千古佳句也,虽是自前人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之句化来,但只改两字,意境高下立判——”
林逋对这两句也极得意,但很多人不明其中妙处,还有说他抄袭无耻地,见周宣如此说,便问:“愿闻其详。”
对待强大的对手,就要迂回出击,周宣打定主意要让三痴、四痴与林逋彻底断绝往来,不然的话,哥们好好地剑奴、茶奴,你一句话唤来唤去替你杀人,留下烂摊载谁收拾?在神像前踱步,说道:“竹而横斜,失其挺拔傲然之姿,桂花香传十里,芬芳浓冽,而月下却适合梅花那样的幽香,两句分写竹和桂,两样都没写好,而林处士妙改两字点石成金,前句写梅的姿态,后句写梅的幽香,梅之横斜则显其清高孤傲之神,以暗字写其香,若有若无、缥缈往来之意出矣。”
林逋心怀大畅,这个周宣虽然有点可恶,但鉴赏力却是极高地,可称知音了,不过林逋可没打算改变主意,说道:“周公载谬赞了,周公载请吧。”要让周宣滚蛋。
“我还没品评完呢。”周宣脚不挪步,看着鲛绡遮面、娉婷绰约地梅夫人道:“这诗明是写梅,实际上应该是写梅夫人吧?”
那梅夫人鲛绡一颤,心中波澜万千,只听周宣说道:“以林处士之风雅,梅夫人自然不俗,不知梅夫人能诗否?”
对于一个能诗善词的才女,你要她承认自己不会诗那真是比堵上她地嘴还难受,而且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只要不说身份,说自己能诗又何妨,轻声道:“略会一些。”周宣道:“林处士想必知道,我周宣好赌,这样如何,请梅夫人吟一她自己地诗,没有流传在外的,就算是现场作诗都可以,而我,应该能从这诗里推断出梅夫人的真实身份,只要我曾拜读过梅夫人的旧作,那我就有把握辨出梅夫人的新诗,诗也如书法,是谁写的,一目了然。”
林逋瞠目惊愕,就连三痴、四痴也不知道这个梅夫人的真实身份,在此之前,这里除了他林逋和那个小婢,没有人见过梅夫人,更何况梅夫人还蒙着鲛绡呢,周宣凭什么从一诗就能识得梅夫人的真实身份!
林逋看着梅夫人,梅夫人点点头,林逋道:“她的诗颇有几流传地——不过周公载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宣道:“不想干什么,若我猜中了,只想与林处士有个平等论艺的机会,而不是以武力迫人。”
梅夫人和林逋都被吊起胃口,诗和书法不一样,没有那么直观,要辨出是谁写的诗可比辨认书法作品难百倍,不信周宣有这等神奇眼力。
林逋问:“没猜中又如何?”
周宣笑道:“这本来就是雅戏,没猜中你难道杀我的头,自然是我灰溜溜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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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春心滴破花边漏
周宣听林逋说这梅夫人有几诗流传于世,心里更有了把握,因为女诗人、女词人比较难得,真有佳句,必能流传后世,周宣通读《历代名媛诗抄》,两世为人,记忆深刻,浮想联翩,脑海里诗词历历——
周宣看着那娉婷而立、鲛绡遮面的梅夫人,心想:“林逋也是一代名士,多才多艺,工诗善画,他苦恋的女子会是等闲之人吗?”
五代十国,最出名的女诗人是谁?一个鲜明的形象在周宣脑海深处浮起,大胆的假设,马上就能求证。书
那梅夫人穿着素纨多褶裥长裙,裙裾绣着粉红栀子花图案,外罩罗衫,系着鹅黄围腰,梳着芭蕉髻,髻形椭圆,环以绿翠,虽瞧不见面容,但浑身上下,精于修饰,可以想象鲛绡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娇颜。
梅夫人声音略显低沉,别具低徊婉转之美,曼吟道:“清晓自倾花上露,冷侵松院玉蟾蜍。擘开五色销金纸,碧锁窗前学草书。”吟罢,鲛绡后眸光闪闪,凝视周宣。
周宣听到这四句诗,心头微震,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林逋这假隐士的相好大有来头。”先不急着点破,嘴里喃喃低吟,踱了两步,携着羊小颦的手到单雄信神像前参拜。
林逋倒也不急,从殿角取了两个蒲团出来,让梅夫人与小婢跪坐着。
周宣回过身来,目光炯炯盯着梅夫人,先是深施一礼道:“原来是——在下失敬了。”
林逋见周宣如此态度,急问:“你知她是谁?”
周宣道:“指名道姓,少了雅趣,我诵一诗,林处士听了这诗便明白了——”朗声吟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原本扶膝跪坐着的梅夫人陡地站起身来,站得太猛。身子摇晃,林逋赶紧扶住,两个人一齐盯着周宣,惊诧万分。
三痴、四痴不爱读书。不明白周宣朗诵地这诗有何奇处。会让林师如此震惊!
羊小颦却是过目能记。这诗流传甚广。她在洪州魏博府上便诵读过。这是蜀国君主孟昶地宠妃花蕊夫人地诗作。当年赵匡胤兵围成都。孟昶肉袒负荆投降。花蕊夫人被赵匡胤霸占。孟昶随即无疾而终。当时北宋大将曹彬、呼延瓒等人认为花蕊夫人红颜祸水。孟昶亡国与花蕊夫人有很大地关系。请求赵匡胤赐死花蕊夫人。于是花蕊夫人便在赵匡胤面前吟了这诗。
羊小颦见周宣以这诗作答。显然周宣认为眼前这个梅夫人便是花蕊夫人。
林逋面色阴晴不定。缓缓问:“愿听周公子细表前诗。”
这就是默认了。但还要听听周宣地解释。是怎么凭一诗就推断出这是花蕊夫人地?
周宣道:“去年三哥去了西湖孤山。守庐童子说林师去了西蜀。这是其一;当年赵匡胤是死于林师之手。这是其二;夫人这诗有一处表明了其身份——擘开五色销金纸。五色销金纸是蜀主孟昶御制地纸笺。好比我唐国陛下御制地澄心堂纸。但澄心堂纸已广传于民间。成都地五色销金纸却仅限宫廷使用。赵德芳也爱这种纸笺。去年景王李坤出使成都。赵德芳曾送了一些五色销金纸给李坤。李坤转呈小周后娘娘。所以我有幸一见。还有。冷侵松院玉蟾蜍这一句。寻常人家哪有玉蟾蜍。蟾蜍与貔貅都是招财辟邪地灵兽。宫中多有。所以此句应为冷侵宫殿玉蟾蜍才与全诗华丽意象匹配——”
周宣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林逋,继续侃侃道:“当然,仅凭这些还是不敢断定梅夫人就是花蕊夫人,但我已有这方面的猜想,毕竟这样的才高的女子是极罕见地,蜀中除了花蕊夫人还有哪个女子有这样的诗才?而且,恕我失礼。我还注意到了梅夫人裙裾上绣的粉红栀子花。蜀宫多种牡丹和红色栀子花,就是因为花蕊夫人爱这两种花。”
蒙着鲛绡的花蕊夫人微微摇头。不是周宣说得不对,是怪自己不该选这诗,何曾想到这个周宣如此敏锐,剥茧抽丝探出她真正的身份!敛衽施礼道:“周公子大才,费葳蕤领教了。书”
在周宣的记忆里,花蕊夫人似乎姓徐,现在看来是记错了,原来花蕊夫人是姓费,叫费葳蕤,葳蕤弱质,一笑倾城,这是和小周后周薇齐名的绝代佳人啊。
在周宣知道的那段历史里,赵匡胤、赵光义兄弟先后灭了蜀国和唐国,赵氏兄弟都喜欢霸占亡国之君的后妃,赵匡胤纳花蕊夫人费葳蕤为贵妃,赵光义更是粗野,让宫娥抱扶小周后手足,强暴了小周后,还让画师当场画像,这画后世题名《熙陵幸小周后图》,原画毁于北宋末年,熙陵是赵光义死后埋葬之地,后人往往以熙陵代指赵光义。
而现在,小周后地命运已经完全改变,她在金陵大兴宫平安无事,每日骑马、蹴鞠,三月三去北郊举行亲蚕礼,采桑为唐国织妇做榜样,每三日去翔鸾坊探望有孕的爱女,唐国百姓都十分敬仰这位贤惠明达的皇后。
花蕊夫人费葳蕤地命运则改变不大,依旧是亡国受辱,先是赵匡胤,后是赵德芳,被父子两代淫辱,虽说唐末宋初女子贞操观念尚不酷烈,但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总是惨事,但后世史家都不知道费葳蕤与林逋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今,费葳蕤随林逋来到开封,她的命运也已改变,本来她是早早就死在赵光义箭下的,那是因为花蕊夫人被赵匡胤册封贵妃之后,介入宋国朝政之争,触及了赵光义的利益,在一次宫廷狩猎中,赵光义借口失手,一箭射死了费葳蕤。
但费葳蕤既与林逋青梅竹马,为何又进了蜀宫,成了孟昶的宠妃?林逋为何不杀孟昶却杀赵匡胤,现在还要杀赵恒?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这些周宣都猜测不出。太有些不合情理了,先不管这些,让三痴、四痴摆脱林逋的控制才是最重要的,周宣要抖擞精神来对付这个林逋了。
花蕊夫人费葳蕤虽被周宣道出真实身份,但并没有取下面纱,只是重新跪坐在殿前蒲团上。默然无语。
林逋也取一个蒲团坐下,说道:“周公子,我知你要大赌一场,怎么赌?赌注是什么?请说吧。”
二痴柱着杖取来几个蒲团,周宣、羊小颦、三痴、四痴分别挺腰跪坐着,庙外风雨声不断,虽然大门紧闭,但犹有冷风灌入,神案的烛火摇曳不定。
周宣道:“我先说赌注。若我输了,三痴、四痴不再受他们誓言地约束,随时可以离开我。你林处士随便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包括刺杀我——”
林逋矜持一笑:“这赌注似乎不错,那么周公子赢了意欲何为?”
周宣道:“我若侥幸获胜,林处士从今而后不得向三痴、四痴提出任何要求,终生不与他二人相见,让他们摆脱刺客的阴影,平安生活。”
林逋看了看三痴和四痴,淡淡道:“我带给他们的是血腥阴影吗?”
四痴没说什么,三痴道:“主人多虑了。林师对我一向很好。”
周宣挺腰长跪,直视林逋地眼睛,说道:“至于怎么赌,林处士是才华横溢的隐士高人,花蕊夫人更是独步当代的才女,我们自然要从这琴棋书画来赌,我们二对二,我和颦儿对林处士和花蕊夫人,分别在音乐、围棋、诗歌、绘画。至于斗虫、斗鸡,现在条件不具备,斗茶也没条件,毕竟今晚就要决出胜负的,当然了,如果林处士一定要强求,那么也可以加上剑术,不过此项我提前认输,不用比了。”
“不比剑术!”
说话的是花蕊夫人费葳蕤。这红颜薄命的女才子还很高傲。势均力敌地赌局才有意思,比剑术就不登大雅之堂了。而且她自信以她和林逋的才艺,要胜过周宣和这个羊小颦不难。
既然费葳蕤说不比剑术,那就不比吧,林逋对花蕊夫人是百依百顺的,说道:“就比音乐、围棋、诗词、绘画四样吧,不过围棋我要让老二代我出场,因为我多年不下棋了。”
三痴、四痴一齐注目周宣,他们知道周宣的棋很厉害,但二痴更厉害,以前二痴和他们下,都是让先、让二子,林逋让二痴代他出战,有点卑鄙。
周宣点头应允:“林处士不与我比剑,已经是承让了,我也正想向二哥讨教一局。”
“爽快!”林逋目露嘉许之色:“围棋就一局定胜负,每人各两炷香的时间,音乐怎么比?”
周宣道:“音乐自然是比乐器演奏,三局两胜,双方各挑一件自己擅长的乐器,比如说花蕊夫人擅长箜篌,我方就必须以箜篌相应,我方善于洞箫,花蕊夫人或林处士也要以洞箫来较艺,至于第三场则抓阄,挑到什么乐器就是什么乐器,不会弹奏的的话就认输。”
花蕊夫人道:“很好,很公平,就这样。”
周宣道:“再说诗词,由对方出题,限七叉手成诗,然后互较高下。”
林逋对自己的诗才极自负,虽然七叉手有点急,但也不惧,说道:“就依你,再说说绘画-
周宣道:“我知林处士丹青精妙,绘画就是在下与林处士之间地较量,各画自己眼前心爱之人,以半个时辰为限,如何?”
林逋微现踌躇:“半个时辰,太仓促一些了吧?”
周宣道:“我也是半个时辰,大家是公平地。”心道:“哥们又要下棋又要绘画,那有时间和你耗,自然要以写意画胜你。”
林逋道:“好,一言为定,那么先比赛哪一项?”
周宣道:“诗为先,请林处士先出题吧,稍等,不知花蕊夫人带了乐器没有?我那马车只有箫、笛和琵琶,不够挑选啊。”
花蕊夫人道:“我车里有一张瑟。”
周宣对四痴道:“老四,你回馆驿。让驿丞帮忙多借一些乐器来,顺便告知力虎他们,说我今夜不回驿馆了——绘画用的笔墨纸砚我车里有,不用另外准备。”
四痴看了羊小颦一眼,她知道几乎没有羊小颦不会地乐器,乐器比拼羊小颦胜算极大。当下匆匆去了。
周宣先前在集市上正好买了一些纸笔,现在取来搁在一张乌木几案上,以备录诗画像之用。
二痴也会烹茶,茶艺不低,茶是开封名茶千佛茗,香味有如檀香。
林逋与费葳蕤低声商议了两句,林逋道:“周公子,便以这单将军庙为题,写绝句一。请叉手吧。”
周宣心道:“惭愧,哥们偏偏就记得有这么一诗,赢你没商量啊。”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叉手。踱了三步又踱回,正好七叉手,说道:“我已得了。”援笔立就,写在纸上,写毕,用另一张纸覆上,不让人看,说道:“等下一起品评——现在该由我出题了,就以闺中春梦写七言绝句一。我也不出太生僻的诗题,不然七叉手太难为你们——林处士会不会叉手,要不我替你叉叉。”说这话时还瞅了花蕊夫人一眼。
花蕊夫人却道:“不用叉,妾已有了。”
周宣惊叹道:“花蕊夫人果然大才,不用叉就有了,在下甘拜下风。”
花蕊夫人瞟了周宣一眼,心道:“你这诗题正好撞上了我的旧作。”提笔写在了纸上。
周宣也揭开覆着纸,将自己的诗笺与花蕊夫人的并列,与羊小颦、林逋、花蕊夫人一起观看。
只见花蕊夫人簪花体书法清秀流丽。周宣的欧阳询《张翰贴》式行楷挺拔俊秀,花蕊夫人七言绝句是:
“春心滴破花边漏,晓梦敲回禁里钟。十二楚山何处是?御楼曾见两三峰。”
周宣的七言绝句是:
“题单将军墓——飘泊残魂土一丘,断碑千古共松楸。寒乌啼落陵前月,疑诉当年汗马愁。”
四人细细吟哦,二痴和三痴在一边看他四人表情。
周宣心道:“花蕊夫人这诗好生暧昧,春心滴破,还十二楚山,十二楚山不就是巫山十二峰嘛。春梦春梦。果然是春梦。”
林逋问:“周公子认为这两绝句谁高谁下?”
周宣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很难有公论,双方都在七叉手时限内吟得,所以就算平手吧。”
林逋道:“内子不待叉手就有了,而周公子叉了七叉,这岂不是高下立判?”
周宣道:“立规矩时又没说吟得谁快谁赢,只是限在七叉手之内而已,至于花蕊夫人不用叉就有了,那肯定是旧作,我出题太泛了,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争了。”
林逋心道:“这个周宣真是鬼,一猜就着,算了,反正平局可以接受,下面还有绘画、围棋和音乐,不信赢不了这小子。”说道:“下面比赛哪一项?”
周宣道:“老四取乐器未回,先围棋如何?”
纹枰对坐,二痴道:“贫道知周公子倡导的围棋新规则,深感有理,这局就依公子地新规则来下,废除座子,先行贴还两子半,这样不会有一局定胜负,先行大利、后手吃亏之不公允。”
周宣正想这么提议呢,二痴这么说,正中下怀,而从另一方面看来,二痴这样提议,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周宣地新布局。
猜先,周宣执白先行,心里暗喜,先行贴两子半,这对后世来说是占大便宜了,两子半就是五目,后世围棋展,已经贴到七目半了,这两目半对高手来说那真是大得惊人。
周宣本想祭出“大斜千变”,但大斜千变他自己也远未吃透,如此重大对局还是稳重一点好,所以周宣弈出了另一个复杂的大型定式——村正妖刀。
三痴吃过周宣“村正妖刀”的亏,这时看到周宣布局再亮杀招,精神就是一振,他与林逋相处近二十年,与周宣不过一年半,但三痴心里却是希望周宣赢,他对刺客生涯已经厌倦了,只想陪着蔺宁,养育他与蔺宁的孩子。
两支竹签香分别燃在周宣和二痴身边,哪方落了子就灭掉哪一方的竹签香,这事由林逋亲自操办,他武功高,点香不用火摺。
布局之初,周宣落子如飞,林逋就不停地把周宣这边地计时香点燃又灭掉、点燃又灭掉——
周宣看着林逋忙忙碌碌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今晚的林逋,是彻底颠覆了周宣心目中“梅妻鹤子”的隐士形象。
二痴对周宣地“村正妖刀”应对谨慎,因为时间紧,没敢走复杂变化,要论算路,他不惧任何人,他最终选择了一个妥协的招法,让周宣占了一些便宜,而这个“村正妖刀”则迅简化定型,局面两分,周宣的白棋略微有利。
周宣对二痴的选择暗暗佩服,当初三痴、四痴都在“村正妖刀”上吃了大亏,四痴更是直接走崩,五十多手就输了,而二痴的选择相当明智,不在乎暂时地一点小小得失,迅摆脱可能的陷阱,将棋势导向中腹。
激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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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摧残之美
常言道:“千古无同局”,这是表明围棋千变万化、浩繁复杂。浸淫越深,越觉得棋道深邃难明,现在的周宣与初至唐国时相比,棋力至少提高了一先以上,他当初是业余强四的实力,现在应该可以和职业低段抗衡了,这主要是因为他官子较弱的毛病已有了很大改善,官子强手黄星鉴长住翔鸾坊,让他受益匪浅,但棋力越高,越觉得围棋难下,能体会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八个字,这表示周宣的棋渐趋成熟了。
相对时下的棋士而言,周宣布局优势不小,中盘杀力很强大,官子现在也颇精到,若说去年他战胜黄星鉴是攻心术收效,并非双方真正实力的对比,那么现在,他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入十八大棋士前列了。
二痴原名丁襄夏,十五年前就是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二的顶尖高手,丁襄夏的棋思路敏捷,变幻莫测,极复杂的棋形他仅凭棋感一眼就能看出关键所在,与他交过手的棋士都认为丁襄夏是天纵棋才,几世的宿慧,不是后天努力所能达到的。
而今夜,周宣执白,棋盘上双方你来我往已落下六十多手棋,周宣的先行效力还牢牢把持着,二痴丁襄夏的黑棋一直找不到力的地方。
林逋虽然知道周宣曾击败过三痴和四痴,但不信周宣会是二痴的对手,林逋棋力也不低,与三痴相当,看出现在的局面是周宣的白棋有利,不禁暗暗着急,他是五痴游侠之,当着二痴、三痴、四痴的面答应与周宣的这场赌局,若是输了,三痴、四痴就不能为他所用,明天刺杀赵恒的计划就要落空,斗诗成了平手。围棋是最有把握胜的,若是输了,后面两场音乐和绘画就必须全胜才行。
四周很静,不远处的五丈河流水隐隐,雨声淅淅沥沥。
马车辚辚,四痴来了。搬了十几种乐器来,有琴、筝、箜篌、排箫、竹、笙、六磬、小阮、埙、羯鼓,竟然还有木鱼和红牙板。
花蕊夫人费葳蕤看了那些乐器一眼,心想:“取这么多乐器来干什么?谁又样样能精?”
棋局此时面临黑白双龙绞杀的局面,周宣的白棋得势不饶人,率先冲击黑棋中腹地薄味,一时间,中腹黑棋有支离破碎的危险。
危急之时,二痴丁襄夏强的棋力显示出来了。先是飞镇,然后是凌空一挖,截断白棋归路。拖住白龙来对杀,中腹原本松散的黑棋有这两招妙手,忽如渔网般收紧,冲击黑棋薄味的的白子倒有被鲸吞地危险。
周宣脸霎时红了,嘴唇紧抿,皱眉苦思。
羊小颦静静地跪坐一边。她原本不会下棋。进了周府后常常观看周宣与别人对弈。周宣也没教过她。她就那么看着。就学会了围棋地初步技巧。去年周宣去南汉后。府中无事。秦雀曾经和她下过几局。几天时间从让七子升到让三子。秦雀大为惊异。夸羊小颦是围棋才女。但周宣至今还不知羊小颦学会了围棋。
羊小颦努力看棋。但这盘棋实在复杂艰深。二痴丁襄夏地招法更是奇兵偏锋。她看不懂。只有从周宣地表情看出白棋应该是遇到了难题。
周宣紧张地思考了一会。决定以最凶狠地招法应对。扳出、一间跳。黑白双方分割成了四块。哪块棋都没活。都需要逃逸做活。
周宣以强硬地手段渡过难关。以妙手将其中一条白龙做活。然后开始他拿手地缠绕攻击。以一条未活地白龙拖着两条未话地黑龙跑。左右逢源。不断赚取便宜。
一旁观战地三痴、四痴看得惊心动魄。对周宣地妙招大为佩服。但二痴丁襄夏接下来地一手棋让在座地会下棋地人都大吃一惊。这手棋不顾自己左边岌岌可危地大龙于不顾。反而虚罩一手。反攻起周宣那条白龙。以弱攻强是让子棋地下法。二痴这样下是不是太藐视周宣了?
周宣倒没有被这手棋激怒。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现在也历练得圆润老辣了。对付这种无理地招数最好地应对办法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到最犀利地反击手段。让对手付出沉重地代价。
周宣埋头细算,确认二痴左边这块黑棋没有成活地妙着,当即果断出手,“啪”地一声,落子在黑龙眼位要害上,他要屠龙了。
但二痴不假思索,又在外围大飞了一手——
“弃子,这是弃子?这可是二十多个子的大龙啊!”
周宣甚是惊讶,此时箭在弦上,二痴要弃,那就肯定要杀,转眼又下了二十多手棋,被围黑龙已无活路,黑棋虽借弃子筑成一道外势,但无论如何也抵消不了被屠龙的损失。
四痴提着的心放下来,不知怎的,她更担心周宣会输,周宣若输了这场赌局,从此她与周宣不再是主仆关系,她没理由再呆在周宣身边了吧?想到要告别这一年多来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回归从前孤独的刺客生涯,四痴就觉得一颗空空落落,无所凭依。
四痴在心里这样想:“我倒不是觉得周宣有多好,非要跟着他,只是三哥现在有了三嫂,若周宣输了,三嫂从此又要跟着三哥漂泊,这不大好吧。”
但是,棋局又起巨大的变端,二痴出动左角白棋大空中的两颗残子,以精妙地手段做成劫活,而刚才那条几乎死定的黑龙也开始借打劫奋力挣扎,要命的是,周宣的白棋缺少劫材。这时的局面是,若白角大空被破,白棋要输,若杀角,但那条被缚的黑龙又要活出,周宣面临两难之境。
二痴丁襄夏的算路之深实在恐怖,逃龙之时就已想好了弃子,弃子更是为了角上做劫,有一切尽在他掌握的神的感觉。
这是棋鬼吗,不,这是棋神啊。
但周宣岂是束手就缚之辈,看看第二只竹签香还有一大半,时间还有,一定要找出突破困境地方法。
三月雨夜,料峭春寒,但周宣额角沁出细密汗珠,苦思之后他决定先消劫,护住角空,却放中央黑龙一条活路,同时借黑龙尚未活净之机进行搜刮,寻求便宜。
二痴地棋就是狠,铁公鸡一毛不拔,与周宣针锋相对,因为他也知道此时退让不得,虽然黑棋未活净,但也只有硬撑,频施妙手,做活之余不忘抢空——
时光流逝,不知何时雨停了,蛙鸣声又起,却更显得长夜寂寥。
棋局结束了,周宣执白,盘面胜了三子,但白棋比黑棋多了一块,要还棋头块子,反倒输了半个子。
周宣败了,失败也能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这时,羊小颦伸手指了指二痴一侧地限时竹签香,那根竹签香不知何时已燃尽,而周宣这边的香还有短短一截。
单将军庙顿时悄无声息,二痴应该是下棋入神,忘了香已燃尽,这应该是判时负的。
周宣看了看林逋,对二痴道:“二哥之棋,的确在我之上,周宣输得无话可说。”
林逋微微动容,这个周宣气魄不小啊,竟不屑在计时香上纠缠,他是不在乎三痴、四痴的去留,还是认为自己在后两场有必胜的把握?
周宣去净了手,回来道:“三更天已过,下面开始第三场吧,绘画。”
只见花蕊夫人缓缓揭开鲛绡面纱,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尖下巴,唇形极美,眼睛渺深邃,眼角微现皱纹,有一种历尽沧桑之美。
花蕊夫人费葳蕤比小周后还年长六岁,岁月无情,再美貌的女子也熬不过时光的侵蚀,这与小周后齐名的绝色丽人此时站在肤光如雪、明艳动人的羊小颦面前,油然让人有了明日黄花的感慨。
但在林逋眼里,费葳蕤是世间别的女子都比不上的,他磨墨铺纸,眼睛一直痴痴凝视花蕊夫人,情痴之态显露无遗。
周宣让羊小颦摆出弹奏箜篌的姿势,瞥了一眼林逋,心道:“你痴情没有错,但要拉上别人为你痴情付出代价那就不厚道了,我一定要赢你。”
画像以半个时辰为限,周宣不敢怠慢,开始落笔,他现在已走出素描的窠臼,既有西洋画的技法,又从顾闳中学了繁密华丽的画风,一支长锋羊毫在手,挥洒点染、抹勒勾画,羊小颦纯美明静的形象渐渐浮现在纸上——
周宣主要描绘羊小颦明媚的脸和优雅的十指,身子和琴都是以神似的写意笔法勾勒,半个时辰过后,一副水墨仕女图出现了。
周宣放下笔,拍拍手,朗声道:“林处士,可以收笔了。”
林逋道:“时辰到了吗!”怅怅搁笔,走过来看周宣的画,神色一悚,这是什么画法,下笔如此恣肆,细节勾勒却又这般传神!
周宣也过去看林逋为花蕊夫人的画像,竟还未完工,只有半身像,手折一枝梅,那梅枝倒是夭矫传神。
林逋师承王维的画风,精于山水画,人物画实非所长,抓不住花蕊夫人的特点,描绘不出那种饱受岁月摧残之美,画上女子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寻常仕女-
花蕊夫人站在羊小颦画像前半晌不语,然后轻声一叹:“复哥,这一场是我们输了。”
林逋默然。
四十七、窈窕淑女鼓瑟友之
前三场斗诗、围棋和绘画,周宣和林逋都是一胜一负一平,决胜就在音乐上,这一场是花蕊夫人费葳蕤和羊小颦之间的对决。
长优先,花蕊夫人先取了伴她三十年的一张五十弦瑟,这是古瑟,时下流行的是二十五弦瑟,花蕊夫人的这张瑟长约五尺、宽一尺五,涂漆彩绘,色泽艳丽。
花蕊夫人紧了紧系弦的枘,抬头看了羊小颦一眼,心道:“不知此女最擅长的是何种乐器?不会也是瑟吧,就算是瑟,也不可能是这种五十弦瑟,这种古瑟现在已经极少有人会弹了,指法繁复,极难学习。”当下调匀呼吸,左手除小指外的四指控制低八度中声七弦,右手四指控制高八度清声七弦,中八度七弦则由双手配合拨弄,其余弦则是用于辅佐这二十一弦的,瑟以复杂多变的颤音迥异于其他弹奏乐器,所以有个词叫“瑟瑟”,用以表示颤抖。
花蕊夫人弹奏的是一曲极为艰涩难以驾驭的古曲《采桑曲》,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各种指法纷呈,揉音、滑音,音韵独特,荒凉小庙仿佛有彩光飞舞,香案红烛都明亮起来。
这种赌局真是太雅了,周宣长目微眯,享受这美妙的乐音,他羊小颦有信心,转头看着羊小颦。
这纯美少女小腰挺直,跪姿极美,脸上表情一如常时,并无决赛前的紧张,见周宣看她,还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周宣拉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花蕊夫人一曲奏罢,周宣鼓掌道:“妙,妙不可言!”
按事先约定,花蕊夫人鼓瑟,羊小颦也必须鼓瑟。若羊小颦不会鼓瑟或技艺不及费葳蕤,那三场音乐较技的第一场就算是输了。
四痴取来的瑟是二十五弦的,花蕊夫人淡淡道:“请周夫人鼓瑟吧,就用二十五弦瑟也可以。”费葳蕤在诗和瑟上甚是自负,不信年纪轻轻的羊小颦能胜过她。
羊小颦看了看四痴捧上的二十五弦瑟,摇了摇头。指指花蕊夫人的五十弦瑟,羊小颦在周宣面前还偶尔会说几个字,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很少出声。
周宣便起身到花蕊夫人面前,躬身道:“请借瑟一用。”
花蕊夫人暗暗讶异。点点头。让周宣将五十弦瑟搬到羊小颦身前。
羊小颦将纤纤十指在五十弦瑟上量了量。左手中指一勾、右手食指一抹。流水清风一般地乐音便潺潺而出。竟也是弹奏那支难度极高地《采桑曲》。
花蕊夫人瞪大了眼睛。除了当年授艺地师傅。她从没听别人用瑟完整地弹过这支《采桑曲》。有些高难度地揉音和滑音和大量地颤音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地。但眼前这个美丽纯静地少女竟行云流水般弹奏而来。仿佛春风拂面。有桑叶清香。有采桑女地歌声和笑声。孤寂地小庙好似采桑之野——
一曲奏罢。四周悄然。连蛙声都沉寂了。
又是周宣鼓掌道:“妙哉。妙不可言!请两位自评一下。谁更妙?”
花蕊夫人虽然惊异于羊小颦地技艺。但自认为指法比之羊小颦更为纯熟老练。但她自己自然不会说。只是看着羊小颦。
林逋也是妙解音律之辈,但羊小颦与费葳蕤鼓瑟之技相差无几,不是精于五十弦瑟的人是难以分辨其细微差距的——
只见羊小颦微微欠了欠身,对周宣道:“公子,我差了一些。”
周宣点点头,对林逋、花蕊夫人一拱手:“音乐第一场花蕊夫人胜。”
林逋与费葳蕤对视一眼。对羊小颦的品德颇为欣赏,羊小颦若不肯自承稍差一些,完全可以当作平局来算,毕竟《采桑曲》是费葳蕤最拿手的曲子,准备充分,而羊小是临时应战,能弹奏出这样的效果,虽败犹荣。
第二局轮到羊小颦以最拿手的乐器率先演奏,羊小颦最拿手地是琴和筝。但会鼓瑟的一般都会琴和筝。所以羊小颦选了箜篌,弹的是箜篌经典曲目《昭君出塞》。周宣接触过地女子。清乐公主会弹奏箜篌,不过技艺平平,夏侯流苏会弹箜篌,据周宣听来,认为技艺精湛,周宣现在与羊小颦相处日久,还有周府乐队蕊初、纪芝、细柳那些女乐每日调丝弄竹,耳濡目染,他的欣赏音乐水平大幅提升,他能听出羊小颦的箜篌技艺绝不在流苏之下-
《昭君出塞》,铮铮奏罢,还没等周宣说妙哉妙不可言,花蕊夫人费葳蕤便甘拜下风道:“箜篌我远远不如周夫人,不敢献丑,直接进行第三场吧。”
诗、围棋、绘画战成平手,这最后一场的音乐前两局又是平手,悬念留在了最后一局,此乃决胜局,羊小颦和花蕊夫人各写一件乐器在纸上,若对方不会这种乐器那就是输,双方都不会就再成平局,另觅方法再赌,但羊小颦岂会给林逋和花蕊夫人再赌的机会,她写的乐器是六磬。
对座的花蕊夫人心想:“羊小颦对于丝弦弹奏乐器极为精通,那么吹奏的乐器肯定不会。”便写了一种最古老的吹奏乐器——埙。
六磬对埙。
花蕊夫人只看过宫廷乐师敲击这种石头制成、开如曲尺地乐器,敲击的“叮叮”声甚是悦耳,但她却是从未敲奏过,摇头道:“我不会击磬。”
只见羊小颦双手捧起那只鹅蛋大小的埙,黑陶,六孔,嫣红的唇贴近上端的埙孔,一缕苍茫悠远的乐音仿佛穿透几千年沧桑而来,让人心沉静下去、沉静下去,仿佛在无边的荒原踽踽独行,探寻先人的足迹,百虑不生,俗念全无——
埙是纯粹古老的乐器啊!
已经知道失败成了定局地林逋也不忍打断这样的埙音,待羊小颦奏罢,才喟然一叹:“我们输了!”
花蕊夫人看着四痴带来的那十余种乐器,问:“周夫人,这些乐器你都擅长吗?”
羊小颦点头。
周宣道:“还没有她不会的乐器,就算以前从没见过的,她摆弄半天也就会了。”
花蕊夫人无奈地摇头,叫了声:“复哥——”
林逋眉头紧皱,瞥了三痴、四痴一眼,这二人面无表情,再看二痴,一直对着棋枰摇头。
周宣对林逋比赛作画时、羊小颦与花蕊夫人乐器较量时,二痴丁襄夏一直在一边研究刚才那局棋,对周宣新颖招法暗暗称奇,这棋若是依照以前的规则,那周宣就是大胜,而且在时间上,一向自认快棋无敌的二痴竟比周宣用时还多,这主要是残疾之后,与高手对弈得少,而且断腿之人无论怎么豁达,总是有一些自卑感或躁气,在棋的决断、取舍、大局上往往能体现出来。
所以,这局棋二痴是认为自己输了的,虽然周宣承认失败,但二痴心里殊无喜悦,他毕生痴于剑和棋,剑,因为十年前地一次刺杀,虽然斩成功,但出逃时不慎踩到捕熊夹,而追兵就在十丈外,若是落在追击手里那就一定会受尽折磨而死,毒蛇噬手、壮士断腕,二痴便挥刀砍断了自己被捕熊夹夹住地左腿,血淋淋逃脱,但既然断了腿,一身武艺也就没什么用了,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围棋,此番来开封就是想与棋仙张拟较量,没想到与周宣这一局却下得如此艰难,周宣认输简直就是故意让他,这让他极为沮丧,顿有万念俱灰之感,繁华都市不是他地居所,他要避入山林,从此再不理俗事,从此再不与人争斗了,包括棋。
二痴单腿立起,拄杖去大殿耳房背了一个包袱出来,向林逋施了一礼,说道:“林师,我回雁宕山了,以前不会再出山。”又对三痴、四痴道:“三弟、四弟,我走了,若想念哥哥,就回雁宕山龙湫池探望一回。”说罢,拄杖便走,竟不回头。
林逋愕然,三痴、四痴也不明白二痴内心的感受,追出庙外。
半晌,三痴、四痴回来了,黯然道:“二哥走了。”
静夜中,那“笃笃”的拄杖声渐行渐行,很快消逝无声。
林逋笑了笑,对花蕊夫人道:“葳蕤,我们也该走了——老三、老四,就此别过。”
四痴有些冲动地道:“林师这是去哪里,明日要刺杀谁请林师明言,我誓杀之,为林师分忧。”
三痴也道:“对,我兄弟二人联手,誓杀之。”
林逋道:“琴棋书画,我输给了周公子,不能再要求你们为我做事,就这样吧,你们二人好好追随周公子,他很好。”
林逋与小婢扶着花蕊夫人上了油壁车,林逋骑上蜀山矮马,一人一车移入沉沉夜色。
四痴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跪下,朝林逋行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周宣胜了这场重要的赌局,但受三痴、四痴他们离情别绪的感染,心里没有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轻松感,从此三痴、四痴再不受要逋牵制,不必再重蹈刺客生涯,多年主仆成兄弟,现在真的是兄弟了,呃,不对,老四是女的,这怎么算?
四十八、既至到来无一事
周宣、羊小颦、三痴、四痴回到馆驿都已经是寅时三刻,再有半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四痴看了一眼周宣,问三痴道:“三哥,林师召你来究竟何事?”
三痴摇头道:“林师还没来得及说。”
四痴道:“我追上林师去问问?”
三痴道:“不必问了,林师是极其孤傲的人。”
四痴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要刺杀赵恒?”
周宣坐在一边慢慢品茶,说道:“不必猜了,林处士是何等本事,要你们操心,且看明日——不,今日开封城会出什么大事,必要时我们可以帮忙,林处士和花蕊夫人脱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周宣听三痴说过,他夫妇二人被鹘门五杰追踪一直到了孤山,林逋举手投足间将五人击毙丢进西湖,武功远在三痴之上,他若伺机暗杀赵恒,应该是很有机会的,而选在赵恒即位之日动手,自然是出于强烈打击北宋的意图,一国之君在即位的当天被杀,这真是太轰动了,这是赵德芳想要的结果吧,林逋何以为赵德芳卖命?这其中花蕊夫人费葳蕤起到了什么作用?
周宣不明白林逋为什么不杀赵德芳而要来杀赵恒,想不通,也懒得去想,林逋要刺杀赵恒就刺杀好了,不关他事。
周宣没让三痴跟着进宫,就让他在宣德楼外等候,万一乱起,可以在御街放一把火制造混乱帮助林逋脱身。
三月初八辰时,从东华门至嘉肃门,禁卫两重,时刻提警,出入查得极严,周宣、耶律高八这些各国使节在文德殿外的东廊门楼等候,赵恒在元老大臣陪侍下祭太庙去了。
这日天气不错。昨夜一场雨。天明后碧空如洗。晴空万里。宫城内外即喜庆又庄严。北宋宫城地规模远较金陵唐宫恢
周宣却无心看这楼台殿宇。一颗心时刻提着。说不定下一刻警跸声就大起。新君遇刺了!
大约巳时初。吉时到。文德殿和对面地凝晕殿钟鼓齐鸣、奏中和韶乐。乐曲声中。宋国新君赵恒头戴冕旒、身着礼服。由礼部尚书导引。入宣门。步上文德殿丹墀——
登基大典礼节繁琐。书赵恒也是事先练习了三遍。今日才不至于在礼仪上出差错。
周宣跟着其他使臣进退如仪。眼睛扫视殿上诸人。等着哪个突然翻脸。捅翻赵恒。但直到长达一个时辰地典礼结束。什么意外也没有。登基大典结束后。赵恒在集英殿大宴群臣和诸国使节。筵席上周宣得知。顺州路防御使王继恩已命军士返回顺州。他随曹彬来参加新君就职典礼。而参知政事李昌龄已经罢官。楚江赵元佐疯疾再次作-宋宫赐宴。直至傍晚才散。周宣、四痴出了左掖门与三痴相会。这一日。开封城普城同庆。没有生任何意外大事。赵恒自然是没事。也没听说哪个大臣遇刺地。
三痴、四痴在开封城大街小巷穿行。想找到林逋下落。但却踪影全无。三痴、四痴都是追踪地高手。若林逋在城中他们应该能找到。但林逋似乎已经离开了开封城。
夜深,三痴、四痴先后回到永州巷馆驿,周宣安慰他二人道:“林处士或许改变主意了,他现在不是闲云野鹤,他有花蕊夫人。应该是放弃刺杀计划回杭州了。”
三痴、四痴也只有这么想。
此后两日。三痴继续在开封城内外追寻林逋和花蕊夫人踪迹,终于得到消息。林逋和花蕊夫人往西南而去,应该是回西蜀了。
周宣则拜会了北宋各大权臣,又在杨宗保陪同下游玩了开封名胜,大相国寺、禹王台、延庆观……
赵恒登基大典后三日,各国使节纷纷辞行,但辽国的耶律高八和南汉的叶飞白却和周宣一样四处游玩,很悠闲的样子。
三月十二,周宣向赵恒辞行,赵恒对周宣也甚是礼遇,赏赐颇多,周宣说起要赴泰山一游,赵恒便命步军司金枪班虞侯杨宗保全程陪同。
当日傍晚周宣又去天波府向佘老太君和杨家将们辞行,回到馆驿见南汉使臣叶飞白等候多时了。
叶飞白道:“国公,在下明日也要启程归国,特来向国公道别。”
周宣看看,刘守真并没有跟来,便问:“叶大人是径直回国吗?那越秀姑娘也一起回去吗?”
叶飞白含糊其辞,说了几句后便告辞了。
周宣对三痴道:“老三,你明日便回金陵吧,免得三嫂牵挂,我和老四还要北上,没三个月回不去,对了,三嫂大约何时分娩?”
三痴道:“雀儿夫人说是七月中旬左右,应该是个女孩。”
周宣笑道:“女儿好啊,女儿是父母地小棉袄,七月我和老四一定能赶回来的。”不禁想起盘玉姣,盘玉姣五月底、六月初就要临盆,便在开封写下一封书信,派两名心腹亲兵前往漳州交给盘玉姣,无非是表示思念之情,并送上一些滋补之物。
次日,三痴与两名亲兵拜别周宣,分赴金陵和漳州,杨宗保一早带了两名牌军来永州巷,准备陪周宣去泰山,杨宗保心里清楚,周宣去泰山是假,去青州一路的沂水蒙山寻找夏侯流苏是真。
周宣一行四十余人出了陈桥门,那两个寻找羊小颦的辽人也一并带去了,这让都亭驿的耶律高八琢磨不透,皱眉对叔父耶律留哥道:“这个吴国公好生奇怪,他难道不去我大辽南京见韩德让了,却去泰山游玩,真是怪哉!”
耶律留哥道:“现在都已查清楚了,那个叫羊小颦的女子原是镇南都护府魏博地家妓,被周宣赌诗赢来的,为了这个小家妓,周宣把魏博整得家破人亡-
耶律高八道:“这么说周宣应该是很宠这个羊小颦的,现在又知道她是大辽丞相韩德让的女儿,按理说应该立即北上认亲啊,为何却去泰山了!”
耶律留哥问:“要不要派人跟着他们?”
耶律高八道:“不必了,若被周宣现有人跟踪反而不妙,我们还是先回南京等着,沿路布下耳目,我料周宣必定会来,我们不也有两个人在他那边吗。”
耶律留哥低声问:“高八,你说羊小颦到底是韩德让与李莫愁所生,还是韩德让与萧绰所生?”
耶律高八道:“那日我们不是见过羊小颦吗?你看她象谁?”
耶律留哥道:“那日匆匆而过,我未细瞧,事后想来觉得那女子与韩德让有三分相似,韩德让容貌俊逸,寡言少语,但议论朝事,则思虑深沉,出言精僻,承天太后对他是言听计从,而且的确治国有方——”
耶律高八不耐烦道:“说那些干什么,我是问那个羊小颦到底是象承天太后还是李莫愁?”
耶律留哥踌躇道:“李莫愁是当年辽国汉人当中的第一美人,承天太后少时也是美艳无比,是我大辽第一美女,我是看花了眼,这羊小颦极美,除了觉得她颇有韩德让那种泠然之致外,没觉得特别象哪个。”
耶律高八道:“李莫愁下巴微尖,承天太后下巴圆润,这女子更象承天太后。”
耶律留哥悚然道:“你是说羊小颦是承天太后与韩德让所生?”
耶律高八哼了一声道:“只怕我们皇上也是韩德让所生,你没现皇上容貌俊秀,与韩德让颇有相似之处吗?”
耶律留哥胆战心惊道:“景宗皇帝也颇文弱俊秀,这个很难说谁象谁,但羊小颦若是承天太后所生,为何会被遗弃到南朝?是谁所为?”
耶律高八道:“这个的确费猜疑,是李莫愁怨恨萧绰与韩德让的私情,将羊小颦遗弃的吗?为什么当时不干脆杀死?”
耶律留哥道:“我觉得这个羊小颦不象是承天太后所生,因为这么些年都是韩德让派人四处寻找,承天太后那边毫无动静。”
耶律高八道:“叔父真是糊涂,现在韩德让与承天太后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难道还要太后下旨寻她地私生女?”
耶律留哥固执道:“我还是觉得羊小颦非承天太后所生——高八,你还记得萧吗?”
“萧?”耶律高八浓眉一扬:“承天太后之同父异母妹——”沉思半晌,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如果真是那样,那就热闹了——不管怎样,只要羊小颦出现在南京,我辽国朝朝野必将引起震动。”
跟随周宣往东北而行的那两个辽人一个是韩德让的家奴,另一个则是耶律高八地心腹家将,二人见周宣不提去辽国南京之事,不免暗暗着急,途中歇息时,二人跪在羊小颦马车边,问颦儿小姐何时去见韩丞相?
羊小颦道:“去问国公。”便再无二话。
二人壮起胆,又去问周宣,周宣道:“颦儿小姐怨她父亲遗弃她十二年,一直不来找她,心有怨尤,而且又知母亲已去世,所以视北上为畏途,若韩大丞相有心寻女,不如让你二人去南京报信,让韩大丞相来泰山见女儿,如何?”
两个辽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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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含苞不放
周宣让那两个辽人回南京见韩德让,请韩德让到泰山与羊小颦相会。
两个辽人面有难色,耶律高八的心腹比较机灵,说道:“泰山深入宋境,距离我辽国南京太远,若国公与颦儿小姐肯到大名府,小人即去禀报韩大丞相,韩大丞相想必会来大名府迎接颦儿小姐。”
周宣对这两个辽人也不甚信任,说道:“再说吧,颦儿小姐近日心绪不宁,我带她去登东岳,散散心,待她心情好了再北上,十二年都过去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两个辽人哪敢多说什么,唯唯而退。
四痴突然过来道:“主人请看,那不是我们周府的马车吗?”
周宣朝来路看去,只见两匹健马驾着一辆华丽马车急驰而来,一前一后两骑随侍,离得远,瞧不清骑手是谁,但既然四痴说那是周府的马车,自然就是南汉越秀公主刘守真了,上次周宣借给叶飞白的马车他们也一直没归还,而叶飞白是一早就带着南汉使团离开宋京回南汉去了。
四痴凝目眺望,说道:“没错,是刘守真的那两个侍女,马车里应该就是刘守真。”
那马车很快驶到在柳荫下歇脚的周宣等人跟前,车帘一掀,盛汝汉服的刘守真梳着堕马髻,美目流盼,巧笑倩兮道:“周公子要去游泰山,怎么不叫上我?周宣头大,他实在不想沾上这么个女子,说起来刘守真还与他有杀父之仇,虽然不是他周宣直接动手,不过面对刘守真,周宣也没有半点愧疚,刘继兴那暴君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也该恶贯满盈了。
周宣冷冷道:“喂,你一个异国女子,老是跟着我做什么。我可是有妻室的人。”
刘守真大窘,怎么说她也是美丽尊贵的南汉,又那么甜甜笑着向周宣说话,没想到周宣这么冷酷,恼羞成怒道:“怎么是跟着你,你路是你修的啊。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你管得着啊。”
周宣笑了起来,说道:“我是管不着,各走各的吧。”
刘守真咬着小白牙道:“我也就这条道。不行啊。难道我就去不得泰山!”
周宣坐在小胡床上。摇头折扇道:“随你。随你。不要让我看到你就是了。”
刘守真恨恨一甩车帘。马车急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那两个鹘门女子瞪了周宣一眼。快马跟上。转眼消逝在道路尽头。
杨宗保笑道:“周兄怎么对这位刘公主这么不客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周宣笑道:“杨兄弟若是怜香惜玉。就赶上去安慰一番也无不可。”
杨宗保赧然道:“周兄说笑了。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这几日开封城相扑茶馆都在议论那个中原一点红。猜测那个女子是谁?我有些疑心那中原一点红便是刘守真——”
周宣瞠目道:“杨兄弟,你一向说自己只好枪棒、不好女色。我看你是大大的好色!”
杨宗保脸红脖子粗道:“周宣休得取笑小弟。”
周宣道:“这怎么是取笑,你想验证刘守真是不是中原一点红,那就得剥开她衣衫看看,膻中位置有没有那一颗红痣——”
杨宗保满脸通红,额角青筋绽起,分辩道:“我哪有这个意思,绝无此意!”
周宣问:“除此之外,如何验证?”
杨宗保张口结舌,半晌道:“我又没说要验证。只是疑心而已。”
周宣笑道:“没事,你有本事就验证去,反正我是不敢的,连嚣三娘都不是她对手,这女人谁敢惹,只有金刚能将其降服。”
杨宗保知道周宣诙谐善谑,摇着头笑,眼睛却瞄着刘守真消逝的方向,看来对那个越秀公主还真有点动心。
周宣问:“对了。那嚣三娘到底是何等人物。怎么脸上会有一道疤?”
杨宗保含糊道:“嚣三娘颇为神秘,我也不知道她是何许人。周兄如何知道她脸上有疤?”
周宣道:“那夜嚣三娘与中原一点红相扑,两个人抹胸都扯脱了,让人眼花缭乱,嚣三娘的蝴蝶面具也被打落了,老四看到嚣三娘脸上有疤。”
杨宗保“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也没见过嚣三娘真面目,原来有疤,这才戴面具啊。”
天上突然炸响一个焦雷,乌云渐渐幔上来,的那架势是要下大雨。
杨宗保道:“周兄,我们赶路吧,今晚赶到曲兴歇夜。”
众人纷纷上马,继续向东而行,离曲兴还有十余里时,大雨就下来了,好在骤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快,众人**赶到曲兴时已是掌灯时分。
杨宗保是五品虞侯,这回又是奉旨陪周宣游山玩水,自有驿丞盛情款待。
晚饭后,杨宗保还带着两个牌军在镇上转悠,却没看到刘守真与她地侍女和车夫,心里暗暗纳闷:“刘守真是赶到前面去了,还是早早就留在了后面避雨?”
此后三日,一直阴雨不断,一路没遇到刘守真,估计刘守真是负气直奔泰山去了,而周宣却是要先去蒙阴一带打探夏侯流苏消息。
清明至端午这两个月就是雨季,去年四月周宣回信州也是一路雨水绵绵,周和林涵蕴就在马车里说故事和亲嘴玩耍——
一想到这些,周宣就有些躁动,身边马车里就有一个纯美女子等着她呢,不仅林涵蕴在马车里容易冲动,他周宣更是如此啊,在马车里拥着心爱的女子摇啊摇,听雨点打在顶篷上、听车轱辘声,内心是既沉静又浮躁,总想做点什么啊。
周宣便将“照夜玉花骢”的缰绳交给力虎,他上了羊小颦的马车,刚搂住羊小颦细软的腰肢,这纯美少女便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公子那个法子很好——
周宣在她娇颤红润的唇上吻了一下,问:“颦儿说什么?”
羊小颦道:“就是公子对那两个辽人说地啊。”
周宣道:“哦,是说让韩丞相到大名府与我们相见是吧?韩大丞相不见得会来,而那两个辽人目光闪烁,似乎还有话没对我们说。”
羊小颦道:“不来就算了,回金陵。”
在羊小颦心里,周宣是她的唯一,虽知父亲还在人世,而且还是辽国位高权重的宰相,但还不是很确定,父母形象在她心里也很模糊,亲情极淡薄,只余血缘联系的渴望,但如果韩德让不肯到大名府,那羊小颦也决定不去辽国南京,她不想让周宣为她冒险,因为她内心隐隐觉得自己身世还另有曲折,母亲李莫愁离奇早死也给她北上寻亲留下巨大的阴影——
周宣笑道:“颦儿不要想太多,我会处理好的,这两个辽人不能放走,不是不信他们的话,而是不能全信——前方便是曹县,夜里投宿时我密嘱两名亲兵,让他们去辽国南京探访消息,韩丞相十二年前是否丢失一女,是否派人寻找,若确有其事,一人赶回向我报信,一人便径直去见韩丞相——凡事总要自己做在前面,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羊小颦连连点头。
当夜周宣在曹县馆驿给韩德让写了一封信,唤来两名机灵的亲兵,叮嘱了一番。
两名亲兵收拾了行李,改扮了装束,次日一早便离开曹县往北而去,约好在大名府相见。
都说洛阳牡丹甲天下,曹县牡丹也是名传遐迩,周宣是要带着羊小颦、四痴好好赏花的,本来这三月中下旬,早开地牡丹已然绽放,但今年三月雨水较往年格外多,杨宗保陪着周宣打着伞访了几处牡丹园,却只是绿肥红瘦,含苞不放。
有个白苍苍的灌园叟说道:“这天气邪门,前两日还下了一阵黄雨,好些花都打蔫了,莫非是要涨大水?记得老朽幼时也是下过一场这样的黄雨,三日后大水骤至,死了好多人哪,那是五十年前地事了——”
没欣赏到曹县牡丹颇为遗憾,周宣没把那灌园叟说要涨水的话放在心里,周宣是南方人的经验,要涨水也要等到端午前后嘛,这时能涨什么水!
三月十七日,周宣一行四十余人离开曹县,向古城巨野进,孔子《春秋》里写的周天子“西狩获麟”就是在巨野,因为有大野泽而得名,但据杨宗保说,现在的大野泽只是一大片洼地,有个方圆数十里的湖泊,与传说中那浩渺千里的大野泽那是相去甚远。
这日还是下雨,无论车马都行不快,到午后,雨越下越大,成瓢泼大雨了,而且这么大的雨还下个不停。
周宣戴着竹笠、披着蓑衣,见人马这样冒雨赶路都颇困顿,说道:“难道天被捅破窟窿了,这雨太大了,找个地方歇脚吧。”
杨宗保带来的两个牌军都是熟知这一路地形地老军,李牌军说道:“周大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巨野今日是赶不到的,离此最近的随家庄还在二十里外,这么大的雨只怕也难赶过去,只有左边山坳有一老君庙,颇宽敞,便去那里避雨歇夜如何?”
周宣道:“好,就去老君庙。”
第六卷 有花堪折 五十、黄河之水天上来
众人赶到老君庙时,却见庙宇毁坏严重,三间大殿倒塌了两间,后面观舍也是一片荒凉,只有一个老道士在这里守着,还又聋又哑,见周宣一行拥了进来,目瞪口呆,手脚颤,躲进后舍再不出来。
李牌军嗟叹道:“早十年我从这里过,这老君庙香火还很盛啊,怎么就潦倒成这模样了!”
杨宗保道:“寺庙兴废是常有的事,我们只是歇一夜,干粮肉食尽有,去拆些板壁来生火烧水——”
这时还只是正申时,往常这时候天还大亮着,可现在十步外就看不清人了,就算是阴雨天也不会黑成这样啊,这天气邪门!
马匹全部牵到殿廊下,抖擞着鬃毛,喷着响鼻,二十名羽林卫和十六名周宣的亲兵都带了一日的干粮和喂马的豆料,这时都取豆料喂马,有几人去朽废的偏殿拆些破败的木板来烧火,暮春时节,天气理应转暖,但这几日暴雨不断,风吹过来寒嗖嗖的,夜里还得烧个火取暖。
这老君庙除了避雨,是没有住房供这么多人歇息的,只有席地而坐,夜里随便靠在哪里打个盹便行。
周宣笑道:“没想到太平日子远行也会这么狼狈,诸位辛苦了,明日到巨野,我请诸位喝酒。^^小说520^^”
羽林卫和奉化兵都齐声道:“追随国公,苦中亦乐啊。”上次跟随周宣去南汉的两百名金吾卫虽然有七人死亡,但抚恤极厚,其余人都有封赏,京中禁军都以能跟随周宣出行为荣,周国公御下亲切。为人慷慨,出手阔绰。绝不会亏待手下人。
雨这时停了,天空回光返照,竟有一片夕阳红,原先的昏暗一扫而光,但北方天际。一线黑云渐渐铺来,还有大暴雨。
趁着天明。周宣、杨宗保、四痴到后院找那老道士借烧水的陶壶,后院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后山泥水不停地流淌下来,不少地方出现深深的裂痕。
周宣皱眉道:“这地势不对劲啊。遇上泥石流就不妙了。”
“什么泥石流?”杨宗保问。
周宣指着后山道:“连日暴雨,这土山浸泡得松软了。会坍塌下来,泥石俱下,非人力所能抗拒。”
四痴见多识广,悚然道:“这叫山崩或山摧,极为可怕,任你本事再高,也都是死路一条。”
这山树木山石,岿然如大佛端坐,稳当得很,杨宗保道:“这庙数十年了。^^小说⒌20^^也没见被冲倒啊。”
周宣看着山脚下那一道道深深沟壑。说道:“百年一遇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破庙我们呆不得,还是另觅地方歇脚,找个地势高地,这庙处在谷底,万一有事,跑都来不及。”
也不找聋道人借茶壶了,周宣三人回到大殿,说明情况,军士们自然不敢不依,一个个起身穿戴好斗笠蓑衣,牵马出了老君庙。
周宣让力虎去找那老道士,一起避一避,既然遇上了总要施以援手,没想到过了一会力虎回来了,说那老道士拿着一把铁剑要砍他。
周宣笑道:“算了,我们走吧,算我们贪让怕死好了,这山要塌也没那么容易。”
羊小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唤道:“公子——”
周宣知她心意,说道:“我自骑马,你把竹帘放下,大雨马上要下来了。”
众人出了山坳,循大路而行,刚刚还半边黑半边红的天空转眼间全黑下来,好象一块厚重地黑色布幔被一下子扯上,遮蔽了天空。
周宣大声道:“下马步行,走出这片山谷,到前面开阔地觅地歇息。”
前面忽有士兵大叫起来:“国公,这道上怎么这么多蛤蟆,啊,还有蛇,到处乱蹿,哇,还有鼠!”
周宣吃了一惊,蛇鼠乱蹿、蛤蟆乱跳,这是天灾迹象啊,难道是要地震?哥们运气太坏了吧,去年出海遇到大风暴,这次又要地震,怎么好事、坏事全让我遇上了,想过几天舒坦日子还真不容易啊!
周宣喝道:“继续前进,不要在这山隙停留!”催马靠近杨宗保,问那个李牌军:“这山道有几里?前面有无开阔地?”
李牌军道:“周大人,这一带都是山啊,要到随家庄才是开阔地。”
周宣道:“大家辛苦点,连夜赶路,到随家庄再休息。”心道:“只要不是在屋内,地震并不可怕,毕竟地裂开一道大缝掉进去的可能性太小,哥们运气绝不会坏到这地步,但就怕地震引起泥石流,这要是冲下来,那可就尸骨无存,不过这时也不必对军士们说,免得他们慌了手脚,反而坏事。”
一行人摸黑赶路,只有羊小颦马车前沿挂着两盏防风防雨的灯笼在山道间湿湿地红亮着,大雨又瓢泼而下,斗笠蓑衣遮遮小雨还行,这样的大雨,里外全浇透,周宣也是,冷得打寒战,地上有蛤蟆和蛇,这时也都顾不得了,践踏而过。^^小说⒌20^^
天完全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老子云“骤雨不终朝”,意思是说大雨下不长,很快就会停,但眼前这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时辰了,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似乎一直要下到天荒地老。
“轰隆隆”闷雷响起,似乎真有雷神战车从北边天际跨越长空,从周宣等人头顶上空碾过去,隆隆声不绝,真象是天要塌了一般。
与此同时,感觉大地微微一颤,周宣大叫道:“大家小心,可能是地震。”
众人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好一会不见动静,但各人地坐骑、还有金毛犬鲁鲁都莫名的狂躁,马嘶犬吠。不肯驯服,两匹拉车地大马不走大道。却想冲到山坡上去。
周宣心里不安更甚,问那李牌军:“近百年这一带有过什么大的灾害没有?”
李牌军想了想,说道:“五十多年前涨过一次大水,淹没了三州十县,死亡上万人。十余万人流离失所——”
周宣猛地记起曹县牡丹园那个灌园叟说地话,惊问:“哪里来的大水?”
李牌军道:“黄河决堤啊。*****那次是黄集一带地黄河决堤,河流改道,汇成今日地千里梁山泊。”
“啊,梁山泊!”周宣目瞪口呆,原来梁山泊是五十年前由黄河决堤形成的啊。哥们要是能活个两百岁,也能见到宋江那黑矮子了。
这时由不得周宣去想那些梁山好汉了。高声道:“李牌军领路,找一座树木高大地山峰,我们上山,说不定大水很快就会冲过来,大家跟紧了。”
众人一听,都是心头凛然,连续数日暴雨不断,涨大水是极有可能的事,这夜里要是大水冲来,哪里还有活路。当即跟着李牌军向左那座形如鹰嘴地山峰攀去。手牵马缰,那些马匹不等主人拉扯。奋力向上,这些牲畜有天生的躲避天灾地预感。
周宣去唤羊小颦时,羊小颦已经收拾了一个包袱斜背在身上,是周宣和她的衣物,腰间系着一管洞箫,怀里还抱着那具从金陵带来的琵琶,这具琵琶是羊小颦心爱之物,马车里还有很多珍贵宝物,她都不取,就要带着这琵琶。
四痴却是舍不得马车里的东西,那里有她的茶具和围棋呢,“呼喇”一声扯下马车毡幕,将车里地一些用具、珍玩、珠宝一股脑儿包在毡幕里,麻利地束成一个大包袱,挽在肩头,四痴个子瘦小,这大包裹比她身子还大。
力虎道:“四先生,让我来背吧,你照顾好主人。”
四痴知道力虎力大,便将这个重达百斤地大包裹交给力虎,力虎“嗨”地一声负上,一手牵着枣红马,带着金毛犬鲁鲁跟着众人上山。
周宣扯下衰衣给羊小颦披上,羊小颦急道:“公子——”
周宣笑道:“我身上已经湿透了,披了也白搭,还更难受,你衣裙是干的,你披。”不由分说,将斗笠也给羊小颦戴上,将系带在下巴处系好,一手牵着羊小颦,向鹰嘴峰攀登。
那车夫舍不得驾车地两匹大马,手忙脚乱解带,要把两匹马从车轭下解放出来——
四痴抽出短刀,出刀如风,车轭劈断,那两匹马一脱了束缚,立即跟着其他马匹向山上跑。
周宣扶着羊小颦向山上爬,杨宗保提着他的丈二梨花枪、牵着坐骑跟在后面,走在最后的是四痴,牵着“照夜玉花骢”和“云中鹤”。
周宣将羊小颦背着的包袱拿过来搭在肩头,琵琶就让她自己抱好了,牵着她一只手,昏天黑地往山上爬,羊小颦脚步也能跟得上。
周宣这时赞美小周后伟大,禁止女子裹脚真是造福万代,若羊小颦是小脚,这时又得他背上山了,岂不要累死!
众人上到半山腰,雨不似先前那么大,正好有一处中空的山崖,可容五、六人,便请周宣、羊小颦、杨宗保、四痴进去避雨,其余人就在树下站着,有人朝山下张望——
听得北方天边闷雷滚滚,却久久不从头顶滚过,只是轰隆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众人起先还愣愣地听着那宏大的奔腾声,不知谁突然大叫一声:“大水,大水冲来了!”这才醒悟,怕立足处地势还不够高,大水会漫上来,便招呼周宣、杨宗保继续向顶峰攀登。
震天般的巨响,好比钱塘大潮际天而来,大水霎时间淹没了周宣他们方才栖身的崖**,并且水位还在狂涨——
今天是六月二十五日,《皇家》就是去年六月二十五日开始上传地,整整一年了,很多书友一路陪着走到今天,给皇家推荐、给小道鼓励,小道非常感激,这书大约是下月底结束,若是结不了,那就八月结束,小道不会匆匆结尾地,书中人物都要有交待,一定要有始有终,再次谢谢书友们。
第六卷 有花堪折 五十一、龙王的女儿
冷风呼啸,夹带着水腥气扑鼻而来,大浪激涌,大块的山石被浪头一卷而没,合抱的大树连连根翻起,“咔嚓”声不绝于耳,这等磅礴之势哪里是人力所能抗拒的,若不是周宣警觉,众人现在要是还在山道上的话,估计得全死光,即便四痴、杨宗保这样的高手也绝难幸免。
大水狂涌而来,水位还在急上涨,几乎是追着周宣等人的脚后跟,而此时离鹰嘴山顶峰只有十余丈高了,大水要是这样水漫金山一般涨上去,周宣一行还得玩完。
周宣拖着羊小颦连滚带爬上了峰顶,羊小颦手肘和膝盖都磕破了,始终不肯把她心爱的琵琶丢下。
与周宣一行四十余人一同立在鹰嘴山峰顶的除了蛇鼠之外,还有很多兽类,野兔、山猫、猕猴成群结队,其中竟然还有两头金钱豹,凶猛的金钱豹此时蔫头缩尾,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根本没想到要捕食那些小兽,对这么一大群人冲上来也没有什么害怕,在不可抗拒的天灾面前,人和兽都是那么渺小。
周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眼见脚下涌动着的洪水还在漫上来,这峰顶能不能保住很难说,危急四顾,见十步外有一株龙爪松,根须粗大如苍龙之爪,深深扎入山岩中,便拖着羊小颦到那龙爪松下,夭矫松枝爬满了猕猴,“吱吱”乱叫。周宣解下腰间**的帛带,将羊小颦绑在龙爪松下,对杨宗保、四痴等人大声道:“这水冲入山路,被两山一逼,水位才陡涨,一俟冲出山道,水位就会剧降,大家不要惊慌,水势上涨已放缓,就算淹过峰顶也不会长久。大家围成一圈,手拉着手,不要让水冲走——”
羊小颦锐声道:“公子——
周宣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凑近问:“什么事?”
羊小颦突然伸臂死命箍住周宣的腰,斗笠早已不知掉到了哪里,头抵在周宣下巴。大声抽泣,抱得紧紧的再不松开。
周宣摸了摸羊小颦湿漉漉的头,安慰道:“不会有事的,水很快就会退去。”
羊小颦抽泣道:“对不住,对不住——”
周宣笑道:“什么对不住,这关你什么事,难道大水是你引来的?颦儿是海龙王的女儿吗?”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颦儿,我若死了你会陪我死吗?”
暗夜里。羊小颦地双眸璨璨如星。使劲点头。
周宣笑道:“那不就行了。还说什么对不住。而且我们不会死。哪有这么容易死啊。”
无论周宣怎么说。羊小颦就是不松手。直到四痴叫道:“好了。水不再往上涨了。”这才慢慢松开手。
周宣在她凉凉地唇上吻了一下。解开她绑在龙爪松上地腰带。走到四痴身边凝目朝下面看。洪水离山顶不足五丈。奔流激荡。水位却是不再上涨了。但盯着看了好一会。水位也没见落下去。估计一时半会水是不会退地。
此时雨停了。天空竟然呈现明净地蔚蓝色。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照得四下里朗朗如昼。放眼望去。一片汪洋。只有远远近近几个峰头露出水面。好象大海上地小岛一般。
周宣对四痴道:“老四。我们又逃过一劫。哈哈。真是幸运!”
四痴默不作声,斜睨了周宣一眼,心道:“这人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么恐怖的大洪水他也笑得出来,是乐天知命吗?不过相比去年的海神风,现在这点危险还真不算什么。”
周宣又道:“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估计曹县到这一路全淹没了——”
杨宗保突然接口道:“那刘守真岂不是也遭遇大水了?”
周宣看了杨宗保一眼。这年过弱冠地英俊杨家将剑眉深锁,显然甚是为越秀公主刘守真担心。难道杨宗保还真对那个很有可能是鹘门门主的南汉公主生了情愫?
周宣道:“刘守真她们是去泰山,走的不是这一路,应该没事,只要不是在山间逼窄处,别的地方大水来了她们要逃命是没问题的。杨宗保“嗯”了一声,和周宣一道去清点人数,看有没有人掉队,且喜二十名羽林卫、十六名亲兵,还有一名车府都安然无恙,杨宗保的两个手下李牌军、林牌军也都没事。
再清点马匹,只有那驾车的两匹马当时无人照看,跑丢了一匹,估计是被水冲走了,其余马匹都在。
力虎过来道:“主人,那边有两头大豹,不早下手,会被它咬伤马匹的。”
力虎原是猎户,见这两头金钱豹,早就手痒痒了。
周宣朝那两只杂在猕猴、野兔、山猫当中的金钱豹看去,四只豹眼象小小地绿灯笼,凶神慑人,便道:“估计这水至少要三天才会退尽,不来点野味过不下去,你们谁上?最好要一击毙命。”
杨宗保掂一掂手中丈二梨花枪,兴奋道:“我来。”
力虎道:“小人与杨公子一人对付一只。”
只见杨宗保把梨花枪举在肩头,陡然跨出两大步,腰一拧,手臂急挥,那杆梨花如出水蛟龙电射而出,标准的猎人投枪,因为度奇快,枪尖破开空气出“哓”的一声,随即又是“噗”地一声,梨花枪直插左边那头体型略大的金钱豹的脖颈——
那金钱豹“嗷”的一声叫,被巨大掼力冲击栽倒在地,枪尖透体而出,竟将这只金钱豹钉在地上。
这边力虎也动手了,他左手单刀,右手是一根牛筋索,结成一个套子,在杨宗保出枪扎死左边那头金钱豹、右边那头金钱豹受惊蹿起时,手中牛筋索急甩而出,不偏不倚套住金钱豹脖颈,奋力一扯,那金钱豹狠狠摔在地上,金毛犬鲁鲁早已凶猛地扑上去一阵猛咬——
力虎喝一声,鲁鲁立即退后,力虎飞快地拖着金钱豹,牛筋索一绕,竟将金钱豹钓在龙爪松一枝横出的斜干上——
那豹子身子弓起,锋利的爪子就要挠那牛皮筋,四痴眼疾刀快,清光一闪,金钱豹四只爪子落地,恰到好处,竟有鲜血流出。
原先栖在树上的十几只猕猴早已吓得四处逃蹿,可四周全是水,无处可去,只缩在水边山石上朝人群看,瑟瑟抖。
那豹子便被钓在龙爪松上,“呼呼嗬嗬”,死命挣扎,无奈没有了爪子,牙齿也用不上,脖颈的牛筋索越挣扎越勒得紧,半盏茶时间就不动弹了,
力虎道:“豹和狗一样,很难死,别看它现在断了气了,但只要把它放在地上,沾着地气,不一会它就跑走了,先吃杨公子猎杀的那只豹,这只就让它吊着。”
众军士都忘了身处地险境,笑嘻嘻准备吃豹肉。
力虎惯于剥杀野兽,半个时辰,一张豹皮剥下,说道:“这里没有硝,不然硝腌一下,是块上好的豹皮。”便将豹皮晾在树上,他去水边将豹子开膛破肚,就在冲下的大水里洗去血污。
四痴道:“这水不洁,谁还带有酒的,拿出来在豹身上冲洗一下。”
便有一个羽林卫取了半羊皮袋酒出来,全倾在豹身上。
没有淋湿的火摺还有好几个,砍下一些松枝来点火,费了好大劲才引上火,松枝冒了一阵烟,湿气去尽,燃得旺起来,那些山猫、猕猴更是吓得躲得远远的。
到后半夜,整只金钱豹烤熟了,力虎割了最好的豹肉献给周宣和羊小颦,其余人便围着那只外焦里嫩的烤全豹一边割一边吃,大块朵颐。
周宣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
羊小颦平时喜食清淡,但知道这水没个三、两天是退不走的,她先得照顾好自己,不能拖累公子,便也努力吃着豹肉。
这四十多个壮汉一餐便将这只两百多斤重地大豹吃了一半,肉是有得吃,但随身的饮用水奇缺,只有两袋是满的,其余各人带的水袋都只剩下一小半。
三十步外便是滔滔浊流,但那水太肮脏,朗朗月下可以看到乱七八糟的东西漂浮而下,有死牛死猪,也有浮尸,这水哪敢喝。
周宣道:“诸位忍耐一、两日,这水很快会退去的,袋里的水省着点喝,润润喉咙便可。”
羊小颦从那个衣衫包裹里取出一套长袍、马裤让周宣换上,周宣全身都湿透了。
周宣和羊小颦坐在豹皮上,互相靠着打了个盹,天明时看,水位落下了好几丈,但这里离山道至少有两百丈,水一时退不尽,还得继续在这山上熬。
李牌军道:“出了这山道,便是古巨野泽,那里地势低洼,能蓄江河之水,估计明日夜里,水便能退尽。”
时间流逝,山峰露出水面越多,到这日午后,水已经落下去近百丈了,但越到后面,水退得越慢,毕竟这是黄河决口,源源不断啊。
周宣担忧道:“莫不要山道就从此就成了河道了,那我们岂不要翻山越岭出这山区?”
李牌军道:“大人不必担心,山外水一流开后,就不会再有水涌进这山道了。”
五十二、谁是穆桂英?
这日傍晚,该冲走的都冲走了,水流也相对干净了一些,四痴取了她的越窑青瓷茶具,去山下汲水,先沉淀小半个时辰,然后煮沸,给众人饮用,茶壶小,一次只有四小盏茶,依次轮流分饮。
四痴烹茶总要放置茶叶,不放茶叶她心痒痒,她珍藏的各地名茶就这么被消耗了一大半,众军士都赞四先生的茶艺高。
周宣饮着这种泥浆水沉淀出来烹制的茶水,赞道:“老四茶艺高可攀、低可就,吾不如也。”
四痴望着山道间依旧滔滔的流水,说道:“这水若是十天半月不退,我们可不能坐困在这里,这山上树木尽有,编个木阀应该不难,顺水出山,再觅舟船回来解救其他人。”
李牌军道:“四先生放心,这水明日夜间必退尽,近百年来,黄河决堤改道这是第三次了,这里从来没有成为河道,这里地势高啊。”
夜里,仰看夜空繁星点点,宛若蓝黑色的天鹅绒缀满一颗亮晶晶的璀璨的珍珠,暴雨洪水过后,这天气格外的晴美,好象老天爷心怀愧疚,要补偿世人一般。
周宣躺在豹皮上,脑袋枕着羊小颦结实浑圆的大腿,讲鲁滨逊漂流记的故事,四痴、杨宗保等人席地而地,倾听周宣的海外奇谈……
次日午时,鹰嘴山下这一段道路就已经露出水面,到了傍晚,一眼能见的山道都已经退水。
杨宗保性急,大声道:“我们连夜出山吧,这段山路只有十余里了,闷在这山头好生难受。”
周宣道:“明日一早再走,夜里走山道,到处坑坑洼洼,还有水沆,欲则不达啊。”
周宣一行四十四人在鹰嘴山上呆了两天三夜。三月二十日一早才下山赶路,十里山道果然难行,有的地方已经被水冲毁,大石拦道,泥石塌陷,十里山路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近午时才出了山。
李牌军望着眼前河道纵横、沼泽成群地大片开阔地。愕然半响。方道:“我都不认得路了。巨野泽真成巨野泽了。”
随家庄就在前面五里。到现在还有三尺积水。遇到一个庄农。说且喜庄人警醒。在大水到来之前逃到了附近高地。庄上只死了一个七十岁地老妇。因为不肯离家。被水淹死。
周宣嗟叹一番。离了随家庄。于当日傍晚到达巨野城。巨野城几乎是一座山城。地势甚高。因为千年前巨野泽占地极广。所以此次洪水虽猛。也没淹到巨野城下。
羊小颦地马车没了。两匹驾车地马也跑丢了一匹。剩下地那匹就让车夫骑。羊小颦与周宣共骑。
众人进了巨野城。只见灾民遍地都是。官府在庙观设了粥堂救济灾民。周宣等人在巨野城客栈歇了一夜。向那些施粥地寺庙捐了五十两金子。次日一早。喂饱马匹。带足净水、干粮。在济宁渡过大运河。于三月二十二日到达曲阜。
大运河地排涝功效在这次大洪水显现。运河以西受灾严重。运河以北却没受到洪水地影响。各州府救灾车队和民夫源源渡运河往西救灾。北宋地官府倒是颇为恤民。
到了曲阜,少不得要拜会衍圣公,赴孔府家宴、祭拜孔庙、游孔林,周宣对孔子怀有敬意,但没有那种狂热的崇拜。
泰山在曲阜以北不足两百里,但周宣要去费县、蒙阴一带寻访夏侯流苏。在曲阜只歇了两夜。继续东行,两日后到达费县。费县以东便是蒙山,当日蓝连昌所言夏侯流苏之父夏侯昀幼时便是在蒙山打猎为生。
费县知县也姓周,平时喜欢来点诗词,久闻周七叉大名,这时亲眼见到,又有五品都虞侯杨宗保陪同,自然是热情款待,说起蒙山鲜卑猎户之事,费知县道:“五百年前北燕占据了河北、辽西之地,有大批鲜卑人定居于此,北燕灭亡后,有些鲜卑人西迁,有的留下,蒙山这一支便是从河北迁来的,数百年来一直以打猎为生,为不被汉人歧视,他们以穆为姓,穆其实便是慕容的谐音——”
陈思安便说过夏侯昀原姓穆,流苏果然是鲜卑女子,难怪睫毛那么长,而且鼻梁挺直,脸部轮廓鲜明——穆昀在清源兵败之后,不想为唐国效力,回家乡蒙山是最正常不过地了,流苏自然得跟着她爹爹北上,便道:“有劳周县令,在下想在这蒙山穆姓猎户中寻找父女二人,父名穆昀、女名穆流苏,不过也许改换了其他名字也说不定。”
周县令愣了一会,说道:“周国公有所不知啊,这伙鲜卑人三十年前便占山为王了,立个穆家寨,有三百余户,壮丁千余人,个个习武,不纳粮、不缴税,还抢劫过往富商,早年朝廷四处征战,无暇顾及这疮癣之疾,十年前州上兵两千前往围剿,可是穆家寨的人躲进茫茫大山,与官兵捉迷藏,官兵没捉住他们一个,反而折了数十人,只好撤出蒙山,好在他们并不出山抢劫,并不骚扰附近州县,常刺史一时也没想着去清剿他们——周国公何以会认识这穆家寨的人?”
周宣也愣神了,姓穆、穆家寨、占山为王,且慢且慢,那本大半是虚构的《杨家将演义》里写的穆桂英原是穆柯寨寨主穆羽之女,不会就是这蒙山穆家寨吧?有了杨宗保,再有穆桂英也不稀奇,但穆桂英是谁?生得又美武艺又高强,除了穆流苏还会有谁??难道流苏改名了?对,流苏就是八月生的,很有可能改名叫桂英,虽然有点俗气,估计是她爹爹穆昀给她改的,穆昀自己也改名穆羽,她父女俩改名干什么?想必是不让我寻找流苏,穆昀恨我灭了清源,要活生生拆散我和流苏啊,这个老丈人比较可恶啊——
周县令见周宣脸色变幻,半晌不答话,以为他有不可告人之秘,不禁心头凛然,周宣一个唐国的国公却来北宋腹地寻找穆氏山贼,他想干什么,莫不是想招揽穆家寨的人作为他唐国地一支奇兵,一旦宋、唐全面开战,穆家寨的人便四处捣乱,那还真是棘手。
周宣察觉周县令那戒备的眼神,他是七巧玲珑心地,立时明白周县令的心思,哈哈一笑,握着周县令的手道:“周大人,你我同为汝南周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在下就不瞒周大人了,直言了——”扭头对杨宗保道:“杨兄弟,你把我来蒙山的目的对周县令说说。”
杨宗保是北宋名将之后,自身又是高级武官,在周县令眼里,杨宗保说的话自然比周宣所言更有分量、更可信。
周县令听了前因后果,得知周宣是来寻找他的宠姬,这才释然,笑道:“原来如此,周国公果然是痴情之人,不如此也作不出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衣带渐宽人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等脍炙人口的佳句,下官一定为周国公玉成此事,明日便遣人进山去穆家寨寻访穆昀、穆流苏父女。”
周宣道:“多谢大人,只要大人派一名向导即可,我要亲自进山。”
周县令赶紧劝阻道:“国公万万不可,穆家寨的人对外人很是排斥,山路多布陷阱,外人进入不死即伤,国公自然不能孤身前去,但人去多了不好,人少也不好,而且尚不能确定国公所要找地人便在这穆家寨,国公不必轻易冒险,待下官派遣熟知蒙山地形、与穆家寨猎户有往来的可靠人前去打探消息,若穆昀父女果然在寨中,国公再派心腹人去见那流苏姑娘不迟。”
周宣听周县令说得在理,便点头道:“那就有劳大人了,不过穆昀父女或许会改名,只需查探最近半年有无外来的父女俩投奔穆家寨便可。”
周县令答应了,即命差役去找费县的皮货商人来,这些皮货商人与穆家寨猎户有往来,穆家寨虽然不服县上管制,但猎来的兽皮、挖得的名贵草药还是要与山外交易的,也不是完全不与外界往来。
几名皮货商人公推一个叫王驼驼的人进山,这个王驼驼与穆家寨打交道三十年了,年过五十,背虽然驼,但精神健旺,脚下麻利,穆家寨的猎物和草药一般都是经他之手到县上交易,为人质朴,颇受穆家寨人敬重。周宣问王驼驼穆家寨寨主是谁?王驼驼答道:“便是穆羽,做寨主已经十几年了。”
周宣心头一松,心想:“看来我猜错了,穆羽早有其人,流苏地爹爹当然不会改名穆羽了。”又问:“穆羽是否有一女名叫穆桂英?”问这话时瞧了杨宗保一眼,心道:“宗保的姻缘到了。”
不料王驼驼答道:“穆羽只有一子,名穆洪举,并无女
周宣疑惑了,这段历史亦真亦幻,既有杨宗保,又有穆家寨,还有穆羽,怎会没有穆桂英——不管那么多,只要流苏不是穆桂英就好,若流苏真的化名穆桂英,那哥们绝对不能为了尊重史实而让流苏与杨宗保生《杨家将演义》里的那些事,这是绝对不行的。
五十三、设擂招亲
三月二十七日一早,王驼驼便进山去,带了一人一犬,便是力虎和金毛犬鲁鲁,力虎本是猎户出身,扮作王驼驼的随从绝无破绽,而金毛犬鲁鲁精于追踪,这山路经鲁鲁走了一个来回,下次不需王驼驼带路,周宣他们也可以去穆家寨了。
周宣等四十三人便在费县驿馆住下,等候王驼驼的消息,周县令说此去蒙山穆家寨往返至少五日。
周宣是闲不住的人,最喜游山玩水,每到一地便要浏览当地名胜古迹,这费县历史名人颇多,孔子的好几个知名弟子都是费县蒙山人,子路和曾点、曾参父子都是这里人,还有有一个名气很大的春秋时的显赫人物——鬼谷子,也是长期隐居蒙山龟谷授徒,叱咤战国的两个风云人物苏秦和张仪便是他的弟子,据周县令说,龟谷便在穆家寨左近。
四月初二傍晚,王驼驼与力虎回来了,王驼驼不擅言辞,力虎道:“禀主人,流苏小姐与其父的确在穆家寨——”
周宣大喜,抓着力虎肩膀摇晃着问:“太好了,你见着她了?”
力虎摇头道:“没有见到,穆家寨的人说流苏小姐父女二人半月前离开了蒙山去了大名府,准备在河间府沧州设擂招亲。”
“设擂招亲!”周宣大叫起来:“招什么亲,这怎么回事?”
力虎被周宣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县令解释道:“国公切莫心焦,鲜卑族有这风俗,女子有武艺的往往喜欢自己择婿,设擂招亲在河北、辽西一带的鲜卑族人中很常见。”
周宣稳了稳情绪,问:“那为何不在穆家寨设擂招亲,却要跑到河间府沧州去?”
王驼驼闷闷的说了一句:“穆家寨同是穆姓人,同姓不能结亲。”
周县令补充道:“河间府沧州是鲜卑人聚居地。有姚氏、宇文氏、拓氏、段氏、源氏。那里每年都有鲜卑族女子设擂招亲。”
周宣倒没有跳起来立即就要赶路去沧州。问力虎:“你在寨中还打探到什么?流苏是不是她爹爹逼迫她才去沧州地?”
力虎实话实说:“这个小人倒是未听说。但听寨里人说穆昀断了一臂——”
“啊。断了一臂!”周宣浓眉紧皱。
去年八月。夏侯昀去福州向吴越请求援兵。却不知后方泉州已被周宣兵不血刃地拿下。夏侯昀领着数万吴越兵在莆田大蚶山一带遭到唐军伏击。大溃败。只有数千人逃回福州。钱惟演痛恨夏侯昀。拔剑要杀夏侯昀。夏侯昀觉得自己辜负了陈思安地期望。又害得吴越大败。心如死灰。并不抵抗。左臂被钱惟演一刀齐肘斩下。是流苏舍命抢出爹爹逃出——
当时钱惟演顾着自己逃命。也没空追杀这父女二人。而唐军因得到周宣地命令。对女子都是网开一面。是以流苏带着夏侯昀顺利脱险。夏侯昀认为自己命不久矣。要归葬蒙山。流苏便带着爹爹辗转颠沛。于去年冬月来到蒙山穆家寨。夏侯昀体质强健。身体惭惭地好转。只是断臂无法再续。又得知清源已亡。陈思安被软禁在金陵。更是每日切齿痛骂周宣。认为一切都是周宣地错。周宣才是罪魁祸。流苏哪敢为周宣说半句话。只有暗暗饮泣。以为此生和周宣无缘了。夏侯昀要流苏设擂招亲。流苏不敢忤逆爹爹心意。便答应了。其实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周宣当然不知道这些隐情,但也知道穆昀断臂定是在大蚶山那一战,心里对流苏甚觉内疚,心想:“流苏是怪我了吗,不然她怎么就答应要设擂招亲?福州郊外、磨坊之夜,我说了要和她一辈子厮守地——”
力虎看着周宣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人。还有一事。流苏小姐拜穆家寨寨主穆羽为义父,现已改名穆桂英了。”
“啊!”这回周宣真的跳起来了。最担心的事生了,流苏还真的改名穆桂英了!
周宣看看杨宗保,杨宗保听到穆桂英的名字无动于衷,只是关切地看着周宣,友情甚是真挚。
四痴对流苏印象颇好,都是会武艺地女子嘛,而且流苏又为周宣吃了这么多苦,说道:“主人,立即启程去沧州吧,沧州离辽国南京也近,正是顺路,一举两得。”
周宣心道:“流苏离开蒙山已有半个月,这时都差不多要到沧州了,可不要已经开始设擂招亲了,沧州是武术之乡啊,高手很多,流苏若是迫于父命嫁给了别人,那我该怎么办?”又看了一眼杨宗保,心道:“还好不是杨宗保娶了穆桂英,不然朋友都没得做了。”
杨宗保见周宣老拿眼睛看他,便道:“周兄有什么吩咐,只要弟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
周宣道:“杨兄弟京中还有事,不需要陪着我北上,我立即赶去沧州,杨兄弟自回开封去吧。”
杨宗保慨然道:“这怎么行,只要周兄在我北宋地界,弟就要陪着周兄,直至周兄安危回国。”
杨宗保还是很仗义的,好人
周宣握了握杨宗保的手,感动道:“杨兄弟,刘守真就是你的了,我一定为兄弟玉成此事,你知道,我与刘守素很有交情。”
杨宗保顿时胀红了脸,支吾道:“周兄的大事要紧,小弟不急——”
周宣是一刻也等不得了,马上就要动身,周县令建议道:“国公可先由6路至大名府临清县,再从那里乘船由大运河直至沧州,如此行程最快。”
周宣知道大运河由北向南,说道:“逆水行舟快不起来吧,还是6路快捷。”
周县令笑道:“国公有所不知,大运河不是一条河道贯穿始终的,有些是人工河道,有些是原有的黄河支流,水流方向并不是始终由北向南的,从临清直至沧州以北。这段运河是由南向北流地。”
周宣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先赶去大名府临清吧。”
这时已经日暮,总不好连夜赶路吧,周宣自己倒是想骑着“照夜玉花骢”,日行千里赶到沧州,但这事急也急不来。只有以姻缘天注定来安慰自己。
四月初三日一早,周宣一行四十四人离开费县,取道泰安、东昌,前往河北东路的大名府临清县,初五日杨宗保带着李牌军、林牌军先一日快马赶到泰安,寻访越秀公主刘守真的下落,次日周宣赶到泰安时,杨宗保已经动用了泰安县地衙役,查过泰安所有客栈。并未有三个女子前来投宿,女扮男装的也没看到。
周宣本来还想和羊小颦、四痴游泰山,但现在有流苏的事挂在心上。哪有这闲情逸志,路过名山而不登临,这在周宣是第一次。
周宣见杨宗保忧心忡忡地样子,说道:“这样吧,杨兄弟留下,就在这里等候越秀公主,又或是她们三人未入泰安城,直接去泰山了。”
想起半月前的那次大洪水,杨宗保甚是为刘守真担忧。说道:“那好,我暂留三日,去泰山看看,若再无消息,那就不管了,我会在周兄上运河之前赶上来的。”
就这样,杨宗保三人留下,周宣带着其余四十人继续赶路,这一路并未看到上次大洪水的影响。听周县令说此次黄河决堤改道淹没了六个县,运河以东、郓城以北未受灾害。
五日后,也就是四月十一,周宣一行来到大名府临清县,运河在此改道往北流,自有办事麻利、能说会道的亲兵去雇佣大船,因为上次在曹县,周宣曾派了两名亲兵去辽国南京打探消息,约好是在大名府相见。周宣这会不能渡运河去大名府了。而且那两名亲兵这时肯定还没从辽国回来,周宣便又派遣两名亲兵去大名府候着。一待前二人回来,立即赶到沧州相见。
安排已定,周宣等人便在临清歇了一夜,看杨宗保能不能赶过来,若明日一早还不能赶到,他就自顾乘船北上了。
杨宗保堪堪在清晨风尘仆仆赶到,连夜赶路,面色憔悴,这几日他寻遍了泰安至泰山一路,没有半点刘守真的消息,他让李牌军和林牌军留下,他答应了要陪周宣走遍宋境地就要做到,是以连夜赶来。
周宣知道刘守真鹘门高手的厉害,不相信她会在洪水中丧命,但想起那日在鹰嘴山上看到那沛然难挡的洪水,即便三痴、四痴这样的高手落在山道间也是有死无生,刘守真不会那么倒霉吧,也在山道间?跟踪我们?
周宣不愿把事往坏处想,安慰杨宗保道:“刘守真精于易容术,她或刻意躲我们,想找到她很难,但我想她肯定还会来找我们的,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杨兄弟不必心焦。”
杨宗保点点头,心里也奇怪自己怎么就对那南汉公主牵挂不已,不就是见了几次面吗,那刘守真似乎还没正眼瞧过他!
四月十二日,周宣一行乘上了一艘双帆大船,这船长七丈七尺,在运河上也算是大船了,乘四十余人已是满载,因为还有四十多匹马要一齐上船。
因为蒙县一带洪水,运河水位也高了许多,船帆鼓风,顺流而下,倒是顺畅无比,六百里水路,三日便到,果然比6路快捷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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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五十四、铁佛寺
河间府沧州东光县普照寺是方圆数百里有名的大寺院,附近乡人称呼普照寺为铁佛寺,因为普照寺大雄宝殿里供奉着一尊高达三丈的释迦牟尼座像,实心铁铸,重达十万八千斤,立庙不过二十年,因连年水患,东光县百姓以为是渤海蛟龙兴风作浪,是以铸铁佛以镇之。
三月十八曹县大洪水,沧州人虽未受灾,却也胆战心惊,来铁佛寺进香许愿的百姓络绎不绝,拜佛祈祷之后,便都赶去山门外空地的招亲擂台看热闹。
沧州比武招亲的常见,但生得这样美、武艺又这么高强的女子却是从没见过,设擂招亲共十日,这个叫穆桂英的美貌女子每日接受三名男子的挑战,至今已经打败了二十七名上台比武的男子,其中二十人被她那厉害的鞭腿踢下擂台,十人受重伤,其余个个轻伤
这女子出手极狠,哪象是招亲啊,简直是对待仇敌,但因为人美,不知死活的习武子弟前仆后继上台,而为了争夺每日上台挑战的那三个名额,他们先在台下就打得不可开交。
这个穆桂英据说是鲜卑人,但此次招亲并不限于鲜卑族,包括汉人在内的其他各族只要年龄在二十至三十之间的男子都可以参加擂台比武,所以这几日沧州数县到处可见斗殴的少年子弟,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习武少年在路上遇上,一说起是赴铁佛寺比武招亲的,立即象斗鸡一般分外眼红,就地就打起来了,输了的也就不必去了。
因此,整个沧州四县这几日就象逢年过节一般热闹非凡。雄宝殿铁佛座下跪着两个妙龄女子,这两个女子身材苗条、衣着不似寻常民家女子,还蒙着面纱
左边那女子低头合什,喃喃祝祷着什么。右边那女子却是东张西望,还嫌清晨殿内光线不甚明亮,撩起面纱,露出俏丽容颜,眼睛亮晶晶,但眸子转动之际略显呆滞。撩着面纱仰面呆看高大端坐的铁佛,说道:“桂英姐姐,你每天都来求祷,可这铁佛就是不显灵啊!”
左边那女子便是改名穆桂英的夏侯流苏,她没理睬边上的女伴,待祷告完拜了三拜后才起身拉起那女伴,嗔道:“小周,叫你不要乱说话,怎么就不听!”
那叫小周的少女赶紧放下面纱。一声不吭了。
流苏牵着少女小周的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右臂,问:“今天痛好些了吗?”
少女小周小嘴一扁。说道:“还是痛的,左膝也痛,乌青一大块,桂英姐姐你看——”说着就要撩裙子给流苏看她膝盖。
流苏赶紧按住她裙子。压低声音道:“回房再给姐姐看。女孩子不能在外边随便撩裙子地。”
女小周受教地点头。学着流苏地样子。款款地出了铁佛寺。到了山门外一排临时搭建地竹舍里。
左臂齐肘而断地穆昀与义兄穆羽坐着饮酒。下酒茶却是沧州蜜枣。穆羽之子穆洪举侍立一边。穆羽看到流苏和小周回来。笑问:“桂英。今天佛祖显灵了没有?”
流苏撤去面纱。娇美地面颊微红。睫毛扇动。半撒娇道:“义父怎么也说这等不敬佛祖地话!”
穆羽笑道:“我怎敢不敬佛祖。我只是这么问你嘛。你每日都去求佛——”
相貌粗豪、两鬓微霜地穆昀看了女儿一眼。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粗声粗气道:“什么佛祖。我就是不信。以前陈都护在泉州大兴佛寺。礼佛何等虔诚。却落得个什么下场!”
流苏小心翼翼道:“陈都护现居金陵,若能颐养天年,未始不是佛祖保佑。”
穆昀瞪起眼珠道:“胡说。那是什么颐养天年。那是关押,佛祖不开眼。专门庇护周宣那种混蛋!”
穆昀一喝酒就要骂周宣,流苏赶紧道:“爹爹,若不是佛祖所说的因果,你怎能从蒙山到泉州,遇到我娘,生下了我?”
穆昀极爱亡妻,说道:“那也不是佛祖开眼,那是陈都护的恩德。流苏不想多说:“爹爹、义父,女儿去准备了,今日还有最后三场呢。”拉着少女小周的手退出竹舍,到隔壁房去更换衣裳。
穆羽道:“昀弟,我看桂英对那个周宣用情极深,听桂英所言,周宣也不是薄情之人——”
穆昀一听这话心里就不痛快,摇着右手道:“大哥,这个你不必说了,难道要我穆昀把女儿送到那姓周的府上去,姓周的是我仇人,我不摸到他府上砍他脑袋已经算是体谅流苏,不,体谅桂英的心思了——唉,我现在是个废人,无力再为陈都护效劳了。”
穆羽之子穆洪举也喜欢读点书,说道:“叔父,当年蜀主孟昶降宋,没半年赵匡胤就下毒害死了孟昶,还把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给霸占了,这陈都护前景堪忧啊。”
穆昀心又揪起来,大骂周宣,说若是陈都护有个三长两短,他必手刃周宣报仇。
流苏在间壁听到,说道:“爹爹,都说唐国皇帝李煜仁慈,绝不会向赵匡胤那样的。”
穆昀犹自气恨难平,穆羽摇着头,说道:“昀弟,我们不说那些——”压低声音道:“我们和桂英约好地,十天设擂招亲,现在过去九天了,桂英出手那么狠,估计今天是没人敢上场了,过了今天,桂英就要终生不嫁了。”
穆昀原想让女儿找到一个会武艺的般配的郎君,这样就可以让女儿对周宣彻底死心,没想到女儿武艺实在高强,而且下手半点也不留情,其实论武艺,前几日有一个叫姚猛地鲜卑族子弟不在流苏之下,二人交手良久不分胜负,再斗下去,流苏是女子,气力不加。肯定要输,那姚猛是来娶妻的,不是比武斗狠的,下手自然对流苏容让那么一、二分,流苏便利用这一点,突然一记鞭腿将姚猛扫下擂台。那姚猛爬起身来冲台上嚷道:“你这是招的什么亲哪,不肯嫁人就躲在家里好了。”气愤愤走了
穆昀叹道:“这孩子太倔了,她要不嫁就不嫁吧,等我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她要去找周宣我也管不着。”
穆洪举心里暗笑:“昀叔父虽然断了一臂,但依然身强体壮,今年五十岁不到,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那时桂英妹子都三、四十岁。还去找那什么周宣,周宣人都不认得了。”说道:“爹爹、叔父,孩儿听得外边有人传言。说沧州第一高手、大名府的七品武官云天镜也许今日能赶到——”
穆羽诧异道:“云天镜的名头我听说过,他有妻室的。”
穆洪举道:“云天镜妻子前年病死了,有一子一女,都还幼小。”
穆羽道:“让桂英做人家续弦,还要照看前妻地子女,这太委屈桂英了吧。”
穆昀也不愿意,他希望流苏找一个年轻英俊、武艺高强的少年郎,把周宣给比下去,说道:“流苏铁了心不嫁。设擂只是敷衍我这个老父,就是云天镜来也奈何不了她,她绝不认输又能怎样。”
穆羽道:“云天镜和其他人可不一样,他会子午流注点**术,流苏不是他对手,被点了**动弹不得了,不认输也是输。”
穆昀焦躁道:“前日姚猛我看不错,她却把人家打下台,就让云天镜娶她好了。技不如人嘛,还有什么话说!”
穆羽摇头道:“桂英性子倔强,若真输给云天镜,她又不肯嫁地话,只怕会生叵测之事。”
周宣一行是在四月十六日一早到达沧州运河码头的,上岸向人一打听,就听说一个叫穆桂英的女子在东光县铁佛寺设擂招亲,一共十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前九天打败了无数沧州习武少年。下手那个狠哪,可偏偏就有那么多贪图穆桂英美色的少年犯贱上台让她打。噫!
周宣一听流苏保持不败,稍稍放心一些,心知流苏这样是做给她爹爹看地,心下怜惜,恨不得插翅飞到流苏身边,说道:“赶紧赶路吧。”
沧州运河码头离东光县有三十里,周宣一行早餐也顾不上吃,急急赶往东光县,周宣让羽林卫和他的亲兵还有力虎护着乘车的羊小颦缓一步赶来,他和四痴、杨宗保快马赶去。
一个时辰后,周宣三人赶到东光县,此时已近午时,见路边一个客栈伙计要招揽生意,便问铁佛寺怎么走?
那客栈伙计满脸堆笑道:“三位英雄也是来打擂招亲的吧,要说这穆姑娘真是绝色,这些日子各地来的少年英雄络绎不绝,就算不上场,看一眼穆姑娘也是好地——”
周宣丢了几钱碎银给那伙计:“闲话少说,带我们去铁佛寺。”
那伙计谢周宣赏,说道:“上午两场已经比完,穆姑娘又把两个自诩武艺高强的武官子弟踢下了擂台,只剩下午最后一场了,三位客官也不用急,下午开场还早,要到未时三刻,三位是远道而来的吧,不如先到小店用餐,不然的话饿着肚子也没力气上擂台比拼不是——”
二楼临街窗户有一人哈哈大笑道:“天镜老弟,你地竞争对手到了,下午只有一个上台的名额,老弟要上场抱得美人归,还先得应付这些人才是。”
另一人语气不屑道:“我让他们排成队,一拳一个全部擂倒。”探头出窗,冲周宣喝道:“要想上擂台,先过我这一关,上楼来——”神态极其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