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终生难忘的生日
月亮已近天心,约莫是夜里亥时了,四周岑寂,只有闽江浑厚的流水声永不停歇。
这里属于侯官县与福州接攘之地,荒郊野外,僻无人居,周宣与清乐公主并肩坐在江岸青石边,好象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清乐公主把脑袋靠在周宣肩膀上,看月轮皎洁,沉浸在爱情甜蜜里的公主也满腹诗情,不过她不会作诗,记起父皇很喜欢的一长诗,便轻声吟唱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宣表兄,这江、这月,今夜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对不对?”
周宣没想到叛逆任性的清乐公主还有这样的多愁善感,少女的心思是很复杂的呀,搂着她腰的手臂紧了紧,微笑道:“希望不要有煞风景的人来打扰,你等一下,我去做点防备,以防万
周宣跳上江堤,就地取材,用藤萝和草叶编了一条绊马索横在小路中间,这江边小路本来就荒草离离,藤草编成的绊马索很是隐蔽。
周宣又用紫丁香的花枝结了一个绿叶冠,采了秋葵、虾衣花,还有其他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插在绿叶冠上,做成了一个美丽的花冠。
周宣捧着花冠回到清乐公主身边,说道:“斛珠,离京时姑母娘娘曾嘱咐过我,要我在船上好好为你庆祝十八岁生日,照夜玉花骢就是姑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一直就在船上,事先不让你知道——”
清乐公主望着古柳下的“照夜玉花骢”,眼里泪光闪动:“母后喜爱骑马。匆匆是母后最心爱的坐骑——宣表兄,母后把匆匆送给我,母后也是很爱我的是不是?她也舍不得我远嫁南汉吧?”
周宣道:“当然,所以姑母娘娘叮嘱我一定要让你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日,可是现在我们比较狼狈。我不能送你别的东西了,这个花冠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清乐公主美丽的大眼睛眸光盈盈,唇线优美地嘴儿可爱地一噘,撒娇道:“宣表兄为我戴上。”
清乐公主戴上了花冠,到水边俯身想看看自己的倩影,流水沉沉,哪里照得出影子,便抬起头问周宣:“宣表兄,我美吗?”
周宣由衷道:“美!清乐公主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古往今来最美丽的公主。我誓。”
清乐公主“格”的一笑:“宣表兄只见过我一个公主吧,没得比,独此一家,当然最美——说说,宣表兄见过的女子当中我算不算最美?”
明月下,大江边,头戴绿叶花冠地清乐公主眉目如画、笑容可掬,淡紫色的宫裙迎风飘荡,勾勒出美妙身段,她赤足站在水边青石上。双趺如雪,提起的裙裾一角,露出修长小腿,粉光致致,绰约轻盈,直似要临风飘举。^恍若散花天女临凡,又让周宣疑心这是曹植《洛神赋》里描写的宓妃从水底宫殿浮现——
“此情此景,公主是最美的,没有人比得上!”
周宣象被清乐公主的美色催眠了一般,盯着这绝色娇颜。喃喃低语着。
清乐公主心花怒放,宣表兄被她迷住了,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她高兴的了,走近一步,双手搭在周宣左右肩膀上,凝视周宣的眼睛,用呓语一般轻柔的声音说道:“宣表兄。这是我十八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次生日。我会一辈子记得今天地日子,终——生——难——忘!”
周宣也很有些感动了。这时清乐公主很可爱啊,此情此景,不接吻似乎对不住头顶那轮明月,代表月亮也要亲吻这个美丽非凡的公主。
周宣揽住清乐公主细软的小腰,嘴唇覆盖上去,噙住公主那两瓣樱唇,正待徐徐品尝,清乐公主却急不可耐地嘴唇一分,香舌半吐,舌尖就到了周宣嘴里,很是熟练的样子,不象是生涩处子。
周宣含含糊糊道:“公主,你还知道亲嘴是这样的呀!”清乐公主也含含糊糊道:“当然了,我熟读白行简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还是离金陵的前夜,母后亲自教我解读的呢,里面有一句——男含女舌而意昏昏,不就是我与宣表兄现在做的事吗?”
“啊!”周宣感觉后脑勺一麻,浑身燥热,清乐公主不仅看春宫画、春宫人偶,连那篇著名的大乐赋都熟读了,而且还是小周后亲自教她解读地,这个这个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周宣“嗯嗯”道:“对对,没错,就是这样的,那公主还记得什么?”
清乐公主这时已经说不出话,周宣只是略一嘬吮,她那滑软的丁香小鱼就越伸过来,好比太极图里的阴阳鱼,旋转追逐,尽情游戏。
清乐公主快活得头晕,双腿打颤,双手勾在周宣脖子上,整个几乎吊着了,感觉象有人扯着她的满头青丝,不是痛,而是麻胀的强烈快感。
周宣赶紧摆脱开她地香舌,说道:“我们上岸去,可别摔到江中,那就乐极生悲了!”
清乐公主简直置生死于度外,对身畔滔滔的江水并不在意,只想着亲嘴,迷迷一笑,说了声:“色表兄!”她自然是以为周宣是要找个安稳的地方与她做大赋乐里描绘的那些极有趣的事,这还是在野外,真是太羞人了!
清乐公主心道:“宣表兄真色,可我就是喜欢。”
周宣拉着清乐公主地手走到系马的古柳下,左看右看,没看到碧草如茵的好地方,都是杂草乱石,只有这株古柳可以靠坐着。
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这里道路纵横,应该不会有吴越兵追到这里来了吧!
“照夜玉花骢”驮着鞍座也辛苦。^^周宣将鞍座解下,放在古柳下,与清乐公主挤坐在一起靠着树干歇息。
清乐公主搂着周宣又要亲嘴,周宣毕竟还没有神魂颠倒,现在不是亲热的时候。捏了捏公主粉嫩的脸颊,说道:“听我讲讲我怎么从海里死里逃生的吧,顺济号大船五百多人,活下来的只有我和老四、蔺戟将军、还有雪猪太子和他地两个手下-
陷入情网地女子有时会变得乖巧无比,清乐公主这时就很乖,温驯地靠在周宣怀里听周宣说海中历险的经历,听到四痴三人上了小船,而周宣却被南汉武士纠缠住、困在大船上出不来时,清乐公主紧张得心“怦怦”直跳,虽然知道周宣最后肯定是脱险了。这不好好在她眼前吗,但还是感到揪心,眼睛紧盯着周宣地嘴,直至听到四痴以飞钩抓住周宣后肩,将周宣拽上小船,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周宣后肩上的伤是这么来地,多亏了老四先生啊,以手轻抚周宣伤处,柔声问:“宣表兄。伤口现在好些了吗?”
周宣道:“好了一大半了。”继续讲海难经历,讲到他救了雪猪太子时,清乐公主道:“干嘛救他,死了就好!”
周宣道:“留他有用的,雪猪太子现在和我关系不错,他要是当上南汉皇帝就好办了。”
清乐公主好看的柳叶眉象隶书“一”字那样燕头蚕尾般拧起。问:“宣表兄,我肯定是要嫁你的,可是雪猪不死,我怎么嫁你?”
周宣笑道:“我可以让他休了你嘛。”
清乐公主道:“那可不行,他休我多丢脸。我要休他。”说着,象是在向远处的雪猪太子示威一般,噘嘴在周宣脸上啄了一口。
周宣笑道:“不管谁休谁,结果都一样,我既要带公主完璧归唐,又要起到和亲的作用,让唐、汉友好下去。真可谓是任重道远啊。”
清乐公主眨着眼睛道:“你把我霸占了。汉、唐还能友好?”
这公主又开始言语无忌了,周宣翻了个白眼。说道:“你颠倒讲话,是你霸占了我好吧。”
清乐公主腻声而笑,学着周宣的话说:“不管谁霸占谁,结果都一样,反正我不管,汉、唐怎么友好你去想办法,我是跟定你了——”攀着周宣的脖子,将嘴贴到周宣耳边,低低道:“宣表兄,我们现在就阴阳交欢好不好?那么这个生日我会更加难忘——”说着,伸手往下,来了个大乐赋里所言的——“女握男茎”,公主很野很奔放。
周宣身子一僵,不是刺激,而是吃惊,因为他听到了远处细微的马蹄声。
“不要说话,有人来了!”
周宣拉着清乐公主站起身,轻抚“照夜玉花骢”地脖颈,示意它安静,将鞍座重新安上,麻利地系好五鞘孔绦带,听远处的马蹄声,正是向这边而来,蹄声疏落,应该只有一骑。
周宣二人一马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隐蔽,有耸起的堤岸遮挡,从江畔小路那边,只能看到古柳的树梢。
周宣手足并用,爬上古柳,朝蹄声方向张望,就见黑黢黢一骑已经到了先前他小解的树林边,离这里不足百丈。
周宣从树上下来,低声咒骂:“就是那骑黑马的家伙,到底还是追来了,仗着马快来送死!”
清乐公主拉着周宣的手臂说:“我们躲在这里,那人不会现的。”
周宣道:“躲不了,这家伙既然来了,肯定会到处看看,哼,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公主,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干掉他。”说罢,身子伏低,向堤上爬去,要爬到设有绊马索的路边去,听到身后簌簌响,回头一看,清乐公主也四肢着地,跟在他后面爬过来了,这傻公主也许还觉得挺好玩呢!
周宣这时也没法呵斥她,只好低声说:“不要出声音。”
两个人爬到江边小路旁,躲在路边草丛里,如果是大白天就不大容易藏身,但这月夜,应该是不易被现地。
听那马蹄声。离这里只有二、三十丈了,周宣将漏影刀抽出,怕刀刃雪亮闪光,便插进土里,静候那人到来。
长途追赶。肯定还追了好几个岔道,这马也累了,小跑着向江边而来,二十丈……十丈……五丈……一丈——
周宣伏着身子,微微抬起头,眼睛与地面平行,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四个马蹄,右手握着缠丝刀柄,左手扯住藤萝草茎结成的绊马索,就在黑马前蹄就要越过绊马索的一刹那。猛地绷紧绊马索——
那黑马奔驰了小半夜,此时很是疲惫,不然的话,这神骏的黑马完全可以在前蹄触到绊马索地瞬间抬高前腿一跃而过,但这时却已抬腿不及,一绊之下,马身向前一冲,失了前蹄,栽倒在地,马背上地黑衣乘客没有防备。直掼出去。
周宣一跃而出,很有点“五痴游侠”的敏捷,手中漏影刀映着月光,划出一道银亮的光弧,朝倒地的黑衣人直劈下去——
周宣虽然没怎么练过,但相对一般人来说。力气不算小,有刀在手,砍人谁不会啊!却没想到黑衣人身手敏捷远胜于他,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已经错开五尺。周宣地一刀就落了空。
周宣一击不中,就知道要糟,这人强他太多了,绝非一般地吴越士兵,硬拼他绝非此人对手。
还没来得及多想,黑衣人已经翻身而起,一柄尺八短刀割裂空气。“哓”的一响。闪电般就到了周宣面前。
周宣看不清刀势,全凭感觉举刀一封。“锵”的一声,双刀相击,黑衣人的刀断为两截,周宣右臂也被震得麻,连退好几步才站稳。
黑衣人似乎也懵了,举着半截断刀,整个人木木的定在那,一对清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宣手中地漏影刀,然后,目光很艰难地上移,最后定格在周宣脸上。
硬拼不行,得使三寸不烂之舌了,周宣笑了起来,拱手道:“阁下好身手,请问阁下追地是谁?”
眼前这人一袭黑色的武士劲装,左胸连肩披着半边黑犀甲,未戴头,头顶梳一个圆髻,系着黑绸巾,握剑地手白皙小巧,背着月光,看不清脸部,隐约觉得五官颇为精致。
见周宣问,黑衣人身子颤抖了一下,霍然转身,牵了已经站起地大黑马,往原路便走。
周宣一愣,心道:“不会吧,哥们口舌有这么厉害吗,一句话就把这家伙给震慑了?且慢,这马好眼熟——”脱口叫道:“黑玫瑰!”
那大黑马听到叫“黑玫瑰”,马蹄一顿,不走了,欢快地嘶鸣了一声,若不是黑衣人扯着缰绳,它就要掉头跑过来了。
周宣看着黑衣人的背影,虽是男子装扮,却难掩女子绰约体态,既然马是“黑玫瑰”,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叫道:“流苏,是你吗?”
黑衣人背脊**了一下,听到身后脚步声近,心狂跳起来,想哭想笑想逃掉,却一步也迈不动,听到脚步声在她身后五尺外停下,那浑厚温柔、让她魂牵梦萦的声音又叫道:“流苏——”
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叫了一声:“公子——”长长的睫毛一闪,两串晶莹的泪珠滑下白玉般的面颊,娟眉秀目,睫毛很长,正是夏侯流苏。
周宣将漏影刀插回刀鞘中,惊喜道:“流苏,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乐公主从路边草丛站了起来,抖抖长裙上沾着的草叶,走过来问:“宣表兄,这人是谁?原来是一女的,你怎么认得她?”
夏侯流苏一直低着头,不敢面对周宣,在她心里,还满怀着对周宣的愧疚呢,她以为是她破坏了周宣擒拿陈思安地计策,她还盗走了周宣的爱马“黑玫瑰”,这三个月以来,每一想起临别那晚周宣对她说的——“流苏,记住哦,有困难我帮你顶着,我祝流苏一生平安——”她就会泪流满面,以为今生再无缘与周宣相见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五十一、被非礼了
周宣看着夏侯流苏那低眉垂睫、局促不安的样子,就知道她还蒙在鼓里,盘、雷二姓倒戈归唐,这都是周宣使的反间计,但上至陈思安、下至夏侯流苏,到现在还没醒悟,这让周宣很得意,这才是用计的最高境界啊,很好很好,流苏永远不要悟,永远帮我数钱——不过流苏怎么会来到这里?
清乐公主走过来,她认出了“黑玫瑰”,这不是母后上次赐给宣表兄的西域名马“黑金”吗?奇道:“宣表兄,这马怎么会在这人手里?她到底是谁?”
夏侯流苏对周宣抱愧,怯怯不敢抬头,这时听到有女子说话,便抬头来看,见一个身材高挑、雪肤花貌的宫装女郎站在周宣身边,头上还戴着花冠,这女郎真美,美得让人自惭形秽,夏侯流苏虽是女子,也被这绝色女郎惊艳了一下,脱口问:“公子,她是谁?”
两个美女都问对方是谁,大有争风吃醋、一触即的架势。
周宣踏前一步,一手别在背后冲清乐公主摆手,示意她少说话,对夏侯流苏道:“她是我表妹。”
夏侯流苏睁大了一双妙目,很是吃惊,蓦然醒悟,大声道:“她是唐国的清乐公主,是不是?”
见夏侯流苏猜出清乐公主的身份,周宣耸耸肩,说道:“是呀,清乐公主不就是我表妹吗!”
夏侯流苏知道清乐公主要嫁南汉太子之事,都护陈思安也派遣了海船想要拦截南汉迎亲的大船,但她不知道送婚使竟是周宣,而且还改走6路了,她只是觉得奇怪,公子怎么会和唐国公主在这里出现?
夏侯流苏向四周打量一下,并未看到其他人,问:“公子怎么会在这里?三哥、三嫂呢?”
夏侯流苏知道三痴与蔺宁是周宣的保镖,周宣在这里。他们也应该就在附近,夏侯流苏自宣州与周宣诸人一路同行,跟着小茴香、来福他们都是称呼三哥、三嫂,这时便也这么称呼。这让一旁的清乐公主满腹狐疑,但宣表兄做手势让她不说话,她只好把疑问先压下,等下再问宣表兄。
周宣打量着戎装英气的夏侯流苏,苦笑着说:“三哥、三嫂并不在这里,流苏,你是来抓我的吗?”
夏侯流苏身子一颤。妙目含泪,凝视周宣,问:“公子知道流苏的身份了是吗?”
周宣叹道:“那夜帐篷失火,你带着鱼儿走了之后,我即命人追查,是追查你的真实身份,而不是要抓你回来,流苏,你知道吗,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从没想过要抓你回来惩罚你,你肯留在我身边我非常欢喜,但你要走,我也只有祝福你平安快乐,虽然我很快就知道你原来是清源的人,你父亲夏侯昀是陈思安地家将,但我还是那么想的。各为其主,我不怪你,常常想着你——”
“公子——”
分别数月,夏侯流苏饱尝相思之苦,今夜意外相逢。^^^本就心神俱震,哪里还受得了周宣这样煽情的表白,霎时间理智崩溃、情涡深陷,跪倒在周宣足下,抱着周宣的腿弯,将头抵在周宣**,泣不成声。
周宣一看。这姿势不雅。拖着夏侯流苏站起来,面朝月光。用衣袖为她拭泪,再接再厉地煽道:“流苏,三月个多月不见,你清减了好些,下巴都尖了。”
夏侯流苏放声大哭,紧紧抱着周宣,脸贴在周宣胸膛上,来回摩动,眼泪全抹在周宣胸襟上,边哭边说:“公子,对不住,流苏对不住你,公子若不嫌弃,流苏在公子身边做牛做马、为婢为奴都愿意,公子——”
周宣轻抚夏侯流苏地腰臀,柔声道:“流苏,我怎么舍得让你做牛做马、为婢为奴呀,我只想让你在我身边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周宣说得太动情,浑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清乐公主,周宣对夏侯流苏说的这些绵绵情话在初坠情网的公主表妹听来,真让她妒火中烧,越煽情她越伤心,因为这不是对她说的,虽然宣表兄方才对她打过手势,应该是虚与委蛇的意思,但清乐公主还是受不了,更何况她也分辨得出,宣表兄对这女子是有情意的,绝不是逢场作戏!
“宣表兄,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与你这么亲密?我——我-
清乐公主大叫起来,眼泪也涔涔而下,委屈极了。
这下子周宣有点头大了,伸手想拉清乐公主的手,却被她打了一下,清乐公主起脾气来可不是那么好哄地。
夏侯流苏流了好多眼泪,情感得到了渲泻,冷静了一些,从周宣怀里直起脑袋,退后一步,看着美丽的唐国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涩然一笑,公子风流,她是知道的,看来这公主表妹与公子也是有情有意,她是清源人,公子是唐国重臣,如何能够在一起?若被唐国人现,只会连累了公子,还会连累她的父亲,陈都护一定会严惩她父亲的。
夏侯流苏将“黑玫瑰”的缰绳交到周宣手上,睫毛扑扇着,欲语还休,夏侯流苏最美的就是睫毛,又长又密,象两把小扇子,遮掩得双眸幽多情,让周宣甚是怜爱。
夏侯流苏终于开口了:“公子,带着公主快走吧,黑玫瑰是我借公子的,现在把它还给公子。”说罢,掉头就走,捂着嘴一路小跑,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又怕走得慢了,舍不得离开。
周宣拍了拍清乐公主的脸蛋:“在这里等我一下。”牵着“黑玫瑰”大步追上去,有些事是一定要问明白地。
清乐公主见周宣不管她哭却追那个女人,气得大哭,拾起地上的石子朝周宣和“黑玫瑰”砸,却一颗也没砸到,转念一想,跑回江岸,解开系在古柳下“照夜玉花骢”的缰绳,牵到平地上踏蹬上马,来追周宣,非要问个究竟不可,她清乐公主可不会自怨自艾。宣表兄是她的,谁也不许抢!
夏侯流苏听到周宣追来,她若想跑快,周宣不骑马那是追不上她的,可就是狠不上心来加快脚步,还没跑到那片小树林边,就被周宣从后抱住了。
周宣道:“流苏。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陈思安、蓝连昌怪罪你,你逃出来了?”
夏侯流苏更加羞愧了,陈思安非但没有降罪于她,反而封她父亲为六品振威副尉,心慌意乱道:“不是不是,公子不要为我担心,我很好。”身子被周宣从后抱住,完全没有了力气挣扎,哪里还有半点骁勇女将的英姿!
周宣问:“那你来福州干什么?是来拦截清乐公主和亲的?我可是送婚使呀。”
夏侯流苏又连说了好几个“不是”。道:“公子,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也不知道唐国公主会从这里经过,我,我是来向吴越借兵的,还有——还有-周宣“哦”了一声,前日盘族长说陈侍郎已经占领了漳州,陈思安全线退守泉州。清源局势危急,清源与吴越关系密切,肯定会向吴越求救地,只是没想到陈思安会派夏侯流苏一女流来搬兵,钱惟演要是看到流苏美貌。提出点无礼要求,那岂不是很让周宣不爽,便问:“就你一个人来?”
夏侯流苏低声道:“还有我父亲。”
周宣点点头道:“原来夏侯老伯也来了,我得拜见拜见。”
“不行,不行。”夏侯流苏挣扎开身,正面对着周宣,半偎依着说:“公子。流苏之父忠于陈都护。若是知道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唐国重臣周宣,他会抓你的——”
周宣揽着她细圆柔韧的小腰。微笑问:“流苏会不会抓我?”
夏侯流苏眼神迷离如梦,幽幽道:“流苏死也不会伤害公子一丁点,流苏地心一直在公子身上,一刻也没忘记公子。”
周宣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说道:“那好,你带我去见你父亲,我要说服他,让你们父女俩一起跟我去金陵。”
“啊!”夏侯流苏吃惊道:“不行不行,我父亲不讲理地,公子说服不了他的,只怕公子一表明身份,他就向公子动手了——”哀求道:“公子千万不要让流苏为难好不好?”周宣道:“流苏,我是为你好啊,陈思安难成气候,吴越帮不了他的,泉州早晚要失守,到时玉石俱焚,我会多么伤心!”
夏侯流苏俯无语,轻轻地摇头。
周宣见夏侯流苏不肯答应,心知仓促间就让她改弦易辙不容易,流苏不是一个无主见的女子,便道:“那好吧,我想我们的缘分绝不仅仅就这些,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的,黑玫瑰我送给你代步,上次是你借地,这次我送给你,记住,若要困难,一定来找我。”
夏侯流苏泪眼朦胧,使劲点着头,却道:“公子,黑玫瑰还是你留着,我不需要这样地好马,而公子要远行南汉,有黑玫瑰会好得多——公子,三哥、三嫂怎么没随你去南汉?这多危险啊!”这痴情女子担心起周宣地安危了。
周宣道:“老四跟我来了,就是三哥的堂——弟,武功也很厉害,刚才跑散了,流苏你既是来搬兵地,为何跑到雪峰山来追我?”
夏侯流苏刚说了一句:“我不是来追公子的——”
清乐公主骑着“照夜玉花骢”赶到了,大声质问:“宣表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你们两个为什么鬼鬼祟祟,有何奸情?”
周宣将“黑玫瑰”缰绳交给夏侯流苏,说道:“流苏,那你走吧,把黑玫瑰骑去,别忘了我说的话清乐公主怒道:“凭什么把黑玫瑰送她?不许送!”
夏侯流苏本来还想推托,见清乐公主这骄横的样子,反而接过周宣递来的缰绳,心道:“公子是喜欢我的,我就要把黑玫瑰骑走,气气这个唐国公主。”这样想着,突然抱住周宣,使劲亲了一下周宣地嘴。还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然后翻身上马,对周宣说道:“公子保重,就沿着闽江走。这一路我会照应,把吴越兵引开的。”说罢,一抖马缰,“黑玫瑰”长嘶一声,绕着周宣转了一个圈,然后向北急驰而去。
清乐公主看到周宣被亲嘴,妒火熊熊。不掂量自己斤两,竟想追上去教训夏侯流苏。
周宣赶紧拉住马缰,喝道:“你干什么!”
清乐公主指着远处那跃动着的小小黑影,委屈道:“那个女人亲你!”
周宣摸了摸嘴唇,还有点痛,望着夏侯流苏骑马消逝在月夜远方,心里怅然若失,今夜匆匆聚散,更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只盼泉州兵败时流苏能够无恙,那时流苏应该会来找他的。心里怅惘,嘴上却笑道:“是哦,被她非礼了,真是气愤!”
清乐公主怒道:“你是心甘情愿地,快说,她是谁?”
周宣拍了拍清乐公主浑圆的大腿,说道:“松开马蹬,靠前坐一点——”清乐公主臀部往前一移。周宣踏蹬上马,这回是清乐公主在前他在后,拥着公主按辔徐行。
清乐公主被周宣这么一抱,怒气消了不少,但还是要问那黑衣犀甲的女人是谁?周宣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周宣道:“她就是宣州花魁夏侯流苏。”
“啊!”清乐公主瞪大了眼睛。扭腰扭头看着周宣:“就是你在宣州斗诗赢来的那个花魁夏侯流苏?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周宣操纵着马向江岸缓缓行去,说道:“夏侯流苏其实是清源安插在唐国细作,主动接近我,是想探听我唐国朝政地大事,但后来受我感化,现在她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清乐公主一双美眸转了转,瞪着周宣问:“你——怎么感化她的?是不是和她亲嘴感化她?”
周宣暗暗佩服公主殿下的敏锐。瞪眼道:“胡说些什么。亲嘴就能感化人吗!我是费尽了口舌,陈说天下大势。让她明白跟着陈思安是没有出路的,只有我们唐国才前途光明,这才让她归服,你以为我容易呀!”
清乐公主道:“就是说这个夏侯流苏现在成了我们唐国的细作了对吧,可你也不该把黑玫瑰送她嘛,那马多珍贵!”
周宣搂着清乐公主地腰,往怀里一紧,笑道:“那还不是为了要和你共骑,有黑玫瑰不就没理由共骑了吗!”
清乐公主深感有理,腻声窃笑,方才的怒气全消了,沉浸在与宣表兄地暧昧中。
两个人骑马回到江岸上,古柳枝头清乐公主的黑丝小亵裤还在夜风中摇曳。
周宣笑问:“公主,你现在是光**骑马吗?”
清乐公主脸一红,嗔道:“我用裙角垫着的!”
两个人下马,依旧系马古柳下,卸下鞍座,靠在柳树干歇息。
高天上,一轮皓月已经偏西,这时应该过了子夜时分了吧,除了闽江的水流声,再无其他声响。
清乐公主缩了缩肩膀,往周宣怀里偎紧一些,说:“宣表兄,我又冷又饿,我晚饭都没吃,那老和尚紧着要赶路。”
周宣道:“我这有信州甜米酒,路上遇到一个老乡,他留给我的,还有山哈人腌烤地鹿脯,要不要吃?”
清乐公主道:“我都快饿死了,还挑剔什么呀。”
周宣起身取下“照夜玉花骢”颈背鞘带边系着地那个革囊,里面有半羊皮袋米酒,还有一包腌烤的鹿脯,鹿脯切成小巴掌大地一片一片。
两个人去江边洗净了手,然后吃一片鹿脯、喝一口甜米酒,没有碗,自然是就着羊皮袋的口子喝,你一口、我一口,反正这对表兄妹嘴都亲了,谁也不会嫌谁。
五十二、纸上得来终觉浅
清乐公主是饿得狠了,吃了十几片鹿脯,信州米酒香甜,她喝起来没完没了,这种未兑水的纯糯米酒还是颇有点醉人的,喝得清乐公主双颊酡红,娇滴滴的分外动人。
周宣把鹿脯和仅剩的一些米酒收起来,不让清乐公主吃喝了,说道:“你可真是一只馋嘴猫,这冷东西能吃这么多吗,等下肚子疼!”
清乐公主“哼”了一声道:“跟着你可真可怜,食不果腹,唉,本公主会落到这步田地,真是没想到呀没想到!”
周宣道:“嗯,做南汉太子妃幸福,一日三餐,山珍海味,俱是大补之物,吃得肥头大耳-
清乐公主扑上来和周宣扭打,不让他说下去。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这种扭打很容易演变成另一种肉搏,更何况清乐公主米酒喝得多,有了三分酒意,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骑坐在周宣身上,很是春心荡漾,双手勾着周宣脖颈,腻声道:“宣表兄,我现在就嫁你吧,让那个雪猪死远点!”美人动口又动手,嘴上说着,手又往下伸过来——
周宣抱住清乐公主的腰,不让她乱动,不然真的怕控制不住,这时候怎好*交欢?随时可能会有吴越兵或四痴、盘族长她们寻来,到时候搞得象牧牛儿和村姑野合那样,慌慌张张,草草了事,有什么意思!清乐公主跨坐在周宣身上,被周宣抱得紧,就把身子乱扭,娇声道:“宣表兄。快点呀,我真是迫不及待了,其实——其实我很早就试试这种事了,有两、三年了吧,觉得很好奇——”
“啊!”周宣伸手就在清乐公主美臀上打了一下,佯怒道:“你还挺浪哪,两、三年前才十五、六岁就想这事。看我不揍死你!”在清乐公主臀部“啪啪啪”连打了好几下。
清乐公主“啊啊”叫唤,半是呼痛,半是舒服,娇嗔道:“两、三年前我还不认识你呢,你就要管我啊,再说了,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没嫁你,你也管不着——”停顿了一下,又嘻嘻笑道:“当然了,我嫁了你之后你就可以管我了。”
清乐公主所说的“嫁”就是指做了大乐赋里描绘的那种欢爱之事,这也无可厚非,哪个少女不思春?清乐公主以前要装娴雅,只有暗中想想,想得糊涂,不得要领,现在有了宣表兄。比较心爱,当然急于尝试了。
周宣打了个哈欠道:“公主,你看这到处枯草乱石的,岂是谈婚论嫁地所在?你要嫁我,应该是在一张华美的锦床上,案上龙涎香缭绕,壁间有音乐流淌,然后你洗白白的等我。”
清乐公主听到什么“龙涎香缭绕、音乐流淌”。赞许地点头,上至高贵的公主、下至山野村姑,哪个愿意草草地以身相许啊,听到最后一句“洗白白”,不禁俏脸含羞。俯身在周宣肩头轻咬了一下,嗔道:“色表兄!”
哈欠会传染,周宣的假哈欠引来了清乐公主的真哈欠,清乐公主这几天担惊受怕,也算是心力交瘁了,刚才又是骑马逃跑,又是夏侯流苏来追。=腾了半夜。养在深宫之中的娇贵公主何曾吃过这样地苦,真是累坏了。现在偎依在她信赖的男子的怀里,暖暖的、汗汗的,那有力的心跳象是催眠曲,不一会就睡着了。
周宣坐得很不舒服,古柳树干结瘤突起,硌得背脊生痛,清乐公主又几乎全压在他身上,把他当褥子了,真是没办法,忍吧,有这样的大美人抱着你还能抱怨什么!
明月西斜,四周愈静,只有闽江水奔流不息,偶尔能听到乱石中有蟋蟀地鸣叫,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劣虫,上不了台面的。
软玉温香在抱,周宣起先睡不着,手搁在清乐公主细腰圆臀上轻轻抚摸,虽然隔着一层绸裙,也能感觉那肌肤的光滑细嫩,心里挺美的,大难之后必有艳福啊!
又想起夏侯流苏,夏侯流苏刚才说到雪峰山不是来抓他,那是抓谁?抓盘族长?她清源的跑到福州来抓一个山哈小族长做什么?
又想起四痴,今天事多,还没给老四换药呢,老四肯定自己换了——
周宣想着想着,敌不过倦意,歪靠在树干边、抱着清乐公主睡着了。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寅末卯初时分,清乐公主被冻醒过来,闽地虽然气候温暖,但在这仲秋的野外、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凉意的。
清乐公主往周宣怀里缩了缩,可还是冷,恨不得钻到周宣衣袍里面去,身子磨蹭之际,腰腹突然感觉被一火热之物硌着,便坐起身,手探过去摸了摸——
清乐公主差点大叫起来,心里迅重温那些看过的春宫画和春宫人偶,感觉很不一样呀,竟然是这样的吗?
清乐公主好奇心极度膨胀,眼睛睁得老大,使劲看,却看不清,月亮已经西沉、晨曦还没显现,只有浓重地黑暗充塞于天地之间。
清乐公主握了又握,掌握其大概,一颗芳心“怦怦”狂跳,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少女的羞涩,一不做,二不休,摸索着来解周宣青色长裤的腰带。
周宣穿的是山哈男子的服饰,腰带绕了好几圈,清乐公主费了好大的劲才松开那绣花的腰带,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冷了,面红心跳,身子微颤。
第一缕晨曦宛若一支利箭,刺破了浓重黑幕地包围,片刻功夫,东边天际万箭齐,黑暗很快退却,闽江畔的黎明到来了。
裤腰褪落,真相显露,清乐公主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傲立倔强之物。都快成斗鸡眼了,纸上得来终觉浅呀,还得实物观摩,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太凶恶、太狰狞了!
周宣这时也被冻醒了,清乐公主离开了他的怀抱。****连裤子也被褪下,能不冻醒吗?睁眼一看,晨曦中,美丽的清乐公主跪坐在他身边,长披垂,粉面娇羞,而神情专注。顺着她目光望去——
“哇!”周宣大叫起来,跳起身扯上裤子,一手抓裤腰,一手指着清乐公主:“你你你,太非礼了!”
清乐公主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咬了咬嘴唇站起身说道:“就是看看嘛,又没有怎样,反正我是要嫁你地,看看也不要紧。”
“你有理,你有理!”周宣飞快地扎起腰带。扑过去将清乐公主挟在腋下,狠狠打了两下她地后臀,这才放开她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公主,可谓色胆包天。”
清乐公主双手往后抚着臀部,噘嘴道:“你才色,你是色表兄!”
两个人嬉闹了一会,便顺着闽江往东,赶到鼓山再说。清乐公主已经穿上那条黑丝小亵裤,她骑马,周宣牵着马缰步行。
清乐公主戴着那花冠,眼睛在周宣身上瞟来瞟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憋着笑。
沿江走了一程,天已经大亮,看到前面有一群孩童在野地里走来走去,一个个手里有一节竹筒,显然是在捉蟋蟀。
周宣道:“想办法去混口热茶、热饭吃。”歪着脑袋上下打量清乐公主。
清乐公主道:“看我干什么,难道让我去乞讨不成?”
周宣笑道:“你上门会把人吓跑的。”
清乐公主蹙起柳叶眉道:“你胡说。”
周宣道:“极美和极丑是一个效果,都很吓人。”说着。突然揪住清乐公主的裙角。“嗤啦”一声撕下一大块,清乐公主这种宫裙是层层叠叠的。撕下一片不至于就露腿。
清乐公主惊道:“你干什么!”
周宣道:“把头低下来。”
清乐公主虽然不明白周宣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的把头低下。
周宣将撕下地那块绸布蒙在清乐公主脸上,在脑后打了个结,点头道:“这样不错,看不到你容貌,不至于把人吓跑。”
清乐公主不傻,知道自己很美,宣表兄这样做是怕她太引人注目,吴越人还在抓他们呢,地确不能太张扬,说道:“宣表兄,可你得让我眼睛露出来呀,怎么连眼睛也一起蒙住,这让我怎么看呀!”
周宣道:“眼睛不能露,露了就白蒙了,你这色公主眼睛会勾魂,我还愁没办法把你身材给遮掩住呢,要不扮个孕妇吧,塞些稻草进去?”
“不要!”清乐公主听周宣说她眼睛会勾魂,心下欢喜,但要她扮孕妇,就不乐意了,说:“孕妇太丑,象纫针那样,难看死了。”
一听这话,周宣悠悠一叹:“不知道纫针分娩了没有?唉,我地宝贝小芷若说不定都已经出生了,我却在这里颠沛流离,苦哇!”
清乐公主很是吃醋,重重地“哼”了一声,抬头四望,还好,虽然隔着一层绸缎,但也能朦朦辨物,就象昨夜月下一般。
周宣牵马走近那群孩童,笑道:“各位童子,可曾抓到好虫?”
十几个孩童一起竖起脑袋朝周宣看来,七嘴八舌道:
“我捉到了一只黑背蟋蟀。”
“我也捉了一只黑背蟋蟀,个头更大。”
“客人是福州城来收购蟋蟀的吗?”
“这人不是,这人是山里地蛮僚——”
周宣板起脸道:“不许叫蛮僚,要叫山哈朋友,我是斗虫高手高高手,你们把虫拿来给我看看,哪只强哪只弱我一看便知,不信,当场斗来试试。”
孩子们来劲了,立即便有五、六节竹筒伸到周宣面前,装的都是些黑背蟋蟀,竟然还有白背蟋蟀,这些小孩根本不懂斗虫嘛!
周宣看了看,指着一只黑背蟋蟀说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里算它厉害了。”
另两个拥有黑背蟋蟀的童子不服,认为他们地蟋蟀个子更大,于是就斗,结果不用多说,自然是周宣目光如炬。
一个童子嚷道:“我家里还有几只好蟋蟀,山哈朋友到我家里去看看。”
周宣道:“好,若有黄背以上的好蟋蟀我就买下。出价肯定比福州来地人高。”
一群孩童兴高采烈簇拥着周宣往北而行,说此处往北三里,就是他们的村子——罗星村。
清乐公主悄声问:“宣表兄,你有银子?”
周宣道:“没有。”
清乐公主道:“那你怎么去买人家的蟋蟀?”
周宣道:“怕什么,学好促织经,天下任我行,只要这世上还有玩乐。就没有我不能混的!”
不一会,到了罗星村,村里人纯朴,热情招待周宣与清乐公主,虽是粗茶淡饭,好在热乎,周宣是风卷残云吃了两大碗,连夸那唯一的荤菜——“荔枝肉”好吃。
清乐公主娇贵,没什么胃口,随便喝了半碗糙米粥便放下了筷子。她吃饭时也没解下蒙脸的绸巾,得一手掀着绸巾的一角,慢慢吃。
周宣对村人解释说,这是他表妹,长了一脸地红痘,很是丑陋,准备去城里找医生医治。
清乐公主在桌下踢了周宣一脚。
茶足饭饱,周宣开始给村里地蟋蟀点评。长桌上摆放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瓦盆,周宣没想到这小村斗蟋蟀之风如此之盛,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吴越王之弟、邵武军节度使钱惟演酷爱斗虫,下令每户必须进献一只蟋蟀。不论好歹,只求量多,若献上黄背蟋蟀就有赏钱,青背蟋蟀更不用说了,据说有几十两银子的赏赐,不过罗星村从没捕到过青背蟋蟀。
周宣看了看这村里仅有的六只黄背蟋蟀,指出其中一只红牙的最厉害。
村人大为佩服。这六只黄背蟋蟀早已相互斗过。的确是红牙最厉害。
周宣问:“这附近有没有赌虫的地方?”
有人答道:“有啊,往东十里地白沙镇就有赌虫的。”
周宣道:“在黄背蟋蟀当中。这只红牙算是厉害地,大约有上校级,可以去赌,赌金我出,赢的钱对半分,你们派两个人随我去,再准备一辆牛车,我这表妹怕见风,要坐车。”
不一会,牛车准备好了,周宣让清乐公主坐在简陋的竹篷牛车里,他骑马,两个村民跟着,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孩童一起去白沙镇,周宣已经问过鼓山在什么方向,还在白沙镇东南方一百多里外,正是顺路,慢慢一路行去,等四痴他们追上来,有金毛犬鲁鲁,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辰时,周宣一行来到白沙镇,周宣用他地漏影刀做赌注,连胜两场,轻松赢下二十两银子,将十两银子与那两个村民,喜得二人合不拢嘴。
周宣道:“我要带着表妹看医生去,这就告辞了。”
周宣去镇上成衣铺为自己买了一套秋衫长袍,这山哈服装穿着总觉得别扭,不够潇洒,而且一个山哈男子带着汉人蒙面女子到处走,很是不妥,又为清乐公主买了一袭交领绣襦和小簇团花长裙,紫罗兰色的,总共花了二两银子。
清乐公主就在成衣铺的隔间里把衣裙换上,这身材好真是穿什么都好看,那成衣铺地老裁缝看到蒙着脸的清乐公主走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以为自己的裁缝手艺突飞猛进了,裁制的衣裙竟然如此好看!
清乐公主蒙着这块绸布总是不伦不类,周宣又花了一钱五银子买了一顶帷帽,带遮面幂缡地,戴上既看不到面容,又自然得多,而且幂缡轻薄,不会妨碍清乐公主视物。
清乐公主含情脉脉看着周宣,觉得宣表兄真好,真会照顾人,死也要嫁给宣表兄,不管父皇和母后准不准。
出了成衣铺,却见其中一个罗星村民没回村,坐在牛车上等周宣出来。
这朴实村民说道:“贵客还要用牛车吗,我可以一直送两位去鼓山。”
周宣喜道:“那就多谢了。”有这村民和牛车做掩护,就算路上遇到吴越兵查问也好应付。
五十三、喜相逢
闽地秋季,各色水果竞相上市,周宣买了一大篮子的水果,有柚子、青皮梨、红梨、香蕉、龙眼、杨桃、红柿、牛心柿,洗净了搁在牛车上,又买了一捆柴禾让“照夜玉花骢”驮上,遮住华美的鞍具,他与清乐公主坐牛车,赶路不急,安全第一。
周宣递了几根香蕉让那赶车的罗星村民吃,清乐公主以前没吃过香蕉,很是稀奇,吃香蕉不是大口大口咬,而是小心翼翼地*,那姿势让周宣目瞪口呆。
清乐公主一边吮吃香蕉,一边看着跟在牛车边慢慢走的“照夜玉花骢”,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神骏非凡的“照夜玉花骢”此时驮着柴禾,马身上又黄泥邋遢,真就成了一匹耕田驮物的村马了。
清乐公主低声笑道:“母后要是看到匆匆成了这样子,非气坏了不可,回到金陵我要禀报母后,说宣表兄虐待匆匆。”
周宣撩起幂缡轻纱,曲指在清乐公主那粉嫩的颊上弹了一下,吹弹得破?还好,没破,说道:“虐待一匹马算什么,我还要虐待姑母的宝贝女儿——”
“你敢!”清乐公主修长雪白的脖颈一昂,很是高傲。
“不敢吗?”周宣眼睛便盯着清乐公主的圆臀。
这目光似有实质,清乐公主只觉后臀酥痒、脸儿晕红,娇嗔:“色表兄,不要乱来。”嘴朝赶车的村民背影呶了呶,这色胆包天的公主也知道顾忌哪。
说起“照夜玉花骢”,清乐公主想起了她的坐骑“枫露紫”,问:“宣表兄,我的枫露紫呢?”
周宣压低声音道:“在长溪城外壮烈捐躯了。”
清乐公主和小周后一样,很爱马,这时听说她的坐骑死了。气得哭了起来。
周宣赶紧说:“别难过了,老四已经替枫露紫报过仇了。咔嚓了两个。”
清乐公主抽抽咽咽了一会。止了哭泣。撩起面纱,噘着红红的唇道:“宣表兄,那你安慰安慰我——”
这色公主又花痴作了,但那娇姿媚态。即便是圣人也不忍拒绝吧,周宣大费口舌,无声地安慰了清乐公主一番。
两个人都很兴奋,一边接吻一边瞄着赶车人,生怕赶车人回头,可舌儿又纠缠着舍不得分开。很有偷情的感觉啊。
拉车地老牛不紧不慢地在泥路上走着,一个时辰走了二十里,午后未时到了南山村,在村头一酒家用餐,给牛、马喂些草料。^^
那朴实的罗星村民隐隐觉得这对表兄妹身份不一般,不敢与周宣二人同桌用餐,自个坐在一边喝地瓜酒。吃醉糟鸡。
清乐公主从来没有这样在酒家用过餐。僧景全掳走她地那几日,虽然也是在客栈投宿。但从不让她抛头露面,洗漱、用餐全部在客房里,哪有现在临窗坐着这么新鲜,村野风光尽收眼底,闽地特色菜香气扑鼻。
四菜一酒一汤,四菜是——荔枝肉、醉糟鸡、虾米豆腐,还有一样是号称“佛跳墙”地大杂烩,用海参、鲍鱼、冬菇等十余种原料烹制而成,色香味俱全,是闽中第一名菜,没想到这山村小店也能品尝到,清乐公主尝了一下,美味无比,大吃特吃。
酒是鼓山地瓜酒,汤是海米白菜汤,都是别有风味。
清乐公主一边吃着“佛跳墙”,一边对周宣说:“宣表兄,今天是我最快活地一天。”
周宣瞪她说:“昨天你也说是最快活,到底哪天最快活呀!”
清乐公主迷迷笑道:“昨天吓得半死,忧多乐少,虽然后来——后来是很快活,但还是今天最快活,也许明天更快活,跟宣表兄在一起就快活嘛。”
周宣一笑,这公主起嗲来太媚惑人了,真受不了她。
清乐公主也要喝酒,周宣没让她喝,等下醉了缠人。
在酒家盘桓了半个多时辰,周宣心想:“金毛犬鲁鲁怎么还没带人追上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难道有人被吴越兵抓了?”多想无益,赶到鼓山再说。
牛车出了南山村,还没行出五里地,就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犬吠,周宣大喜,跳下牛车,朝来路张望,就见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犬奔突在前,后面有车有马。
金毛犬鲁鲁飞快地蹿到周宣面前,周宣摸着它的脑袋,喜道:“哈哈,鲁鲁,你真厉害,果然找到我了。”
鲁鲁低吠着摇动尾巴,状极亲热。
紧跟而至地是力虎,大步奔至周宣跟前,风尘仆仆、满脸喜色,只叫了一声“主人”,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随即两骑马奔来,是房太医和四痴,见周宣坎恙,喜不自胜。
清乐公主也下了牛车,叫着“房博士、老四先生”,劫后重逢,任谁瞧着都可亲
忽听得两声尖叫,奔来两个少女,一个叫着“姑爷”、一个叫着“公主”,正是小茴香和芳茶。
那赶牛车的罗星村民站在老牛边,呆呆的看着周宣这群人。
周宣眉头微皱,叱道:“叫什么巩珠,要叫巩小姐。”
芳茶一愣,随即看到有外人在场,忙道:“是是,巩小姐。”
清乐公主拉着小茴香和芳茶的手,高兴得要跳起来。
四痴悄声问周宣:“主人,这赶牛车的怎么处置?”
周宣不是枭雄,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对那罗星村民道:“这位老兄,辛苦你了,我的同伴已到,不用劳烦你驾车远送,我还有一事托你帮忙——”
这朴实村民忙道:“贵客尽管吩咐。”
周宣道:“我这里有五两银子,你且拿去,五日为限,到罗星村给我捕三只黄背蟋蟀来。”
那村民道:“好。小人一定办到,五日后在何处交与贵客?鼓山吗?”
周宣道:“我同伴到了。就不去鼓山了。五日后你在白沙镇等我即可。我先去福州城给表妹治了病之后,还要回白沙镇大赌一场,那里是我地福地。”
那村民连连点头,却道:“银子小人先不收。待捕到了虫子再收不迟。”
周宣将银子塞到他手里:“我一向先付钱再收货,我信得过你,去吧,五日后见。”
那村民赶着牛车回去了。
四痴道:“这人不会去告主人吧?”
周宣道:“这懵懂村民知道什么,没事的,走吧。”
清乐公主和小茴香、芳茶一起乘马车。驾车的是盘山长,问起那美女族长,盘山长说后来没看到他们族长。
周宣道:“盘族长机敏聪慧,不会有事的,她甩开追兵后会到鼓山与我相见,要陪我去漳州见大族长盘玉姣。”盘山长听到周宣说“盘玉姣”,笑了笑。露出雪白牙齿。
一行人继续赶路。离乱后相逢,心情无比舒畅。
四痴骑着“云中鹤”。笑着对周宣道:“主人,昨晚中天八国的人与吴越兵干上了,双方都有死伤,有两个中天八国武士还被吴越兵活捉了,但那老秃驴没看到,可能是见势不妙,就先溜了。”
周宣大笑:“很好,我们时来运转了,现在该老秃驴他们吃苦头了,最好想个办法让钱惟演与老秃驴斗上,全力追杀老秃驴,那就精彩了。”
四痴道:“这个好办,待我进福州城杀死钱惟演一个眷属,然后栽赃到老秃驴的光头上,钱惟演还不得恨老秃驴入骨?”
周宣赞道:“老四,真有你地,这叫以牙还牙,在长溪,老秃驴就是这么对付我们地,现在该还债了,不过老四,你伤好得怎么样了?昨晚谁帮你换药?”
四痴道:“我自己换地,伤好了一多半,后天差不多就可以去借刀杀人了。”
周宣道:“后天能到福州,不过我不喜欢杀人,就放一把火烧一烧钱惟演地都护府吧,然后再表明此乃中天八国地景全国师所为,目的是让钱惟演立即释放那两名中天八国的武士、不要再追杀中天八国的人,放火只是警告,不然就取钱惟演狗头——只是这里有个难处?”
四痴问:“放火还不容易吗,有何难处?”
周宣道:“钱惟演被烧了房子,必然大怒,不会怕了这威胁地,但吴越兵大肆追查老秃驴,我们不也跟着遭殃吗?”
四痴点头道:“主人心细,我倒没考虑到这些。”
周宣笑道:“老四是独行侠,当然不考虑这些,我可得为这一大帮子人着想——到了鼓山再说,想那老秃驴是不甘心公主就这么被我夺回来的,他不会早早离开福州,他还会继续搜寻我们,不死不休啊。”
小茴香从车窗里抬出脑袋说:“姑爷,老和尚手下的那个恶妇打了小茴香四个耳光,姑爷要为小茴香作主哦。”
清乐公主便说了一路上小茴香机智勇敢的事,大大夸赞小茴香。
周宣惊喜道:“原来那夜在海上看到火光是小茴香的计谋啊,多亏了小茴香,不然我们的船就直追过去了,这次能平安救回公主,小茴香是头功。”
小茴香听到姑爷这么夸她,很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只是说:“姑爷要为小茴香报仇哦。”
周宣道:“好,待捉到那恶妇,让小茴香狠打她四十巴掌。”
小茴香喜道:“对,小茴香就是这么想地。”
周宣一行八人沿闽江北岸一路往东,赶到荆溪镇时已是暮色四合,四痴他们为了追找周宣和清乐公主,只是早间吃了点食物,这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是要进镇住店好好饱餐一顿了。
周宣叫了一声:“苦也,我没银子了,仅有的五两银子给了那个罗星村民,这住店吃饭可是要钱的。”
四痴道:“我原来有五十两金叶子,都丢到了海里。”
盘山长没银子,只有一百文钱,顶什么用!
清乐公主、小茴香她们自然也不会有银子。
周宣挠头道:“这可麻烦了,难道要我现在去挣钱,我命咋这么苦哇!”
清乐公主倒是不愁,“格格”笑道:“宣表兄你去赌虫挣钱嘛。”
房太医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两锭小银:“郡公,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
周宣接过银子道:“很好,算你借给李小姐的,十倍的利钱——李小姐,记住,回金陵还房博士十两金子。”
房太医知道周郡公诙谐喜说笑,连称:“不敢不敢。”
清乐公主道:“这银子值钱哪,以一当百,房太医,回京让周郡公还你百两金子。”
周宣哈哈一笑,牵马正要进入荆溪镇,却见镇头石栏大门前立着一个山哈男子,一见盘山长,赶紧过来小声说道:“盘山长,大族长已经到前路去了,后面有人在追,有十几个人,大族长只带着一个人——”
盘山长一听急了,问:“大族长去了几时了?”
那山哈男子答道:“一个多时辰。”
盘山长对周宣道:“周大人,我家大族长绝不能落到清源人手里,周大人一定要救救她。”
周宣问:“是清源人要抓盘族长吗?”
盘山长道:“对,昨晚那些吴越兵中就有清源来的人,一个个盘查我们山哈女子,就是来抓我家大族长的。”
周宣心道:“追盘族长地应该是流苏地父亲夏侯昀,真是怪哉,他们大老远的从清源来抓霞浦山哈地一个女族长干什么?”
五十四、单骑救美
如果不是有盘族长相助,就算周宣足智多谋,但在这福州人生地不熟、手下又是失散的失散、受伤的受伤,想要从老奸巨滑的僧景全手里救出清乐公主,真是一件大难事,盘族长对周宣有恩,所以周宣一定要保盘族长的平安,好在清源来的是夏侯昀,马马虎虎也算是他的老丈人了,应该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吧。
周宣看了看身边诸人,说道:“老四,你护着公主、小茴香她们去住店,明日一早启程,去鼓山。”
四痴拧起眉毛道:“主人要独自犯险?我伤势已好了六成,可以一战。”
周宣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四痴光着眼看着周宣,心道:“不会吧,主人何时这么迂腐了,与虎谋皮?”
“什么以德服人!”清乐公主揭露道:“还不是因为他认得清源来的夏侯流苏!那女子是他的相好。”清乐公主对昨夜那女将还是一肚子的醋意。
“夏侯流苏?”小茴香探出脑袋,瞪大眼睛看着周宣,问:“姑爷,是宣州花魁流苏姐姐吗?”
自宣州到江州,小茴香与夏侯流苏相处了近两个月,也算和睦,小茴香并不知道夏侯流苏的真实身份,夏侯流苏和鱼儿后来怎么跑了她也不明究竟,这时突然听到夏侯流苏的名字,很是惊奇。
周宣点头道:“就是她,好了,别嗦,老四护好公主就行,盘山长、力虎和鲁鲁跟我去,房太医,也请你不辞辛苦走一趟,有人受伤也好救治。”
清乐公主嚷道:“我不住店,我要跟着你。你就想与夏侯流苏幽会!”
周宣没理她,对力虎道:“赶紧去买四只醉糟鸡来。”
不一会,四只醉糟鸡买来了。周宣骑上“照夜玉花骢”、房太医也骑马,力虎、与盘山长步行。
周宣朝四痴一拱手:“老四,小心在意。”又叮嘱清乐公主不要耍性子。便绕镇往东而去,一边吃鸡,鸡骨头就丢给鲁鲁啃,倒是一个钱掰成两个花了,心想:“留下公主、老四她们四个全是女子了,不过老四是猛女,惯走江湖,虽然带伤,但只要不被大队的吴越兵现,由她保护公主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盘山长带路。沿闽江北岸向东急行,过了港头村,滔滔闽江被一分为二,百里外再重新汇合。鼓山便在北闽江的中段,离这里还有五、六十里路程。
明月升起,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周宣四人便朝那银盆似的大月奔去。
金毛犬鲁鲁似乎知道要找的是谁。跑在盘山长前头,不时在路边嗅嗅,然后又向前奔跑。周宣心想:“盘族长又没有抹过那种香料,鲁鲁也能嗅得出来?”问:“盘山长,清源人为何要抓你们族长?”
盘山长支吾道:“我也不大清楚,周大人见到我这族长亲自问她吧。”
周宣是何等精明的人,听这盘山长似乎有所隐瞒。便道:“盘山长。你必须对我说实话,我们现在是去救人。我知道事情原委才好相救盘族长。”
盘山长本就不善言辞,被周宣这么一逼,更加支支吾吾起来:“周大人,这个这个,我们族长不让我说啊——”
周宣道:“盘山长,你是要陷你们族长于危险之地吗?平时是可以不说,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盘族长随时可能有危险,你还瞒什么!”
盘山长道:“是是是,我说我说,我家族长,其实周大人已经知道我家族长的名字了,先前还说起过,周大人你想想——”
周宣心道:“搞什么名堂,还要我连猜带想地,我只知道那美女族长姓盘,何曾说起过她名字——”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盘玉姣,她是盘玉姣?”
盘山长憨笑道:“这是周大人猜的,不是我说的,周大人现在明白清源地人为何要抓有家大族长了吧?”
“原来真是盘玉姣,闽地山哈四大族长之竟是这么年轻、这么美!”周宣又惊又喜,所有疑问顿时都迎刃而解了,盘玉姣来福州肯定是为了联络这一带的山哈族人,陈思安恨盘玉姣和雷猛背叛他投靠唐国,得知盘玉姣秘密离开漳州前往福州,自然要派人来追杀,若活捉得盘玉姣,又能从吴越搬到救兵,一举两得,收复漳州就大有希望。
周宣笑道:“原来她不是盘族长,而是盘大族长,她瞒我这个做什么,还说要陪我去见盘玉姣,哈哈,原来我要见的人早就在我身边,有意思!”
盘山长道:“周大人,盘大族长若是落到清源人手里就糟了,周大人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周宣问:“以盘大族长地机敏,又熟知地形,怎么会没甩掉清源追兵?”
盘山长道:“因为有蓝氏的人带路啊!”
“蓝连昌的人!”周宣浓眉微皱,闽地山哈也不团结,蓝连昌的蓝氏山哈一族是陈思安的死党,这山哈四姓要一统很艰难,盘玉姣有得奔波啊,问:“盘大族长来福州带了几个人?”
盘山长道:“就四个,两男两女,大族长身边现在只跟着一人,其余三人走散了。”
周宣心道:“盘大族长来福州应该是很秘密的事,怎么就让陈思安知道了?只怕有内奸!”
又赶了一程,前面一座蓊蓊郁郁的大山,盘山长道:“这是大腹山,过了大腹山离福州城便不远了,鼓山则在福州城东郊。”
此时的大腹山西麓,盘玉姣和她的女护卫阿霞正纵马往东奔驰,她二人已经逃了一天一夜,仗着熟知地形,好几次以为已经甩掉了清源追兵,可还没歇到半个时辰,就有为她们哨探的山哈族人来报,清源人又追上来了。只好再次上马觅路奔逃,绕来绕去,往鼓山方向前进。
盘玉姣戴着地凤凰冠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一头长随便绾成一个髻,一天一夜没怎么休息,美丽的容颜略显憔悴。但明亮的眸子依然很有神,显示这位统领闽地二十几万盘氏山哈的大族长有着过人地精力。
盘玉姣秀眉紧蹙,她原以为摆脱清源人追踪是轻而易举地事,怎么也没想到清源人会如影随形般咬着她不放,清源人又没有周郡公那样的追踪犬,为什么总能找到她的踪迹?有时都已经甩掉十几里了,却还能准确地找上来,这太奇怪了!
盘玉姣不动声色地注意紧跟在身后地阿霞,阿霞已经跟随她六年,一向忠心耿耿。实在不应该怀疑霞的,但这事太奇怪,留个心眼总没错。
突然,盘玉姣眼角扫到阿霞悄悄将一物弃在地上。不是无意失落,是故意丢弃的。“阿霞,你丢下什么东西?”
盘玉姣猛地勒住马,掉转马头。冷冷地问。
阿霞收势不及,策马从盘玉姣身边冲过去,听到了盘玉姣地问话,脸上变色,跑出七、八丈地才勒住马,掉转马头却不靠近,装聋作哑问:“大族长。什么事?”
盘玉姣看阿霞那随时准备纵马逃跑的样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既痛心又愤怒:“阿霞。我把你当妹子一样看待,你为什么背叛我?”
阿霞惊慌失措,强笑道:“大族长说什么,阿霞怎么会背叛大族长,我们还是赶紧跑路吧。”说着,掉转马头,一边小跑着,一边扭头看着盘玉姣。
盘玉姣勒马不动,声音如冰凌相击:“你故意丢下什么东西,要指引清源人来追我对吗?难怪我绕来绕去都摆脱不了他们的追踪,原来是你!”
阿霞见盘玉姣没有追来,这时已经相隔二十丈了,胆气稍壮,狡辩道:“不是我,我没有,大族长不要乱疑心。”
盘玉姣道:“你随我跑了一天一夜,你武艺不低,我也没防备你,你偷袭我的机会很多,为什么不动手?”
阿霞道:“婢子岂敢!”
这时,西边响起马蹄声,几乎就在同时,东边也传来隐隐蹄声,看来清源人已知盘玉姣要走这一条路,抢先赶到前头堵截了。
追地追、堵地堵,左边是高峻的大腹山、右边是滔滔闽江水,盘玉姣看来是插翅难逃了。
盘玉姣神色不动,问:“阿霞,告诉我为什么?什么值得让你背叛我?陈思安给了你什么好处?”
阿霞咬了咬嘴唇,突然大声道:“我喜欢连昌公子,连昌公子答应要娶我。”
盘玉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道:“一个多月前我派你去见蓝连昌,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就会被他迷住,反而成了蓝连昌安插在我身边地奸细了——阿霞,你很好,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阿霞小心戒备着,说道:“大族长,清源人和连昌公子不会伤害你性命的,只是要和你谈谈而已。”
“落到他们手里,我盘玉姣生不如死!”说着,盘玉姣修长有力的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坐骑急蹿而起,霎时间奔出数丈。
阿霞大惊,催马便逃,同时抽刀在手。
盘玉姣从鞍前摸起一把两尺小弓,手法极快,“嗖嗖嗖”三箭射出,却都被阿霞用剑格开。
盘玉姣眼睛一眯、嘴角一弯,露出笑意,突然厉叱一声:“去死!”右手奋力掷出,不知何时到她手上地一支三尺长的标枪划然一响,迅如闪电,直**阿霞后心。阿霞惨呼一声,栽倒在马下,一只脚还在马镫上,被马拖着跑了十多丈才停下,早已气绝。
盘玉姣端坐不动,听得身后蹄声如急雨,齐唰唰地在离她十丈远的地方停住,一个粗犷的嗓门叫道:“盘玉姣?”
盘玉姣慢慢掉转马头,皎皎月色下。见敌人一共十七人,都是黑盔黑甲,是清源兵地装束。领头一人身材高大,年近五十,一脸刺猬一般的胡须。脸色黑得象锅底,手提八尺长矛,气概威猛。
盘玉姣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鬓,风致嫣然,问:“你是谁?”
那黑锅脸、刺猬须的猛人粗声道:“陈都护麾下振威副尉夏侯昀。”扭头问身边一人:“这是不是盘玉姣?”
那人应道:“正是。”
夏侯昀哈哈大笑道:“盘大族长,束手就缚吧,你一女子,打伤了不大好看,陈都护嘱咐我要好生请你去泉州,要以礼相待。”
盘玉姣问:“蓝连昌在这里吗?”
夏侯昀道:“连昌公子怎会来这里!盘大族长要见连昌公子。到了泉州自然就能见到,下马吧,莫要逼我动手!”
夏侯昀虽只是陈思安的一个家将,但盘玉姣却听过他地名头。此人是清源的一员猛将,有个女儿夏侯流苏,也是武艺了得。
盘玉姣思忖着怎么脱身,她精通水性。跃入这闽江,料想这些清源人也抓不到她,微微一笑,问:“钱惟演答应借你们多少兵马?”
夏侯昀道:“这个不劳盘大族长操心,今夜擒住你,胜得精兵五万。”
盘玉姣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声音未落,又是一柄乌沉沉地短小标枪掷出。力道劲急。出撕裂空气的尖利啸响。
“铛”的一声,标枪被夏侯昀长矛格开。余势不减,“噗”地一声刺入夏侯昀身后的一个清源武士地胸膛,口里鲜血狂喷,眼见不活了。
夏侯昀大怒,正要催马上前厮杀,陡听得弓弦响,身子急闪,避开两箭,不防马脑袋上中了一箭,那马暴跳起来,夏侯昀用长矛在地上一撑,跃下地来,吼道:“盘玉姣,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擒你!”大步向前,要来捉拿盘玉姣。
正这时,却听得有人大声道:“且慢争斗,我要说两句。”
月色下,西边山道奔来一匹灰色大马,到了近前,马上乘客翻身下马,牵马走近。
清源武士立即喝道:“什么人,不许靠近!”
来自然便是周宣周七叉了,笑问:“哪位是夏侯将军,我要见他。”
盘玉姣见是周宣,心下大急,叫道:“周——你怎么来了!”
夏侯昀喝命手下:“围住她,莫让她跑了!”提着长矛过来,打量着周宣,不认识,粗声问:“你是谁?见我何事?对了,你是盘玉姣一伙地,抓起来,抓起来。”
周宣忙道:“夏侯将军,我是你的晚辈哪,请受在下一拜。”一躬到地,女婿第一次见岳丈,礼节不可失,只是这岳丈大人怎么长得象黑张飞啊?很难相信流苏会是他地女儿!
礼多人不怪,夏侯昀制止了两名要冲上来的清源武士,问:“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
周宣道:“在下姓周,宣州人氏,与连昌公子乃诗词之交,经常诗酒唱和。”
“哦?”夏侯昀知道蓝连昌在宣州呆了好几年,结交了几个吟诗填词的朋友也不稀奇,问:“你来此何事?”
周宣不答,却问:“不知令爱流苏小姐现在何处?”要救盘玉姣,还得流苏帮忙才行。
夏侯昀长矛朝东边一指:“听,那蹄声便是我女流苏——咦,你小子问这个干什么?”口气一下凶暴起来。
夏侯昀知道蓝连昌把夏侯流苏带到宣州,是寄身在青楼,虽然说好是卖艺不卖身,但不管怎么说传扬出去都不好听,而眼前这浓眉细眼的小子问起流苏,莫非曾经到过流苏寄身的青楼,哇呀呀,那就非杀不可,杀人灭周宣听流苏说过她老爹脾气火爆,赶紧说:“我乃宣州才子,流苏喜爱我之诗词,经连昌公子引荐,见过几次面而已。”
夏侯昀将矛杵在地上,挠着头皮道:“且慢,待我想想——
周宣不知夏侯匀要想什么,正纳闷,忽听夏侯昀断断续续道:“红藕那个什么秋,上什么兰舟,又是下眉头、又是上心头的——那词是不是你写的?”
周宣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故作惊喜道:“正是拙作《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夏侯老伯如何得知的呀?”
夏侯昀道:“我听流苏经常唱这词——”突然翻脸,将矛重重一杵,怒道:“我说你小子怎么写这种淫诗艳词?什么轻解罗裳,上什么兰舟,好生无耻!”
周宣笑道:“老伯误会了,这是形容一位女子要划船玩,划船不是会冒汗吗,预先把外套给脱了,里面还有衣衫,好几层呢,老伯不用担心。”
夏侯昀又是“哦”地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流苏欣赏的诗词,那看来你是个才子了,说,来此何事?要见流苏的话休想,她现在已与宣州全无瓜葛了,以前认识的一概不见。”
周宣道:“我来这里一是为了见流苏小姐——”
夏侯昀正要怒,却听周宣接着道:“——二是为了告诉老件一件惊天动地地大事,此事关乎清源兴亡——
危言耸听是周宣的拿手好戏,夏侯昀一听,果然问:“什么大事?”
周宣道:“老伯可知清乐公主远嫁南汉之事?”
夏侯昀点头道:“知道,这又怎么了?”
周宣道:“但清乐公主半路上被中天八国的国师僧景全掳去了,说是要献给他们大王张圣为妃——”
马蹄声杂沓,一匹大黑马急冲而至,马背上是戎装的夏侯流苏,身后跟着十来个清源武士。
夏侯昀对周宣所言甚感惊异,招呼道:“流苏,过来,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人?”又喝命一众武士,牢牢围住盘玉姣,莫让她趁机逃跑。
盘玉姣知道周宣甚有智计,孤身前来是为了救她,既欢喜又愁,心道:“傻瓜,我能逃得了,你来了我反而不好逃了,唉,现在看你怎么办?我倒没想到你会认得夏侯流苏?夏侯流苏也是清源有名地美人,武艺又高强,难道,难道——”
夏侯流苏看了一眼已成瓮中之鳖的盘玉姣,下马过来道:“爹爹,何事?”乍一看到笑眯眯的周宣,夏侯流苏象见鬼一样尖叫起来,然后才结结巴巴道:“周,周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侯昀见女儿的确认识这个人,便道:“流苏,你常唱的那轻解罗裳划船的,是这人写的吗?”
夏侯流苏顿时粉面通红,羞得抬不起头来,不知道周宣和她爹爹说了些什么,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偷眼看周宣,依旧是那爽朗地笑容、细长的眼睛流露温柔,夏侯流苏心里“怦怦”大跳,昨夜一见,情丝缠得更紧,今日全力追捕盘玉姣好忘却内心地伤痛,没想到今夜又见到了!
五十五、我也有矛
夏侯昀见女儿看到这姓周的小子似乎有点害怕、不知所措的样子,便粗声粗气地说:“流苏,在宣州时这小子是不是欺负过你?若果真,我一矛戳死他!”
“没有没有,周公子对女儿很好、很照顾——”夏侯流苏知道父亲性如烈火,生怕他出手伤了周宣,悄悄往周宣身边靠了靠。
夏侯昀“嗯”了一声道:“流苏,你且听听,这姓周的小子说唐国远嫁南汉的公主半路上被中天八国的僧景全掳走了,也不知真假?”
夏侯流苏非常紧张,听父亲直呼周宣为“小子”,很是无礼,担心周宣会生气,却见周宣脸上笑容不减,这才稍稍放心,心里却想:“清乐公主?清乐公主昨晚都和公子在一起,哪里被僧景全掳走了!公子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公子既然这么说,我总不好拆他的台。”当下模棱两可道:“昨晚吴越兵不是捉了两个中天八国的武士吗?所以周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
夏侯昀道:“什么叫不无道理,掳走了就是掳走了,还有什么道理好讲?喂,周小子,你怎么知道唐国公主被僧景全掳走的?莫非你是唐国安插在福州的细作?”
不知怎的,夏侯昀看周宣很不顺眼,也许是因为女儿对此人的态度比较奇怪吧,无端的让夏侯昀感到威胁,好象女儿会被这小子拐跑似的,所以说话总是带着股火气。
周宣本来打算好好忽悠一下这个黑张飞一般的老丈人,但现在流苏就在边上,有些事她是清楚的,当着明白的女儿的面哄骗她那糊涂地爹,这有点难于启齿。当下望着夏侯流苏微微而笑。
夏侯流苏便道:“爹爹,让我来问问周公子,此事关系重大,我与周公子到一边说去,爹爹守着盘玉姣,莫让她跑了,先不忙动手。”
夏侯昀点头道:“晓得。”喝命武士紧紧围住盘玉姣,提防她的箭和标枪。
二十八名清源武士暴雷似的应一声,手中刀枪指着圆圈中心的盘玉姣。
盘玉姣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眼睛瞄着周宣与夏侯流苏。
夏侯流苏看了周宣一眼。点了一下头,说声:“周公子请——”,转身朝闽江畔走去。
周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黑色犀皮甲包裹着的细腰窄背,步子迈得很大,轻盈迅捷,走出十余丈。离夏侯昀等人远了,在江边一株紫荆树下停住脚步。
夏侯流苏没有立即转身,却伸手摘下紫荆树垂下的一枝桃红色的花,拈在手里轻轻旋动,问:“公子是为救盘玉姣而来吗?”
周宣道:“是,盘玉姣对我有救命的恩情,我必须救她。”
夏侯流苏转过身。长长的睫毛翘起,一双妙目盈盈注视周宣:“怎么回事,盘玉姣怎么救你了?”
周宣道:“我在海上遭遇风暴,九死一生。僧景全趁机掳走清乐公主,我脱险后上岸追踪僧景全,老秃驴却把我地行踪泄露给吴越人,要借吴越人地手杀我,我一共十三人,最后只剩我和老四伤痕累累地逃出来,其余人生死不知——”
夏侯流苏睁大了眼睛。急问:“公子哪里受伤了?”那急切爱惜的神态恨不得立即检查周宣全身。
周宣右手越过自己左肩。说道:“这后肩挨了一下,不过没事。我挺得住。”
夏侯流苏靠近一步,一手搭在周宣左肩上,手掌向下摸索着,轻声问:“是这里吗?”
周宣扭头朝身后看了看,说道:“小心点,夏侯老伯朝这边看着呢。”
夏侯流苏脸一红,缩回手说道:“那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周宣便转过身,感觉衣领被向后扯开,左肩裸出,心道:“这众目睽睽之下脱我衣服啊!”抬眼看去,猛张飞一般的夏侯昀瞪着铜铃大眼朝这边望着,想必很奇怪周宣怎么背对着他女儿流苏?
夏侯流苏隔着布纱轻轻按了按周宣后肩的伤口,愈合得很好,问:“谁帮公子包扎的?”
周宣道:“当时我和老四先生两个人血淋淋逃到霞浦山的一座蛇王庙里,吴越兵随后追来,若不是盘族长相救,我和你只有来世再见了。”
夏侯流苏道:“不会的,吴越人不会杀公子你地。”
周宣道:“以我这样威武不屈的倔强性子,自然是死路一条,盘族长不仅救了我,还助我从僧景全那里夺回了清乐公主,此恩不报,何以为人!”
夏侯流苏心道:“公子很倔强吗?”为周宣理好领子,嘴里出为难的“啧”的一声。
周宣转过身,看着戎装俏立的夏侯流苏,说道:“流苏很为难是吧?这样吧,我去向夏侯老伯表明身份,请他放了盘族长,我和你们去泉州。”
“啊!”夏侯流苏惊道:“不行,这绝对不行!”
周宣故意问:“怎么不行?难道在陈思安眼里我还不如盘玉姣?”
“不是不是。”夏侯流苏急道:“我,我怎忍公子受囹圄之苦,这个我绝不答应!”
周宣又来了一句狠的:“囹圄虽苦,但既能报答盘族长之恩情,又能多看流苏几眼,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周宣这话只对深陷情网的夏侯流苏有效,换一个稍微了解周宣地性情的人就知道这根本不是周七叉的风格,周七叉哪能让自己束手就缚呢?但夏侯流苏就感动得不行了,拉过周宣的双手,将脸埋在他手掌心,眼泪滴落,呜咽道:“公子,不行地——”万千柔情。不知从何说起。
周宣用身子挡着岳丈夏侯昀的视线,轻轻抚摸夏侯流苏泪湿的脸颊,心想:“干脆让她父女与清源陈思安反目好了,然后跟我走,投诚到唐国,这对流苏父女来说绝对是好事,跟着陈思安早晚死路一条。”问:“流苏,你在清源还有什么亲人?”
夏侯流苏道:“没有了,流苏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流苏自幼与爹爹相依为命。”
周宣脱口道:“那太好了!”
夏侯流苏愕然抬起头来。俏脸犹沾泪滴,楚楚可怜。
周宣忙道:“我是说夏侯老伯对你很好。”
夏侯流苏从周宣肩头望出去,爹爹手握铁矛,目光炯炯看着她,喊道:“流苏,怎么了?”
隔得这么远,又是月夜。爹爹不可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夏侯流苏应道:“没事,我正听周公子说话呢。”
周宣地背脊再宽广,也只能遮住夏侯昀那一个方向的视线,围住盘玉姣的那些清源武士都看到了夏侯小姐纤腰轻折、把脸贴在那男子地手上,这些清源武士无比惊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忘了把手里地刀枪指着盘玉姣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一向冷傲的夏侯小姐与一个陌生男子地亲密接触。
此时的盘玉蛟只需纵马一个疾冲,杀死一人。就能冲出包围圈,但她也看周宣与夏侯流苏的亲密样子看得愣了神,心道:“夏侯流苏给周郡公看伤口呢——啊,脸贴到周郡公手心上去了——”
闽江边,夜风送冷,夏侯流苏梢拂拂,周宣地手握着她地手。两个人郎情妾意。脉脉低语。
周宣道:“其实就算陈思安抓到了盘玉姣,以盘玉姣的性子。她是不会屈服的,极可能舍身就义,到那时,闽地山哈只有更恨陈思安,清源只有灭亡得更快。”
嘴长在周宣脑袋上,只要有人信,他怎么说都行。
夏侯流苏想了想,说道:“公子,这样好吧,先把盘玉姣抓住,然后我找机会将她偷偷放掉?”
周宣道:“盘大族长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岂肯束手就擒,打斗起来多有损伤,要放就现在放,要不就由我来顶替她。”
“不许再说这种傻话!”夏侯流苏手在周宣唇上轻轻一碰,意识到那边有人看着,赶紧缩回:“好吧,我想办法。”
周宣道:“我们先过去吧,呆太久了你爹爹会疑心的。”转身先走,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夏侯流苏跟在周宣后面,还在苦思怎么不着痕迹地放走盘玉姣。
夏侯昀粗声问:“姓周的小子,叽叽歪歪说了些什么名堂?”
周宣道:“没说什么,就和流苏小姐谈论了一会诗词。”
“诗词?”夏侯昀浓眉皱起,女儿酷爱诗词他是知道的,但这时候谈诗词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夏侯流苏见爹爹疑问的眼神,忙替周宣圆谎道:“是,女儿一时诗兴作,就与周公子说了几句。”
夏侯昀不满地瞪了爱女一眼,指着周宣喝问:“小子,你刚才说唐国公主被僧景全掳去是怎么回事?若有半句虚言,我一矛捅死你!”
周宣微笑道:“夏侯老伯,现在有一件大功劳,你若得到,陈思安陈都护必定重赏你,流苏小姐我说得可对?”
夏侯流苏只好唱和道:“是呀是呀。”
夏侯昀道:“陈都护嘱咐过,只要能捉到盘玉姣就是大功劳,还有什么别地大功劳!”
周宣问:“陈都护是要活的盘玉姣还是死的盘玉姣?”
夏侯昀道:“当然是活的,死的谁要!”
周宣道:“盘大族长武艺高强、性子高傲,绝不是屈服软弱的女子,你们要想捉住她就只有杀死她,盘大族长,我说得可对?”
盘玉姣凝目注视周宣,缓缓应道:“周公子说得对,盘玉姣拼死一战。”
盘玉姣的身手夏侯昀是知道地,若她拼死反抗,想要活捉的确很难,不由得脸露迟疑之色。
周宣道:“我有一个法子,盘大族长既不会死,夏侯老伯的功劳还更大。”
夏侯昀半信半疑道:“你且说说看。”
周宣道:“僧景全掳走清乐公主是要给张圣为妃,当然,这半路抢亲的事唐国皇帝肯定会龙颜大怒,只怕亲家不成先成了冤家,僧景全对唐国送婚使言道,贵国让公主与南汉刘守素和亲,无非是要与南汉结盟,以便扫平清源这一障碍而已,但南汉与清源之间可是隔着我们中天八国,公主嫁给刘守素何如嫁给我家大王张圣?我中天八国出兵对付清源也方便得多,为表诚意,只要唐皇正式下诏将清乐公主嫁与我家大王,那中天八国即三万精兵由潮州入闽,助陈锴灭陈思安,夏侯老伯,你说僧景全此计可毒?公主都被他们掳去了,唐皇自然只有顺水推舟,允了张狂地婚事了,有中天八国三万精兵相助,那时泉州岂不是一鼓而下?”
夏侯昀喃喃道:“好毒,好毒,果然是毒计!”
周宣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景全老秃驴就是毒,所以说抓盘玉姣不急,阻截僧景全才是第一要紧的事——而我恰恰知道僧景全在何处?”
夏侯昀忙问:“僧景全在何处?”
周宣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得给自己谋点好处,提个条件。”
夏侯昀“哼”了一声道:“你说,什么条件,看我能不能作主答应你?若你敢骗我,我一矛捅死你。”
周宣心道:“我这岳丈果然火爆,动辄一矛捅死别人,哼哼,我记下了,我也有矛,等下找你女儿讨债。”说:“我的条件就是——”
周宣眼睛转向夏侯流苏,慢慢伸手拉住夏侯流苏的手,夏侯流苏想要挣开,身子却僵了似的,只听周宣说道:“我的条件就是请夏侯老伯把流苏许配给我为妻。”
夏侯昀傻眼了,夏侯流苏也惊住了,在场的人无不惊愕。
五十六、敌人?爱人?
月光如水,凉凉浸人,江流隐隐,秋风飒飒,大腹山西麓肃立着的三十余骑悄无声息,宛若雕塑一般。
半晌,夏侯昀才缓过劲来,怒道:“小子,你做梦,我现在就一矛捅死你!”大踏步上前,铁矛挺起——
夏侯流苏赶紧护在周宣身前,叫道:“爹爹,不可!”
夏侯昀停下脚步,他看到女儿的手还向后与那姓周的小子拉在一起,这做爹的又傻眼了,讷讷问:“流苏,你,你喜欢这小子?”
夏侯流苏面红耳赤,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宣会在这个时候向她爹爹求亲,这不可能的呀,她是清源陈都护家将之女,周宣是唐国信州侯、信贤殿大学士,而且现在唐国正与清源开战,这种婚姻如何能缔结成功!
周宣将夏侯流苏的手握得更紧一些,大声道:“嫁给我吧,流苏,勇敢地对你爹爹说,你喜欢我。”
夏侯流苏惊心动魄、柔肠百转,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公子行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胆大敢为,这也表明公子是真心喜欢她夏侯流苏的,她负公子实多,正该以身相报,想起在信州那一夜缠绵,那充实和甜蜜的感觉刻骨铭心,正是公子让她知道了人世间还有这样的极乐,而且公子还帮她解开了初夜不见红的心结,只有公子才知道她的清白……
想到这里,夏侯流苏抬起头来,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爹爹,女儿的确喜欢周公子,只要公子愿意娶我,我就嫁他。”
夏侯昀和一众清源武士又都傻眼了,盘玉姣在摇头,眼含笑意。笑意深处,还有更深的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都怎么回事呀!”猛张飞一般的夏侯昀眼珠子瞪得老大,又将矛杵在地上:“流苏,这小子到底是谁?你怎么会喜欢他!”
就是第一步难以迈出去,既然已经迈出去,夏侯流苏就不再回头了,与周宣肩并肩、手牵手,说道:“爹爹,女儿就是喜欢他。这没什么理由好说的。”
周宣是见人熟,当即深深施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这小子连岳父都叫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夏侯昀惊愕得嘴巴张开合不拢,看看女儿流苏,又看看这个自称“小婿”的姓周的小子。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群围困盘玉姣的二十多名武士当中有一人悄然下马,慢慢朝周宣与夏侯流苏靠近——
盘玉姣见那武士手握刀柄,其意不善,急叫:“周,小
那武士见被喊破,迅即抽刀在刀,闪电般朝周宣后肩劈去。冷不防一腿如鞭抽来,扫在他左肩上,踉踉跄跄斜退了好几步好站稳,怒道:“夏侯流苏,你是要背叛都护大人吗夏侯流苏抽刀在手,冷冷道:“蓝岭生,你想干什么?你敢伤周公子一根寒毛,我就要你地命!”
名叫蓝岭生的清源武士知道夏侯流苏的厉害,退后几步大声问夏侯昀:“夏侯副尉可知这姓周的真实身份?”
夏侯流苏一惊,第一闪念就是要杀死蓝岭生灭口。身子甫动。左手却被周宣拉住。
周宣低声道:“不要紧,让他说。”心道:“没想到这些清源人中除了流苏还有认得我的人,很好,说出来吧,说出来正好让流苏父女与陈思安决裂。”
夏侯昀问:“这小子是谁?”
蓝岭生冷笑一声道:“这小子名头之大,盘玉姣是远远不及,抓住他。胜过十个盘玉姣。”
夏侯昀急道:“到底是谁?快说!”
蓝岭生道:“他便是唐国东宫智囊、与李坚表兄弟相称的信州侯周宣!”
在场的人除了盘玉姣、夏侯流苏等人外。无不大惊。
“错!”周宣大声否认。
夏侯流苏紧张的心弦微微一松,她知道周宣能言善辩。只要周宣不承认这个身份,爹爹是不会为难周宣的,这个蓝岭生再觅机除去便是。
却听周宣道:“信州侯那是两个月前地爵位,我现在乃是信州郡公。”夏侯昀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这个要娶他女儿流苏的姓周的小子竟是唐国当朝第一人红人——周宣!
蓝岭生恨恨道:“原来是升官进爵了!夏侯副尉,联络盘玉姣、雷猛,进兵我清源,这位周郡公就是主谋,是我家连昌公子最恼恨之人,连昌公子曾对我说过,夏侯流苏曾被派到周郡公身边做卧底,虽然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立了功劳,但夏侯流苏对周宣假戏真做,生了情意,须要暗加提防,不让她再与周宣相见,免得旧情复燃,被狡猾奸诈的周宣所利用——就是连昌公子也万万没想到周宣会在福州现身!对了,周宣定是来见盘玉姣的,是也不是?”
夏侯流苏见周宣坦然承认身份,不禁大为着急,分辩道:“笑话,堂堂信州郡公会孤身一人跑到这里来?爹爹莫听蓝岭生胡言乱语。”
夏侯昀目露精光,上上下下打量周宣,问:“流苏,若他不是周宣,他为何要承认?还有,他怎么知道唐国公主被僧景全掳走之事?”
蓝岭生叫将起来:“我知道了,周宣就是送婚使,他是送唐国公主去南汉完婚地,想必是半路被僧景全劫去了,想花言巧语骗我们去对付僧景全。”
周宣道:“没错,我就是送婚使,僧景全掳走公主决不是想和唐国为敌,中天八国的死敌是南汉,张圣若真的娶了清乐公主,那绝对是清源的末日。”
夏侯昀刺猬般的胡须抖个不停,握住铁矛之手满是汗水,说道:“你说得很对,绝不能让张圣娶唐国公主,若是唐国公主和唐国郡公都到了我们清源,那岂不是好?”
“爹爹,”夏侯流苏叫道:“谁也不许动周公子——女儿。女儿已经是周公子的人了!”
夏侯昀叹气道:“流苏,这人是我清源的敌人,你怎能这么糊涂!”
夏侯流苏侧脸看了周宣一眼,目蕴深情,说道:“爹爹,他是清源地敌人,可他是女儿的心爱之人,你让女儿怎么办?”
蓝岭生在一边森然道:“夏侯流苏,你想怎么办?你想背叛陈都护是吗?”
盘玉姣冷眼看着变幻地局势。她看到周宣手里一直抓着“照夜玉花骢”的马缰,就知道周宣早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以“照夜玉花骢”的迅捷,清源人是追不上的,现在看来。夏侯流苏是铁了心要帮周宣的,但夏侯昀古板愚忠,又有这么多清源武士在盯着,他不大可能对周宣网开一面——
盘玉姣心道:“周郡公孤身来此是为了救我,现在围困我的清源武士全部盯着周宣了,我得趁机冲出去,这样。夏侯流苏也有机会护着周郡公脱身。”
打定主意,盘玉姣伸手往马腹下一捞,一根短标枪在手,猛掷而出,拦在她前头的一名清源武士正聚精会神看着夏侯昀父女在争执,根本没注意盘玉姣,哪里来得及躲避,惨叫一声,标枪透胸而
盘玉姣纵马直撞过去,眨眼冲出清源武士地包围圈。往西疾驰。
那些清源武士这才反应过来。乱纷纷叫道:“盘玉姣跑了!盘玉姣跑了!快追!”
周宣一拉夏侯流苏地手,低声道:“流苏,跟我走。”一扯马缰,翻身骑上“照夜玉花骢”,伸手想把夏侯流苏拉上马背共骑——
“休要跑了周宣!”蓝岭生举刀猛扑过来,要斩“照夜玉花骢”的马蹄。
夏侯流苏挥刀格开蓝岭生的刀,又是一记鞭腿。将蓝岭生踢倒在地。随即在“照夜玉花骢”后臀上击了一掌,喝道:“公子快走!”
“哪里走!”夏侯昀执铁矛大步上前。
夏侯流苏飞身一扑。拜倒在夏侯昀足下,紧紧抱着爹爹两腿,哀声道:“爹,女儿求你了——”
周宣一提马缰,“照夜玉花骢”瞬间加,马蹄起落,转眼就在十余丈外,盘玉姣往西他往东,让清源武士不知追哪个好。
奔出二十丈,周宣勒住马,高声道:“流苏,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夏侯流苏大急,突然一个倒翻身,几个纵跃,轻盈盈落到“黑玫瑰”背鞍上,说了声:“爹爹,女儿回头再向爹爹请罪。”催马往周宣那边赶去,她准备护着周宣到了安全地界再回来。
夏侯昀掂了掂手中的八尺铁矛,这要是猛掷出去,可将十几丈外的周宣贯穿,但想到女儿含泪哀求地样子,而且杀死周宣对清源无益,要的是活捉,这一犹豫,女儿流苏已经和周宣去得远了,而那些清源武士却还一个个伸头缩颈看着他。
夏侯昀大吼:“看个毛啊,娘地快追啊!”
有武士问:“副尉大人,追哪个好?”
夏侯昀道:“蓝岭生,你率二十骑追盘玉姣,我自带五人揪那不孝女回来。”
蓝岭生被夏侯流苏一记鞭腿踢得晕,这时才爬起来,怒气冲冲道:“夏侯副尉,你纵女放跑了盘玉姣和周宣,该当何罪?”
女儿跟别人跑了,夏侯昀本来就很郁闷,被蓝岭生这么气势汹汹问罪,顿时火冒三丈,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问我地罪,快滚,捉不到盘玉姣我问你的罪!”顿了顿,又道:“不把那孽障和周宣抓回来,我自向都护大人请罪。”
一众清源武士分道扬镳,蓝岭生率二十骑往西追盘玉姣,夏侯昀带着五个人往东追赶周宣和夏侯流苏,片刻功夫,蹄声远远去,此处仍归沉寂。
月色清冷地大腹山下、闽江畔,留下三具尸和两匹无主的坐骑。
过了一会,从东边山脚下奔来两个人,前面还有一只犬,正是盘山长、力虎和金毛犬鲁鲁。
力虎跑过来牵了一匹马,说道:“甚好,正愁无马骑。”
盘山长也有一匹,翻身就骑上,说道:“力虎兄弟,我往西去追我家大族长,想办法引开清源人,助大族长脱险。”
力虎道:“好,我也去找我家主人去。”
马蹄得得,有马骑地房太医过来了。
力虎道:“房博士不耐奔波,不如回荆溪镇向公主殿下禀报,就说主人已经脱险,也好让公主殿下和老四先生放心。”
房太医连续两天连夜没怎么休息,他年近五十了,精力哪有力虎这么好,点清头道:“那好,我就先回去报信了,你们小心点。”
周宣骑着“照夜玉花骢”、夏侯流苏骑着“黑玫瑰”,这都是千里马,奔跑起来风驰电掣,急奔了两刻钟,大腹山已被抛在二十里外,后面的清源追兵杳杳,毫无声息,只有高天上那轮明月一直跟着他二人。
这里地处福州城西郊,离鼓山已不甚远,月色下但见平畴旷野,一条河流自北而来,在这里汇入闽江,闽江水流就越浩大了,波光,水月争辉。
夏侯流苏放缓马步,唤道:“公子,不用急赶了,他们——他们追不上了。”自她爹爹夏侯昀以下的清源武士,都是追踪盘玉姣追了一天两夜的,不说人,就是马也乏到了极点,哪里还能追得上“照夜玉花骢”和“黑玫瑰”!
周宣带住马,靠近夏侯流苏,说道:“流苏,是我让你为难了。”
夏侯流苏笑了笑,轻声道:“是我愿意的。”妙目凝视周宣,睫毛飞快扇动,幽幽道:“公子,这里已经安全,以公子的机智,自不会落到我爹——不会落到清源人手里的,流苏就在这里和公子道别吧!”
五十七、冰肌玉骨
周宣岂能让夏侯流苏就这么离开,说道:“流苏,等一下,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对你说,跟我来——”说着,带转马头,逆着那条闽江支流向北而行,马步舒缓,好似步月寻幽。
夏侯流苏望着周宣骑在马上的峭拔背影,那是芳心所系,哪里狠得下心掉头就走!轻轻叹息了一声,骑着“黑玫瑰”跟上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逆河而上,行了大约五、六里,周宣没说话,夏侯流苏也不知该说什么,刚才她一时情热,在爹爹面前大声说喜欢周宣、要嫁给周宣,但现在想来,那实在是不可能的呀,她是非常爱周宣,但要她抛下爹爹跟周宣走,那她做不到,因为这样的话她爹爹必受陈都护重责,甚至处死都难预料,而以爹爹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背叛陈都护跟着周宣去唐国的。
周宣回头看着夏侯流苏,微笑道:“流苏,在担心你爹爹是吗?”
夏侯流苏点点头。
周宣问:“流苏会后悔帮助了我吗?”
夏侯流苏摇头:“永不后悔。”
周宣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夏侯流苏黯然摇头,轻声道:“流苏会回到爹爹身边,陪着爹爹。”
周宣道:“你放跑了我和盘玉姣,陈思安是决不会轻饶你的,你爹爹也必受牵连,这样我怎能心安?流苏,我说过要让你一生平安,我一定要做到。”
夏侯流苏憔悴的脸浮起凄婉的笑容:“谢谢公子,与公子在一起是流苏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周宣笑道:“流苏,别搞得这么哀婉,没有最快乐,只有更快乐,我要你与我在一起,你爹爹我们二人一起侍奉供养。岂不是好?”
夏侯流苏眸子里闪过炽烈的神采,如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摇头苦笑道:“公子,不可能的,我爹爹非常固执的。”
周宣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让我来处理吧。曲终奏雅,一定会有圆满的结局,流苏你相信我吗?”
“我信!”夏侯流苏郑重点头,她与周宣虽只相处数月。但就没见周宣吃亏过,宣州、信州,一路行来,到哪里不是一帆风顺,这主要是公子他智谋过人啊。嗯,也许那次在马回岭小镇外被她听到对付陈思安都护地密谋,那是公子唯一的一次失策。
周宣道:“信我得快乐!流苏,忧心事暂不要放在心上,交给我去处理,我是有担当的男子,决不会让你父女俩为我受苦的——流苏,我们难得在一起,就算明朝要各为其主、各奔东西,但今夜。我希望看到流苏闪动着睫毛微笑。那样子真迷我。”
夏侯流苏一听,又羞又喜,细密的睫毛不由自主就扇动起来,羞颜笑靥,一时绚烂。
前面河边传来“吱吱”的声音,象是有辆牛车在不知疲倦的行驶着,举目望去。却是一个水碓借助水流不停地转动着。水碓边就是一个磨坊,还有***。
周宣道:“流苏。我们去讨一杯水喝,再看看能不能借宿一晚?”
夏侯流苏心儿一颤,脸不禁红了起来,内心深处却又有一种躁动地渴望,低低的“嗯”了一声。
磨坊木房三间,右边那间是有连机水碓的舂米间,一个瘦小的老头正在舂米,几箩筐谷子摆放在边上,四根石杵借助水力举起砸下,此起彼伏,米糠地香气弥漫在磨坊间。
周宣叩门,自称是福州城里秋猎迷路的豪门公子,想在这里求宿一晚。
瘦老头没注意来的两个人当中有一位是女子,说道:“小老儿今夜要把这四担谷子舂好,无暇睡觉,两位公子自去左那间房子歇息,茶水有,食物没有,只有一些青皮梨,两位不嫌弃的话,尽管食用,怠慢莫怪。”
周宣道:“多谢老人家。”将马系在磨坊前的樟树下,与夏侯流苏进到左那个房间,只见一张竹榻,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个黑瓯瓷地茶壶、两只茶盏,几个小拳头大小的青皮梨散放在矮几一角。
周宣端起茶壶将两只茶盏斟满,鼻翼**了两下,笑道:“这位老人家倒饮得好茶,这是建州北苑茶,口再渴,也莫要急,慢慢品。”
夏侯流苏“嗯”了一声,举盏慢慢嘬着,虽是凉茶,但那股茶香依然让她口齿留芬,有沁人心脾之感,不由得想起周宣在歙州斗茶的事,微笑着问:“公子,那个曾达虔后来送了银子来没有?他的黄山茶经公子品评已经茶价翻了几番了!”
周宣笑道:“还没呢,明年三月让来福去讨债,来福现在应该还在信州建义庄和书院,年底会回江州。”
来福、小茴香、三痴夫妇、还有静宜仙子和林涵蕴姐妹……那一个个鲜明的形象在夏侯流苏心里掠过,从宣州到江州的千里旅途,种种可惊、可喜、可笑、可爱的经历,点点滴滴汇入心头,夜深人静之时,夏侯流苏在心底一遍遍回想那段难忘的旅程,而现在,她最想念的那个人就在她身边,与她一同举杯饮茶,这光景恍若梦幻。
夏侯流苏不由得伸手握住周宣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周宣,生怕一眨眼周宣就消失了,原来是梦一场。
周宣在她手心搔了一下,微笑道:“别担心,这不是梦,尽管眨眼。”
夏侯流苏羞色上颊,心道:“公子能看透我地心思啊。”抽回手,拔出腰间短刀,取出一块丝帕拭了拭刀刃,抓过一个青皮梨削起皮来,武艺高、手也巧,转眼削好一个,递给周宣,又取一个梨子,慢慢削着,低眉垂睫问:“公子,那晚流苏不辞而别,公子真地不怪流苏吗?”
周宣“嘎吱嘎吱”地嚼着梨,口齿不清地反问:“流苏以为呢?”
夏侯流苏含着笑,不再问这事,却问:“公子,那天夜里你填的半阙词后来可补全了没有?”说着,轻声唱起来:“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人未寝,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周宣笑道:“流苏,你是不是常常吟唱我的诗词?你爹爹说那阙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是淫词艳曲,幸好我解释说罗裳里面还有好几层衣裳,不是光光的,不然你爹爹就要一矛捅死我!”
夏侯流苏“扑哧”一笑,削好一梨,小口小口吃着,说:“公子,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周宣问:“你不累吗?不想早点歇息?”
夏侯流苏脸一红:“有点累,可是,可是不想睡,一颗心浮跃跃的。”
周宣道:“嗯,那是春心动。”
夏侯流苏大羞,快步出门,听到周宣跟了出来,心如鹿跳,慌慌张张道:“我要洗洗手。”前后一看,磨坊边有几级石阶通向水边,便走了下去,来到最下一级,河水已经齐着石阶。
周宣也走了下来,一起洗了手,又洗了一把脸,说道:“这水有点冷了,不然真想下水游泳,去年中秋前我在庐山一个小潭里游水,水太冷了,后来大病一场。”
两个人并肩坐在石阶上,脱了靴子和布袜,把脚浸在水里,凉凉的,真舒服。
不远处的岸边应该有不少桂花树,香气一阵阵传来,两个人闻着这香味,偎依在一起,象是醉了一般。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河面细波,银蛇万道,“吱吱”地水碓声忽轻忽重,水流不息,它也不停。
周宣把夏侯流苏地一只脚搁在自己腿上,抚摸她裸露的小腿肚,雪白、结实、修长,肌肤细嫩得如凝脂寒玉,说:“这就是冰肌玉骨啊——流苏,那阙残词我一直无心续填,但是今夜我有了诗兴,这词是为流苏填写地,流苏在我身边,我就能续好——
夏侯流苏身子紧紧偎靠着周宣,羞喜不胜,只听周宣吟道: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面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枕钗横鬓乱。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夏侯流苏感着词境,一时痴痴如醉,头靠在周宣肩上,听着水碓的“吱呀”声,竟是特别的安心,仿佛有周宣在,她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打开,放松、放松,她睡着了。
周宣侧着头,看着夏侯流苏甜美的睡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象飞倦了的蝴蝶一动不动,只偶尔受惊似的一颤,真是惹人怜爱啊!
五十八、父债女偿
周宣一手搂着夏侯流苏的腰,单手为自己穿上靴子,然后抄在夏侯流苏的膝弯下,将她横抱起来,拾级而上。
夏侯流苏睡梦里呢喃道:“公子,公子——”
周宣在她薄薄的唇上轻轻一吻,应道:“我在这里呢,好好睡,我抱着你。”
夏侯流苏“嗯”了一声,双臂缠在周宣脖子上,脑袋靠在周宣肩头,沉沉睡去,她实在太困了,几乎两天两夜没休息,现在被心爱的男子抱在怀里,只觉身心俱都酥软,很娇弱、很女人,需要怜爱,鼻间嗅着这男子的汗味、耳边听着催眠似的水碓轮转声,一颗心象盛开的花瓣那样舒展开来,恬静、安然——
周宣抱着夏侯流苏回到磨坊卧室,没有***,只有月光透过窗隙洒在室内,简单的矮几、竹榻,也显得清幽可爱。
周宣本来想把夏侯流苏放在竹榻上然后关上门,但夏侯流苏缠着他不松手,便只好任由木门敞开着,两个人和衣侧卧,臂腿交缠。
夏侯流苏从左肩斜至右衽,裹着精致的犀皮甲,这种犀甲防身固然极佳,但穿着睡觉肯定不舒服,所以周宣要给她脱掉,但摸来摸去,找不到系带,听到夏侯流苏呢喃道:“公子,不要-
周宣只好作罢,虽然很有*,但不忍打扰睡得香甜的夏侯流苏,他自己也渴睡得很,就那样搂抱着在那张单人竹榻上睡着了。
舂米的老头后半夜到这边来取了一个青米梨去吃,见两个男子搂抱着睡得那么香,闽地男风颇盛,老头倒也见怪不怪,摇着头暗笑着回舂米间了。
夏侯流苏在那老头靠近矮几取青皮梨时悚然惊醒,睁眼看到的是周宣的下巴,随即听到脚步声出去,还从外把门带上,就知道是那个舂米的老人家。
周宣仰睡着。夏侯流苏头枕着周宣臂弯,一条腿还屈起搭在周宣小腹上,半边身子都压在周宣身上。
夏侯流苏醒来了,身子一动不动,心里感着甜蜜和温馨。忽然觉得胸前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周宣的左手不知何时解开了她右胁下的犀甲系带,又没有全部解开,但那空隙可容一只大手伸进去,就那样隔着一层布纱捂着她的胸乳上,时不时还五指一紧。睡梦里也会摸捏哪!
夏侯流苏脸起烫来,渐渐的身子也热起来,看看窗外地月色,已经从东窗转到西边大门,几线月光从门隙里窥人,黑夜将尽,再过一个时辰天应该就要亮了。
夏侯流苏将脸埋在周宣肩窝处。轻轻摩擦,心里想着:“天明后我就要与公子分别,公子真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吗?就怕爹爹倔强,不肯听公子安排啊!唉,先不管那些,现在公子抱着我,贴得那么紧。我真欢喜。”
夏侯流苏轻轻的将身上的犀甲脱下,低着头,下巴几乎抵到胸前锁骨,看着周宣那只捂在她胸前的那只大手,红着脸将小手贴在那只大手地手背上。稍稍用力一按,这下子接触得更紧密了,那大手的热力隔衣透入,让她胸部一阵**。
“嗯,先前公子就说我春心动了,我真的是春心动了!”
夏侯流苏咬着嘴唇,微微喘息着。单手解开自己衣襟。敞开胸怀,露出黑缎抹胸。一缕西斜的月光正好在她胸脯正中划过,黑得愈黑,白的愈白,转眼间,黑缎抹胸褪去,只剩下一片耀眼的莹白。
周宣的手这回是贴肉抚摩了,夏侯流苏身子往上蹭了蹭,来寻周宣地唇,亲了两下,蓦觉腰间一紧,随即左胸又是一紧,禄山爪、杨妃乳,两两得趣。
夏侯流苏支起脑袋,看周宣的眼睛,却还闭着,但抚在她胸前的那只手却动个不停,羞道:“公子,你醒了?”
周宣闭着眼睛应道:“未醒,春梦正酣。”
夏侯流苏娇嗔道:“公子作弄人家!”
周宣把玩着她丰柔翘挺的鸡头肉,低声道:“软温新剥鸡头肉,滑腻初凝塞上酥——”
夏侯流苏大羞,伸手来捂周宣的嘴,不让他再说这些淫诗艳词。
周宣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竹榻出可怕的“嘎吱”声,好象要塌裂一般,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夏侯流苏眼睛睁得老大,低声道:“公子,不要——”
周宣道:“没事,竹榻就是这样,声响大,其实很结实,压不塌的。”
夏侯流苏红着脸道:“那也不行,声响太大,那边舂米地老人家会听到的。”
周宣道:“不会,舂米间水碓砰砰砰在捣,哪里听得到这里的动静!”
夏侯流苏身子扭动,不让周宣解她腰带,说:“不行不行,会听到的。”
周宣有的是办法,说:“那好,这样——”
周宣跳下床,把夏侯流苏也拉下来,两个人站在榻边亲热,不知不觉间身上衣衫越来越少,身子越来越热。
周宣让夏侯流苏双手扶着榻沿,腰陷臀翘,那样子好象一匹矫健雪白的牝马。
周宣俯着身,脸贴在夏侯流苏耳边低声笑道:“你爹爹老说要一矛捅死我,现在我要报复-
夏侯流苏身子娇颤,问:“报复什么?”
周宣“嘿”的一笑,从后进入,开始了猛烈地报复。
夏侯流苏这才明白这就是周宣的报复呀,用的是这根“矛”,又是羞怯又是快活,耳听得舂米间水碓带动的石杵一下一下捣着石臼里的谷物,身后地周宣也似乎跟着那节奏一下又一下,捣得她身子酥软,几乎快站不住脚,口里想呻唤,又怕被听见,只好忍着。
这一场欢爱酣畅热烈,到后来,夏侯流苏也顾不得担心有人听到了。**起来……
欢爱过后,二人象吐尽丝的春蚕,紧紧搂抱在一起,好半晌不动。
夏侯流苏嘤嘤道:“公子,你说有什么办法让我爹爹免受陈都护的责罚?”
周宣道:“何必回去领那责罚?我去说服你爹爹跟我走不就是了!”
夏侯流苏道:“不行。公子不能再让我爹爹看到你,我爹爹一直说陈都护对他有恩,他要护卫陈都一生一世。”
周宣问:“有什么恩?”
夏侯流苏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娘原是都护府的一个侍女,陈都护把我娘赐给了我爹爹,我爹爹很爱我娘,也就非常感激陈都护。誓死报答。”
周宣摇头,说道:“你爹爹是愚忠,清源本就是唐国领地,是唐国的一个都护府,陈思安是叛逆,追随叛逆就是不忠不义。”
夏侯流苏噘着嘴道:“说服我有什么用啊,我爹爹听不进去的。”
周宣道:“没事。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先,你暂时不能回去,你一回去我就没办法了。”
夏侯流苏“嗯”道:“我听公子地。”
这时,听到不远处传来两声犬吠,周宣忙道:“鲁鲁追来了!”坐起身穿衣。
夏侯流苏一惊,一边系着抹胸一边问:“是谁?僧景全地人?”
周宣道:“不是。是我的手下,还有一只追踪犬。”
女子穿衣系带总是繁琐些,周宣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说:“我先出去,你慢慢穿。不急。”
周宣走出磨坊,天刚蒙蒙亮,就见力虎骑马,鲁鲁在马前,很快来到磨坊前,见到周宣,喜笑颜开。
周宣问:“盘山长和房太医何在?”
力虎道:“盘山长去寻盘族长了。房太医回荆溪镇向公主殿下报讯。”
夏侯流苏推门出来。看了周宣一眼,跑到水边梳洗去。
周宣看着洋洋流淌地河水。说道:“力虎,你马上回荆溪镇,找到公主,然后一起来这里找我,6路不好走,我们要走水路去鼓山。”
力虎当即带着鲁鲁往回走,周宣下到水边胡乱洗了把脸,与夏侯流苏回到磨坊时,见已经有挑谷来舂的乡民,两个人不便久留,谢过那位老人家,牵马沿河缓缓而行,准备找一艘船。
夏侯流苏叹道:“我爹爹肯定到处找我,暴跳如雷呢。”
周宣道:“流苏,你要明白,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清源不可能长久偏安,不是被唐吞并就是被吴越吞并,这是早晚地事,唐皇李煜是个仁慈君主,还有本郡公,那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啊,所以清源并入唐是好事,你说对不对?”
夏侯流苏想起周宣在信州的一系列惠民举措,点头道:“公子说得在理。”
周宣道:“陈思安越顽抗,泉州百姓吃的苦头越大,所以陈思安早点投降或早点死,那才是清源百姓之福。”
这话夏侯流苏不敢随便点头,毕竟她在陈思安治下多年,不可能一下子倒戈相向的,那样就太忘恩负义了,便岔开这话题,问:“公子送清乐公主去南汉,那南汉太子怎么不见?”
周宣正要答话,忽见一艘乌篷船自上游顺水而下,这船两丈多长,乘十来个人应该没问题,当即扬手高呼:“船家——船家,到这边来。”
船头掌舵的是一个黑衫汉子,大鹰钩鼻,朝岸上周宣望来,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扭头对舱里喊道:“刘大掌柜,刘大掌柜,快请出来,看看这是谁?”随即操起一竿长长的竹篙,将船往周宣这边驶近。
船头一沉,一个财主打扮的家伙出来了,这家伙又白又胖,穿着绿绸袍,戴着绿纱帽,不耐烦道:“谁呀?谁呀?看谁呀?”
周宣眼睛虽然近视,但这个戴着绿帽地大胖子太惹眼了,喜道:“哈哈,刘大掌柜,别来无恙啊!”
绿胖子正是南汉太子刘守素,掌舵的黑袍鹰钩鼻的是鹘门高手、南汉虎贲中郎将费清。
刘守素一双绿豆眼努力睁大,嘴张开合不拢,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周客官,终于又见到周客官了,呜呜呜,本掌柜以为再也见不到周客官了,真是每日以泪洗面、衣带渐宽哪,天可怜见,周客官无恙,本掌柜欢喜得心要跳出来,啊,周客官——”
雪猪太子太激动了,激动得语无伦次。
周宣笑道:“我也非常惦记刘大掌柜,先上岸,等下细谈。”
夏侯流苏悄声问:“公子,这人是谁?哪里的掌柜?”
周宣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雪猪太子啊。”
“啊!”夏侯流苏很是吃惊,这么胖的大胖子,猪也没这么肥啊,听这雪猪太子的口气,和周宣还非常亲密似地。
雪猪太子身后还站着一人,瘦瘦高高,铁棍不离手,除了太监陈延寿还会有推?劫后重逢,这老太监也脸露笑意,朝周宣拱手致意。
周宣道:“我就知道刘大掌柜有这样两个得力手下保护,一定能平安脱险的,刘大掌柜,不要忘了要好好封赏他们。”
雪猪太子一心都在周宣身上,胖头连点:“知道,定有重赏——周客官,本掌柜**上挨了一箭,留下一个伤疤,唉,现在是美玉微瑕了。”
周宣忍不住笑,说道:“没事,让太医用珍珠粉、美玉屑祛疤,不消半月,还你一个雪白的好**。”
雪猪太子喜道:“周客官真是博学,这也知道,看来对美臀是大有研究啊,本掌柜好生欢喜。”
周宣侧头看了夏侯流苏一眼,夏侯流苏诧异地看看雪猪太子,又看看他,夏侯流苏是闽人,耳闻目睹很多男风之事,听了雪猪太子的话,就以为周宣也好这个,叫了一声:“公子你——”睫毛连闪,象要哭出来。
周宣赶忙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想到哪去了!我看到这胖子就想吐!”
五十九、都遇上了
费清将船泊到岸边,恭恭敬敬道:“请周郡公上船。”
周宣道:“不急,还要等公主殿下过来。”
雪猪太子问:“清乐公主救回来了吗?”
周宣点头道:“前天夜里才从僧景全手里救出的,真是历尽曲折啊。”
雪猪太子对清乐公主脱不脱险并不在意,命陈延寿、费清扶他上岸,这鹘门两大高手一左一右挟持着肥胖的雪猪太子,纵身上岸,那乌篷船骤然一沉,向河心荡出,幸有缆绳绑在河岸老树上。
雪猪太子晃了晃脑袋,感觉站踏实了,试着走了两步,一把捧起周宣的双手,很有点执手相看泪眼的味道,绿豆眼上上下下打量周宣,饱含深情地说了一句:“周客官,你清减了好些,眼睛都大了!”
周宣身边的夏侯流苏妙目圆睁,胸脯剧烈起伏,俏脸憋得通红,扭身跑了几步,扶着一棵树,呕吐起来。
周宣抵抗力较强,深呼吸了几次,忍住了,最主要是没吃什么东西,吐无可吐。
雪猪太子指着夏侯流苏的背影问:“周客官,这女子是谁?为何这般作呕的模样?难道嫌恶本掌柜不成?”
周宣笑道:“她是我侍妾,她为何吐呢?这个这个,那是因为她有了身孕。”
夏侯流苏也没什么东西吐,呕了几口清水,走回来站在周宣身边,听周宣说她有孕,羞得满脸红晕。
雪猪太子听说夏侯流苏是周宣侍妾,便瞪起眼。摇着头悲叹了一声。
周宣嗅到乌篷船舱中传来一阵阵肉香,便问:“舱中炖的什么好肉?”
费清道:“昨夜猎到的一头獐子,我家大掌柜亲自烹制,真是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呀。”
周宣没想到雪猪太子还会下厨,就不知手艺如何?便道:“让我来尝尝,看看刘大掌柜有没有易牙的厨艺?”
雪猪太子喜道:“好好好。周客官请。”
费清便将缆绳绷紧,让船头紧抵着河岸,以便周宣和雪猪太子上船。
周宣将马系在岸柳上,牵着夏侯流苏上船,弯腰入舱,见前舱是坐卧歇息之处,后舱是个小厨间,一个炉子炭火已快熄灭,炉上瓦钵肉香四溢,舱壁悬着好几个竹篓和竹筒。竹篓里有碗筷瓢盆,竹筒里有油盐酱醋,很是齐全。
陈延寿、费清二人留在岸上候望清乐公主,又要防备吴越兵追来,雪猪太子跟着周宣上了船,殷勤道:“周客官。请在前舱安坐,待本掌柜给你盛一碗肉羹来。”
周宣吩咐道:“盛两碗。”
雪猪太子应了一声,不一会,端了两大碗獐子肉摆在周宣膝前矮几上,又递上一双筷子,象酒店服务周到的胖伙计。
周宣把筷子和一碗獐子肉递给夏侯流苏,对雪猪太子说道:“两个客人怎么就给一双筷子,你这掌柜好不晓事!”
雪猪太子瞪了美貌窈窕地夏侯流苏一眼,幽怨转身,去取了筷子给周宣。
周宣尝了一块獐子肉。赞道:“炖得甚好,火候恰到好处,盐味浸入,肉羹美味无比——刘掌柜,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雪猪太子被周宣一夸,全身的肥肉都在哆嗦,那是在笑啊,面有得色道:“久病成良医,本掌柜喜爱美食,那些庸厨每不合我意。干脆自己动手,以前送给清乐公主的那些食物都是本掌柜亲手烹制的,色、香、味俱佳吧,此去汉国还有不少路程,周客官可以尽情享用本掌柜烹制的美食,必让你乐不思归。”
周宣吃得不亦乐乎。含糊道:“期待。期待。”
吃罢香喷喷的獐子肉,周宣问起雪猪太子三人如何在长溪县城脱险之事。雪猪太子道:“吴越贼军凶猛,本掌柜的坐骑被射死了,伙计费清背着本掌柜跑,本掌柜**中了一箭,疼痛难忍,又因为不见周客官,心里实在悲伤,就昏睡过去,醒来时就在一辆马车上,本掌柜还担心周客官地安危,伙计陈延寿说周客官福大命大,早已脱险,会在鼓山下等着我三人前去汇合,所以本掌柜便催着费清二人往福州而来,到了连江,便改乘船,将船夫一家三口尽数杀了,费清自会驾船,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周客官,真是欢喜不尽。”
周宣也略略说了别后之事,与夏侯流苏父女的纠葛自然不说。
正说着,忽然听到船舱里响起一声短促有力的虫鸣,周宣奇道:“刘掌柜,你捕到好虫了?”
雪猪太子大饼脸笑得看不到眼睛:“周客官虫技不凡,猜猜看,本掌柜这只蟋蟀是什么颜色的?这是前天夜里在河岸一处废宅里捕到的。”
周宣道:“听这鸣声,应该是一只壮年的猛虫,不是黄背虫就是青背虫,估计极有可能是青背虫。”
雪猪太子胖手一拍,赞道:“周客官果然名不虚传,请看——”捧过一只瓦盆,赫然是一只体型健硕的青背虫,周宣没见过其实战,不知这只蟋蟀有没有中将级的实力?但少将级是稳了的。
“哇,刘掌柜,你真不愧是玉帝之孙哪,运气不是一般的好,逃亡路上竟能捕到青背蟋蟀,真让人羡慕!”
现在正是斗虫地旺季,猛虫6续成熟,但周宣这十来天都是疲于奔命,只昨日见过几只黄背虫,说起来青背虫他今年是第一次看到。
雪猪太子得意洋洋道:“周客官可捕到什么好虫?我们来斗斗?”
周宣道:“尚未,但早晚要与刘掌柜一斗,今年的五国虫战我必夺魁。”
又坐了一会,夏侯流苏有点坐不安席,扯了扯周宣衣袖。低声道:“公子,流苏想到岸上走走。”
周宣便陪夏侯流苏上岸,对雪猪太子说他们要到附近集镇走走,雪猪太子一脸郁闷地看着周宣二人步行离开。
先前周宣就问过磨坊的那位老人家,得知磨坊往西三里地便有一个小集镇,周宣和夏侯流苏便是往这集镇而去。
周宣问:“流苏,你可有银子?我现在是一贫如洗了。”
夏侯流苏道:腰间那个精致的帛鱼袋里摸出几块小银递给周宣说:“随身只带了这些。”
周宣道:“够了。我们找间客栈,好好沐浴一番,鸳鸯浴。”
夏侯流苏红晕上颊,心里又是不安又是期待,说道:“公子,流苏一颗心七上八下呀。”
周宣道:“等老四先生,还有盘大族长来了再议,盘大族长耳目众多,她应该能知道你爹爹的动向,放心。我决不会丢下你爹爹不管地,我们一定会有圆满地结局,我保证。”
夏侯流苏握着周宣的手,柔声道:“流苏相信公子能办到。两个人到了小集镇,在唯一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便吩咐店家备水。店家心领神会,备了一个双人浴桶,让两个伙计抬到周宣房间。
没有别的客人,店家很无聊,拨弄着算盘子,计算那一男一女沐浴了多久了?过了半个多时辰那位男客官才施施然出来,让伙计将浴桶抬走,又过了一会,那女客官也出来了,脸色红润娇艳。眼波盈盈欲流,单单是一场沐浴恐怕没有这样的效果吧!
周宣让店家上菜,来一钵“佛跳墙”、一盘香酥鸭,另外来几样蔬菜,酒这里除了鼓山地瓜酒外,只有家酿谷酒,周宣便要了一斤谷酒。
夏侯流苏本不喝酒,但为了陪周宣,也斟了一杯,一点点抿着。清亮的眼睛脉脉地望着周宣,忽然一笑,低声道:“那个刘大掌柜似乎是喜欢——喜欢男人地,清乐公主嫁他岂不是,岂不是——”夏侯流苏不好意思说下去。
周宣“嘿”然一笑,也不多说。饮酒吃菜。现在午时未到,清乐公主在四十里外的荆溪镇。力虎一去一回,清乐公主她们又是乘车的,午后申时前能赶到这里就算是快的了,所以不急,慢慢与流苏共渡这悠闲时光,这些天真是累呀,这样地日子可不是周宣要过的,他喜欢吃喝玩乐呀。
正饮酒间,客栈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胖大的妇人,问店家会不会烧饭素菜?她家老主人是在家居士,只吃素。
店家道:“这谁不会呀,就是不用荤油而已,小店最是拿手,木耳、香菇、金针、白果,烧出来的菜比荤油的还好吃。”
胖大妇人道:“那好,去备。”说罢,褰裙出门,迎进来一位黑瘦老头,这老头戴着纱帽,双手笼在袖里,还一动一动,老头身后还跟着一条大汉,对老头是恭恭敬敬。
周宣只看了一眼,立即自顾吃菜,心里却是暗暗吃惊:“这不是秃驴景全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嗯,老秃驴应该不认得我,前夜在雪峰山下我是戴着面具的,哼,这秃驴害得我好惨,不整整他对不起天地良心,但据说这老秃驴武艺甚高,还有两个帮手,不能让流苏冒险,对了,去把陈延寿和费清叫来,让鹘门高手来斗这个老秃驴。”
周宣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夏侯流苏地腿,夏侯流苏还以为周宣又调戏她,红着脸、低着头,睫毛扇呀扇。
周宣无奈,只好真调戏她一下,伸过筷子去夹她的润润的红唇。
夏侯流苏往后一让,这才抬眼看周宣,满脸羞涩,却见周宣冲她眨眨眼,用筷子蘸酒,在桌上写了三个字——“僧景全”,随即抹去,嘴朝刚进来的那三个人呶了呶。
夏侯流苏一惊,大眼睛眨动,她是背对着那三个人地,以口形问:“要动手吗?”
周宣摇头,写道:“我去找刘掌柜的手下来,你等着。”
夏侯流苏点点头,轻轻拉了一下周宣地手,示意他小心。
周宣便起身出门,对店家说要去唤几位朋友来,这小店的酒菜不错,说罢快步往河边而去,心想陈延寿的铁棍敲这秃驴的光头最合适,不信鹘门两大高手斗不过你这老秃驴!
夏侯流苏独自坐着,食不知味,一杯酒不知不觉间就喝光了,便又倒了一杯,正要举着抿一口,听到客栈外马路马蹄声响,又有一个粗嗓门叫道:“这里有家客栈,且进去吃点酒饭,养养精神再追,不信那小子能逃上天去!”
夏侯流苏惊得手中地酒杯差点摔掉,这分明是她爹爹夏侯昀地声音,怎么这么巧,爹爹也追到这里来了!
夏侯流苏“腾”地起身往后院客房便走,店家见周宣走了,生怕这一男一女是吃白食的,一直盯着夏侯流苏呢,一见她起身往后院快步走,以为她是想从后门溜走,大叫起来:“这位女客官哪里去?客房钱、酒菜钱都还未付呢!”
夏侯流苏低声道:“我回房去。”
店家见夏侯流苏一身武士劲装,腰佩短刀,显然是有武艺地,不是什么娇怯怯的小姐,这要是从客房推窗跳出去,他向谁讨银子去!叫道:“请姑娘先把酒菜钱付了,住店钱先不急。”
夏侯流苏银子都给了周宣了,哪还有银子,说道:“银子等下给你。”正要闪进去,就听得客栈门口爹爹的声音叫道:“流苏!”
“爹爹肯定是饿坏了,闻到酒香,进来得好快啊!”夏侯流苏没办法,只好转过身,强装笑脸道:“爹爹来了,女儿正等着爹爹呢。”
那店家一看,想当然地认为周宣与夏侯流苏是私奔,这做爹地就追,如此看来这女子不是要赖他的酒钱,而是想避开她爹爹,当下不再追着夏侯流苏要钱,去招呼夏侯昀了。
六十、最恨棒打鸳鸯
夏侯昀在前,五名清源武士跟在后面,见到夏侯流苏,一齐愣在当场。
夏侯流苏倒是镇定自若,也许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会有常的勇气,吩咐店家再上几个菜,备六副杯箸,笑靥如花道:“爹爹请坐,各位军汉请坐。”
夏侯昀左看右看,没看到周宣,环眼圆睁,瞪着女儿,低声问:“那小子呢?”
夏侯流苏过去搀着夏侯昀,微笑道:“爹爹先坐下歇会,喝杯茶,容女儿细禀。”
先前的桌小,店家与伙计抬来一张大圆桌,夏侯昀父女以及五名清源武士团团坐下,茶水很快斟好。
夏侯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道:“好了,说吧,那小子在哪里?”
夏侯流苏低头道:“他——他走了。”
“走了!”夏侯昀拍案而起,戟指怒喝:“左右,把她给我绑了!”
几个清源武士面面相觑,有人劝道:“夏侯大人,绑就不必了吧,让流苏姑娘带着我等去追拿那小子才是正事。”
夏侯昀瞪着夏侯流苏道:“快说,那小子往何处去了?”
夏侯流苏心里甚是担心,爹爹这边有六个人,五个军汉武艺都不弱,她爹爹更是凶猛无比,周宣把雪猪太子那两个手下叫来也是寡不敌众啊,再说了,双方动起手来。她怎么办?虽然她绝不允许周宣被抓,但总不能帮着周宣打她爹爹吧,而且中天八国地僧景全还在边上。莫要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夏侯流苏起身道:“若爹爹一意要找他,那女儿就带爹爹去,这就走吧,女儿身上没钱了,烦爹爹结账。”说着,快步出门。
夏侯昀心想:“不对劲呀,昨晚女儿那么不顾一切要救那小子。现在怎么这么轻易就说要带我等去追那小子?哼哼,知女莫若父,想和为父耍心计,你还嫩点!”叫道:“等一下,流苏你进来。”
夏侯流苏无奈,只好走回来,问:“爹爹还有何事?”
夏侯昀蓦然出手。一把扣住女儿右手腕,铁箍一般。
夏侯流苏惊道:“爹爹真要绑女儿?”
夏侯昀冷笑道:“流苏,我问你,那小子是不是就藏在这客栈里?你想把我们支走是不是?”喝令左右武士:“搜!”
那五名清源武士便往后院闯,店家急道:“且慢且慢,各位军爷是不是找与这位小姐一起来的那个青年公子?浓眉细眼的那个?”
夏侯昀拖着夏侯流苏走近,说道:“对了。就是那小子,你可知在何处?说出来我赏你十两银子。”说着摸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掂着。
店家眼睛一亮,指着门外道:“那位公子刚才出门去了,去了不过一盏茶时间。”说罢,眼睛便盯着夏侯昀手里地银子。手颤抖着,想伸过来。
夏侯昀却将银子收回囊中,大声道:“我不信,还得搜一搜。”
店家急着想得到赏银,赶忙引路道:“好好,请搜。”领着夏侯昀等人来到后院客房,指着先前周宣与夏侯流苏共浴的那个房间道:“那位公子与这位小姐便住这个房间。”
夏侯昀脸一黑。问:“他们两个就住一个房间?”
店家看着夏侯流苏胀红了脸。便道:“还未入住,他二人来此还不到一个时辰。”
夏侯昀脸色稍霁。不料旁边一个缺心眼的伙计实话实说道:“那位公子与这位小姐在房里沐浴了很久,搞得房间到处都是水。”
夏侯流苏脸红得要滴血,恨不得一记鞭腿跟得这蠢货满地找牙。
夏侯昀举起大手想给女儿一个耳光,但看着女儿那睫毛闪闪、既羞涩又倔强的样子,长叹一声,说道:“你真是糊涂啊,这是自寻死路!”
那五名清源武士将一排客房都搜过了,都说没有看到有人。
店家陪笑道:“小人早就说过了,那位公子沐浴后小饮了两杯就出门去了,说是再找两位朋友来一起饮酒。”
夏侯昀看了神色有些慌乱的女儿一眼,说道:“那好,我等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那小子落
夏侯昀一进客栈,就被僧景全手下那个武弁认出来,对僧景全低语道:“是前夜遭遇的那些清源人。”
僧景全点点头,慢慢饮茶,等待菜端上来,耳听着那些清源人闹哄哄在找人,不知找的是谁?
前夜雪峰山下吴越兵突然来袭,僧景全手下不知就里,与吴越兵动起手来,当场有两人被杀,待骚乱过后,僧景全收拾部从,只找到六个人,又听说有两人受伤被吴越兵掳获,僧景全派遣一人去福州城打探消息,另派两人继续寻找失散的人。
清乐公主与小茴香三人在山哈人地祭神傩舞大会上被冲散,僧景全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施计的自然是周宣,僧景全没有料到周宣能得到本地山哈的帮助,让他措手不及,还有,吴越兵的突然到来让僧景全摸不着头脑,这些吴越兵要抓谁?若说是抓周宣,却为何专门搜查那些山哈女子?清源人又掺杂起来意欲何为?
僧景全正想着,见那伙清源人回到前厅,走过来一位拱手道:“三位,请到别处用餐,这客栈我们包下了!”
武弁严庆勃然大怒,起身道:“我三人先到,为何要让尔等!”
僧景全摆手道:“让他,让他!”严庆甚是惊奇。以国师地性子,从来就没有退一步息事宁人的想法,从不肯忍让吃亏的。却为何要容让这几个清源人?目视国师,却见国师长眉一抖,眼里精光闪露,便即明白了,国师要动手!
夏侯昀放开夏侯流苏,拱手道:“抱歉,我等有要事商议,三位避开一下最好。多谢了。”
僧景全微笑道:“好说好说。”走近时,笼在大袖底地手举起似要还礼,却突然甩出一串狼牙念珠,“啪”地一声击中夏侯昀的后颈。
夏侯昀哪里想到这干瘦老头会突然动手,而且武艺奇高,迅雷不及掩耳,后劲一麻。大**已被制,一身霸道的力气施展不出来,连话都哽在喉咙里没法说。
僧景全用狼牙念珠偷袭夏侯昀的同时,左手胼指点向夏侯流苏胁下,他看出这女子身有武艺,但以他的闪电快手,又是偷袭。自信没人躲得过,不料这女子细腰一扭,瞬间滑开五步,抽刀在手,喝道:“放开我爹爹!”
夏侯流苏和她爹爹夏侯昀不一样。夏侯昀不知道僧景全的身份,夏侯流苏却是知道的,所以一直提防着,堪堪躲开僧景全地偷袭。
武弁严庆与那仆妇奚二娘一起抽刀在手,一左一右护在僧景全周围,僧景全则握着右拳对准僵立不动地夏侯昀的后心,微笑道:“信不信老衲一拳轰碎此人的心肺?”
夏侯流苏急叫:“不要!”
五名清源武士俱各同出兵器。但副尉大人落入敌手。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店家和两个伙计也吓得傻了。瞠目缩臂,不敢稍动。
僧景全一把摘下头上戴着的纱帽,露出九点香疤地光头,方才说漏了嘴,自称老衲了,干脆就露光头给他们看看,戴着纱帽真是不习惯,淡淡道:“去把门关了,谁也不许走,老衲有几句话问你们,回答得好,饶你们不死。”
夏侯流苏道:“景全和尚,你抓我爹爹作甚?我们是清源人,素与中天八国无恩怨。”
僧景全长眉一轩,随即皱起,问:“你这女子如何识得老衲?”
夏侯流苏道:“中天八国国师,谁人不识?谁人不知?”
僧景全阴恻恻一笑:“少废话,去把门关上,老衲有几话问你们,老实回答,不然的话老衲渡他上西天,让你披麻戴孝。”
那店家缓过劲来了,点头哈腰道:“小人来关,小人来关。”走到门前,突然加快脚步,想跳到外面去。
僧景全冷“哼”一声,飞起一脚,一条板凳直撞过去,“咔嚓”一声,将店家左腿小腿骨撞断,摔倒在门坎上。僧景全喝命两个吓得浑身抖的伙计去把店主人拖进来,再把门关上。
两个伙计打着哆嗦,将抱腿呻吟地店主抬进来,那个多嘴的伙计去关门,刚把在门合上,还没拴在门拴,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哪,不做生意了?”
周宣笑嘻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手持铁棍的陈延寿和费清,门外不远处地一株柚子树下,有个大白胖子站在那,自然是雪猪太子。
夏侯流苏赶紧站到周宣身前,手中刀遥指僧景全,急切道:“公子,这不关你事,你快走!”
周宣扫了一眼厅中景象,笑道:“怎么不关我事,夏侯老伯有难,我这个做女婿地岂能坐视!”朝僧景全拱手道:“大师玩偷袭,太*份了吧。”
僧景全不认得周宣,皱眉问:“你是谁?”话一出口,陡然醒悟,喝道:“你就是周宣?”
周宣道:“没错,我就是周宣,我想与大师好好谈谈,请坐请坐。”拖过一条凳子坐下,夏侯流苏站在他前面,鹘门两大高手陈延寿和费清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
僧景全白眉抖了几抖,笑道:“甚好,老衲正想与周郡公好好谈谈。”
武弁严庆抓过一条凳子,让僧景全坐下,他用刀指着夏侯昀后心。
周宣看了看僧景全三人,问:“大师把清乐公主藏于何处?”
健壮仆妇奚二娘刚说了一句:“装什么蒜,公主不是——
僧景全喝道:“闭嘴!”对周宣微笑道:“老衲久仰郡公才名,前夜小茴香清唱的郡公词作《水调歌头》实在是清新可喜,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真千古佳句也,老衲时时吟诵。”
周宣急道:“大师,这时还谈什么诗词啊,请让公主殿下出来相见。”
僧景全察言观色,无法分辨周宣所言真假,心里暗暗奇怪:“难道清乐公主不是周宣救走地?那清乐公主落到了谁人手里?若周宣救出了清乐公主,何必在老衲面前装模作样?对了,周宣是想救这个清源武将。”
一念及此,僧景全笑道:“周郡公真是好本事,竟然在清源也有妻室,这名叫流苏的女子容貌既佳、身手也不错,刚才还力阻她爹爹找你麻烦,对周郡公可谓痴情,只是你这个清源的岳丈对周郡公这样的佳婿似乎不甚满意啊,要棒打鸳鸯、阻此人间姻缘吗?老衲生平最见不得这样的事,不如让老衲来为郡公消解此烦恼,杀掉你这个岳丈如何?”
周宣不紧不慢地道:“好教大师得知,我这岳丈是清源陈思安手下大将,复姓夏侯,我与流苏相亲相爱,但我这岳丈碍于成见,竟想抓我去清源,想必大师也不会坐视我去清源吧?清乐公主去哪里,我这个送婚使便要跟着去哪里?现在公主在大师手上,这中天八国我少不得要走一趟了。”
僧景全在夏侯昀背心轻击了一掌,夏侯昀憋在喉咙里地话立即直冲出来:“妖僧景全,卑鄙无耻!”
僧景全丝毫不以为忤,笑道:“夏侯将军,有周郡公这样的佳婿,你为何要拒绝,跟着周郡公去金陵岂不是享福?”
“放屁!”夏侯昀怒道:“我女是清源人,姓周的小子是唐国人,还是入侵我清源的主谋,我清源上下恨他入骨,我正要抓他去泉州,岂会让女儿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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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假装被忽悠
周宣对夏侯昀道:“岳丈大人,你抓到我除了害我一命对清源有何益处?清源本就是唐国领地,陈思安是叛逆,我出谋收取清源乃是名正言顺,你就算抓到我,我是宁死不屈的,除了让流苏伤心一辈子你还何所得?”
夏侯流苏插话道:“爹爹,女儿非周公子不嫁,若周公子遭了不测,女儿誓不独活!”
夏侯昀知道这个女儿自小倔强,她这么说就是表明她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姓周的小子了,不禁急怒攻心,却又动弹不得,嘴巴张着呼呼喘气。
周宣又道:“岳丈大人,我昨夜便对你说了,抓我没有用,除非你能从僧景全手里夺取清乐公主,以清乐公主来要挟陈锴退兵,那样或可挽回清源的颓势,可你老人家倒好,自己反而被僧景全给擒了!”
夏侯昀脸胀得通红,额上青筋绽起,吼道:“那是这妖僧使诈,无耻偷袭,妖僧景全,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否?”
僧景全微微一笑,根本不答理夏侯昀,凝神猜测周宣的用
周宣替僧景全辩护了:“岳丈大人所言差矣,兵不厌诈,半渡而击,谁还等你准备得好好的再开打啊,你不提防就是你自己的错。”
“你——”夏侯昀气得须倒竖,这种女婿还要得吗!
周宣朝僧景全拱拱手:“景全大师。事已至此,我只求见清乐公主一面,人在你手里,你要劫公主去潮州我也没办法。不是我不想救回公主,而是自顾不暇,吴越兵追得我好苦,与其让公主落到吴越人或清源人手里,还不如去潮州嫁与张圣为妃,两害相权取其轻嘛。”
周宣说得有理有据,简直是剖心之言。僧景全心思急转,心道:“周宣到底想搞什么名堂?既然清乐公主已不在老衲手上,老衲又何必遮遮掩掩,干脆给他挑明了,就说清乐公主已不在老衲这里,看周宣如何说!”转念又想:“不行,再没搞清楚清乐公主去向之前,还是先不要露底,继续试探周宣地口风。”
僧景全摸了摸光头。笑道:“老衲进店时就看到周郡公与这位夏侯小姐在这里饮酒,老衲与周郡公素未谋面,不知周郡公何以识得老衲?”
周宣哂笑道:“我听金吾卫描述过大师的相貌,大师先前虽然戴上了帽子,但后脑勺却是光秃秃的,一转背我就看到了,还有开口就要吃,两位随从又都是挎着刀。无心人也就罢了,而在下恰恰是有心人,还能猜不出大师的身份吗!”
僧景全点点头,却道:“所以周郡公匆匆出去,是要唤人来对付老衲是吗?”
“确有此意。”周宣倒是直言不讳,朝身后陈延寿、费清二人一摊手,说道:“这两位是我地得力手下。武艺不低,我是准备让二人来对付景全在师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僧景全讥笑道:“是因为你的岳丈大人落到老衲手里了吗?”
周宣道:“这是一个原因,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我是看着大师三人进来的,店外也未看到有车马,这才知道大师早有准备,是不是把清乐公主由另一路悄悄送走了?我记得在长溪县城在师可是有三、四十号人的。大师果然老谋深算。斗智斗勇我都不如大师呀,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愿跟着大师去潮州-
夏侯流苏知道周宣是对这老和尚使诈,这时配合道:“公子,万万不可,这老和尚奸诈无比,不是好人!”
周宣“呵呵”笑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地利益,景全大师掳走清乐公主不就是想借此与唐国交好来对抗南汉吗?”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僧景全目光一闪,赞道:“周郡公此言精辟,唐国第一大才子名不虚传
周宣笑道:“过奖过奖,不知清乐公主现在何处?”
僧景全面不改色道:“不瞒周郡公,自长溪县城外便已分了两路走,一路取道建州、过大庾岭去潮州,另一路便是老衲这一路。”
周宣一脸失败的样子:“我失算了,万万没想到大师竟未与公主同行,大师这奇招险棋太厉害了!”
僧景全心里也是暗暗后悔,早知道这一路会出这么多事,真应该让清乐公主走另一路的,这时也只有面露微笑,作智珠在握状,想把周宣骗到潮州去,虽然不如清乐公主那样可以左右三国局势,但好歹也是一郡公、小周后的侄子,应该可以和唐国讨价还价一番的,至于清乐公主,想必是落到吴越人手里了,只要不落到南汉人手里对中天八国就没什么影响,而且唐国必定要与吴越起战端,中天八国反而可以左右逢源。
僧景全道:“老衲若不舍身做这诱饵,岂能骗得了周郡公的耳目!现在却是不妨事了,估计清乐公主那一路现在已经过了建州,到达大庾岭了,周郡公就是插翅会飞也追不上了,哈哈,建州可是唐国地界,等于是从唐皇李煜眼皮底下经过啊。”
周宣摇着头,无奈道:“没办法,我只好跟着大师去潮州了,我这送婚使总不能半路把公主弄丢了自己跑回金陵吧!”
僧景全微笑道:“郡公肯去,老衲欢喜不胜,这样,我王张圣与清乐公主的婚姻就名正言顺了。”
周宣翻白眼道:“什么名正言顺,唐皇诏书可没写着要把公主嫁到中天八国去!”
僧景全笑呵呵道:“老衲可以答应周郡公,待周郡公到潮州见过公主与我王之后,即派得力大臣与郡公一起去金陵为我王向唐皇请婚,一定要得到唐皇地旨意,才让清乐公主与我王完婚,一切遵照皇帝大婚礼仪来办,决不轻慢了公主殿下,周郡公这样满意否?”
周宣心道:“老秃驴,你也很会忽悠啊,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似的,嘿嘿,看我怎么玩你!”点头道:“正该如此,才符合两国尊严。”
僧景全指了指夏侯昀,问:“周郡公,你这岳丈大人如何处置?”
周宣沉吟道:“放了肯定不行,暴露了我等行踪,杀了当然不行,我周宣最讲仁义,怎能对自己岳丈下毒手!这样吧,就押着他们与我等同行,待过了泉州再释放他们,大师以为如何?”
周宣这话明显是把自己和僧景全放在一路了,好象同盟死党似的。
夏侯昀怒叫:“周宣小贼,你一刀杀了我才痛快!”又骂女儿:“贱婢,这都是你的罪孽!”
夏侯流苏掩面哭泣。
周宣道:“岳丈,你老人家也太不识好歹了,若不是小婿的关系,景全大师对你肯定是一刀两断——”
僧景全皱眉道:“他这样大呼小叫的迟早引来吴越兵追查,倒是一件麻烦事。”
夏侯流苏上前,跪倒在夏侯昀足下,哭泣道:“爹爹,目下形势如此,爹爹又能如何,爹爹要报效陈都护,也要留得性命才行,何必意气用事!”
夏侯昀还是骂不绝口,一副要慷慨就义的架势。
周宣上前把夏侯流苏扶起,很简练地道:“岳丈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就算恼小婿,也等到了漳州再说,这里是非之地,你不想大家一起死光光还是请少开尊口!”
夏侯昀果然住了口,一双铜铃大眼怒视着周宣。
周宣暗暗摇头,心想:“流苏地爹爹脑子不大好使,瞪我干什么?应该瞪贼秃景全啊!”问僧景全:“大师,我们得赶紧离开福州,吴越兵到处在搜捕我。”
僧景全道:“无妨,老衲早有安排,闽江出海口就有我中天八国的海船在接应,我们再走海路去潮州。”
周宣暗暗心惊,这老秃驴几乎称得上是算无遗策了,幸好有盘玉姣相助,在雪峰山下救出公主,不然的话让这老秃驴带着公主出了海,那可真就没法挽回了,说道:“那就太好了,此处离出海口不足百里,又是顺流而下,不过得找两艘船,是否让大师手下去找船?”
武弁严庆道:“周郡公派人去便是。”心想:“我方只有三人,我要是走了,国师与奚二娘势单力薄,被你们围攻怎么办?我得好好看着这个黑脸夏侯。”
周宣一笑:“大师,你这手下还是不怎么相信我呀,也罢——”对身后的陈延寿道:“你去小镇上访访,看有没有大点的船,我们雇两艘。”
陈延寿道:“没有银子如何雇船!”
周宣哀叹道:“我堂堂郡公都快成乞丐了,景全国师,到了潮州你可得送我黄金万两作为补偿。”
僧景全笑道:“好说好说。”朝身边的奚二娘示意,那奚二娘便从腰间搭链里摸出一小锭金子丢给周宣。
周宣掂了掂,约有五两,便给了陈延寿,命他去雇船。
六十二、天人五衰
客栈后堂有人在叫:“上菜了上菜了,四盘素菜一碗汤——怎么还不来端菜?”
这是客栈的大厨在叫唤,前厅的事那大厨并不知道。
店主人还在呻吟呼痛,两个伙计一动不敢动,看着僧景全,这老和尚凶恶啊!
武弁严庆喝一声:“还不快去端菜!”两个伙计这才慌慌张张往后面走。
周宣叫道:“且慢!这两个人要是从后院跑了怎么办?大师派个人去盯着吧。”
僧景全这边只有三个人,互相看看,稍一迟疑,周宣已经温和地笑起来:“那就让流苏去。”
僧景全知道周宣也不容那两个伙计逃走泄露消息,便点了点头。
夏侯昀怒道:“流苏,你给我站住,哪里也不许去!”
周宣拉着夏侯流苏的手,悄悄将一小包东西塞到她手心里,笑道:“岳丈大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在流苏得听我的,论起来夫应该比父更有权威,天字出头才是夫,夫比天还大。”
夏侯昀气得晕:“姓周的小子,我何时答应把女儿嫁你了!”
夏侯流苏手里握着那个小包,央求道:“公子,不要惹我爹生气好不好?”说罢,不顾夏侯昀的喝止,快步向后院去了。
僧景全呵呵而笑,拍着夏侯昀的肩膀说道:“《白虎通》有云女生外向,有从夫之义,你还是消消气吧,周郡公文采风流,有这样的佳婿你更有何求。你这是高攀了懂不懂?”
夏侯昀连叫:“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周宣道:“岳丈大人莫要叫唤,到了漳州自会靠岸让你们六人上岸——”
“六人?”夏侯昀怒问:“那流苏呢?”
周宣道:“流苏自然从夫,这还有何话说!岳父大人,小婿好言奉劝你一句,不管清乐公主是嫁到南汉还是中天八国,清源陈思安灭亡都是早晚的事,你追随一叛将有何前途?不如随小婿去金陵。你喜欢打打杀杀,小婿就奏请唐皇陛下封你一个军职,不会比六品振威副尉低吧。”
夏侯昀粗人也有智计,心道:“不如先答应了这小子,待我自由了,将这妖僧与姓周的小子一起擒住,带回泉州,那岂不是奇功一件?”当即说道:“也罢,你先让和尚把我**解了。”
周宣摇头道:“岳父大人,不要说景全国师不相信你。就是小婿也不信任你呀,最快也要到了船上出了海才能给你解**,现在可放你不得。”
夏侯昀使计失败,气得破口大骂。
僧景全听周宣如此说,疑心尽释,对周宣道:“周郡公。老衲且将你这岳丈交还与你。**先不解,不信天下除了老衲还有能解这**的人。”
周宣拱手道:“多谢。”命两个清源武士去把夏侯昀架过来,坐在椅子上。
夏侯昀怒视周宣,毫不领情。
四样素菜端上来了,茶树菇炒黄瓜、酸辣萝卜皮、百合金针笋、姜豆腐,还有一大碗粉丝清汤。
僧景全合什道:“周郡公,老衲先用膳了。”
周宣道:“大师请便。”
夏侯流苏押着两个伙计又给周宣这一桌加了几样菜,请五名清源武士一起用餐。
夏侯昀手不能动,夏侯流苏便喂给他吃。夏侯昀也地确饿了,一边大口咀嚼,一边骂女儿、骂周宣。
周宣与夏侯流苏眉目传情,夏侯流苏看看桌上的汤菜,冲周宣眨眨眼,表示把那包东西下到僧景全那桌的粉丝清汤里了。
夏侯流苏眼见得僧景全三人完全没有察觉汤味有异,把那碗汤喝了个底朝天。便等着那三人抱着肚子痛得打滚。然后七窍流血而死呢,但过了好一会若无其事。僧景全还让伙计上茶,很是悠然,坐等陈延寿找船来。
夏侯流苏一双妙目注视周宣,周宣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急,隔桌与僧景全谈些禅宗公案,好象方外之交似的。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仆妇奚二娘起身问那伙计:“茅房在哪里?”
伙计领着奚二娘去了,没过多久回来,一脸的轻松。
武弁严庆也向僧景全说了一声要去方便,进了后院就传来一声惨叫。
僧景全霍地起身,这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比少年还敏捷,蹿到后院没看到严庆,只有一个伙计傻站在那里。
“人呢?”僧景全问那伙计。
伙计朝后院小门一指,僧景全放慢脚步出了小门,见一间茅房依墙而建,臭不可闻。
“严庆——严庆——”
僧景全叫了两声,没人答应,这时他也觉得内急,但这茅房有古怪,严庆怎会失踪?而且臭得这么离谱,实在让老和尚迟疑不定,命那伙计进茅房看看有没有人?
伙计捏着鼻子进去一看,赶紧跳出来说:“没人!”
周宣在小门边问:“大师,出了何事?”
僧景全大大的内急,完全无法缜密思维,躬腰提臀,说道:“严庆不见了,怪哉!”
周宣一脸警惕道:“莫不是吴越人追上来了?把客栈包围了?大师你武艺高强,跳到房顶上察看察看。”
僧景全凝神听了听,道:“客栈外没有人。”便要迈步进茅房。
周宣好心提醒:“大师,这茅房古怪,哪有这样臭地,好象人掉进茅坑一般,大师万万不要进去。”
干瘦老僧象只猴子一般身子乱动,憋得慌啊,手捻狼牙念珠,喝道:“龙潭虎**。老衲也闯了。”
在僧景全眼里,这茅房现在成了龙潭虎**了,很有点把风车当巨人的味道,刚跨进一步,迎面风声紧急,急忙往后闪避,两颗铜丸擦着他的光头掠过。
周宣还喊了一声:“大师小
陈延寿从茅房里跳了出来。大口呼吸,说道:“郡公不必演戏了,杂家都快臭晕了。”
周宣身后的费清这时也走了出来,向僧景全逼近,阴笑道:“老秃驴,中了周郡公的奸计却不自知,好好地挡箭牌丢掉,这不是找死吗!”手中刀猛劈过去。
老僧景全自以为无人能敌,平时随从又多,所以身上都是不带武器的。这时全凭一串狼牙念珠应付手持铁棍的陈延寿和单刀在手的费清,这鹘门两大高手可不是吃素的,若论单打独斗,应该不是僧景全地对手,但两个打一个,那是占了上风。更要命的是。僧景全内急呀,得留三分精神提臀锁肛,以至于无法尽情施展绝技。
“噗噗”两声,两粒铜丸从僧景全前额射入,僧景全大叫一声,仰天便倒,手中狼牙念珠突然散开,象惊起地牛虻一般四面飞散。
夏侯流苏握着刀跟在周宣身边,见几粒狼牙念珠劲射而来。舞刀一一拦截。
陈延寿和费清因为离得近,百余颗狼牙念珠主要是射向他二人的,一时手忙脚乱,陈延寿我棍舞成一面铁盾,将狼牙念珠全部磕飞,费清就差点火候,小腿肚被一粒狼牙念珠洞穿。所幸未伤到筋骨。
再看倒在地上的僧景全。竟是一脸轻松的样子,颇具往生极乐地宝相。只是身上恶臭阵阵传来,天人五衰,身体臭秽啊。
“老贼秃临死还反噬!”费清瘸着腿过来,忍痛一脚将僧景全踢进茅房,踢得“哗”地一声响,臭皮囊进了茅坑。
夏侯昀这时也由两个清源武士架着过来了,惊愕道:“中天八国的国师就这么死了?此人号称智计武功并世无双啊!”
周宣道:“怎么?岳丈大人认为僧景全这样死,死得太容易了?要轰轰烈烈地死?”
夏侯昀摇着头道:“堂堂国师死在茅坑里,这太不可思议了!”
夏侯流苏比较博学,说道:“爹爹,春秋时晋景公不也死在茅坑里吗?”
两名清源武士揪着奚二娘过来,向周宣躬身道:“周郡公,这妇人如何处置?”
周宣道:“留着,让她带我们去找那海船,若敢反抗,一刀捅死。”
两名清源武士应道:“遵命。”
那健壮仆妇奚二娘见不可一世的景全国师死在了茅坑里,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道:“贱妇愿降,贱妇愿降。”
夏侯昀回过神来了,怒斥那两名武士道:“岂有此理,你们怎么竟听起姓周的小子吩咐了!”
那两名清源武士也张口结舌,不明白怎么就把周宣当作领了!
周宣笑道:“先回前厅,现在没有老秃驴的威胁了,我们翁婿好好谈谈。”
夏侯昀怒道:“谁跟你是翁婿!”
夏侯流苏道:“爹爹,周公子绞尽脑汁想出地计策不就是为了救爹爹吗?僧景全心狠手辣,若不是周公子相救,只怕爹爹-
夏侯昀“哼”了一声,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被人救了自然也就神气不起来,被两个清源武士架到前厅坐定。
费清在包扎伤口,陈延寿开门出去把雪猪太子迎进来。
雪猪太子大声道:“周客官,那老贼秃在哪里?本掌柜要鞭尸,就是这贼秃害得本掌柜**中箭的。”
周宣道:“大掌柜,鞭尸就不必了,那贼秃死在了茅坑里,鞭尸地话岂不是屎尿四溅!”又对陈延寿道:“请陈黄门去雇一艘船吧,我们要尽快到达闽江出海口。”
夏侯流苏忍不住问:“公子,方才这位陈黄门说出去雇船,原来是绕到后面躲在茅房里啊!公子给我的那粉末又是什么?”
周宣笑道:“委屈陈黄门了,此计上不了台面,太臭太臭,那粉末是桃仁粉。治便秘地,上次就想和麻沸散一起用来对付贼秃一行,没有上,这回终于立了奇功。”
在场诸人都是面面相觑,中天八国国师就因为一小包桃仁粉死了,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哪!
周宣让费清陪着雪猪太子去厨房,想吃什么吃什么。他要和夏侯昀还有那五名清源武士谈谈。
周宣先对那五名清源武士说道:“各位也都看到了,唐兵势大,有南汉相助,陈思安定然守不住泉州,各位就不为自己前程着想吗?不要和我说什么忠,陈思安本就向唐皇称臣地,他这样是反叛知道吗,你们要忠就应该忠于唐皇,这才是君臣之道——”
“胡说!”夏侯昀怒斥。
夏侯流苏女生外向道:“爹爹,让周公子把话说完嘛。”
周宣道:“若诸位弃暗投明。我保证让你们官升三级,做堂堂正正唐国的臣民,你们现在都是没有品秩地武士对吧,一念之间,你们都可以是七品武将。”
那五名清源武士相互看看,一齐摇头:“不行——”
夏侯昀喜道:“好汉子。就该这样。”
却听那五名清源武士接着说道:“周郡公美意我等不敢接受啊。我等家眷俱在泉州,这要是降了郡公,那家眷岂不是遭殃!”
周宣笑道:“这有何难,你们悄悄回到泉州,把家眷接出来便是,我请盘大族长和陈锴侍郎接应你们一下,不就万事大吉了,当然,你们要是回到泉州改变了主意放弃远大前程。我也鞭长莫及管不了你们,那就等着陈思安严惩你们吧,泉州城破时也难逃一死。”
五名清源武士都不作声了,都在用眼神交流,唐兵势大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而眼前这个周郡公谈笑间把个中天八国地国师搞死在茅坑里,这太吓人了!
五人一齐点头。拜倒在周宣身前。齐声道:“我等五人愿意追随郡公,效忠唐皇陛下。”
夏侯昀气傻了。他**来地都是些什么人啊,怒道:“无耻,尔等怎能贪图富贵,都护大人平日的恩义都不顾了吗?”
五个武士不敢回嘴,脸上不以为然,心道:“你夏侯大人受了陈都护地恩,可你女儿不也照样背叛了陈都护,我等只是小兵,陈都护恩义没到我们头上,这周郡公是唐皇陛下第一红臣,能投靠他挣一个前程岂不是好!”
夏侯昀不住摇头:“罢了罢了。”沮丧到了极点。
听到后院几声惨叫,费清走出来了,说道:“这客栈五个人全清理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周宣虽觉残忍,但也无话可说,便走出客栈,众人随后出来,费清从里面关上店门,跳墙而出。
陈延寿带着一个船夫过来,说租到了一艘可容六人的竹篷船。
周宣道:“那就走吧,去河边。”
夏侯昀这时默默无言,任凭两个清源武士架着他往河边而去。
一行人来到费清泊船处,不一会,那船夫也将竹篷船撑到这里来。
周宣不想多伤人命,就用那五两金子把这船买下,然后让那船夫离开。
这时已经是未申时分,日头已偏西,夏侯流苏问:“公子,我们这就上船吗?”
周宣道:“再等一会,清乐公主很快就要到了。”
夏侯昀铜铃大眼瞪着周宣,周宣呵呵笑道:“岳丈大人,清乐公主先前是被僧景全掳走,小婿前天才把公主救出来,可笑僧景全还蒙在鼓里,还想欺骗我,这叫尔虞我诈,他诈不过我,所以死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薄暮时分,听到北边传来犬吠声,周宣喜道:“来了。”
片刻功夫,三匹马、一辆马车来到河边,四痴、房太医、力虎跳下马来,一脸喜色。
小茴香先下车,见到夏侯流苏,欣喜道:“流苏姐姐,好久不见。”
夏侯流苏略有些尴尬,微笑道:“小茴香,听公子说你很机智很勇敢,流苏很佩服你。”
小茴香听力虎说了夏侯流苏违抗父命、勇救周宣之事,小丫头非常感动,过来拉着夏侯流苏地手说:“流苏姐姐,以前的事都不必说了,这次你救了姑爷,姑爷一定会对你好的,两位夫人也都是和善好相处的,我们在一起岂不是很快乐!”
夏侯流苏俏脸晕红,“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偷眼瞧她父亲,却意外地没有骂她。
清乐公主下了马车,她戴着周宣买给她的那顶帷帽,遮着面纱,看到了站在周宣身边的那个大白胖子,那大白胖子只朝她望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看着周宣,好象周宣比她还好看。
周宣笑着迎上来:“公主殿下,这一路过来没受什么惊吓吧?”
清乐公主看到夏侯流苏,又听到小茴香刚才说的那番话,心里颇不痛快,“哼”了一声不说话。
周宣道:“那就上船吧,顺流而下,入闽江,先到鼓山看看蔺将军他们到了没有,然后再去闽江入海口。”
终于漏了一天了,小道破处了,皇家自去年六月上传以来,一直没有断更,小道也从不请假,昨天小道也没打算破处,但码到晚上十一点时突然雷电交加,小道当时已经码到了五千字,正在通读修改错别字,书友们知道,小道码字较认真,错别字较少,但这时,一片漆黑,停电了,小道傻眼了,就在边上等,盼望十二点前来电,闪电大雨不停,后来小道睡着了,痛哉!夫复何言!
六十三、花自飘零水自流
这时,小茴香看到了奚二娘,顿时两条细眉竖起来、眼珠子瞪起来,问周宣:“姑爷,这恶妇是不是被姑爷抓住的?”
周宣道:“对,是俘虏,小茴香,不会就是她打了你吧?”
小茴香兴奋得满脸通红:“就是这恶妇,打了小茴香四个耳光,耳朵都差点打聋了!”
那奚二娘“扑通”一身跪下,求饶道:“周郡公、小茴香姑娘,贱妇以前多有得罪,那也是奉命行事啊——”
“什么奉命行事!”小茴香叉腰怒道:“你这恶妇就是凶暴,今天我要报仇,打一还十,打你四十耳光回来!”
那奚二娘听说是打她耳光,大大松了口气,伸长脖子说:“贱妇愿意受罚,愿意受罚。”
小茴香兴冲冲招呼芳茶:“芳茶,这仆妇也打过你,来,我们一起报仇——公主殿下要不要一起来?”
清乐公主说道:“没兴趣。”隔着一层朦朦面纱,只盯着周宣和夏侯流苏,心里想着宣表兄昨夜和这个清源女子做了什么,肯定阴阳交欢了,真是气人啊!
小茴香和芳茶很有兴趣,两个小丫头冲上来,小茴香先动手,“噼哩啪啦”连打了奚二娘四个耳光,芳茶也打了两下,见那粗壮的奚二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她们打,觉得没劲。
小茴香道:“算了,不打了,打得手痛!”
芳茶道:“就是,这恶妇皮厚。”
两个小丫头都快活地笑了起来,这些日子的闷气一舒而散。
雪猪太子很同情那肥壮的奚二娘,向周宣求情道:“周客官。这妇人送给本掌柜如何?”
周宣诧异地看了雪猪太子一眼,随即恍然,这奚二娘三十多岁,甚是肥白。正合雪猪太子口味,不禁笑了起来:“这妇人我还留着有用,暂时不能给你。”
四痴还不知道僧景全已死,把周宣拉到一边,说道:“主人,我伤势基本痊愈,可以入城烧钱惟演的房子了。”
周宣道:“好了吗,待我看看。”
四痴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主人想赶我走吗?”
周宣道:“关心一下不行吗?好了好了,当我没说——钱惟演的房子不用烧了。景全老贼秃已经死在了那边客栈的茅坑里,遗臭万年了。”
“死了!”四痴睁大眼睛道:“怎么死地?”
周宣道:“等下再和你说。”便去安排众人上船。
现在真是大杂烩,清源的有夏侯昀、夏侯流苏父女以及五名武士;南汉的有雪猪太子、刘守素、费清;唐国的就多了,周宣、四痴、力虎、房太医、清乐公主、芳茶和小茴香;还有中天八国地奚二娘,共计十八人。外加金毛犬鲁鲁。
船有两条,雪猪太子劫来的那艘乌篷船可容八人,刚才买来的那艘竹篷船较小,只能容六人,还有十来匹马。
周宣道:“这竹篷船颇为洁净,清乐公主、芳茶、小茴香和流苏四人就坐这艘船,老四还有伤,也和她们一道坐船——”
众人暗暗纳罕,心想周郡公怎么安排一个男子和清乐公主同舟?
四痴却是很不悦。主人这么安排,明显当她是女子嘛,冷冷道:“我不坐船,我自在岸上乘马。”
周宣一笑,却问奚二娘:“你可会操舟?”
奚二娘忙道:“禀郡公,贱妇驾车、操舟都会。”
周宣点头道:“不错,留你还有点用。你就操驶这艘竹篷船——老四。你看着她,若有异心。一刀捅死。”
奚二娘连称不敢。
四痴见周宣安排她与清乐公主等人同船是要防备这恶妇,便点点头,应允了。
乌篷船除了雪猪太子三人外,夏侯昀**道未解,自然要乘船,房太医年过五旬,这几日奔波得苦,也安排上船,另外还有三名清源武士也乘船,其余周宣、力虎和另两名清源武士便骑马沿岸跟随。
奚二娘竹篙朝河岸一点,竹篷船缓缓向河心而去。
夏侯流苏却突然站上船头,纵身一跃,掠过两丈地,跳上岸来,对周宣说道:“公子,流苏也乘马吧。”说着,眼睛朝那两名清源武士一瞄。
周宣知道夏侯流苏担心那两名清源武士心怀不轨,微笑道:“也好,我们说说话。”
今天是八月十七,月亮还没升上来,夜空繁星点点,秋风送爽,虫鸣叽叽。
周宣和夏侯流苏骑着“照夜玉花骢”和“黑玫瑰”落在了后面,一边行路一边说话。
夏侯流苏道:“公子,我爹爹后来一直不怎么说话,不知爹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周宣道:“你爹爹愚忠,肯定是不甘心的,说不定还打主意要抓我和清乐公主呢,对了,还有雪猪太子,一石三鸟,一网打尽!”
夏侯流苏见识了周宣的手段,央求道:“公子,我爹爹若有冒犯之处,请公子看流苏薄面,千万不要计较。”
周宣道:“这个不用说,我也不会给你爹爹机会的,他被僧景全封住的**道是要一天一夜才能自动消解对吧,那时我们都上了海船了,凭你爹爹一个人还能有什么作为!再看到我与你情投意合、相亲相爱,他还能狠心硬拆散我们?时间一久,不就回心转意了,等他抱上外甥,保管岳丈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夏侯流苏又羞又喜,想想也对,爹爹很爱她,总不忍心看她痛苦终生地。
心情一放松,夏侯流苏心底的欢喜便一阵阵往上冒,终于能和公子在一起了。而且是长相厮守,还要生儿育女,这夜色多美好啊,河流、树木都那么可喜。
月亮升上来了。十七地月亮也很圆,又大又亮。
夏侯流苏与周宣并骑而行,轻声歌唱:“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公子,这阙词流苏唱了千遍,连我爹爹。都,都听熟了。当初公子填这阙词好象就预见到我会离开公子,这词就是写流苏对公子的相思之情呢,分别三月,流苏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公子。”
周宣道:“我也想你呢,担心清源兵败你受到伤害。天幸你会来福州,这不是奇缘是什么?冥冥中有人指引着我们又走到了一起——”
夏侯流苏道:“那是月老的红线牵着流苏和公子呢。”
周宣笑道:“嗯嗯,是是,月老地红线系在你的足踝上,你跑得再远,都要回来地,回到我身边。”
夏侯流苏低低的道:“流苏再也不离开公子了。”
周宣从马背上探过身去,笑道:“来,亲个嘴。感谢月老。”
夏侯流苏身子往后仰了仰,羞道:“感谢月老要去月老祠,哪有这样地!”
周宣道:“月老祠自然要去,但月老最爱看到人间男女相亲相爱,看到我们亲嘴就会给我们祝福的,来——”
夏侯流苏迟疑着,但看着周宣那样斜着身子应该很辛苦。只好倾身过去。嘴唇刚触到他的唇,就被他吸住。黏在一起分不开——
天上的月老有没有看到周宣与夏侯流苏亲嘴不得而知,但夏侯昀却是看到了。
夏侯昀坐在乌篷船舱中,船舱两侧各有一扇窗子,他看着女儿与那姓周的小子并骑而行,状极亲密,后来竟然亲起嘴来了,看来女儿昨夜说的已经把身子给了这姓周的小子不是虚言啊!
夏侯昀摇着头咕哝道:“罢了罢了。”
竹篷船上地四痴突然站到船头高声道:“主人——主人——
周宣这时与夏侯流苏已经暂停接吻,手牵着手骑马散步似地,应道:“老四,什么事?”
四痴道:“我刚才听到一声虫鸣,至少是少将级的猛虫,快快停船,我要上岸捕虫。”
周宣道:“是前面那只船地蟋蟀叫吧,刘掌柜捕到了一只好虫——”
乌篷船上的雪猪太子哈哈笑道:“没错,正是本掌柜的猛虫在叫。”
四痴在船头立了一会,怏怏回舱四痴刚进去,清乐公主又站出来了,月下舟头,裙裾飘飘,唤道:“宣表兄,上船来,我有话和你说。”这公主完全不管雪猪太子就在前面的船上,肆无忌惮哪。
周宣看了看夏侯流苏,夏侯流苏眼望河中船上地清乐公主,颀长秀美宛若偶谪凡尘地月宫仙子,不禁叹道:“好美的公主啊!公子真要把她送到南汉去?”
周宣道:“那南汉太子对清乐公主似乎无甚兴趣,倒是对奚二娘注目不已,干脆换换,把公主留下,奚二娘给他。”
夏侯流苏“格”地一笑,问:“公主留下给谁?”
清乐公主又叫了起来:“宣表兄,我头好痛,你快来。”
那竹篷船也悠悠靠岸而来。
夏侯流苏便道:“公子上船去安慰一下公主殿下,我且骑一下这照夜白,这马真厉害,前夜我和黑玫瑰怎么追都追不上,照夜白还驮着两个人呢!”
周宣知道清乐公主很缠人,不上船的话不会放过他的,应道:“好,我这里有治头痛的特效药。”
周宣跳上竹篷船,与清乐公主进船舱坐下,一盏架青瓷灯散着晕黄的光,映得人脸轮廓柔和,映得清乐公主的肌肤更象是玉雕的一般,寻常少女地裙饰穿在她身上自有一种高贵的气质,那种美丽是来自骨子里的。
小茴香捧过一盏茶来,甜甜道:“姑爷请用茶,这是老四先生亲手烹制的。”
四痴抱膝坐在船头,离舱中几个女子远远的,严守男女之防。
周宣举盏品了品,说道:“水一般、茶尚可,但烹茶手艺一流,假以时日,可以与我比肩了。”
四痴没朝这边看,耳朵可听着呢,“哼”了一声道:“我一直比你强。”
周宣一笑,问清乐公主:“公主,头痛好些了没有?我这有治头痛的好药。”
“什么药?”
“麻沸散。”
清乐公主在周宣膝盖上打了一下,赶紧缩回手,正襟危坐,她虽然胆大放肆,但毕竟舱里有别人,不敢和周宣太亲昵,便道:“宣表兄说说,你今天怎么杀了那老和尚的?”
周宣先问四痴:“老四,你后来见到盘山长没有?”
四痴道:“没有,力虎不是说盘山长保护他们大族长去了吗?”
周宣道:“盘大族长应该也脱险了,她熟悉地形,又有族人相助,那十几个清源武士要抓她真是枉自送了性命。”当即便将在客栈中与僧景全尔虞我诈、最终他周七叉棋高一着,僧景全死在了茅坑里地事一一说了。
清乐公主与小茴香、芳茶三人都是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死还有死得这么好笑地,真是少见。
流水汩汩,健壮仆妇奚二娘执一根两丈六尺长的竹篙立在船头,竹篷船顺流而下,不需她撑船,她只要保持船头向前,不要打横就可以,听得周宣说中午时地事,心里是又怕又恨——
四痴看了奚二娘一眼,用手轻叩船舷:“小心撑船。”
奚二娘知道这小个子在监视她,她对这小个子殊无惧意,斜眼瞅了瞅,忽然惊出一身冷汗:这小个子没事在劈柴玩,右手一把短刀,左手一根木柴,将木柴往上一抛,那木柴在空中旋转着,右手刀劈出,没等木柴飞溅出去,左手疾探,就把木柴抓住,丢在脚下,已经劈成两半了。
在洪州,四痴以手指敲碎坚硬的生核桃吓退了赛郭解宋武,在福州,四痴以劈柴绝技吓得奚二娘不敢有异心。
壮哉,老四!
六十四、负荆请罪
乌篷船在前,竹篷船在后,两艘船先后顺流进入闽江,水流顿时浩大了许多,船也加快,岸上跟着的夏侯流苏和力虎等人也催马快行,金毛犬鲁鲁被力虎抱上马背歇息。
夜已深,清乐公主手托香腮,有点坐不住了,长途赶路很累,但与前几日被僧景全押着上路那又是天壤之别,心情舒畅多了,这种小船她还没乘坐过,听着舱外沉沉的流水,看着宣表兄在晕黄灯光下微笑着说话,感觉很温馨,娇慵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宣表兄我困了。”便娇恹恹侧卧着,头枕在芳茶的腿上,眼波朝周宣一荡,心里想着要是枕着宣表兄的腿入眠就好了。
竹篷船上的褥垫图案精美、质地轻柔,是从马车上搬来的,那辆马车还是僧景全等人停在雪峰山下,被盘山长顺手牵羊搞来了,现在那辆马车便弃在了河岸边,不知便宜哪个村民了。
清乐公主淡紫色的长裙熨贴着珠圆玉润的*,秀颈长腿、细腰隆臀,侧卧的姿势周宣也不是第一次见,每次都是那么诱人,前夜抱在怀里反而不觉得,现在这样有点距离看来真是天生尤物、勾人魂魄。
小茴香、芳休两个小丫头也东倒西歪了,小茴香还迷迷糊糊说:“姑爷,小茴香服侍姑爷歇息吧?”
这竹篷船睡四个人也尽睡得下,但就这样与清乐公主还有两个小丫头滚在一起睡也太那个那个了,周宣便坐到船头与四痴闲聊,谈些围棋、蟋蟀和茶道。
四痴问:“主人。那雪猪太子在哪里捕得了一只青背蟋蟀?”
周宣道:“说是前几日在岸边歇息时捕到的,这家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仅次于我了。”
四痴道:“我们今年连一只黄背蟋蟀都没捕到,去年运气好,捕到只黑背虫竟然有少将以上级别地实力。想念摸不得呀!”
周宣道:“现在正是蟋蟀最活跃的时期,应该能捕到好虫,我答应过你的,一定要捕到中将级以上的猛虫,并且在兴王府五国虫战中夺魁。”
四痴想起她与周宣之间的那个赌约了,问:“主人若真得了五国虫战魁,要我答应你一件什么事?”
周宣道:“先不说,我现在光杆帅一个,手下无大将,心里没底呀。”
四痴咕哝道:“反正你要是提出太过分地赌注。我也不会答应你。”
周宣笑道:“我们情同兄弟,我就是再过分那也是为你好嘛。”
忽听得前面乌篷船掌篙的费清高声问:“周郡——周客官,鼓山离此不远,约有十里水路,我等还要去鼓山否?”
周宣应道:“当然要去。”
十里水路,顺风顺水,不需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两艘船在闽江北岸一处平坦沙地泊下,不一会。夏侯流苏等人也赶到了。
这时约莫是凌晨丑时。明月西斜,天地朦朦,朝北望,十里外鼓山青黑色的山影郁郁静穆。
夏侯流苏靠近问:“公子,何事停船?”
周宣道:“流苏,你上船歇息,我与老四去鼓山那边看看。”
夏侯流苏道:“我陪公子去。”
四痴道:“主人,还是待天明再去吧,骑马夜行,遇到吴越兵必受查问。”
周宣想想也是。便招呼岸上众人道:“诸位都下马休息一下。”又问邻船的费清:“费中郎,獐子肉还有没有?”
费清道:“尚有十余斤獐子肉,却是生的。”
周宣道:“让刘掌柜烹肉。”
费清道:“我家大掌柜睡着了。”
周宣道:“叫他起来,这是他的拿手厨艺,别人烹制,他会不悦的。”
费清只好去推醒太子殿下,那雪猪太子听说周客官让他起来烹制獐子肉。一轱辘就爬起来了。哈哈笑道:“周客官、各位客官,请稍候。看本掌柜的手艺。”
周宣跳上河岸,找了一处地方撒尿,看到四痴走得远远的,过了一会绕回来,心道:“老四这个女扮男装也够辛苦的,对了,她难道每月不来癸潮地?修炼到斩赤龙的境界了?”
乌篷船上的三名清源武士架着夏侯昀也上岸了,夏侯流苏过去和爹爹说话,夏侯昀爱理不理,只说了一句:“流苏,你好自为之吧。”
夏侯流苏不敢多说什么,只在爹爹边上跪坐着,心里隐隐的不安。
獐子肉的香味开始飘溢,雪猪太子站在船头,笑眯眯道:“诸位客官,肉烹好了,请品尝,周客官先请。”亲手舀了一碗,让费清给周宣送去。
周宣捧着那碗獐子肉到夏侯昀面前,递给夏侯流苏,说道:“岳丈大人,僧景全的点**术没人解得开,委屈岳丈大人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好了——流苏,你来侍候。”
夏侯昀突然开口道:“周宣——”这是夏侯昀第一次未以“姓周的小子”相称。
周宣忙应道:“岳丈大人有何吩咐?”
夏侯昀看了看着陶碗的女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待流苏,流苏自幼没有了娘,我这个做爹的又是一个粗人,哪会照顾孩子,流苏跟着我吃苦了!”
夏侯流苏一听爹爹这话,喜上眉梢,爹爹终于同意她和周公子在一起了,说道:“爹爹疼爱女儿,女儿从没觉得苦。”
周宣郑重表态道:“岳丈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会待流苏好地,再说了,我哪敢欺负流苏啊。她鞭腿那么厉害。”
夏侯流苏羞涩一笑,看看爹爹,却并无笑意,只是点点头。
食罢獐子肉,周宣从船上取下一块羊毛毯。铺在一块江边大石上,曲肱高卧,听着江水和虫鸣,词兴逸飞,叫道:“流苏,来,我有新词一阙念给你听。”
夏侯流苏看了看爹爹,夏侯昀微笑道:“去吧,出嫁从夫呢。”
夏侯流苏大羞,撒娇道:“爹爹也取笑女儿。女儿不理爹爹了。”说着,盈盈起身,噘着嘴,一边走一边回头瞪她爹爹。
夏侯昀面上呵呵笑着,心里无比沉重,他地双手撑在地上,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可以一跃而起。
周宣见夏侯流苏过来,轻声笑道:“流苏。你爹爹回心转意得好快啊!”
夏侯流苏秀眉一蹙:“公子不相信我爹爹?”
周宣道:“怎么会。我是感慨世间感情力量之大,至坚至锐,可以改变一切,五伦之情,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我以为君臣是最轻地,什么国家大义,那是最迂阔的,我只要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过得好就行,当然了。很多时候,家和国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来走这漫漫南汉路。”夏侯流苏跪坐在周宣身边,听他高谈阔论,微笑道:“可我爹爹却是论说认为君臣最重——
周宣道:“陈思安算君吗,不过一割据军阀而已。不过岳丈大人似乎开窍了。爱护女儿女婿胜过了愚忠陈思安。”
夏侯流苏得到了爹爹同意她与周宣在一起,心情非常愉快。将一缕散落的鬓掠至脑后,问:“公子不是说新得了一阙词吗,念给流苏听听,流苏最爱公子地诗词——公子叉过手了吗?”
周宣老脸一红,心道:“我叉什么手啊,不过是刚好记起一阙应景的词而已,不吟白不吟,我周七叉岂能数月无新作,辜负我唐国第二才子的美名!”说道:“叉过了,你听我吟来,这又是一阙《水调歌头》,同样是咏中秋的——”
周宣朗声吟道:“砧声送风急,蟋蟀思高秋。我来对景,不学宋玉解悲愁。收拾凄凉兴况,分付尊中录,倍觉不胜幽。自有多情处,明月挂南楼。怅襟怀,横玉笛,韵悠悠。清时良夜,借我此地倒金瓯。可爱一天风物,遍倚栏干十二,宇宙若萍浮。醉困不知醒,欹枕卧江流。”
词中颇有不伦不类处,何来南楼?何来玉笛?十二栏干何在?但自来诗家好作虚言,居住茅棚也自认为是高楼,喝地是白水写到诗里成了美酒,所以夏侯流苏只有欢喜赞叹,衷心佩服公子高才。
周宣道:“以后不要叫我公子了,要叫宣郎,来,试着叫一声。”
夏侯流苏忸怩道:“流苏叫不出来。”
周宣道:“谁说的,你很会叫。”眉梢一挑,露出张敞画眉的谑笑。
夏侯流苏一愣,便即醒悟,月下也能看到脸红,娇嗔道:“公子欺负人家——”
周宣道:“那你叫我——”
夏侯流苏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宣郎——”声音娇颤,悠呜如箫管,女子动情的低唤真是回肠荡气,低徊不已。
周宣握住她的手,说道:“到了漳州海岸,你便下船,到江州等我。”
夏侯流苏坚决道:“不,我要陪公子——宣郎去南汉,同去同回。”
周宣道:“要去就去吧,此去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两个人握手细语,也不觉得困倦,情义浓浓,直至东方之既白。
四痴过来道:“主人,去鼓山吧。”
周宣道:咐众人原地待命,不管蔺戟他们到了没有,午时他和四痴就会回来,继续赶路。
清乐公主醒来了,叫道:“宣表兄,你也要去。”
周宣道:“也行,你把脸涂成锅底那般黑,我就带你去。”
“为什么呀?”清乐公主手抚白嫩脸蛋,她可是很爱惜自己容貌的。
周宣道:“不为什么,好好给我呆着。不要给我惹事,嫌我还不够辛苦吗!”
周宣骑“照夜玉花骢”,四痴骑“云中鹤”,两个人望鼓山而去。
行了七、八里,只见山麓大片大片地香樟树、枫树、柳杉、马尾松、丹桂、油杉。青翠、火红,山色绚烂多姿,远望崖壁,有不少摩崖石刻,有些字竟有方丈大小,连周宣这个近视眼都分辨得出来。
鼓山脚下有一山亭,有卖茶和各种风味小吃地摊贩,周宣与四痴牵马在山脚下转了转,这时卯时未到,除了早起地小贩。没看到有其他游人,两个人便坐在小吃摊位前吃兴化粉和鼎边糊,风味独特,才花了五十文钱。
远远的看到一辆牛车辘辘而来,四痴眼尖,喜道:“驾车地是盘山长。”
周宣起身迎过去,盘山长也看到了周宣二人,大喜,回头冲车厢里说了一句什么。牛车停下。从牛车下来一个美女,淡绿色的窄袖衫襦、小簇团花蜀锦长裙,帛带束腰,高鬟髻饰以步摇花钿,眉目如画,容光眩目,尤其是那双眼睛,真是秋水为神。
周宣一呆,这是谁?没见过!待见那美女褰裙快步而来,哪象一般汉人女子那样娉婷曼步。倒象是山间麋鹿,跳跃轻盈。
“啊,盘大族长!”
周宣大喜,大步迎上,含笑道:“大族长这般妆扮,我都认不出来了。”
盘玉姣笑吟吟道:“周郡公,我这裙装美不美?”
山哈女子就是直率。周宣又猛看了几眼。赞道:“美,美得危险!”
盘玉姣那双神采动人地美目斜睨周宣。问:“美就是美,怎么就危险了?”
周宣道:“盘族长这样的大美女太引人注目,岂不是危险?”
盘玉姣嫣然一笑,道:“郡公这是夸我呢!郡公,你的那位夏侯小姐呢?”
周宣道:“在江边船上。”
盘玉姣道:“郡公真是好本事,竟然在清源也安插有美女内应。”
周宣道:“惭愧,差点连累盘族长,盘族长这就随我去吧,与我一道去漳州见盘玉姣盘大族长。”
盘玉姣面色微红,道:“郡公莫怪,我不是有意要瞒郡公-
周宣道:“是起先有点不信任我对吧,没事,正该如此小心谨慎地,大族长还未用早餐吧,我请客,请大族长吃鼎边糊,就是锅巴。”
盘玉姣跟着周宣回到那个小吃摊,盘山长带着另三个不知从哪钻出来地山哈人到另一处摊点用餐。
周宣看了看,那三人一女二男,正是盘玉姣的贴身护卫,原本是四个,现在剩三个了,问盘玉姣,盘玉姣淡淡道:“那个死了,不是一路人。”
周宣明白了,死掉的那个山哈女护卫是奸细。
几个人在鼓山脚下等了一个多时辰,没有看到蔺戟等人的踪影,问附近的摊贩,近日可有远客到来?都说没有。
盘玉姣已经听周宣说了智除僧景全之事,还准备去霸占中天八国泊在闽江入海口的海船,便道:“郡公不必等了,钱惟演已知道你我二人还有清乐公主就在福州左近,正派兵四处搜索,我们不能在此久留,要尽快出海,我让盘山长留在这里等候郡公失散地部下,会帮助他们安全离开福州的。”
周宣也知道形势紧迫,虽然解除了僧景全的威胁,但一旦被吴越兵现,那就更是糟糕,当即点头道:“是,那就走吧。”买了一些小笼包回去给清乐公主她们吃。
盘玉姣把盘山长唤来,叮嘱了几句,便坐上牛车,带着三名护卫,随周宣和四痴来到闽江边泊船处,见到了夏侯昀父女和清源五武士,双方都有点尴尬。
周宣道:“大家以后都是一殿之臣,要和睦相处才是。”
盘玉姣在竹篷船上恭恭敬敬拜见清乐公主,唐皇李煜封盘玉姣的爵位是龙岩县侯,从四品,比之周宣地二品郡公那是差得远了。
清乐公主知道她这次能脱险,这个盘玉姣起到了关键作用,所以对盘玉姣也很是相敬,表示回到金陵要向父皇请旨嘉奖盘玉姣。
盘玉姣谢过,心里却道:“公主不是要嫁去南汉吗,怎么回金陵请旨嘉奖我?那南汉太子可就在前边船上。”
现在的队伍很壮大了,一共二十二人,依旧是一部分人乘船、一部分人骑马在岸上行。
两艘船刚刚离岸,忽听乌篷船上的一个清源武士叫道:“夏侯大人呢?夏侯大人哪里去了?”
周宣大吃一惊,忙站上船头问:“怎么回事?”
乌篷船上的两名清源武士惊慌失措道:“夏侯大人不见了!”
岸上一名牵马的清源武士也叫道:“夏侯大人地坐骑也不见了!”
周宣喝道:“停船!停船!”与夏侯流苏一道纵身跃上河岸,四痴赶紧跟上。
众人回到先前泊舟处,却见沙地上留下几行字:
“流苏,你救周宣,为父不忍责怪你,但我夏侯家受陈都护两代恩情,岂能背叛清源投唐!流苏,你自随周宣去,为父回清源向陈都护负荆请罪。”
“爹爹——”夏侯流苏失声痛哭。
周宣不住摇头,这个岳丈太愚忠了,这样回去不是找罪受吗?说道:“流苏,上马,我们去把你爹爹追回来!”
夏侯流苏说道:“不了,爹爹心意已决,追不回来地。”心里地想法却是:“宣郎未离险地,这时若去追我爹爹,要是遇到吴越人那就糟了,爹爹性子倔强,认定地事很难挽回的。”
夏侯昀一走,那五名清源武士心神不宁了,他们还想悄悄潜回泉州城搬取家眷出逃,可现在夏侯昀回去负荆请罪了,那他们投降之事不就露馅了吗!
周宣是极心细之人,岂有不知这几个清源武士地心思,说道:“诸位不必惊慌,你们既已投诚,我就要保你们一家老小平安,我且问你们,你们来时从泉州到福州行了几日?”
有人答道:“五日。”
周宣道:“6路难行,由海路到泉州何需三日,诸位在泉州上岸疾行,完全可以赶在我岳丈回泉州之前把家眷搬出。”
五名清源武士面露喜色,这才略略放心。
盘玉姣道:“此处离入海口还有四十里地,不需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就怕中天八国的海船不在。”
那奚二娘忙道:“在的在的,国师安排好的谁敢不遵,说好会等到八月底才会离去。”
周宣问:“这边海船由谁统领,你可认得?”奚二娘道:“认得,是严寨校尉统领的,自中天八国出时我等都见过面,这严寨校尉便是严庆地弟弟。”
“哪个严庆?”
“就是,就是死在茅坑里的那个。”
众人继续水6并进,且喜一路顺利,并未遇到吴越军士盘查,于午后未时来到了闽江入海
一路上,夏侯流苏一直不说话,倚着舷窗看着奔腾不息的江水,眼泪一颗颗滴入江中。
周宣安慰道:“流苏你别急,到了漳州我们再想办法,一定不会让你爹爹受罪的,相信我。”
夏侯流苏点点头,心里却是早已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