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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道三痴     皇家娱乐指南txt下载     皇家娱乐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谁能救羊小颦?

    处属于宁国节度使辖地,范判官连夜给芜湖县令写了天明时派了五名军士上岸,买了两辆马车将十三具尸体装上送到芜湖县衙去,让芜湖县令处理这些尸体,如果能查出尸体身份就更好,又另派几名军士将被死的六名水军和受了伤的一并从6路送回江州。

    那芜湖县令好生晦气,年假还没放完,新年初十的就收到满满两大车尸,按惯例,尸示众三日,看有没有人来认领,没有,就裹上草席埋掉。

    奉化都护府进京船队上的将官、士兵,经过初八夜的一场惊魂,个个打起精神,离京城已近,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所幸此后两日都是平安无事,十二日船过和州,和州距金陵只有一百多里,这日天气雪后放晴,气温也暖和了一些,从这里到金陵的水路平缓,夜里可以行船,明日上午就能驶入金陵码头。

    林黑山就在和州下船,骑快马先期赶往金陵,因为李永固大人嘱咐过林黑山,周宣与林二小姐进京时一定派人先告知他,他要亲到码头迎接。

    十三日一早,众人都早早起来,梳洗清理准备下船。

    周宣陪着静宜仙子和林涵蕴站在船头,见江面开阔,滚滚长江东逝水,大船送他来金陵,浩荡江风吹起他的齐肩黑,倒是显得飘逸倜傥。

    静宜仙子看着周宣左边额角一小块伤痕说:“宣弟额伤还没好,棋战时皇上要接见各位参赛棋士的。说不定还会单独召见宣弟,这脸上有伤显得仪容不整啊。”

    这伤痕是周宣那夜为救林涵蕴在船上打滚碰伤地。

    周宣笑道:“没事,还有两天呢,很快就会好的,这点轻伤不会留下伤疤的,道蕴姐姐不必担心。”

    静宜仙子被他说得脸一红,赶紧岔开话题说:“涵蕴,在金陵见到李永固大人。你可不能无礼。不能象江州时那么任性随便。知道吗?”

    林涵蕴撇嘴说:“李永固官很大是吧,在金陵他就神气了?哼,若他摆架子,我就不睬他。”

    周宣说:“永固老弟起先让人觉得冷傲难以接近,真正成了朋友倒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林涵蕴忽然想到一事,把周宣拖到一边说:“周宣哥哥,等下李永固来接我们。却看到你身后跟着两个凶神,不会把他吓得昏厥吧?”

    周宣说:“是有点麻烦,我得先和永固老弟谈好了,再让老三、老四现身,不然的话翻了脸就不好收拾。”

    三痴、四痴就站在船的另一侧,周宣走过去对三痴、四痴一说,三痴比较听话,说:“听凭主人安排。”

    四痴比较桀骜。说:“那我们干脆戴上面纱好了。象你那个仙子一样。”

    周宣失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披面纱,不要让人笑掉大牙!老四跟着我没事,李永固那天肯定没瞧清你的模样——老三。你还是暂避一避的好。”

    小香过来说:“姑爷,你还没梳头呢。”

    来福搬条圆凳来给周宣坐着,让小香给他梳头。

    林氏姐妹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瞧着,林涵蕴说:“姐姐你看,他倒会享福,这一个家丁、一个丫环侍候得他好。”

    静宜仙子微叹一声:“宣弟就是有福之人。”

    林涵蕴偷偷撩起姐姐面纱,看她脸色。

    静宜仙子打掉妹妹地手,嗔道:“干什么!”

    林涵蕴握着静宜仙子凉凉地手说:“姐姐,我誓,一定要让姐姐以后都快快乐乐,不寂寞、不忧愁。”

    静宜仙子笑了笑,说:“好哦,你不要嫁人,陪着姐姐。”

    林涵蕴笑道:“我可以给姐姐找个如意郎君嘛!”

    这是静宜仙子地最忌讳的事,当即一言不,甩袖回船舱,林涵蕴睁大眼睛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跟下去了。

    大船突然响起尖利高亢的筚声,已经进入金陵水道,前方就是白鹭州,有两个大型码头,可泊千吨巨船,此时是年初光景,航运还不甚繁忙,不然的话这白鹭州一带是千船竞渡、帆影如云,码头上三教九流的人如蚁如织。

    距离周宣他们乘坐的大船左前方百丈外,有一艘朱红色地巨腹大船也正缓缓入港,突然,船尾甲板上出现一个女子,翘眺望后面大船,随即又出现几个女子,要拉她回去。

    来福不读书,眼睛保护得好,说:“奇怪,那船上的女子很象是羊姑娘!”

    小香抬起头凝目一瞧,也是“咦”的一声:“是很象啊,不过不可能是小颦姑娘的,她怎么可能跑在我们前面!”

    周宣近视眼看不清,只看到那条

    有几个人影在晃,男女都分不清,急叫:“老四,快是不是羊小颦?”

    但等到四痴过来时,那条船后舱甲板上已经没有人了。

    ********************

    看守羊小颦的一个仆妇急急去向李公子禀报,说那个不说话的姑娘站在船尾尖叫公子,狂一般拖都拖不下去。

    李公子甚感奇怪:“这就奇了,难道她口里的公子竟是在奉化都护府的船上!”问身边地半老儒生:“甘先生,这船上都有哪些公子?”

    甘先生说:“林府地是两位小姐,范判官的儿子并没有来,不可能是范判官那个老公子,林黑山象公子吗?只有一个公子,就是林的义侄周宣,并无官职,是来京参加元宵棋战地,已娶两房妻子,好笑的是这两房妻子是医署小吏的两个女儿。”

    李公子轻蔑道:“原来是医署小吏之婿,如何配得上那样的绝色佳人,就是让他看到那小美人在我这里又何妨,难道他还敢从我手里要到人去?”

    神箭手杜先生冷冷道:“那他就是找死,在江州我们或许还有些忌惮,到了金陵,随便都可以踩死他。”

    李公子对那仆妇笑道:“告诉那位姑娘,不要哭闹,等下了船就送她回那个周公子身边——就怕那个周公子不敢收!”

    大船缓缓靠岸,岸上有一大群人在迎候。

    鹰眼杜先生说:“公子爷,你的堂弟来迎接你了。”

    李公子凝目一瞧,皱眉道:“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船到?我年前就离开了金陵,理由是去袁州看望年老的外祖母,归期未定,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那杜先生又道:“公子爷,林黑山也在他身边,看来他并不是来迎接公子爷的,而是迎接林家二小姐的。”

    李公子俊美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那就正好,让林二小姐看看,我们两兄弟谁更有魅力?”

    岸上迎候的正是李永固李大人,年轻英俊的脸庞洋溢着喜悦之情,和身边的林黑山微笑相谈,一边望着都护府的大船渐渐驶近。

    忽听一人高声道:“永固,永固,想煞哥哥了。”

    李永固愕然侧头,就见刚刚靠岸的那艘大船铺下一排宽阔木板,两边还有扶手,走下一群人,当中那人面带微笑朝他招手。

    “永斌王兄!”

    李永固看了左右一眼,满面堆笑迎上去,与大船上快步走下来的李公子紧紧抱在一起,看上去两位堂兄弟感情非常好。

    李公子笑道:“坚弟,你怎知道为兄今天回来,早早来此迎接,真是辛苦你了。”

    李永固笑道:“弟并不知道王兄今日回京,弟来此迎接的是奉化都护府的船,那上面有弟的两位最好的朋友。”

    李公子没想到李永固有胆子这么说,这个堂弟自幼被他欺负怕了的,没想到去年作为选秀使全国走了一遍后胆子也大起来,竟敢当面驳他面子说不是迎接他,真是让他愤怒,当下强压怒气笑问:“坚弟,你在江州认识了什么好朋友,可否向为兄介绍介绍?”

    李永固说:“一位是文才出从、工诗善词的周宣周公子,一位是活泼大方、天真无邪的林涵蕴小姐,这是弟在江州最好的两位朋友。”

    李公子点头道:“那为兄就要见识一下你这两位好朋友,说不定也能成为我的好朋友。”

    这时,两个婢女、两名仆妇挟持着羊小颦下船来。

    林黑山曾经见过羊小颦,大吃一惊,叫了一声:“羊姑娘!”

    羊小颦身子一颤,抬头一看,认得是公子那位姓林的义兄,惊喜叫道:“林将军救我!”

    林黑山向前冲出两步,只听那李公子轻轻“哼”了一声,不敢再往前,躬身道:“王爷,这位羊姑娘是我义弟周宣的宠姬,不知何故在王爷船上,请王爷赐还!”

    这李公子慢条斯理道:“林黑山,五品守备,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吗?”

    林黑山脖子上青筋绽起,敢怒不敢言,他虽是火爆性子,但也知道和眼前这人争斗是以卵击石,就是都护大人在这里也不敢和这人正面冲突。

    李公子冷笑一声:“等坚弟那位好友周公子下船,看他敢不敢向我要人?”

    李永固不知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好插嘴,只有等周宣下船再说。

七、把王爷气吐血

    护府大船泊在了江边码头,周宣、范判官当先下船来上就听到羊小颦尖利的喊叫:“公子——”

    周宣悚然循声望去,就见四个女子抓着一个葱绿裙子的少女,那少女奋力挣扎,满脸泪痕,不就是羊小颦吗?

    周宣惊怒交集,没想到还真是羊小颦,羊小颦怎么会在这里?扭头说四痴说:“老四,救人。”

    话音未落,四痴就已经飞鸟一般直掠过去,抓着羊小颦的两个婢女、两个仆妇就觉得手一麻,手臂一齐无力,羊小颦就被四痴拦腰夹在腋下,眨眼功夫回到周宣跟前。

    “公子——”,羊小颦扑在周宣怀里大哭。

    周宣正要问羊小颦怎么回事,就见李公子身后跳出一人,喝道:“无法无天了,敢抢我们王爷的女人!”挺一把朴刀,大步赶上,朝四痴背心直劈下来,这一刀就要把四痴一劈两半。

    四痴不躲不闪,身子往后一退,直撞入那人怀中,横肘一撞,正中那人心窝,顿时撇了刀,蹲下身子捧心哀嚎。

    那李公子目光一闪,对身后一人说了一句什么,就又有一人越众而出,此人手掌奇大,狞笑着说:“好身手,让我来领教领教,我们比比掌力。”

    四痴哪里怕他,大步迎上。

    忽听三痴喝道:“四弟,不可与他对掌。”

    四痴没把这人放在眼里,对三哥的提醒不以为意。率先一掌朝那人劈去,那人单掌一翻,掌心隐隐透出黑气,眼看双掌就要相交,中间突然伸出第三只手,抢先击在那透着黑气地手掌上。

    原来是三痴飞掠至为四痴接了这一掌,四痴不知厉害,还埋怨说:“三哥。干什么。这人有什么厉害的!”

    这手掌奇大的家伙笑眯眯地看着三痴。自信满满地说:“倒也!倒也!”

    三痴冷眼看着他,没倒。

    四痴突然飞腿踹在他胸口,踹得那人仰面朝天,骂道:“倒你娘!”

    李永固赶紧上前,大声道:“不要打斗,都是误会,周兄。这位是我堂兄李坤,字永斌。”

    周宣轻轻推开羊小颦,与李永固紧紧拥抱,说道:“永固老弟,哥哥想煞你了!”

    这话和刚才李永斌说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在李永固听来却是大不一样,李永斌是虚情假意、笑里藏刀,而周宣却是那么的热诚。听得他心里暖洋洋的。大声道:“小弟也非常想念兄长啊。”

    那李坤李公子目射寒光,对范判官笑道:“范大人,好久不见。怎么你们奉化都护府的人一见面就抢走我的宠姬,还打伤我的人,是范大人你指使地吗?”

    范判官心里叫苦,怎么一下船就惹上这天大地麻烦,周公子啊周公子,你谁不好惹,怎么惹上这个人!赶紧上前陪笑施礼:“贤王殿下,这是误会,待下官去解释,立即把人送还,请贤王放心。”赶紧走到周宣与李永固那边,先向李永固施礼:“小臣见过太子殿下。”

    周宣大吃一惊,望着李永固说不出话来,周宣不是没想过李永固地身份,猜测他很有可能是一位王爷,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太子怎么做皇宫选秀使到处走啊?

    “永固老弟你——”

    “兄长不要见怪,小弟不是有意对兄隐瞒,实在是有苦衷,不过我对兄长说过我叫李永固,你却不明白我的身份,呵呵,小弟姓李名坚字永固。”

    周宣目瞪口呆,他听针说过皇帝李有一子一女,太子李坚和公子李珠,没想到李永固就是李坚,为什么针没说起,难道她在回江州的船上没与这位太子爷见过面,不知道选秀使李大人就是当今太子李坚?

    范判官非常焦急,向太子李坚告了罪,把周宣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周公子,你惹大祸了!”

    周宣看了看一旁面含威煞的李坤,说:“我怎么惹祸了,这羊小颦是我的宠姬又没错,我——”

    范判官急道:“周公子可知他是谁?”

    周宣道:“是永固老弟的堂兄嘛,就一王爷,难道还能比永固老弟还尊贵?”因为不知道羊小颦怎么样了,有没有受欺负,心里很窝火,他那么怜惜,要等羊小颦长大,可这次羊小颦如果被这个李坤霸占了身体,那他真要气炸了肺。

    范判官低声道:“周公子有所不知啊,这位李坤王爷是陛下已故长兄李弘翼之

    坤之父李弘翼原被先王立为太子,后病逝,当今皇帝位,念在亡兄份上,对李坤极为宠爱,这点太子殿下也不如啊,这李坤王爷为人果敢、手段狠辣,朝中大臣有得罪他的都要被他设计除去,周公子一介白丁,如何敢与他争斗,无非是一乐籍女子,公子就送给他又何妨!”

    周宣“嘿嘿”一笑,点点头:“我明白了。”走到李坤身前躬身道:“小民周宣见过王爷。”

    李坤以为范判官把周宣说服了,这小子要服软献上那小美姬了,面有得色,心想:“李坚,我羞辱你朋友就是羞辱你,你也没办法帮你朋友撑腰啊。”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礼。

    周宣道:“王爷,这位羊姑娘是我房中人,王爷何故将她拘在船上?”

    李坤一听不对味,这是兴师问罪地口气啊,冷笑道:“我说她是我的宠姬,你敢抢走她不怕我杀你的头?”

    周宣“嗤”的一声笑:“砍我的头?就怕你没那本事。”

    李坤大怒,喝道:“将此人拿下!”

    李坚拦在中间,也喝道:“周宣是我义兄,谁敢动手!”

    李坤手下虽然凶悍,但毕竟不敢和太子殿下正面冲突,一个个不敢挪步。

    李坤狂怒,指着李坚怒喝:“李坚,你敢为一外人和我作对?”

    李坚自幼迫于他威势,实在有点怕他,没答话。

    周宣应道:“有什么不敢!和你作对又怎么了?我有何罪,你要杀我的头?就是皇帝陛下在此也不会下这种旨意吧,皇帝宽仁爱民,你作为子侄辈不助皇上行仁政,却在外面欺男霸女,还颠倒黑白,你说她是你的宠姬,但你可知道她的来历?只怕你连她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李坤气极,一个耳光向周宣脸上甩来。

    周宣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不会武功,稍微一让,疾伸手抓住他手掌,使劲一拗,差点把他指骨拗断,然后一推。

    李坤连退数步,疼痛、愤怒、羞恼,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长这么大他没遇到敢对他动手地人,直气得全身抖、手脚冰凉。

    三痴、四痴一左一右站在周宣身边,眼睛盯着李坤身后那些人,看出其中不乏技击高手。

    李坚一颗心狂跳,周宣做了他自小想做又不敢做地事,堂兄李坤比他大了五岁,自幼在禁宫长大,他没少挨堂兄的拳头,找到父皇哭诉,堂兄却已恶人先告状,又会花言巧语,哄骗得父皇反而要责骂他,他只好忍气吞声,没有别人好倚仗,靠自身的力量又打不过堂兄,这一熬就是十多年,现在,两人都已长大,堂兄却在朝野培植力量,一旦父皇归天,堂兄定要夺他皇位,可惜父皇不信他说地话,还责备他,要他友敬兄长,不可象其他皇室那样自相残杀,并要他立誓,继位后不得伤害李坤。

    李坚极度郁闷,造成性格冷傲偏激,今天周宣替他出了一口恶气,原来堂兄没什么了不起,并不可怕,顶撞了他还打了他,天并不会塌下来,李坚心情畅快可想而知,大声道:“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好抢我义兄的姬妾,父皇平时怎么垂教我们的,你怎能如此为非作歹?”

    李坚两眼黑,气得差点晕厥,狠不得冲上去用牙齿将李坚和周宣咬烂,但手下的人不敢动手,他也不敢冲上去,再高位也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要他自己赤膊上阵他也是胆小鬼一个。

    周宣笑道:“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这里有太子殿下在,你的手下是不敢动手的,除非他们现在就要谋反叛逆,我指点王爷一条路,你可以去告御状,到皇帝那里哭诉,说草民周宣抢了你的女人,让皇上给你做主——永固兄弟,我们走吧,对了,我们先去接两位林小姐下船。”

八、调教小家妓

    宣和李坚走上都护府大船时,羊小颦碎步跟在周宣后痕未干,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周宣冷冷道:“羊小颦,在下面给我老实等着,别乱动,等下我再问你话。”

    羊小颦从没听过公子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吓得花容失色,跪在大船踏板一侧,眼泪无声滑落。

    周宣没理她,自顾和李坚上船,他大致猜出羊小颦出现在李坤船上的原因了,肯定是她独自跑出江州来找他,上错了船,这个羊小颦虽然沉默寡言,脾气其实很犟,年前曾和他提过一次要随他入京,他没答应,羊小颦当时也没再说什么,但很可能那时就拿定主意要跟来了,现在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不过以她那外柔内刚的性子,若失了身恐怕不会是这样子——

    李坚跟着周宣走上都护府大船,一颗心还在“怦怦”大跳,畅快、忧惧交集,感觉天地都有点变色,回头看,堂兄李坤已经率人离去,不禁又担心起来,说:“宣哥,我这堂兄心肠甚是歹毒,他绝咽不下去这口气的,他要对付你的办法多得很,别的也就罢了,弟一力为兄承担下,但若他真的去告御状,父皇信他谗言,那可真的很棘手。”

    周宣说道:“坚弟,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唐国的储君,你要有储君的威严,李坤只是一个王爷,是你的臣子。你不必怕他,我知道他平时肯定很跋扈,凭借你父皇地宠爱欺凌你,这次冲突表面上看是我与李坤之间的事,但其实却是你太子殿下与他这个王爷之间的斗争,我是你好友,李坤折辱我就等于是羞辱你,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保护不了一个朋友。在朝野间传扬开来后。你将威信扫地。国将不国、君将不君啊——李坤就是想借这机会立威,其用心——嘿嘿,老弟肯定明白的。”

    李坚激愤道:“我明白,他就是想谋逆篡——”

    李坚强行将篡位的“位”字咽下,改口道:“兄放心,弟就是赴汤蹈火也要保兄安全,弟这就去见父皇。不要让父皇听他一面之辞。”

    周宣笑道:“不要急,我只要你帮我一件事就行,就是能给我一个机会,能在皇帝面前自辩,不要二话不说就砍我脑袋。”

    李坚忙道:“这个绝不会,父皇已经听过兄的大名,弟去年一回京将你那两阙《定风波》、《念奴娇》词呈献父皇御览,父皇酷爱词曲。对兄之才十分赞赏。听说兄要参加元宵棋会,父皇就说到时一定单独召见。”

    周宣笑道:“那就好,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就能驳倒李坤。为坚弟你出一口恶气。”

    李坚十分感激,动情道:“宣哥,小弟能在江州结识宣哥真乃小弟的大幸,你我是生死之谊,弟在京城看似尊贵,其实孤掌难鸣,需要宣哥地帮助啊——宣哥,那个不是三痴吗,真来做兄地剑奴了?”

    如果在平时,李坚看到曾折辱过他地三痴肯定会极不自在,就算看周宣的面不至于翻脸,但肯定心有芥蒂,但现在不同了,他刚才看到三痴和另一个小瘦子出手重挫李坤威风,这也等于给他李坚长志气啊。

    所以周宣稍一解释,李坚立即释然道:“不打不相识,宣哥不必多说,小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成大事不计前嫌,更何况现在是用人之际。”

    周宣猛然想到一事,压低声音问:“坚弟,愚兄问过我那剑奴,他却不肯说是谁指使他来刺杀你的,这是他们游侠的义气,我也不好逼问,坚弟你看谁会是幕后元凶?”

    李坚看着周宣的眼睛,问:“宣哥是疑心我那堂兄吗?”

    周宣直言说:“很有可能,但方才我那剑奴出现,我留心看了李坤神色,却没现有异常,似乎不认识三痴。”

    李坚说:“弟回京后曾追查过此事,却查不出什么端倪,只知道雇佣五痴游侠作刺客只需去杭州西湖孤山上见一个林的人,由林来联系五痴游侠,所以说如果真是我那恶兄雇佣地三痴,他们也不会见面,互不认识很正常。”

    周宣点点头,心想:“这样最好,免得老三、老四被人认出给我惹麻烦,西湖孤山的林,这名字听来好耳熟——”

    “周宣哥哥、李永固大人,劳你们久等了。”

    林涵蕴一步三摇地走出来,她穿上了周宣设计的“云裳女装”出品的新款冬装,是一件长及膝盖的雪白貂皮大衣,红狐毛领,红白相映,鲜明醒目,本来这应该配西裤或光腿长袜,但要唐国贵族女子穿裤子似乎任重道远,更不用说裸露小腿了,所以在周宣看来,林涵蕴装束就显得怪,但林涵蕴自己感觉良好,走路都淑女起来。

    李坚喜上眉梢,殷勤道:“林小姐远路辛苦,在下有失远迎。”

    林涵蕴笑嘻嘻说:“

    到哪里去呀,再远迎就掉江里了。”

    静宜仙子跟在林涵蕴身后,嗔道:“涵蕴,忘了姐姐对你说过什么了?”施礼道:“李大人,女道稽。”

    李坚赶忙还礼。

    周宣笑道:“坚弟,你的身份要瞒涵蕴妹妹多久啊?”

    李坚略有些尴尬,说:“宣哥帮小弟解释吧。”

    林涵蕴听说这个李永固竟是太子,小嘴张得老大,大眼睛成了铜铃,半晌说不出话来。

    静宜仙子倒不显得惊奇,上次她派范判官去徐刺史那里为周宣说情,就已经知道选秀使李大人的真实身份了。

    奉化都护府派驻金陵的顾长史带着十余辆马车来接,在金陵莫愁湖畔有一栋豪华府第。用周宣地话来说这就是奉化都护府在金陵地驻京办事处,那顾长史就是驻京办主任。

    羊小颦还跪在那,来福和小香在劝她起来,说要上车了,羊小颦就是不起来。

    周宣走过去喝了一声:“快起来!到了下处再和你算账。”

    羊小颦这才起来,含着泪和小香坐到马车上。

    连同太子李坚带来的上百随从,周宣一行浩浩荡荡由聚宝门经武卫桥入金陵,沿青龙大街南行前往莫愁湖。

    莫愁湖原名横塘。又叫石城湖。因六朝南齐国少女莫愁投湖的传说。又叫莫愁湖,号称江南第一湖,湖不大,方圆四、五里,堤岸垂柳,水中海棠,四时花木不绝。景色清雅优美,南边就是鼎鼎大名地秦淮河。

    奉化都护府的豪宅临湖而建,曲径回廊掩映在松竹花石间,楼、轩、亭、榭,金碧辉煌,错落有致,是一座园林式建筑。

    李坚笑道:“我久居金陵,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好去处。当年林大人选此建房可真是独具只眼啊。”

    李坚见周宣、林涵蕴已经安顿下。当即告辞,他急着回宫见父皇为周宣辩解,觐见父皇时。未见父皇有愠怒之色,便问:“父皇,王兄没来觐见父皇吗?”

    李年已六十,须眉都已花白,依然神清目秀,风流儒雅不减,长眉一挑,问:“怎么,坤儿省亲回来了吗?”

    李坚道:“是,儿臣一早却迎接奉化都护府的船队时,正看到王兄的船靠岸。”

    李瞪了李坚一眼:“你有暇去迎接奉化来的船,却不会迎接自己兄长吗?”

    李对自己亲生儿子很严厉,对侄子李坤却是极纵容,真是怪哉。

    李坚正要分辨,李不容他分说:“定是你冲撞了兄长,致使坤儿心中不乐,快去景王府向兄长赔礼道歉,然后一起来见朕,我李氏皇族在这一代就是你和坤儿两个人,朕就喜欢看到你们兄弟二人和睦相处,快去吧。”

    李坚闷闷不乐出了大兴宫,心想:“要我去向他赔礼道歉,那不是送上门让他羞辱吗,哼,不去,李坤不肯来见父皇那就正好。”

    李坚想去莫愁湖找周宣,却又怕李坤赶来告恶状,想想,就到后宫见母后去,母后上次也问起周宣这个人,因为凤阿监带了两幅画回来,母后对画上人物地服饰非常感兴趣。

    *****************

    此时地周宣正在房中调教羊小颦,这小家妓跪着,容色有些憔悴,周宣问她怎么来地,她就说了三个字:“上错船。”

    周宣问:“李坤那小子欺负你了?”

    羊小颦摇头,从腰间摸出那柄小刀,举着给周宣看。

    周宣见她郑重其事拿出这么一把小刀来,不禁失笑,心道:“这刀顶个屁用,看来那姓李的小子还没打算用强,不然你这傻女孩就是死路一条。”严厉地说:“我临行时怎么叮嘱你的,你竟敢不听话,你出门时告诉了两位主母吗?”

    羊小颦摇头,头更低了。

    周宣怒道:“你知道你这一走,要害得多少人担心吗!你可真是个祸胎,自滕王阁赢了你,我就没有消停过,宋武设鸿门宴、鬼牙山遇山贼,前两次不怨你,但这次莫名其妙让我和皇帝最宠爱的侄子斗上了,这不全是因为你的任性,我迟早被你害死!”

    羊小颦先前是无声流泪,这下子大声哭泣起来,泪落如雨。

    “哭什么哭,难道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吗?”

    “呜呜呜——”

    “你知错了吗?”

    “呜呜呜——”

    “就知道哭,那好,既然你不肯认错,我也不敢留你,你该去哪里就去哪里,魏觉在广陵,你可以去投奔他。”

    说罢,周宣迈步准备出房。

    “公子——”,羊小颦撕心裂肺地叫起来,跪着膝行追过来抱着周宣的腿,仰着梨花带雨的脸,哀哀道:“小颦知错了,小颦知错了,求公子饶恕,小颦再也不敢不听公子地话了,求公子不要赶我走——”

    周宣看着

    妓哀哭请求原谅的样子,原来那么好洁地少女现在身着泥土。头也是乱蓬蓬,这些天肯定连澡都不敢洗,不禁心生怜惜,吓她也吓够了,现在该来柔软的了,叹道:“小颦,你不知道我当时在大船上听来福说前面船上有个人象你,我是多么的担心吗?我就知道你任性。怕你偷偷跑出来。没想到还真是你。天幸这时就遇上了,若再错过,你说你会怎么样?而我也要伤心死!”

    羊小颦象条小狗一样抱着周宣的腿出呜呜撒娇声:“是,是,小错了,这个世上只有公子才是真心对小颦好,小颦是舍不得离开公子——”

    周宣板着脸问:“这么说以后我一走你还要跟了?”

    羊小颦赶紧说:“不不。不敢了,小颦在家等公子回来,十年八年都要等。”

    周宣笑了起来:“你嘴还挺能说的嘛,我为什么要出去十年八年,流放边吗?”

    羊小颦偷眼看周宣脸色,见他脸含笑意,不象先前那么冷酷了,这才安下心来。

    周宣把她扶起来。给她抹了抹眼泪说:“好了。总算万幸,你没出事,快去洗个澡吧。脸上都成花猫了,小香帮你衣裙都准备好了。”

    羊小颦乖乖地走出去,却又走回来轻声问:“公子真地原谅小颦了吗?”

    周宣看着她那哭肿了地剪水双瞳,心生爱怜,捏了一下她脸蛋说:“第一次会原谅,记住,没有第二次了。”

    羊小颦“嗯”了一声,出去了。

    这日午饭后,范判官去翰林院报到,十大都护府棋战主要由翰林院承办,要把奉化军地三名参赛棋士地名字报上去,分别是:古六泉、周宣、周三尺。

    周三尺就是三痴,这名字是周宣给他取地,叫老三总不象话,棋谚云:“棋长一尺,无眼自活”,那么三尺自然更厉害。

    四痴听周三尺这名字不错,说:“那我以后就叫周四尺。”

    周宣笑道:“不,三尺四尺容易让人联想到五痴游侠,也太没创意,我已给你想好了一个,就叫周小尖吧,小尖无坏棋,不错吧?”

    四痴喃喃道:“小尖,小尖,这名字也太怪了吧。”

    周宣见三痴脸色似乎不大好,问:“老三怎么了,是不是早上与那人对掌伤到了?”

    三痴淡淡道:“多谢主人关心,不碍事,夜里要一坛酒,运运功就好了。”

    四痴说:“还好是三哥替我接了那一掌,要是我的话,没半个月好不了,只怕棋都下不成了。”

    周宣问:“那家伙这么厉害?”

    四痴说:“也没什么厉害,我不应该和他对掌,犯了扬短避长的大忌了,那家伙是广陵彭祖门的,练的是‘长生不老掌’,说得好听,其实是毒掌,我不和他对掌,三转两转就能转晕他。”

    周宣道:“嗯,就是这个道理,下棋也一样,要充分挥自己的长处,压制对手的长处,尤其是对棋力相当地人来说,临局应变的能力非常重要。”

    说话间,范判官从翰林院回来了,径直来找周宣,说道:“周公子,这次元宵棋战真是不得了,天下十八大棋士竟然来了十一位,基本上是每个都护府都有一名大棋士坐镇,镇海节度使最豪奢,竟然拥有两名大棋士,分别是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四的黄星鉴和排名第八的陈星垣,这两位都是广陵人,合称‘广陵二星’,棋力群,镇海护对此次棋战冠军势在必得啊。”

    周宣问:“范大人,十八大棋士排名最高的是谁,来参赛了吗?”

    范判官道:“排名第四的黄星鉴就是此次棋战最厉害的棋士了,下官只是粗通弈道,不知高手间如何分境界,只知道排名前五的大棋士可以让排名后五地大棋士先甚至二子。”

    周宣惊道:“哇,这么厉害!”

    这几日在船上,周宣、三痴、四痴分别与古六泉下过棋,四痴棋力比古六泉稍弱,下十局地话,四痴大约能赢三到四局,三痴棋力与古六泉相当,或许还要稍强一些,毕竟三痴年轻力壮嘛,这下棋也是体力活啊!

    而周宣,古六泉自承不是对手,说周公子棋力增进神,比当初与冯渊下那盘棋时至少提高了半个子的棋力,对于高手来说,增进半个子的棋力已经非常惊人,但即使这样,和排名第四地黄星鉴相比,周宣还是明显处于下风,应该是授先的差距。

    有些棋手一辈子都无法逾越被上手让先的差距。

九、红鸾煞

    判官把古六泉叫来,一起商议后天开始的十大都护府决定由周宣作为甲类棋士坐镇第一台、古六泉第二台、周三尺第三台,周小尖嘛候补,因为这三年一度的顶级棋战要连下一个月,也算旷日持久了,难免有些棋手生病或各种意外不能参赛,这就需要有替补棋士顶上。

    四痴眼睛就开始在古六泉身上转,古六泉年过七十,童颜鹤,在船上十来天能吃能喝能睡,精神矍烁,身体好得很,没看出近期要生病的迹象。

    四痴心下着急:“古老头占着位子我就不能上场了,若说偷偷打他一掌让他卧床不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在船上都那么熟了,而且周宣也不会让我那样做的,唉,苦恼,好比一盘美餐,只能看着别人吃,要等这人吃饱了、吃不下了才能轮到我,可偏偏这人胃口极好,美餐吃光光都不见得会饱,不行,我得让周宣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得上场,和那些大棋士较量较量,以前刺客生涯,虽然我棋艺已经很高,却无法堂而皇之约战那些大棋士,这回的好机会绝不能错过。”

    范判官却有点神思不属,他非常担忧,周宣和景王李坤因一女子结怨,周宣虽有太子李坚撑腰,但太子在朝中的势力远不及景王李坤,李坤的岳父韦铉是门下省侍中,又称东台左相,官阶从一品,负责审查诏令、签署奏章,权力极大。与西台中书省的中书令齐章齐大人并称唐国朝廷两大柱石,皇帝李对他二人极为倚重,朝政尽委二人处理。

    范判官忧心忡忡,甫一入京就惹上这麻烦,又不好埋怨周宣,只有暗暗叹气,命顾长史时刻留心景王府和门下省动静,决不能让奉化军地利益受到损害。周宣的安全也必须力保。但尽量不要与景王府正面冲突。

    胡商阿布带着一个小妾也住在了莫愁湖畔。其余数十名工匠、伙计包下附近一家大客栈,连同货物全部从船上运到客栈里。

    当晚阿布包下三座酒楼,宴请奉化都护府大大小小官员职事,周宣随便喝了两杯,便告辞回去,命两个仆人抬着一缸上好的白酒来到三痴房间,三痴让仆人再备一只空缸来。然后摒退仆人,盘腿坐着,左手伸进酒缸里,右手垂在空缸里。

    周宣和四痴在一边看着,只见酒缸里的酒越来越浅,再看那只空缸,却渐渐积上了半缸酒,只是这酒颜色已经变了。成碧绿色。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又过了一会,三痴睁开眼睛,起身说:“没事了。让人把这些酒抬去浇花,春季花开时会格外鲜艳。”

    周宣瞧得稀奇,问:“老三,你这是什么玄功,教教我吧。”

    四痴“嗤”的一声笑,说:“这功夫主人练不了。”

    周宣问:“有什么练不了,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四痴笑道:“我三哥这是三十年的童子功,主人你能练吗?”

    周宣语塞:“这个这个,确实练不了,我十七岁就不是童子了,惭愧惭愧!”

    四痴“哼”了一声。

    三痴说:“主人练练五禽戏健健身可以,这些江湖武技就不必学了,学也晚了,有剑奴和四弟在,没人能动主人一根寒毛。”

    四痴说:“对了,我这个候补棋士可不要候到棋战结束还没补上吧,主人你得给我想想办法,我要上场。”

    周宣说:“十大都护府要一轮轮战下去,每位棋士在一个月内要下十八盘棋,这很辛苦的,古老先生肯定吃不消,且先让他下几局,然后你生龙活虎地顶上,怎么样?”

    四痴这才笑道:“多谢主人。”

    周宣去见静宜仙子和林涵蕴,林涵蕴问:“周宣哥哥,那个李永固真地是太子?”

    周宣笑道:“那还有假,李坚字永固嘛。”

    静宜仙子听范判官说了周宣与李坤之间地冲突,说道:“宣弟,这金陵不比江州啊,暗流汹涌,你与景王结怨,以后只怕会有很多麻烦,你得小心才是。”

    周宣说:“道蕴姐姐,这京城关系复杂,我不大明白,请姐姐把太子与景王以及其他一些重要人物地关系与小弟说说。”

    静宜仙子便将太子与景王之间明争暗斗,以后各自势力细细说了一遍。

    周宣沉吟道:“是很复杂,牵涉到皇权之争了,但林伯父竟然肯让我们进京找李坚,那就表明伯父是有意站到李坚这一边的,李坚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一定要帮他。”

    静宜仙子“嗯”了一声,面纱后的目光注视周宣,轻声道:“这皇权之争稍一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宣弟,你千万不能大意呀。”

    周宣叹道:“我生平无大志,就是上次和道蕴姐姐说过的享受人生五大快活,斗棋

    饮酒饮茶、品丝弄竹、词曲歌舞,有知心朋友、有红钓湖边、赏花篱下,人生有此足矣,可是这些也不易得,既在人世间,就免不了有争斗,赌局无处不在,这次我就来场大赌,赌李坚和李坤谁胜?——涵蕴妹妹,你说谁胜?”

    林涵蕴说:“你帮谁,谁就能胜。”

    周宣喜道:“没想到涵蕴妹妹这么看重我,真让愚兄受宠若惊!”

    林涵蕴做了一个鬼脸说:“别愚兄了,好难听,我是说你以前斗虫、斗棋、斗诗、斗词都没输过,就连上次你和老四斗茶,你的休艺哪里比得上老四,可最后赢的还是你。”

    周宣看着静宜仙子说:“那是有道蕴姐姐帮我嘛。”

    静宜仙子说:“皇位之争和以前那些赌虫、斗茶可不一样,你们两个可不能当儿戏。”

    周宣笑道:“世间事无不是儿戏。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就是要以一种游戏地心态面对复杂地争斗,要兴致勃勃、迎难而上,而不是忧虑畏惧,这金陵城就是一张大棋盘,李坚、李坤就是黑白棋子,我要助李坚胜。这样我才能继续追求我的人生五大快活。”

    静宜仙子定定的望着灯下这微笑着的男子。他从容、镇定。总是那么笑容可掬,从不畏难,看到他就觉得安心——

    静宜仙子这失态的样子被林涵蕴瞧在眼里,这林二小姐抿着嘴偷笑。

    周宣也看着静宜仙子,可是隔一层面纱,看不清她娇颜,就问:“道蕴姐姐为何整日蒙面纱。这样对眼睛可不好啊。”

    静宜仙子迟疑了一下说:“这是一个玄门前辈叮嘱女道蒙面纱的,说要遮颜六年。”

    周宣奇道:“为什么?”

    静宜仙子不答。

    周宣告辞回房时林涵蕴跟了出来,把周宣拽到暗处说:“想不想知道我姐姐为什么要蒙面纱?”

    “想呀,快说。”

    “现在你也知道了吧,我姐姐还没过门就守了三次寡,很伤心不是?五年前那时我十岁,有个云游道士求见,说可以为我姐姐改命。说我姐姐双颊常带晕红。太过娇艳,那是红鸾煞,谁娶谁死。必须出家修道,并遮掩真容,这样有朝一日红鸾煞就会消除。”

    周宣问:“那道士说了面纱要戴几年?”

    林涵蕴道:“没说几年,姐姐都已经戴了五年了。”

    “上当了,道蕴姐姐上了江湖骗子的当了!”周宣说:“什么红鸾煞,全是胡说八道,脸有红晕,那是身体健康,血色充盈地表现,好嘛,现在戴面纱,一戴就是五年,戴得容颜憔悴、脸色苍白,那就算红鸾煞消除了?真是一派胡言!”

    林涵蕴说:“我姐姐现在还是脸带晕红,很美地,你不也看到了吗!”

    周宣说:“若面纱再戴下去,那就没得晕红了,绝对苍白,唉,太可惜了,道蕴姐姐那么美!”

    林涵蕴说:“那我去劝姐姐不要戴面纱了,我劝不成你再劝。”

    周宣回到自己房间,见床前案上纱灯尚明,唤小香,来福从下人房里跑出来说:“姑爷,小香多喝了几杯甜米酒,醉了,睡去了。”

    这小香还挺贪杯,闻到甜米酒走不动路,周宣便自己去洗漱,然后掩上门脱衣上床,却见床上被衾已经展开,被衾下微微隆起一团——

    “被子里有人!”

    周宣吃了一惊,随即看到雪白枕头上铺着地乌黑秀,嘴角浮起一偻笑意,慢慢将被子掀开,看到那绝美小家妓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侧身向里卧着,身上只穿藕色小衣和淡紫色地亵裙,弓腰翘臀,纱灯地红光透过罗帐照在她雪白细嫩的肤色上,泛着精瓷彩。

    “小颦,干嘛又跑到我床上来睡?”周宣舌底生津地问。

    羊小颦“嗯”了一声,膝盖抱得更紧了,亵裙包裹着小翘臀愈诱人,并不回过身来。

    天气很冷啊,周宣赶紧钻进被窝,哈哈,还真需要一个暖脚的人,被窝时暖烘烘的,还有一种少女的体香,若有若无,非兰非麝,闻到这种香味,周宣精神就是一振。

    周宣将小家妓身子扳过来,面对着她,这小家妓脸颊晕红,象是带了红鸾煞,眼睛闭着,眼痕如弧,长长的睫毛受惊似地一闪一闪,瑶鼻樱唇,精致得没有半点瑕疵。

    “小颦,睁开眼睛。”

    羊小颦慢慢睁开眼睛,看了周宣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嘤嘤叫了一声:“公子。”

    周宣问:“小颦你这是干什么?”

    羊小颦声音小得象蚊鸣:“小颦知错了,特来向公子认错。”

    周宣心道:“白天认了一回错,夜里还要上床认错。”问:“怎么认错?”

    羊小颦

    吭,就在被底下“窸窸窣窣”解开藕色小衣,葱绿团小小的隆起,那是两只小小羊在不安分地起伏着。

    羊小颦反着手伸到背后解抹胸系带,被周宣按住说:“且慢——”口里干。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说:“小颦,你把做这事当作是我对你的惩罚吗?”

    羊小颦睁着纯净地妙目望着周宣,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神态温婉无辜到了极点。

    周宣说:“男欢女爱那是你情我愿的事,不是惩罚,也不是赎罪,我说了。要等你长大一些。对我这个澳国人来说。你太小了,让我有负罪感。”

    羊小颦往周宣怀里缩了缩,一只膝盖轻轻碰到周宣只穿小内裤的两腿之间,说了一句话,彻底揭露了周宣伪君子地嘴脸。

    羊小颦说:“可是公子,你下面变得很大了。”

    “啊!”周宣象被蝎子蛰到一般身子急缩,让下身离羊小颦膝盖远点。说:“你怎么懂这么多?你看人家小香和你同龄,却什么都不懂。”

    羊小颦不说话,身子又挨过来,双手干脆抱住周宣地腰背,紧贴不放,有点霸王硬上弓的味道,那条腿不停地碰触周宣的要害、用膝盖、用大腿……真是一个小妖精呀,她真地是处子吗?

    周宣这有妇之夫反被弄得象个小处男一般手足无措。说:“乎情止乎礼嘛——”忽然想到这不是第一次对羊小颦“乎情”了。那次从梅岭下山也了情,这次得有点猛,似乎有点止不住礼了。心想:“我傻呀,止什么礼,她是我地小家妓,又倾心于我,天予不取,必有后患,上次在随家庄客栈,我就是天予未取,所以就遇到山贼,又遇鹘门杀手,这都是对我天予不取地惩罚啊,而且我不取这次差点被别人取,羊小颦这种世间尤物,先下手为强才是硬道理。”

    周宣想通了,澳国的法律滚他娘的,哥们在唐国,要入乡随俗。

    ****************

    李坚陪母后和妹妹清乐公主一起用了晚餐,又来见父皇,先前没机会说周宣的事,哪知一到御书房,就见景王府的长史正向皇帝跪禀:“陛下,景王殿下今日一下船,回到府中就病倒了,不能来向陛下请安,特派小臣来向陛下请罪。”

    李坚一听,心知坏事了,李坤那恶兄开始施展阴谋了!

    李忙问:“坤儿病得如何,怎么一回来就病了?”

    景王府长史道:“景王殿下病得较重,主要是受惊吓过度,导致神志恍惚,时哭时笑,景王府上下一片惊惧啊。”

    李惊道:“为何惊吓过度?”

    景王府长史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坚,说道:“小臣不敢说。”

    李就知道此事定与李坚有关,瞪了儿子一眼,说:“殷长史但说无妨。”

    景王府这姓殷的长史这才说:“启禀皇上,景王殿下新得一美姬,十分宠爱,今日一早携其下船,却遇到奉化都护府地一个狂徒,仗着有点武力,竟当面抢走景王宠姬,还打伤了景王,景王的右手指骨红肿变形,医官说有致残的可能,景王受此打击,回到王府就有些癫狂了!”

    李倒没有勃然大怒,觉得此事太离奇,奉化都护府的人敢抢景王的宠姬,这太让人不敢置信了,问:“那狂徒是什么人?是林的儿子吗?他不知道景儿的尊贵身份?”

    殷长史说:“陛下,那狂徒乃林之侄,知道景王身份后毫不收敛,仍出手打伤景王,并放肆地说让景王来告御状,说他不怕。”

    李气极反笑:“此等狂徒,当真少见!”忽然醒悟,问立在一边的李坚:“坚儿,这狂徒是不是你朋友?”

    李坚跪下道:“启禀父皇,此人不是什么狂徒,殷长史所言多有不实,此人就是儿臣曾向父皇说起过地那个周宣,为人义气、才华出众,林林都护赏识他地才能,认他为义侄。”

    “周宣?”李眉毛一扬,吟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有这旷达胸怀的人应该不会是一个粗鄙狂妄之徒吧!”

    李坚一喜,赶紧说:“父皇英明,周宣说过父皇宽厚仁慈、爱民如子,定能辨明其中曲直的,绝不会听信一面之辞,这就是他不怕景王告御状地原因,绝不是倚仗儿臣,倚仗的是父皇的英明睿智呀。”

    李坚这几句话很有力,殷长史急道:“陛下,微臣没有半句虚言,周宣的确抢了景王的宠姬,并打伤了景王。”

    李起身道:“待朕亲去景王府看望坤儿——永固,随朕一起去。”

十、一江春水向东流

    王府在禁城东南部,占地百亩,主楼巍峨,翼楼舒展宇,一如东宫。

    皇帝李和太子李坚在金吾卫的保护下夜来到景王府,殷长史和王府总管领着直至景王寝殿,只见***通明,喧闹声中夹杂着哭喊声,一群王府执事和侍女惊慌失措地跑来跑去。

    殷长史喝道:“皇帝陛下驾临,不得喧哗。”

    黑压压跪倒一大片,其中一个执事禀道:“皇上,景王殿下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又哭又笑,大喊大叫,摔打器物,砰砰乱响,臣等苦劝,无奈殿下就是不肯开门,韦妃来劝,差点被飞出的琉璃盏砸伤。”

    正说着,几名侍女簇拥着景王妃韦氏来到,跪下接驾,这韦氏便是左相韦铉之女。

    李道:“待朕亲来劝他。”在李坚和左金吾将军的随侍下来到寝殿门外。

    寒冷的春夜,整座寝宫寂静一片,并没有听到李坤的哭喊。

    李正要开口,大门紧闭的寝殿里突然传出一声碎裂响,一个癫狂的声音大笑道:“父王、母妃,你们要来带孩儿走了吗,孩儿生无可恋,随父王、母妃于九泉之下也是甘愿,可怜孩儿尚在襁褓中,父王、母妃就离孩儿而去,叔父、叔母虽是一国之君、一国之母,待孩儿却如己出,使得孩儿得以平安长大,孩儿不识亲生父母之面,却有叔父叔母恃,此乃孩儿不幸中的大幸。今日孩儿遭此大辱,却又谨记叔父平日教诲,不可以势凌人,但孩儿实在心有不甘啊,难道孩儿一个王爷竟不如平民百姓吗,平民百姓为保全妻子可以铤而走险,孩儿为了叔父仁爱之名却只能忍气吞声,但这样活着还有何趣。不如死休!”

    景王李坤这哈姆雷特式地大段独白深深打动了多愁善感的皇帝李。凤目含泪。嘴唇哆嗦,唤道:“坤儿,叔父在此,你且先开门,自有叔父为你作主。”

    李坤道:“是叔父陛下吗?叔父,侄儿不孝,叔父就当孩儿赴九泉侍候先父、先母去了吧。侄儿拜别叔父,来生再报叔父恩情。”随即听到“砰”的一声响,似有重物倾倒。

    李急叫:“破门,破门,给朕破门。”

    左金吾将军横肘一撞,寝殿大门的门栓“咔嚓”一声从中断裂,大门豁然敞开,只见殿内***昏黄。迎面梁上晃晃悠悠悬着一个人。

    景王李坤用三丈白绫上吊自尽!

    李唬得面无人色。手足颤,急叫救人。

    人自然很快救下,颈下都还没有勒痕。但李坤就是迟迟不醒,等太医署的医官奉命火赶来时才悠悠还魂,气若游丝地说:“叔父何必救侄儿,就让孩儿去吧。”

    李痛心道:“坤儿,你怎可为这小事尔轻生啊,这让朕归天后如何面对亡兄亡嫂!”扭头喝命:“将军,去把周宣给我抓来,当面向景王磕头认罪,景王肯饶他是他的造化,不肯饶,那就立即以犯上作乱罪处置。”

    左金吾将军戟应了一声:“臣遵旨。”却不挪步,他根本不知道周宣是谁,这让他去哪抓这个竟敢冒犯景王的家伙啊?

    李坚急忙道:“父皇,让儿臣带将军去传周宣来见驾吧,将军不知周宣住处,也不认得周宣。”

    李面沉如水:“你去吧,若敢偷偷放跑周宣,朕绝不饶你。”

    李坚垂道:“儿臣不敢。”

    李坚和戟带着一队金吾卫出了景王府,禁城在金陵的西南角,莫愁湖在西北角,相距五里。

    李坚道:“将军,那周宣是我义兄,与我有救命之恩,等下见面时还请将军不要以罪人待之,父皇面前我定要保他无事。”

    +自己千万要小心,不然卷入其中,稍一不慎就有灭门之祸,道:“一切听凭太子殿下作主。”

    李坚剑眉深锁,恶兄李坤方才在寝殿地表演太无耻、太精彩了,博得了父皇地深切同情,凭他李坚之力要保周宣安然无事已经很勉强,只有见到周宣后与他商议一下,看他可有妙计?想想那日在庐山石门涧地生死棋战,惊险万状,好几次命悬一线,但周宣都挺顽强地挺过来了,并最终获胜,现在恶兄李坤虽已占得先机,但周宣肯定会有办法,当时周宣就说了请李坤尽管去告御状,应该是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夜深人静,一队铁骑驰过长街,惊破了很多百姓的好梦,也惊破了周宣的好梦,林黑山来叩门时,周宣还没把羊小颦的亵裙解掉,不能太急色是吧,得做足前戏,他在好整以暇地把玩两只小小羊,玩得那两团嫩肉要融化了一般,弄得那小家妓痴痴迷迷,樱桃小嘴不断出柔腻娇声,平时不说话,这时却话很多,绵绵不绝地叫着:“公子——公子——”

    “砰!砰!砰!”

    “谁呀?我睡下了。”周宣从羊小颦酥胸上抬起脑袋,很不愉快地说。

    “宣弟,事情有点不妙,太子殿下深夜到来,说皇帝要你现在就去与景王对质。”

    周宣欲火顿消,应道:“黑山哥稍等,我马上就来。”

    羊小颦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担忧了轻唤一声:“公子——”

    周宣知道她很内疚,但事已至此,就没什么好埋怨她的了,作为一个男人现在就得顶上,既然要与李坚交好,那么和景王的冲突是早晚的事,羊小颦只不过把此事提前了、激化了而已,安慰道:“别担心,我能应付得来,你也起床吧,梳好妆,穿上最美地裙饰。我带你一起去面君。”

    周宣先穿上衣袍开门和林黑山去大厅,嘱咐羊小颦随后就来。

    李坚不顾夜深寒重,立在阶前等候,一见周宣,立即把他拉到一边,说了景王府那一幕,周宣点头笑道:“李坤果然够无耻,这世道。无耻无敌啊。在无耻这方面我要甘拜下风。”

    李坚急道:“宣哥。你可有良策?父皇信他谗言,我怕你一到景王府,还没开口就遭受羞辱啊!”

    范判官、顾长史也在一边急得搓手。

    周宣道:“坚弟莫急,我自有办法应付这头一道难关——顾长史,找医生来,给我两腿绑上夹板,然后备一副步辇。抬着我去见皇帝,因为我双腿骨折骨裂了嘛。”

    顾长史很快找来一名医生,步辇也到了,周宣就躺在步辇上让那医生给他包扎“断腿”,并用夹板固定好。

    羊小颦这时盛妆靓服出现了,这小家妓之美让在场地人眼前都是一亮,先前蓬头逅面不觉得,没想到梳洗之下竟是这般的绝色。不由得让人这样想:难怪周宣为她不惜和景王作对。值呀!

    准备停当,李坚这才把戟唤进来,由两个金吾卫抬着周宣。步行奔跑着前往禁城。

    范判官和顾长史随后跟去,还有一顶小轿抬着羊小颦。

    本来三痴、四痴也要跟去,被周宣阻止,周宣道:“这不是凭武力能解决的事,难道李要杀我,你们两个就把我抢下远走高飞?我可是有家有世的人哪,逃不是本事,我得在金陵稳稳立足,这第一关必须闯过去。”

    来到禁城景王府,范判官和羊小颦等人在门楼等候传唤,李坚忐忑不安地陪着躺在步辇上的周宣进去。

    景王府正厅,***如昼,侍数十却肃然无声,皇帝李在厅上踱步,景王李坤歪靠在一张胡床上,还在装奄奄一息的样子,气息微弱道:“叔父,看在坚弟面上,侄儿就不与那狂徒计较,只要他把宠姬交还,再给侄儿磕头赔罪就行了,这样也不会损叔父仁慈爱民的清誉。”

    李叹道:“坤儿真是善良啊,那个周宣朕绝不轻饶,朕原欣赏他地词作,没想到他是个有才无行之人,这回就算不砍他脑袋,也少不了让他受皮肉之苦,就是坚儿也要受罚,交友不慎啊。”

    李坤道:“不必动大刑,等他一来掌嘴二十就行,士有才却无德,折辱一番才是教化他。”

    李点点头,高声问:“怎么还没把周宣抓至?”

    李坚在外应声道:“父皇,周宣传到。”说着大步走了进来,朝李施礼。

    李愠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坚道:“启禀父皇,那周宣双腿骨裂,无法步行,是金吾卫用步辇抬来地,所以来迟了。”

    李喝道:“抬进来。”

    李坤歪着头朝那两个手持竹批地府役使了个眼色,只待周宣进来后,皇帝稍一怒,就冲上去揪住周宣掌嘴,不把周宣满口牙齿尽数打落就是失职。

    满厅寂静,就等着人犯周宣抬到。

    忽听厅外一个清越地嗓音高吟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月明中。”

    厅上众人面面相觑,谁人如此大胆,这时候吟起诗词来了?虽说皇帝陛下酷爱词曲,但这样也太唐突失礼了吧。

    李坤听出是周宣地声音,心知这个周宣是想用词曲来打动皇帝,也顾不得奄奄一息了,大声道:“大胆狂徒,这时候卖弄风雅,是把皇帝的威严当作儿戏乎?”

    李听到这几句词却是惕然一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半阙词宛然他的手笔,就好象一个久远的梦境因这几句词而恢复了记忆,感受到强烈的心灵呼应。

    李压抑着内心地激动,提高声音道:“谁在高吟,带进来,朕有话问他。”

    周宣躺在步辇上,听到了厅内那个自称朕的声音,这自然是李了,这声音含着惊奇、欣喜,宛若他乡遇故交。

    周宣知道自己这一招奏效了,这阙《虞美

    南唐后主李的绝命词,流传千古。是伤感美地经剽窃诗词多矣,但当着原作剽窃的似乎不多见,既然李坤无耻,那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两个金吾卫将周宣的步辇放在大厅正中,然后退在一边。

    周宣趴在步辇上。五体投体似的。吃力地支起脑袋说:“皇帝陛下。化外之民周宣叩见陛下。”额头在自己手背上碰了几下就是磕头了,心想:“李果然仪表非凡,都头花白了还有这么帅,史书上说李眼有重瞳,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异样嘛,重瞳重瞳莫非就是白内障?”

    李坤连使眼色,让两个府役冲上去掌嘴。要打得周宣口齿不清,看他还怎么吟诗诵词。

    两个手持竹批的府役迟疑着迈步向前,早被李坚看见,喝道:“陛下在问话,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府役赶紧退回去,李坤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自己从胡床上跳起来去撕打周宣。

    李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宣,他曾多次听皇儿李坚提起过这个人。说此人足智多谋、为人仗义。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日一看。果然一表非俗,完全没有那种卑怯地寒酸相,显得开朗轩昂,问:“你就是周宣,化外之民又是何意,难道你不是我唐国人?”

    周宣很舒适地趴在那里看着李,答道:“陛下,草民周宣是南海数万里外澳国人,祖籍却是信州,是隋末大乱时迁居海外地,草民之祖辈利用我中华智慧,征服群蛮,建立了一代王朝,传承数百年,不料那些群蛮恩将仇报,起兵叛乱,只有我一人逃脱,随商船来到江州,此事林都护知之甚悉,陛下可以垂询。”

    李博闻强识,说道:“朕曾见旧籍《海国志》记载过南海数万里外有一国土,广袤无垠,莫非就是你所说的澳国?”

    周宣说:“正是。”

    李道:“传闻此国原始蛮荒,居民如野兽般茹毛饮血,你却又怎会诗词歌赋?”

    周宣道:“当年移居海外地信州人都是衣冠士族,文采风流,到了澳国那蛮荒之地,教当地土著种桑植麻,蓄养牛羊,教以诗书、传以礼仪,草民一族也一直是弦歌不断,不忘中土雅艺,而且数百年来从中土去澳国地文士在所多有,所以草民也熟知中土之艺。”

    李点点头,问:“卿方才所诵可是《虞美人》词?为何只有半阙?”

    李语气已经不一样了,用了很客气地“卿”的称呼。

    周宣道:“下半阙还没来得及吟出来呢。”

    “快吟。”李催促道,作为一个词曲大家,李深知刚才那上半阙词之妙,很想知道下半阙如何曲折回旋,如何更上一层楼?

    周宣吟道:“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陛下,草民就是以此词来寄托对故国的哀思,失礼之处,伏望陛下原谅。”

    李呆呆坐在描金大椅上,口里喃喃吟诵《虞美人》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越想越觉得此词妙不可言,深深拨动了李内心的那根琴弦,高山流水,知音难逢,这词道出了他心底一种莫名的伤感情绪——

    李坤已经坐起在胡床上,见皇帝在那痴痴吟诵,周宣躺在那冲他翻白眼,满是嘲讽之色,李坤真是愤怒,气得脑筋抽痛,大声道:“叔父,侄儿还是死了的好!”

    李沉浸地词境中,蓦然惊醒,问:“好什么,什么好?坤儿是说此词吗,好,果然好!”

    李坤被噎得难受,寻死觅活可一不可再,再叫“死了的好”只有被李坚耻笑,说:“叔父,侄儿心口痛啊。”

    李回过神来了,抓周宣来是为了给侄儿出气,怎么欣赏起周宣地词来了,不过此词的确让他顿起惺惺相惜之意,对周宣的第一印象已改观,再也没有先前的怒气了,说:“坤儿不用心焦,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对周宣说:“周宣,你可知罪?”

    周宣说:“草民不知犯了何罪?”

    李毫不动怒地问:“你为何夺景王之宠姬?快快送还,朕或可赦你无罪。”

    周宣道:“皇帝陛下是说草民的家妓羊小颦吗,她现就在府门等候陛下召见。”

    李“哦”了一声,说:“让她进来,朕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女子,让景王和周卿都这么神魂颠倒!”

十一、帝尊前的一吻

    方十四,身材窈窕的羊小颦盛妆而入,眉目如画,丽反髻,饰以小簇金银花钗,细绫锦大袖衣宽而飘逸、簇花下裙长而瘦拔,行步之际勾勒腿膝痕迹,云肩披帛,柔美轻盈,带着早春冷夜清泠泠的气息,宛若广寒宫下来的仙女,盈盈走到周宣步辇边上,拜倒在皇帝李座前。

    景王府正厅一片沉寂,厅中人都被羊小颦的清纯美色惊住了。

    李暗暗点头:“果然是绝色,恐怕整个金陵城只有朕的爱女斛珠才能与这女子相比,皇后——”

    李还想把他的小周后与眼前这羊小颦比较一番,想想不妥,一国之母怎好与一个卑微家妓相提并论,便没再往下想,开口道:“羊小,你既为景王宠姬,又何以私奔周宣,这等朝三暮四、轻薄水性?”

    羊小颦樱唇轻启,说了两个字:“不是。”

    李还在等她后面的话呢,没想到她垂睫抿唇,这就算回答完了。

    周宣说:“皇帝陛下,草民这个小家妓生性寡言少语,有时好几天都不开口,只爱抚丝弄竹,陛下臣民千万,想必也知道有这种怪癣的人不少,可否容草民代她回答,若草民有半句虚言,陛下尽管治罪便是——不过还是请景王殿下先说吧,尊为先。”

    景王李坤看着清丽无俦的羊小颦,心里真是恼恨交加,早知道如此,在船上就把这女子强行给收拾了。说道:“叔父还信不过侄儿吗,侄儿自幼诚实,何曾在叔父面前说过假话,这女子的确是我宠姬,今早下船时被狂徒周宣夺去,并打伤侄儿。”举着红肿地右手掌向皇帝乞怜。

    周宣心道:“我只是拗了你手一下,怎么就肿成这样了?难道回来用门夹了几下?”说:“皇帝陛下,古人云‘偏信则暗。兼听则明’。陛下仁爱。自然会给草民说话的机会,草民当时并不知他是景王殿下,草民想这样嚣张跋扈的人怎么会是景王,抢了草民的侍姬不说,还指使手下殴打草民,导致草民腿骨骨裂,稍一用力就疼痛欲折。至于景王的手,那是殴打草民时不慎扭伤的,太子殿下可以为草民作证。”

    李坚很聪明地应道:“父皇,王兄的手的确是打周宣时扭伤地。”这话只证明了周宣所说地最后那句话,但在李听来,自然会理解为周宣腿也是被景王手下打伤地。

    “周宣,你胡说!”李坤叫了起来:“本王根本没对你动手,你的腿。哼哼。估计是为了陷害本王,自己回去弄伤的吧。”

    方才,景王手下第一智囊甘思谋甘先生见周宣腿打着夹板坐步辇进来。便与景王耳语道:“殿下,这个周宣是个狠人哪,为了洗脱罪责,竟然不惜打断自己的腿!”

    在诡计多端的甘思谋看来,这自然是周宣的苦肉计,他不也指使景王演了这么一出癫上吊的戏吗?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就连景王为了取信皇帝,也用镇纸玉石把手指给砸肿了,所以他们哪会想到周宣竟敢如此大胆欺君,只是装模作样绑了块夹板?

    周宣佯狂大笑,悲愤道:“皇帝陛下,草民好好地腿为什么要砸伤?难道草民的身体肤不是受之于父母吗,要这样轻贱自残?当时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在,草民很可能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李不相信李坤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李坤在他膝下多年,一直是温良恭谦让,怎么突然会做出如此荒悖之行?即便是真,也是宠姬被夺,狂怒激愤下没有约束好随从,致使周宣受伤,当下道:“此事起因在于这个羊小颦——周宣,你说羊小颦是你的侍姬,有何证据?”

    周宣道:“草民有证据,不过要先得到皇帝陛下允许,草民才敢出示。”

    李道:“朕就是要你出示证据。”

    周宣道:“皇帝陛下请看——”扭头对羊小颦说:“小颦,亲我一下。”

    羊小颦长长的睫毛象蝴蝶翅膀一般飞快地扇动,粉腮晕红,跪着双手扶地,俯身侧脸将一点樱唇印在周宣颊上。

    满厅中人出“哗”的一声响,都惊得呆了,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这可是在帝尊面前啊!

    周宣道:“请皇帝陛下赦草民疏狂无礼之罪,这就是草民出示的证据,是活生生的人证,如果景王殿下能叫羊小颦向他靠近一步,那就算草民输,就可以定草民强抢景王宠姬之罪了。”

    李心道:“这个周宣果然是个狂生,不过还真有意思。”点点头,眼望李坤,意示询问。

    李坤知道叫不动羊小颦,怒道:“这贱婢在船上忤逆本王,本王小小地责罚了她一下,她竟背主转投他人,叔父,这种贱婢可以赐死了!”

    周宣冷笑道:“景王殿下,羊小颦是我地侍姬,被你欺骗上船,她心念草民的恩情,不肯屈服于你的淫威,坚贞不屈,实乃贞女、烈女也,陛下,草民请陛下降旨表彰羊小颦——”

    李轻喝道:“胡闹!”问李坤:“坤儿,这女子你从何得来地?朕以前并未在你府里见过。”

    李坤知道何时能说谎,何时得实话实说,道:“这是侄儿在彭泽县新纳的姬妾。”

    周宣便把羊小颦追随他入京之事说了,极尽煽情之能事,竟把在场的景王府婢女给听哭了,羊小颦也是美眸含泪,深深凝望周宣。

    一不说二不休,周宣说到了兴头上,深情回忆了初遇羊小颦的情景,把在滕王阁上为羊小颦压惊的那阙《蝶恋花》词又吟诵了一遍。

    李听得饶有兴趣,斗诗赢佳人。风雅之举啊,吟道:“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好词啊,把此女倾国倾城之态描摹得极为生动。”

    周宣大声道:“多谢皇帝陛下夸奖。”

    李沉吟道:“看来此事是场误会,坤儿没有错,因为他并不知羊小是周宣侍姬。至于周宣。当然也没有错。这事就这样了吧,坤儿,朕答应为你另觅美妾,此女就不要强求了,如何?”

    李坤知道今晚他是输了,拿周宣没办法了,再死赖下去会影响他在李眼里的良好形象。当即说道:“叔父处置极当,这事是侄儿鲁莽了,侄儿应当向周公子赔罪才是。”假装挣扎着要站起来。

    李赶忙让内官把李坤按住,说道:“坤儿心胸真是博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坚儿,你要以兄长为楷模。总要虚怀若谷才好。”

    李坚躬身道:“儿臣知道了。”心想:“我这恶兄拿得起放得下。变脸极快,无耻之尤,我不及也。”

    周宣道:“陛下。草民这腿伤成了这样,景王自然是没有错地,但他随从难逃其咎啊,不薄惩一下,草民不服。”

    周宣胆子还真不小,还敢不服,不过说得也在理,李想了想,唤道:“甘思谋——”

    那

    甘思谋吃了一惊,紧走几步,躬身道:“草民在。”

    李道:“你是景王府席清客,常随景王左右,景王随从殴打奉化军选送的棋士周宣,你不及时劝阻,难逃罪责,脊杖二十吧。”

    “啊!”甘思谋张口结舌,此时纵有千般智计也使不出了。

    李坤忙道:“叔父,念在甘先生随小侄多年的份上,就让他在景王府受刑吧。”

    李知道在景王府甘思谋就不会受刑,就是脊杖也是假打,点头道:“准了,坤儿你好生休养身体,再不可那样寻死觅活、轻贱父母赐予之身了,听到了吗?”

    李坤忍气吞声说:“叔父教训得是,侄儿受教了。”

    李道:“回宫——金吾卫,好生抬周卿回住处。”

    李坚道:“父皇,让儿臣送周宣回去吧,也是代王兄聊表歉意。”

    李坤恨得牙痒痒。

    李点头道:“也好。”对周宣说:“待周卿腿伤痊愈后,朕要召你入宫谈诗论词,周卿词才,冯延巳后仅见呀。”

    两个金吾卫抬着周宣,羊小颦扶着周宣的步辇,一起出到景王府大门,恭送皇帝回宫后,李坚才与一直在外等候的范判官、顾长史等人送周宣回莫愁湖。

    范判官不知周宣进去后景王府里生了什么事,但见周宣无恙出来,太子李坚嘴角含笑,似在强压喜意,就知道暂时没事了,难关算是过去了,不仅心下宽慰。

    回到莫愁湖畔住所,林黑山、三痴、四痴一直等候在那里,小香和来福也翘以待,见周宣回来,三痴、四痴放了心,小香和来福却是大惊,他们不知道周宣假扮腿折之事,以为周宣是被打成这样的,惊叫道:“姑爷——”,小香更是大声哭泣起来。

    周宣也不好马上站起来,说:“我没事,小香不要哭,过来,我和你说话。”

    小香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脑袋靠过来,只听姑爷在她耳边说道:“傻瓜,我假装的。”

    小香呆呆看着周宣,忽然笑了起来,又觉得不能笑,又假装哭起来,演技拙劣,哭得很假。

    周宣与李坚、范判官、林黑山四人进到小厅,摒退随从,李坚这才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俯,边笑边道:“宣哥,今天是弟有生以来最快活的地一天,宣哥之智,无人能及啊,弟从没看到我那王兄如此屈服过,还把老奸巨滑地甘思谋脊杖二十,大扫李坤颜面,哈哈,太痛快了,太痛快了!大快我心!宣哥真神人也!”

    周宣扯掉腿上夹板,笑道:“坚弟,别高兴得太早,景王反扑将是很凶猛地,这就好比一局棋,我们在第一个局部接触战占到了便宜,但棋盘还很大,棋局很很漫长,对手实力强大邮局很狡猾,大意不得呀。”

    李坚笑容一收,肃然道:“宣哥说得对,我那恶兄定会另寻事端来为难我们的。”

    周宣道:“肯定是为难我,打击了我自然也是给了你颜色看。”

    李坚道:“宣哥放心,弟拼死也要保兄平安——其实是宣哥在帮助我啊!宣哥,自庐山下山,弟早已视你为兄,今夜良辰,我们就正式结为兄弟吧?范判官,准备香案。”

    周宣握住李坚的手说道:“不必要那些繁文缛节,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我也早已视你为异性兄弟,定要助你挫败景王,日后平安入主大兴宫。”

    李坚热泪盈眶,叫道:“宣哥,请受弟一拜。”行了个单膝跪礼。

    周宣也急忙跪下还礼,然后双双站起,相视而笑。

    周宣把一边的林黑山拉过来,说:“黑山哥是我义兄。”

    李坚毫不犹豫,叫声:“黑山哥。”也要行大礼。

    唬得林黑山赶紧托住李坚,连声道:“殿下不要折煞小将。”

    李坚道:“你是我宣哥的义兄,自然也是我的义兄。”

    这一夜,李坚与周宣促膝长谈,原来李坚并未把在江州被掳之事禀奏李,因为这事传出去太损颜面,他只有暗中派人追查幕后元凶,却没有线索。

    李坚恨恨道:“此事十有*是李坤指使的,我若一死,父皇又没有其他子嗣,当然由他入主东宫了,但苦于找不到直接证据,拿他没办法。”

    周宣说:“李坤很会演戏,在皇帝面前伪装得很好,我们要想办法让皇帝看穿他地嘴脸,不用急,我会想出办法来的,狐狸尾巴一定会露出来的。”

    周宣又问朝中各派势力,东台左相韦铉是李坤岳父,是没办法拉拢的,右相中书令齐章绝对要争取,周宣说:“坚弟,既然李坤找上了韦的女儿,你何不娶齐章之女为太子妃?你年龄已不小了,皇帝陛下怎么没给你找一门得力的外戚?”

    李坚道:“宣哥有所不知,弟已有太子妃,是沈司空之女,沈司空虽然位列三公、德高望重,但却无实权,所以弟想娶一名侧妃,但齐章只有一个女儿,年龄很大了,早已嫁给了户部云侍郎为妻。”

    周宣问:“齐章女儿年龄很大了?那云侍郎有没有女儿?娶过来就更妙了,一举拉拢右相和户部侍郎。”

    李坚尴尬道:“云侍郎是有个女儿,似乎才六、七岁。”

    周宣“哦”了一声:“六、七岁那的确是小了点,坚弟你也等不及对吧,那朝中还有什么实权高官有合适的女儿?”

    李坚道:“弟觉得奉化军林都护很是可靠,那林二小姐——”

    周宣一听,心里顿感不爽,忙道:“坚弟,林二小姐娶不得,一娶就要坏事?”

    李坚问:“这是为何?是说林二小姐太任性吗?”

    周宣侃侃而谈:“和林二小姐无关,愚兄是根据唐国大势来地,唐国十大藩镇,都是雄霸一方,你若娶了林地女儿,其他藩镇定会疑你厚此薄彼,反而不妙,反而让其他九大藩镇离心,你虽得奉化军死力,但疏远了其他九大藩镇,那是得不偿失啊,不仅是奉化军,其他九大节度使的女儿都娶不得,要娶只有娶朝中大员之女。”

    李坚一想,深感周宣所言有理,说道:“那小弟回宫再让人把二品以上官吏之女都查清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周宣欣慰道:“这就对了。”

    李坚却又皱眉道:“可是弟实在喜爱林涵蕴小姐活泼烂漫之态,实难割舍啊。”

    周宣道:“林涵蕴还小,又没嫁人,你急什么,先搞定景王才是大事,不然地话,你就算娶了林涵蕴,一旦祸起萧墙,只怕连累林涵蕴一起遭殃。”

    李坚悚然道:“宣哥教训的是,弟知错了。”

    周宣仰天打了个哈哈,感觉自己真是高尚,无私地为李坚着想,简直是尽心尽力、绞尽脑汁啊!

十二、汤婆子与小姑娘

    坚和周宣彻夜长谈,直到晓色侵户才告辞回禁城,叮好好休息,明日在国子监相见,十大都护府棋战将在国子监进行。

    周宣伸了个懒腰,正要回房歇息,一直随侍在外厅的范判官赶紧命两个心腹府兵抬着步辇来,低声道:“周公子,你这些天还得委屈一下装着行走不便,不能让景王抓住把柄啊。”

    周宣揉着太阳**苦笑道:“那至少要半个月我得让人抬着行动了,明天棋战也这么抬着去,太引人注目了,想低调都不行啊。”

    两个府兵抬着周宣回卧房,却见羊小颦坐在床前绣墩上,小香坐在火盆边,两个人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

    一见周宣回来,小香就迎过来说:“姑爷,小香还是在这大床后面摆一张小床吧,也好服侍姑爷,昨夜小香不慎睡着了,没有侍候姑爷洗漱,小香有负雀儿小姐和针儿小姐的重托啊。”

    周宣笑问:“雀儿和针儿重托你什么了?”

    小香说:“就是要小香照顾好姑爷起居啊。”

    周宣看了一眼静坐一边默默无声的羊小颦,说道:“小香,你还是睡你的吧,我喜欢一个人睡。”

    小香也看了一眼羊小颦,很尖锐地说:“那姑爷为什么让她睡在你房里?”

    周宣真是又气又笑,本姑爷宠幸个小家妓你也要管,这是你一个小丫头该管的事吗?你还真是秦雀、针派来监视我地啊!

    不过呢。周宣不忍心训斥这个愚忠的小丫头,周宣这人很重情义,当初他初到江州,只有三个人对他好,分别是老丈人秦博士、小舅子秦晓笛,还有一个就是小香,小香为撮合他与秦雀可是出了不少力,有功的丫头呀。板着脸训得她愣愣的难过没意思。

    周宣笑道:“天气冷。小来给我暖被窝有什么错。要不然你来给我暖?”

    小香还知道红脸,说:“不是有‘汤婆子’吗,姑爷却又不用!”

    “汤婆子”是一种暖足瓶,灌上热水,冬天放在被窝里取暖。

    周宣说:“我不喜欢汤婆子,我喜欢小姑娘。”

    没想到小香说:“那好吧,小香在姑爷上床前就把床暖好。然后回自己小床睡,这样总行了吧。”

    多么好的丫头啊,周宣都无话可说了,无奈道:“你要搬小床来就搬吧。”心里哀叹:“看来我周宣命中注定不能顺顺利利和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枕,总要一番波折才行,象秦雀、针,起先都是偷偷摸摸,羊小也不例外啊。还要被一个小丫头管着。简直是滑稽,不过似乎也很有趣啊,哥们是不是有点变态。喜欢偷情?”

    周宣走到床边,脱掉罩袍,一跤倒下,两脚一伸,说:“一夜没睡,困死了。”

    小香赶紧过来给他脱靴子,说:“姑爷里袍还没脱呢。”

    周宣闭着眼睛说:“不脱了,睡到午时叫我起来,我下午还有事——你们两个也各自回房休息,听话。”

    羊小颦起身,悄然出门。

    小香把火盆加足木炭,开一扇小窗,然后掩门出去。

    周宣心态一向很好,无所谓,想得开,虽然甫入金陵就陷进权力争斗的漩涡,但并不会因此而忧心忡忡,照样沾枕即睡,直到“叩叩叩”的敲门声响了好一会才醒来,应道:“小香啊,进来吧。”一边坐起,披上罩袍。

    进来地却不是小香,而是羊小颦。

    周宣问:“小香呢,那小丫头又睡过头了?”

    羊小颦“嗯”了一声,走过来要服侍周宣穿靴子,却被周宣两手插在她腋下一把抱上床去,轻笑道:“好事多磨,昨夜睡得好好地被叫去见皇帝,真是可恨!来,让我摸摸,小小羊受惊了没有?”

    羊小颦双手搭在周宣胸前,霞飞双颊,嘤嘤道:“公子——”

    周宣隔着细绫锦祅抚摸羊小颦胸前,一边亲她白里透红地香腮,问:“小颦,方才回房睡了没有?”

    羊小颦点头。

    周宣笑问:“夜里小香要加床睡到这里了,怎么办?要不我等她睡着了偷偷到你房里去?”

    羊小颦含羞点头。

    “姑”

    门口传来小香不满的叫声,这小丫头叉着腰气呼呼地看着床上两个人,说:“小香都听到了,小香晚上不睡了。”

    周宣翻着白眼,放开羊小颦,仰天八叉倒在床上,真是服了这个丫头了!

    来福在外面喊道:“姑爷,林二小姐来了。”

    周宣急忙穿上靴子大步出门,就见林涵蕴身上穿着周宣和苏针共同设计的貂皮大衣,脚上是一双羊皮鞣制的高筒靴,这也是周宣设计的产品,林涵蕴非常喜欢穿,觉得既轻便又好看。

    “周宣哥哥,听说你昨晚被皇帝抓去了?我和姐姐早上起来才知道,还好没事,不然要急死!”

    林涵蕴小嘴“咭咭格格”地说着,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周宣笑道:“多谢涵蕴妹妹关心——”,忽然醒悟他要坐步辇,赶紧装作捂着腿忍痛的样子,吩咐来福叫步辇来,又把林涵蕴吓了一小跳,明白原委后才捂着嘴窃笑。

    两个府兵抬着周宣去用午餐,范判官和林黑山作陪,周宣说了洪州刺史之子陈济有书信给他伯父兵部侍郎陈,他准备午后去陈府拜访。

    范判官喜道:“没想到周公子还有陈侍郎这层关系,太好了,下官陪你一道去。”

    本来周宣还要备一份礼物,这下子也省了,全由奉化都护府出。

    未时,周宣和范判官乘车,顾长史、林黑山、三痴乘马,四痴骑骡,另带了几名杂役,前往金陵官员聚居区的青溪坊。

    来到兵部侍郎陈府门前,范判官、林黑山、顾长史和周宣一齐递上门刺,守门赶紧进去禀报。

    唐国官员地年假要一直放过元宵,所以这日午后陈正与门客围炉弈棋,很是悠闲,这陈棋艺比他侄子陈济高明了很多,在金陵上层官员中没有敌手。

    |i范判官只知其名,这些由都护府自己任命的文官都是报个名字给吏部备案就行的,至于周宣,连名字也没听过。

    一名观棋的门客听到“周宣”二字,忙道:“陈公,晚生方才出去,听坊间传言,昨日有个江州来的名叫周宣的士人在白鹭州码头与景王殿下起了冲突,据说还抢了景王的宠姬,这个周宣和东宫关系密切,东宫亲自送周宣到莫愁湖畔住处。”

    陈眉头一皱:“此人得罪了景王,莫非是来找老夫帮他回旋?”本想推辞不见,想到周宣与东宫的关系,虽不知真假,但还是见见地好,一摆手:“请他们到观潮堂相见。”

    陈双眉倒竖,鼻子高挺,目有威棱,不说话时显得颇为冷酷,他是一员儒将,多次率兵在淮南击退宋国兵马地侵犯,在唐军中威信极高。

    陈与范判官、林黑山寒暄后,见一个长身轩昂的青年男子执子侄礼,口称:“小侄周宣拜见陈伯父。”

    陈莫名其妙,浓眉一挑,问:“周公子是何人之后,长辈与陈某是故交?”

    周宣从袖里摸出陈济的信,递上说:“小侄与陈济订为金兰之交,所以一到金陵就先来拜见伯父。”

    陈“哦”了一声,说声:“请坐。”便展开侄儿陈济地信看,陈济这封信洋洋洒洒数千言,把个周宣夸成是唐国少有的奇才,但列举的却是斗诗、斗虫这些子弟勾当,对掌管唐*事的兵部侍郎陈来说这些都是雕虫小技,不屑一顾的,他只好一样——围棋,认为围棋与兵法相通,可以借鉴。

    周宣见陈神色淡淡,毫不热情,心知这位国防部长有点瞧不起他,当即语出惊人道:“小侄今日来见伯父,是想与伯父纵论各国大事。”

    “哦?”陈嘴角含着揶揄的笑,心想:“你一个纨绔子弟也会谈各国大事?呵呵,我且听你都说些什么?”说道:“老夫洗耳恭听。”

十三、棋会和鸡会

    船从江州来金陵的十来天里,周宣每日除了饮酒下棋之外,还向范判官、林黑山了解了当前华夏诸国的形势,与他自己掌握的五代南唐的史实相印证,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今日来见兵部侍郎陈,可以说是有备而来。

    周宣劈头第一句话就问:“陈伯父以为唐国国祚能延绵至今倚仗的是什么?”

    陈一愣,周宣这个问题问得很大胆很尖锐啊,不过陈喜欢这样有冲劲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他这性格早已被侄儿陈济向周宣透露过了,沉吟思索了一会,肃然道:“国祚绵延乃昊天之佑!”

    仅凭这一句话,周宣对陈是顿生敬意,这是个诚实的不浮夸的官吏啊,赞道:“陈伯父果然目光如炬,当年若不是赵宋兄弟自相残杀,以宋国诛楚灭蜀的势头,窃以为唐国危矣,而陈伯父与国公何敬、宁*节度使林仁肇三人力排众议主张趁宋国内乱收复淮南,一举扭转颓势,从此不再向北宋纳贡称臣,这实在是胆识非凡,唐国保全至今固然是昊天之佑,但若无陈伯父这样的远见巨识,上天给了机会抓不住也是枉然,岂能保得住这二十多年的平安!”

    陈原本眼睛半眯,不动声色,这时悚然睁眼,道:“周公子果然见识不凡,老夫愿闻公子对目下诸国大势之高论。”

    周宣觉得坐着说没有气势,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侃侃道:“周世宗柴荣用王朴的《平边策》,先南后北,要一统天下,辛辛苦苦打下地半壁江山却便宜了赵匡胤,赵匡胤灭蜀掳获蜀主孟昶的费贵妃,即花蕊夫人,十分宠爱。未想到其弟赵光义也垂涎这个才色双绝的亡国贵妃。开宝五年。赵光义弑兄篡位,赵匡胤之子赵德昭联合另一个叔叔赵廷美据蜀、楚之地自立国统,与赵光义抗衡,宋国陷入连年内战,再也无暇扩张,此乃我唐国之福也,而后重夺淮南十四州。不再每年纳巨额赋贡,地跨江淮,重有茶、盐、米、丝之利,唐国由此日益富足——”

    陈身子前倾,听得很入神,点头道:“周公子剖析得极是,请尽管大胆陈说当前利弊。”

    周宣道:“但唐国君臣偏安,不思进取。以保有三十六州之地为满足。岂不知一旦宋国一统,即会挥军南下,宋国是多年征战的虎狼之师。而唐国兵备松弛,恐怕难以抵挡,小侄听说赵光义手下大将呼延瓒势如破竹,连夺赵德昭辖下的十二城,不知最新战况如何?”

    陈答道:“老夫七日前得到快报,赵廷美在巴中与呼延瓒决战,呼延瓒受箭伤,赵廷美却战死,东川大城巴中被呼延瓒攻陷,目前呼延瓒正养伤养兵,待春暖雪融后再进军,赵廷美是赵德昭左右臂,他这一死,赵德昭危矣,而且赵光义用赵普之计,要收降赵德芳,许他蜀王之位,只怕不出半载,蜀楚之地就要尽入赵光义之手,那时战船从荆门直下,长江天险不复我有!”

    周宣道:“陈伯父没有就此向皇帝陛下进言吗?两赵维持均势之时,坐山观虎斗中不错,但眼看其中一虎要咬死另一只,这应该立即出兵助那只弱虎啊。”

    陈有些无奈道:“周公子所言极是,老夫也曾向陛下进言出兵助赵德芳,但知制诰徐大人不主张出兵、左相韦大人倒是主张出兵,但却是要出兵对付赵德芳,夺其荆楚之地,所以三方争持不下,陛下也不作决断。”

    周宣道:“小侄与太子殿下交好,或可助伯父一臂之力,伯父,此间无外人,小侄想问一下,伯父以为太子与景王孰贤?”

    陈官场历练多年,岂不知周宣之意,这唐国储君形势很微妙,当年李之父李璟即位时,为安抚诸弟,在先皇柩前立下兄弟传国之盟,但由此引骨肉相残,李坤之父李弘冀就是心狠手辣之辈,毒杀了被立为太弟的叔父,但随后李弘冀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李即位后就决定废止兄终弟及制,立自己儿子李坚为太子,若按当年李璟的传国之盟,是应该立李坤为太子的,然后李坤即位后立李坚为太弟,所以颇有一些老臣对李改先皇旧制不满。

    陈道:“周贤侄,老夫主管兵部,只管对外,朝政之事莫问老夫。”

    周宣说:“攘外必先安内,陈伯父国之重臣,黎民之望,岂能不问朝政!”

    陈笑道:“若周贤侄能说服陛下出兵救赵德昭,那老夫愿以贤侄马是瞻。”

    周宣道:“伯父折煞小侄了,不过小侄可以尽绵薄之力一试,请伯父给小侄十日时间。”

    陈大喜,留周宣、范判官、林黑山在府中用晚餐,周宣说:“晚餐还早,小侄听说伯父棋艺高,想向伯父请教一局。”

    陈这才得知周宣竟是奉化军选送地三位棋士之一,惊喜道:“老夫岂敢与参加元宵棋战地高手对弈,既然贤侄要赐教,老夫只有硬着头皮应战了,只望贤侄不要杀得太狠,老夫可抵挡不住啊。”

    纹对弈,周宣让先,执黑后行,棋到中局,周宣考验出陈地棋力了,的确不弱,相当于业余强三段,杀伐果断,很有力量,但布局弱,不善于经营空寥的中腹,虽然占了四个大角,但被黑棋顺势围住了中腹,地盘大的可以放下一个巴掌。

    实力相差悬殊,周宣未使全力,局终数子,黑棋胜两子半。

    周宣笑道:“伯父,小侄斗胆说一句,这就是昧于大势、偏安之败啊。”

    ……

    在陈府用罢晚餐,陈亲自送周宣等人到府门外。看着他们上马乘车离去才转身回府。

    范判官叹道:“周公子之才,真是渊博如海,陈侍郎待人一向孤傲冷峭,若不是

    重公子,岂会亲送出门!”

    林黑山也佩服地看着他这个义弟,说:“陈侍郎御下极严,很多将领对陈大人都是敬畏有加,哪能象宣弟这般想说就说!宣弟也真是见识不凡。方才那一番话说得太精辟了!”

    周宣笑道:“我是仗着陈济的关系嘛。而且说到了陈大人地忧心处。所以才得他赏识,与人交往无非两样,投其所好或解其所忧,现在只希望皇帝陛下早点召见我,说不得又要用诗词作为叩门砖,待我夜里呕心沥血填一阙绝妙好词,让太子殿下转呈皇帝御览吧。这就是投其所好。”

    范判官叹服不已。

    立春已过,寒冷依旧,金陵的夜色喧闹繁华,家家笙管、户户弦歌,有些性急地已经在门前挂上了各色彩灯。

    众人出了清溪坊,沿通济大道往西回莫愁湖住处,经过香如坊门前时,周宣在马车里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说二弟啊。你怎么在决战前把那只好威武大将军给卖了。那你明天拿什么参加元宵鸡战啊?”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这是三弟让我卖的,我听三弟的,他是我的智囊。”

    “三弟。你说你为什么让二弟卖鸡?”

    又一个耳熟地声音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二哥地威武大将军被啄得浑身是血,大败,所以就让二哥卖掉它。”

    “啊,你就因为一个梦就把那只好鸡给卖了,梦是反地,梦到大败就是大胜嘛!”

    “大哥、二哥,三弟我自幼与众不同,可以说是天赋异禀,梦不反,全是正。”

    周宣大笑,探头出车窗,叫道:“三位徐公子,好鸡卖了多少银子?”一面让马车停下。

    光影里走出三个胖子,齐声问:“是谁?”

    三个胖子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一个管事,三个家丁,那管事认得骑在马上地林黑山,惊喜道:“林将军,你也入京了!”

    林黑山记不得这人,只觉得眼熟。

    周宣还要装腿伤,不便下车,范判官下来道:“刘管事,呵呵,三位徐公子,你们怎么过年也不回江州啊!”

    这三个胖子分别是江州刺史徐庆的三个儿子——徐端、徐雍、徐舒,去年八月初得周宣的良方,开始游州历县,到处斗鸡,三个痴儿一走,徐府是一片清净,徐刺史甚是感激周宣。

    刘管事喜道:“原来是范大人,范大人哪——”

    刘管事开始大倒苦水:“在下自去年八月陪着三位少爷离开江州,一路西行,走过了五十多个县,十一月初到了金陵,本来打算在金陵玩个十天半月就启程回江州地,过年了,总要回家不是,可是三位少爷听说的年后有盛大的元宵鸡会,就不肯回去了,说回去了再想赶来参加鸡会就难了,唉!这都怪那个周公子,这算什么奇方嘛,把三位少爷心都玩野了。”

    这话三位徐公子不爱听,周宣是他们地恩人哪,没有周宣,他们三兄弟哪有现在这么逍遥快活,老大阿端反驳说:“周公子药方好得很,奇验无比,我们兄弟三人都觉得心智大开,比往日聪明了何止千百倍,对吧,二弟、三弟?”

    “对!”阿雍、阿舒齐声道。

    范判官知道徐刺史这三个儿子的痴劲,也真难为这个刘管事,说道:“刘管事辛苦了,那周公子就在马车里哦。”

    刘管事这才认出车窗里那人正是周宣,不禁脸色一僵,好生尴尬。

    周宣拍着车窗笑道:“刘管事别叫苦了,让三位徐公子把卖了好鸡的银子分你一半。”

    三位徐公子看到周宣,格外亲热,围在车窗外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

    因为徐丹媛是林次子未过门的妻子,所以范判官不能怠慢,问刘管事他们现住在哪里?得知是在客栈,当即派几名府役跟着刘管事还有三名徐府家丁去那客栈把行李全部搬到莫愁湖畔去。

    路上周宣问三位徐公子元宵鸡会是什么意思?

    徐端说:“就是唐国三十六州的名鸡都到金陵来斗,哇,要连斗一个月,真是太好玩了。”

    范判官笑道:“金陵每年要举行元宵棋战、元宵鸡会、清明圆社夺魁战、重阳虫战,非常热闹的,而且这元宵鸡会没什么限制,谁都可以带只鸡来斗,所以虽然没有翰林院举办的棋战那么正统庄重,但规模比元宵棋战大得多。”

    周宣大笑,举办元宵棋会的同时还有元宵鸡会,真是太有意思了!唐国百姓生活得很幸福啊!

    周宣看到这些游戏玩乐就心情舒畅,争权夺利其实没意思,刚才虽然慷慨陈词让陈侍郎刮目相看,但是辛苦啊,围棋、蹴鞠、斗虫才是周宣地最爱,但是唐国处于这样一个风雨飘摇时刻,繁华表面下是深重地危机,稍一不慎就会国破家亡,这是周宣绝不愿意面对的,所以他必须帮助李坚稳住储君之位,而先要说服李出兵救赵德昭,让宋国继续叔侄对峙,无暇南下。

    周宣心想:“等李坚即位后,会不会让我做宰相,哈哈,蟋蟀宰相贾似道是亡国的宰相,哥们不会那么没出息吧!”

十四、深山藏古寺

    到莫愁湖畔住所,太子李坚已经等候多时了,正在和6,一个大大的双6盘,两个人对坐着一边饮茶一边玩双6,让周宣好生嫉妒。

    林涵蕴一见周宣就嚷道:“周宣哥哥,快来帮我,太子殿下把我的马打下去好几个了!”

    周宣走过去,只见双6盘比围棋盘大了好几倍,上面摆放着数十枚下粗上细的小棒槌,这就是“马”,林涵蕴这一方是黄杨木制的白马,李坚是榔木制的黑马,还有几个骰子在扔来扔去。

    周宣是两眼一抹黑,这个他可没玩过,说:“这个我不会玩,待我先看你们玩两把。”

    周宣对玩极有天分,小时候看人下象棋,看了一上午就上场和人厮杀起来,而且第一局还赢了,后来因为学了围棋,对象棋的兴趣才减退了。

    林涵蕴惊讶道:“还有周宣哥哥不会玩的游戏啊,少见!”

    李坚见周宣回来,急于问他何事去见陈侍郎。

    周宣微笑道:“继续打,我看看怎么打的,学习学习。”

    李坚见周宣淡然无事的样子,心里微感惭愧:“宣哥气度我不及也,我虽贵为太子,却是患得患失,心浮气躁,哪有宣哥这样从容镇定!”

    李坚努力让自己投入到双6盘中去,但心中有事,难免分神,本来是领先的局势,到最后反被林涵蕴白马出尽,他自己的黑马尚未归梁。输了。

    林涵蕴大喜,格格笑道:“周宣哥哥就是厉害,即使不会打双6,在我身边一站,却也能助我赢,这运气真是好得没法说。”

    周宣笑道:“是你后面打得好,这种博戏主要是靠自己啊,好了。我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谈。你先回道蕴姐姐那里。等下我来给你画像。”

    林涵蕴走后,周宣便把拜访兵部侍郎陈之事一一说了,李坚又喜又忧,说道:“弟真是顾内不顾外,或不是宣哥,弟危矣,不能拒外虏地话皇位又有什么用。就如蜀国孟,国破之后连妻子都不能保,比之平民百姓还不如。”

    周宣宽慰道:“坚弟也不要太忧心,昊天还会继续保佑唐国的,目下比较紧急的是不能让赵宋叔侄和好,必须让赵德昭得到援助,十天内必须派出使前往成都。”

    李坚皱眉道:“此事五日前在集贤殿议过,三方争执不下。父皇也未作出圣裁。”

    周宣道:“这样吧。明日我录五阙词作,你代我转呈皇帝陛下吧,其中一阙词我只填上半阙。陛下必然动问,应该会提前召见我,就说我并未骨折,只是轻微骨裂,经名医调治,腿伤已好了很多,扶杖可行,绣杖芒鞋轻胜马嘛,是吧?”

    李坚喜道:“好,宣哥真有办法,对了宣哥,昨日我对母后说起你到了金陵,母后便问你新近有何画作?你送给凤阿监的那两幅画母后看过,很感兴趣,还让宫中裁缝制了两套,让斛珠穿着,果然新鲜好看。”

    周宣来金陵,很想当面看看五代史上这个有名的美女皇后,但听李坚所说,小周后似乎没有召见他的意思,颇感失落,不过想想时间有的是,迟早能见到的,又想:“李都六十岁了,坚弟今年二十二,小周后是坚弟地亲生母亲,总有四十多岁了吧,是个老美女了。”问:“坚弟,你我结义之事你未对陛下和皇后说吧?对,不必说,你我兄弟知心就行,说了对你不利,反正做哥哥地鼎力支持你就是。”

    李坚握着周宣地手,感动地使劲摇晃,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宣道:“贤弟稍等,待我去取画稿来。”

    周宣回到房里取了四幅画稿,这四幅画稿有两幅是裙装,裙摆在膝盖以下,配高筒马靴的,膝盖以上的裙装他可不敢现在就呈递给小周后,说不定就治他一个轻薄亵渎之罪,那可真是祸从天降!

    另有两幅是衬衫和牛仔裤装,画上女子以秦雀、针为原型,白衬衫、中腰牛仔裤,显得既妩媚又英气,这些应该不会犯忌。

    周宣觉得这四幅画还不够得力,就去静宜仙子那里说:“道蕴姐姐,皇后娘娘要看小弟上次为姐姐画的像。”

    静宜仙子便取出画轴来,交给周宣时问:“宣弟,这画还能取回来吗?”很是不舍。

    周宣笑道:“姐姐放心,就算取不回来,小弟再给姐姐画一幅好了,画十幅也行,小弟最爱给姐姐画像,姐姐若是不戴面纱就更好了。”

    静宜仙子肯定脸红了。

    一边的林涵蕴道:“我也劝女道不要再遮面纱,可姐姐

    的。”

    周宣说:“待送走了太子殿下,小弟来劝道蕴姐姐。”

    周宣把五幅画稿交给李坚,李坚说:“弟明日午后派人来取宣哥词作吧。”带着随从回禁城去了。

    周宣又来到林氏姐妹居住的小楼,林涵蕴早已命人把画笔、颜料、纸张都准备好了,就等周宣给她画像。

    周宣看着依旧遮着面纱地静宜仙子,正要开口,静宜仙子抢先道:“宣弟不必多说了,女道是不会摘下面纱的。”

    周宣话到嘴边,立即改口笑道:“道蕴姐姐猜错了,小弟并非劝姐姐不戴面纱。”

    静宜仙子一愣,说:“你不是说要说服女道吗?”

    周宣说:“我不是要说服姐姐不戴面纱,我是觉得姐姐戴面纱真美。”

    这下子连林涵蕴也愣住了,不知道周宣接下去要说什么?

    静宜仙子无嗔无喜地说:“女道玄门中人,戴面纱只为隔绝红尘,何谈什么美不美!”

    周宣道:“我又有一个故事要讲,不知林姐姐、林妹妹要不要听?”

    林涵蕴喜道:“要听,周宣哥哥心里装的东西可真多!”

    静宜仙子微笑道:“女道又要长见识了。”

    周宣道:“某国宫廷选拔画待诏,三位画师进入最终选拔,最后一关是以‘深山藏古寺’为题来作一幅画,看谁的画境界最高?甲画师以全景画法,浓墨重彩画出深山古寺全貌;乙画师画深山古木,树梢露寺庙飞檐一角,寓一藏字;丙画师画的是一个老僧在山涧汲水,又支起耳朵倾听的样子,似乎寒林漠漠中有钟声隐隐传来——请问道蕴姐姐,这三个画师,哪个最高明?”

    静宜仙子是玲珑剔透的人,立即明白了周宣的意思,轻轻“哼”了一声,故意说:“女道以为甲画师最高明,真才实学,毫不藏拙。”

    周宣笑道:“若真是拙,藏着也罢,问题是天生丽质,就不是藏拙了,那是欲遮还露,小弟想到两句诗‘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送给道蕴姐姐吧。”

    静宜仙子粉颈绯红,可想而知脸上地“红鸾煞”作得有多厉害,这个宣弟有点不象话了,言语之间越来越——

    静宜仙子不想用“轻薄”二字形容周宣,觉得应该不是轻薄,但不是轻薄那又是什么呢?

    林涵蕴也是个鬼精灵,故意问:“周宣哥哥,你讲这个故事和我姐姐戴面纱又有什么联系?”

    周宣道:“我不说,你自己领会,或问道蕴姐姐。”

    林涵蕴就到静宜仙子面前撒娇:“姐姐姐姐,快告诉我。”

    静宜仙子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甲画师画得好。”

    周宣说:“我明白道蕴姐姐地意思了,那就请姐姐摘下面纱,我给姐姐好好画一张像。”

    静宜仙子吃吃道:“女道——什么,什么时候说要摘面纱画像了?”

    周宣说:“姐姐不是说甲画师画得好吗,自然是不喜欢遮掩,要小弟如实描绘姐姐芳容了。”

    林涵蕴很配合地说:“那好吧,就让姐姐先画吧,我改日画好了。”

    静宜仙子说:“女道今晚不画。”

    周宣马上说:“那就明天夜里给姐姐画,姐姐不许失信,说好了要摘面纱的。”

    林涵蕴说:“我姐姐怎么会失信,她是修道的人,不打诳语地。”

    周宣只听过和尚、尼姑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女道士也有这种说法?

    静宜仙子默不作声,任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但既然坐在这里不走,显然也没有生气。

    周宣花了两个时辰,给林涵蕴画了一幅穿着七分牛仔裤的画像,叉着细腰,一腿直一腿曲,纤细优美的足踝尤其刻画得细致,林涵蕴纵然懵懂,这时也有点害羞,问:“你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脚了?”不忘加一句,“你只看过我姐姐的脚,上次在船上为我姐姐手引不是。”

    静宜仙子如坐针毡。

    周宣微笑道:“在石门涧那次,我不是游水着凉高烧吗,你也脱了鞋袜在濯足。”

    “啊!”林涵蕴羞道:“你偷看啊。”

    周宣一本正经地说:“这怎么是偷看,这叫善于现美。”

十五、樱唇上的芝麻

    林氏姐妹嬉闹到深夜亥时,周宣回到自己住处,这是院,院内假山曲池,四围长廊,遍植篁竹蜡梅,即便在这孤寒季节也不显得萧瑟,一进院门,就闻到冰冷空气里淡淡的梅花香味。

    木楼***在夜色里暖暖晕红,笛声悠悠清扬,那是羊小颦在吹笛,周宣独自立在楼下听了一会,一边思索着要录哪五阙词给李?

    别以为穿越剽窃诗词是简单的事,也是很费脑子的,这回要应付的不是一般的士子歌妓,是史上有名的才子皇帝李,得有充分准备才行。

    闻着梅香,听着夜笛,周宣忽然握紧拳头,“霍霍霍”连续做出拳击动作,大笑三声,拾级登楼,他想到一阙好词了,李见了非要召见他不可。

    两层木楼,周宣住底层,羊小颦在第二层,绕楼回廊,朱红阑干,木窗空,薄薄的窗棂纸映出房内羊小颦黑色的剪影,抬臂横笛的影子也是这么美!

    周宣起了恶作剧的念头,笑嘻嘻拣起一颗小石子,对准二楼羊小颦的房门丢去,“夺”的一声,很响。

    梅得里的笛声顿时止了,很快,门开了,屋里的烛光照到走廊里,羊小并没有走出来,门也没有关。

    周宣在楼下等了一会,可还是不如这个小家妓有耐心呀,论静功,羊小第一了。

    周宣咳嗽一声,唤道:“小颦。”

    羊小颦这才走到廊上,扶着阑干望下看。风鬟雾鬓,绰约如仙。

    周宣笑道:“我这是投石问路——我等下来找你,等我。”

    周宣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到自己地房间,床前案上一盏白灯,灯芯拨得暗暗的,罗帐低垂。

    周宣撩开帐子一看,小香睡在他床上。没睡深。听到声音醒来了。揉着眼睛坐起来,说道:“姑爷回来了,这被窝很暖和了,小香回小床去。”

    小丫头很可爱啊,周宣按住她说:“别忙着起来,小床冷,你先在这睡着。我去羊姑娘那里有点事?”

    小香立即清醒了,也不揉眼睛了,问:“这么晚了,姑爷还有什么事?”

    周宣只觉得好笑,这丫头比雀儿、针管得他还紧,说:“当然有事,为了能够继续吃喝玩乐下去,为了江州、为了唐国。本姑爷是呕心沥血呀!”说罢。带上门上楼去。

    羊小颦房里外间没有人,一支笛搁在几案上,进里间一看。又见罗帐低垂,叫了一声:“小颦——”

    竹榻罗帐里低低的应了一声。

    周宣说:“咦,我说了找你有事呢,你怎么就上床了!”忽然醒悟,笑道:“你以为我找你就是要和你上床啊,把你家公子当作什么人了,我有那么色吗?”话是说得堂皇,扪心自问,确实挺色。

    羊小颦满脸通红,伸腿下床,衣裙未脱,只是髻解散了,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梢直垂至腰臀,柔美曲线诱人至极。

    周宣刚才说了自己不色,这会只好正儿八经地说:“小颦,帮我录几阙词,我书法不行,这是要呈交皇帝御览的,还有,我新得一阙词,此词是我新创,并无曲牌,你代我谱成曲,还要教我唱熟了。”

    羊小颦“嗯”了一声,跟着周宣来到外间,剔亮银灯,铺开桃红色的浣花笺,用名匠李廷圭制的墨浓浓的磨了一砚,纤指如葱,皓腕如玉,执一管紫檀木中锋羊毫,歪着头望着周宣,明眸皓齿,俏丽可人。

    周宣说:“小颦,先把那阙《浣溪纱》‘一曲新词酒一杯’录上。”

    等羊小颦写完,周宣道:“第二阙是《清平乐》——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这阙词和“一曲新词酒一杯”一样,都是诗词宰相晏殊的佳作,这样呈给李看,就显得词风统一。

    “第三阙是《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词是李后期词作,不经离乱,现在这个李是作不出这种词地,作为词人地李肯定降了个档次,但谁愿意为诗词留名千古而国破家亡呢!

    周宣等羊小颦写完,又吟诵了第四阙:

    “《南歌子》——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去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这是欧阳修地香闺艳词,风流皇帝李应该会欣赏的。

    羊小颦抄写完这阙词时,脉脉地看了周宣一眼,这艳词对怀春少女很有感染力。

    周宣笑了笑,说:“有四阙了吧,这最后一阙长调是我新作,名叫《暗香》,是我刚才在楼下听你吹笛时叉手而得,你听好了——”,正要吟诵,忽听门外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静夜,是听不出来的,可见是蹑手蹑脚了。

    “小香,给我进来!”周宣有点恼火地轻喝。

    虚掩着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那小丫头披了一个青色夹祅瑟瑟地站在门口,下身就是一条薄薄的单裤,赤足趿鞋。

    周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佯怒道:“小香,你这是干什么?你是奸细吗?”

    小香眼睛弯成两个月牙,笑容可掬地说:“小香给姑爷送宵夜来了。”伸出藏在背后地手,是一个瓷盘,盛着金陵特产小吃“蛤蟆糕”和“葱油饼”。

    周宣没想到小香还挺狡猾,竟用这个来打掩护。真拿她没办法,说:“多谢,快回去睡,别着凉,女神医可没跟来。”

    小香说:“好,姑爷也早点歇息,雀儿小姐吩咐过的,不让姑爷熬夜。熬夜伤身。小香下去还给姑爷暖着被窝呢。”

    周宣说:“好。知道了,我忙完就下来睡。”

    小

    才盯了正写字地羊小颦一眼,带上门下楼去。

    周宣回头看羊小颦嘴角含笑,颇含揶揄,不禁自嘲地笑道:“我还怕了一个丫头呢!”

    羊小颦低下头去,提笔蘸墨,准备录周宣的新词。

    周宣吟道:“《暗香》——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远,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羊小颦录完,定定的望着周宣,眼里流露倾心崇拜之色。

    周宣从北宋剽窃到南宋。面不改色地说:“小颦,你精通音律,今晚就辛苦点,把这阙词谱出曲来,我有大用。”

    羊小颦应了一声:过那管竹笛,断断续续吹奏起来,吹得很不连贯,常常对着笺上词作《暗香》怔。

    周宣知道她在用长笛度曲,见她秀美的双眉微微蹙起、凝神贯注的样子,心道:“我吟诗诵词那是张嘴就来,可要让小颦立即谱出曲来,太难为人家小姑娘了吧!”说:“小颦,不用急,明天谱出曲来也行。”

    羊小颦摇摇头,觉得吹笛子手臂抬得高,有点累,就去换了一管紫绣箫来,“呜呜”地吹着。

    初春的寒夜,屋外冷风掠过飒飒然,屋内铜炉木炭微红,暖暖地感觉象淡酒清茶,很温馨。

    周宣坐在羊小颦身边,看她嘬唇吹箫地样子,不用听箫音,单单那姿态就很美,想起还从来没有为羊小颦画过像,哪天就给她画一幅“玉人吹箫图”,想着想着,就从极高雅联想到极猥亵地情景中去。

    周宣无聊,用手指绕羊小颦地头玩,突奇想:“哪天给小颦烫个大波浪卷,哈哈。”想归想,这时代没有烫设备,若用烧热地铁这种最原始的烫方法,那可太对不起羊小颦这头美了,简直是糟蹋。

    三更已过,四更将近,羊小颦面露喜色,望着周宣道:“好了。”

    周宣差点打瞌睡,这时精神一振,喜道:“好了?那太好了,小颦辛苦了,来,先吃块蛤蟆糕。”用瓷盘里的的竹签穿起一块蛤蟆糕递到嘴边。

    羊小颦想摇头,蛤蟆糕已经触到她嘴唇了,只好张嘴咬了一小口。

    周宣说:“全吃掉。”

    羊小颦摇头。

    周宣就把那块蛤蟆糕塞到自己嘴里吃掉了,还笑眯眯地盯着羊小颦的樱唇,看到娇嫩鲜红的唇上还沾着几粒芝麻,正想无耻地凑过去把芝麻吃掉,羊小颦已经掏出手绢擦干净了。

    周宣说:“小颦你清唱一遍给我听听,我再向你学唱。”

    羊小颦找出一把小阮来,抱在怀里抚弄,启檀口,吐娇音,唱了起来。

    羊小颦话是不肯说,唱起来却是歌喉宛转,一曲《暗香》唱罢,周宣赞道:“好,比沙宝亮强一万倍,太好听了!”

    羊小颦睁大了一双妙目,不知沙宝亮是谁?

    又说漏嘴了,周宣掩饰道:“是我澳国的一位歌——”,一语搪塞过去,接着就让羊小颦教他唱这曲《暗香》。

    羊小颦教一句,周宣唱一句,一个声音娇细,一个声音浑厚。

    周宣不是很专心,老师太美貌影响学生学习,教了六、七遍,周宣才勉强会唱,这古曲没有后世流行歌曲那么琅琅上口。

    四更鼓敲过了,周宣道:“很晚了,你歇息吧,明早再教我几遍。”

    羊小颦看了周宣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周宣捧起她地脸,在她唇上一吻,低笑道:“太晚了,不能折腾了,嘿,还有个小丫头在盯着呢,改日,改日。”

    说得那小家妓更抬不起头来。

    周宣含笑回到楼下房间,关上门,见大床上的小香睡得很香,不忍吵醒她,就自己到小床去睡,倒头就睡着了。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小香站在床头很不好意思地说:“姑爷,小香一下子就睡着了,姑爷怎么不叫醒我?”

    周宣笑道:“没事,以后不用给我暖被窝了,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睡你的。”

    周宣洗漱毕,上楼去向羊小颦再学了两遍《暗香》,再把那抄录了五阙词的浣花笺收好,下楼就看见三痴、四痴精神抖擞地再等着他。

    “主人,今日棋会战让我上场吧。”四痴求战*强烈。

    周宣说:“不行,战古老先生一定要亮相上场的,十八大棋士嘛,要不你让你堂兄第一场不上,你上?”

    三痴是棋痴,岂肯相让,默不作声。

    周宣劝道:“老四,这第一场你不能上,实话实说,在我们四人当中你的棋力是最弱的,只有等古老先生精力不济时你再顶上,起先几场你可以去观摩嘛,多看高手对局,也能长棋地。”

    四痴不服不行,船上交战几日,他地确是四个人当中输得最多的。

    一个府役匆匆赶来说:“周公子,东宫派人来了,那位内监说是周公子故交。”

    周宣心想:“我什么时候又认得太监朋友了?”忽然想起一人,笑道:“选秀副使白太监!”

十六、第一斗鸡高手

    太监是大兴宫总管太监之下的领太监,身着紫衫,深知周宣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见周宣拄着竹杖步而来,赶紧迎上,手托周宣肘部,呵呵笑道:“周公子,忽忽半载,公子风采更胜往昔呀。”

    周宣知道唐朝太监喜欢别人尊称他们为力士,笑道:“白力士,你看我这腿——还谈什么风采啊!”

    白太监知道前夜景王府周宣与景王之争,也以为周宣是真的是以自残来渡过危机,关切地问:“周公子这腿伤得如何,要不要杂家让太医署的博士来诊治诊治?”

    周宣赶紧道:“多谢多谢,只是有点扭挫,比前日好多了,力士一向可好?去年斗虫赢了不少银子吧?”

    白太监也是位虫友,笑呵呵道:“杂家玩虫只是凑热闹,如何能与周公子比,周公子既来金陵就不要再回江州了,金陵秋后虫战可比江州热闹百倍,到时周公子可以大显身手。”

    又寒暄了几句,白太监取了词稿回去,并说改日请周宣到他府上赴宴,有职司的高级太监都在宫外有府第。

    元宵棋战都是夜里进行的,从正酉时开始直到深夜,奉化都护府的三名棋士轮将迎战昭武都护府的三名棋士,对手分别是甲类棋士孙学侣、乙类棋士兰雪亭和丙类棋士杨昭,兰雪亭和杨昭也就罢了,但那孙学侣实在不是等闲之辈,跻身十八大棋士之列。排名在古六泉和商湛源之前,名列第十六位。

    周宣今晚迎战的就是这个孙学侣,以前古六泉曾和此人有过对局,三局古六泉输了两局,主要是猜先不利,三局有两局执黑。

    这是上午周宣与古六泉和三痴、四痴研究古六泉与孙学侣地三局棋,周宣对棋的见解让其他三人大为叹服。

    周宣说:“古老先生的棋力绝不弱于孙学侣,但排位却在其下。就是因为这三局棋吧。我认为这对古老先生很不公平。三局棋有两局后行,被孙学侣占了便宜,如果再下一局,古老先生执白先行的话,很有可能战成平手,但争棋不可能无休无止地斗下去,一般都是三局、五局、七局。这就存在总有一方吃亏一方占便宜,这是一个弊端,我若成为棋待诏,一定要变革围棋古制,实行先行局后还子制,就象还块子一样,终局时多一块棋就要减一子,两块棋减两子。”

    四痴很觉新鲜。问:“依主人之见。执白先行应该还黑棋几子?”

    周宣心道:“千年后的那个时代都已经要贴七目半了,在唐国肯定不行,太前了难以推行。”说:“应还两子半。”

    古六泉和三痴都说:“要还这么多?”

    周宣说:“不多。正合适,到时可以请两个棋力相当、棋风稳健的高手验证一下,下十局棋,轮流执白先行,看胜负相差多少。”

    古六泉叹道:“这可是尧造围棋以来最大的变革了。”

    周宣说:“这个不算什么,棋盘从十七路改为十九路,这才是天才的变革,我还想废除座子制呢,座子限制了布局地变化,不过这都是后话,我如果争不到这棋待诏之位,在唐国棋界就毫无影响力,一切都是空想。”

    古六泉说:“依老朽看,周公子地棋力应该能排进十八大棋士地前十二甚至前十,但此次来参加元宵棋战的分别有排名第四的黄星鉴、第七吴渭南、第八的陈星垣、第九的赖秀山、第十的石介之,这五位棋士很难对付,老朽与他们对局从来都是负多胜少,至于黄星鉴,老朽还没领教过,估计老朽受先都难赢他,说不定要让两子啊。”

    在船上,周宣与古六泉下了六局棋,四胜二负,其中执白先行的三局全胜,后手地三局一胜二负,也就是说周宣让不动古六泉的先,和黄星鉴还是有相当的差距,至少一先。

    周宣笑嘻嘻说:“怕什么,说不定这个黄星鉴遇到我时就晕了头,我最擅长的就是以弱胜强。”

    四痴说:“主人下棋时可以让羊小颦陪在你身边,黄星鉴对面看着,必定晕头。”

    周宣大笑:“老四,好主意——不过小颦在我身边我也会晕头,怎么办?”

    午餐后,徐刺史的三个儿子由三个家丁陪着,一人手里提着一笼鸡,要去香如坊参加元宵斗鸡大会,过来问周宣要不要去看看他们三兄弟的斗鸡雄姿?

    周宣对斗鸡兴趣不大,而且再过两个多时辰就要去国子监下棋

    :“今天就不去了,改日再去给三位老弟助威,需要开口。”

    老大阿端说:“不用,我们斗鸡是百战百胜,赢了很多银子了。”

    三痴开口道:“主人,棋会时间还早,不如现在随三位徐公子去看看元宵鸡会盛大的开场式?”

    四痴也怂恿说:“对呀,一起去看看,很热闹地。”

    周宣心中一动:“四痴是喜欢凑热闹,但三痴不是,而且他也不痴斗鸡,那他为何对元宵鸡会这么感兴趣?”笑道:“那好,我还真没见识过,一起去吧。”

    林涵蕴刚好过来,欢天喜地道:“好好,我也去。”

    周宣问:“要不要请道蕴姐姐一起去?”

    林涵蕴说:“姐姐不会去地,她怕闻鸡屎味。”

    众人齐声大笑。

    范判官命顾长史陪着去,叮嘱必须在申时前赶回来。

    众人策马乘车前往香如坊,香如坊又名鸡坊,是金陵乃至整个唐国的斗鸡中心,有三座庞大的斗鸡场,数千鸡友不顾天寒地冻,刚过完年就从各州县云集而来,参加这一年一度地斗鸡盛会。

    周宣不禁感叹这唐国百姓还真是舍得玩,和晚明社会很相似,晚明张年少时,江南一带极其富庶,缙绅富户争相豪奢,生活艺术展到了极致,然而一旦北兵南下,一切声色繁华都烟消云散,百姓又将以能吃饭穿暖为生存第一目的。

    现在的唐国就有点末世繁华的味道,周宣必须改变这一处境,这样想着就感觉身上沉甸甸的不轻松,就不时耸耸肩膀。

    林涵蕴看到了,问:“周宣哥哥你干什么,身上痒?”

    周宣嘿嘿一笑,说道:“不是,活动活动筋骨,准备大干一场。”

    元宵鸡会开场式在最大一个斗鸡馆举行,入场就要收一两银子,这门票可真够贵的,八卦形状的看台共九层,可容数千人,这时已经是人头挤挤了。

    周宣一伙人坐在第四层看台上,三位徐公子是参赛鸡手,不上看台,带着几笼鸡也不知到哪准备去了!

    只见下面一大片宽阔场地铺着一层细沙,连一只鸡也没看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繁密的鼓声,“咚咚”不绝。

    忽然,鼓声一歇,满场一静,一个十二、三岁彩衣童子拎着一条鞭子走到场中心,向四方看客团团作揖,然后猛地一甩鞭子,顿时铃声大作。

    随即就听到“沙沙”声响,只见从东北、东南、西北、西南、以及东、南、西、北,八个方向走出八名彩衣童子,每位童子的身上的衣衫的颜色都不一样,靛青、深绿、墨黑、朱红……

    这八名童子每人手里都有一根小鞭子,两手绷着,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出来,在他们身后,跟着八队斗鸡,每队一百只,整整齐齐,竟然不会乱序。

    最稀奇的是,这八队斗鸡都穿着和领队童子一样颜色的小褂,伸颈昂,优雅阔步,朝场中心汇集。

    场中央那名童子朝东边一挥鞭,那一队斗鸡就迅由纵队组成一个方阵,青色的方阵,朝北方一挥鞭,那一队鸡就组成一个黑色的方阵……

    周宣瞧得目瞪口呆,这些鸡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么听话?

    顾长史说:“周公子、林二小姐,场中央那个童子名叫薛昌,号称唐国第一斗鸡高手,今年才十三岁,托庇于魏王府,他善于养鸡、驯鸡,你看这些鸡都听他号令,有人称他为鸡将军。”

    周宣笑道:“鸡将军,有意思。”扭头看三痴、四痴在东张西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就问:“老三、老四,是不是在找老五啊?”

    三痴、四痴一齐回头盯着他,四痴问:“主人怎么知道?”

    周宣笑道:“鸡痴嘛,这样盛大的鸡会岂能不来,肯定想和这位鸡将军薛昌较量较量的。”

    四痴看了堂兄三痴一眼,说:“不过好象没看到五弟。”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说道:“你们这处看台还有几处空位,可否让给我们坐一坐?”

    周宣一看,就见一名俊雅公子微笑着朝他点头,身后跟着两名侍从。

    周宣看了看三痴、四痴,见他二人神色无异,显然这人并不是五痴。

十七、国子监首战

    宣一向好交朋友,喜欢给人方便,扶杖起身道:“没坐,我们过一会就要走了。”

    那俊雅公子就在离周宣几步远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朝周宣含笑点头,随即注目场中,看“鸡将军”贾昌指挥八百只斗鸡列成八个方阵,宛然一幅文王先天八卦图。

    那俊雅公子噗嗤一笑:“八卦鸡,真好玩。”声音柔腻娇细,不象是男子的声音。

    林涵蕴凑到周宣耳边说:“周宣哥哥,这位公子是女子扮的。”

    周宣故意说:“是吗,我怎么没瞧出来?你那时扮小家丁那么久,我也没瞧出来。”

    林涵蕴白了他一眼:“周宣哥哥眼睛不行,你看那位公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嘛,胸脯高高的。”

    周宣惊道:“涵蕴妹妹还知道看那里了,好象懂事了很多哎。”

    林涵蕴脸一红,旧态复盟,来掐周宣,嫌衣服厚不好掐,就从周宣袍衩下伸进来扭周宣的腿。

    这林二小姐还是不懂事啊,周宣赶紧打掉她的手,说:“快看,鸡开始打群架了。”

    只见场中的薛昌,指挥着八队斗鸡开始两两角斗,互有攻防,真好比行军打仗一般。

    健羽翻飞,铁喙交啄,激斗良久,鞭铃一响,八百只斗鸡各归队列,随八名童子徐徐退下。

    大型斗鸡表演结束,元宵斗鸡正式开始,宽大场地上用木栅圈出五十格小小斗鸡场。一百只斗鸡在各自主人带领下开始搏斗。

    顾长史见时候不早,催促道:“周公子,申时已近,回去吧,这斗鸡要斗一个月,随时可以来看,棋战可耽误不得。”

    三痴、四痴又扫视场中,确信五痴没有来。只好起身回去。四痴嘀咕说:“奇怪了。五弟怎么不来,难道有事耽搁了?”

    有外人在场,周宣这腿就得点,拄着竹杖从那个俊雅公子身边走过时,那公子冲他娇媚一笑,林涵蕴就狠狠瞪了这女扮男装的公子一眼。

    等周宣一行走出斗鸡馆,俊雅女公子身后地两名侍从低声问:“廉小姐怎么不动手?”

    这位女扮男装的廉小姐眯着眼睛半晌不说话。身后侍从又问,才答道:“这人身边有两个高手,我若动手,就走不脱。”

    周宣并不知自己刚才是如履薄冰一般与危险擦肩而过,笑嘻嘻和林涵蕴开着玩笑,出斗鸡馆时却听四痴说了一句:“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

    那俊雅公子除了一身男儿装,根本没作其他掩饰,连林涵蕴都能辨出那人是女的。四痴看得出来自然就更不稀奇了。可为什么加“也是”两字?谁也是女扮男装?是说以前的林涵蕴吗?

    周宣打量了四痴两眼,没现他身上有任何女儿特征,不禁暗笑自己多心。四痴怎么可能是女人!

    众人策马乘车回到莫愁湖畔,范判官早已准备停当,留下顾长史,由他带领着古六泉、周宣、周三尺、周小尖四人赴南府国子监。

    国子监是唐国最高官学,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为学生,平民百姓进不了,现在是休学时期,正好用来进行元宵棋战。

    元宵棋战由翰林院大学士、中书令齐章齐大人主持,听到太学生唱名,十大都护府的判官率各自选送的棋士雁行而入。

    国子监屋宇广大,讲学大厅更是占地数亩,因穹顶跨度大,共立八根巨型木柱支撑,可容纳数百人讲学辩难,这时摆开十五张棋案两两对弈,还是空绰得很。

    正式对局之前,太子李坚来到国子监,代表皇帝向各位参加元宵棋会的棋士表示欢迎,看到周宣时,微笑一点头。

    周宣赶紧把范判官叫过来,让他去向李坚说让周小尖进来观棋,刚才和齐右相说了,齐右相不肯通融,说只允许王公贵族和四品以上地官吏来观棋,若是随便一个家丁也能进来观棋,国子监岂不是要挤爆了?

    李坚当即对左右一说,不一会,青衣小帽地四痴就兴冲冲地进来了。

    正酉时,随着一声铜响,对局开始,周宣坐镇第一台迎战昭武都护府的孙学侣,孙学侣在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十六,而周宣却是一个无名之辈。

    孙学侣年近五十,胡子稀疏,一坐到棋盘边就开始捻胡子,看来胡子稀疏就因为是被他给捻断的,客气地向周宣拱手致意,觉得奉化军不派古六泉上第一台有点奇怪,难道眼前这个笑容满面的青年棋

    过古六泉?

    猜先,周宣猜到了白棋,顿时心下轻松,在不贴目的情况下,猜到白棋,就等于白赚一个先手便宜,对周宣这个业余五段实力的棋手来说,在被让先的情况下他可以与职业高段较量较量了,按周宣从古六泉那里了解到地,他给十八大棋士的棋力按后世的段位等级制分了类,十八大棋士中排名后八位应该是业余五段的水平,排名第十到第六的,应该是强五、强六或职业低段的水平,而排名前五位的应该有职业高段的实力,这已经和后世地对唐、五代围棋历史地了解不一样了,唐国棋风盛,围棋水平自然就高。

    孙学侣棋风相当稳健,对于实力弱于他的棋手,他能稳稳的取胜,马失前蹄地可能性很小,但如果对手棋力强于他,他就很难爆冷赢,他的棋已经定了型,没办法再向上突破长棋了。

    周宣不同,他的棋有朝气,有冲劲,缺点是不够稳健,对于棋力比他弱的棋手,有时杀过头了也会失手,而对于棋力明显强过他的,他却常常能水平挥,给上手强大的压力。

    经过上次在庐山石门涧与三痴生死棋战,周宣棋风浮躁的毛病已经改掉了很多,不再那么容易失手了,这一局他执白,开局即以一个唐国棋士从没见过的星位**燕定式的变招占据先机,把一先的优势转化为二先,此后牢牢把握住局势。

    孙学侣虽知局势不妙,却也无力动反攻,对手的实力隐然在他之上,这一局棋就那么平稳地进行下去,平稳地输下去。

    周宣落子比较快,孙学侣不快也不慢,棋入大官子阶段,周宣盘面五子的优势已经不可动摇,但孙学侣却不认输,苦苦支撑,不知是想等周宣昏招还是不想中盘认输,要熬到终局数子?

    周宣悠闲地起身,走到古六泉身边看棋,当即有个充当裁判的太学生过来警告他说下棋时不许到处乱走,否则就是违犯了棋战的规矩。

    周宣说:“坐久了腿酸**痛,站起来走走违什么规了?”

    那太学生正想威严地行使他的权力,要驱逐周宣出场,这时来了一个东宫禁卫官,对那太学生耳语了几句,太学生顿时没了声音。

    周宣这才定下神来,细看古六泉与昭武军乙类棋士兰雪亭的对局,现这兰雪亭棋力相当高,竟与古六泉斗了个难解难分,局势非常复杂。

    兰雪亭四十左右,而古六泉年已过七十,这种繁难的局面对古六泉不利,毕竟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后半盘相对来说容易出错。

    周宣又去看三痴对杨昭那局,三痴已然胜势,四痴笑笑的站在三痴背后。

    周宣走回自己棋桌,却现孙学侣已经认输了,一名太学生过来登记,让双方在对局记录后签名,表示承认对局结果。

    局轻松获胜,周宣心情大好,起身正待去看那个排名第四的黄星鉴的棋,看到底有多厉害?

    先前那位东宫禁卫官过来说:“周公子,殿下有请。”

    周宣便跟着这虞侯来到另外一间厅堂,太子李坚正负手看壁上刻着的《论语》,见周宣进来,快步迎上来,笑道:“周兄真是料事如神,父皇见了你那五阙词,甚是惊喜,尤其是那阙《暗香》,此曲牌古来所无,急命内侍召你入宫,得知你要参加元宵棋战,当即传旨,请周兄棋一下完,连夜进宫见驾,父皇在这方面是很心急的,今天连祭拜上元天官时都惦记着那阙《暗香》。”

    周宣当即和范判官说了一声,便随李坚去禁城。

    今夜是元宵佳节,天气晴好,整座金陵城成了一座***之城,烟花升空绚烂,油灯、漆灯、燃香、燃蜡,各色彩灯争奇斗胜,就连路边的树木,也挂着千百盏小圆灯,这就是火树银花吧,连天上的那轮寒月都失去了光辉。

    李坚见周宣目不暇接的样子,低声笑道:“好教宣哥得知,唐国元宵前七日放灯,后七日落灯,最盛处在秦淮河,灯月光辉、灯水相映,宛若龙宫仙境,明晚陪兄去秦淮河观灯。”

十八、初见清乐公主

    丹凤门直进,夜色下的大兴宫***如昼,喜庆气氛浓

    李坚一边走一边向周宣介绍大兴宫格局,三大主殿——抱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抱元殿是举行大型庆典、会见各国使节的场所;宣政殿用于召集群臣、百官朝拜;紫宸殿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的殿宇,宫城中部有太液池,环绕太液池周围诸殿是皇帝后妃居住之地,也就是后宫,另外还有可供游乐的皇家园林,整座大兴宫规模宏大,殿宇楼阁,鳞次栉比。

    黑瓦红柱、白墙绿脊的抱元殿宛若一只巨鹰从天而降,殿前广场上一座八丈高的山灯煌煌眩目,丝竹管弦洋洋流溢,五色令人迷,五音令人醉。

    周宣目眩神驰,不知不觉忘了他的伤腿,手里的竹杖不点地,拖着走,还是太子李坚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提醒他,这才又装作左腿不敢受力的样子。

    快到紫宸殿时,廊道迎面走来一群宫女,一个个手提琉璃宫灯、紫檀宫灯,莺歌燕语,嬉笑喧闹,见到李坚,赶紧避在一边。

    李坚认得这是景旭宫的宫女,今日元宵佳节,就都到大兴宫游玩来了,便问:“清乐公主来了没有?”

    宫女们正要回答,一个甜美的声音率先传来:“皇兄,我在这里。”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宫装女郎提着一盏鲤鱼灯,腰肢款段而来,霎时间,天上澄澄的明月、地上绚丽地宫灯都失去了颜色。所有鼓吹管弦、烟花***瞬间远去,周宣双耳失聪,眼里只有五丈外这窈窕的倩影步步而来,感觉这女郎踩过的地方都会绽放出一朵朵莲花——

    没有修辞能形容她的美!

    周宣也不是没见过美女,他的两位妻子都称得上是美女,小家妓羊小更是人间绝色,但都没有让他这么失态过!

    惊艳吗?不是,根本没有吃惊的感觉。无法抵御的美感刹那间就攫住了他的心。简直忘记了呼吸。

    李坚问:“斛珠。见过父皇了吗?”

    清乐公主李斛珠瞥了周宣一眼,答道:“见过了,现在去母后那里,母后说要给我看几幅画。”

    周宣这时已经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那样忘我地注视唐国公主是很无礼地。

    李坚笑道:“我知道母后要给你看谁地地画,绝非画待诏顾闳中的新作。而是眼前这位周公子画的异国新奇服饰仕女图。”

    清乐公主又看了周宣一眼,清澈的眼神带着一丝新奇,目光下移,特意看了一下周宣的腿,似乎有点惋惜。

    周宣躬身施礼道:“草民周宣见过公主殿下。”

    清乐公主“嗯”了一声,点头致意,然后对李坚说:“皇兄,那我去母后那里了。”

    一群宫女提着五彩宫灯簇拥着清乐公主走远了。李坚看到周宣有点神不守舍。释然一笑,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妹的丽色,任谁初见都会两眼直的。说道:“周兄,走吧,父皇还在等着呢。”

    来到紫宸殿外,值殿太监进去通报,这一会就传旨周宣觐见。

    周宣跟在李坚后面,步上殿,见李眉目慈祥地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看着他,赶紧放下竹杖,装出很艰难要跪下行大礼地样子。

    李摆手道:“周卿腿上有伤,就免了。”

    周宣巴不得,来到古代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给人下跪了,当即拄杖谢恩:“草民周宣谢过陛下。”

    李命内侍搬来两个绣墩让李坚、周宣二人坐下,问:“周卿,棋战胜负如何?”

    周宣说:“回皇上,草民侥幸赢了。”

    李“哦”了一声,又问:“对手是谁?”

    周宣说:“昭武军的孙学侣。”

    李花白色的卧蚕眉一挑,略显惊奇道:“孙学侣名列十八大棋士,周卿能战而胜之,棋力大是不凡啊。”

    李坚道:“父皇,周宣不仅棋艺冠于奉化三州,去年携虫游洪州,竟夺得洪州重阳虫战的魁,其余斗茶、斗酒、音乐、绘画无一不精,更难得的是周宣还有一颗报效我唐国的忠心,儿臣与他接谈,现他有管仲、诸葛之才,并非只会那些子弟玩乐勾当。”

    李坚夸得太过头,李不禁笑将起来:“周卿有管仲、诸葛之才?坚儿,那你可是太幸运了。”

    周宣老脸一红,都把他比作诸葛亮了,惭愧呀惭愧,不过这时怯不得场,得撑下去,说道:“草民岂敢比管仲、孔明,只是草民向来关心天下大势,昨日草民与陈侍郎借弈棋谈兵法,陈侍郎对草民的一些拙见也颇为嘉许——陈侍郎之侄陈济是草民在洪州认识地好友,草民进京自然要去拜问一下。”

    李微笑着打量周宣,说:“今日元宵佳节,只谈***,莫论国事。”

    周宣愕然,只谈***、莫论国事这话是李先说出来地呀,李还真够昏的,心念一转,已有了游说李的主意,说道:“草民知道皇上精通音律,词曲无双,日间曾进献五阙词作,不知能入陛下法眼否?”

    李道:“朕召你来就是为了那五阙词作地事,周卿词才,连朕都要叹服,那五阙词有三阙都是传世佳作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妙,妙不可言!”

    周宣心道:“剪不断理还乱,这是你李所作,我剽窃你的大作你还夸我,妙,这个世界太奇妙!”口里谦虚道:“陛下过誉了,偶有所感,吟哦成篇,不值得一笑啊。”

    李问:“周卿,那阙

    》,是你自创的曲牌?”

    周宣说:“正是。草民酷爱长短句,却恨曲牌太少,小令居多,昨夜在莫愁湖畔听家妓吹笛,闻梅花清香,忽然有感,吟出这阙长短句,并与家妓羊小颦一道创制出《暗香》曲调。”

    李兴致盎然。说:“那就请周卿为朕演奏此曲。周卿需要什么乐器?”

    周宣额头冒汗。他只会吹口琴,以前贪看静宜仙子吹箫地样子,向她学了几天,后来事情一忙就搁下了,说道:“陛下,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不如草民将此曲清唱给陛下听吧。”

    李鼓掌道:“甚好。”

    周宣就将羊小颦教他唱熟的《暗香》清唱一遍: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远,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绣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李凤目半闭,手按节拍。很是陶醉,待周宣唱完,开口道:“周卿此曲还有未尽善尽美之处,待朕为卿改之。”

    周宣赶紧说:“能得陛下修改,草民之幸也。”

    李问:“周卿今年贵庚几何?”

    周宣说:“草民今年二十有四。”

    李看了李坚一眼,说道:“二十四,那就是长坚儿一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何以周卿词作中常有苍凉之感,其深沉感慨似与周卿年龄不符啊——就以《暗香》词为例,这一句‘何逊而今渐远,都忘却,春风词笔’,这‘渐远’一词若改作‘渐老’则词意俱佳,非四十岁以上的词家沉思往事是作不出这样词句来的。”

    这下子周宣真是大为佩服,皇帝李果然不简单,在诗词方面的领悟能力惊人啊,《暗香》一词是南宋词家姜夔后期的佳作,曲牌独创,周宣选这阙词时就觉得“何逊而今渐老”这一句与他年龄不符,他年轻得很,怎能说老,所以把“渐老”一词改作“渐远”,表示那都是远去的旧事,没想到竟被李看出这细微的词境变化!

    周宣一改微笑地面容,沉声道:“草民曾对陛下说起过,草民是南海澳国人,身历国破家亡之苦,现芶且偷生于唐国,实在是两世为人,草民虽只有二十四岁,但内心之苍老足有六十岁,草民平日放纵诗酒,似乎无比快活,但内心之苦又有谁知?只有在诗词里偶一流露,没想到陛下一眼就瞧出!”

    李连连点头:“周宣真乃千古伤心人也——‘雕栏玉彻应犹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若非伤心也作不出此等佳作,词之幸也,周卿之不幸也。”

    周宣作出痴痴出神回想地样子,李问了他两次话他都没听到,急得李坚推了他一把,才醒悟过来告罪说:“草民想起了故国往事,失礼之处请陛下莫怪。”

    李便问周宣澳国之事?周宣小心翼翼、不让言辞有漏洞,以晚明为蓝本,虚拟了一个王朝毁灭地过程,那个王朝与目下的唐国有颇多相似之处,上层贵族眈于享乐,不修军备,致使北方蛮族坐大,随后亡国。

    李听罢,白眉掀动,半晌不语。

    周宣说:“今夜是元宵佳节,实不该对陛下说这些,请陛下恕罪。”

    李徐徐道:“周卿所言颇有讽谏之意啊,这样吧,明日廷议,决定是否出兵宋国。”

    周宣趁热打铁道:“陛下英明,有些事陛下独断即可,何必廷议,人多口杂,各执一词,议几天也议不下,一旦赵氏叔侄和解,那时唐国难免战乱之苦了。”

    李坚说道:“父皇,周宣所言极是,我唐国应立即派使前往成都,向赵德芳示好,许诺供他钱粮,让他看到战胜赵光义的希望,死命支撑下去,我唐军也不必真的与赵光义开战,只在寿州、泗州、濠州、楚州一带陈兵数万,作出进攻赵光义的态势,就能牵制赵光义,解赵德芳之围,让他叔侄继续对峙下去,我唐国北方边境可保无虞。”

    李点头道:“不用打仗就好,朕怕的就是引火烧身,明日让韦炫拟旨,选派使即赴成都。”

    周宣与李坚对视一眼,俱各欣喜。

    从紫宸殿出来,李坚握着周宣的手道:“宣哥非但有管仲、诸葛之才,更有张仪、苏秦之辩,直谏不如曲谏,宣哥运用得出神入化,弟真是佩服。”

    李坚亲自送周宣回莫愁湖畔,见范判官、古六泉、三痴、四痴都已经先回来了,一问才知古六泉输给了兰雪亭,三痴胜杨昭,这样轮奉化军以二比一胜昭武军,半月后奉化、昭武两主棋士还会再次相遇再斗一轮。

    这夜周宣心情大好,解决了唐国暂时地危机,又赢了棋,性趣高涨,兴致勃勃准备宠幸小家妓,哪知一见面羊小颦就小脸红红地说:“小腹痛。”

    周宣是有经验的人,见羊小颦那娇羞模样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笑的叮嘱羊小颦注意保暖,用暖瓶焐一焐小肚子就会舒服些。

    公子也太博学了,羊小颦羞得抬不起头来。

    周宣回到自己房间,见完全没有育的小香还在给他暖被窝,不禁感叹,都是十四岁的女孩子,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十九、阉割后做大官

    日上午,周宣正与古六泉、三痴、四痴探讨昨夜国子得失,古六泉对自己出师不利深感遗憾,连说:“廉颇老矣!廉颇老矣!”

    四痴赶紧说:“古老先生,连续征战你定然吃不消,今夜就由我代你上场吧。”

    古六泉手捻白髯,呵呵而笑,说:“若老朽今晚再输,下一场就让你代老夫出战,如何?”

    四痴喜道:“那太好了!”

    古六泉笑道:“看来老四先生是衷心盼望老朽再输啊。”

    府役忽报太子殿下到,周宣心想:“不是说好今晚下完棋后游秦淮河吗,怎么上午就来了?”

    李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宣哥,李坤请命作为唐国使前往成都,他到底是何居心啊!”

    周宣也是一愣,李坤以景王之尊充任使臣,是有点反常啊,问:“皇帝陛下同意了?”

    李坚道:“李坤说以他的身份去成都才更能取信于赵德芳,父皇已经恩准,明日就将启程。”

    周宣想了想,说:“这一招挺高明,此事若成,在唐国可以说景王有大功于社稷,在成都,他又可以趁机结交赵德芳,若我所料不错,李坤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好显得他是如何的勇敢、如何的为了唐国安危孤身犯险,赢取民心。”

    李坚点头道:“宣哥说得对,难怪李坤还抢着要去南汉国!”

    周宣问:“他去南汉国又是干什么?”

    李坚道:“作为送婚使护送清乐公主远嫁南汉国君刘继兴之子刘守素。”

    “清乐公主已经订婚?”周宣细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心里无比惆怅。昨夜紫宸殿前地倾国倩影迅远去,镜花水月一般遥不可及,这种美丽哀愁的感觉太让人忧伤了,周宣很久没有这么忧伤过了,简直有点痛心疾,这么美的公主怎么就要嫁人了呢?

    只听李坚叹息道:“南汉刘继兴荒唐暴虐,东宫刘守素也是不读诗书、不知礼仪之辈,斛珠妹子嫁到那里去。实在是委屈了她。但这也是无奈之事。为的是阻止南汉与吴越联盟对付我唐国呀。”

    “等一下。”周宣想起记忆里的南汉刘氏父子的一件奇事了:“坚弟,这个刘继兴是不是要把满朝文官都阉割成太监的那个刘继兴?”

    李坚道:“是呀,很荒唐的,朝臣中有才能地,以及新进地状元、进士,都要先阉割,然后才委以重任。说这样才会没有私心,才会忠君爱国。”

    周宣目瞪口呆,以前读大学时在某书上看到古代有这样一个满朝宦官地皇帝,他是捧腹大笑,笑出眼泪,心想:“做官就要割命根子,这招施行于当代中国倒是很合适!”

    按正史记载,此时的南汉国早已被赵光义灭了。但唐国既然违背了历史存留到现在。南汉刘继兴的命运也同样改变了,他还在继续阉割他的大臣,据说不但大臣要阉割。就是召进宫里谈佛论道的和尚、道士,也要先阉割再觐见,这样才能得到宠幸和赏赐。

    李坚看周宣越想越笑的样子,提醒说:“李坤去南汉尚早,婚期是在秋后十月,到时刘守素会来金陵迎亲,然后由李坤作为送婚使陪同去南汉国都广州,这个不急,到时我向父皇请求由我陪斛珠妹子前去,不能让李坤到处联络唐国周围诸国,使得北宋、南汉、吴越诸国只知道唐国有景王李坤而不知道我太子李坚!”

    周宣心中一动,想起《鹿鼎记》里韦小宝送建宁公主去云南和吴三桂之子吴应熊成婚之事,那个旅途真是香艳,当即说:“肯定不能让李坤去南汉,可是坚弟你也不能去,陛下肯定不会允许。”

    李坚问:“这是为何?”

    周宣说:“清乐公主远嫁南汉,为的是两国和亲,这种婚姻本来就是利益关系,坚弟是一国储君,若轻易远出国门,这刘氏父子又是荒唐暴虐之辈,万一把你拘禁在广州以此来要挟你父皇,你想想,唐国唯一地皇子和唯一的公主都落到了刘继兴手里,这岂不是糟糕!”

    李坚连连点头:“还是宣哥考虑得周全,但这样岂不是李坤去最合适了?”

    周宣道:“不能让李坤去,他去对你不利,为了你我兄弟的生死情义,愚兄可以代你做这送婚使,只是愚兄现在无官无职,有点不妥。”

    李坚大喜:“有宣哥代弟去,弟还有何忧!无官无职不怕,到时候弟求父皇封你一个清贵的散职应该没有问题的,诸如翰林院学士之类,以兄之才,任翰林院学士实在是翰林院之荣。”

    周宣谦虚地说:“既然公主婚期尚早,那坚弟也不必急着为愚兄求封官职,毕竟愚兄来金陵才三日,说实话,若不是为了坚弟,愚兄是雅不愿为官的,愚兄宁做富家翁,不做朝中臣,逍遥林下、诗酒弈棋才是愚兄之志。”

    李坚动情地道:“宣哥情义,弟铭感五内,话不多说,弟日后定有报答宣哥之处。”

    周宣正色道:“你我兄弟,谈报答就俗了,南汉之事先不提,先说成都,我以为成都就让李坤去也无妨,李坤在赵德芳那里得不到什么承诺的,难道赵德芳还能帮他谋取唐国国君之位,赵德芳即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谁主唐国国政赵德芳就倾向谁,所以说只要坚弟在国内挫败李坤的野心,李坤就无能为力。”

    李坚道:“有宣哥这么说,弟就放心了,弟明日将含笑送我那恶兄上路。”

    府役又来报,景王府长史殷大人求见太子殿下与周宣公子。

    李坚皱眉道:“殷锦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殷长史快步而来,先向李坚行大礼。再向周宣作揖,说道:“太子殿下,小臣先到东宫,听执事说殿下来莫愁湖了,小臣便赶到了这里来。”

    李坚淡淡问:“殷长史有何事?”

    殷长史一改前日在紫宸殿向皇帝禀报景王犯病时地狡诈相,谦卑地说:“景王殿下明日即要赴成都,所以在府中设宴,请太子殿下及朝中诸公赴宴。也请周公子一并参加。”

    李坚看着周宣。意示询问。周宣微笑道:“在下一介白丁,岂敢赴王爷地宴,不敢去。”

    殷长史急道:“王爷吩咐过,一定要请到周公子,也有借此机会向周公子道歉之意。”

    周宣笑道:“难得王爷如此宽宏大量,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殷长史道:“太子殿下、周公子,那就请吧。”

    李坚便带着他的东宫禁卫官及侍从。周宣带着三痴、四痴兄弟,一齐前往景王府。

    景王李坤亲自在王府门前相迎,气度雍容,满面春风,全无那天夜里乖戾做作之态,握着李坚的手笑道:“坚弟,为了我唐国地安危,为兄明日就要西行入蜀。前途未卜。凶险难测,是以设宴与弟及朝中诸公告别,也算是给自己壮行啊。”

    李坤身边有几个宽袍缓带、气度不凡的老。一看就是朝中的高官大佬,这时一齐赞叹道:“景王殿下畏艰险,为国分忧,真是可敬呀。”

    李坤又朝周宣客气地拱手道:“周公子,小王前日多有误会,致使委屈了周公子,今日设宴请周公子来,也是陪礼致歉之意。”

    那几个不知什么大官的的老头又要“嗡嗡”地赞叹,周宣抢先道:“景王雅量,才知周某地二次登门,前一次周某是被金吾卫押解前来,今日却成了王爷地座上宾,前后变化何其大也,哈哈!”说着,手里地绣杖还轻轻敲打着坚硬的地面。

    周宣这话有明显讥讽景王那夜丢脸的事,他就是要故意激怒景王,不想看到这嚣张的家伙示弱扮猪。

    李坤脸色微变,随即释然,笑道:“那是误会,误会——小王今日觐见陛下,陛下对小王说起周公子之才识,实在让小王钦佩,陛下还说周卿此人,值得一交啊。”

    周宣暗暗奇怪,这个景王怎么象变了个人,那日在白鹭洲码头何等的嚣张,怎么现在还真有点谦恭下士的味道了?

    周宣不知道的是,李坤先前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对一个没放在眼里地人何必谦恭,而且这人还在与抢女人,自然要嚣张,现在不一样了,经过前次的挫折,又见李对周宣相当器重,李坤自然要改变策略,正面冲突对他也没好处,所以曲意下交,这就是智囊甘思谋说的“成大事不拘小节”,先与周宣交好,最好是能收拢周宣,利用他,一旦身登大宝,再报当日之怨也不迟,甘思谋也恨周宣哪,脊杖二十虽然皮肉都没伤到,但那老脸可是丢尽了。

    景王府豪宴,美酒珍馐、歌吹管弦,筵席上一团和气,李坤对李坚神态亲热,一副敦厚兄长的样子,让在座的几个元老重臣深为感叹,只有兵部侍郎陈只顾饮酒。

    李坤对周宣说:“小王听闻周公子非但有经世之才,弈道、茶道、斗虫、插花,也是样样精通,小王想问一句,周公子是否喜欢蹴鞠?”

    一边的殷长史陪笑道:“景王殿下是蹴鞠高手。”

    周宣答道:“在下在江州就想组织圆社,可惜江州蹴鞠不甚风行,此番来京,有意在金陵组建圆社,过几日,将有洪州的几位蹴鞠同好前来加盟。”

    李坤笑道:“如此甚好,到时我景王府的圆社将与周公子地圆社好好赛几场,小王会尽量争取在清明圆社夺魁战之前赶回来地。”

    筹交错,宾主尽欢。

    辞别景王出来时,李坚眉头微皱,对周宣低声道:“宣哥可不要被我这堂兄的虚情假意迷惑啊。”

    周宣笑道:“坚弟放心,我岂会不知他的面目,那是一头笑面虎啊!”

    李坚转忧为喜:“宣哥明白就好。”

    周宣道:“坚弟,不管你是不是太子,不管你得势失势,愚兄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地,景王无论怎么样都笼络不了我的。”

    李坚担心的就是这个,他那堂兄真要曲意结交一个人,那真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的,很少有人能拒绝他那所谓的视贤下士,所以周宣刚才一番话完全打消了李坚的顾虑,心里感受着宣哥对他的深厚友谊。

    周宣与三痴、四痴回到莫愁湖畔,稍事休息,就又要去国子监下棋战第二轮了,真是忙啊!

    这第二轮的对阵是清淮都护府的棋士,周宣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十八大棋士当中排名第十的石介之。

    石介之年龄在四十左右,白面黑须,双目有神,这大冷天的手里也拿着一把折扇,轻敲虎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他猜到了白棋。

    轮,石介之执黑后手战胜了排名十八大棋士第十四位的步昆瑜,表现出了排名前十的大棋士高出后八位棋士不止一筹的强大实力,所以石介之虽然知道这个藉藉无名的周宣轮战胜了排名第十六的孙学侣,却也没感到任何压力,因为他石介之的棋力岂是孙学侣能比的,更何况他现在猜到了先行的白棋,这世上能执黑赢他石介之的棋士不会过五个人,在场的排名第四的黄星鉴算一个。

二十、周宣斗“地主”

    石介之一战,周宣有三大不利,一是上午没来及和古下石介之的棋谱、二是在景王府多喝了两杯、三就是猜先落了后手,这三大不利叠加起来让周宣的黑棋在开局不久就陷入苦战。

    周宣在石介之星位挂角时使用了古棋中罕见的一间低夹,周宣用这个定式和三痴、四痴,还有古六泉下过多局,他们都是一间跳起,不肯被封头也不愿进角寻求转换,进角对现代棋手来说是最正常的选择,但对需要还块子的古代棋手来说都不喜欢被包围起来孤伶伶活一个角,那样等于凭白损一子,所以当周宣希望对手跳起来时都会去夹一夹,让对手逃孤棋,这样他的攻击力就可以挥出来了,可没想到的是,石介之偏偏进角了。

    如果周宣事先向古六泉了解过石介之的棋风,就会知道这个石介之是以酷爱实地著称的,绰号“地主”,他不在乎还块子,有空他就要,其实就算石介之进角也没什么,白方得实地,黑方取外势,也是形势两分的棋,问题是周宣又多喝了两杯,酒壮棋胆,竟想用一个连扳骗招来占白棋的便宜。

    这骗招对付棋力稍弱的棋手很管用,白棋虽然能活角,但会被封得死死的,黑棋外势雄厚,至少能赚一个子的便宜,但周宣明显小看了石介之,排名十八大棋士前十的高手如果连这骗招都看不出来那也太说不过去,石介之折扇轻摇。应对无误,不仅活角,而且冲破黑棋的封锁,周宣是一无所得。

    周宣吃了一个大亏,额头冒汗,有那么三分酒意也醒了,开始了本局地第一次长考,从全盘考虑应该怎么样挽回局势。

    这一次长考足足想了两刻时。这对周宣这样的快棋手来说是很罕见的。他构思了一个弃子取势的大战局。

    对石介之来说。正中其下怀,他就是喜爱实地,他不怕被周宣牵着走,实地在手,胜势我有,有何惧哉!

    四痴起先是一直站在古六泉身后看棋,他的态度很坚决。就是盼望古六泉输,他好上场,看了一个时辰,古六泉稳健老辣的棋风逐渐将对手压制住,优势一点点扩大,四痴颇为沮丧,古六泉这棋很难输出去了,这老头怎么就不昏庸一下呢?

    四痴又去看堂兄三痴的棋。三痴后手棋又是优势在握。他觉堂兄自从做了周宣的剑奴之后,棋力明显见长,那十二道精妙绝伦地珍珑题可不是白研究地。

    四痴见堂兄在元宵棋战大逞威风。真是手痒啊,他也很想验证一下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地棋力有没有长进?

    与三痴相邻的周宣坐在交椅上,身子前倾,脑袋都快砸到棋盘上了,四痴感到奇怪,周宣平时下棋讲究风度,腰杆笔直,拈子优雅、落子果断,那是赢棋的作派,现在这副样子四痴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次在石门涧——难道周宣又面临难局了?

    四痴走过去,细看棋局进程,棋盘上已经有一百多手棋,石介之的白棋优势历然,周宣有一条蜿蜒在棋盘右边的长龙竟是劫活,而且是三手劫,也就是说要在那个局部连走三手棋才能做活,这棋还怎么争胜啊?但看周宣那苦苦支撑的样子,似乎他并未放弃。

    四痴就定在周宣身后,他要看周宣这种棋又怎么翻盘?要是这种棋也能翻盘,就彻底服了他。

    只见周宣利用劫材有利这唯一的优势,一边打劫一边与石介之在中腹展开争夺,下了数十子后,顽强地将三手劫打成二手劫,可就是这时,周宣突然不提劫了,转而在右上角落子。

    四痴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劫材还有,这棋还是大有希望做活地,这紧要关头怎么突然放弃劫争了?虽然做活也不见得能赢,但总要拼一拼吧,就这样放弃不是周宣的风格啊,莫非其中有诈?”

    石介之也吃惊不小,随即释然,他没有四痴那样了解周宣,以为周宣是准备认输了,这么大的一块棋做活是小输,被吃是大输,怎么下都是输,很多棋士在认输之前还会坚持再下几手,借此调整一下心情,以免猝然认输心里太难受。

    对此,石介之深表理解,于是手起刀落,连续两刀,将右边黑龙净杀,周宣也相应的在右上角连下了两手。

    四痴看出奥妙来了,周宣前面打了那么多手劫,一直是盯着右上大角,悄然对右上形成包围,这时借

    机会连下了两手棋,手里的屠刀已经缓缓举起,可叹不察觉,继续跟着周宣应了两手,摇着折扇,在等周宣认输呢。

    哪知周宣不认输,越下越狠,等石介之醒悟时,黑棋对右上角白大龙已经形成了大包围。

    石介之嘴里“咝咝”吸气,脑袋也低了下来,和周宣两个好比公牛斗架那样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一边的四痴都看不到棋盘了。

    周宣忽然坐直身子,恢复了对局的悠闲神样,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看到石介之已经无暇扇扇,折扇放在棋案上,他就取过来,展开扇了起来,还扭头冲一边观战地三痴、四痴一笑。

    三痴已经快胜对手,这时也来看周宣地棋。

    周宣现在看得很清楚,白右上的大龙已经没有活路,挣扎是无谓的,但只要石介之冷静下来,利用这条死龙地余味,在边上搜刮一番,这棋依然是白棋赢,毕竟周宣也死了一条龙,但石介之肯定没有这么冷静。

    正如周宣所料,石介之刚杀了对手一条龙,转眼自己一条更大的龙被屠,这样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难承受,很不甘心,总想办法做活这条龙,所以仅有的一点余味就这么被白白浪费,大龙还是净死,即便这样,盘面依旧极其细微,如果石介之官子收束得好,也还是有赢棋希望的,可是此时的石介之已经被连续的重击乱了方寸,官子收得一塌糊涂。

    终局时数子,黑胜两子半。

    石介之坐在那里冒冷汗,这样的棋都输出去了,他有一千条赢棋的路,可偏偏选择唯一那条死路,这后面都下的是什么臭棋,象中了邪似的!

    周宣笑嘻嘻把折扇还给石介之,象个比武胜出的侠士那样抱拳说了一声:“石先生,承让。”起身说:“老三、老四,游秦淮河去。”

    范判官也站在边上,笑道:“周公子,一个时辰前,太子殿下到了这里,准备请公子去秦淮河赏灯,但看到你的棋远未结束,便回宫去了,说明日再游玩不迟。”

    周宣这才看到高大宏伟的国子监讲学大厅已经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了,绝大部分棋士已经结束了对局走了,原来他与石介之这一局竟然下了两个半时辰,现在已经是凌晨子时了。

    但还有一局棋没有结束,是古六泉与清淮都护府的乙类棋士庞士海的对局。

    四痴大惊喜,他刚才全神关注周宣这局棋,都把古六泉那局棋给忘了,古六泉不是早早优势了吗,怎么还在下,难道庞士海挽回败局了?

    四痴急忙过去观棋,只见满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至少在三百手以上,迅判断形势,现胜负在半子之间摇摆。

    庞士海就是欺负古六泉年老体衰,劣势下拼命搅棋、磨棋,在后半盘将落后的形势一点点扳回来。

    古六泉毕竟是古稀之年了,连续三个时辰的紧张对弈实在是吃不消,而且这庞士海有意拖延时间,明明是提劫,根本不用想的,他也想个半天,磨得古老先生腰酸背痛、虚火上升、嘴巴苦,但这都是棋战允许的,棋战对时间并没有限制。

    终局,庞士海以最细微的半子战胜了古六泉,兴奋地起身问其他两局的结果,周宣恼他折磨老人,说:“另两局清淮军全输,二比一,你这局赢了也是白赢,这就叫枉费心机。”

    四痴掩饰着内心的喜意,见古六泉坐在那里起不了身,应该是腿麻了,赶紧运功在古六泉左右环跳**上各点了一下,古六泉就觉得两股热流直达脚板底涌泉**,双腿麻木顿时消除。

    四痴将古六泉扶起来道:“古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这姓庞的是故意磨蹭啊!”

    古六泉叹道:“老朽年少时与人三天三夜斗棋,现在半宿都熬不住了,这下棋也是年轻人天下,老四先——小尖先生,下一轮就由你上场吧,黄忠八十,也得服老呀!”

    四痴大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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