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多变
林若拙正在房间里看黄恬寄来的信。自从五年前她回京探亲,闲聊时听说崖州那边黎族人善织布一事,便想到在西北开设织布加工作坊,这里本就盛产羊毛,不但是棉布,羊毛等混合纺织品也是有大大前途。女工来源就更不成问题了,西北民风彪悍,女人出来做工再正常不过。
司徒十一很是支持她的想法。选派了两百人的护卫队,送她去崖州一行。带回来两个和黎族人混居了几年的汉人女子。一来二去,在西北开设了好几家官府扶持的加工作坊。如今,南丝绸、北毛纺之说,已经开始在民间崭露头角。
林若拙收起来信,不由叹息。人各有命。好男人不是没有,比如三叔、比如司徒十一。只是她没那个运气碰上。谁能想到长相美到不行,傲气到不行,脾气坏到不行的如玉公子,居然还有成长为好丈夫的一天?真是不感慨命运都不行。
说到这个就想起二哥林若谨。林若谨和陈艾婚后过的也不错。然而终究不能免俗的有个通房。这也不能怪他,陈艾年纪太小,那丫头是成婚前就有的。这个时代的风俗就是如此。好在一直未生养,连陈艾都没说什么。林若拙自然更没有插话的余地。
林若谨考了两回终于考了个三甲同进士。赫连熙走门路,外放去了江南做知县。大大的肥差。林若拙认为这是看在陈顼的面子上。陈大人是工程型人才,虽官职不高。然很得圣心。着实有一些分量。
最有意思的是莫宛如,嫁过去后就跟送子娘娘突然记起了她一样,接二连三的怀孕,生育一男一女。家事打理的也不错,陈大人这位工科低情商男本身要求也不高,小日子过的就很是有滋有味。
林家第三代中目前唯有林若愚考中进士,但名次不是很靠前,随着林三叔和林大伯的回京,他听从了祖父建议,一样选了外放。去山东任职。
和他同考的韩玉成绩非常好。二甲传胪。目前待在翰林院。同样成绩优异的还有黄耀,这位外放金陵。黄大太太善解人意,命林若敏跟他一块儿去。黄大人早已隐退,黄舅舅从西北回来后就步步高升。目前任户部尚书。领内阁议政大臣位。
这样算来。她身边显赫的亲戚还是不少的。便是无子,似乎也能安稳渡过一生。
然而林若拙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无论是黄家、陈家、还有郭家。从来都只听命楚帝。便是三叔林海屿,对赫连熙也有所保留。
祖父、大伯、渣爹,却是很看好赫连老七。
最要命的是,如果梦境是准的,那么,看似仍旧健壮的楚帝,身体其实已开始衰败了。
梦里,楚帝辞世于承平44年冬,十月。就在他离世后五天,太子妃林氏,被丈夫亲手灌下了一杯毒药。林若拙甚至可以想象事情的后续,太子妃悲痛过度,身体虚弱,守灵劳累,不幸病故。
夏衣轻手轻脚的进来:“娘娘,王爷从夹道角门进来了。”
林若拙一怔,回过神:“他来干什么?”
夏衣不禁好笑:“看您说的,他是王爷,怎么就不能来了。”这么些年过下来,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了这位主子的想法,一心过清静日子。可不管再怎么想清静,也不能对王爷不闻不问吧。若没王爷护着,日子哪有真的清静?便劝:“您好歹也上些心。”
林若拙嗤笑:“上心也没用。夏衣,旁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男人哪里是上心,对他好就行的?男人心里装的都是他自个儿,不碍着他的事呢,对你好些无妨。若和他的好处有冲突,你瞧他还护不护你?”
夏衣没了声音,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爹。幼时也是不错的。但随着母亲生不出儿子,便一日日粗暴打骂起来。到最后,她算是看明白了。有些男人只要银子、儿子、权势地位。至于女人,其实是随便哪一个都无所谓的。
叹了口气,遂不再劝。
林若拙满意的很。平妈妈已于四年前送出府跟着儿子荣养。四个小丫鬟,丝雨负责吃食、尺素负责衣衫、银钩负责首饰、画船负责笔墨画稿。唯有夏衣被当成真正的心腹。因为只有经历特殊的她能理解自己的某些思想。
赫连熙被画船迎进院子:“王爷这边走,娘娘还没睡呢。”
林若拙检查一下,平时她的习惯就好,要紧东西看完一概烧毁。连夏衣都不知道,心定了定,原处坐好。
赫连熙进门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明亮的烛火下,青丝如瀑散开,女子不施脂粉,素净的脸颊在烛光下晶莹温润。纤腰盈盈一握,半侧在桌边,观赏一幅工笔花鸟画。
赫连走到她身侧,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前几天命人送来的,眼中笑意浮现:“白天看就是了,大晚上的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
林若拙没好气的想,这大概就叫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全王府没有比她更坏的女人了(都想害死男人了),偏偏在赫连老七眼里,她却属于无欲无求、真实无害的那一型。
最初搬来的一年,约莫一个月来看她四五天。两年后,赫连暮祈出生,变成三个月也来不了一趟。近两年又恢复成一个月来四五天。最近这两个月却变成隔三差五就偷偷从夹道角门进来过夜。烦死了!谁说女人多变,男人才多变好不好!
放下画,回头看看对方的脸,轻笑:“又有谁给你气受了?”
赫连熙闲闲坐下,接过夏衣倒来的茶水:“怎见得我受了气?”
废话!不是在女人身上受了气你至于来这儿么?林若拙腹诽,脸上讥笑:“齐人之福不好享啊。靖王爷。”
赫连熙笑容一僵,叹气:“你这张嘴,就不能说两句好话?”
“想听好话?别上我这儿来呀。”林若拙巴不得赶他走,“那什么善善、娉婷、乐儿,说的话好听多了。您赶紧去听呀,要多少有多少。”
赫连熙也不言语,这么多年他也算摸清了林若拙一点脾气,跟她斗嘴纯粹自找苦吃。回头吩咐夏衣:“备水,洗浴。”
“是。”夏衣垂头退下。
林若拙笑容一垮,莫非后院女人集体来大姨妈?这位最近怎么总是一副饿狠了的模样?
赫连熙已经搂住了她。在耳畔轻语呢喃:“有没有想我?”
林若拙郁闷。说实话不行,说假话恶心,只得含糊道:“想啊,我想这里。也想这里。还有这里……”随着话音。点过嘴唇、胸膛、腹部、逐渐往下。
果然,一旦她握住某处,赫连熙便不再问。自动将身体和他本人联系起来。轻轻喘息:“巧巧,你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
林若拙轻哼,另一只手往上,摸了一把他的腰:“夫君倒是好像胖了些。这里肉有些松。”
赫连熙一顿,无奈道:“巧巧,你怎么总注意这些。”
废话,你也就身材好一个优点了。这个再没了,她岂不是太吃亏!林若拙便撒娇:“这里胖了不好,人家腿撑的太开难受。要窄一点,我喜欢窄一点。”
一旦扯上两性之事,男人很好说话,赫连熙闷笑:“就你事多,敢嫌弃我。”
“不行……”林若拙躲过他的脸,“还没有洗澡……”
所以说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现在的赫连熙已经对她的挑剔习以为常,轻扯了她的手,笑:“……那就先帮我揉揉。”
…………
等到洗完澡,折腾一番,再用水擦身,时间已经到了半夜。生物钟准时的林若拙打着呵欠,推开他合眼睡觉。
赫连熙拨开她散乱的长发,看了一会儿,轻叹:“巧巧,你这几年都没怎么变,不,是越来越好看了。不像我,我老了。”
林若拙深以为然,平时自己照镜子也能看出来,二十四岁的她,身形已经完全长开,曲线窈窕,体型修长柔韧。大约是心情简单,繁琐事少的缘故,人长开了,脸却没变多少。甚至还有一丝婴儿肥没褪去。弄的每次照镜子都很郁卒。
倒是赫连熙这几年操心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贼晚,还有一众后宅女人逮着他就眼放绿光。操劳之下,成熟的特别快。皮肤明显没前几年好,摸着糙巴巴的。林若拙现在都不愿摸他的脸,只肯摸腹部、大腿等光滑细嫩的地方。
所以说,天下间没便宜事。
打了个呵欠,敷衍道:“这是我日夜修行,吸天地灵气得来的。你在红尘俗世打滚,自然不能享这等好处。”
赫连熙失笑:“道家不是有双修之说,看来我得常来这里,吸你点好处。”
有毛病。林若拙不理他,合上眼装睡,不一会儿,真的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枕畔空空。夏衣端了水走进来:“王爷一早就走了。见娘娘睡的熟,让别吵醒。”
林若拙点点头,问她:“打听清除了,昨儿又是为的什么?”
夏衣道:“大公子的夫子被辞退了,人也搬到了前院……昨天家宴,二公子嚷嚷说不肯读书……丁侧妃请了太医给段侧妃问诊……”
林若拙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狼多肉少,不争起来才叫怪。这是赫连熙还年轻,等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看这帮女人的手段吧。催情药都是简单的。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根据梦境,楚帝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得通知司徒九一声,别临到了功亏一篑。吩咐:“准备一下,去染坊。”——
(未完待续。)
第107章 重阳
司徒九看着手中翻译出的纸条,沉默良久。
皇后昨天刚传讯过来,说楚帝身体日渐衰竭,今天就收到了这张密件,不得不令他感慨,赫连熙的势力范围果然深不可测。竟然连这种事关圣体的机密都能知道。
不过,这个秘密能被林若拙知晓。该说是赫连熙对她推心置腹呢,还是林若拙本人聪慧异常,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内幕?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思索片刻,他将纸条烧毁。招过柳成:“派人去西北一趟,给二弟传信。王家那件事,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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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拙自诩将重要消息传递完毕,心无挂牵的带着染好的布料回府。这是打算送给司徒皇后的。这七年,她与段淑妃不对付,反而处处讨好司徒皇后几乎已成了公开的一件事。大伙儿惊讶之余,仔细一想倒也能理解。
那什么侧妃段娉婷、庶长子,不都是段淑妃弄出来的么。儿媳妇怎么了,儿媳妇也是有脾气的。当婆婆的不地道,还不兴抗议了?况且从礼法上说,司徒皇后才是众皇子妃们真正的婆婆。
林若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不屑于讨好段淑妃,也就不用为了面子和她虚以委蛇。
至于将来?呵呵……等她能活到‘将来’的那天再说吧。
八月过完,九月登高。楚帝兴致突发。决定在重阳节那天举办赏菊宴,宴请众臣。
林若拙已经记不得梦里有没有这回事了。毕竟梦境是跳着来的,不可能事无巨细。只有重大事件发生才会跳着播一下。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场宴会只是普通盛宴,并无特别。
她也就按常规准备起来。半隐居不是全隐居,这些场合还是要去的。换上一身浅绿色柔纱衫裙,衣襟袖口绣浅黄色浅粉色细碎丛花。浅金色镶珍珠腰带,浅粉色蝉翼纱披帛柔软的搭在手肘。如云青丝挽成堕马髻,金丝白玉海棠花发簪,一圈小小的粉色花朵从鬓角别至后脑。
赫连熙一见这打扮就笑了:“这是哪家鲜嫩的小娘子?看着不像去重阳秋宴,倒似去参加上巳春宴。”
林若拙轻睨他一眼:“怎么。不好看?”
赫连熙赞赏的又看了几眼。真心道:“好看。”虽然少了些正妃的端庄,太过娇俏别致,但不可否认,的确好看。
两位侧妃到来后。这种对比就更明显了。丁善善这是第二胎。原本就圆润的下巴更加圆润。穿的是齐胸襦裙,胸部宏伟,手臂滚圆。用段淑妃的话说,怀相富态,看着就讨喜。
段娉婷身段倒是没变,窈窕依旧。穿着一身洋红绣金织锦大衫。云鬓高耸,风钗闪动。一张面孔精雕细琢,柳眉樱唇。单看也很不错。只是赫连熙觉得太平常,京中贵妇装扮起来都是这么个模子,无任何惊艳之感。
尤其是一对比。段娉婷那脸怎么看怎么假,也不知涂了多少层粉,脸皮都有些僵。丁善善明明比林若拙还要小几岁的,怎么看上去反倒像比她年纪还大些?身段……咳咳,算了,就是初进府那会儿,丁善善也没有杨柳小蛮腰。
赫连熙不得不承认,林若拙的美很得天独厚,便是以两辈子的经验来看,也可排在前五。
可惜论脾气之坏,得排进前三。
柔顺貌美的佳人难寻啊!
丁善善月份大了,不方便前去。便只有段娉婷跟在两人身后。长史恭请上车,偷眼一看,两位侧妃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心下了然,估计没多久这两位家里又该送美貌丫鬟进来了。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赏菊宴摆在西苑,确切的说这里虽属皇城范围,却已不在皇宫之中。西苑水多,有大小两座湖泊,周别围绕着各色美景。
他们的车来的不早也不晚。老二、老三、老五、老八都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处寒暄,旁边还坐着恒王世子夫妇。
赫连熙排行小。除了老八还有赫连瑜,那三个他都得见礼。二皇子冷着脸点了点头,一不留神瞅见他身边的林若拙,眼中微微露出惊讶。随后嗤笑:“老七,满京城也就你家了。侧妃穿红、正妃穿绿。真稀罕啊!”
赫连熙还没答话,林若拙就开口了:“二哥岂不见红非正红、绿非正绿。皆无伤大雅矣。”
笑话,骂赫连老七一百遍都没关系,火烧到她身上岂能忍气吞声?
三皇妃笑着拉过她的手,嗔道:“都是你今天打扮的太鲜嫩,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家的新媳妇。来,这边来坐。我和八弟妹刚好说起新行的晕色料子。应是改过配方了。如今也能下一下水。只是要快洗,也不能占皂角。你怎么没弄一件穿穿?”
林若拙顺势转换话题,跟着她往女眷处走,见潘氏穿着粉紫色渐变至深紫的裙子,绣红粉两色牡丹。笑:“大伙儿都穿,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三皇妃掩嘴笑:“是了,幻霓绣坊是林二太太的嫁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还怕没好料子穿?瞧你身上这件的颜色便与外头那些不一样,真是鲜嫩粉透。也是你们年轻人穿好看。九弟有件烟色蓝的衣服也是,穿着好不雅致。我本还想给我们爷也弄一身,绣坊却说没那颜色了。”
林若拙讪讪笑:“有些颜色当时调出来不错,后头再弄,总有色差,不如原先的好。”烟灰蓝便是这种情况。耗功夫的厉害。她又不靠这个吃饭,当然是做出成品就撒手不再管。工匠们染出的色总不如她弄的漂亮。这是色彩感觉和书画功底的问题,没法改善。故烟灰蓝渐变缎子只小九有一匹。后头她就忙司徒皇后的衣服料子去了。
当然。从大家的角度来看,只是小九运气好,从铺子里无意间买到而已。
说话间三皇妃已带着她在女眷中落座,段娉婷去了侧妃圈子。林若拙看看那一群女人,不由感慨,当年一意推辞的三皇子如今也有了侧妃,直来直往的赫连瑜也有了,便是小九赫连濯也一样没落俗套。不得不说,时代烙印就是时代烙印。这里的男人永远不懂什么叫婚姻忠诚。
看看四周,有些纳闷。问恒王世子妃:“王叔和婶婶没有来么?”
恒王世子妃笑道:“父亲去见陛下。母亲一早去了坤宁宫。约莫就快来了。”
林若拙点点头,不再说话。却见恒王世子妃不停的打量她,奇怪道:“世子妃有事?”
恒王世子妃笑着摇头,眼中神采有些怪异:“见笑了。只是觉得七嫂貌美动人。”
林若拙不以为意。礼貌浅笑:“世子妃也是风姿神秀。”
随后。剩余的几对皇子夫妇也陆续到来,又有一众大臣及家眷。这时便可看出在座皇子妃们的娘家实力了,有的或父母或兄长或亲戚在席。有的皆无亲眷。
林若拙的情况就是这样。林家大伯品级不够踏足这里,唯一亲戚关系近些的是黄大太太。段娉婷却是父母兄长皆到场,言笑晏晏的与他们打招呼。
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就是了。关系好的比如三皇妃便劝她:“段侧妃还养着你家老大呢?可不能这么下去,你得有个打算。”
林若拙刚想说什么,内侍官便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楚帝看上去和几个月前新年宴上差别不大,脊背挺的笔直。若不是有梦境,真看不出来这位其实只剩一年的寿命。身后跟着恒亲王,表情嬉戏依旧。然而从小就和他打交道的林若拙却发现其笑意未及眼底,反有几许凝重。
紧接着,司徒皇后和恒王妃也到了,后面跟着四妃,以及几个生育皇子公主的妃嫔。
楚帝落座,接受众人参拜。之后便笑看皇后,赞不绝口:“你这身衣裳不错。”
司徒皇后今天的装扮非常之华丽。一袭凤凰裙,肩部浅黄、至腰部、裙摆逐渐加深渐变为橙黄、橙红、朱红、绛红。裙摆呈扇形辐射绣出凤凰尾羽,金、蓝、紫、绿,各色丝线光华耀眼。阳光下,宛若九天彩凤。
众人本就惊叹,见状阿谀奉承之词纷纷而出。
林若拙有些惊讶,这套衣服是她亲自设计,画图,亲手染了锦缎,韩雁亲绣,另有绣坊最老练的绣娘缝制而成。华丽到极点。没想到司徒皇后会挑这样一个场合穿出来。
重阳赏菊宴,有这么隆重?
没等她想完,那边宴会正式开始,一群身着彩绢的舞姬翩翩而来,随着音乐拂动水袖。
吃吃喝喝聊聊天,再高档的宴会也就是这么回事。因是重阳,楚帝兴致不错,还命众人作诗赋词,以应美景。
林若拙反正是做不出诗的,无聊干坐。忽觉有视线往她身上看,抬头望去,又不见目光。
那边,男人们已经做了一篇又一篇诗稿,楚帝兴致勃勃的点评,又将欣赏的佳作递给司徒皇后赏析。一派歌舞升平。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一个内侍神色惊慌的走到大太监胡春来身边,耳语几句。胡春来神色顿变。立刻上前,对楚帝轻声汇报。隔得远,林若拙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目力所及,只见靠的近的司徒皇后、恒亲王齐齐变了脸色。
席下众人哪个不是时刻注意圣颜,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妥。停下手中动作,口中闲谈。一开始是小范围,接着逐步扩大。音乐声停。不多时,周遭诡异的安静。
楚帝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散宴!内阁大臣、老二到老九几个,跟我去议政殿。”
林若拙纳闷的跟着众人散去。这群几乎是大楚最有地位的贵妇们,当然不会满足于一无所知,还没走出西苑大门,就有人四下打听起来。
这事也不是太大的机密。至少皇子妃们很快就知道了真相,银川公主苍白着脸告诉大家:“西北动乱,内城中羌族人暴动,守军大营被袭击,死伤无数,司徒十一追击敌寇途中失踪,下落不明。”
“这不可能!”临川公主尖锐的声音第一个响起。
林若拙也几近失态。
羌族暴动明明是明年才会发生的,怎么提前了?
还有司徒十一,怎么会失踪?
这不科学!——
(未完待续。)
第108章 发展
回到靖王府,谁都没有心思休息。段娉婷急匆匆的欲派下人去景乡侯府,林若拙也不拦着,自顾叫了长史来,命他安排人去宫门外等着:“备好热水吃食在车上,不管王爷有没有出来,都打听些消息回来。”
段娉婷这才醒悟,这会子最新发展在宫内,便是景乡侯府知道的也不多。又急急叫了人回来,重新吩咐几句。
丁善善挺着肚子赶了过来,一脸焦急:“出什么事了?王爷怎么没回来?”
林若拙忙让人搀住她,这位是孕妇,万一有个磕碰算谁的?左右看看:“去正院边等边说吧,那里宽敞。”
自从女主人搬离,王府的这所正院就成了象征性建筑,林若拙将其当作官方发言地和办公休息区,平时收拾的也整齐,下人们只送上热水点心并一些日用品即可。
去正院的路上,林若拙示意段娉婷解说。这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段娉婷也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几位王爷和大臣都被父皇叫去了。”
丁善善立时道:“王妃,不若让妾派人去外头打探一二,城门守备军或许会知道一些?”
林若拙不置可否:“你有门道就去吧。”
段娉婷也支支吾吾:“妾也让娘家人去找些门路。”
林若拙一挥手,同意了。等那两人走远了,才吩咐夏衣:“叫许冬去林家一趟,告诉二太太。让她别急。阿恬定不会有事的。”
夏衣点头,疾步而出,去外院寻她男人。
画船端了杯水上来,安慰道:“娘娘,十一夫人定会吉人天相。”
林若拙叹了口气,她也忐忑。按说有司徒九这种千年狐狸样的人物在,司徒十一不该有什么大劫。梦境里便是这样,司徒十一……不对!
她神情突凝。梦境里,司徒十一才是驸马,临川公主的驸马。从来就没离开过京城!
梦境。从来都是似是而非的。比如梦里没有她,林若菡是二房嫡长女。如果说秦氏难产,胎儿亡故。渣爹小范围内做手脚,林若菡冒充二房嫡女养大也不是不可能。没有她插一脚。救下新川公主的人是潘氏。司徒十一重伤。临川失态露情。显国公府的驸马不会是那位心有七窍的世子。
如果梦境是赫连老七的上辈子,相当于一本写到一半的书。而在她这个人物插入后,等同于重新修文。变数。只在于是小修还是大修,或者大纲全部被颠覆。
至少到现在为止,主线没有改变。赫连老七依旧是储君位置的最强竞争人选。甚至,他比上辈子做的更好,已隐隐有锐不可当之势。
提前的西北动乱,到底指向着什么?
傍晚,赫连熙一身寒气的回府。见三个女人并几位姬妾都齐齐在正院等候,心下微暖,道:“没出大乱子,都散了吧。早些回去休息。”
姬妾都是贱籍,地位一直很低,不敢违抗,乐氏打头,应声退下。段娉婷和丁善善却没有走,不约而同用关切、期翼的目光凝视他。
赫连熙扫过她们一眼,吩咐下人:“送两位侧妃回去,天黑,多点几盏灯。当心脚下。”
两人失望,又不敢违逆,只得悻悻而归,暗地里将林若拙恨了又恨。
躺枪的某人毫不知情,知道了也不在意。等人一散完,便急切的问:“阿恬和孩子可有事?”
赫连熙皱眉看看冷冰冰的屋子,重新系上披风,示意下人也给她穿斗篷:“去三省居,先吃饭,吃完再说。你放心,十一夫人和孩子都没事。”
林若拙心下一松,低头让画船系好斗篷带子,跟着他出门。赫连熙在前方等了等,见她跟上,手从袖底伸出,握住她的。林若拙一怔,抬头见他眼底温柔,轻叹一声,两人携手于园中缓步前行。
“不高兴?”赫连熙淡淡的声音在头顶飘过。
林若拙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怔惹了某人疑心。这位向来是敏感又多疑的,偏又爱套一层温情面纱试探,遂半真半假感慨:“日子过的快,一晃眼七年了,想当初这府里就我和段侧妃两个人。现在满园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赫连熙轻笑:“你呀,就是个醋坛子。”
林若拙轻哼:“我有什么好醋的,不过关上门过日子罢了。无儿无女无牵挂,挺好!”
赫连熙颇感无奈:“让你抱一个你又不肯。这会子说这些。”
林若拙冷声赌气:“不是我生的我也养不亲,何苦来糟践人家孩子。你看不惯别看就是了!”心下微松,这回应是混过去了。
果然,赫连熙好一会儿不说话。沉默半晌,轻声道:“前儿有幕僚说,燕州一带有位医科圣手,诊脉甚好。我让人请去了。等人来了,好好看看。”
林若拙不吱声,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亲,我等不及养好了身体给你生孩子?’
赫连熙却误会了,手握的更紧了些:“没事的,咱们慢慢来。总会有治好的一天。”
秋日的夜晚星空灿烂,菊花清香随夜风淡淡拂过。男子温柔的声音带着无限坚定、无限信念。仿佛只要有勇气就可破除万难。
看上去真是一幅很美的画面。可惜内容经不起推敲。
想一想吧。一个和N个女人生过N个孩子的男人,在如此美好、如此梦幻的夜晚,坚定深情的对你道:亲,别怕。你一定能成为第N个成功生下我N个孩子的女人。虽然已经有XX女人成功了,但是我的小蝌蚪还有XXXX那么多,可无限供应好多女人。我相信你亲。努力哦亲,你一定也会成功的。看好你!
我勒个去!
好想糊他一脸大姨妈!
林若拙垂下头。不能不垂头。她估计自己脸上现在的表情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了。
赫连熙见她沉默的垂头,也默默揽过她,拥入怀中。
嘤嘤嘤……林若拙把头使劲往他怀里埋。真心想哭一哭。决定了,一回房间就拉他滚床单,榨干完事。再也不要来这种深情戏码。真心哈喽不住。
于是这一晚,赫连熙感受到了自家王妃难得的狂野激情、百般花样、野蛮操作……老黄瓜刚吐完水就被无情的撸起,再次复三次,最终缩变成小黄瓜,死活抬不了头。又是餍足又是郁闷。心只道下次再不能用孩子这话题刺激了。刺激过头了。
林若拙精疲力尽下终于睡了个好觉。再不用陪渣男故作深情,不用演戏不用装假,累就累点呗,反正她只要应付一个男人。某男却是要应付三四五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如她养精蓄锐。
最重要的是。耳边清静了啊!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七皇子靖王殿下就眼底发青、脸色发白的出了门。坑爹的。他睡了一半才想起,今天要继续在议政殿召开会晤,讨论如何应对西北问题。忙忙起来整理了一下资料。急匆匆入宫。
林若拙又睡了一会儿才起身。洗漱一番,备车前去黄府。
黄府里人人脸色沉重,门房传报后,黄大太太亲自迎出来,后面跟着黄氏。
“舅母,母亲,不用这么多礼。”林若拙赶紧扶住欲行礼的两人,“老夫人在吗?咱们进去说话。”
黄大太太眼泪就流了下来:“老太太年岁大了,这事没敢告诉她。还望娘娘帮着瞒些。”
林若拙很能理解,去寿安堂见了黄夫人,闭口不谈其它,只说:“秋天了,天气爽快,想出来走走。别的地方不想去,正巧知道母亲在这儿,过来叨扰一二。”
黄夫人如今四世同堂,也是深居简出含饴弄孙的人。笑道:“娘娘年纪轻轻,是该多出来走动才是。有什么话只管和你母亲、舅母说。”
絮叨了一会儿,林若拙方告扰退出,回头见黄氏眼眶也是红红的。叹道:“母亲别伤心,不是说表姐和孩子都没事么。十一公子自也会吉人天相。”
黄大太太忍着心酸:“您来的刚好,一会儿我想去显国公府问问,看他们是怎么个打算。西北那么乱,怎么也要将念儿和欢儿接回来才是,若有个万一,便是你姐姐安然无恙,只怕也去了半条命。”
黄恬出生好,夫君俊美能干,夫家家世显赫,可谓半生顺遂。唯一有磕绊的只在子嗣上。她的运气比林家三太太童氏还要坏,婚后头胎既是龙凤双生,结果生下来不久男孩儿就过于孱弱夭亡,长女养到周岁,一场高烧夺取了生命。黄恬几乎将眼睛哭瞎。好在不久后有了第二胎,才重新打起精神。这胎是个女儿,取小名念儿。小心翼翼养着,总算一天天大起来。然后便是前年,怀上第三胎,百盼千望下终于生了个男孩儿,小名欢儿。这一双儿女不单是黄恬和司徒十一的命根子,也是显国公府的命根子。因为司徒九成婚数年,至今膝下无孩。
到得显国公府,果见司徒夫人对黄大太太道:“你放心,西北现在腾不出人手,我们这边派人去接。公爷和老大都进宫去了,豁出我们家这张老脸面,也要请的陛下恩准。”
黄大太太担心:“陛下能准吗?”
林若拙安慰她:“有皇后娘娘呢,陛下仁厚,定能理解国公大人一片爱子之心。”
开嘛玩笑,司徒欢身为显国公府唯一的传承,司徒皇后拼了命也要保住他的。
她预想的一点没错。宫中,议政殿,胡春来为难的向楚帝禀报:“皇后娘娘于殿门外长跪不起。”
殿内,显国公和司徒九双双走出,跪在台阶下请罪。
“爱卿起来吧,你何罪之有。”楚帝长叹一声,吩咐胡春来:“请皇后进来。”又对众大臣道,“后/宫本不该参与朝政。然皇后与朕乃结发夫妻。此事又关系到显国公府三代独苗。朕便做主,让皇后来听一听,也好解她心中之急。”
这里的大臣都是核心集团,没人在这事上唱反调。司徒皇后便被宣进了殿。受过众人礼后,落座一旁。楚帝命郭大人讲述:“郭卿,你将事情说说吧。”——
无话可说……(未完待续。)
第109章 事出有因
永远不要小看广大的劳动人民。郭大人在议政殿讲述的时候。宫外,有消息灵通者也同时知道了事情的部分原委。这不,司徒夫人回应了连播来探望慰问的几个公主、皇子妃,送了她们回去,得空来房中寻林若拙三人,喝了口水,咬牙切齿的骂:“黑了心肝的!这回的动乱,全是他们王家人闹出来的!”
闻国公府王家,也是开国最显赫权贵之一。从爵位封号上就可看出。与显国公府并驾齐驱。在楚帝执政时代,闻国公府渐势上升,很快超过了显国公府。无他,司徒家的姑奶奶是皇后,却死了儿子。王家的姑奶奶是贵妃,亲生儿子四皇子不但长大成人,还开枝散叶满枝绿荫。
从发展来看,王家明显比司徒家有前途的多。
当然,这是以前。自从七皇子赫连熙横空出世,这一局面被打破。未来如何,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景乡侯府势头上升。显国公府,在世子司徒九尚临川公主后,就默默退出了一线政治集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司徒十一去了西北,一直未掌兵权,只在下层军官中混日子。看上去更像是胡闹。然圈内人都知道这里面问题多了。比如司徒十一成婚当晚临川公主的闹腾。新婚小夫妻远赴西北。一段时间后,因楚帝无意给他升迁,还是回来了。
结果回来后没多久,坏事一件连一件。先是龙凤胎中男婴夭亡。接着女婴一年后高烧而去。这里面的内幕无人能说清。只知道不久后,楚帝松口,借言京中风水不利司徒家第三代子嗣,命司徒十一夫妻常驻西北军营。临川公主无诏不得入宫。
司徒十一就这样再度去了西北,军职依然不高。但后面生的一女一儿倒是成长的很欢乐茁壮。司徒家也不在意军职什么的,似乎只要第三代安康就已很满意。
与显国公府如此退让之姿呈明显对比的,是闻国公蒸蒸日上之态。虽然四皇子妃娘家不行了,但两个侧妃家世不错。四皇子在河工一案后又收敛许多,倒也于赫连熙斗的旗鼓相当。
二皇子生母选秀出身,外祖只是五品官员。多年下来勉强挣到四品。不能再进一步。资源比老四、老七少很多。加之他早年在大皇子亡故后。以长子自居,很是得罪了一批人。尤其是得罪了司徒皇后。知道自己略逊一筹,在赫连熙势力成形后,果断与老四结盟。先共同对抗大头敌人。
如此一来。二四集团、七皇子集团。势均力敌。仿佛储君之位不是老四的,就是老七的。
这种情况下,二、四、七本人或许能守住清明。底下的人就不一定了。
赫连老七是开挂重玩的,早早有打算。底下人虽不是个个清廉,然约束的很好。再加上他有丁澜韬提供的矿银,不缺钱。集团作风很是清明。
老二和老四没这种大财路,拉拢打点手下要钱。钱从哪儿来?没有天上掉下的穿越男给提供超时代商品,唯一的途径就只有向下面刮。
原本还只是在江南、东南沿海富庶一带搜刮。这几年,西北养马、毛料、纺织、药材等等利润行业上来,四皇子手下便将爪子伸入了那里。
他原先没在西北经营过,已经形成的利益团体插/不进去,比如说恒亲王的马场、黄恬的绵毛纺织加工等等。便只能捡软柿子捏,强抢市场。
江南人安逸,民风柔和,咬咬牙破财消灾算了。西北人则不一样。这里资源缺乏,本就生活艰难。好容易能过些好日子了,却有蛮横外人来抢,彪悍的当地人立时就火了。
四皇子手下横惯了,不讲究手法、不讲究双赢,不讲究循序渐进。又在某些幕后推手隐讳的推动下愈发蛮横。矛盾就这样产生、加剧、直至激化。
事情的起因是闻国公府的小儿子,四皇子的小表弟被家里分派去管西北产业,看上了一个当地姑娘,强行抢夺了回来。这姑娘是胡汉混血,雪肤高鼻深目,一头乌黑的长发天然微卷,身材火辣。脾气也很火辣,当晚欢好时用手边簪子刺伤了小表弟的子孙根。小表弟疼的满地打滚。大夫检查后遗憾的表示,伤口太深,这处被废了。小表弟恨极,虐杀了这姑娘还不够。又带着人马去她家中找麻烦。
前头说过,这姑娘是胡汉混血。一家人只跑出两个,连夜出城,去了母亲所在的羌族部落。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羌族人趁机带兵进城,那两人做内应,偷袭军营。当然,小表弟也没得好,被羌族人抢走了,估计想好死都难。这倒罢了,恶有恶报。问题是,西北军营数百条汉子无辜受劫,死伤惨重。司徒十一带着一队人马去追被俘虏的士兵,失踪无影。
司徒夫人哭的不行:“我早说了让青珺回来,一个个都不肯听我的。这回好了,人没了,他们是不是就满意了!”
黄大太太陪着哭,又打起精神安慰:“还有欢哥儿呢。您怎么着也得撑到他回来。”
司徒夫人哭道:“若不是为着欢哥儿,我早出家清净去再不管他们的事!冤孽,都是冤孽!”
一直陪到下晚,天色实在不早,林若拙方告辞。黄氏先送了黄大太太上车,来到正准备蹬马车的她身边,声若蚊呐:“你如何看这事?”
林若拙会心的和她对了个眼神:“有蹊跷。”
司徒夫人哭时说的话,很有蹊跷。
什么叫出家清净去再不管他们。管谁?这个‘他们’很显然不是临川公主,也不会是黄恬。只会是前面一句中说的‘一个个都不肯听我的’那些人。谁不肯听她的。媳妇有这资格?
或许有,但归根究底,这时代的女人还是出嫁从夫。在大事大非问题上,她们的立场多数和丈夫相同。
这个‘他们’便只可能是显国公、司徒九!
司徒十一的失踪绝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黄氏眼色凝重,轻言:“静观其变。”
林若拙领会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只能如此。”
一肚子心思的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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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熙也回来了。知道她今天去了显国公府,关切的问:“国公夫人可还好?”
林若拙忧愁道:“强撑着见了几个姐姐、嫂子们,回来后就一直哭。这么大年纪,看着都心酸。父皇可有说什么?派人去接阿恬和孩子吗?”
赫连熙道:“你放心,父皇不是冷情的人。汪将军领三万援军即刻出发。兵部也发了文书。调周边军队,大军合击之下,边城定可平定。十一夫人那边,另派了人手去接。皆是禁卫军骁骑营中好手。”
林若拙放下一半心。御林军什么的是花架子。禁卫军就不一样了。更别说是骁骑营。她不懂军事也知道。骁骑营属于大楚朝的尖刀精锐队伍。人人能以一敌三。
看赫连熙的神态就可窥视一二。虽有疲惫,但从容不迫。也是,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西北动荡。这辈子虽然时间提前了,大致方向没变。应该不会影响到京城。
现实也是这样,京城气氛虽紧张,可无论百姓还是权贵们都和往昔差不多。除了各大府邸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宴请外,该上朝的上朝、该管家的管家、该做生意的做生意。生活,仍在有条不紊的继续着。
林若拙增加了外出的次数,不是去林家就是去黄家。都是正经姻亲,名正言顺。道观、寺庙,她再没去过一次,不但如此,连染坊都暂时关闭了。停止了一切和司徒九有联系的渠道。
夏衣只知道自家王妃有秘密,具体是什么不清楚。她有一点好处便是不好奇,恨不能知道的越少越好。见林若拙少往那些地方走动,求之不得,从没有问过原因。
而司徒九一方,也诡异的没有来过一丝信息。
越是这样风平浪静,林若拙越是紧张。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她总感觉,要出大事了。
想了想,将手上现银归拢,兑换成金子,连着房契地契一起,放在一只上锁的匣子里,在一次去林家的时候,交给了莫宛如。
莫宛如吓一跳:“怎么给我?该给二太太收着才是。”
林若拙苦笑:“若是连我都出事了,林家只怕也难保自身。你家里却好些。陈大人是纯臣,除了工程万事不问的。再不会有牵连。”
黄氏赞同,也道:“倘若有事,你不必奔走打点,只收好了我们给你东西就行。”
她家业大,银钱也多。分了几处收藏。不但莫宛如手里有一份,黄夫人处,恒王妃处,黄家老家也都有。
莫宛如被她们吓的不轻,脸都变色了:“你们别吓我,西北那边出事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关?”
黄氏笑道:“看你吓的,不过是个准备。谁家没有这么一手?这人那,爬得越高摔下来就越重。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遭难,什么时候又会荣耀。这事玄乎着呢。你在京城熬个十几年,慢慢就看明白了。”
林若拙也道:“守望相助便是这个意思。亲戚间倘若谁家遭难,也不必搭上自家性命去翻案救人,只将那能救的救一救便好。比如我吧,这个身份不遇事也就罢了,一旦摊上那就是天大的事。你们也不用救我,只将我身边夏衣几个赎买下照应好就成。”
黄氏补充:“比如我,拼了命不要,也要护住孩子。能保下孩子,便是一死也无妨。”
可怜的莫宛如同学父亲不过一个书院夫子,前夫秀才一个。半辈子都没经历过高层政治动荡,哪里知晓这些。被这母女二人一惊一吓,回去后脸都是惨白的。
陈顼大人见妻子魂不守舍,关心的过问。得知原由,情商偏低的工科男立时三下五除二的下定论:“靖王妃和林二太太不是叫你不用管么,照办就是了。这几样嫁妆来历清白,且收好了。等她们来要再还回去。这是什么大事,何至于愁眉苦脸?”
莫宛如踟蹰:“真的不用管?”
陈顼大人觉得莫名其妙:“她们若是提出要帮忙,我们自量力而行。这会儿都明说不用了,你还操什么心?”
也是。莫宛如被他说的晕晕乎乎,想想自己脑筋不够用,听夫君的总没错。遂收好匣子,放开这件事——
还是没话……(未完待续。)
第110章 失踪
成亲多年,因为头上一直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林若拙从没将嫁妆产业扩大化,过的都是平常日子。三省居人少简单,赫连熙在银钱方面不小气,家用给的足。王妃体面保持的不上不下。
处理好了田庄铺子,林若拙想了想,还是预防万一的将贵重首饰都收了起来。除历年赏赐、有内府记号的,其余包成包裹,借口整理花草,挖了院里一角花丛深埋。又给丝雨、尺素、画船、银钩备下四份嫁妆,送至已经脱籍的平妈妈处。叮嘱她们四个,若有万一,想办法保全自己则可。
四个丫鬟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紧张,被这么一弄,也跟着气氛肃然起来。尺素索性配合着她的身量赶制了一套粗布衣服。林若拙看见,一拍脑袋,她真是糊涂了。赶忙命大伙儿动手,做几个出行包裹。接头牢固,可斜背系牢。每个包裹里放置干净棉布内外换洗衣裙两套,食物一份,水囊一只。暗缝的内袋装药包一个,散碎银钱若干。其中食物和水每日更换,以防万一。
又学着民间经验,将银叶子、金叶子缝在衣襟、裤脚、袜缝、鞋底等处。如此,日夜忙活。
好在赫连老七最近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并无心思注意她这边。段娉婷和丁善善就更不用说了,知道危机和靖王府无关后,一个成天想着怎么弄掉对方肚里的孩子,一个成天想着怎么让对方的养子和其离心。也是忙的很。
变故,悄然来临。
这一天。赫连老七出门上朝,中午时分,丝雨才将炖了两个时辰的羊肉清汤端上桌,就听外头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夏衣苍白着脸从院中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眼熟的婆子,是黄大太太身边的人。婆子见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我们家姑奶奶,她,她在云州宛阳途遇路匪,被。被害了……”
“哐当!”林若拙手中汤碗打翻。霍的站起,厉声呵斥:“胡说!阿恬怎么会遇害!阿恬该一生……”突然语塞,梦境中,黄恬不是嫁的司徒十一。心下剧震:“谁报的消息?”
婆子泣不成声:“宛阳府驿站快马飞报。骁骑五十人。西北护送军一百人。连着我家姑奶奶身边下人侍卫,共约两百人,全都没了。没了……”哭了一会儿,又道:“消息才刚到,我家老爷还在朝上,太太,太太急的不行。”
没了?什么叫没了!林若拙呆若木鸡,怔怔站在原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很快,回过神,定了定,一连串吩咐:“夏衣,快扶她起来。让许冬套车,你亲自送这位妈妈。去林家接了二太太一同去黄府。尺素画船过来更衣。我即刻进宫去见母后,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位婆子忙道:“不用去林府,我们太太也派了人去林家。就是现在不知道宫里是怎么说的。”
林若拙飞快的换好衣服:“那夏衣你先去黄府。回头让许冬来宫门处等消息。”
穿过夹道,刚走至前院,就见长史已经机灵的备好了车,略点了点头:“王爷还在宫中?”
长史恭敬答道:“是。散朝后一直在议政殿。”
林若拙叹了口气。赫连熙在宫中,消息必定比她灵敏,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了。一挥衣袖,干净利落的登上车:“去宫里,快点儿!”
到了坤宁宫,就见司徒夫人已经在那里了,哭的声嘶力竭:“我可怜的欢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司徒皇后一脸颓然之色,身体坐的很稳:“弟妹。陛下已下令派军去营救。宛阳府、云州司也早早调了守军去,定会有消息来的。”
司徒夫人哭的差点断气:“若欢郎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听到这里,林若拙脚步跌了一下。瑶光已经看见了她,开口:“靖王妃来了。”
司徒夫人收住哭声,用帕子捂着脸垂泪。司徒皇后叹气:“过来坐,你都听说了吧。”
林若拙轻手轻脚的落座,急匆匆的问:“表姐她,是失踪还是……”
司徒皇后沉声:“宛阳那边报过来的是失踪,尸首人数不对,没有青珺媳妇和两个孩子。”
林若拙吊在半截的心顿时落下,庆幸的捂住胸口,有些语无伦次:“没有就好,没有就是好消息。”
司徒皇后闭了闭眼,黯然睁开:“希望如此。”
林若拙又问了些现状,知道云州那边已经派了人营救,楚帝于第一时间下命,禁卫军并骁骑营领一千人马、联合刑部官员共同去云州搜索。
“人马下午就走。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司徒皇后看了她一眼,沉重又有些意味深长:“陛下问及领队人选时,几位皇子都主动请缨。青阳是要亲去救人的。陛下命靖王与他一同前去。”
什么!
林若拙震惊!
赫连熙和司徒九一块儿去?这,这是哪儿对哪儿?
司徒皇后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园中瑟瑟飘落的秋叶,轻声呢喃:“快入冬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林若拙迷迷糊糊。只知道几个皇子妃妯娌都来了,公主们也到了。又有妃嫔们过来,都来安慰司徒皇后。司徒皇后敷衍了几句,让她们散去。段淑妃欲拉林若拙一块儿走,商量赫连熙出行的事。林若拙恍恍惚惚,眼神呆滞。问半天只“嗯”一下。司徒皇后叹道:“这孩子自幼和她表姐好,想是被吓的。”
段淑妃一肚子气。担心表姐,就不担心自家男人了?老七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这当妻子的居然还迷迷糊糊。真是不堪大任!
好歹出了坤宁宫,结果路上就遇见出了议政殿往这边走的赫连熙,见二人同来,刚好将事情简单一说:“……父皇已下令,下午就得走。若拙先回去收拾行李,长史知道要带什么。我吃了午饭就回府。”
林若拙巴不得不跟这母子两人相处,温顺的应答:“是。我这就回去。”行了礼,转身而去。
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宫道,赫连熙依旧站在原地凝目远望。段淑妃没好气道:“人都走远了,当心眼珠子看掉下来。”
赫连熙皱眉。转过身。挥退宫人走远些。和段淑妃并身往前,道:“母妃,你看的透她么?”
段淑妃诧异:“这有什么看不透的。别看她相貌好,性子就一糊涂虫。”
赫连熙静默片刻。道:“她性子直。脾气不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心眼不多。原先我也是这么看的。”
“原先?”能做到四妃的人,哪个不是手段了得。段淑妃被激起阴谋论:“难道她是装的?”
赫连熙眉宇微凝:“如果是装的,图什么呢?”
段淑妃想想。明了一笑:“这也好说。她不能生,手段又少。装着憨些多少能搏你几分疼宠。也不过是小心思。”
赫连熙笑笑,觉得也是。原先他怀疑林若拙知晓上辈子。这几年看下来,几次朝局变动,与前世有关的天灾等事她均无半点表示。平时也挺安分,不是写字画画吹音律,便是摆弄织布染色。很多内幕这位都不知晓。想来便是和上辈子有关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说不准是哪个丫头。还不是头等心腹。(林若拙:这不能怪我,梦是跳跃快进的。)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个变数。
便肃然道:“母妃。我此一去京中无变故变罢。若京中有变,劳烦您帮我看好她。最好是召入宫中,不与任何人接触。”
段淑妃立刻警惕:“要不要……”
“母妃!”赫连熙止住她的话,无奈的叹气。和上辈子一样,母妃的手段永远那么粗暴直接。叹:“父皇还在,什么乱子都不能出!”
段淑妃这才悻悻,也对,还不到时候。只是到底不如意:“这女人自从娶进门就没做过一天合格的主母。简直丢人!”
赫连熙有些烦躁,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是目光短浅:“再不合格也是父皇亲赐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盯着这些。我走后您多注意些坤宁宫是正经。”
说到坤宁宫,段淑妃心头别提有多痛快,幸灾乐祸:“我看司徒家这回是要绝后了。”
赫连熙很想说显国公还有堂弟呢。想想又算了。母妃上辈子就恨极司徒皇后,也不知以前有过什么恩怨。便只提醒她注意:“……话不能乱说。便是有不测也该做出沉痛之哀。”
段淑妃笑:“好啦好啦。你母妃我是那么没数的人吗?这不是就你在么。我知道的。只管放心去,京城这边,我帮你看的牢牢的。”
赫连熙一想,过年前他能赶回来。父皇大行是明年的事,小心些也不会出问题。遂又叮嘱了几句便罢。
另一边,林若拙遣了画船去黄府报讯。带了尺素回府,将赫连熙要出远门的事一说。联合长史一同收拾行李。丁善善赶过来凑热闹,林若拙一笑了之。很快,段娉婷又跑了来,两个女人一台戏,夹枪带棒,你来我往。一个说这个要带上,一个说那个要带上。最后足足收拾出五大车的行李。
林若拙冷笑一声,没理她们,自顾和长史收拾了另一份。
等赫连熙回府,一见那五大车行李,顿时火大:“这是谁办的!”
林若拙冷笑:“王爷火大的很,只别冲错了人。您吩咐的长史已经收拾好了。这是段妹妹和丁妹妹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特意给补上的。”
赫连熙脸立时黑了。
段娉婷秀眉一蹙,丁善善双手一抚肚子,两人刚要开口,就听林若拙飞快的抢先:“哎呀,王爷您太凶了。段妹妹被吓到要哭了。看,这是您表妹呢,身子向来不好,可别惊了神。哎呦!还有丁妹妹,肚里还有孩子呢,您这凶的,可别吓的动了胎气。”随即又吩咐长史:“赶紧看着,两位侧妃若是不好了就请太医。什么肚子疼啊头晕啊,都是大毛病。”
“行了!”赫连熙‘砰’的拍了一下桌子。怒目赶人:“没事给我回自个儿院子去!”
林若拙说的畅快,很出了口气,顺势接口:“是。”健步如飞,眨眼人就出了门。动作快的一溜烟。
赫连熙:“……”
我赶的是那两个!——
(未完待续。)
第111章 夜惊魂
营救队伍终于离京,赫连熙走了,司徒九也走了。林若拙深深觉得,周遭的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如果说赫连熙令她时刻紧绷神经,那么司徒九,就是一个即使不见面也让人紧张忐忑,小心翼翼的人物。
司徒十一的失踪、黄恬和孩子的失踪,赫连熙的离开、司徒九的离开,这一连串如粽子般串起来发生的事,若梦境般不真实。
或许是第六感。林若拙心神不定,日日惶恐,每天临睡前都要检查一下几个包袱才能安心。
这一日早朝,与平常一般无二,肃穆井然,御史中丞老生常谈的祈求立储。这位是典型的古板文人,没有投靠哪个皇子,也没什么私心,纯粹是觉得皇帝老了,皇子们大了,该是立储的时候。
往常楚帝对这等循礼老忠的臣子都很和蔼宽容,这次却不知怎么的,一反常态的呵斥。
你是不是觉得朕快死了!赶着邀宠下一任?
所以说,人老人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心态问题。当皇帝的尤为甚。楚帝近来身体非常不好,看着镜中容颜一天天虚弱,满头雪白,再找不到几根黑发,脾气越发古怪,当廷狠骂了御史中丞一顿。
这位中丞大人也是犟,秉着‘文死谏’的观点直着脖子在那里辩论。他没错,君位延续,国之根本。
楚帝气的不行,骂着骂着血色一涌,忽的晕倒在地。
这一下。朝堂立刻炸了锅!众大臣混乱无比,有吓的有叫的,有机灵的早去叫太医,又慌忙将人抬到后堂榻上。等太医院院判大人过来一诊断,脸愁的能夹死蚊子:“谁让你们动陛下的!”
朝臣皆傻了眼。不动?就让人这么头朝下的栽在玉阶上?
院判气的不行:“陛下是中风之症,最忌搬动。倘若等老夫来扎过针再行搬动,或可恢复八分,如今……”
如今嘛,很遗憾。楚帝陛下他瘫痪了,醒后只一双眼睛能转几下。院判针灸后。面部好了些。能进流质食物。人却是暂时动不了。
这个意外不亚于天塌下来,有人急,有人喜。段淑妃就是前者。
她是真急,急疯了!这种时候儿子居然不在京城?第一时间谴了心腹宫女化妆潜出。来靖王府报讯。
事关重大。段娉婷第一个接到消息。丁善善紧随其后而来。意料之外又情喇中的,她们将林若拙忘掉了。宫女知道靖王府谁做主,不以为意。长史倒是想到了。不过他到底是属官,两个侧妃不发话,也不好多言。
好在林若拙有准备,早命了许冬时刻注意。许冬没偷听到内情,但他认得那改装的女人是宫女。往年趾高气昂的替段淑妃来府里传过话。一边命平时埋的下线去想办法打听,一边急急敲开三省居的门。
林若拙听他话说完,立刻吩咐:“所有人,拿好自己的包袱,将粗布衣服换在里面,首饰一律别带。鞋袜穿结实的,快去准备!”
“娘娘,您这是……”不但夏衣疑惑,许冬也吓一跳。
林若拙道:“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你们没发现吗?事情很不对劲。从重阳节开始就不对。司徒十一失踪了,然后阿恬和孩子也失踪了。接着是……王爷离京。”随着司徒九离京,可以说,显国公府所有重要的后续力量都不在京城。
“事情不对,很不对!”她忙忙的指挥心腹们收拾,来不及解说:“……你们相信我,京城要变天了。”
没多时,守在院门的丝雨步履匆匆跑进来:“娘娘,不好了,是陛下!陛下今日早朝中风。人虽已醒来,但是不能说话,身体也没法动弹。”
“不好!”林若拙脸色突变。一把揪出夏衣:“你给我进来。”拖她到里间,“你和你男人带丝雨和尺素立刻离府,就说我让你们去林府打听消息。给二太太报完信,然后出城去庄子上躲起来。除非有我的暗号,不然不可相信来人。暗号是‘我头上有犄角’,下句为‘我有许多的秘密’。”
夏衣急道:“娘娘,那您呢?”
“少啰嗦!”林若拙厉声喝止,“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相信我就少给我添乱!”
夏衣咬唇想了想,用力点头。
林若拙舒一口气:“你去吧,将丝雨和尺素叫进来。”
丝雨和尺素进来,林若拙对她们说了躲避计划:“你们两个跟着你夏衣姐姐,我给了她一句暗号,也给你们一句,来人必得两句都对上才行。上句是‘我身后有尾巴。’下句为‘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
两人认真听完。忐忑不安:“娘娘,会没事的,对吗?”
林若拙叹息一声:“我不知道。”这两个丫头一向内向,平时少与外人接触,知道她们害怕,也很无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平时享受了多大的富贵,多少的特权。危难时就要承受多少的磨砺。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我也没有把握。暂且,各自保重吧。”
等夏衣许冬带着两人走了。她看着留守的画船、银钩,轻声问:“我让她们走了,你们留下。可有不平?”
画船爽利,快言快语道:“总要留人下来的,娘娘您这不还留着呢?”
银钩也道:“丝雨做吃食是一把好手,让她应付这些却未免难了。还有尺素,成日只知道埋头做衣裳,怕是连御林军和禁卫军都分不清。留下来也没用!”
林若拙轻笑:“你们不怕就好。来,我们将剩下的银钱点一点,分给院里的粗使婆子们,晚上放假让她们回去。我估摸着,大白天的有异动太显眼。半夜才是最好的时候。”
画船银钩两个面上看着镇定,心里多少有些七上八下,犹豫了片刻,再次问:“娘娘,真会出事?”
林若拙摇摇头:“我也说不清。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
回到段娉婷和丁善善这边,两人知道局势紧张,倒也门户紧闭,内外皆严的整了一番。三省居那边是屁都没有告诉,唯长史多了个心眼。派人告之了一声。林若拙听后皮笑肉不笑:“你说迟了。我刚谴了身边人去林家问话。”
长史不敢多言,只道两位侧妃也遣了人去娘家问话的。
林若拙看了他一会儿,看的他额头冒汗,方慢吞吞的道:“如此。辛苦长史了。”
长史瞅着在他眼面前关上的院门。心道这叫什么事啊!妻没有妻样。妾没有妾样,摇摇头回去打点前院事宜。
他一走,林若拙立刻放了院中粗使下人们的假。随她们回家还是去哪里。一阵混乱后,三省居除了几处守夜人,门可罗雀。
天擦黑,林若拙关闭门户,熄了灯,顶着月亮光和画船银钩换好粗布衣服,挽了简单发髻,三人围在一处,合衣盖被在榻上打盹。
一夜过去,天明将至,未有任何动静。
林若拙眉峰紧皱。套上一件华服,觉得有必要改一下方式:“从今日开始,我们三人轮流守夜,值夜的那人白天补眠。”
画船道:“哪能让娘娘您守。只安排我和银钩轮值就好。”
林若拙想了想,也没反对,接受了。又花不少钱雇了一个素来机灵的夹道至前院的守夜门房,让他一有动静就来三省居报讯。
第二天很快过去,三省居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傍晚女主人沐浴换衣,照旧放了粗使下人回去,夜间合布衣入睡。
如此过了三天。画船和银钩渐渐松懈,唯林若拙警醒不断。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最是压抑。要不是王妃出行实在没法避人耳目,她都想现在就离开。
只有等。
等待并没有很久,变故在第四天夜晚发生。
一队队人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宵禁的街道,以迅雷般的速度分头直奔王公大臣们居住的街区。
门房被冷冷的敲门声惊醒,刚问了一声何事。就听嗖的一声,从高墙上空射下一箭,直入胸口。
几个黑影借助工具翻腾跳下,其余门房发出惊恐的嚎叫,一声‘有刺客’还没叫完,就被冰冷的利刃夺取了生命。
黑影杀了守门人,从内打开正大门。门外,熊熊火把燃烧,火光下,是一张张穿着黑色铠甲的冷漠脸。
“进去,格杀勿论!”领队人手一挥,杀神入宅。
一扇不起眼的边门后,哆嗦矮小的男子死死扣住门缝,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待这群杀神走过,捂着心口,踮着脚飞快跑向长长的夹道。
夹道尽头有一扇小小的门,便是三省居角门。值夜的银钩裹着棉被靠墙角闭目打盹。就听外头一声焦急的呼唤:“里面有姐姐在吗?”
银钩飞快的睁开眼,侧耳一听,是那机灵门房的声音,问道:“何事?”
门房差点哭出来:“姐姐,有兵,不知哪里的兵来了。外头已经被杀了好几个!”
银钩大吃一惊,隔着门缝瞅了瞅,飞快的打开门:“你说真的?”
门房脚差点软掉,若不是那群凶神守住了前院各处出口,他早跑了。回来报讯也是不得已,毕竟王妃能未卜先知,跟着或许有一条生路。
林若拙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跳下床榻,鞋袜都是穿好的,套了外套背上背包,拎了一根棍子,匆匆出来。画船跟在后面,也是同样的打扮。
“你们听……”林若拙嘘声,示意他们安静。远处,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女人惊恐短促的尖叫断断续续。
“赶紧走!”她脸色一变,“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三人立刻就走,却见门房没动。
门房看了看三人背着的包裹,又看了看安静无人的院子,道:“小人刚跑的急了,一时喘不上气,娘娘您先走。小人略歇歇就来。”
林若拙嘴角扯了扯:“随你。”
眼见着三人消失在门外。门房眼睛一亮,飞快的冲进正房,扯下一层帐子铺开,红着眼的将值钱摆设一件件往上放。
三省居地段偏,这时就体现了好处。王府面积大,断续声仍旧在远处,听不大真切。三人沿着先前设定好的路线,一路跑到一处后门。这道门通向仆役居住的后街。
守门的婆子认不得她,废话啰嗦。林若拙哪有功夫嚼舌,干脆利落的一棍子打在后颈,弄晕了她。翻出钥匙。
刚出后门,就见远处街道闪动这火把光,渐渐往这边移动。
“娘娘,这可怎么办?”银钩声音打颤。画船紧张的握紧手中的木棍。
林若拙将木棍往后腰一插,拼命的沿着墙往后跑,找到一处,道:“赶紧的,上墙,翻进去!”
后街下人的居住地,墙不是很高。一人踩另一人,很快就能翻上去。两个丫鬟不肯先爬。林若拙也不客气,踩着肩膀,飞快的爬上墙。然后倒挂,两只手向下,示意两人拉着她的手上来。
好在跟着她的一等丫鬟平时也没娇生惯养。手劲有一把。又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潜能激发,险险在脚步声临近之前爬了上去。
远处的火光就和催命符一样,见林若拙跳下院墙,两个丫头咬牙,按她说的保护方式跟着跳下。
一落地,画船就觉得脚钻心的疼。
“谁?”连续三声‘扑通扑通’惊醒了屋内的人,灯光霍然亮起。
林若拙飞快的用墙灰在脸上抹了抹,拉着银钩画船躲入角落。
一个中年壮汉样的男子拎着一把铁锹出来,身后,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拿着油灯:“当家的,莫不是进了贼?又是打量着我们好欺负,不就是没门路么,一样的奴才,谁又比谁……”
“住嘴!”男子厉声一喝,迅速吹灭油灯:“你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女子莫名。男子牵着她的手来到门边,蹑手蹑脚的对着门缝向外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森然有序的军队围住了王府后墙,依稀可以看见前面后门的地方围着满满的人。
男子惊恐的回头,拉着女人就往屋里跑:“快收拾收拾,拿上银子和吃食、水。赶紧走!”
女人进了屋,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立时就将目光投向三人躲藏的角落。
林若拙走出,阴影下压低了声音,学着钟师傅处得来的江湖礼节,抱拳一揖:“外有凶人,借路一过。”
男子看了她们一会儿,冷冷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官兵不是来抓你们的。”
林若拙不急不慌,沉着道:“我们只是几个小小人物,何至于惊动这等阵仗。再说,便是你将我们交了出去。又能保证那些官兵相信你是无辜的?”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什么的,在非常时期不要用的太多。
君权时代的古人显然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男人一秒钟都没有延迟,飞快的打开后门,手一挥:“赶紧滚!”
林若拙又抱了一下拳,拉着画船就跑。银钩握紧木棍紧跟其后。
屋里的女人收拾完了东西出来,脸色苍白:“当家的,可是府里出事了?老大几个还在里头当差呢?”
男人跑进屋抱上熟睡的男童:“如今也顾不得他们了。抱上老小,咱们赶紧走!”
女人紧着包裹,焦虑不安:“咱们能去哪里?这深更半夜的。要我说,便是抄家也没有牵连奴婢的。不过是发卖,换处地方做罢了。这宵禁时分出去,碰上巡查的官兵可是要吃官司的。”
男人气恼:“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有半夜抄家的吗?这是大祸临头!走!能躲一时是一时!”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墙外,犹有人合家安睡。墙内,靖王府若人间地狱。(未完待续。)
第112章 不同
丁善善被惊醒的很早,孕妇起夜频繁,本是去净房的,却听见仿佛有叫喊声从远处传来。
“什么声音?”丁善善心思多,第一个想到的是有人趁机行阴司之事。
身边守夜的丫鬟机灵的扶她坐下,开了门询问外头:“刚刚是什么声音?”
立时就有值夜的心腹过来:“娘娘放心,老身过去瞧瞧。”
“成。您去吧,甭管什么事,一概不许闹。娘娘本就睡不好,这一惊,更难入眠。”丫鬟抱怨两句,合了门回房:“娘娘,褚妈妈过去看了。”
丁善善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喝了半盏温水,宽衣上/床。刚脱了一只鞋,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褚妈妈魂飞魄散的跑进来:“娘娘,出事了,出事了!”
“大呼小叫什么!”丁善善不快的呵斥,“有话好好说。”
“娘娘!”褚妈妈音都颤的跑调,“有官兵……官兵杀进来了!几个媳妇拼命往这边逃,要开了角门去。老奴没敢跑太前。那声音却是听清了,是真的!”
“什么!”丁善善吓一跳,“谁这么大胆!”随后一怔,想起赫连熙不在家,四日前楚帝中风,宫中至今只说病了,未发表任何消息。还是段淑妃悄悄遣了人来报讯……
立时警醒:“快,收拾一下。二公子,快去把二公子抱过来!”稍一停顿,又补充:“大丫头也带过来。”
没一会儿。两个奶妈一个抱着熟睡的赫连暮祈,另一个抱着同样睡着的赫连暮晴一同进来。丁善善看了两眼,冷声吩咐:“揭了被子,找件女孩子的衣服给二公子换上,辫子也梳起来。大丫头就穿祈儿去年的衣服,头发换过梳。动作快点!”
两个奶妈惊慌的对看一眼,无声照办。
途中两个孩子醒了,赫连暮晴胆小,吓的轻声哭泣,被丁善善厉声喝止:“不准哭!再哭就把你扔狼堆里去!”
赫连暮祈也醒了。不依的扭动:“我要睡。我要睡!”
丁善善抱过她轻哄:“祈儿,听话。跟方姑姑一块儿去找舅舅。来,喝口水,乖啊!”
一个面容朴素的二十来岁侍女端过两杯水。奶妈喂两个孩子喝下。不一会儿。两人昏昏欲睡。侍女扯掉身上衣裙,露出精干短打,接过赫连暮祈。背在身前,顿身一福:“娘娘放心。在下定会安然送公子出府。”
丁善善不舍的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看着女子几个跳跃,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冷声吩咐两个奶娘:“抱上‘二公子’,跟我去后门。快!”
****************
同一时段,段娉婷的院子一片狼藉。
身边的仆役包括她本人警觉性都差了丁善善那边一大截。更别说为了凸显自己曾是这所府邸第一任当家女人的地位,她的院落非常贴近主院落位置。在正院空置的情形下,几乎是第一个遭到了洗劫。
这群士兵进门后就分了两支小队,一队冲进前院,一队直奔后院。见人就杀,逢人就砍,没有丝毫犹豫。
“放开我!放开我!”赫连暮真灰头土脸的被一个士兵从草丛里拎出来,慌乱的大叫:“救命!救命!你们这些狂徒,父王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领队嗤笑一声,冷漠的吐出几个字:“大了,会记仇。”
赫连暮真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这些歹徒为何如此大胆,不明白为何父亲的名号竟救不了他。剧烈的疼痛下,赫连暮真的脖子被扭成奇异的角度,瞪大的眼中瞳孔扩张。他永远也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明白了。
段娉婷气喘吁吁的跑着,身后不停的传来侍女的惨叫。她拼命的跑,恨不得生出四条腿。突然,一阵巨大冲力扎进她的后背,心口撕裂的疼痛,扑通跌倒在地。背后,一只长长的羽箭穿透了她的身体。
几次改道虚虚实实,到达后院围墙,丁善善身边已经只剩下背着小孩的褚妈妈,两人看见前方的虚掩的后门,眼睛皆是一亮,再没有功夫去想守门的婆子去了哪里。劫后余生的推开木门。
火把。长龙般的火把下是整齐的铠甲。后围墙外密密站着一队士兵。脚下方,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堆尸体。
希望的尽头是绝望,丁善善几近崩溃,在寒冷的刀锋劈来之际,孤注一掷的叫喊:“我是丁侧妃!”
刀锋顿了一下。士兵叫来了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物,那人瞪了他一眼:“忘了你接到的命令了!”
士兵立时认错:“属下知罪。”随后,反手就是一刀,毫不犹豫的破开丁善善突起的肚子,鲜血飞溅。
丁善善死不瞑目。
褚妈妈被那惨状吓的晕了过去,士兵补上一刀。盯着她身后的大包袱看了一眼,发觉是个睡熟的小孩,迟疑了一下:“队长,这……”
见是这么小的孩子,队长也略一迟疑。想到丁侧妃的孩子是靖王次子。靖王还没抓着,万一有变故这孩子也是个人质,便道:“先留着,等回禀了上头再说。”
他昂首遥望,远处依稀有火光闪烁。那里是九皇子府,再远一条街是八皇子府,还有更远的三皇子府……
今夜,有多少生命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靖王府内终于再也听不见一丝惨叫。满身血腥味的士兵从门内走出,领队的军官对着围墙外的队长淡淡颔首,看了一下地上的尸身:“有大鱼吗?”
队长用脚踢出丁善善的尸体:“一个,丁侧妃。还有个孩子。”
士兵抱着包袱里的孩子送至领队面前。领队皱眉:“年纪太小,靖王的小儿子比这要大。”毫不留情的用刃尖挑开包裹。准确的划开衣服,嗤笑:“灌了迷药,还是个丫头。你被骗了。”
队长不由惊愕:“她们只带出来这一个。”
领队扯着嘴露出个皮笑肉不笑:“靖王有个女儿,估摸就是她了。你也不想想,堂堂王府,没一两个高手可能吗?前院跑了几个,功夫都挺俊。后院再跑几个。靖王倒是深藏不露。埋了这么多好手在府里。”
队长不解何意。领队冷笑:“长史被人护着跑了,靖王妃和赫连暮祈从头到尾就没见着,身边定有高手护持。”可笑世人还说丁侧妃受宠。谁是赫连熙心尖上的人,这时候才一目了然。
队长恍然大悟。又不解:“若说发妻和儿子身边有高手护持。长子怎么就……”
领队道:“权贵人家的秘闻你不知晓,靖王长子生母卑贱。”
队长还是不能理解,生母再卑贱也是男人的血脉。而且还是长子。
领队拍了拍他的肩:“别想这些了,传话给街外头的人。大街小巷的都搜一搜。这后头是下人宅子吧。也去搜一搜。能抓到几个是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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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拙三人飞快的跑进小巷拐角。紧贴着墙壁。待一队巡查队伍走过,方喘口大气。
“娘娘,我们去哪儿?”银钩焦急的扶着画船。翻墙时她的脚扭倒了,行走艰难。
林若拙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能去哪儿。”粮食铺子、杂货铺子、染坊,虽然都可以去避一避。但这场动乱她不知道是谁人发起,最后的胜利者又是谁。城内这几个地方是她的嫁妆产业谁人不知。就像她不能跑去林府、黄家一样。去了那几处,很可能会带去灾难。
银钩轻轻道:“也不知林府有没有事。”
林若拙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只要不是立场坚定的敌对一方,一般不会打杀文臣。”更何况,黄氏早早接到了她的示警,未必没有筹谋。
值得庆幸的是,林若谨和陈艾都在江南外任,暂时没有危险。
“娘娘,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晚吗?”画船不安的询问。
林若拙想了想,道:“内城士兵越来越多,我们去外城。看能不能混到天亮。然后装作是刚进城的外乡人。”幸好以前一是因为好奇,二是未雨绸缪。托林若谨帮着弄了几张江南那边的路引。在江宁时学会几句江南话,希望能糊弄过去。
看看虚弱的画船,气喘嘘嘘的银钩,再一次庆幸自己小时选择了练功,并在所有人都不赞同的情形下,艰难的持续了下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辈诚不欺我。
三人一路躲闪,几番惊险后,终于跑到了外城。到得外城,果然巡逻的士兵少了许多。
此时约莫是凌晨四点左右,正是人最疲乏的时候。莫说银钩画船,便是林若拙自己,一夜高度紧张也有些撑不住了。咬着牙寻到一处巷子避风角落,三人靠着墙壁,抱着大包裹,依偎在一起。
“娘娘……”银钩刚开口便被打断,“不可!不可再这般唤我。”林若拙默记了一下路引的内容,严厉的嘱咐二人:“咱们三个是从小长大的同乡,来京城投亲的,我姓秦,你们要叫我秦姐姐。可记住了!”
“嗯。”两人齐齐点头。银钩充满希望的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去客栈投宿,也能给画船请大夫了。”
林若拙苦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别说她,就是这两个丫头也是一身气派。长年累月居移气养移体出来的气质,粗布衣服裹都裹不住。客栈掌柜小二是何等锐利的眼光,又不是小地方,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城市。南来北往人物见多了,很难瞒过去。
偏僻地段的小客栈或许会好些,可她们三个妙龄女子去那里,无疑更危险。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色渐渐明亮,沿街响起此起彼伏的人声。内城的腥风血雨对外城的影响不若那么明显,很多平民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依旧如往日一般早早起身劳作。
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同,街上时不时走过一队队巡逻的黑甲士兵。看那打扮和神态不像是五成兵马司的。
这些人时不时的逮着路人盘问。城门更是被严守,只许进不许出。
京中百姓们以特有的敏感发觉了蹊跷,很快,街上行人逐渐稀少。
林若拙镇定的带着银钩画船走到一处早点摊子前,用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官话要了三份早点。
热腾腾的豆浆烧饼温暖了三人寒冷了一夜的胃。银钩和画船紧张的埋头苦吃。
老板的生意很好,没多时就来了不少人,因只有两张桌子,不少人蹲在地上呼哧哧的吃喝。林若拙三人周围很快坐满了人。见她们三个姑娘,又人人一个包裹。都很好奇的打量。
一个中年女子过来打豆浆。就问老板:“生意兴隆啊,那三个姑娘是外乡来的?”
老板嘿嘿一笑:“我哪儿知道。不过听口音是南方的。”
中年女人拎了豆浆罐往桌上一放,很自来熟的就开问:“姑娘,你们这是打哪儿来?”
银钩紧张的刚要开口。林若拙立刻按住。开玩笑。这两丫头的京城口音不要太标准。抬脸笑:“大婶,我们是从江宁来的。”
中年女人惊讶:“那么远的路,就你们三个小娘子?”看了一眼三人糊住黑泥的灰巴巴头脸。啧啧嘴:“这一路不好走吧。”
林若拙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咬了一口烧饼。
她装憨傻的水平那是千锤百炼,中年女人没怀疑,小户人家的女孩对着外人腼腆是常态。何况又是外乡人,没见过大世面。继续八卦:“你们三个是姐妹吗?家里其它人呢?怎么没一块儿来?”
林若拙只能用编好的话回应:“我们不是亲姐妹(长相完全不同),是同乡,也算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我娘死的早,家中继母当家。娘亲生前给我定过一门亲。继母想将我嫁给旁人,我,我就自己来京城了。这两位妹妹也是来寻亲的,便约了同路。”
早点摊子上的众人顿时满足了八卦心理。中年女人更是热情的打听:“你定亲的是那户人家,既在京城,说不准我们还认识。”
林若拙额头都要冒汗了,只好装羞涩,垂了头。可惜脸上抹了灰,不然红一红效果还要好。
那边又来了顾客:“老板,来一份豆浆。”声音清爽纯透,竟是若鸟鸣一般好听。
林若拙猛然一怔,这个声音……
“哎呀!这不是袁大家么,您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老板舀了一大勺滚热的豆浆倒进陶罐,笑呵呵的询问一身青色衣衫的男子:“小路儿呢?又贪睡了吧。要我说,就没您这么惯他的。”
男子温和的道:“小孩子都贪睡。”刚拎起陶罐,忽察觉有人在看他,下意识的一转头。
林若拙的视线就这样和袁清波撞在了一起。她一惊,飞快的低下。
袁清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名后他便接了师父的班,长年出入权贵宅邸唱堂会。虽说林若拙嫁给七皇子没多久就深居简出,但一些重要的场合还是会出席。他几乎每年都能遥遥见上一两次。故对她的相貌十分牢记。
因为知道小时候那段一同学艺的往事不能提及,两人之间没什么往来,只是台上演戏台下看戏而已。有些细小的不同,比如袁清波会拿出十成功夫,表演的更大胆细腻。林若拙会心一笑,在有人或不懂或质疑时,不动声色的讲解剖析。又有厚厚的打赏,捧角不遗余力。
这便是迄今为止,他们之间唯一的一点香火与默契。
袁清波走了过来,看着她身边大大的包裹,一身粗布衣衫,破损的裙边,乱蓬蓬的头发,脏兮兮的脸。轻声却又令早点摊上众人都能听见:“既到了这里,怎么不来寻我。”——
(未完待续。)
第113章 暂安
林若拙吃惊的抬眼。
说这种话,袁清波疯了吗?
又见早点摊的人都兴致勃勃的围观,只得又垂了眼,轻声道:“怕给你惹麻烦。”
中年女人第一个忍不住,快嘴快舌道:“袁大家,你认识秦姑娘?可是与她定亲的未婚夫?”
未婚夫?袁清波一怔,随即朦胧两可的接上:“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林若拙暗赞一声,不愧是演戏的老手,这话接的忒有水平,遂答道:“继母欲将我嫁给她远房的侄儿,我不肯依。想着上京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杨大哥。正巧两个妹妹也要进京寻亲,我们便搭伙一起离开了江宁。”
袁清波点点头,道:“女孩子进戏班名声不大好听,你有顾虑也是对的。只是我虽不才,替你们张罗个落脚的地方还是行的。杨大哥的下落也可帮着打听。”
两人话一衔接,众人立时明白了大概。也解释出了为什么三个年轻姑娘没去戏班找人的原因。中年女人很有些遗憾:“袁大家,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啊。”
袁清波笑笑:“秦姑娘自有婚约,我是早几年去江南与她结识的。”与众人打了几声招呼,领着三人离去。
走至无人处,林若拙开口问:“清波,你带我们去哪儿?”
袁清波道:“戏班子不能去,你的样子几个名角都能认出。我在外城有座私宅,地方不大胜在清静。可安心住下。”又瞥了一眼画船的脚。“还要请个大夫。”
林若拙这才无话。随他走出几个街道,来至一处僻静小巷,绿竹森森探出墙头,打开小小的清漆木门,是所一进小院。青石板铺就的院中放着一张石桌,外有四个石凳。墙边种了一从竹子。木桩子间拉了绳子做晾晒用。正南三间屋子,内有简单家具。东边处是雪洞一样的空屋。西边则是厨房、水房、净房。正房后有一片小小空地,稀稀落落爬了几根扁豆藤。
袁清波道:“我平素少来这里,故东西置办的不大齐全,约莫要收拾一下。缺什么我去买。这里取水不大方便。井台在巷子外头。有专门送水的。只需与他们几个钱。洗衣什么的也可请人帮忙。”
钱她是不缺。林若拙苦笑,单挑水也罢了,请人洗衣便要上门,少不得应付打探拉呱。罢了。还是自己洗吧。左右现在穿的都是棉布。禁揉搓。
袁清波又道:“你们先收拾着,我去请大夫。”
见他出了门,银钩犹豫道:“袁大家他会不会……”
画船坐在石凳上休息。闻言也担忧:“娘娘,您与他何时有往来?”
“叫姐姐!”林若拙正色纠正,道:“若事事都怀疑,做人未免太累。我自诩还有几分眼光,清波目色清明,不是那等奸佞小人。再说,他连问都没问咱们出了什么事,要么是早已知晓,要么就是全然不在意。”
末了又叹:“便是他真有二心,我们几个伤的伤,残的残,能再去哪里?别的不说,只要洗干净了脸,银钩你出去走一圈试试,保管人人都盯着瞧。更何况还有那沿街巡查的,咱们在外城是生面孔,可禁得住询问么?”
大户人家选丫鬟本就有平头正脸的标准,林若拙又挑剔,非要素颜看着清爽才行。这一来,四个丫头底子就都不错,好吃好喝养成几年,在靖王府那美人云集的地方都能算中等姿容,更何况是这里。
画船叹了口气:“小福姐姐说外头营生艰难,果然如此。”
林若拙没她们那么多感慨,拎了包裹进屋,径自安排:“三间正屋咱们尽够住了,东厢就别管它。堂屋收拾出来吃饭起居,侧间你们两个住一间,我住一间。这样只需添一张床就够,怎么样?”
画船脚不便,银钩听了她的话音进屋,道:“还得添张榻,奴婢晚间好给你值夜。”
“啊呸!”林若拙喷她,“奴婢?值夜?你干脆用大嗓门喊咱们这儿有问题算了!你当挑水的是傻子?送米送家什的是呆子!假作真时真亦假!从现在开始,咱们三个就是同乡!没什么主子奴婢的!那什么口音给我带上,尊卑放一放,把命保住是正经!”
袁清波带着跌打损伤大夫进门时,银钩正在灶房烧水,袅袅白烟给小院添了几分人气。
画船的脚没伤着骨头,但因为奔走整晚,伤势加重,需修养三个月左右。老大夫言道这种伤敷几次药就行,主要在静养,多吃点补身子的饭食。
大夫走后,送家具的上了们。架子床、梳妆台、箱笼,衣架、水盆,一群人扛着东西,跟搬家的差不多。袁清波按照大户人家规矩算,东厢布置成两个丫鬟的住所,正屋一间做起居,一间做卧室,一间做绣房兼书房。
林若拙庆幸自己还没洗脸。赶忙出来拦住。说她们姐妹三个住正房三间就行了,东厢没必要收拾出来。
袁清波便道三人住一块有个照应也好。退家具倒不必,那就索性将东厢收拾成一间书房、一间绣房。总而言之,东西买了不能退货。
林若拙知道作为顶级旦角,袁清波不缺钱,他缺的是别的。笑笑,也就应下了。
送家具的一拨人刚走,送米面粮油柴火菜蔬的又上门,将厨房堆得满满。接着,送衣料布料的又来,一拨接一拨。
等人都走完了,林若拙没好气:“这么大张旗鼓,你就不怕?”
袁清波笑:“虚虚实实,你住进来定有街坊好奇,待他们胡乱打探倒不好。索性一次性见一下,比遮遮掩掩的强。日后就无需如此了,守紧门户。谁也说不了什么。”
林若拙轻笑了笑,静默片刻:“你不问我出了什么事?”
袁清波不置可否:“你愿意跟我来,我便替你安置打点。至于出什么事,我也能猜到几分。以你的身份,能让你落魄至此的,定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恒亲王已经好几日不曾召我去了。”
听到这里,林若拙窘了一下。
恒亲王同学一如既往的将男男事业发扬光大。身为上流社会的已婚妇人,她的消息范围比少女时代扩大的多。比如段如锦脱籍回乡,袁清波成为恒王新宠就是其中一项。
说实话,她有些不能理解:“你师父……怎么就回乡了……”他和恒亲王之间不是真爱么?
男男相恋都没有真爱了,莫非唯一的希望只寄在人兽?
袁清波诧异于她的想法:“师父归乡是好事,他虽年岁大了些,手中积蓄却不少。置房买田,足可做个富家翁。娶个好生养的女子延续香火。若是有幸,还能见着孙子出生。多亏王爷恩典呢。”
林若拙直接囧住,尼玛,这到底是直男还是弯男:“段师父他,他不是……那个不喜女子?”她吭哧了好半天才想出适当的形容词。
袁清波更莫名:“谁说师父不喜女子?只是跟了王爷,王爷不松口,总不好私下娶妻。”
“……”林若拙沉默,良久后道:“你呢,你喜欢的是女子还是男子?日后,也是若段师父这样熬到年岁大?”
袁清波不禁笑:“真是说笑,我们唱戏的,哪个能唱到年岁大。尤其我这样的旦角,本就是十来年功夫的事。”停顿了一会儿,又淡淡笑:“说起来还得谢谢王爷,若不是他挡着,不知有多少狂风骤雨侵袭。王爷是个长情念旧的人,师父当日就和我说过。伺候好了他,至少能得十年安稳。”
林若拙久久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酸涩郁郁堆积。
袁清波却是振作的快,转瞬若晴,换了话题:“刚在街上,恍惚听见有人说内城出了事,如今戒严的十分厉害。平素往各府送菜蔬的车都进不去了。”
林若拙叹一口气:“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知道有士兵冲了进来,胡乱砍杀。亏我住的偏,才早早逃了出来。内城到处是黑甲士兵,也不知哪个大营的?”
袁清波便问:“要打听一下吗?”
林若拙想了想:“内城这么多人,菜蔬肉鱼不可能一直禁运。若能与送货人攀谈,可打听一二。其它的不宜多做。”
袁清波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居家常识,去了。
至晚间又来,面色比早先坏了许多:“应是出了大事,城门守备多了一半多的人。几处客栈都有人搜查。”略停顿了顿,他道:“恒亲王派了人给我送信,让戏班子停演,说无事不要外出。我和来人打听,来人什么都不说。”
林若拙灵光一闪,忽的想到什么,问:“恒王的人是从哪儿来的?内城,还是外城?恒王现在在哪里?”
袁清波摇头:“来人没说。不过我见他衣着整齐,不似你早晨那般狼狈。”
林若拙理了理思绪:“也就是说,恒王府没事。”
那么恒亲王,又是属于哪个阵营呢?
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袁清波已然告辞:“我先走了。你且住着,有什么消息我就来通知你。若是我赶不及,就让身边的小路儿来。”
林若拙赶紧道:“等等,得防着有人冒了你的名号骗我们,定个暗号吧。”
袁清波:“……什么暗号。”
林若拙:“我是一条小青虫,你看怎么样?”——
(未完待续。)
第114章 螳螂、黄雀
清晨,内廷寝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胡春来将空了的药碗放至桌上,接过小内监手中巾帕,擦去楚帝唇角的一滴药汁。
楚帝还不能说话,只半边身体能动,喉咙里呵呵两声,指了指远处的书案。
“陛下,您是想看……”胡春来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嘈杂,面色一凛,起身走至外间:“怎么回事?”
“总管大人!出出大事了……”小内监结结巴巴的冲过来,“不好了!四皇子带着禁卫军进了宫门!”
“什么!”胡春来只来得及惊喝一声,外面就呼呼啦啦闯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四皇子赫连辉。
“胡总管。”赫连辉好整以暇的蹬上台阶,意气风发的看着他:“父皇身体可好?”
胡春来八岁进宫,十三岁在楚帝身边伺候,什么风雨大浪没经历过,见他这样子立刻就明白了七分,冷笑:“四殿下,陛下未曾召见,您何故闯入?”
自从封了王,外人对这几个皇子就以封号相称,宁王殿下可比四殿下气派多了,赫连辉对于这番故意的提醒只是笑了笑:“城里进了盗匪,本王怕惊了父皇,特来进宫瞧瞧。”
胡春来冷笑:“四殿下,且不说直隶一带向来政清人安,无有匪乱。单是你不诏而入,领兵甲刀刃,可是要造反么!”
赫连辉嗤笑一声:“造反?我姓赫连,天下是赫连家的。我能造什么反?胡总管老糊涂了吧。”
胡春来盯着禁卫军领头的人死看片刻。冷笑一声:“王副统领,周统领何在?”
那位王统领板着脸道:“最晚城内进了匪徒,老周一家遭了匪盗,合家正乱。无有空暇。”
“废话什么!”赫连辉不耐烦的打断:“别和他啰嗦,咱们进去!”
胡春来大喝一声:“谁敢乱闯!”
“对!谁敢擅闯宫禁!先过我这关!”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接着他的话,高声大喝。
众人一看,却是二皇子赫连勇带着御林军从另一条路而来,甲胄全身,怒气冲冲的指着赫连辉鼻子骂:“老四,你丧心病狂!竟然指使禁卫军冒充匪盗。夜闯内城。杀害兄弟,你这样的禽兽,简直天理难容!”
“你说什么?”老四赫连辉先是一怔,不敢置信:“哪有的事?”他明明只是命人软禁几个兄弟全家。护卫随从下人或许杀几个。怎么也轮不到赶尽杀绝。不然。岂不成了杀人魔王,谁还敢追随他?
老二赫连勇皮笑容不笑:“四弟,凭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抵不过事实。不信你上朱雀街去看看,老三、老七、老八、老九府里还有几个活着的。”
赫连辉惊怒,恍然醒悟,大骂:“是你!是你干的!”
“哼!”赫连勇轻蔑的瞥他一眼,对着胡春来拱了拱手:“胡总管,还烦奏明父皇,以正清明。”
赫连辉也不是傻子,立时反驳:“胡总管,分明是老二的人冒充匪盗,杀害几位兄弟。”
胡春来冷冷的视他们狗咬狗,一言不发。手一拍,一队黑衣绣暗金色花纹的带刀侍卫从大殿两侧簌簌而来,围住殿门。三方人马互相对持。
赫连勇冷喝:“胡春来,你要以下犯上?”
胡春来道:“两位殿下,金衣卫乃帝王贴身护军,保的是陛下,何来以下犯上一说。”
赫连辉冷笑:“父皇可下令拦住我们了?分明是你个老匹夫假传圣喻。”又大声对那些金衣卫挑拨,“如今父皇病重,全凭这阉人指手画脚。你们大好儿郎,就这样听命一个内侍吗?”
一个苍肃庄严的女声传来:“那也轮不到听你的!”
话音处,司徒皇后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金丝绣凤,冷冷的走来:“我听说宫里热闹的紧,过来看看。呵呵,果然一场好戏。怎么,你父皇还没死呢,就等不及了!”
司徒皇后可比胡春来名正言顺的多,她一出现,赫连辉再无挑拨可能。赫连勇一见,忙道:“母后,四弟他丧心病狂,将几个兄弟全家都杀害了!”
“胡说!,明明是你干的!”赫连辉那肯被泼这盆脏水,怒斥:“你才是凶手。”
司徒皇后轻轻一笑:“争执不下么,没关系,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带来几个人,大伙儿慢慢听,慢慢评断。”
随着她的话音,贴身女官瑶光领着一队人走来,灰衣短打,押送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包含了所有生育子嗣的妃嫔,赫连辉的生母王贵妃、赫连勇的生母魏嫔、老五的生母穆嫔、老七的生母段淑妃、老八的养母张德妃,老九的生母李贤妃。
赫连辉和赫连勇眼珠子瞪的血红:“竟敢领司徒氏私兵进宫,皇后,你好大的胆子!”
司徒皇后轻笑:“不及你们胆大,亲兄弟都敢杀。这几个女人,说白了,和我非亲非故,有什么关系了。总比你们罔顾血脉亲缘要强。”转头笑看胡春来,“胡总管,你怎么看?”
胡春来思索一番,决定和皇后结盟。毕竟皇后无子,要保住地位就得保住楚帝的性命。若是让赫连辉或者赫连勇得逞,逼宫弑弟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于是,有王贵妃、魏嫔在手。局面很快形成三足鼎立。司徒皇后带着人退进了大殿。赫连辉瞪了赫连勇一眼,命禁卫军占据一片地段,守住西边宫门。赫连勇依样画葫芦,寻了东边地段驻扎,守住东段出入。
没过多久,两边皆有人来报:“不好了,殿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赫连辉脾气正暴着,喝问那传讯兵。传讯兵兢兢战战:“殿下,宋将军叛变,传下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康王府、靖王府、禧王府、顺王府全被血洗。安王府早有准备,杀了我们不少人,突围出去了。”
“蠢货!”赫连辉一脚将他踢至老远,“这会子才来报讯,顶个屁用!赫连勇这个王八蛋,老子就不该信他!什么结盟,背后插刀子!格杀勿论,畜生心够狠!”
“殿下……”传讯兵跌跌爬爬滚过来。“有活口。有活口的……”
赫连辉眼睛一亮:“哦?是谁?”
传讯兵道:“是康王。康王妃一人一骑,缚着康王跑了出来。她跑进了平王府,身边有几个懂武的侍女,挟持了平王的几个儿子……”
赫连辉大惊:“什么!”连叫不好。老五守的可是京城九门。专门防的老七。这回他的儿子都被抓了。后果不堪设想!
“康王夫妇呢?现在何处?”他紧急追问。
“不见了。”传讯兵咽了一大口口水,“宋将军也知晓平王家眷动不得,带了人去营救。结果内室空无一人。不知康王妃怎么办到的,两人带着孩子都不见了。只在墙上留下一句话:吾儿安,汝儿安。”
赫连辉头皮立刻发麻,期盼的问:“康王的孩子,可有存活?”
传讯兵头也不敢抬,趴在地上哭丧着道:“殿下,禁卫军先去的康王府,得的令是格杀勿论啊!”
赫连辉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另一边,赫连勇也接到了同样消息,一样的发晕:“不好!立刻去拦住,严禁消息传到城楼!”
传讯兵又抖抖索索的汇报:“殿下,还有逃脱的。靖王妃、靖王次子失踪。禧王失踪、顺王夫妇也失踪不见。”
赫连勇一口气差点哽住:“混蛋!”失踪失踪,合着忙活一通,老三、老八、老九一个没死!加上离京在外的老七全活着。他妈的白忙一通!
幕僚上前劝道:“殿下,现下应全城搜捕才是。”
那边,赫连辉的心腹也出了同样的主意:“殿下,只要找到人,救了他们。就可将所有事推到二皇子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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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的第一地点自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地方。三个公主府、驸马家首先接受了排查。显国公司徒家,家将齐齐上阵,围的严严实实不给搜,赫连辉赫连勇考虑到自家亲娘还在人家手上,意思意思的问问也就算了。只派人严密监视住周边。
长川公主怒斥自己胞弟:“你疯了!”
赫连勇烦躁道:“骂我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赶紧找出老三夫妇才是。不然老五的儿子都死了,天知道他做出什么来。万一放了兵进来可就糟了!”
长川公主差点岔气:“说你笨还不承认!你杀老七全家做什么?嫌他和你结怨不够深?他如今人在外头,若得了信联合军队攻城怎么办?但凡你留他妻妾儿女一命,也好相谈。”
“哎呀,你不知道!”赫连勇烦躁道,“老七心狠着呢,他才不在乎这些。我不和他谈,杀了他我才能安心。你放心,他身边有我安插的人手,我在城外也埋伏了人,定叫他有去无回!”
长川公主惊怒:“你?难道司徒十一两口子失踪的事也是你干的?”
“不是我。”赫连勇挥挥手,“我要知道司徒家是条藏起来的狼!母妃那儿就不会没个准备了。我还奇怪呢,司徒十一这事是谁干的?难道是老四?还是老七?”
长川公主皱眉:“会不会,是司徒家自己干的。司徒十一那一家人,根本就没失踪。而是借机回京,暗中潜伏。”
赫连勇脸色一变:“有可能!”
很快,坏消息又传来,康王老三夫妇带着潘家娘子军,用老五的几个儿子做挟持,冲出了京城。
老八、老九依旧没找到。
赫连勇狠狠捶坏了一张书桌。忍气许久,决定此一时彼一时,现下情形四变,应和老四赫连辉再谈一谈,先共同对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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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袁清波带来更坏的消息。
“林老大人,故去了。”
林若拙赫然一惊:“你说什么?谁,谁故去了!”
袁清波不忍的看着她:“……林府挂出了丧号,老大人和老夫人昨晚去了。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进了大牢,其它女眷没事,暂且在家中。对了,林二太太早些时日去寺庙进香,带着你两个弟弟顺便去庄子小住,倒是没在城里。送果蔬的人说,内城四处在搜查,好几户人家都被搜了几遍,林家也是。想是要找你,你小心些。”
林若拙怔怔的立在那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袁清波以为她难过之极,以至于呆了,安慰道:“我明日再想办法去打听。”
林若拙突然伸手:“情况不对。你别去!”思索了片刻,她问:“其余王府如何?宫中可有消息?”
袁清波道:“这个不清楚。朱雀街被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内宫消息我没办法打听。不过走过那边的人都说……有很浓的血腥味。”
“你暂时不要再出门。”林若拙认真的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若只是找我,搜林家,黄家也就罢了。怎么会那么多人家都搜。逃出来的定不止我一个。”——
(未完待续。)
第115章 攻城
对于政治事件的猜测,林若拙再不靠谱也比他强点,袁清波不再坚持。戏院那边虽停演,他却是个名角,不好失踪太久,说了些话便回去了。
快到傍晚的时候,街外突然嘈杂起来,打架声、怒骂声,军靴踩到地面特有的森森声,一波接一波的响起。
天快黑的时候送柴禾的刘三儿挑着大捆担子来敲门,对银钩道:“秦姑娘,我这给您多送些,后头几天怕是难来了。”
银钩忙问:“您可是有事儿要忙?”
“哪儿呀!”刘三儿站在门口瞅瞅左右,压低了声音:“出大事了!我兄弟在西城门边的家铺子打杂,刚跑回来说的。今儿下午不是从那边杀出去一队人么,那后头也是跟着军队去追的。晚饭前那队人马回来了,我兄弟眼尖,看见里头有几人抱着个小包裹,因没裹好,风一吹,被我兄弟瞅了一眼。妈呀!你道是什么?是咽了气的孩子!造孽哦!八宝嵌金镶青玉的鹿皮靴,四十两一双呢,那得是多富贵的人家才穿的起。可不得了!这么富贵的人家,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夭了,还是从城外回来的……我看呀,这天,八成要变了。”
劳动人民有劳动人民的生活经验,这些身处社会底层的人,有自己规避风险的智慧。
银钩不住的道谢:“……谢您了,这回天黑了也来不及,我明儿就去多采买粮食……是,还有水,一准儿把缸都满上。谢您了啊!”
等刘三儿走了,她再三仔细的锁好大门,忙忙回屋告诉林若拙这个消息。
主仆三人猜半天也猜不出是谁家的孩子。八宝嵌金镶青玉鹿皮靴,是京中流行的款式。小至十一二岁男孩,大到四十来岁大叔,都有可能穿着。当然,不同等级的人家于装饰细节处会有不同,但刘三儿的兄弟显然不会分辨。
“多半是动手那一方人家的。”林若拙分析。“咱们府是因为七爷不在。大部分侍卫都跟了去。别家就不一定了。按制所定,有足够的人手,拼死一搏,逃出个把主子也是可能的。既然冲出城,就不是动手一方,那几个孩子,若是他们的。追出去的人马没必要带尸首回来。我估摸不定是挟持了谁家的做人质。”
画船道:“别管是谁家的,人可没救回来呢。刘三儿不是说了,带回来得是尸身。”
林若拙做出结论:“所以,明天京城会更加乱。”
岂止是明天,异动当天夜里就开始了。
夜深人静,一旦有什么响动听得格外清晰。兵刃相交、厮杀叫喊。这回的战场摆在了外城。外城百姓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夜不安枕,惊恐的聆听着院墙外的动静。
第二天上午,袁清波没有来。银钩悄悄架了梯子爬在墙头往外头看,巷子里静悄悄。安静的令人心悸。
三人胡乱吃了早饭,就听有人敲门。齐齐心惊。
林若拙站在门侧,拎了大木棍,银钩轻声问:“是谁?”
外头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秦姐姐。我是袁师傅身边的小路儿。师父不得出来。让我给你们捎个话。”
林若拙闻言,走到墙头。顺着竹梯子爬了两步往外探头一看,果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身边无有他人。
银钩在那边问:“你是什么?”
小路儿莫名:“我是小路儿啊,不是说了……啊,对了。”他这才想起师父怪异的嘱托,清清嗓子:“我是一条小青虫,小青虫。”
银钩这才开了门。小路儿进来,一见刚下了梯子的林若拙就呆了呆。心道原来师父在这儿金屋藏娇来着,这位姑娘生的可真好看。比戏班子里所有姐姐都好看。
银钩拉了他一把,合上门:“发什么呆呢!”
小路儿回过神,心里存了想念,对两人格外客气:“姐姐好,师父让我来传话。外头出大事了,禁卫军和御林军争城门守卫打了起来,昨儿晚上就闹的这个。”
林若拙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御林军打得过禁卫军?开什么玩笑?”
御林军名头好听,装备簇新,内里却是不堪一击。多数是富贵人家孩子进去镀金,战斗力可称渣渣,平时摆摆花架子还成。君不见那衣摆下的大腿肉跑起来都能晃荡,就这帮人还能跟禁卫军比武力?开国际玩笑的吧!
小路儿也是一怔:“姐姐连这也知道。没错,咱们住京城的谁不知道御林军是个什么德性。不过这回不一样,有好些陌生脸孔,不知从何处来,军服也是新的。禁卫军那边又少了不少人,争的倒也势均力敌。”
林若拙神色一紧,问:“可还知道什么?”
小路儿摇头:“没了。不过他们这一打,今儿倒是再没搜查了。戏班子那边大伙儿也慌着。师父走不开,又怕您担心,让我来说一声。”
林若拙长长的叹了口气。让银钩抓了一把铜钱,又包了包点心,送他出门。
小路儿一走,银钩装了半天的脸就垮了下来:“娘,姐姐,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林若拙也很不安,但她无能为力。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藐小了。而她在这个时代的社会地位虽高,却完全是依附着一个男人。赫连老七垮了,靖王妃屁都不是!
尼玛!到底是谁在造反!这都几天了,连个定局都没有!她气骂:“这破效率,活该不成事!”
“娘娘……”画船惊讶的张大了嘴。这抱怨,怎么听怎么奇怪。娘娘您是站在哪一边的呀!
林若拙叹道:“你们不知道,局面越乱,咱们生存的就越危险。安定下来倒没什么了。不管谁上位,总不会和我一个没孩子的女人家过不去。”
银钩不能理解她这种想法:“可若是七爷被,被……这可如何是好?”
傻丫头,等的就是赫连老七挂掉呀!林若拙教育她:“便是王爷不幸。尘埃落定,我一个无子寡妇,出家什么的,也能保住性命。”
两人吓的几欲晕厥,银钩直接就捂上了她的嘴:“呸呸!童言无忌!没听见没听见。您不会这么惨的!”
林若拙拉下她的手。正色道:“我不是说着玩的。银钩,赫连老七要是赢了,林若拙就只能死在那晚的混乱中。活着的是江宁秦氏。赫连老七死了,我还能露一露脸。”
“娘娘!”两人齐喝。
林若拙继续:“这几年王妃的日子你们也看见了,你们觉着,若是换成宫廷,我这性子。又无子,能活几年?”
银钩有些气弱:“话不是这么说,您是不适应。无子的正妻多了。”
林若拙不冷不热添一句:“被废的正宫也不少。”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
林若拙知道一时半会的难以扭转她们的思想,观念不是一蹴而就。遂挥挥手:“算了,这些以后再说吧。”
谁也没想到,这个以后来的如此之快。
当天下午。街上一片混乱。城外,有军队杀过来了!
赫连熙骑着高头骏马站在城门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军队。
城楼之上,老五赫连淳疯狂的大笑:“老七,你好!你很好!你比我心狠!有出息!”
赫连熙皱了皱眉,朗声道:“五哥,我不想与你为敌。父皇病重。还请五哥开门。大局为重。”
老五冷笑:“想进来,行啊!你自己进来。身后军队无诏,休想入城!”
“少跟他废话!”赫连熙身后忽然冒出一人,胡须拉茬,双目通红,却是失踪几日的老八:“老五,你有种的就开门!咱们去君前对质,看是谁无父无君,丧心病狂!残害手足!”
老五哈哈狂笑:“想进来?君前对质?你做梦!”
赫连熙冷静的道:“五哥,父皇还没死呢。你这是犯上。”
老五啐他一口:“老子怕个屁!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怕!”顿了顿,阴阳怪气的笑:“老七,其实你现在和我是一样的,做出一副得意的嘴脸给谁看?”
赫连熙冷声道:“你们血洗诸王府,杀害弱女稚子,天理难容。我怎会和你这样的人一样!”
老八跟着怒吼,红着眼睛骂:“你杀别人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被人杀,滋味如何?”
老五一腔怒火简直要喷出来:“闭嘴!”
“我呸!”老八啐一口,“自己做的孽怪谁!要我说老三干的好,你这样的人就该断子绝孙!”
“混账!”老五被激的浑身发抖,老八变本加厉:“不服气,不服气你来打我呀!躲在城楼卖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赫连老五咬牙切齿,忍了很久,终是不动。赫连熙观察了一会儿,干脆的对身后的丁澜韬一挥手:“攻城!”
丁澜韬双手一拱,仇恨的目光盯住城楼:“是!”
城外兵戎震天,城内,调兵遣将。老二、老四此时不得不联合起来,纷纷加派人手,守住城门。
城内一道普通的街巷,一所普通的住宅,内里传来哭闹声。
“我要找父王,我要找母妃!”赫连暮祈大哭大闹,“你是骗子,骗子!你骗我!”
黑衣女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她行武出身,做人保镖一把好手,带孩子就差远了。偏这位还是个脾气极坏,养的又娇气的小孩,这两天,她又是打探消息,又是哄小孩,还得满足各种如‘床不软,饭难吃,没有新鲜果子……’等等要求抱怨。感觉比押一趟远镖还累。
赫连暮祈不停的哭闹:“我要娘,你是坏人,坏人!”
这是丁善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局面。
黑衣女子虽是跟在她身边的保镖,然王府后宅,多是妇人诡计。用到拳脚功夫的地方少,黑衣女子又不是家生奴仆,确切说属于‘女护院’。和一群后宅老妈子、小丫鬟没半点共同语言。平时出现的场合也就不多。又擅于隐匿气息。于是在赫连暮祈的印象中,这女人就不是母亲的亲信。逃命那晚,他睡的迷迷糊糊,只记得母亲交待女子送他去舅舅处。结果现在,母亲不见,舅舅不见,亲近的奶娘丫鬟一律不见了。天天和这个僵着脸的女人躲在‘破房子’里‘受苦’。赫连暮祈本能的将黑衣女子当成了骗子,欺骗了自己和母亲的人。
“外面很危险!”黑衣女子再一次强调,“现在还不是出去找你舅舅的时候。”
赫连暮祈压根不信,平时在王府没理还要闹三分,何况现在受了天大委屈的时候:“父亲是靖王,是皇爷爷最喜欢的皇子。我是靖王府最有身份的公子,是皇孙。怎么会有危险?”
黑衣女子无法和他解释,也是不太擅于解释‘夺嫡’这种政治灾难,只得反着道:“若是没有危险,你母亲也就不必深夜将你托付于我。”
那是你骗了我娘。赫连暮祈不吭声,心里早已不再相信对方的话。
黑衣女子见他不闹了,庆幸不已,看看天色:“你回屋待着,我去做午饭。”
想到女子做出的清淡无味、素寡简陋的菜饭,赫连暮祈又是饿又是委屈。他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等罪,越发想念府中生活。见厨房炊烟袅袅,女子猫着腰一边烧火,一边揭开灶上大锅熬煮什么,嘴一撇,悄悄朝门口挪去……
黑衣女子虽有功夫在身,到底不是顶级身手。精力有限,耗了几天也有些吃不消。厨房里烧着火,杂音乱耳。等她做好饭菜出来叫人,院中哪里还有人,只半敞开的大门仿若一张裂开的嘴,无声的讥笑。
“不好!”女子跺了一下脚,进屋操起匕首入怀,脚下不停的冲出门去。
赫连暮祈开门后一路小跑,没有生活常识的他,见街上无人也不觉得奇怪,直愣愣的往大街冲。恰好二皇子和四皇子正忙乱的调派人手支援城门,街上几乎都是穿着御林军、禁卫军队服士兵,持着兵刃森然而过。
赫连暮祈一头冲过来,刹不住脚,撞到一人的小腿。那人一看,见是一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小孩,拎起就骂:“小兔崽子!跑什么跑!”
赫连暮祈活到这么大就没人敢骂他,立时回喝:“大胆!敢骂我!打板子!我让人打死你!”
这队士兵本就是去干刀头喋血的活,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心情正极度不好,听他如此嚣张,狰狞一笑:“想打死我?我先打死你都没人问!”
“你敢!”赫连暮祈大声喝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靖王世子!”
周围人齐齐一静,片刻后,笑声震耳欲聋。那士兵拎着他晃了晃,畅快之极:“头儿!咱们有救了。管他是真是假。拎了这小子去城头,若不退兵,就扔了他下去!”——
(未完待续。)
第116章 惨烈
“老七。你看这是谁!”城楼,赫连老五疯狂的笑着,手中拎着一个挣扎不休的小男孩,小男孩胖嘟嘟的脸,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掩不住唇红齿白。
“祈儿,是祈儿!”丁澜韬惊怒的停下手,不敢置信:“怎么会?他怎么会?小妹呢?”他忽而癫狂,红着眼问一旁的赫连老八:“八爷可知七爷府上有几人逃出?”
老八冷冷看了他一眼:“你问我?我只知道我府上就活了我一个。”
小妾侧妃什么的,真不在这群天生贵胃的眼里。更何况在老八看来,丁澜韬又是什么个身份!
“父王,救命!救命!”赫连暮祈惊恐的在城楼挣扎。
老五洋洋得意:“老七,你退不退?不退,这唯一的血脉可就保不住了。哦,你还不知道吧。”他好心的告之,“朱雀街闹匪乱。你一家子都死了,就剩这个逃出来。你退不退?不退,我就扔了他下去!”
赫连熙面无表情,冷冷的注视着城头一言不发。退,还是不退?此时退却,一腔心血付之东流。不退,亲儿不保。
他讨厌选择,尤其是这样难堪的选择。偏偏,这种魔魇总是紧密相随,挥之不去。
上辈子,为了皇位,他经过无数次选择。软弱、信义、亲情、温暖统统丢弃……直到亲手除去结发之妻林若涵的性命,最终成功。今生,他不想重复那种难堪取舍。转道而行。一步步发展自己的势力,提升本身的能力。从大势着手,改革朝政、建设天下。他所拥有的,不再是单薄的依靠司徒家,而是牢牢握在手中的实权。
可为什么,这该死的选择阴魂不散,又一次出现。前生是妻子,今生,是儿子。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选择后的蚀骨之痛,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些逼迫他至此的人。
“所有人后退!”他挥手下令。冷凝的目光看着城楼上的老五,如同看一个死人:“澜韬。一会儿带几个好手,去其它几个城门看看。我在这边缠住老五,你想办法进去。或者和里面的暗卫联系上。救出暮祈。”
丁澜韬立时领命而去。
赫连熙又看向老八。歉然道:“八弟。暂时不能攻城了。你。别怪哥哥。”
老八嗤嗤一笑:“七哥。没了你的人相助,我早死了。也逃不出城。我府里怕是没一个活口了。你这边看着也就剩暮祈一个,不顾着他顾谁呢。”
赫连熙感慨的拍拍他。什么话都没说。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好。老八也一样,兄弟俩沉默半晌。赫连熙叹息一声:“三哥是逃出来了。小九也不知怎么样。”
一句话果然转移了仇恨。老八狠狠骂:“XX养的这群崽子。这种灭绝人性的事也下得了手。等老子进去,剁了他们……”
……
一天僵持。赫连熙虽然没攻城,依旧驻扎了大批人马在城门外。城楼上,赫连老五瞅瞅眼,拎了赫连暮祈进去。这可是活宝贝,万一没气了,谁去抵挡外头大军呢。故对这孩子看管的还算精心,除了不给人身自由外,该吃该喝的都不差。
天色渐晚。老五再一次派人去内廷报讯——四哥你到底整没整好,传位诏书拿到没有。兄弟我顶来顶去也是有限度的,总不能没个头!
老四比他还呕。皇宫三足鼎立,他倒是想快点,可有心无力。他能怎么办?
老四心里默默庆幸,幸好老二出了昏招,老三鱼死网破,掳了老五家孩子出城,路上和追兵混战,孩子全军覆没。老五和老三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可算起来罪魁祸首也有老二一份。因着这一层关系,老五怎么着也不会和老二结盟。京城数门的控制权,仍在他这一边。
看看天色,他派了亲信给老五去回话。意思是你再顶一顶。另外,老七素来狡诈,天黑了,防止他留有后手,救了赫连暮祈去。
老五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晚间看管的愈加严密。
赫连暮祈一个小孩,乍经突变,早吓的魂魄不安。长夜寂静,昨晚还有硬床睡,今天就只剩木板了。委屈惊吓双重打击之下,夜里胡乱做起梦来。又尿湿了床,屋里一阵骚味。
看管他的人骂骂咧咧。小孩子受惊,白日哭了一天,本就疲乏。那看管的人凭他尿了,也不给换衣衫,自顾自睡。赫连暮祈半夜醒来没人理会,哭了一会儿,捂着湿裤子迷迷糊糊睡去,天明时分人就发起高烧来。
看守起来见着,唬了一跳。脸烧的通红,烫的能烙手。慌忙跑去报讯。赫连老五听了,气的怒踢了那看守一脚:“蠢货!”急急跑来一看,心凉了半截,一面催人去请大夫,一面问:“什么时候烧的?”
看守哪里知道,躲躲闪闪说不上来。
赫连老五一嗅,屋里一股尿骚,再看赫连暮祈的裤子,明白了几分经过,气的立时喊了人拖那看守下去:“给我斩了!斩了!”
等请的大夫过来,一把脉,也是吓一跳。这体温高的,惊问:“烧了多久,你们都没给降温吗?”
老五哪知道怎么给发烧的小孩子降温。回想过往,记忆中不过是王妃告之某某女人生了,王妃告之某某孩子满月了,王妃告之某某孩子大了该请先生云云,以此类推。
老大夫得知半夜就烧了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没采取任何冷敷措施,摇摇头:“便是救回来,脑子怕也烧的不灵光了。”叹息着开了药。
老五傻了眼。脑子不灵光=傻子。赫连暮祈傻了,还有用么?这么半死不活的拎不出去,老七能再停一天?
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景乡侯府,将他一家老小都拖过来。”景乡侯老夫人还健在,那可是赫连熙的亲外祖母。可惜的是段淑妃在皇后手上,弄不到。不然效果还要好。
又一想,添了一句:“靖王妃失踪了,林家他那个老丈人还在的吧。也去给弄了来。”
兵荒马乱一阵,外头又叫:“靖王攻城了!”
老五恨骂:“都他/妈/的/混蛋!”扯了头盔出去,爬上城楼大骂:“老七,你这是想要你儿子的命!”
赫连熙扬声冷问:“祈儿呢?”
老五道:“大清早的我让他多睡会儿。你不疼他我替你疼。”
赫连熙目光一凝。老五会这么好心?绝对是出事了。难道,是丁澜韬那边成功了。心下微热。声音更高:“你有这么好心?别是我儿出事了!你在撒谎!”
老五虚张声势:“我一片好心。你反倒质疑。果然是无耻无情之辈。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人!”
匆匆下了城楼,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了赫连暮祈就走。上了城楼。朗声道:“老七。你看看,这是什么!”
赫连熙微有失望,居然不是被救走了。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赫连暮祈睡的死死。这么大喊大叫折腾都没醒。不像睡着,倒像是昏迷。
“祈儿怎么了?老五,你干了什么!”
赫连老五狡辩:“我不是说了么,他睡着呢。”
狗屁!赫连熙肝胆俱裂,你家孩子才这么睡着呢:“老五,你有种别对一个孩子出手!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赫连老五就当没听见,刚要带了人下去,那边亲信来报:“景乡侯府人带到。”
老五立刻来了精神,哈哈大笑:“老七,你看这是什么?你亲祖母,亲舅舅都在呢。你还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好!”
头发雪白的景乡侯老夫人被押上城楼,凄然以对。活了一辈子,享了一辈子富贵,临了还有这一遭劫。几人交错时见到赫连暮祈,老夫人心酸交加,唤道:“祈儿。”
景乡侯夫人第一个发现不对,惊呼一声:“祈儿的脸!”
赫连暮祈的脸烧的已然呈青紫。
“你们——”景乡侯撕心裂肺,“你们是畜生,畜生!”
“畜生?”赫连老五冷笑,“老子的儿子都去了阎王殿,你家的倒是凭的金贵?”
“冤孽,冤孽!”泪水划过景乡侯老夫人皱纹密布的脸,她冷然道:“你会遭报应的,五皇子,你会遭报应的。”话毕,纵身一跃,从城楼飞身而落。
“母亲——”“娘——”景乡侯扑向城墙,声嘶具裂:“娘——”
赫连熙深深遥望仍旧闭目安睡的赫连暮祈一眼,咬牙挥手:“攻城!除暴徒,救陛下!”
“老七,你敢!”赫连老五慌不择路,连忙又推了一个人下去,却是景乡侯夫人:“你再不停下,我将你舅舅也扔下去!”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老五一狠心,又推了几个侯府公子。景乡侯尖声利叫:“赫连老五,我和你拼了!”吼叫着扑上去。
众士兵当然不能让他胡来,很快,推的推,杀的杀。血流成河。手无缚鸡之力的景乡侯府众人,皆横死当场。
赫连老五抱着孩子挡在胸前,看谁敢砍。混乱中,倒也被他避开好些人。
赫连熙的军队终于攻上城楼。老五和老八打做一团,老八可不管那么多,趁着他抱着孩子拦住胸口砍过来的刀,挥剑就刺向他的下腹。老五嫌碍事,一把扔掉赫连暮祈,拔剑抵住老八。
赫连熙的人逐渐控制住城楼。守城军死的死、亡的亡。剩下的也都缴械投降。城楼上,便只剩老五和老八战做一处。
赫连熙蹲下身,抱起赫连暮祈,赫连暮祈双目紧闭,脸色青紫。
他轻轻伸手抚向颈部,安静无声。没有任何跳动。又触到鼻下,同样没有一丝呼吸。
老八将剑刺进老五的胸膛。老五疯狂的大笑:“老八,你个傻子。五哥谢谢你了!”硬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老八垂下头,看着滴血的剑尖,心底忽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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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大开,赫连熙的人马很快接管了城区内防。奇怪的是,先前派出的丁澜韬一行人,竟失去了消息。城外没有,城内也没有。
不作多想,他甩去思绪,仍按计划进行:“去皇宫!”
刚走到内城,前方来报:“王爷,我们接到了林大人。”
林大人?赫连熙莫名。等人送上来一看,原来是林二老爷林海峰,血肉模糊的被架在担架上。
这位是即不幸又好命。不幸的是,他被从大理寺拖出来,因为害怕,死活抱住牢房柱子不走。老五手下的士兵哪是客气的,便一顿打。谁知渣爹平时娇养的厉害,不经打。两下不留神,腿给打断了。士兵无奈,只得作势用刀砍他的手,才拖了出去。可这位腿断了,只能拖着。速度就慢了下来。好命的是,这一慢,渣爹虽被拖的半死不活,几乎丧命。到底好歹留了一口气。这一行人因为拖拉,反而没赶上城楼血战。被接管的人马拦住。送至赫连熙面前。
赫连熙自然不能不管,却也只是吩咐送去医馆。依旧前行。
藏在城内的长史等人也汇合了来,告之,府中仆役逃散,大部分无有幸免。尸体有丁、段两位侧妃和赫连暮真。
赫连熙一怔。没想到赫连暮晴和林若拙两人能逃脱,很是意外。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皇宫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因要怀柔,靖王手下接管城防,虽然戒严依旧,态度却温和不少。于是乎,靖王的好名声又上了一个台阶。伴随着的,七皇子殿下回归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袁清波是笑着来给林若拙报喜的。出乎他意料的是,林若拙的脸瞬间坍塌,如丧考妣:“完了!”
“清波!”她急切的收拾包裹,“赶紧的,不然来不及了。我得出城逃命去。”
“这是为何?”袁清波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想,笑道“靖王向来仁厚,你虽躲在我处,然有一侍女,二有左邻右舍,清白有人可证。靖王殿会相信的。”
林若拙急的差点崩溃:“你不懂,就不是这么回事。无关紧要的人他当然仁厚。我这里不一样。跟当权者讲理,狗屁!他想你死,有理也得死。他想你活,没理也能活。总之他若是得势,我必死无疑。你信我一次,我是他枕边人,天下还有谁比我更识得他的真面目。真的!我得赶紧逃命。若等他控制皇宫腾出手,就来不及了!”
“对了。”她又想起一事,千叮呤万嘱咐:“千万别透露我住在这儿过。不然他会杀了你的,他一定会。你要相信我!”——
(未完待续。)
第117章 部分内幕
袁清波不能理解林若拙的想法,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了她的行动。‘朋友’二字,他从未提及,行事却皆不辜负若此。英雄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古话不是白说的。
临走遇到一个问题。画船的脚还没好,若强行吃重,只怕就真伤了底子。日后落个跛脚。
这种境况,林若拙自是劝她留下。理由是现成的:“你以为现在的城门就好出去?我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成。万一有变,你这腿脚能跑得过谁?”
画船更不能理解:“既然不好出去,那您何不再等等。”
林若拙摇头,两个丫头年纪小,有些事看不透彻:“袁大家帮了我,我不能害了他。”
作最坏的打算,她即便被人找到,也不能是从袁清波的房子里。一个王妃,逃难躲到了戏子的屋里。放在戏文上可能是滴水之恩日后涌泉相报,跌宕起伏后皆大欢喜结局。然而摆在现实中,只有一个结果:靖王妃,你如何证实自身的清白?
侍女?笑话,侍女是你自己的,自然要帮你做掩护。
邻里?这就更可笑了。邻里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袁清波是从不在这里过夜,可某些事,不是白天就不能发生的。林若拙向来不忌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人性。
身处高位这二十来年,她明白一个道理。即永远不要存侥幸心理。政客间只有你想不到的无耻,没有他们做不到的。靖王妃被一个戏子藏了数日。这种大把柄不被有心人利用起来才怪。
所以,她即便被找到,也不能是从袁清波的房子里。必须断了明面上的口舌。哪怕真实情形大家都知道,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就不好定罪。袁清波也就没有牵连。当然,如果赫连老七脑子进了水,非要给自己弄一顶莫须有的绿帽,跟袁清波死磕,也只能认作倒霉。
所以说,赫连老七。你肿么还不失败。还不去死呢?
林若拙一万次的腹诽,快速收拾好了行李。利落的吩咐银钩:“你去雇辆车,送画船去小福家修养。若有人问这几天我们躲哪儿了,就说当晚和我便走散了。什么都不知道。”
银钩大惊:“娘娘。您要自己走?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林若拙冷声道。“你放心,我不是没计较的人。我有去处。只是不方便带着你们。”
银钩不信:“您有什么地方可去?”
林若拙道:“告诉你是害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银钩哪里肯听这些,还要追问。忽觉头昏沉沉,努力想清醒,却越来越晕,视线模糊前,看见的最后一眼是画船也‘扑通’倒在桌上。
袁清波面不改色放下手中的茶盏:“你托我弄了这下三滥的江湖药,就是迷倒她们两个的?”
林若拙叹气:“清波,我也没有办法。你不知道,我做的事有多危险。我已是骑虎难下,赫连熙若是知道我做过什么,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赫连熙去了皇宫,很难说和司徒皇后之间有什么较量。搞不好她当初泄密大皇子身死和段淑妃有关的事就会败露。凭赫连熙的智商,很容易举一反三,顺藤摸瓜,弄明白是她在后方撬墙角。这仇,结大发了!
袁清波没有再劝。他自知能力有限,无法与赫连熙抗衡。所能做的,也只有祝福。
“你,一切小心。”
林若拙点点头:“就麻烦你雇车送她们去染坊了。别自己露面,小心些。”踟蹰片刻,欲言又止。最终只有一句:“保重。有缘他日再见。”
袁清波盈盈一笑,颇有几分绝代风华的风姿,轻声回应:“他日再见。”
既能他日相见,大家便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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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脂粉涂抹了一张黄脸,抹粗眉毛,放下厚重遮住眼睛的刘海。林若拙打扮成一个未嫁小民,提着花布包裹,一步步来到内外城相交的地方。转过几条街巷,敲响一间不大的宅院门。
“姑娘找谁?”一个中年男子闻声开门。
“我是江南来的。”她低着头,递上一封信,用江宁口音道:“先父曾是韩先生的同窗,还请通报一声。”
男子接过,打量她几眼,侧身道:“进来说话吧。这几日京城管的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林若拙仍旧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面容:“原本是进不来的。今日不知怎的,城门又通行了。只是查的严些。”
男子恍然大悟:“是了。今日靖……”他霍的收住声音,改口道:“书房就在前面。姑娘还请略等等,我去给老爷通报。”
林若拙福了福,侧身站过一旁。
男子进了书房,韩撤正忙着,见他来报,很是诧异:“同窗?江宁人?”他不记得有什么江宁的同窗啊?
那信封也很奇怪,上面一片空白,落款题名都没有。韩澈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轻盈的宣纸,没有半个字迹,只画了一幅画:月夜百合。韩雁仿真绣的成名作。
韩澈手下一顿,死死盯着那熟悉的笔触。稍后,面色从容道:“请那姑娘进来。”
男子便去请人,带了林若拙进屋。韩澈又吩咐:“关上门,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男子应喏退下。韩澈将画稿丢进笔洗中,等着那画渐渐浸湿,泡的稀烂。方淡淡问:“这画,你从哪儿弄来的。”
林若拙抬起头,轻轻一笑:“夫子何故如此生疏。不认识若拙了么?”
什么?韩澈腾的一惊,定睛细瞧。几近失态,又惊又喜:“是你!你逃出来了!”
林若拙笑嘻嘻的坐下,如在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取过书案上茶壶,倒了杯水:“是啊,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呢,捡回一条命。”
韩澈一怔,觉得七年不见,昔日学生的举止骤然变得有些陌生。想起什么,问:“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林若拙眨眨眼,“旁人不知道。夫子您是知道的。赫连熙得了势。我就性命堪忧。让人跟着,不是害了人家?”
韩澈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几分。林若拙是用什么取信了司徒家他不知道,不过总规是有损于赫连熙的利益。如此一来。她的境况的确堪忧。
“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出城。”林若拙毫不犹豫道。“你和司徒九应该有联系的吧。帮我传句话。他当初答应过我可以活的比赫连老七更久的。兑现的时候到了。我要出城,离开这里。后面随他们怎么闹,我再不管。”
韩澈立刻道:“传话没有问题。只是得等等。世子现在不在。”
“不在?”林若拙惊诧的瞪大眼。“他搞什么!赫连老七都快逼宫成功了,他还不在?他这是要干嘛呢?拱手相让?”
韩澈微微一笑:“这些事你不通,局势看似对靖王有利,实则不然。他这次攻城,用的是部分西南军。单是擅自调动地方军队这一项,就够他吃一壶的。”
林若拙不能理解:“陛下都中风了,口不能言,手不能书。谁有本事给他吃一壶。现在是谁的拳头厉害谁老大好吧。”
韩澈胸有成竹:“你忘了骁骑营。”
骁骑营?林若拙扒一扒记忆,这才想起,擦!第一次接黄恬,第二次找人。动用的都是禁卫军最精锐部队骁骑营。算一算,有八成的数目。难道,都落入了司徒九手中?可他们怎么会听司徒九的?司徒家又没有兵符。
韩澈道:“自然是发现了第一次救援人马的失踪,和靖王有关。这些军中战士最是护短。有人拿他们兄弟的命填阴谋,哪里还能容忍。事实上,闻国公府小公子在西北闹出人命一事,也是赫连熙在他身边暗插了人手,挑唆蛊惑所至。还有黄恬母子失踪,皆是靖王手笔。”
“这不可能。”林若拙不假思索的反驳,“他害黄恬我相信。鼓动西北闹事,绝不可能。至少这个时间段里不可能。”
重生的赫连老七,最不愿看见的就是与前世相违背的大事件变动。这意味着他的优势全部殆尽。
韩澈意味深长的道:“只要是他手下做的,便也算是他干的。”
林若拙一愣:“你是说……”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以身作饵那一次,赫连熙暗地里的人手损失了不少。司徒九似乎说过,利用这个机会打入内部,比上报楚帝合算的多。
“是你们。”她终于想明白了关节,“司徒十一的失踪,阿恬的失踪,全是假的!”
“也不尽然。”韩澈道,“闹事是真的,匪徒沿途加害也是真的。只不过我们提前有了准备,作好安排。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方是迷惑。”
林若拙只想冷笑。扯了扯嘴角,发现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无力的靠上椅背:“罢,罢。你说这些我也听不大明白。总之你们算计了老七。手上有骁骑营。打算做捕螳螂的黄雀。都是能人,都有本事。”她嘲讽一笑,“我就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老二老四要动手血洗朱雀街?”
韩澈静默数秒,声音有些低沉:“没有。我们得知的情报是老四要软禁各王府中人。便没有加派人手。谁知赫连老二忽生异心,出了昏招。朱雀街被血洗,谁都没有想到。”
林若拙呵呵低笑两声:“没有想到啊——”
韩澈声音有些虚弱:“靖王府还活着的主子,应是只有你一个了。”
林若拙嗤笑:“怎么,赫连老七没在他的心肝宝贝身边安排人手?”
韩澈摇头:“陛下不是个傻子,在京城发展势力很是艰难。赫连熙的人手也有限。高手训练不易,靖王府统共只两个,都在长史那边。再有就是赫连老八身边有一个。怕是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凡有点智慧的,都会扣住家眷用以要挟。也就赫连老二这么丧心病狂,异想天开……”
林若拙冷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这就是比谁命大,谁运气好。”
韩澈沉默片刻。找话题将老三夫妻和老五孩子之间的恩怨说了,顺带又提了一下小九夫妻。这两个也很幸运的逃了出来。还带了俩孩子。原因倒也简单。赫连小九心思散漫,毫无大志。跟谁都没有冲突,去他家的人手是最少的,老二下的命令也不那么严。兜兜转转的,幸运之神就这么光顾了。事后大约是藏匿在李贤妃父亲交好的友人家中。目前还没有出现。
林若拙疲倦的闭上眼:“甚好。老天总算还生了眼睛。就这样吧,司徒九什么时候能来?麻烦尽快安排我出城。我再不想纠缠这些了。”
韩澈心里叹了口气,道:“快了。我手下的人拿住了丁澜韬。赫连熙在西南私开银矿、豢养私军的罪证在这里,就等世子来收网。”
林若拙假笑,打个哈哈:“恭喜,看来,这回的赢家是显国公府了。”
真的吗?——
(未完待续。)
第118章 旧怨
事情谈完,略休息了片刻。韩澈找了人来将林若拙送去另一处民宅安置。从头到尾,韩家见到她的人除了夫子就那位中年男人。那一位看见的还是一头低垂着的厚密刘海,不可谓不保密。
林若拙挺能理解韩澈这种防范心理。谁不重视家人呢。人总有个亲疏远近,保证家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况且韩澈待她也不薄,在这种紧张局势下,能竭力安排安全居所保住她已是善良了。不管她,也可以说是本分。
这所宅子应该是隶属于司徒九的下属据点之一。最鲜明的特点就是这里的人极端没有好奇心。到点去厨房端饭,或者在那儿吃。衣服自己洗晾晒,缺什么生活用品向管事申请。没人对突然加入的林若拙好奇,问过一句话。
林若拙对这种境况如鱼得水。上辈子她身体不好,大学上的磕磕绊绊。经常请假、军训免修,宿舍从来不住,四年下来,也就班长和团支书记得她。领毕业证书的时候,办公室里有几位老师都不敢相信她是这一届的学生。
某人意外合拍的安顿了下来。律法上的夫君大人那里却是一片混乱。
赫连熙顺利的冲进了皇宫,自然得知自己母妃被司徒皇后控制。但老七就是老七,攘外先按内,他没管议政殿,先行清除外围,扫干净老二和老四这两个障碍再说。
司徒皇后对此种情形诡异的表示了默认。金衣卫们也一样。楚帝病重瘫痪,总要选出一个下任帝王的。从目前来看,七皇子至少占了正义之师的名声。比那两个杀弟逼宫的丧心病狂要好得多。
于是乎,赫连老七的清剿工作虽艰难却也一路推进。老八带着一批人马围剿老二,老七本人亲自对上老四。混战中,二皇子和四皇子殿下可歌可泣的身先士卒,不幸于混乱中死去。两个领头的一死,其残余势力更是势如破竹。赫连熙的人马在付出几近三分之二的折损后,终于全面控制了皇宫。仅剩一座议政殿。这个时候,他依旧有了足够的筹码来谈判。
“父皇,儿臣赫连熙求见。”殿外。彬彬有礼的男声带着一丝肃杀。
司徒皇后笑了。看一眼胡春来:“胡总管,您看呢?”
胡春来恭敬的一弯腰:“娘娘,您是一国之母。陛下病重,自当由您主持大局。”
司徒皇后轻轻而笑。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好。好个一国之母。老七。进来吧。”
殿门大开。赫连熙一身战甲,衣袖上还沾染着暗褐色的血迹。老八一脸阴沉的跟在他身后。
“母后,乱臣已诛。还请父皇主政。”赫连熙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乱臣。的确该诛。”司徒皇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问道:“只是老七,我不记得你父皇有给过兵符于你啊,你那些攻城、攻占皇宫的人手,哪儿的?”
赫连熙连咯噔都不打一下,流利的道:“这些勇士,听闻京中有人作乱,杀忠臣、乱朝纲。义愤填膺,响义举,自发而来。”
“自发?”司徒皇后冷冷笑了笑,盯着他身侧一人:“这一位,观其面貌,似乎是西南部人吧。老七,我记得你有位侧妃便是出自那里。该不会是你伪诏调动,或者豢养私军?”
赫连熙抬头,正色凝视着她,轻声而坚定的道:“母后,绝无此事。”
司徒皇后冷笑一声:“是么。只是我这里却有一份弹劾你私开银矿、私造刀枪剑弩、私自豢养兵马、自私暗杀官员的折子。”
赫连熙朗声一笑:“母后,那些小人作祟,不足以信。”
“小人?”司徒皇后冷笑,厉声指责:“若是我有人证物证呢。赫连熙,你早有不臣之心!”
“带上来!”随着她一声令下。很奇异的,不知从何处出现几人,押着昏迷不醒的丁澜韬和数人。
赫连熙不由一惊,这几个,皆是他留在西南经受银矿的主力。还有一两个,则是京城暗卫中人。
司徒皇后嘴角轻弯:“老七,别以为这几个是硬气我就没辙。须知我能拿了他们来,你那老窝必是被一锅端的。底下的人可不是个个硬骨头。物证我也应有尽有,账目往来、书信字条。你的字体,还挺不错的。”
赫连熙面上终于动容,收起了那一份虚假的客套。冷冷的看着对方:“母后以为,这样就能挟制我?”
“当然不能。”司徒皇后居然赞同他的观点,不过话锋一转:“老七,你真以为你赢定了?”
时间卡的刚好,外面小兵急报:“殿下,骁骑营,骁骑营的人马攻过来了!领队的,是显国公世子!”
司徒九!他不是被自己设计遇难了么?赫连熙赫然惊怒,随即心头一凉,知道中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想只是大一点的螳螂而已。他输了,重生一次,他再度输给了司徒九。
这意味着司徒家至始至终就没相信过他,一直防备着他。
哪里出了错呢?还是司徒九就是那么本性多疑?
精锐人马就是精锐人马。骁骑营冲进皇宫的速度比前几支都快,赫连熙的人手本就折损不少,又是连着攻城、逼宫大战两场。对上以逸待劳、体力充沛的对手,节节落后。
温文尔雅的男子踏入大殿,身后刀剑寒光的士兵和他苍白略有憔悴的脸形成极端的对比。单看外表,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个看着瘦弱苍白的青年,于在谈笑间掀起惊涛骇浪。
“臣司徒青阳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靖王殿下。”很标准的一一行礼,动作若行云流水。
金衣卫将楚帝床榻一处围住,这几日一应生理打点不是胡春来就是他们,基本属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的谨慎。如此情形,楚帝瘫痪,胡春来是个内侍。唯一能做代表的,似乎只有皇后。
皇后姓司徒。
“呵呵!”赫连熙突然轻笑两声,“世子好本事。你司徒家就有兵符调遣军队么?莫不是想改朝换代,也坐一坐龙椅。
这席话,是说给金衣卫以及胡春来听的。他赫连熙再有不臣之心也姓赫连。那一位。却是姓司徒的。
司徒九微微一笑。声音和煦的道:“靖王殿下多虑了。我司徒家自跟随太祖起兵,便是一门忠烈。从未有越俎代庖之念。”
老八大声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没歪念头,带着人马冲进来做什么?这位置是我赫连家的,再怎么闹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司徒九笑了。看他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顽童:“八殿下。您说错了。皇位固然是赫连氏所有。然天子之尊。理九州之地,管八方臣民。是家事,也是国事。在下以为。我等身为臣子还是可以提一些意见的。比如,长幼有序。”
老八还有些不明白,赫连熙却是立刻听懂了,瞳孔瞬间收缩。
司徒九笑容不变,言之凿凿:“自古家业传承,无不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七殿下,您非嫡、非长,亦非……贤。”说到这里,他视线刻意扫了扫那叠弹劾奏折,转而看向胡春来:“胡总管,您说是不是?”
胡春来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司徒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事实上,他的话只要说出来,就已经是给了赫连熙致命一击。
赫连熙低低笑出声:“你想扶持三哥?”
司徒九滴水不漏,含笑曰:“这要看陛下的意思。”
“父皇?”赫连熙连连冷笑,“父皇什么意思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可笑!你们就是好人了!皇后,你可敢对天发誓,父皇病重若此,与你无任何关系。你敢吗!”
要撕破脸,大家一起来好了。赫连熙就不信,上辈子还能撑一年的父亲,会无缘无故的在这个时候中风瘫痪。看今天的情形,很显然,司徒皇后背后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殿内霎时寂静无声。连胡春来都惊讶的抬起头。
安静之中,司徒皇后轻轻笑起来,声音清脆:“不愧是老七。天下人都认定你是陛下最优秀的儿子。陛下,有这样好的儿子,你开不开心?”她边说边笑,笑声越来越大,眼泪都笑掉了出来:“你来质问我?好呀!干脆大家都来问一问。瑶光,去将淑妃、贵妃、贤妃什么的都请出来,今天索性问个痛快!”
瑶光去了内室,不多时便领着一串被看管的女人进来。差不多是楚帝后宫所有高位妃嫔。
“段明珠,你儿子刚刚问了我一个好问题。”司徒皇后阴冷的目光点出段淑妃,“我也来问你一个。你敢发誓,我的儿子,陛下的大皇子落水一事,与你没有半分关系吗?那个叫绿俏的宫女,你从来不认识。她亲生的那些家人,你也从来不知道。你敢发誓吗?用最恶毒的誓言,如果你说谎了,就让你和你的儿子一起,深陷九幽地狱,日日灼焚心烈火。”
段淑妃的脸刷的变白。
司徒皇后笑了,盈盈的转过头,声音温柔的对赫连熙:“看,你娘也不敢发誓呢。”
在段淑妃脸色变白的那一瞬间,赫连熙心头涌上了明了。原来,他输在这里。
司徒皇后继续笑盈盈,这回是走向楚帝。声韵越发柔美:“陛下,听到这个消息你高不高心?开不开心?您的妃子多聪明,多厉害,为了自己的儿子,什么事都敢做呢。别急,还有更让你高兴的事。来,王初雪,给陛下说说你是怎么将那染病孩子的秽物,缝到我儿被头里去的?还有你,魏湘柔,我儿发烧那晚,你又是用了什么借口拖着太医晚去了一个时辰……”
清亮到几乎有些疯魔的声音在沉静的宫殿中回响,每一个妃嫔都被点到名。
赫连老八感到一阵寒意。他从没听闻过有哪个孩子这么悲惨,居然有这么多人盼着他死。除了贤妃,几乎每一位高位妃嫔都动过手。
这样的大皇子,简直不早夭都不可能。
司徒皇后还在说:“陛下啊,你听听,可笑不?我与你结发夫妻,相随于微末。你登上至高之位,我位居国母,本该掌管后宫,令行禁止。却偏偏寸步难行,处处掣肘。这是为何?呵呵!因为你给我添了许多高门权贵的好妹妹啊!陛下,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担心我仗着皇儿为所欲为,担心司徒家外戚势大。陛下啊!您操心的太多了,找了那么多妹妹,生了那么多儿子来压制我们母子。终于,我的皇儿被她们害死了。陛下,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很开心?你说啊,你说啊!”
凄厉的声音撕心裂肺:“赫连崇光,你给我开口,你倒是开口啊!”
皇后失去了她向来的娴雅高贵,疯狂、痛苦,却那么的真实。真实到熟悉她的人有所不忍。
“云……栖……”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龙塌上断断续续响起。
众人皆吓了一大跳。赫连熙第一个反应过来:“父皇醒了,父皇醒了!”随即就冲过去。
所有人都是一怔。老八回过神,立马跟上。
不过,位置比他们都近的司徒皇后抢先一步冲了过去,一把扯住楚帝的衣襟:“该死的,你早就能动了是不是!你骗我!你又骗我!你——骗——我!”
“咳咳,娘娘。您轻些。”胡春来早已指挥了金衣卫拦住老七老八,其它人都不得靠近。只是这位皇后,一国之母,又是女人。便是他是内侍也不好去拉扯。只得不断提醒:“娘娘,您冷静些。”
楚帝能说能动,局势又是不同。自然要清醒面对。可惜司徒皇后听不进去。不过不要紧,有人听的进去。
司徒九稳稳的扣住皇后的双肩,声音沉静:“姑母,你冷静一点。”
从上方俯视,他的目光恰好与楚帝对上。楚帝挤了半天脸,做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赞扬道:“青阳……你很……能干,论……心眼……朕……的儿子,比……不过你。”
司徒九刀子戳心的添上一句:“不然。大皇子生性聪慧。若是长大至今,必超过青阳多矣。”
楚帝很无奈,努力拍拍司徒皇后的手:“你们……一样……都……太……倔。”
司徒九淡淡道:“陛下不必夸奖,输了就是输了,臣输的起。”
司徒皇后冷然松手,和侄子并肩站在一处:“也不是没输过,一条命而已。去地下陪我皇儿,也没什么不好。”
赫连熙跪在外侧,听见这两个司徒家的人拼命打亲情牌、内疚牌,气的差点吐血。
不要脸!太他/妈不要脸了!——
(未完待续。)
第119章 拨乱反正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议政大殿的众人今日就见识到了这一点。
楚帝清醒开口,随之而来的后招一波接一波。
首先,恒亲王殿下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带着京郊大营的军队,黑压压一片,轻而易举的接管了京城防卫。
咳咳,顺便说一声,人家是有虎符的。明晃晃的高举,振臂一呼,神马御林军、禁卫军、骁骑营、私兵,全都缴械投降束手就擒。投降了还可以说是被蒙蔽,顽固抵抗就是真正谋反逆党了。没人经的起这种罪名。
于是,恒亲王虎符在手,瞬间就控制住了局面。来了个大逆转。
最令人意外的是,恒王殿下身后紧紧跟随一人,却是当日逃出城外的三皇子。虽气色有些不好,人看着却还精神。
赫连熙在看见老三跟随恒亲王出现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彻底败了。
赫连九也是瞳孔微凝。
三皇子赫连毅。在兄弟间永远默默无闻的一个人,于危难或者是机遇来临时,准确的判断了形势。选择了楚帝。
这是一个很可笑的结局。司徒家也就罢了,皇后被楚帝所骗,以为自己下手成功,传出的消息司徒九自然不会怀疑。可笑的是老二、老四、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这一群楚帝的儿子,居然都没一个人选择投靠他们的父亲。
难道说是他们不聪明?不知道父亲能依靠?很显然不是。
比如老八就在腹诽,老三不过是运气好。路上遇见了恒亲王而已。若是和小九一样至今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还不是一样出不了这风头。
然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老八看不明白。赫连熙和司徒九则心底透亮。没有准确的判断力,何来运气好一说。赫连毅在逃出府后为何一心出城?而不是像小九一样选择躲起来。出城后又为何选择逃向京郊大营的路线?又是怎么恰好碰上了手持虎符调兵的恒亲王?
这一切,运气有之,然眼力、心计、手段才是重中之重。
楚帝自然也看的分明。对着赫连毅轻微点头:“老三……你……很好。”
一句话,大局已定。
皇宫重新恢复成井然有序,老七和老八暂时被关押软禁,小九被找了出来,洗刷干净,连同老三一起入宫暂住。朱雀街的王府是不能住人了。那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呢。
一众妃嫔俱被软禁看管。贤妃除外。贤妃同学不由感慨自己命好。入宫晚,那时节大皇子已然夭了。可说是唯一清白的高位妃嫔。唏嘘不已的拎着小九夫妻连同孙子孙女回景阳宫,关上门自扫廊下雪。
司徒皇后没有回坤宁宫,楚帝下了口谕。令她居住于议政殿御前服侍。虽没什么人身自由。可却日日在楚帝眼前。
司徒九被遣回了显国公府。但紧接着一道圣旨。将显国公夫妻俩给召进了皇宫‘暂住’。
就在显国公夫妻‘暂住’皇宫后不久。失踪很久的司徒十一出现了。消息是从西北传来的。他说服了羌族其中一支部落的首领,领着不少对现任汗王有意见的部族发动征战。羌族陷于混乱中,一时无暇顾及大楚。而黄恬和一双儿女至今未有消息。
楚帝接到西北通政司和西北驻军两封加急奏折。沉默良久。下了一道旨意,任命显国公次子司徒青珺为西北军兵马元帅。同时,调派了一队金衣卫负责显国公夫妇在宫中的安全。这群金衣卫领的命令是:无时无刻紧随显国公夫妇二人。不可有一刻疏漏。
接着,关押在大理寺的一众文官被放了出来。各自回家。
城门开启,京城再度恢复了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
在升斗小民眼里,就是皇帝病好了。收拾了趁他病重作乱的几个皇子王爷。虽然人数多了点,不过到底拨乱反正,天下恢复了安定与清明。
京城戒严令撤销的那一天,黄氏领着两个儿子从庄子返城,坐车回到林府。
大太太冯氏看着她颇为无语,嘴角抽了几抽,才道:“回来就好。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事你想必也知晓了。还有二老爷如今重伤在床。你又不在,我就让齐姨娘照看着了。你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再来正房商量爹娘出殡的事。”
冯氏这几天的日子就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家里老的去了,壮的被抓了,儿子什么的都不在。内忧外患交加,差点没忙去她半条命。
黄氏真诚的道:“辛苦大嫂了。”
冯氏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终是道:“你先去吧。其它的,忙完了爹娘丧事再说。”
黄氏回到二房。先去看林海峰。一见就吓一跳。短短几日不见,她只知道林海峰受了大罪,却没想受罪成这个样子。躺在床上的人昏睡不醒,瘦的能看见骨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氏大惊,立时问塌前的两个姨娘。
齐姨娘垂泪道:“老爷在大理寺牢里受了惊,身子本就有些不好。那一日又被乱匪欲拖去城门。老爷不肯,他们就将老爷两条腿打断了,在地上拖着走……后来七皇子……”她含糊了几句,将这一段跳过:“……请了大夫来看,都说骨头碎的太厉害。日后是站不起来了。”
“太太!”陈姨娘跟着哭诉,“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天,咱们二房被他们狠成什么样子。那夜闹乱。就有人说是咱们家六姑奶奶惹来的祸事。老太爷和老太太去了,三位老爷被关。他们也全怪在六姑奶奶头上。后来七皇子进了城,送了二老爷回来。一眨眼这些人又变了脸,来二房说情的。奉承的。也不管老爷病重,就撺掇着让去找七皇子放了大老爷、三老爷出来。后来,后来……”她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赫连熙若流星辉煌一时,最终失败。楚帝恢复、恒亲王领兵。京城拨乱反正,七皇子成了失败者。处置暂且不知。身为岳家的林家,处境倍为艰难。
“太太。”齐姨娘到底年纪大,见陈姨娘哭了半天也没说到关键点,遂接过话:“三太太吵着要分家。大房那边,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
七皇子、八皇子的处置还没有下来。但可以预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大房、三房想要撇清干系。也是人之常情。
“分就分!”黄氏冷笑,“京中百官人家,谁没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若论连坐,牵扯下来的就大了。陛下不会如此。他们想分就分。我们无所谓!”
齐姨娘又小心翼翼的道:“太太。宗人府来过几趟。问咱们家六姑奶奶有没有消息。据说。那夜匪乱后。就一直找不着人。”
黄氏一怔,目光闪了闪,道:“她可有回来过?”
齐姨娘用力摇头:“没有。奴婢特意打听过。真没回来过。”神情有些低落,“平妈妈来过一次,说是六姑奶奶嫁妆的几处铺子、庄子也去了官差问过话,都没找着人。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么?黄氏不这么认为。林若拙都能通知她,自身必不会没有准备。有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在林家老太爷老太太丧事过程中,黄氏抽空找到夏衣、小福、小喜。又变相找到丝雨、尺素,最后是银钩和画船。然而线索到这里就断了。虽然两个丫鬟口中的‘失散不知’有诸多水分。但确实是真不知道林若拙去了哪里。
黄氏心底也渐渐有了谱。没有一个身边人知道,独自离去。林若拙她,这是决定彻底消失了吧。抛弃靖王妃,林家六姑奶奶的身份。彻底湮灭。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黄氏觉得她有点傻。民间的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过的。她一个单身女人,生的漂亮,无依无靠。危险度堪比陷入猛兽丛林的孤身旅人。若拙,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林若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骑虎难下。事实上,困境从她嫁给赫连熙的那一天开始就产生了。兜兜转转七年,颓然的发现,即便将赫连熙拖下皇位,她的困境依然一筹莫展,没半分改善。
楚帝醒来了。这意味着,赫连熙死不成了。
杀兄杀弟的皇帝,历史上很多。弑父杀子的,咳咳,不被逼迫到最后关头,基本上没哪个愿意这么做。
赫连熙活着,她该何去何从?
林若拙有些茫然。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这个命题,赫连熙夺嫡失败,但仍旧活着。
不过以现在托人庇护的处境,似乎也轮不到她自作主张。
在某一个清晨,韩澈一脸复杂的出现,将她送上一辆马车。车厢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什么都看不见。马车隆隆,似乎走了很远。车厢外从寂静到人声鼎沸,沿街的叫卖声,城门差役检查声,接着,又是渐渐安静,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才停下。
难道她出了城?林若拙暗自揣摩。
车厢门被打开,丫鬟扶她下了车。放眼望去,这是一座宽敞的庭院。芳草萋萋、怪石嶙峋。园中落座三五间房舍,精巧朴实。
陌生的丫鬟垂首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林若拙在原地站了片刻,举步,朝那房舍走去。
屋子布置的并不奢华,却很舒适雅致。靠墙的整排书架排着满满的书,宽大的书案上摆着一应俱全的书画用具。一个穿着浅青色长袍的男子坐在窗前,手执一卷书册。听见响动抬头,微微一笑,似与老朋友打招呼:“你来了。”
林若拙愣了半晌才开口:“司徒世子,你找我有事?”
司徒九浅浅而笑,不似数年前的礼貌客气,也不同于公开场合的淡然疏离。笑容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我想,你现在约莫是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妨在此处落脚。可好?”
林若拙顿时被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司徒九,被魂穿了?——
残酷还在继续,若拙会慢慢明白所有。(未完待续。)
第120章 你的问题
冬日的阳光在清晨时分多为虚弱无力,到得中午方渐渐灿烂,洒下融融暖意。
司徒九延续了他一贯优雅从容的生活品质,窗前小几放着一套茶具,红泥炉烧着热水。白烟氤氲。
林若拙见他置若罔闻的烧水、沏茶。便也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对面坐了。
一杯清香袅袅的碧茗送至,她接过,抿了一口。
“味道如何?”司徒九浅笑而问。
“世子手艺高超。”林若拙的赞扬是真心的,“冬日时节的茶叶放置了一年,世子却能沏早春之清远。真乃高手。”
司徒九温柔而笑:“你喜欢就好。”
林若拙怔了怔,不再说话,捧着杯子轻啜。
司徒九的话却多起来,先是关切的问她如何逃出的靖王府。林若拙含糊答了,只说自己侥幸。胡乱在外城躲了几日。司徒九安静聆听,对那些含糊其辞的地方也未曾多问。等她说完了,便将最新的京城动态给阐述了一遍。
这些事,闭耳塞听的林若拙还真不知道。
比如赫连老七和老八虽然尚在软禁,没有定罪。周边人的处置却已一样样颁布了下来。
丁澜韬私开银矿,谋取暴利,私调军队,以下犯上。罪不可赦。丁家满门抄斩,十岁以上男子皆无幸免,十岁以下男丁流放崖州做苦役,女眷没入教坊贱籍。遇赦不赦。
林若拙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让丁澜韬顶罪。楚帝,莫非……他还想放赫连熙一马?
司徒九继续说:“景乡侯府仗势欺人。威胁官员,夺人家产。原该抄没重罚,因在京中匪乱已阖家丧生,故不再于追究,只没收其家产,夺其爵位。旁支返乡。”轻轻看了她一眼,再道:“吏部郎中林海峤,于任地方官职之时便有贪墨,品行败坏等行为。夺其官职,永不录用。礼部主事林海峰。身有残疾。罢官。”
林若拙放下茶盏,指尖微颤。
“对了。”司徒九又道,“翰林院侍讲林海屿倒是没被动弹。不过他自己上了一份上疏,父母双亡。欲归家守孝。还有你家长房的林若愚。二房林若谨。都上了类似的折子。听说,林府打算分家。”
林若拙已经镇定下来,认真的看着他:“世子。你想要我做什么?”
司徒九诧异。继而浅笑:“若拙怎会如此发问?”
林若拙低垂了眉眼:“世子直唤我名讳,似有不妥。”
司徒九淡淡一笑:“总要有个称呼。难道你想让我称呼靖王妃?”
林若拙顿时卡壳。没错,总得有个称呼。这里虽清静,也有几个下人。靖王妃、林六姑娘,都是不能叫出来的。
这么一想,颇有些茫然,难道,她现在连个身份都没有了?
曾几何时,她痛恨于自己的身份,可临到今日却发现,失去了那层身份,她又是谁?
司徒九微微一笑,趁胜追击:“我听说林家分家后,孝还在一处守,但二房已经另有住处置下。可要我送你去那里?”
林若拙默然以对,半晌后才道:“我,回不去了。”
司徒九又道:“我观你有份路引,是江宁发出的。记得你母舅家便是在那处。或是去那里投亲?”
林若拙想起天真的秦表妹,长不大贪玩却善良的秦表弟,以及那一对贪财心黑的秦小舅夫妻。嘴角抽了抽:“那里,也非容僧所。”
司徒九微笑:“你看,你连一处地方也无可容身,身无长物。我又能图你什么?若拙,你心思太重了。”
林若拙垂眸,自我思忖,司徒九说的有道理,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无非一条命而已。打击赫连熙?别开玩笑了。尘埃落地、大局已定,赫连熙已然一败涂地,多她一块小砖头不多,少一块也不少。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司徒九吃撑了。
司徒九果然就给了个吃撑了的理由:“算来,你我从那年江上相识至今也有十年多了,若无你当初对姑母说的一番话,断无今日之局面。说起来,你在我这里透的底,比之至亲之人面前,恐还要多几分吧。”他笑了笑,“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虽不敢自夸君子,十年相交,‘友人’二字用于你我身上想也不算过分。既是友人,你落魄之时我搭个手又有何妨。”
认识了十年的‘友人’么?林若拙有些迷茫。说真的,她虽在此地生活了二十余年,接受了一整套古代文化教育。但因其大家贵女固守后院的特殊性,以及前生根深蒂固的世界观、道德观、人生观。对这个时代所谓的‘士子’之风,依旧不是很能理解。
在她看来,她和司徒九的结盟关系是不对等的。除了一开始给予不少有用信息外,之后六年多时间,她几乎没什么作为。司徒九是政客,利益无关下,凭什么花费精力照顾她?
可现在,他给出了一个奇葩答案。除了政客,他还是个文人士子。所谓‘士’,有士的风骨。
什么因为一句承诺杀了自己家小孩,保护朋友家小孩啦。什么因为一个约定,就是人死了,魂魄也要赴约啦。种种传说虽然夸张,却是真实发生在这个封建社会的案例。还被‘士子文人’称颂。林若拙不能理解。却不妨碍知道这种‘道德观’是整个社会主流所奉行的。
那么,司徒九用这种理由收留她,似乎也有可能?
毕竟现在大局已定,她一个失踪靖王妃的身份,可有可无。实在影响不了什么。司徒家保留了一定的实力,收留一个无处可归的她。比收养一只流浪猫、流浪狗费不了多少事。既然是举手之劳,又有十年结交在内,司徒九要表现一下自己的雅士情怀,个人魅力,也无可厚非。
但愿真是如此。林若拙也只有跟着接受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这位世子爷图谋的。
懵懂的住了下来。司徒九将那面生丫鬟叫做小环的配给她使唤,园中又有三个粗使婆子负责洗衣打扫,看管门户。饭食每日由外间送入,除了想要出园子会被温和的制止外,其余一应事宜都很尊重她的生活习惯。
忽略不能出门这项。日子过的精致悠闲。再恍惚一点。甚至可以当做仍旧在靖王府的那所偏院中。
司徒九则三五不时的会过来,消磨一两个时辰或半下午。
林若拙对此很纳闷:“你很清闲?”
司徒九有些好笑:“难道我应该很忙?”见她一脸茫然,又含蓄解释:“现在的局势,一动不若一静。不单是我。便是朝中诸臣。无有必须处喇事。也皆三缄其口。”
林若拙这才反应过来。司徒九的爹娘姑母在宫中做人质,弟弟任西北大军统帅。这种局面下的他,的确不该有什么举动。无为度日为最佳。
明白了这点。她立刻又有疑问:“难道这里是显国公府?”
司徒九笑而不答。
她又想起来时马车行驶的路程:“还是城外?”
司徒九反问:“此为何处,很重要么?”
林若拙顿时一口气泄掉。的确,这里是什么地方,知道和不知道,区别真的不大。心中怅然。
司徒九似会读心一般,道:“莫怪我不让你出去。人多有失。若被发现,你怕是要和七殿下住到一起去。”
林若拙更加泄气。和赫连老七一起被软禁宫廷?还不如在这儿呢。
越想越叹气,她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呢。
司徒九继续读心术:“可是奇怪自己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林若拙嘴角抽了抽,看他一眼,无力的摆摆手:“世子,拜托!有话你就直说吧。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我。”
司徒九心情很好的笑,自给自斟茶:“落得如此境地,皆因为你看不起权势,才被权势所逼,最终无路可走。”
他微微抿了一口水,放下茶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不止看不起权势,还挺看不起追逐权势的赫连熙,我,是也不是?”
林若拙愣住,沉默片刻,讪讪然:“世子严重了。我哪有这么自大。”
好吧,看不起赫连老七或许有点。看不起司徒九,她真没狂妄到那个地步。
司徒九却不依不饶:“我的意思是,对于我追逐权势的行为,你不予苟同,甚至有些不屑。可对?”
林若拙觉得背后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这位自尊心也太强了点吧,连连道:“没有没有。世子你误会了。我或许不予苟同,看不起不屑什么的,真的没有。”
“是吗。”司徒九慢吞吞的道,“那为何你不来求助?”他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林若拙,你能从那个夜晚逃出来,可见不是没有准备的。既有预料,为何不来求助?不来向我求助?”
林若拙涩然,顿了顿,声音轻微:“他看管府中甚严,我不敢轻举妄动。”
司徒九没什么情绪的接话:“所以,你连个准备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在外面怎么过了那些天,最终还是走投无路。”
“胡说!”林若拙被他一再刺激,终忍不住反驳:“我不是走投无路,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
司徒九看了她一会儿,忽而轻笑:“你真是……”摇摇头,啼笑皆非:“林若拙,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无知。身为上位者,不能保证身边下属安全,帮助你的朋友不能厚报,还要遮遮掩掩,恐受牵连。你真是枉费出身贵女,王府正妃。”
“你什么意思?”林若拙愤然。
“我的意思是……”他缓缓道,“你比诸多女子拥有太多太好的资源,却任意挥霍,不予经营。直到落得一身孑然,走投无路。你真没反省过自身的问题?”——
某瞳:(摸下巴)司徒九,你真的不图林小六什么?
司徒九:笑而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