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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顺明txt下载     顺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万事不如钱 拿人

    济南和济宁之间,一个山东的府中枢之地,一个山东漕运的枢纽,最富庶的城市,经济中心,为了便于联系。胶州营不惜花费重金,在两个城市间建立了三十里换马的驿站系统。

    所谓的几百里加急,就是这个系统了,让消息以这个时代最快的度在两个城市间传送,信鸽也是一种手段,不过太不可靠,而且需要很专业的人才能豢养。

    方家老二方应仁在济南城请罪之后,还没有过当天,消息立刻被传递了出去,第二天晚上到达的济宁城。

    济宁城中除却知州衙门之外,还有盐运和漕运的衙门,而且南北的大商贾都在此处设置了分店之类的,为了保持山东有这么一个繁荣的窗口,类似于自由贸易城市之类的角色,胶州营在城内除却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的力量比较强之外,军队和武装盐丁都没有驻扎,所谓的特区是也。

    得到消息之后,山东盐帮在济宁分舵的主事人真是羞臊无比,眼皮底下让外省的人大摇大摆的贩卖私盐,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侦缉不力。

    这加急的消息过来的第二天,在码头上的常驻的手下就来回报,说是查完得到消息,被怀疑夹带私盐的漕运船只,应该是在明天就会到码头,时间紧急,这位负责济宁州的主事人也不含糊。直接是带领着整个山东盐帮在这个济宁城内的人手,加上去灵山商行济宁分号借了些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码头。

    这些人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一百多号人,以这位主事人的想法,对付私盐贩子应该是足够了。

    漕运的粮船可不是十几二十几条船的规模,而是上百条漕船的大船队,来到济宁州之后,总要靠岸休整一下,因为在这里朝着北直隶走,只能是到了通州才有正式的停靠码头。

    山东盐帮在各处虽然是半公开的存在。但这主事人事先也在盐丁手中借来了印信,就是巡检司查禁私盐的印信。搜查是否有私盐夹带,也就名正言顺了。

    万万没想到地是,船只靠岸,领着人上去亮明自己的身份,刚要上船搜查,漕船上地这些船工和押运的人都是作了起来。

    聚拢在码头边大声的吵嚷,不让他们下去检查。这济宁州地方,胶州营的管理要比其他地方松懈一点,加上济宁城因为山东的太平无事,这些年愈的富庶。济宁州的百姓们说话办事往往自觉高山东地方一等。

    而且文人士子和平民百姓,牢骚怪话比起别处来也是要多不少,经常有人说若没有那李总兵地严管,没准济宁城比现在还要繁华十倍。

    这等无稽的言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不过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搞得济宁州地知州整天的战战兢兢,生怕济宁州的这些言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祸事。

    所以在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的人,在码头边和那些押运漕船的船工伙计争吵起来的时候。要是山东别处的百姓,看见这局面。唯恐是避之不及,可济宁州的闲人等等,却是越围越多。

    起哄地,看热闹的,说怪话地样样不缺,什么“济宁城的繁华,靠的就是大家自在做生意,你们这么查,不是要砸了我们济宁的招牌吗”。还有什么“这世道本来是个好的。全是你们这些没有官身的巡检爪牙,祸害百姓。那会有那么多的乱子”,什么样的话都是有的。

    还有那码头上装卸地苦力,看着自己地货主在那里被阻拦,有钱没得赚,也都是着急,在旁边鼓噪叫骂,局势更加的不堪。

    山东盐帮在济宁地主事人,从来没有想到这事情居然会混乱到这样的地步,跟着他办事的众人,也都是被周围的鼓噪讥刺,弄得心浮气躁,而那些漕船上的船工则气势更盛,步步的紧逼,

    好在是一名灵山商行的伙计脑筋灵活,趁着混乱,偷偷摸摸的跑到停在码头边的漕船上,拿着刀子划开了堆在外面的麻袋,里面是米,他换了个方向,搬开麻袋,在里面划了一刀,运气不错,这包就是盐了。

    这也说明,贩运私盐的这批人胆子已经是越来越大,或许是不怕查缉等事,简单的在外面放着一层粮包,这等简单的隐蔽,就是夹带了,丝毫不怕什么私盐的查缉。

    既然是搜查出来的盐,那山东盐帮这些人的胆气骤然壮了起来,对方和他们推搡叫骂的那些漕船人等,有部分人脸上露出糊涂的神色,可也有部分人顿时是紧张了起来,外面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一时间也都是安静下来。

    李孟再怎么放松着济宁城池,这些人也知道山东的盐法严酷,更知道现在的济宁城盐价可是高了不少,这贩运私盐的罪过当真是了不得。

    不过山东盐帮还没有动手捉拿,先难的却是那些私盐贩子,一帮人在身上都是藏着短兵器,骤然暴起,山东盐帮这些人措手不及,居然被对方这么冲了出去,连带着还被砍翻了几个。

    一看到见血,外面那些看热闹的闲人才知道害怕了,但这么多人围着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笑话,拥挤拥堵,想要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看着这些私盐贩子拿着短兵利刃,凶神恶煞的冲出来,顿时是大乱。

    先不说挡住这些私盐贩子路被杀的,也不说互相拥挤踩踏受伤的,但因为这些人的混乱,却导致了一个问题,私盐贩子们冲出去了,山东盐帮的这队人却被挡住,进退不得。

    这局面当真是让人尴尬,捉拿盐枭不成,反倒是被盐枭们杀死几个,杀伤十几个,末了,居然还被私盐贩子跑了。

    想想胶州营起家的时候,就是依靠着堵别人家的盐路,卖自己的私盐起家,这可是看家的本事。谁想到今日却被别人做了同样的事情,真是让人脸上无光。

    事已至此。丢脸归丢脸,可也要按部就班的做,山东盐帮这些人动用了在城内的江湖关系,而灵山商行的济宁分号直接是通过人知会了城外的盐丁和军队,自有人拿着帖子上门,去找济宁州各处衙门。

    不过那些私盐贩子地行动又一次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这些私盐贩子在济宁城外居然还有据点。到了那个据点之后,立刻是乘马跑了出去。

    事情看着倒是越地大起来,这伙盐贩子有武力,有组织。而且在山东内部,还有接应的人手。

    以胶州营目前境况来看,有这么一只诡异的盐枭队伍,实在是让人感觉到不对劲,一边是严加的查访,一边是把这次让人垂头丧气的结果尽快的报到上面去。

    这次到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李孟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大雷霆。山东盐帮在济宁州地主事人立刻被撤职,副手和一干的头目被责令待罪立功。山东盐帮的大头目黄平亲自主持这次私盐的查缉。

    事情地确是有些蹊跷,虽然胶州营为了维持济宁州的经济枢纽地位,管理相对的松懈一些,但绝不会一点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到,可黄平到了济宁州之后,现这事情真就是这么诡异,那些盐贩子在城外的那个据点的时候,还有人说看到过,然后。就好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在什么地方。

    人肯定不会真的消失,而是藏到了哪里。但的确是找不到。不过审问那些济宁漕运码头那边,和那些私盐贩子一起的船工和伙计,却知道了究竟,漕运船队北上运粮,一般都是结伴前行。

    几百条船在一起行走,彼此有个照应不说,也有很多地方便,那些并非是私盐贩子的漕船船工,是徽州一带启程北上,而那些私盐贩子在徐州那边和他们汇合,说是船队出了些问题,在徐州修缮船只,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相约一同前往。

    这也是正常之极地事情,大家行船在外,南下北上,谁也还不遇见些事故,徽州的那些漕船自然没有疑心,而其这些在徐州府停留的漕船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很是正常,又有衙门的作保,也就汇合一处了。

    一路上表现的都是中规中矩,谁也没有什么疑心,谁想到到了济宁,山东盐帮的人却突然要来查船,说是有夹带。

    用“夹带”的这个罪名用在漕船身上,的确是是可笑,运送漕粮的利润,可不像是松江府柳家卖给山东粮食有那么多利润可赚,漕船要是一路上一点闪失不出,这才有些小利,可行船河上,谁还不出问题呢。

    漕船之所以很多人承接,也有许多人愿意进来做,就是他实际上起到了南北中枢物流地作用,漕船地利润,就是在南下北上的过程中夹带货物,南货贩运到北边,利润可比就地地贩卖要贵得多,同样北方的特产运到南面,也是大利。

    何况现在许多外洋的货物,也是通过江南的口岸进来,然后贩卖到北方,这夹带货物的事情,已经是半合法,官方也是默认,要不然谁还愿意承接这漕运的活计。

    而且漕工本就有半官方的身份在,一被山东盐帮截住船,那伙私盐贩子就鼓动说,这是济宁的地痞无赖,想要来敲诈咱们钱财,只要是大伙奋力不退,那些查缉的人肯定也不敢犯了众怒。

    这才是闹将起来,把山东盐帮这些人搞了个灰头土脸。

    审问出来的结果,依旧是不知道那些私盐贩子到底是去往哪里,但却知道了几个信息,那些盐贩子是在官府拿到的保文,私盐贩子想和官府有什么交道一般式很难,更不要说去拿到担保的文书,漕运的船只也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而且山东的盐法这么严酷,寻常的草莽江湖人,哪里敢来冒这样的风险,这件事情后面除了方家老大方应忠之外,还应该有官府的参与,去漕船上搜查,搜出来的担保文书,却是徐州知州那边的担保文书,一个文官有这么大的胆子,真是让人想不到。

    让黄平他们取得进展的却是文如商行地大掌柜孔三德。在码头上那件事情闹出来的第四天,一名商行伙计打扮地小伙子来到了灵山商行。说是有封信要交给孟老掌柜,但灵山商行不管是在济宁州的分号,还是在济南、胶州的总号,都没有这个孟老掌柜。

    这是一个约定的暗语,这封信随即就被交到了目前济宁州负责情报工作的黄平手中,信是孔三德写的,里面的内容。恰好是把方应仁没有讲地,和山东盐帮迷惑的东西给补全了。

    信的一开始,说的并不是有关私盐地事情,而是孔三德说。他现在已经是闲人一个,文如商行大掌柜的职位在两日前已经是被衍圣公剥夺,交给了衍圣公的二儿子来掌管。

    这对胶州营来说,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文如商行在鲁南和南直隶一带,可以说是豪商,这其中自然也有胶州营和灵山商行的功劳,很多不方便自己去做的事情。往往是交给孔三德和文如商行去做。

    而且屯田田庄的设立,流民的收留赈济。在前期,粮草这一块也是大问题,胶州营地田庄积储可以满足,但需要的运输成本,还有耗费地时间未免太高,在鲁南和归德府这两地,采用的方法是直接向孔三德购买,孔府是山东排名前三的大地主,模仿李孟办田庄。也是积储大量的粮草。孔三德直接就是把这些粮草拿来贩卖,给了胶州营许多的方便。

    这样的人。一方面因为他,李孟系统对孔府还算是友善,另一方面,孔三德买卖粮草和那些替胶州营出面的生意,也的确是捞取了大笔的钱财,功劳当真是不小,在这个位置上做地相当稳定。

    这次被免职地原因,就和这私盐有关,别看孔府在李孟系统中,得到了许多好处,但这盐价一涨,孔府这等拥有庞大人口的大家族,立刻是有了怨言,特别是知道相邻地济南府和青州府都是盐价平稳,只有自己这边涨价之后,怨气更重。

    从古至今,孔府是历朝历代的宠儿,为了证明自己的政权是众望所归,特别是被那些有话语权的文人士子支持,朝廷都是孔府优渥有加,官职、土地都是大量的赐予,孔府子弟也是愈的忘乎所以。

    连天子都要优待我们家,一个山东总兵凭什么要耍弄这些手段对我们孔府这么刻薄,真是忍无可忍。

    徐州那边的私盐贩子,并不是在盐价涨起来之后才和孔府有的联系,在那之前,几个眼红文如商行的族中长房子弟,就开始利用自家的田庄产业距离运河较近的优势,和徐州那边的盐枭勾结,私下贩卖。

    等到盐价涨起来之后,他们就开始大宗的购进,要说是为了孔家自己用,却也是未必,因为文如商行本身可以通过胶州营允许的途径购入平价盐,孔府受到的影响相对不大,而且孔三德想得明白,李孟掌握齐鲁,又给了自家这么多的好处,白拿对方好处太多,总归是心里不安,不如在其他方面给予回馈,例如买些高价盐。

    孔三德这么想,他的那些堂兄弟却未必这么想,他们购进的那些盐货,明显就不是为了给孔府自用,而是要借着盐价高的机会,捞上一笔。

    买盐自用尚可原谅,买盐贩卖,这可是大大的触犯了胶州营的忌讳,孔三德知道对方的厉害,立刻去找自己那几个堂兄弟理论。

    谁想到这么一去,那几个堂兄弟不敢和他争辩,背后指使的那人才站了出来,衍圣公的二儿子,这将来也有爵位和官职承袭的,在孔府中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孔三德的地位自然远逊于他。

    但在兖州内贩卖淮盐,多少人因为这个身死,孔三德心中可比自己这些每日寻欢作乐的世家子兄弟们要明白的多,还是要据理力争。

    几个在衍圣公的面前争辩,孔三德的理由说的实在,镇东将军李孟兵马近十万,掌控山东,近来又有如此的大胜,那武装盐丁在下面各个州县的排查清查,士绅们的窘迫和苦不堪言,大家又不是没有看到,咱们孔府何必去触碰这个霉头。这些年在田庄和商行上已经是赚的不少,何必去争这些小钱。

    那衍圣公地二儿子心中暗骂“你执掌文如商行。也不知道贪墨了族中多少金银,自然看不上这些银子。”不过口中却争辩说道:

    “咱们孔府是天下士子的体面,此时那李孟想着法子折辱山东地士绅,孔府更应该做个样子来。”

    体面之类的事情,不过是虚言,要是说什么体面,那就不必敛财到这种地步。成为大地主了,不过衍圣公的二儿子接着说道:

    “眼下盐价高涨,鲁王的王庄那边还有其他的大户人家都是想要买盐,只要咱们和徐州那边做起来。一年十万两银子并不难……“

    听到这“十万两银子不难”,下面一直是小心观察的孔三德注意到衍圣公的眼中闪烁了一下,心中顿时是暗叫不好。

    这孔府到底是什么样子地人家,他身为其中一员,心中当然是有数的很,嘴上的仁义道德是讲的天花乱坠,私下里捞钱卖地,比起寻常地地主士绅还要凶狠贪婪几分。要不然怎么会有今日间,山东前三的大地主身份。而且那文如商行因为什么开办的。

    这位家主衍圣公,估计听到这“十万两”银子已然是心动了,沉吟一会,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齐鲁之地,我孔家在此已然千载,滋阳城又有鲁王殿下,那镇东将军李孟,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夫,居然这么横行霸道。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嗣德。你小心些去做,兖州士绅也是为盐所苦。你这么做也是有德之行。”

    想要在兖州贩卖私盐赚钱,还要安上这么光明正大的理由,的确是太可笑了些,可孔三德一听就急了,也不顾得什么尊卑体面,急忙上前争辩说道:

    “公爷,事虽如此,看天下间如此的乱象,总归是要想想将来啊!”

    这话说的可颇为地明白了,谁想到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吐血,那位二世子朗声地说道:

    “就算是改朝换代又如何,孔家反正是长盛不衰,莫非还有谁想要和天下间的读书人为敌,和圣人为敌不成。”但这私盐生意也就是做成了一次,第二次就被撞破,那些徐州的盐贩子做事颇为的有章法,平日里都是在码头卸货,然后用大车拉到孔府的庄园之中,为这个专门在城外有孔府的大车店。

    这大车店却被他们当作了后路,特地是让人养了几十批骑乘的马匹在里面,做不测的时候准备。

    大车店是孔府的产业,多养些马也是应当,结果在码头上一被查缉,这些人趁乱冲了出来,直接就跑到这大车店,换乘了马匹,狂奔离开了济宁城。

    山东盐帮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地准备,这徐州盐枭们又是骑马,自然石追之不及。

    不过身在山东,处处都是武装盐丁和军队,地方士绅们站在李孟一方地人也是不少,这些徐州来的盐枭看起来对这个也知道,并没有跑远,直接就是跑进了那衍圣公二世子地庄园之中。

    人有时候真是糊涂的,这衍圣公的二儿子完全是被贩卖私盐的厚利蒙住了眼睛,居然想着这次只不过是不小心,把这些人保住,还有今后的生意做。

    在孔府的庄园之中,的确是安全的,胶州营的士兵和武装盐丁不会去进入这些地方,但有个很可笑的想法,很多人根本不会认为孔府这样的圣人后裔会去沾惹私盐这样的买卖,山东盐帮从来没把怀疑的对象放在孔府身上。

    孔三德经商这么多年,在族中也属于门路通达的角色,盐枭躲进了二世子的庄园,他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这次他是直接找上了衍圣公告状,谁想到有人比他早一步照找寻了过去,一说这个,衍圣公勃然大怒,说你受家族大恩,可为什么却总是替外人着想,既然有生意往来,我孔家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有难处总要相帮。

    你却要把人交出去,圣人的教诲。你到底都是放在什么地方,还记住了吗。我看着文如商行要是再在你手上管,迟早要出事情,孔三德你辛苦这么多年,还是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让老二来管吧。

    全心为这个孔府大族的存亡考虑,却遭受了这等的待遇,孔三德心中真是苦闷难言。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是孔府不知道什么是凶险大祸,又把自己抛弃,那要是祸患来临。孔三德可也不愿意一起去共患难。

    最起码要把自己先摘出来,胶州营这些人在到处寻找这伙徐州盐枭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本来想把这件事情做个人情告诉胶州营,但现在越快说越好,免得自己受到牵连。

    灵山商行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除却立刻通知在济宁州的黄平一行人之外,还派人快马送到了在济南城的李孟那边,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的是孔府。对这样一个家族,必须要慎重。

    沿途布置着驿站。加急换马,度的确是很快,消息也是迅的传回了济宁州,命令很明确,那些来自徐州地盐枭必须死,但孔府的人不能动。

    孔府地二世子包庇徐州盐贩,凡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胶州营文武,都是震怒异常,就连秀才和举人出身的宁乾贵和周扬也觉得这孔家实在是不知死活。有必要给个教训。

    但一贯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的李孟。做出了个相对温和的决定,倒是让人深感意外。

    “衍圣公是国公。又是圣人后裔,亲贵无比,但不过是墓中的枯骨,没什么作用,但他这身份却非比寻常,尽管天下间文人士子谁也不会听衍圣公一句话,但可孔府却是个标尺,是文人的代表,历代地朝廷优待孔氏,不是做给圣人看,而是做给天下读书人看,若对孔府做出什么事情来,很快会被引申为你会对读书人的态度。”

    孙传庭也是靠着这儒学经典踏进仕途,谁想到却有这么一番话说出来,这番倒错,却更显出他这些话的说服力。

    “当日蒙元入中原,据说那鞑子皇帝朝着孔府的匾额上射了一箭,从此天下士人离心,若是等他占了江南,再射这一箭,还不知道会如何说呢……李大人,天下人地口舌,还是要慎重对待,等他日大人到了另一种地步,自然可以无视,现在却还早。”

    总是行刚猛,或许是效率高,摧枯拉朽,但也会有很大的反弹,稍微变变形式,效果往往会更好。

    不过对于山东盐帮的黄平来说,又要杀死盐枭,又要不伤害孔府中人,这难度实在是比较大,但上面既然布置下来,那总得去做。

    黄平领着手下乔装打扮,在那些盐枭藏身的庄园周围打探消息,摸清这边各种情况,这济宁州到曲阜之间的好地,孔府所有的,比那鲁王的王庄还要多,黄平一干人等都是不太明白,孔家这么富,为什么还要去打那私盐的主意。

    这个倒也是好解释,一来自古从没有嫌自己多赚钱地,二来是武装盐丁的排查和盐价调整,虽然是针对整个山东,但作为山东第二大地地主孔家,却觉得这压力当其冲,肯定要有所反弹。

    胶州营对他们的善意却被孔府理解为,这是武夫对孔家传承千年这帝王宠信和士林精神领袖的敬畏。

    就算是没有这次包庇盐枭的举动,也会在其他的方面用其他的方式体现出来,只不过历朝历代,笔杆子从没有赢过刀把子,这也是华夏几千年传承的真理。

    黄平打探好了消息,并且在孔府的庄园那边安置好了盯梢的人,防止人趁乱跑掉。

    山东盐帮专门地行动人员六十人,兖州都司张江地亲兵两百,还有孔三德派来领路的向导,现在是万事具备,就等着动手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风起微澜

    上面的命令布置的虽然好,但要做到分寸二字,却是很难,这等恰好好处的尺度,也就是积年的老差役才能把握到其中三味。

    黄平虽然是锦衣卫出身,却不是那种坐衙门吃孝敬的差事,也是整天在外面东奔西跑,不知道这些办事的细微处,至于山东盐帮其他的人员,还有张江的新兵,那都是在江湖上和军中待久了的爷们。

    这些人去打打杀杀那是一把好手,但要是做什么细致的勾当,实在是难为他们了。

    不过这次上面催促的也是着急,黄平也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两百八十多号人或早或晚的乘坐大车,或是骑马,也有步行的,装作互不相识的行商,一起聚到了这孔府二世子的庄园边上。

    济宁州、滋阳城、曲阜这三地差不多是山东最繁华富庶的三个地方,这三地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一到腊月,官道上可是热闹的很,许多精细货物都是贩运到这里的,济宁州的富豪,滋阳城的勋贵藩王、还有曲阜的孔府。

    这样热闹的局面,固然是让黄平这些人容易潜伏,不过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也要提防自己的行踪被别人看到,结果行动是越的小心翼翼。

    一入夜,这批人才慢慢的汇集起来,到了庄园的门口,孔府在此处的庄园,主要是用作田产收入,并不是家人居住的地方,所以防备也是简单的很,就是在田地中央用围墙围了一圈,里面居住着管事一干人等,到了晚上大门紧闭就是。

    根据孔三德派来领路的那位向导说。这庄子晚上也就是几名更夫溜达几圈,没什么警戒的人员。

    听到对方这样地介绍,黄平心里也是有数,唯一担心的也就是那几十名徐州盐枭的是不是在戒备了,庄子里面主要的抵抗力量恐怕也是这些人。

    目前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名向导知道的情况是几天前的,自从那些盐枭进去之后,里面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胶州营的士兵最不怕的就是战斗,庄子一共才两个门。后门和其他的地方都安排了几个人值守,一帮人直接把大车上地木梯拿下来,架在了墙头,几个人手中拿着兵器慢慢的爬了上去。

    事情比他们想的还要简单。前门后面根本没有守卫的人,或许孔府地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对孔府下手,这可是至高无上的地方。

    人翻了进去。把前门打开,等到进去十几个人之后,才有名更夫觉这庄园内进强人了,不过他现的时候,刀已经是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名更夫一身地酒味。醉醺醺的在门房里面酣睡,一看见刀架在脖子上。不用黄平他们的逼问,有什么说什么。

    的确是有六十多个人住在庄子的北面,也就是后门所在,说是府里面给下拨了银两,这六十多个人地吃喝花费全由上面负责。

    而且今天和往日不同,二少爷领着几名下人来了这庄子,亲自请那几十人喝酒,庄子里面的人都是跟着分润分润,酒足饭饱。现在差不多都是在睡觉休息。

    孔府二世子到来地消息也就是让黄平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下令动手,知道了对方在什么地方。人多势众还担心什么,直接围过去抓人就是。

    这些徐州来的盐枭所做的抵抗,就是黄平领着人冲进他们居住的宅院时候,有几个人衣冠不整的拿着刀跑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举刀,就被张江的亲兵用短矛戳死在哪里,剩下的人猫在屋中不肯出来。

    双方僵持了一会,黄平也是干脆利索,直接命令人拿火把准备烧屋子,屋内的这些人在第一把火烧起来的时候,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乖乖地丢下武器到院子里面投降。

    黄平话说地明白,你们贩盐,又是漕船,又是官府的文书,凭着你们几十个人肯定是做不了这样地事情。

    贩运私盐本就是大罪,你们又在码头上杀人了,明白话交待给你们,活命是不可能了,但乖乖的交待,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这些盐枭被人从酣睡中揪了出来,原本以为自己有孔府庇护,不管怎么说都是安全的,谁想到对方趁夜明火执仗的杀进们来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凭依也是崩塌,只得是垂头丧气的全部交待。

    所交待的内容倒是让黄平等人大吃了一惊,这些大着胆子贩卖私盐的,居然是徐州卫所的军兵。

    徐州是天下枢纽,朝廷素来在哪里驻扎着大军,不过天下间军兵都是为欠饷所苦,这徐州军也是如此,不过两淮素来有盐商在,盐商是富甲天下,但有些时候,也需要有人去为他们做一些手上沾血的活。::::

    在徐州这些朝廷官兵自然是最佳的选择,这样活的倒也很滋润,不过这几年却一直是流年不顺,先是在海州一带,被海盗打的大败亏输,然后莫名其妙的,山东兵马开始进驻两淮,盐商们也都是现实,马上那些孝敬常例都是给了这山东兵马。

    尽管其中有几次的反复,比如说,徐州的官兵故意松懈驻防,让盐商们花钱雇佣的马贼们通过他们的防区,去淮北伏击山东军,结局当然是失败了。

    随着湖广和河南的局势愈的窘迫,徐州军也不断的抽调兵马,去凤阳府和安庆、庐州的边境驻防,在徐州的这些人都是些不被看重的次等或是三等的兵马,留在徐州,日子可不好过。

    但扬州府的方家,特别是方家老大方应忠,和这些徐州的官兵一直是有往来,差不多是一个半月之前,方应忠找上了留驻在徐州城的那支军队。说是要合伙做买卖,方应忠出盐,徐州军出人,合力朝着山东贩盐。

    这才是有了今天的这些事情,私盐贩卖对徐州军来说,也是要慎重地,所以带队这人居然是个千户,这才知道的比较多。

    看到再也问不出什么,直接就是**去砍头,这些士兵谈不上什么硬气。求饶哭喊是免不了的。

    这庄园里面也有几百户人家,青壮也有近千,不过却没有一个敢动的,黄平的手下在事成之后。骑着马耀武扬威的在庄子里面奔走呐喊:

    “绿林道上寻仇,闲人莫要出头,不然洗了你们这个庄子……”

    听到这话的孔府庄丁。果然没有一个出头的,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中,大家心里有数,这肯定为那些外地人来的。

    至于孔府地二公子,则是被几名亲随的下人一起带着藏到了地窖里面。战战兢兢的不敢出来。

    孔府的庄园都是好地,都是交通便利地地方。出门不远就是官道,现在是深夜,官道上没什么人。

    在黄平的命令之下,这些哭叫求饶的徐州盐枭们,都是被按在哪里,干脆利索地砍掉了脑袋。

    黄平对上面命令的理解,杀掉盐枭,尽量不要惊动孔府,那就不要在对方的庄园里面杀人。出来砍脑袋就是。而且自己没有杀掉孔府任何一个人。应该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上面的交待。

    六十几具尸体就这么被放在官道边,有人从大车上取下来一袋子盐。随意地洒在这些人的尸体上,然后一帮人扬长而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孔府地这位二公子才敢从地窖里面爬出来,庄子里面倒没什么慌乱的,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这些外地人在庄子里面带着,一个个油头滑脑的模样,连自家的女眷不放心出门,死了更好,说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位孔嗣德养尊处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局面,从地窖里面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颤抖,尽管穿着的是狐裘皮袍,又是天空晴朗,可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寒意,他现自己所凭依的孔府荣华和孔家千年传承地荣华富贵,原本以为这是坚固无比地铠甲,却没有想到居然这样的不值一提。

    外面地官道上就那么放着几十具尸体,这里又是交通要道,来往方便的很,肯定会有人去报官,在停放尸体的边上,唯一的成规模的民居就是这个孔府的庄子,想必会有人要来问问。

    对于庄头来说,眼下这庄园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孔府二公子孔嗣德,这庄园的庄头自然要过来询问孔嗣德的判断。

    已经是被吓破胆的孔嗣德哪里还会有什么决断,只能是被几名亲随带着一起去外面观看,因为这几天码头上的凶徒事件,上面给济宁州衙门很大的压力,知州同样是把下面的衙役赶的团团转。

    听见在这边出出事,立刻是以济宁州衙门难得的高效率赶了过来,而且派出的还是骑马的捕快。

    山东承平也有快十年,所以这官道上的闲人特别的多,等捕快来了之后,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围在哪里看热闹,一边是啧啧的说谁下手这么残忍,一边是兴致勃勃的在这里看着。

    孔嗣德在亲随的陪伴下,也是在人群中观看,那些捕快下马之后就开始驱散人群,不过,看见孔嗣德衣着华贵,身边又有亲随陪伴,知道他的身份显贵,所以也就由得他在那里观看了。||

    在地上的那些尸体,昨天还在和自己排着胸脯吹嘘,说是这一次不过是不小心被胶州营抓到,下次肯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孔嗣德记得当时还跟对方碰了一杯酒,自己虽然是长房的次子,但他的哥哥袭爵之后,其他的人得到的实惠并不是太大,充其量也就是有个庄子让自己温饱无忧。

    想要过的更好些,或是在孔府之中有什么好位置,还需要做些事情出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孔府的爵位可不光是个衍圣公,曲阜知县,还有些有权势的实缺职位。除却自己的能力证明之外,也要花钱来运动。

    孔府地子弟出去做官意思不大,而孔府的一些肥缺都是被衍圣公的兄弟们把持着,孔嗣德做的不错,最起码第一次贩运私盐的利润,让他得到了文如商行的主事权力,还以为接下来的生活是节节高。

    却没想到那些人躲进自己的庄子里,晚上还是被强人冲进去把人都揪出来,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杀死在庄子边上。

    孔嗣德一股寒意遍布四肢百骸,自从地窖出来之后就抑制不住颤抖。看着眼前这些尸体,更是感觉到浑身无力。

    天气寒冷,尸体倒也没有腐坏,身上或多或少都是被撒着一些白色粉末。那些济宁州的衙役们围着尸体转了几圈,这些衙役可都是积年地老差役,对这些凶杀之事见多识广。一看这些尸体的伤口,就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们说话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却没有想到全被身边的孔嗣德听到清楚。

    “看着茬口,应该是当兵下刀砍得,嗯。你看看这捆绑,可不是江湖地手段。老五,你快点,刚才咱们几个可是抽签的。”

    一名差役弯腰强忍着恶心,伸出手指在那里白色的晶体上沾了下,放在嘴里舔了舔,立刻是呸呸猛吐几口,冲着边上地人吆喝道:

    “是盐!!”

    在哪里盯着的十几名衙役都是变了脸色,二话不说转头就走,孔嗣德的身边的一名亲随连忙的跟上。拽住一名衙役。那名衙役刚要开口喝骂,那亲随笑着把一块碎银子塞进差役地手中。低声的问道:

    “请问这位差爷,刚才有人看见是盐,各位差爷,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呢!”

    那差役掂了掂手中地碎银子,这次是凑过去小声的说道:

    “砍头撒盐,这是李大帅惩戒的手段,有时候荒山野地或是不方便明正典刑的,盐贩子盐枭直接是砍了脑袋,身上撒上盐,兄弟,这件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妙!!”

    听到这个消息的衍圣公的二儿子孔嗣德,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恐惧,而是不能抑制的愤怒,他山东总兵李孟不过是一介武夫,居然敢这样对圣人后裔。千年传承、圣上册封的国公这般地行事。

    这人眼中到底还有没有什么王法,还有没有把孔家放在眼中,从李孟地势力伸到济南和兖州之后,对孔府一直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尽可能地保持尊重。这种态度,让孔府里面这些只知道在一方小天地之中安享富贵的世家子们以为李孟是惧怕他们家,这些人从生下来就被套上了圣人后裔的光环,注定一辈子富贵,而且比起其他的勋贵,他们还不受到改朝换代的影响。

    孔家的这些子弟,很多都是在这种毫无风险的,安享富贵的环境中生老病死,十几代,几十代这么传下来,见识都是极为的浅薄,他们和孔三德那种在外打拼见多识广的人完全不同。

    被孔府剥夺了文如商行主事人地位的孔三德,真是有些心灰意冷,索性是把全家搬到济宁靠着运河边上的别业中居住。

    这次孔府做决定的时候,没有这位旁支的大胖子来说三道四了,孔府上下听到孔嗣德的陈述之后,从衍圣公到族中几个主事的长辈,都是愤怒异常,决意要给目无圣贤体统的鲁莽武夫一个教训。

    尽管孔府震怒,可细想一想,想给李孟这武夫教训的手段还真是很少,总不可能动员孔府的家丁青壮,去找镇东将军李孟的胶州营去打上一架,那可就是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刀下去挨宰了。

    有明一代,朝中的重臣,以把女儿嫁入孔府为荣,或是娶孔府的女儿,毕竟这是全天下最太平长久的所在。

    依靠这不断的联姻结亲,孔府虽然是安心在曲阜享受富贵,但在朝中也是有他的关系网和影响力。

    最近向孔府提出联姻要求的是兵部尚书陈新甲,兵部尚书,正是替天子统管天下的大臣,岂不是正好对付这山东总兵李孟的。

    衍圣公当即是修书一封,给这兵部尚书陈新甲。同时答允了这桩陈新甲的提亲,反正自己儿子不少,娶陈新甲的女儿也无所谓。

    徐州地那些盐枭,实际上和孔府并没有太多的利益关系,或说根本没有关系,这些人被砍头,孔府除却他们的二公子受到些惊吓,那个庄子的大门被破损几处之外,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孔府中人之所以这么愤怒,要动用朝廷的关系来动一动山东总兵李孟。实际上就是看中了这私盐贩卖的利润。

    财帛动人心,让人忘乎所以看不清形势的也是钱财和利益,这一次贩运私盐,仅仅是在滋阳城和曲阜城一带贩卖。还有给自家用,这就已经是一笔大财,如果能在整个兖州府贩卖的话。那又该有多少钱入账。

    这钱来的太容易也太快,比起兼并土地布置规划,使用佃农耕种,要简单很多,从前没有接触这个私盐贩卖。孔府上下还不觉得如何,接触了这个大利之后。尽管才有一次,却实在是舍不得放手。

    李孟对孔府一直是优渥宽容,这种懒得理会,给自己少些麻烦的态度,却被孔府认为是武夫对孔府地畏惧和忌惮,大明文贵武贱已经持续了几百年,孔府身为士林文人之宗,自然更是瞧不起武将。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之后,推崇儒士。讲得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结果在建文帝的时候,黄子澄和齐泰一干纯儒把持朝政。结果明成祖朱棣动靖难之役,天下的藩王手握兵权却没有一个出兵勤王。

    再以后一直到如今的崇祯年间,儒士文臣一直是在朝中稳稳地压过了武将和宦官,大明一代代皇帝,从皇帝治天下,到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眼下的局面差不多是士大夫治天下了。

    如何把握对文人士林的态度和分寸,对李孟来说还真是个考验,最起码在对待曲阜地态度上,他的优渥和宽容就被当成了敬畏。在这利益的争夺上,孔府被本不属于自己的利益晃花了眼睛,开始进行愚蠢的挑衅。

    不过这件事情上,孔府自己也不能大张旗鼓去动舆论和李孟斗争,圣贤地传承去贩运私盐,这简直是个笑话。

    但有些事情在官场上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既然是答应了兵部尚书陈新甲地联姻,那这位兵部尚书自然也会去做些事情。

    话说回来,若是李孟在山东的名声,如同河南的左良玉或是陕西的贺人龙一般,想必不管是孔府,还是兵部尚书陈新甲都不会对李孟做什么,但现在李孟在天下间的名望是“平庸守成之辈,尚算温良谦恭,不晓官场常事”。就是说很少办什么错事,对朝廷还算是恭敬听话,可却对官场上的一些规矩很是懵懂。

    更有意思的是,现在李孟出身卑贱,是贩盐起家的军户,这身份当然是让人瞧不起,他目前的阵营还是个失势地阉党,眼下是文臣专权,东林为先,被太监提拔起来地武将肯定是被天下人瞧不起的。偏偏他依仗地这个太监还是个失势的太监,被目前最有势力的司礼监大太监和南京镇守太监所敌视。

    几项叠加起来,李孟在大明的权势阶层之中的印象可想而知,刘泽清不过是先冲进登州城,就有个左都督、曹州总兵的官衔,李孟一项项的大功,要是正常升赏的话,如今也应该封爵了。

    尽管和李孟打过交道的人,还有那些见识过李孟兵威的人,都是知道对方的厉害,不敢有所触犯,但大多数的高官们,普遍是认为李孟在山东根本长远不了,这等既不是出身将门,又没有什么高门重臣提携的微末之辈,不会有什么长远。

    偏偏李孟自起家开始,就没有怎么离开山东,一直是专心经营这一方的小天地,和中枢的大臣们根本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朝中大臣们对他了解不过是在奏折和各部的文报中看到,根本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至于这孔府,属于身在庐山中,看不清楚周围,把别人的宽容看作是敬畏的糊涂蛋,世上从来不缺这样糊涂的人。

    腊月间。派人把信送到了京师,那边也都是忙着这个腊月过年,估计就算是有什么举动也要等年后进行了。

    山东看着又是恢复到暂时的安宁之中,但在南直隶却有了一件大事,之所以是大事,是因为南京上下所有官员都和这件大事有所关联。

    扬州望族方氏,状告徐州卫所军兵贩卖私盐,触犯朝廷盐政*……

    地确是大事啊,扬州望族方家那是世世代代承办官盐销售的扬州豪商,号称“淮盐十。方家五”的大老板。

    南京城内凡是能管事的文武官员,谁没收过方家的常例孝敬,还有些寒门起家的官员,若没有方家前期的资助。后期的贴补,又怎么会有今天。

    所谓拿人的手短,方家有这份人情丢在这边。又有不少的亲朋故旧在朝中以及地方上为官,所谓官商巨家,这样地大族,在南直隶说话也是极有份量的,方家来告状。那大家都不得不重视。

    何况他所告的案子,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徐州卫所军兵贩卖私盐,卫所军兵做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大明官兵别说是贩私盐,做盗匪地都是大有人在,但这些东西很少有被人拿到台面上来讲。

    但这次被人拿到台面上来说了,而且还是方家来告状,那就由不得不重视了,按说盐政相关。应该去在海州的盐政司告状。可方家所告的是徐州地官兵,盐政司根本无权管辖。所以事情也就推到南京来了。

    民告官,有理也定罪三分,但扬州方家这么一告,大家都自动把这件事情忽视过去了。

    徐州的官兵在经过海州城对海盗的失败,在南直隶追剿流民的挫折之后,已经是灰头土脸,加上山东兵马进驻两淮之后,徐州南北都有山东的兵马驻守,徐州这些兵马用处也并不是那么大了。

    河南、湖广一带地情势紧急,以及徐州驻军的不那么重要,让南京兵部尚书、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三人开始朝着危急地地方调拨徐州的兵马,现在留在徐州城以及周围驻防的只是一个残破的卫——砀山卫。

    这个卫在海州和杨四那伙海盗作战的时候,遭受的损失最大,因为南直隶江北的兵力一直是颇为紧张,所以没有得到补充,调兵的时候,诸位大佬们也不愿意动这个不太有战斗力的卫。

    徐州仅剩下这一支兵马,不到两千人地队伍,行事却有些无法无天起来,徐州地州县衙门,上报这砀山卫扰民的官方文报可是如同雪片一般,不过按照大明地老规矩,都是压下来不予理会。

    方家这次的告状,真可以说是人证和物证齐全,看这些证据,那真是铁证如山,想抵赖都抵赖不了。

    每年每月都是常例的银钱孝敬可不是白花的,地方官府报上来,南京的官员都是推诿不理,但方家报上来,大家马上是慎重起来,要合议给个答复。

    南京城内的兵部官员也有私下里去问方家,说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那砀山卫就算是拼命贩卖私盐,也赶不上你方家进账的毫毛,何必去计较什么呢?

    谁想到方家这次却咬紧了牙不松口,说是要是这南直隶的军兵都卖起私盐来,我们方家还有什么活路吗,必须要抓这个典型治罪,给别人一个颜色看看。

    私下去问的那个官员也是拿过方家好处的,而且还是那种拿的不少关系亲密的,听恩主这边把话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也就不好继续劝告了。

    但南京官员的合议也拿不出什么章程来,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是在湖广和凤阳那边呆过的,知道凤阳、安庆一带的兵马不能擅动,同样的,南京的兵马也不能放出去,算计下来,南直隶周围已经是无兵可用了。

    那不足两千的砀山卫士卒在徐州,琢磨半天居然没有奈何,派个文官过去督办这件事情大家是不敢想的,眼下这些大头兵,逼得急了可就要哗变的,到最后朝廷对哗变的军兵无可奈何,还要追究这督办的文官罪过。

    官场上的诀窍就是谁也不愿意表意见,免得承担责任,那边方家催促的紧,这边大家又都在僵持着,局面一时间尴尬……

    这时候,仗义执言的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又是站了出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 得徐州 思财路

    吴嘉卫在南京官场上以敢言着称,做事很少考虑官场上的成规,尽管每次说话都是切中要点,在这浑浑噩噩的官场上总能刮起一阵旋风,偏偏所言之事都能颇为圆满的解决,所以就有了个能员的评价。

    但这股冒失劲却总是让人不放心,南京兵部尚书几次想要写折子推荐这位同僚升职,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上奏,其他的高官勋贵也是差不多的意见,这样冒失的人,做事实在是让人不放心,现在压在手下,给自己做开路先锋,万一事情不妥还可以用来帮自己摘干净责任。万一升官上前去,自己保举要担待责任,而且官职高了自己也挟制不住,他要再犯了什么愣头青脾气,再和大家有什么妨碍那就不好了。

    不过吴嘉卫却真是有些耿直之臣的意思,尽管一直没有升迁,说话却还是秉公直言,没什么避讳的地方。

    这次徐州砀山卫贩私盐被方家告,南京的兵部尚书、守备、镇守太监合议多日,总也拿不出个处置的章程,派士兵去弹压,现在是处处吃紧,还在跟北京打官司,调走了兵马,但是钱粮很多还要在南京报销,双方都快扯破面皮了,也没法召集新军,现在压根是没有能动用的兵力;若是派文官去问罪,现在可不是前朝,一个文官就能吓得武将魂不附体的时候了,现在这些丘八一个个飞扬跋扈,横不把老爷们放在眼里,搞不好就要激起哗变。

    不管是谁提出这处置的方案,到时候若是出了乱子,那可就是提出方案那人的责任,天下这个局面,和兵乱扯上干系的事情,罪过是最大的,谁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还是这吴嘉卫耿直敢言,直接慷慨陈词的说道:

    “既然山东总兵李孟已经是在兖州府和淮安府都驻扎有兵马。听闻归德府他也有兵驻扎,那这徐州一地等于是他夹袋中物,不若让这李孟派兵前往替代,这等军兵对驻扎一地最为看重,咱们只需要下个文书。等着那山东军兵和砀山卫冲突就是,反正也是给方家一个交待!”

    和山东孔府以及京师那些不知李孟底细的人不同,南直隶的这些官员可是知道李孟兵马的横行霸道,原来就是屯驻在海州,可一段时间过去,莫名其妙地,山东兵居然是在两淮有驻军了。

    这样的行事。这样的军将,却还如此低调,南京的这些高官都觉得李孟此人实在是有问题,将来没准会闹出什么乱子。

    既然是如此危险的角色,还是少和他扯上关系地好,特别是让他进驻徐州这样的事情,将来如果闹了什么乱子,肯定会有所牵扯。

    现在京师那边辅好像是走马灯一般的换,尚书侍郎之类的职位也不保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派出去监军督师,然后再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原来大家觉得在南京是被流放,去京师才算是正途,现在京师可就是个火坑,还是少些招惹为妙,在南京城这花花世界呆着多好。

    每个人都不愿意多事,免得担责任丢了官位,尽管这件事情思来想去,也就是李孟出兵换防才是最妥贴的处置方法。但谁也不愿意先说出来,现在既然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这个二愣子傻乎乎的先讲出来了,那责任就是他地责任,大家看个热闹就是,以后除了差池,他那个侍郎的位置可也值不少。

    这件事情讽刺就讽刺在,南京的各位高官知道李孟不让人放心。可不愿意让李孟来到徐州驻扎的理由。并不是李孟如何危险,而是怕担负责任。丢掉自己的官位。

    既然吴嘉卫提出来,责任有人去承担,那大家都是皆大欢喜,毫无异议,总算是给那方家一个交待。

    不过南京城内的高官们都是用看傻子的态度来看待这吴嘉卫,心想这位南京兵部侍郎看事情倒还准,怎么做事情却这么毛躁,不知道官场上常胜不败的法门就在少说话多磕头上吗,这吴嘉卫还拼命的把责任朝着自己身上背,真是嫌命太长了。吴嘉卫当然也想再升几级,不过他从科举开始,郑家就在他身上投入了大把的金钱,还有许多见不得光地帮助,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是和郑家牢牢的结合在一起,根本不能忤逆对方的指令。每到午夜梦回之时,吴嘉卫经常突然惊起,汗流浃背,这样地生活,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有时候吴嘉卫也只能是拿这话安慰自己,当官是为了什么,一来是为了名,二来是为了财。====眼下郑家大笔的银子过来,自己在外面也有个敢言的名声,心平气和些也就过去了,何必想的那么多呢!

    既然有人出头定了规矩,那就文去做,反正是别人来做的事情。

    没人对吴嘉卫出头直言有什么疑问,因为在他们看来,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和山东总兵李孟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利益的干碍,他估计也就是想捞点事功吧,花花轿子众人抬,他还没倒,那自己也没道理去挡他地路。

    南京各部衙门手续走的也迅,很快就由吴嘉卫拟好了折子,一层层的递了上去,就等京师那边的批复了。

    也已经是腊月中旬的事情,大家都是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继续过个太平年了,不用为徐州的事情操心,留给李孟头疼去吧。

    对这个时代的军将来说,并不是地盘越大越好,因为基干地部队就那么多,得到在某地驻守地职权,你就算是不维持治安,不去驻守,仅仅去烧杀抢掠的话,也要派出部队前往。

    派出去部队,等于是把自己地力量削弱了一分,而且带兵的这名军将去往该处之后,往往会有自立的心思,反正各将官的实力来源都是来自自己的亲兵。上司对下级的优势也仅仅是亲兵多而已。朝廷下个旨意,说是此地归这名军将镇守,那谁还会去管上司是谁?轻而易举的就会分化掉这支部队。

    这些不说,徐州本就不是什么富庶地地方,境内民风剽悍。乡间械斗简直是司空见惯,地方势力也甚强,纯粹是些混不吝,官府政令不畅,大部分事情都要求着地方宿老办理。去徐州诸军,想在本地捞钱那是很难,稍微严厉了些。就会激起民变,一帮人围攻官府,攻打军营,这事情可不稀罕。所以大家都觉得,李孟未必甘愿,说不定还会顶回来,很多官员都在等着看吴嘉卫的笑话,看看李孟这一巴掌有多重。

    但让这些南京官员没有想到的是,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的奏折在讨论之后,送奏折的快马还没有出南京城门地时候。胶州营已经有使在徐州城了。

    砀山卫徐州西面的驻军,不过徐州西面正是河南,那地方可不太平。而且穷乡僻壤,不如驻扎在徐州城舒服。

    砀山卫这不到两千人都是呆在徐州城中,为的是他们的卫指挥使,这是众人惯常的称呼,因为卫所都是种地的军户,要出去作战编制并不是按照卫所的编制,在官方地文书上,这支部队是被叫做砀山营。

    只不过本乡本土的兵马。大家都是用熟悉的那个叫法称呼,这砀山卫的卫指挥使姓单名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别看就这一千六七百号人马,可在这徐州城中,这砀山卫等于是太上皇,城外的大族豪门可以动员起来大批的丁壮。城内这些居民就没有那个能力了,砀山卫自然是说话管用。就连徐州知州都压服不了。

    可这本乡本土的。再怎么祸害也不能下狠手,充其量就是个欺行霸市的程度。日子也是过得苦哈哈的,不过前段时间砀山卫地日子突然好过不少,手中银钱也是趁手了许多,据青楼里面的老鸨说,这些大兵突然大方了。

    不过也就是大方了那么短短几天,接下来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一贯是在街道上横行的砀山卫士兵突然都是安静下来,白天晚上都是乖乖地呆在军营之中,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

    据城内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说,砀山卫的单指挥这几天正在和知州大人商量,说是要去萧山县驻扎。

    有这些大兵在,知州头疼,可没了这些大兵,徐州等于是完全空虚,稍微有些乱子就会变成大祸,还不能让这只军兵走,双方一时间有些纠缠不清,今日间这徐州知州还要派人相请商议,却被那单指挥的亲兵挡了回来,说是单指挥今日有贵客。

    这贵客就是山东盐帮的副统领江显绰,临近过年,又是天寒地冻的集结,漕运行船不便,而且这不足两千的兵马,派大兵过来剿灭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不如先谈一谈,看看有没有什么和平解决的可能。

    “江老弟,老哥我手中地儿郎都是在砀山就一直跟着的,乡里乡亲的,又是跟我出生入死的这么多年,老哥我舍不得啊!”

    江显绰坐在椅子上,看着单山声情并茂的和自己交谈,这明显是说到动情处了,还伸手抹抹眼睛,也不知道掉泪了没有,不过面对这些人,江显绰丝毫没有在胶州营中的那般小心翼翼,就是冷笑着看对方如何表演。(

    果然,这单山抹完眼泪之后,抽抽鼻子又是继续说道:

    “十五两一位实在是太少了,再加点吧,都是能打仗能种地的好汉子,而且他们地衣甲兵器老哥我都不要了,这么都算上,怎么也得五十两一个吧!”

    江显绰过来相谈,开出了山东地条件,散掉手中的兵马,胶州营那边可以给一定地钱财补偿,那单山是在两淮一带驻扎多年的地头蛇,自然是知道山东兵马的厉害,也不说什么虚情假意的话,直接谈起条件来。

    五十两一个,差不多就有六万多两银子入账,哪有那么多的好事,江显绰在外面可是山东盐帮的副统领,杀伐决断,也是江湖大豪的本色,单山这狮子大开口之后。他当即冷笑着反驳了回去:

    “单老哥,你那些兵丁我也见过,一个个跟痨病鬼没什么两样,还兵器衣甲,那些破烂也好意思说。再说了,你们砀山卫这些兵丁能打吗,去济宁州那几十个是最强的了吧,还不是晚上被揪出来砍了脑袋,十五两一个,已经是我家大帅的恩典了。”

    那卫指挥单山被对方戳破牛皮,脸上连红都不红。嘿嘿笑着继续说道:

    “老哥我这等人,把手中的儿郎们交出去,那就是个废物了,不多要点银子养老,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说咱也是大明朝廷地官兵,可不能含糊了。”

    听到这里,江显绰把手中的茶碗朝着桌子上一摔,冷声的喝道:

    “不要不知道好歹,你们砀山卫贩运私盐。已经是触犯了山东的忌讳,这时候跟你谈,是给你机会。单山,你不要闹到不能收拾,到时候大家可都是难看。”

    被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多岁,而且没什么品级的山东小吏这么指着鼻子吆喝,一直是嬉皮笑脸地单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江显绰的鼻子大骂道:

    “你个毛还没褪干净的小孩子,居然也敢这么说话。把老子逼急了,到时候关上城门,先宰了你,然后和你们山东来个鱼死网破……“

    本来是撒泼耍狠的叫骂,可单山喊了几句现,坐在对面的江显绰神色不动,但看着他的眼光却也来越冷。单山越喊越没有什么底气。江显绰端坐在哪里,冷冷的说道:

    “单指挥。不要把自己想地太高,你要是真敢妄动,三个时辰之内,山东兵马就要开进徐州。”

    这话说的轻松,可怎么也不像是假话,单山暴跳起来,此时却僵在那里,冷汗慢慢的从额头上滚落下来,过了会,才在对面江显绰的冷冷注视下,勉强的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恳求说道:

    “方才俺老单被痰气迷心,咱们好说好说……”

    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五,砀山卫一千六百人放下武装,回到了砀山卫,河南归德府和山东兖州府的胶州营屯田庄头,在砀山卫这里设置了屯田田庄,那砀山卫的一千六七百名官兵都成为这个田庄的屯田户。那原来的卫所指挥单山,成为这屯田田庄地副庄头,在徐州境内的这屯田田庄,开始招募苏北和河南的流民,屯田耕种。

    按照胶州营地估计,或许这这些砀山卫的官兵会有些反弹,可反馈上来的情况,砀山卫的官兵们反倒是很高兴,军户本就是个缺乏自由的身份,屯田田庄的屯田户身份加在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且屯田之后,河南和山东的田庄都划拨粮食救济,居然能吃饱饭了,这可比从前的日子要好太多。

    对于他们来说,砀山县一带本就是他们本乡本土地地方,在熟悉的地方还能有温饱,这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

    给单山一个副庄头的职位,每个人十八两银子,这件事情里面赚了最大便宜的就是这个老头,单山得到这副庄头的职位真是兴高采烈,心想最起码这辈子是不用担心什么了,不过他也有隐隐的担心。

    单山的这个担心和南京城那些人地幸灾乐祸是一样地,徐州周围全是豪门大族,而且乡土观念极重,外来的兵马贸然进驻,肯定会引起地方上地反弹,就算是互相火并冲突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大家可都没有什么责任,要怪就怪乱说话的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和不知道好歹,只想着扩大地盘的山东总兵李孟但被认为是麻烦的徐州豪族,这次都是老老实实,对胶州营兵马的进驻,还有砀山卫屯田田庄的设立,都不敢做什么反对或是抵抗的反应,凡是能说几句话的,都是高唱赞歌,凡是没资格说话的,都是尽自己所能资助粮秣。

    徐州的这些大族,早在张江在海州驻扎的时候,就已经是被彻底的打服打怕。

    归德府、徐州、淮安府、扬州府,这四个地方在崇祯十五年的新年之前连接到了一起,和这个时代控制地方的概念不同。对于胶州营系统来说,某地只要是建立起了屯田田庄,此地就在李孟地牢牢控制之中了。

    借着这次方家老大方应忠有异心,徐州的残兵贩运私盐的机会,李孟又是把手中的地盘朝着外面扩展了一点。将归德府和淮安府连成一片,这样,淮杨军随时可以通过徐州支援归德。

    在外人眼中,李孟再怎么不地道,他都是大明总兵军将,朝廷一分钱不给,他却要驻守这么多的地盘。是他吃亏,这个李孟还真是傻子,以为占了地方就威风吗?

    当然,李孟和胶州营系统并不是那么想……

    李孟地地盘扩大,按理说需要的镇守兵马也应该相应的增多,实际上对山东来讲,依靠屯田田庄之中组织的护庄队就足以平靖地方,这些青壮庄丁组成的队伍,只要是武装起来,对付大部分的流贼还有大明的官兵都很是轻松。

    不过护庄队是不被官方承认地武装。李孟也不想承认这是武装,地盘增大,李孟正好是借着这个由头。扩充自己手中的军队。

    淮杨军准备扩充到两万,登州军和莱州军准备各自扩充到两万五千人,老营和兖州军的兵马加起来一共是扩展到四万。

    如果真能扩展到这个规模,加上归德府的杂牌武装,李孟手中的兵马差不多能有十二万多。

    十几万的大军,听起来惊人骇目,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军,北直隶朝廷设置了八名总兵。杂七杂八的军队也凑了将近十几万出来。

    至于在河南的李自成和罗汝才联军,号称是有百万之众,至于平贼将军左良玉现下则是号称大军三十万……

    这么一比较,好像李孟的这十几万人并不怎么稀罕,而且朝廷也不担心,反正京师户部兵部只承认山东总兵李孟有两万五千兵,而且已经是五年一分银子也没有下拨下来。有钱你就自己养着。

    对李孟来讲。扩军将近三万多人,问题有两个。一是合适的兵源不多,再从屯田田庄中征兵,就要影响耕田地青壮了。二是军费,田庄中出兵的比例越来越少,要是从平民招兵,兵饷兵器的耗费就要激增。

    对胶州营来说,目前地财政运行是走在钢丝上,归德府和徐州的屯田田庄都是初创,都只是投入还没有产出。

    而在崇祯十四年在河南和闯军,还有后来的李、罗联军的大战,都是消耗了大量的军费,现在李孟的钱袋子,又是变得瘪了。

    得找个章程来赚钱,私盐的利润实际上是个变化不大的数目,而海贸也是局促在船只上面,郑家一直是在控制着属于山东地海船数目,胶州营这样的展,让郑家难免没有提防,生怕胶州营独立经营海贸抢占了市场。

    灵山商行从事商贸的利润,相比私盐和海贸,实在是不值一提,他更多的时候还要花钱,灵山商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胶州营明面的眼线存在。

    屯田田庄基本上没有什么银钱的收入,田庄除了自给自足之外,提供给胶州营军队地大多数是粮秣,在金银货币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贡献。

    军饷还有对外地大宗购买,都是需要这些金银货币的,特别是硝石这一类,胶州营地大量火器对于火药需求很大,而这些火药,则是需要通过郑家向外洋购买,那可是需要真金白银才能做的生意。

    缺钱啊!!这是李孟每日间愁的原因

    崇祯十五年的新春佳节,山东各处依稀有太平盛世的模样,屯田田庄的屯田户们,在这个春节,庄头们得到了上面的指令,手指缝松开了些,屯田户的这些人家都能过个相对舒服的新年。

    至于那些有子弟亲眷在军中服役的人家,这次的新年则是有酒有肉,对很多本就是穷苦人家来说,这个年,过得甚至要比他们在太平年景过得最好的春节还要好。

    胶州营系统内的军属和匠户们,已经和这个系统有关系的所有人,都是过了一个富足愉快的新年。

    经过这么多年的展,属于李孟这个系统和不属于这个系统地人,差距在方方面面的显现出来,在内的要比在外的过得好很多。

    对于李孟来说。这个春节过的依旧是闲不下来,腊月二十九那天,他还在接待来自徐州大族地使,这些人几乎是奴颜婢膝,谦卑到了极点。对于胶州营开办田庄,正调青壮,获取质子的需求都是全部的接受。

    这些徐州的豪族没有什么要求,或说他们的要求大家心知肚明,不必明言,那就是庇护大族的安全,向对待你的臣民一样对待这些徐州地豪族。

    同样的。归德府的贾大山和河南其他几府受封的那些地主士绅们也是派人送礼贺岁,扬州方家方应仁这次直接就没有走,他们在济宁州的商号也是备齐了厚礼,直接送到这边来,倒也是方便。那孔三德虽然已经闲居在家,不过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

    孔三德送来大礼,不光是那些钱财珠宝,还有个消息,说是在兖州府城滋阳鲁王朱以派给京师写了一封信,说是盐价飞涨。地方上苦不堪言,恳请朝廷清理山东盐务,还黎民百姓朗朗乾坤。

    胶州营对鲁王和孔府的态度差不多。都是宽容些,那鲁王也是山东境内数得着的大地主,这王庄的田地多,佃农也就多,吃盐也不少,盐价飞涨,当真是感觉到肉疼。

    大明的亲藩被圈在城中,好像是养猪一样的传宗接代。这人地思想都是狭隘异常,有人琢磨着造反,更多的人琢磨着如何敛财,尽管身为藩王,他们的子子孙孙都是吃用不尽,可还是不停地捞钱。

    福王在洛阳城就要被打破的危急情况下,也不愿意拿出一点银子来饷就是这种心态的侧面证明。

    这鲁王朱以派更是如此。听到王府总管禀报。说是因为盐价飞涨,这个月收入要减少两成。立刻是勃然大怒。

    李孟在山东行种种不合朝廷礼制的事情,鲁王即便是知道也不会管,李孟积蓄兵马,无视朝廷在地方上文官,嚣张跋扈,鲁王也是不予理会,但要是触碰了银钱上面的事情,那可就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在没有李孟参与的历史之中,这位鲁王殿下在兖州府城将要被打破的时候,兖州知府曾经劝他散尽家财募集丁壮守城,但这鲁王朱以派丝毫不理会知府的建议。

    他地举动和洛阳城被李闯围攻之前,福王和河南府知府之间的举动很是相似,兖州府城被打破比洛阳城破晚了两年,想必这鲁王朱以派肯定听过这个典故,但他依旧是一毛不拔,到最后只能是自缢身亡。

    眼下李孟把这山东经营的有如铁桶一般,想必不会生那些事情,但这鲁王朱以派爱钱不要命,委实是愚蠢之极。

    孔三德的文如商行在山东各地都有分号,鲁王府更是老关系户,经常有些大大小小的消息传到他手中来,眼下虽然不是主事人,可打听消息的这些人还是能够动用的。

    特别是孔三德赋闲在家,更是着意地和李孟搞好关系,让这些在各处地人,如果有关山东总兵李孟消息,一定要及时的报上来。

    据说当时鲁王喊来书吏,在这奏折上就要写这山东总兵李孟身为朝廷大将,却贩卖私盐,扰乱民生,身为大将却私蓄钱财,触犯朝廷盐法大政,必然有不轨之心。

    还是鲁王地弟弟朱以海死命的恳求,说是王兄千万不能莽撞,山东总兵不管做过什么,大军就是屯驻在身边,就算是朝廷要惩处李孟,对方要是动手,鲁王府可是没有抵抗的能力。

    朱以海百般的请求,鲁王总算是没有直接提李孟的名头,而是要求朝廷整饬山东盐政。

    在春节的时候,济南城喜气洋洋,李孟却有些愁,扩军势在必行,但却没有新的财源,实在是愁从哪里弄钱……

第三百三十四章 父子 开矿 厘金 移罪

    到腊月三十那天的中午,各位来拜见道贺的,还有下属的诸位军将文官,都是各自回家过年,大家也都知情识趣,自己可没有资格参加总兵大人的年夜饭。李孟这边总算是清净下来,身居高位,私事公事为一体,家事也是国事,就不要指望有什么私人空间了,李孟现在倒也是有了这感悟,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也就是这样吧。午饭是颜若然领着一干女眷,还有抱着李孟的儿子李宏,全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对自己的儿子,李孟心中颇有些愧疚。

    自己一年到头征战在外,没有抱过几次,更没换过尿布,连周岁之类的喜庆日子都没有参加。

    李宏现在一岁多些,父母的遗传基因不错,又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孩子长的很是健壮,虎头虎脑的,比起同龄人明显是高出一块。

    在家的这些日,李宏也没有奶声奶气的叫李孟几声“父亲”,每天在屋子里都是闲不住,也不管外面天气冷,总是要出去疯,倒是搞得那些奶娘丫鬟每天忙个天翻地覆,伺候这位小祖宗。

    这种活泼的劲头倒是让李孟欣喜异常,不管古今,对这小孩子评价总是个“乖”字。李孟是武将,可不想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乖”孩子,男孩子总要有些血性和野性才对,但李宏和李孟始终是不太亲近,有一种疏离感,和母亲的态度明显比和父亲的要亲,这种陌生感让李孟很不舒服。

    在现代的时候,李孟常听到一些经常在外面奔波的人抱怨,说是经常在外面跑业务,回家孩子见面都不敢叫,不见面慢慢的也就陌生了。当时自己没有结婚成家。体会不到这个感觉,没想到在这个时代之后,居然让自己碰见。

    对这种情况,李孟也只能苦笑,心想自己在这里打拼。也是为了孩子将来的前途,为他打下一个大大的基业,想到这里,也就平衡了些。

    午饭是和女眷和儿子一起吃,晚饭李孟则是把刘福来和孙传**叫到了一起,三个人聚在偏厅之中小酌。

    老太监中午就是和李孟他们一起吃地年饭,孙传**也是在家吃过,晚饭这边三人小酌,其实也是找个清静地方。商议些事情。

    在这偏厅之中,孙传**自然是把脸上的铁面取了下来,自从跟随李孟之后。孙传**也知道当年把他从诏狱之中救出,是老太监刘福来的主意,但形势如此,也不会有什么生气怪罪之类的情绪,他也是豁达之人。也不会为了不可能改变的过去生气,见面无非是相逢一笑。

    孙传**想想真是有些后怕,杨嗣昌自杀之后。被杨嗣昌构陷入狱地陕西巡抚郑崇俭被崇祯皇帝找了个理由弃市斩,以祭奠皇帝的杨爱卿,以为杨爱卿“报仇”。天知道自己若是在诏狱之中,会不会被迁怒,想到这里,心中对这刘福来却是多了几分感激。

    在这桌子上,孙传**倒也没有什么自高身份的,老太监曾经在司礼监内担任秉笔太监,又做过南京镇守。按照大明****的惯例。这刘福来也应该算是当朝的一品大员了,身份比孙传**只高不低。

    李孟那边自不必说。三人虽然都是当世的大人物,但身份地位彼此接近,又都是同一阵营的,所以这私宴吃的倒也是和睦亲切。

    在胶州营系统之中,孙传**和刘福来没有太大的实权,但地位却非常地高,都算是顾问之类的性质,李孟在这两个人面前,一般不会保持那种对下属的威严气度,举止言语都是相对随便些。

    菜色很是简单,三人都早已经过了追求口腹之欲地时代,位高权重,想吃什么美味都能吃到,却开始惜福养生了。一般人对于上位奢靡生活的揣测,颇多不实,就算是何曾日食万钱,尤曰无下箸处,那也多半是为了摆谱;李德裕一羹三万钱,那却是他喜好铅汞,想服食升仙而已。

    李孟这三人,却都是起自微末,倒也没有多少摆谱的心思,铅汞之物,那更是想都不想,桌子上无非也就是些花生米,鲜虾,蒸鱼,各色腊味之类,真正珍奇的,却是些黄瓜茄子,这些都是城外温室里出的,平常人家却是难以吃到,还有那酒,也是上等地京装好酒。

    三个人喝了一杯酒,李孟放下酒杯就开口询问说道:

    “伯父大人,孙先生,徐州一地归我山东兵马驻守,胶州营兵马驻守的地方,现在越来越广大,现在河南和南直隶与山东相邻之处连在一起。但是地盘大,胶州营的镇守兵马未免有些不足,可这要是扩军,仓促之间军饷军费却不知道去那里找寻。眼下胶州营管辖各处,花钱地地方多不胜数,却没有什么新的进项,实在是无钱可出……不知道伯父大人和孙先生会有什么法子?”

    军费的开支窘迫,这件事刘福来和孙传**心中都是知道,两个人既然是有顾问参赞的作用,都是考虑过这件事,但双方这是第一次见面,事先也没有什么沟通,两人都是重臣的气度,自有些矜持在。

    两人对视一眼,刘福来端起酒杯做了个先请的姿势,孙传**先开口了,要说这找寻财源之事,孙传**还真没有什么新法子,他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当了地方官无非是劝人兴农桑而已,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带兵征战,对这经济之道更是没有经验。孙传**成功的经济事迹也是有地,但和这李孟没有太大地区别,也是在西安办屯田,招募流民,这个经验,对眼下的局面却没有什么帮助。因此,说这话地时候,也是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李大人,登州招远,那里自明初开始采金。神宗末年方才废弃,孙某为官时,也听过山东的同僚闲谈,说是那金矿废弃,不是无矿。而是经营无方,加上天灾山崩,这才是废弃下来,大人或许可以派人去勘探一下。”

    说完这个,孙传**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金、银矿产的开采的确利润丰厚的买卖,但把这个作为经济之道,未免是有些取巧,李孟视自己为大材辅佐。询问经济之道,却只得了这样地回答,的确实是有些尴尬。

    可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个典故了,孙传**也是仔细想过可以提出的方法,屯田、通商、以盐为税,这些他能想到的,山东都是在做了。而且做地更好,这开矿的建议,不过是他当年为官时候的几句闲谈记忆。没想到今日居然拿出来用做了计策。

    这番局面,即便是孙传**这等见惯风雨的,也是有些尴尬,心中忐忑,索性是端起酒杯,看看李孟的反应。

    谁想到李孟听到他这话,呆了半响,然后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颇为懊悔的说道:

    “糊涂。糊涂……“

    孙传**听到这话。脸色未免有些难看,不过迅的调整正常。现在已经是在李孟地手下,也只能是受着了。倒是边上的刘福来盯了李孟一眼,心想自己这侄儿,平日里说话可没有这么冒失,那眼神中也有提醒责怪的含义。

    同席地两个人神色变幻,倒是让那拍额头的李孟反应了过来,连忙笑着说道:

    “孙先生莫要误会,李某是怪自己没有想到,亏这登州府境内还是李孟起家的辖地,居然是这么忽视过去了,实在要怪自己糊涂,真要多谢孙先生的提醒……来,我敬孙先生一杯。”

    这番话一说,孙传**心怀大畅,跟着举起杯,左手虚扶了下,这是地位稍低的人地酒桌礼节。

    李孟的确是要怪自己糊涂,他还在现代的时候,在潍坊当兵,在青岛当金融押运员,对于素来有黄金县地招远,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那些矿主的张狂奢靡,更是令人难忘。孙传**说在神宗年间就已经是荒废,估计和矿源没什么关系。

    因为招远的金矿直到现代二十一世纪仍然还在开采,这之间间隔几百年,想必还有丰富的储藏,这么丰富的大矿,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却完全的忽视过去,作为一方的镇守,实在是失职。

    但这金矿地开采,对李孟和属下地几百万民,十几万兵有帮助,开采出的数量可不是个小数目,要达到这样地规模,所需要的人力物力不是小数目,也不是马上就能见效的,可这金矿,将来肯定对自己有个巨大的帮助。

    这位孙先生果然是大材,随口的建议,居然就让自己豁然开朗,李孟的心情不再那么烦躁,边上的老太监刘福来慢悠悠的开口说道:

    “李孟你手中的局面不小,但不管做什么都是缺个名份,比如说你没法子在这山东境内收取赋税,只能是折衷的贩盐销售,可这个还要额外的搭上很多的人力物力……“

    李孟点点头,接口道:

    “伯父大人说的是,而今山东九成的田地集中在不到三十家的大地主手中,每家身后都有自己的背景靠山,虽说向他们收取赋税,征讨徭役,并不是不行,但眼下的局势,这么做却早了些,那鲁王府已经是闹了起来,再过一年,李某就可以去收了……”

    听到李孟的话,刘太监轻声笑了起来,接下来却是对着孙传**讲道:

    “孙大人,咱家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缺少了年轻人的一股冲劲,做事总是宁慢勿错,不温不火倒像是老一般。“

    孙传**听到这番话,也就是笑笑,有些话刘福来和李孟叔侄之间可以讲,自己却不能贸然的说话。李孟也不生气,只是拿起酒壶给老太监到了一杯酒,然后又给孙传**倒满,他知道刘福来的话没有说完。

    “李孟,你在那莱州府做守备、都司的时候,实力弱小,自然要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而今有这样的局面。若还是小心,那就局促了,未免让天下英杰看小了你,锋芒内敛固然是成大事的必备,但若是总不露锋芒却也不对。”

    孙传**对这番话颇为的赞同。微微点头,以李孟眼下的实力和手腕,在山东却常有些拿不上台面的小人想要挑衅一番,就好像是山中地老鼠想要找老虎的麻烦一样,非常的不自量力,但这样的荒唐事,未免和李孟一直是韬光养晦,不断低调的态度有关,老虎总是趴在那里不动。未免让老鼠认为这是一滩肉。

    许多人不理解,以李孟目前这样地局面,还这么低调干什么。以孙传**的见识,就算是当年的李成梁,他的实力跟李孟比起来那也是云泥之别,现在什么左良玉,黄得功之类的。跟胶州营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臭虫。个别有眼力的高明人隐约能觉察出来,山东总兵李孟好像是在害怕。或是在努力的隐藏,但原因是为何,就让人想不出来了。

    李孟听到这句话,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淡然的开口说道:

    “伯父说地是,小侄应该如何做呢!?”

    老太监刘福来刚入这李府的时候,行事还是颇为的谨慎,到现在已经很放得开。因为他也觉察到李孟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当作亲人长辈对待。老太监欣慰之余,这举止做派也就相对随便。他没有管李孟这不置可否的反应。又是说道:

    “赋税田租,也确实是麻烦,就算那几十家大地主并没有什么背景靠山,你这无名无份的过去收租,很容易激起乱子,这一乱,又是在咱们李家的腹心之地,总归是个麻烦,暂时不要触碰的好。”

    边上地孙传**把酒杯在嘴唇边抿了一口,心头滋味颇为的复杂,尽管他已经是效忠李孟和胶州营,但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孙传**为这个天下和朝廷奋斗了许多年,但眼前却有人在这里说“咱们李家地地盘”,这实在是……

    “齐鲁之地,有一条金河流淌,胶州营急需银钱,去这金河里面舀些出来,方便之极。”

    一说到这个,孙传**却猛然想明白这刘福来所说的“金河”到底是何物,眼睛跟着瞪大了,心中却有几分敬佩,这老太监的确实是有些门道,所想的法子,高明之极。

    李孟稍微沉吟,抬头沉声问道:伯父大人,莫非你说的是运河?”

    老太监酒意微微上头,听到李孟被自己一点就透,加上孙传**那惊佩的眼神,这可是当今名臣,天下间有数的英杰,看来都是很佩服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满足,自己是一个阉竖之人,那些士大夫从来都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经天纬地,才能匡扶朝纲,看太监都像是看猪狗一般,就算是阿谀奉承,背后其实也都是瞧不起自己。今日孙传**这门敬佩,却不似作为,刘福来情绪又是高了几分,双掌轻轻一拍,笑着说道:

    “正是如此,大明几百年江山,京师之地,全靠着漕粮维持,漕运断绝,北直隶和山西立刻窘迫异常,何况江南商户,向北方销售买卖货物,全靠这漕运来运输运转,但路经山东,除却在济宁州的码头收些费用,繁荣些市面之外,其他地段全无收益。”

    孙传**已经从那种复杂的感受中恢复了过来,听到老太监说到这里,也是跟着插口说道:

    “山东运河沿岸,每年为这河工耗费人力财力当真是不少,天启年之前,这漕运地工程还是肥缺,,这些年朝廷拨不下银子来,地方上地修缮却是赔本的买卖。而且,为了这漕运,淮河黄河两岸百姓都是深受其苦,为了保障漕运,不知道淹了多少人家。”

    “正是如此,河上跑地漕运船只,运送漕粮的不过是十中三四,商户货物却占的更多,他们徒享这漕运便利,却不花费一分一毫,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你身为山东镇守大将,为这漕运大政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刘太监看来是早有腹案,说起这个来侃侃而谈,就连这收钱的理由都给他想出来了,李孟靠在椅背上,环抱双臂,仔细琢磨老太监的这个话语。那刘福来越说越是兴起,酒也不喝了,朗声的说道:

    “设卡之处有三,济宁、临清、德州恰好是掐住运河在鲁地的前、中、后三处,这事务。交给灵山商行分号去办,他们在这漕运行当之中,眼线多,人头熟,别人自然也隐瞒不过。至于抽多少,百中抽一即可,积沙成塔,这运河上的船只过去的多,百中抽一。也是足够多了。”

    李孟在那里轻敲着桌面,觉得自己的烦闷已经是一扫而空,沉思片刻。他抬起头沉声说道:

    “伯父大人这法子,地确实是妙策,只是漕运是京师的命脉,咱们在那里设卡,朝廷那边肯定是震怒异常。这事情要是闹大了……”

    孙传**有心想要说话,可那些主意却总觉的说不出口,还是有些心中的障碍。迟疑了下,索性是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入嘴中,自顾自的吃起来,算是躲过这个尴尬。听到李孟地询问,刘太监平静了下心情,靠在椅背上,悠然的说道:

    “震怒又能如何呢,大明的北地精兵都是在松山被围。北直隶虽有八总兵。可大部分的兵马成军不过一年,何况朝廷几年没有给你山东过一文钱的饷银。就地筹措饷银也是不得不为,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刘福来给李孟仔细分辨了这个形势,京营虽然号称十万,能战不过是御马监勇士营三四千人,可这些人还要拱卫皇宫,北直隶总督、巡抚、总兵等高官大将不下二十,但所率领的兵马都是些成军不到一年的草台班子,什么也干不了。

    说起来,唯一能战的就是在通州一带布防地两万兵,这是提督京营太监刘元斌从湖广带回来的部队,但这支军队的能战也只是相对与京营兵马和那些草台班子而言,在湖广一带和张献忠交战几次都是大败,根本拿不上台面。在这北直隶,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

    大明朝有实力地兵马,现在都在松山上被包围着呢!

    李孟这近十万的兵马,就在北直隶的南面,从德州到京师一带,都是一马平川的平缓地形,又可以沿运河直达天津卫,再转攻通州,真真称得上是无可阻挡。

    对于京师来说,此刻的山东兵马如同在一旁窥伺地巨兽,京师中人想要说什么,做什么都要掂量掂量,不过京师的崇祯皇帝和朝中大臣们能有这么灵敏的感觉和认识吗,他们对于天下地局势,有起码的了解吗?这个实在是难说。没有万无一失的防呆策略,因为呆子们总是创意无限。

    酒过三巡,刘福来提出来的事情差不多就这样定下来,天色一晚,外面的鞭炮烟花已经是开始燃放,老太监酒喝多了点,感觉到疲惫,索性是去内堂休息,顺便逗逗李宏,隔辈亲这话不加,老太监刘福来宠爱李宏宠爱的不得了。

    孙传**自从带上铁面跟随李孟之后,心境放开,身体也是跟着恢复了不少,今晚也就多喝了点酒,看到刘太监出去,孙传**颓然的笑了笑,直直身子,靠前说道:

    “大人,方才老太爷所讲漕运抽税,百中抽一,百中之一为厘,这收钱的名目就叫做厘金如何。”

    名称是什么不过是文人的把戏,并不重要,李孟也能感觉出来孙传**心中地为难,大明朝养士三百年,孙传**又是赴过琼林宴,簪花而出,天街骑马耀武地进士,对于大明朝,对于天子,总有一份割舍不下的思绪,但这也是常态,也是正常。不过厘金这个名目地确实是很合适在运河上的设卡抽税,言简意赅,商人们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厘金”这词,恍惚间在什么地方听过。

    孙传**看着有些喝多了,说完这“厘金”的名目之后,又是笑着说道:

    “李大人,莫要高看了朝中诸公,这些年,山东兵马如此的低调隐晦,那些朝堂之中的蠢物,做起事情来未必有什么顾忌。”

    顿了顿,孙传**端着酒又是喝了一杯,接着缓缓说道:

    “南货北运素来有大利,南商多为江南豪门。这朝中大臣们又都是又都是江南士林的出身,彼此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漕运如此大利,朝廷怎么不会去收取税赋钱财,不是不想收。是动不得啊,不知李大人还记得东林魁李三才吗,那可是点将录的东林魁。“

    说到这里,孙传**脸色晕红,看着有些醉了,当年魏忠贤查缉东林党人,设置了个东林点将录,把这些东林的骨干之臣罗列其中,东林、阉党互相争斗快有三十年。能进这点将录的都是一时名望,自觉得光荣无比。

    李孟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太深入地了解,但不光是下属经常议论。就连刘福来和他岳父颜参政也是经常提起,多少有个印象,

    “当年神宗曾经派出税监准备在这漕运上收税,但这李三才家中乃是豪商,这收税岂不是割肉。当即是鼓噪叫嚣,硬生生的把那矿监寻了个由头下狱,事后还上奏天子。要废除天下的商税,而今这江南江北的商户们还在称赞李三才正义敢言,为民请命,李大人,你这一举动,怕是南北骚动啊,没了李三才,还有钱牧、阮集之,大人千万小

    听到这里。李孟倒是明白了。要是抽取厘金,那可是和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对抗。这个集团就是江南江北地豪商,这些人和****上的大臣以及士林名士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连朝廷征税,他们都是想尽方法对抗,别说自己这言不正名不顺的。

    想想这些人在朝野鼓噪,李孟也是觉得麻烦,但这麻烦也就和吃橘子需要剥皮差不多的性质,孙传**又是干了一杯,呵呵笑着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也就是这点麻烦而已,山东坐拥十万精甲,这些呱噪不过是老鸦叫,但听着心烦,没什么妨碍,这些人……自比名臣…….却也就是误事的本领……”

    说了这么多,孙传**酒劲上涌,也顾不得什么失态与否,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李孟的精神却是亢奋,外面鞭炮噼里啪啦的作响,还能听见家人们的兴奋叫喊,李孟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近来地愁绪一扫而光,只觉得眼前心中海阔天空,外面烟花五彩缤纷,在窗纸上映出种种颜色,“碰”的一声,不知道又是什么烟花在天空炸开,又是把屋子里面映的明亮了些,李孟把手中地空杯举起来,不知道对那里致意。

    这个年,胶州营的每个人都是过的很快乐。

    兵部尚书陈新甲接到了孔府的信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气,也算是给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好归宿,但他也明白孔府答应自己联姻地要求,信上所说的那几件事,想必就是条件了。

    刁难陷害地方上的实权武将,作为兵部尚书地陈新甲自然知道这有多难,不过他却觉得自己必须要做这件事。

    派兵部主事张若麒去洪承畴军中监军,并且催促洪承畴加进军,这都是导致松山大败的主因,虽说监军张若麒还没有回到京师来。

    但吴三桂逃回山海关之后,从松山溃退的那些官兵军官,渐渐的传出些消息来,无非是监军如何逼迫,又有朝廷的密旨和命令之类的,正是因为有这些因素,才导致洪承畴这等带兵多年的总督轻师冒进,被皇太极率领鞑子大军抄了后路,围在松山。

    松山大败之后,朝廷上下都是惶恐异常,言官们知道要是此时贸然说什么,肯定会被崇祯皇帝迁怒。

    可差不多半年过去,在朝中谁该担负这个责任,虽然崇祯皇帝最应该为这个大败负责,不过言官们当然不敢去说这个,但肯定要有一位大臣来为这个负责。

    陈新甲知道,只要言官们开始说话,这责任落在自己身上可能性最大,到时候免不了杀头弃市的罪名。

    眼下一定要找个事情来转移言官们的视线,嚣张跋扈,欺凌士人,有辱斯文地武将就是颇为不错地目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陈新甲的仗义直言

    吏部、兵部、户部三部为朝中大臣实权最重,崇祯年开始,兵部更是为诸部之,崇祯皇帝倚之为腹心,担任虽然位在内阁之下,亲密却为众臣之。

    朝中大臣的权势除却在官职上体现之外,更有一点也是体现在和皇帝接触的多少上,内廷的太监们为什么地位要高于外廷的诸臣,天天和皇帝见面,自然影响决策的能力要大很多。

    自天启年以来,大明的边患内乱愈的严重,兵部尚书被召对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多,权势也是越来越大。

    兵部尚书陈新甲很懂得利用这个优势,崇祯皇帝又是出名的偏听偏信,信任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怀疑,那怕对方犯下了再大的错误,崇祯甚至会自己找理由给对方解释。

    至于现在天下的局势,混乱纷纷,甚至不用陈新甲自己去找理由求见,崇祯皇帝那边就会主动的召见面议。

    开封城虽然暂时的安全,不过李、罗联军却在开封城和归德府之外的地方纵横扫荡,河南一省,除却卫辉、彰德、归德三府,以及开封城以及开封府黄河北岸的地方,其余全是李、罗联军的地盘。

    左良玉、贺人龙以及其余的督抚,纠集官兵准备在河南来一次决战,这次决战并不是因为有了天时地利才要举行这场战斗,而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李、罗联军在河南滚雪球一般的扩大,愈的不能控制,这仗打的越晚越难打。

    而本来在传言中被火器打死的八大王张献忠,在左良玉回河南之后,又开始出现在天下人的视线之中,率军朝着湖广的东部运动,准备朝南直隶运动,重复几年前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而关外松山、锦州。洪承畴和祖大寿,已经是连求救的文书都送不出来了。两座城池都被壕沟和长围封锁住,几次突围都是被打了回来。

    朝廷已经组织不出来出关救援地军队,情势也是危急。天下处处烽火,崇祯皇帝也顾不得什么春节正月,在初五那天就召兵部尚书陈新甲。入宫议事。

    “陛下,陕督汪乔年已率贺人龙以及其他秦将出潼关,与平贼左将军合兵,会战流贼,此次朝廷兵马汇集,为近三十年规模最大。请陛下莫要忧心,等待中原捷报就是。”

    坐在书案后面的崇祯皇帝,愈地消瘦。不过脸上的红色却始终不退,呼吸也是稍显急促,眼睛中全是血丝,满脸的焦躁神色。

    听到陈新甲这么信心满满地说,崇祯皇帝心中虽然是仍然担心,可终究是宽慰了点,想要长吐口气,却又害怕在臣下的面前失态。

    可崇祯皇帝这年纪,又那有什么城府深沉。那边的陈新甲看着皇帝身体从前倾变成靠在椅背上。就知道崇祯地心思宽了不少,心情变好。

    可怜这崇祯皇帝。从小就是长在宫女、宦官的重重围绕之中,登基后所接触的外界,都是朝臣和太监们给他描述的外界,他没有亲眼看见过什么,也没有直观的印象,又不信任太监们告诉他的。

    结果朝中大臣说地话,就成了他唯一的信息来源,和那些依托皇宫,离不开皇权的宦官不同,宦官们地利益和皇权的利益很多都是相同的,但朝臣们不同,朝臣们有自己的利益集团,有自己代表的地方。

    在皇权强大的时候,这些利益集团是臣服和顺从,但皇权衰弱之后,这些集团就要翻过来压迫皇权。x

    比如说,朝廷为了弥补自己的财政缺口,所以使用各种手段在天下收取税赋,但朝廷收税,被他收税的那些产业收益就要受损,而产业的所有都是地方上地士绅和豪族,他们必然是要反对。

    他们反对,他们在朝廷之中地代表,也就是那些朝臣们定然要反对,很多时候,他们就是那些产业的所有,触及自己地利益,怎么能不据理力争。

    偏偏这些人还掌握着话语权,朝中大臣、地方士人和税监、矿监等朝廷派出的使矛盾极大,但收税的人往往被描绘成穷凶极恶,横征暴敛的无耻之徒,而抗税不缴的则被当作为民请命的英雄豪杰。

    大明自嘉靖年就有一种很怪的现象,国家要做什么,顺从被天下人讥刺,要是反抗不遵从,反倒是被人称赞为有刚烈风骨。

    但这些为民请命,刚烈风骨的名士们,家中各个捞的盆满钵满,富得流油,朝廷却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为了维持,只能是把赋税在那些穷苦的平民百姓身上收取,让贫穷的人更加贫穷,让矛盾更加的激化。

    崇祯皇帝在朝堂上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些名为名臣,实为国贼之流所提供的,完全是被扭曲,可他还却深信不疑。

    刚刚说完河南的情况,陈新甲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把握,看来崇祯皇帝的这次召见和松山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当日间催促洪承畴加进兵,虽然自己确有建议,但密旨可是按照皇帝的旨意出,说是皇帝自己的主张也不为过。要是追究责任,面上无光的肯定是崇祯皇帝,皇帝也不会自找没趣,特别是这么爱面子的崇祯。

    兵部尚书陈新甲清清嗓子,又是朗声的说道:

    “流贼张逆,被朝廷兵马追击至湖广,穷途末路,现下正朝着湖广东边逃窜,南直隶大军已经严阵以待,务求歼灭此獠。”本来是南直隶的局面危险,但在这陈新甲口中了换了个说法,立刻给人的感觉不同,反倒是官兵有意的制造这种局势,等待着张献忠送上门来。

    听到陈新甲这么说,崇祯皇帝的心情更是愉快,连连的点头,突然间又是脸色沉了下来,沉吟着开口说道:

    “松山那边已经是多日没有消息传过来了,那都是忠心朝廷的官兵。朕不能这么弃之不理……”

    提到松山的话题,兵部尚书陈新甲即便是沉稳静气。可还是觉得后背一阵紧,咽了口吐沫,却没有出声。莫非是皇帝今天要追究责任不成,看着崇祯皇帝脸色渐渐的阴下去,陈新甲有些急。

    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崇祯皇帝。崇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鞑虏凶恶如斯,当日间朕曾经听杨文弱讲过,大明国力凋敝,且天灾连连,不可贸然兴兵。内外皆有大乱,不可同时接战,免得内外受敌。应当先倾尽全力专注一方,那山东地颜继祖也曾讲过攘外必先安内

    说着说着,崇祯皇帝的目光投在了陈新甲身上,自己却不言语了,陈新甲额头微微见汗,他知道皇帝有些话不愿意出口,要等自己来说,看看边上那写起居注地翰林,心中禁不住哀叹一声。无可奈何的开口说道:

    “陛下。蛮夷之人性同野兽,心思直率粗疏。若是派人晓以大义,那鞑虏想必也会知道朝廷一片宽宏心思,再也不兴刀兵。^^^^”

    这话说出来,站在崇祯皇帝身后的王承恩和那位写起居注地翰林,都是瞪大了眼睛听着,他们也知道,陈新甲这番话的是崇祯皇帝的授意,不过大明几百年,做这种事情还真是匪夷所思。

    看见陈新甲那边把话揭过去,崇祯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勉励着说道:

    “陈爱卿这话是老成之言,既如此,此事就由你去操办吧,切记着,勿要让他人知道,免得有人说三道四,你们可听到了吗?”

    这句话的最后却是朝着在这书房内随侍的太监和翰林讲的,王承恩和那名翰林当然不敢多说什么,唯唯遵命。

    大家虽然是沉默,但心中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大明立国三百年,即便是英宗被瓦刺俘虏,京师被围,大明上下也是齐心抗敌,可如今这崇祯皇帝居然是想要和鞑子议和,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肯定是轰动天下。

    那陈新甲更是满嘴苦,可这局面,议和的事情要是不应承下来,恐怕那松山之败的罪责,马上就要问责了。

    但眼下这局面,思前想后,居然也只有议和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但谁提出来,谁去操办,将来这天下地骂声肯定是要落在这一个人身上。

    兵部尚书陈新甲定定神,沉默了会才开口说道:

    “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报陛下,山东总兵李孟这几年颇有功劳,微臣以为,朝廷应当重重的褒赏,激励有功将士之心,也让天下人看到朝廷的赏罚分明。

    一听到山东总兵李孟,崇祯皇帝稍微琢磨,顿时是有些烦躁,开口不耐地说道:

    “不是给了个镇东将军的官衔了吗,还要怎么赏赐,这等不知道进退的粗鲁武夫……”

    陈新甲听到崇祯这么说,心中虽然暗喜,可还是站起来严肃的弯腰言道:

    “陛下,李总兵行事确有种种不合规矩之处,但这军功实实在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当赏罚分明,彰显朝廷的宽宏气度,也让有心报效朝廷的豪杰有个比较,这山东的李总兵,的确是赏的不够。”

    这种耿直之臣地腔调是崇祯皇帝最欣赏地,而且陈新甲很会把握分寸,说的也是崇祯并不放在心上地事情。

    崇祯皇帝方才定下了和鞑虏议和的规划,心中轻松了不少,听那陈新甲说的郑重,禁不住身子坐的直了些,这屋子里面倒真是有点明君重臣的模样,王承恩低眉顺眼的拿着拂尘,站在崇祯皇帝的后面。

    听到兵部尚书陈新甲这么“仗义执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陈新甲是什么人,大太监王承恩心中有数,要是个耿直之臣,每年送给自己差不多五万两银子,那可不是俸禄上能赚回来的。

    这样的角色,今天被皇帝砸了个苦差事之后,没有回去琢磨着钻营,反倒是向皇帝直言相谏。尽管是王承恩这样城府深沉的人物,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想今日的太阳还是东边出来的。

    “赏的轻了?这等武夫居然红口白牙的说两藩失陷。罪责在杨文弱,那样地忠臣。这莽夫居然敢这般说,若不是看在他救援开封城的大功上,早就是责问有司捉拿问罪。还能留到今天!”

    兵部尚书陈新甲站在崇祯皇帝面前,腰身挺直,满脸地大义凛然之色。朗声说道:

    “陛下此言不妥,那李孟不过是粗鲁武夫,除却领兵打仗之外,哪里懂得什么体面规矩,不过越是这样的人物,朝廷若是施恩厚赏。这等人肯定会死心塌地的为朝廷效命,甘为鹰犬驱使。”

    一直是忧心忡忡地崇祯皇帝今天这番对谈后,感觉到颇为的轻松。因此对这陈新甲的进言也是听得进去,当下转了口风,温言地问道:

    “爱卿说的有理,只是朝廷已经给他加了镇东将军的衔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贸然追加赏赐,反倒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崇祯皇帝行事完全凭自己的好恶,却时时怕自己被天下人笑话,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往往做事做的更错。这就是所谓地荒唐。

    “陛下。臣在兵部,听下面的主事和郎中们说。山东兵马已经是有四年没有下一点粮饷,想必已经是穷的底掉,微臣以为,应该给山东兵马下一年地粮饷,少打折扣,那山东兵马久旱逢甘霖,必然更增忠

    听到这个,崇祯有些不自然,不管那山东兵马如何不得他喜欢,毕竟是大明的兵马,四年一点银两没有下去,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咳嗽一声言语道:

    “流贼和东虏才是国家大患,这山东一直是太平无事,要什么饷银……也罢,陈爱卿,等下朕就下个旨意,让户部给山东凑一年的银子,尽快下去吧!”

    兵部尚书陈新甲跪下磕了个头,感激的说道:

    “微臣替山东的兵马谢谢陛下的圣明恩典,有陛下的这份心意在,天下的将士必然是效死拼搏。”

    这番话说的崇祯皇帝面露笑容,陈新甲站起来趁热打铁地说道:

    “陛下,既然是厚恩结纳,索性是把事情做地利索,既然是核准人数下军饷,但历次的朝廷封赏,都只是那李孟一人得赏,这李总兵地部将臣属却没有领受到万岁的恩泽,不如择其有功,授予官职。”

    崇祯皇帝既然觉得陈新甲说的有理,那后面所说的自然句句中听,当下点点头,朗声的说道:

    “王承恩,等下把陈爱卿所说的拟个旨意,用印到内阁,让周延儒牵头办了吧!”

    王承恩恭恭敬敬的弯腰答应了一声,这老太监倒是大概明白陈新甲想要干什么了,果然不出他意料,陈新甲又是跪下谢恩,奉承的说道:

    “有陛下这番恩典,李总兵和他属下的兵马一定是感激涕零,这京畿一带这般的空虚,或许也可让山东兵马前来驻防,也是应有之义。”

    “爱卿忠心为国,也是辛苦了,今日说的那件事要用心去办,若是办成,入阁兼领部务也未尝不可……”

    入内阁为大学士,又兼领部务,也就是说兵部尚书之职仍在,仍入阁为枢机,这是有明一代难得的殊荣,也更是权重之极。

    近年来能做到的也就是杨嗣昌一人而已,那已经是权倾朝野的架势,崇祯跟陈新甲许下了这个,当真是大大的彩头。

    一时间,去和满清鞑虏议和的肮脏差事也不算是什么黑锅了,这陈新甲满心的热血沸腾,急忙的跪下,连连磕头谢恩。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尽管颇有城府,可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要笑,扭头看那名在一旁写起居注的翰林,那翰林也是一脸的古怪。

    王承恩看了前面的崇祯皇帝一眼,尽管是跟随了这么多年,可还是禁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圣上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大臣和亲信说什么就听信什么,哪里知道内中玄机。

    当然,王承恩心中明白,却不会多说一句,这皇帝有些事情上糊涂,下面做事的才有机会上下其手,大赚便宜,要不然自己这些孝敬都是因为什么捞到手的。

    “核准人数下军饷”这动作,怕是朝廷对地方上军头们唯一有杀伤的政策了,下面的军将靠什么财,还不是靠着吃空额亏空,山东总兵这等朝廷的正印武官,更是要依靠这个过好日子。

    你这一去核准人数,岂不是要割这武将身上的肉,本来号称是五万的兵马,朝廷七折八扣的下饷银,然后吃三万的空额,剩下的银子养个万把兵,这算是正常。不过一去核准人数,按照万把人饷,那军将也要过日子的,再吃空额就只能是按照万把人报,几千人的饷。

    这一下子手中的实力去了不少,遣散兵马时候还要防着老兵闹乱子,所以这核准饷人数,又被称作“清军”,这可不是说关外的鞑子,清乃是清理的意思。

    “择其有功部属,授予官职”,至于这个说的虽然是冠冕堂皇,却是更加阴狠龌龊的手段,这说白了就是分化,比如说给李孟的手下升官,给他个和李孟差不多的地位,人一旦的身份地位变化,那心境态度必然不同。

    下位即便是没有什么野心,但有了那个地位,原来的上位也要心存提防,双方的矛盾自然而然就生出来,朝廷不过是给个虚名而已,实在是简便易行。

    调防的手段更不用讲,士兵在本乡本土一切方便,就地征粮饷,又有地方上的势力支持,后顾无忧。

    但若是调防到外地,一下子成了无根的浮萍,后勤和供给都要依靠驻扎地的支应,这自主权相应的就差了许多,这山东兵马军纪听说不错,在外地想必不会像是左良玉军队那么自己“筹措”,肯定是大乱方寸。

    当下朝廷对付那些实力未损军头的手段,也只有这三种了,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这军头并不嚣张跋扈,对朝廷还算是恭顺。

    这山东总兵李孟,还真就属于这一种,陈新甲这些法子用上去,这李孟手下的兵马恐怕是阵脚大乱、矛盾纷纷,损伤元气都是有可能的。

    王承恩心中纳闷,到底这兵部尚书陈新甲和那山东总兵李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撕破脸用这样的手段陷害,不过不干自家事,由他去折腾吧。

    大明有如今的局面,王承恩这种心态未免不是原因之一,内廷太监,外朝的官员,在野的士人,都是这等的想法,反正与我无关,且看就是。

    陈新甲谋划的不错,但山东情形却是和这全天下的情况都是完全不同的,按他谋划去做会如何,谁也不敢保证。

    不过,大家都是在看着,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关我何事,看就是了……

    关于议和、以及刁难武将之事,都是有真事,或真实原型,今天下午开会,头昏脑胀,晚上断断续续写到十一点半,才写了这些。

第三百三十六章 淮安小战 兵部林主事

    “这他娘的混帐蟊贼,老子在家过年都过不安生,以为躲在这李家桥,老子抓不住他们吗?还在那里磨蹭什么,炮怎么还不上来!”

    陈六被亲兵簇拥着,一边是拿着马鞭敲着大腿,一边大声的吆喝,陈六的老娘已经接到扬州府这边,陈六也是成亲有几年了,老婆同是灵山卫所的军户儿女,本来想一家团聚,团团圆圆过个年。

    谁想到还没出正月,就从山东盐帮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去年进攻屯田田庄的马贼有一支被找到了。

    当日方家老大方应忠勾结官兵、马贼在淮北搞风搞雨,也有些次一等的豪强跟着参与,自从方应忠被配去滁州去看守祖坟,这些参与的豪强纷纷的自轻罪,对这种人,胶州营也就是罚些银子,叫出质子之类的简单惩罚,也没有深究。

    不过也有死硬的角色,意图看看风向,到崇祯十五年的正月,基本上都是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是死心,最后一批人也过来了。

    比如说这户淮安府的豪强,算是最后一个请罪的,但好歹还算是自,没有等胶州营追查出来。

    这户豪强在绿林江湖上有些交情,恰好和山东盐帮有交集,直接是把消息传了过来,当日间有将近七百人的团伙,攻打屯田田庄没有成功,想要跑却现屯田田庄的庄丁已经追过来了。

    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是按照预先地计划,跑进了方应忠安排的一处庄子,南直隶多豪门大族,这些豪强的庄园可不比屯田田庄小多少,几百人躲进去还真是不怎么困难。

    洪泽湖一带和凤阳府的防区非常接近,淮杨军的兵马在这里行动比较束手束脚,何况这边河道纵横。地形极为的复杂,洪泽湖也有自己的一股地方势力,这股势力和整个南方地水上势力关系密切,山东盐帮一贯是主张争取这股人,所以淮杨军在这里比较低调,不太敢放手作。

    要不是这人来告,一时半会肯定是查不出来这伙人在这里藏着,若是淮杨军有什么调动的话。没准被这些人趁机就跑了。

    但既然知道了,就断然没有跑的道理,陈六和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士兵们也是在休整,这时候出战,尽管知道是职责所在,可还是满心不情愿,心想你们这些人早些投降也就是了,胶州营也不会赶尽杀绝,在这里藏着干什么。

    南直隶水路纵横,调动部队极为的迅。趁着庄子里的那些盗匪还没有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这边。

    按照那豪强报信的人说。庄子里面除却两百名庄丁老弱之外,也就是七百多名盗贼而已,陈六除却带来的人,调集就近地驻军,三个营胶州营的步卒,胜负没有一点的悬念,战斗起来之后,差不多就是屠杀。

    不过在庄园里面地这些人却也顽固,看见远胜于自己的部队压过来。若是寻常匪盗早就是打着白旗请降了。要是头目想要抵抗,下面的喽罗也要火并了他。带着脑袋去投降,可这些匪盗,直接是关闭庄门,在各个要点布置人手,准备坚守。

    陈六看到这情景之后更是火大,不过他也是看出了点门道,几百人面对自己这优势兵力的逼迫,没有慌乱反倒是作出了防御的态势,这肯定不是盗匪,恐怕也就是南直隶这些本地的官兵有这个本事。

    方应忠当日的那些勾当的确是有凤阳府地官兵参与,想必这李家桥庄子里面躲的就是官兵了。

    陈六找了个高处地地方,观察这边的地形,整个庄子借着洪泽湖的水和河道,天然的布置了个类似于护城河的公事,只有庄门处才有桥梁通往外面,也就是说能正面攻击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庄门,其他位置都要花费功夫。

    “***,真以为自家是什么强悍兵马,还摆出个守的架势,不知道死活的东西。”

    对方要是痛痛快快投降,这事情还闹不到杀人地地步,既然看出对方是官兵地出身,那也不好真下死手,但对方这滚刀肉一般的死守架势,却把本就是心情不好地陈六彻底激怒,既然是你想打,那就打吧。

    和胶州营的官兵打,可别想着对方也来蚁附攻城之类的,特别是这种庄子,双方就在这里这么耗着,里面的人不敢杀出来,外面的人却是在那里休整,也不进攻,莫名其妙的对峙起来。

    水运比6运要有许多好处,就算是很沉重的东西运输的度也会迅很多,快要到中午的时候,陈六等待的炮终于运过来了。==早有胶州营的士兵把马匹牵到了河边,七手八脚的把船上的火炮卸下来放上炮架,把马匹挂上缰绳,缓缓的把火炮朝着庄子那边的拉了过去。

    光是拉这一门火炮,就用了七匹马,还有士兵们在边上用力的推动,河边的地面也是松软,这包铁木轮的炮座行动也是吃力些。

    不过这次陈六率领的三千人也只是带着一门火炮,就是用来打开工事用的,这可不是野战之中的三磅炮,而是兵器制造局在年底造出来的八磅炮,除却老营之外,也就是淮杨军配了一门,无非是陈六和属下部队是在对外征战,使用的机会比较多。

    那火炮推到官道上的时候,运送度快了不少,很快就是摆在正对庄门的位置上,看着这黑黝黝的大炮。

    还很有些战斗意志的庄内的盗匪,一看见这门炮,顿时是鸦雀无声。然后在庄门墙头严阵以待地那些汉子,谁也不愿意在那里守着,都跑到一边,那领头的人也是压不住阵脚,庄子内一阵安静之后,又开始嘈杂起来。

    显见里面的军心已经是乱了,不过陈六眼前却没顾着这个。本来是他领着出来剿灭这股盗匪,高科在本营留守。

    谁想到这次火炮运送来,这守备高科也是跟着过来了,委实是不合常理,那高科身边也是带了一队亲兵,上岸之后直接朝着他走过来。

    陈六本来已经是打开食盒准备吃午饭,看见高科,只得是站起。有些火气的询问说道:

    “高科,你怎么也过来了,大营那边谁在看守……”

    高科年纪要比陈六小五六岁。不过为人行事却颇为的沉稳,看到陈六询问,停住脚步,抱拳开口道:

    “恭喜陈大人。”

    说是恭喜,可言语中没有一点的喜悦恭贺之意,听对方这么说,陈六更是糊涂,火气更大。声音提高了些,硬硬的说道:

    “高科你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有什么话你就快说,不要搞这些弯弯绕绕!!”

    那边还没接口,在前面督促备战地一名千总急忙的跑回来,开口禀报说道:

    “陈大人,庄子里面的人打白旗准备降了。”

    任谁看着那么一门炮摆在庄门前,也就知道这庄园的简易壕沟还有高墙根本守不住对方的进攻,胶州营的官兵一队队的在火炮后面集合,就是等着火炮轰开,冲进去杀人的。

    本就是心情不好地陈六直接是吆喝了回去。怒喝道:

    “投降。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用理会。轰开了进去杀,给他们个教训!!!”

    那千总响亮的答应一声,转身就是跑了回去,本就是地方不大,边跑边吆喝着“开炮”,火炮也已经是装填完毕,听这边喊,当即是点火炮。

    高科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说什么也是听不清,耳边嗡嗡地作响,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庄子的方向。

    这一炮方向稍微偏了些,没有正轰到庄门那里,打在左边的院墙上,被八磅炮弹打中的地方,整个墙塌了半边,尘土飞扬。

    位置不太对,总不能涉水过去攻,天时地利都在淮杨军这一边,还是从容些,等把庄门轰开再攻也方便些。

    操炮的几名炮兵吆喝着调整炮口的方向,这次淮杨军准备进攻的步兵队列们,都是朝着后面后退了几十步,这八磅炮的射击威势,比起那三磅炮可是要震人太多,第二炮还没打出去,就听到庄子里面地人七嘴八舌的喊道:

    “外面地兄弟们,不要大了,我们也是官兵,咱们是英武卫的,这都是误会,这都是误会,不要再打……”

    里面的这几百人吆喝着喊出来,声势颇为不小,外面淮杨军的官兵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炮兵也是停止了动作,正在那里准备前冲的步卒们也是止步不前,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有数,做起来也是心照不宣。

    但这“盗匪“宣示自己的身份,再动手就有些不合适了,毕竟淮杨军也是朝廷的兵马,总不可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和同样是官兵对手火并。

    淮杨军的士兵们或许不知道英武卫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营千总都知道这是驻守在凤阳中都周围的卫所,地确是货真价实地官军。^^

    这李家桥是个小镇子,但因为是洪泽湖边上水运的一个小港口,也颇为地繁华,胶州营这么攻打,肯定做不到完全的保密。

    何况在这两淮之地,淮杨军和地方上并不是完全的一样心思,做事打仗还要考虑些影响,要说是剿匪那这仗自然打的光明正大,但如果和官兵火并,就要斟酌一二,几名千总一碰头。

    方才那名千总又是朝着陈六的方向走去,打不是不能打,关键是要领着来的参将陈六拿个决断。

    听着那庄子里面喊出来“我是英武卫”,在那边的高科和陈六也是对视了一眼,陈六吐了口气。平缓下情绪问道:

    “高科,咱们都是自己弟兄,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这么阴阳怪气,让人不舒服。”

    高科是李孟地亲兵营出身的军官,虽然是亲信心腹,但他心中也是明白。自己和大帅的关系再亲近,也不比陈六这些一同起家的大将亲近,所以行事一直是小心谨慎,不敢有什么狂妄逾越的表现。

    但今天他这种举动,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不光陈六生气,就连陈六身边的亲兵家将,各个都是脸有怒色。听见庄园内的喊声。也看见各部队都是停住了行动,两个人又是把注意力回到这边。

    听见陈六这么说,高科地态度却又是放得郑重了些。开口肃然说道:

    “陈大人离开大营后,朝廷就来了宣旨的钦差,末将代领的圣旨,恭喜陈大人升任副将,统领这淮杨的兵马,旨意和印信告身,末将身上都是带着,这次来就是要交给大人。”

    那边那名千总骑着马已经是跑了回来。下马急忙忙的说道:

    “大人,那庄子里面的盗匪自称是凤阳府英武卫的兵马。方才已经是约束住下面的人不动,大人,接下来怎么处置!”

    陈六完全没有听这千总地讲话,反倒是死死的盯着高科,冷声的问道:

    “你说什么?朝廷下旨给我?”

    高科淡然地站在那里,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的包裹,展开之后,把里面的一干文书递给了对面的陈六,陈六也是请过私塾先生交给自己识字。这旨意上的“副将”“陈六”几个字还是认得清楚的。

    副将听着地位不高。实际上却是副总兵的意思,等于是这个军事集团的第二把手。在李孟这个系统之中,陈六地位虽高,但他心中却是有数,先不说李孟不会提拔一名副手出来,只会让下面几名大将保持平衡。

    就算是要提拔副将,赵能、马罡地资历和功绩都是远远在自己之上,这位置无论如何是轮不到自己的。

    而且朝廷下旨提拔副将,也应该是在济南城跟统领大将李孟宣旨,现在却越过这一层手续直接来扬州府宣旨,朝廷之心、路人皆知,自己分驻在两淮,和那山东有些距离分别,这个擢升地命令,分化的意思,未免太明显了些。

    那名过来报信的千总,还不知道高科和陈六之间到底说什么,见到陈六不拿主意,忍不住开口插言说道:

    “大人,里面的是凤阳中都的兵马,咱们这边也不好做的太绝,不如冲进去杀他几个,然后再招降活捉就是,给个教训,也不用有太大的风波。”

    他这边在建议,也不知道陈六那里听进去几句,陈六死死的盯着手中的圣旨,眼睛好像是要冒出火一般,在他身后地几名亲兵眼神都是稍有波动,不过没有人能现,过了一会,陈六长吐了一口气,从圣旨上移开了目光。

    这圣旨就是这么被高科揣在怀里,包在油布之中,陈六也是要撕扯开地架势,对这很神圣的皇家文件,丝毫没有什么恭敬之处,陈六把这圣旨朝着地上一丢,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抬眼张望了一眼前面已经是止住不动的军队和对面一直是拼命喊着自己身份的凤阳官兵们,陈六冷冷的下达了命令:

    “什么官兵,分明是马匪,滋扰我屯田田庄,贤良士绅,这已经是大罪,还留什么手,传我将令,庄内匪盗一个不留!”

    那名千总听到这个,有些愕然,上前几步低声的提醒说道:

    “大人,应该就是那些大户请来的凤阳官兵,这周围闲人不少,把他们杀了,怕是要浪费不少口舌!”

    陈六的声音已经猛地拔高了一个度,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些狰狞,恶狠狠的盯着那名千总,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传我的将令,庄内的盗匪,一个不留。”

    那千总被陈六这么盯着,肩头一缩,再也不敢反驳,急忙的跑回去下令,庄子里面的喊声渐渐的小下去。自己这边又喊官兵,又喊投降地,外面却安静着始终没有反应,谁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这庄子有个问题,靠着洪泽湖的方向没有院墙,可也没有下湖的船只,那大户把这庄园留给他们的时候。也是留了心眼,或是舍不得,把庄子里的船都是带走了,眼下外面优势兵力围着,跑都跑不了。

    那千总骑马来回倒是很快,这千总回来把陈六的命令和态度一说,这边的军官立刻明白这可不是出来春游,尽管不知道原因。但自家地主将可是火了,当即是冲着肃立等待的士卒们喊道:

    “兄弟们,上面说了。庄子里面的土匪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那火炮轰然打响,这一会的功夫,那些人谁也不敢聚在庄门边,免得被炮打过来炸死,这一炮轰出来,庄门后面甚至没有人多堆点杂物顶着,火炮轰鸣。这庄门被一下子炸塌。

    对于胶州营各个军的士卒来说,最让他们热血沸腾的话就是这个“一个不留”。胶州营军功虽然不重级,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这砍掉敌人的脑袋还是最简单最直接能获取军功的手段。

    方才听到里面地人喊出自己身份,外面的胶州营士卒难免没有些失望的情绪,但听到军官这么下令,当真是人人振奋,呐喊着冲了进去。

    庄园里面地那些“英武卫”的官兵,也知道外面肯定要动手打了,也把有数的几张弓集中在庄门前方。

    不过这八磅炮的威力当真是太大了。一炮正中庄门。木屑,砖石碎片朝着后面就炸开来。在前排的那些人跑都没有来得跑,被这些高飞行的木石碎片打的死伤一片。

    所谓有组织的抵抗也就是持续到这个时候,本就是没有什么战斗意志地士兵们一哄而散,接下来就是淮杨军的士兵呐喊这冲杀了进来。

    追击逃敌地战斗比较简单,淮杨的士卒不管是在人数还是在战斗技术上都是绝对的优势,这院墙、壕沟、还有那洪泽湖,本来是保证这庄园安全的屏障,可此时却成了阻碍的这些官兵逃命的阻碍。

    庄园里面只听着一声声的惨叫和求告的声音“我们也是官军”“擅杀友军,你们是要造反吗”,不过不管怎么喊,对付他们的都只是淮杨军士卒面无表情地砍杀。

    丢圣旨,下令杀官军,这两个举动,让高科地表情柔和了些,方才气氛已经是颇为的尴尬,高科望了下战场,听着里面逐渐低下去地喊杀和惨叫声,胜券在握,再呆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当下抱拳说道:大人,末将把旨意带到,也不知道大帅那边知不知道消息,末将贸然做主,派出加急快马给济南那边送信去,还望大人赎罪。”

    陈六苦笑着摇摇头,如果说自己接旨了,济南那边还没有知道消息,事情恐怕真的要闹大了。

    他虽然脾气暴躁,却不是傻子,高科这番做派反倒是对自己有好处,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朝廷这旨意下到高科手中,那自己应该如何做呢?

    这件事情谁也没有错,只有下旨的朝廷实在是太龌龊了些,派了几个人带了一张黄绸子写的文书来,就让这淮杨军上下都不舒服,仔细想想,胶州营这些年不合体制的事情的确是做了不少。

    不过山东兵马这些年做的事情最起码对这个帝国来说,还是有益的,在和各种大明帝国的敌人战斗,还是获胜的,这支军队不去祸害地方上的百姓,军纪森严,并且让成千上万的人还算是温饱和有尊严的活着,没有参与到流民大潮之中。

    可朝廷还是要时不时的出手掺点沙子,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实在是让人无语……

    看着高科刚要上船离去,陈六稍一沉吟,扬声招呼住了高科,等他回到身前,陈六沉声的说道:

    “我老娘和媳妇都是咱们山东人,在这江淮地方水土不服,等你回去,让灵山商行分号那些人安排人送到济南吧,在大帅身边呆着。我这边也放

    听到陈六地话,高科愣了愣,站定抱拳庄重的说道:

    “请大人放心,这件事末将一定认真去办,末将的家眷也是不太合这江淮的水土,就和大人的家眷一同启程,放在大帅那里。也是放心。”

    两人对视一眼,呵呵的笑了起来,方才的少许不快,都已经是烟消云散。

    京师地兵部衙门在正月十八那天,已经有人在那里值守了,陈新甲作为尚书,难得的在元宵刚过就来部内催促,一项项事务布置了下去。

    本来那松山之败之后。知道底细究竟的兵部那些官吏们,心中对这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有点鄙视,不过这一年年的。兵部尚书、侍郎的位置上也是走马灯一样的换人,做这个位置的都好像是草包一般。

    谁在这位置上,都有一大堆的黑锅砸上来,天知道还能坐多久,这陈新甲想必也做不长了,朝廷里面地御史言官过完年也该行动起来。

    兵部尚书这位置虽然是不好做,但却是和皇帝最亲近的位置之一,想做的人可当真不少。有这些人顶着,陈新甲想要坐稳都难。

    有人想要看热闹。不过也有淡薄地,兵部的主事位置有的是肥的流油,有的则是清苦异常,想贪墨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林主事就是在兵部衙门里面管理文档文书的,都知道他家是蓟镇出身,爹娘早就去了,他和老婆还有三个孩子在京师,大明官吏的俸禄微薄,养着一家五口真是困难。这林主事从来不敢掺乎什么同僚之间地彼此交接饮宴。

    大家也知道他日子清苦。也没有人去理会他,久而久之。这林主事在兵部衙门也是越来越另类孤单,所谓的穷衙门穷官,就是这样。

    崇祯十四年地时候,据说因为实在在京城里面撑不下去,林主事把老婆孩子送到他山东的亲戚家中了,这京官当得实在是太寒酸,实在是丢人之极。

    这大过年的,混得好的官吏都是在家享受,这林主事一个人在京,冷冷清清,索性是自己在部中值守,也算是消遣时光。

    那日兵部尚书陈新甲兴冲冲的来到部内衙门,开始布置一项项的活计,什么员外郎、郎中、主事之类的都是被叫过来。

    听说是去山东“清军”,人人都有兴奋的神色,山东兵马对朝廷向来是恭顺,这些年都听说山东的年景不错,去核准人数,对方肯定是要供着自己。

    而且“清军”可是清点人数和饷两件事情结合起来地,这还是拿一年分地银钱去饷,稍微克扣点,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利。

    林主事听得仔细,不过却缩在后面,这种事本来轮不到他去,其他人可是满脸地期盼,心想晚上回去,准备些精贵的礼物给尚书大人送去,看看能不能捞到这次的美差。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兵部尚书陈新甲就在兵部衙门这边点将,指定去山东办这趟差事的人居然是兵部主事张若麒,那个在洪承畴军中担任监军的文官,也是松山大战的主要败因之一。

    这兵部职方主事张若麒在松山大溃之后,不知道从那里上了一艘小船,在海上逃回了京师,陈新甲和这主事张若麒关系极为密切,这次出征松山,就是为了让这张若麒借着战功升官的。

    张若麒临出的时候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回来就要被拔做员外郎,那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同僚们都是看不惯,这次灰头土脸的回来,多少人冷嘲热讽,都等着看这张若麒出丑,谁想到这次的肥差,居然又是落在这张若麒的身上。

    这家伙到底和上面有什么勾结,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居然还有美差倒手,每个人心里都是暗骂,不过脸上却都是面无表情,兵部的两名侍郎更是老神在在,对陈新甲所说的一切都是不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一切和林主事没什么关系,他很漠然的看着听着,等到到了回家的时候,还是按照往日的规矩,和几名属下的小吏打过招呼,自己走回了南城的宅邸。

    林主事的宅子很小,许多京师的平民百姓都是住在这样的小宅院里面,林主事回到自己的屋子待了一会,不多时又是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大声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把手中折起的纸通过院墙上的缝隙,塞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第三百三十七章 点验兵马的张主事

    在淮杨军那边派快马到济南之前,李孟提前四天左右听到了消息,在京师安插的眼线提前用快马把这事情送了回来。

    山东情报系统投入和成效都是很大,但在真正的高层之中,一直是没有成,这和胶州营自己起于微末也有很大的关系。

    京师之中,高官勋贵无数,到了一定的层级,你就算是想送钱都送不上去,手续麻烦得紧,光是一个二门上的管事,鼻孔都是朝天的方向。

    而且因为山东行事刻意的低调,官员们都把山东当成了软柿子穷光蛋,瞧不上,也懒得理会要是换了左平贼的人来活动,那真可以说得上是畅通无阻。

    结果就是灵山商行和山东盐帮在京师活动了这么多年,银子也是花费不少,却始终没有太大的成效,胶州营需要的消息往往打探不出来。

    但整个京师的大环境是没有什么保密可言的,有时候某大臣和皇帝单独会面,皇帝自己还以为是天大的机密,结果第二天他们说了什么就是满城传扬,漏泄禁中语本来是重罪,古来宰相遇到这个罪名都要贬出,可现在却没人当回事。

    朝廷中的内侍太监,还有其他场合的小吏,往往都有出卖消息换钱的习惯,几两银子就能往外带话,给几百甚至能把御笔写的那些草稿偷出来给你。朝中的大臣,言官御史,为了政治斗争或是其他种种目的,也愿意出钱买消息,当年东林党横扫天下的起始,就是开山祖师南京户部尚书托塔天王李三才,偷偷抄了自己老师王爵锡给皇帝的折子,起政潮取得大胜。

    所谓帝国像是一艘大船,只是这船是从上面漏水,大明帝国就是如此。千疮百孔,想要保住什么秘密很难。

    山东的密探们靠这个打探了许多的消息,这两年,甚至有聪明的开始收集各部衙门的废稿子了,按照惯例,一般是下面拟稿,主官再照着誊抄一份,这些抄过的稿子,还有下级当初起草地稿子。就被当作废纸卖了出来,山东的密探就伪装成收破烂的,很是得了不少消息。李孟依靠这样的消息传播。居然也能对朝廷的动向大概把握,这也算是让人哭笑不得了。

    这兵部的林主事,是灵山商行和盐帮在六部官员之中唯一的成果,灵山商行在京师的分号,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这名林主事地生活窘迫,生活窘迫的京官不少,可是兵部的。又是这种境况,那可真是少见,所以林主事对胶州营实在是太宝贵了。

    把这名主事抓到手中地方法并不巧妙,胶州营这些军汉出身的情报人员做的甚至很粗鲁,先是绑架了林主事的三个儿子,装在大车里当作货物送出了京师,然后又是三千两银子的厚礼。

    这位林主事倒没有什么犹豫太久。迅的做出了抉择,三千两银子他留下了两百两,然后把剩下的银子和老婆一块送到了山东。让她和儿子团聚,自己留在京师,这位林主事也是要赌一次。

    通过那名主事送来地消息,山东盐帮是当作第一等的要紧消息传回来的,不过到了李孟手中,和孙传庭一同观看之后。李孟做出的反应仅仅是淡然一笑。

    孙传庭知道这个消息,恨然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怒喝道:

    “这朝廷,这天下。全是被这些祸害耽误了……“

    孙传庭心中有些心理定式还是很难转回来的。他在心中对这大明朝廷和大明天下,总是有几分难以割舍的情绪。不过这句话说完之后,孙传庭马上就是担忧地说道:

    “李大人,必须要早作应对才是,江北两淮之地,是我山东的纵深屏障,又是鱼米之乡,但是又四通八达,是只可进去不可枯守,绝不容有失,看这消息,钦差应该还在路上,济南派出快马令,完全来得及,去把陈将军调回山东。”

    李孟笑了笑,开口道:

    “陈六如同李某亲兄弟一般,他在两淮,我放心的很,何必要调回来!”

    听到李孟这么说,孙传庭还以为对方是顾念什么兄弟地情谊,顿时是有些着急,急忙的说道:

    “大人,此时可不是顾念兄弟之情的时候,若是陈将军因为这副总兵的衔头有自立的心思,那这兄弟之情还谈什么?”

    孙传庭这么着急,李孟却哈哈的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孙先生,朝廷这手段要是用在左良玉身上会如何?”

    “左良玉虽然压得住,但部下之间生龌龊也是难免的,搞不好还要有一两场火并,但话说回来,这左良玉素来跋扈,这样的旨意下来,怕他马上就要大闹,到时候朝廷还要安抚,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做。”

    虽然山东盐帮把这件事情列为第一等要紧地情报,那孙传庭也是满面焦急,不过李孟却愈地好整以暇,调侃的笑着说道:

    “原来是李某不够跋扈,朝廷这才是格外关注。”

    看这孙传庭又要说什么,李孟杨起手止住了对方,孙传庭这样地人物随时要待之以礼,调侃的过份也会有反效果,不过这件事他的确没有放在心上,少不得要解释两句:

    “孙先生,那左良玉的富贵权势是谁给的?”

    “……是朝廷的封赏……”

    “不错,没了朝廷的封赏,他左良玉再怎么跋扈也不过是个流贼而已,恐怕他麾下的兵马还不如李闯能聚集成团,马上就要散去,陈六的富贵权势是谁给的?”

    “……是李大人……”

    “朝廷为什么给他们名分地位,还不是他手中的那些实力,这些实力是谁的,这一切的根源在那里,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是有数,胶州营上下的荣华富贵都是我李孟一人打下来的,要是有异心,李某给他们的。也能拿回来。”

    这番话说完,孙传庭若有所思,李孟朗声说道:

    “孙先生地考虑也是为胶州营的长远打算,不过这件事,先生的确是多虑了,放心就是。”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孙传庭也知道李孟肯定有相应的手段,但心中始终是不踏实,但孙传庭无论如何也要做出这个表态了。这也是一种忠心的体现。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能考虑到的,那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这样老奸巨猾。更是中枢积年的熟手了,想必也能考虑到,自己这么着急,但老太监却一直是好整以暇,说明这胶州营针对这些事,没准早就有了应对的腹案,且拭目以待吧。

    几天之后。淮杨军的副手高科派来报信地信使到了,说是朝廷的钦差太监已经到扬州府宣旨,他那边做好了一切准备,不过陈六不在驻地,所以他要去送信通知。

    这个消息让孙传庭有些担心,不过第三天,淮杨的快马送信又是紧跟着过来。说明在李家桥地那场小战斗,七百名自称官兵的匪盗全部被杀,没有留下一个。同时说是陈副总兵和自己的家眷不适应两淮的水土,要送回济南,请大帅照顾。

    看到这封信,孙传庭也就放下心来,屠杀那些自称官兵的盗匪,也算是做出一项类似与投名状的事情,把自己的亲眷父母送回济南,算是自己主动地把人质送过来,以示坦白。反正自己的亲人都在大帅手中。若是我们有什么不对,那不是拿着自己亲眷的安全开玩笑吗?

    李孟相信陈六。陈六也相信李孟不会怀疑自己,但双方相隔两地,朝廷又是做出了这样的封赏,还是把一些应该表示的,应该做的,全部做出来,这样双方都是放心。

    二月初五,兵部主事张若麒领着一干人等从京师出,去山东点验兵马核实人数之后,准备放饷银。

    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之中,张若麒一直有些在梦中地感觉,松山之战,几万兵马溃散,几万兵马被围在松山之上,大明最后的十几万能战兵马被他毁于一旦,回想起来,还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感觉,想想那尸山血海,他睡觉都经常惊醒,这样地罪责,他知道有多严重。

    回到京师之后,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放浪形骸,无论饮食男女,都是尽量的享用,每日在宅里拥妓高歌,人身自古谁无死,玩得一日是一日。他知道罪责深重,国朝可不像宋朝那样,只把你流放到沙门岛就完事,那可是实实在在要砍脑袋的,他只是在那里等待朝廷的处置了,可一直那么呆着,朝廷居然始终没有什么处置下来,就连指使他的陈新甲都是安然无恙的在位置上呆着,渐渐的就有些宽心。

    就算是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上面的尚书顶着吗,自己也不必太担心,张若麒沉寂了段时间之后,也就重新恢复过来。

    这次去山东点验兵马地差事落在他地身上,不光是兵部的那些同僚惊讶,就连张若麒自己也是目瞪口呆,这等地优缺,尚书大人为什么便宜自己?

    直到离开京师,一直是昏头胀脑的张若麒才略微想通了些,兵部尚书陈新甲和自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己在前线监军,崇祯皇帝和兵部尚书陈新甲的一封封乱指挥的旨意和催促过来,双方都有不小的责任。

    要是自己被治罪,难保不会把兵部尚书陈新甲牵扯进来,甚至会折损崇祯皇帝的脸面,而当今皇帝可是未及弱冠,就诛杀了大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国贼,真正顶天立地的圣君明主,怎么会犯错?怎么可能有错?

    想通了这一点,兵部主事张若麒的胆气一下子壮了不少,现在可是连兵部尚书和皇帝都要为我遮掩,那我行事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什么都不用害怕。

    离开京师之后,张若麒的低沉情绪已经是一扫而空,兴高采烈的和自己的亲随整天研究怎么在山东兵马身上抠出些油水来。

    陕西总督汪乔年率领的四万陕西兵马出潼关,此时平贼将军左良玉的一支兵马正在襄城一带和李、罗联军苦战,陕督汪乔年把步卒放置在洛阳城中,自率骑兵两万,直扑襄城。意图里应外合。击破李、罗联军的这支部队。

    正是正月前后,尽管河南乱局纷纷,但不管是官兵还是李、罗的流民军队,大部队都是在短暂的休整。

    河南境内地唯一上规模的战斗,就是这襄城的大战了。

    前往山东点验兵马的兵部主事张若麒进入山东境内之后,这襄城之战的消息迅的传到了京师和天下各地,素来以敢战著称的陕西边兵,和李、罗联军接战,一触击溃。总兵张国顷当场战死。

    贺人龙和其他两名总兵率领手下朝着来路溃逃,陕西总督汪乔年只能是率领残兵败将退入襄城,被李、罗联军围攻五天之后。襄城被攻破,陕西总督汪乔年被抓住后杀死。

    不知道为什么,全天下对这场失败非常的漠然,好像已经是司空见惯,朝中的言官御史本来要针对陈新甲动一场弹劾,此时也都是哑然,偶有几名在那里感叹。陕兵也如此不堪,天下还有什么能战地兵马,贼愈不可制。

    还在河南的保定总督杨文岳、督师丁启睿,平贼将军左良玉疯一样的调集兵马,准备孤注一掷地和李、罗联军决战。

    “这山东兵马还有没有规矩,本官乃是兵部派来点验兵马代表,怎么能如此的怠慢!!”

    兵部主事张若麒在驿站中气急败坏。这点验士兵人数,放饷银的差事,等于是掐住地方上军将的脖子。再怎么嚣张跋扈,也要给三分笑脸,讨好迎接。

    谁想到到达这济南城外,有守门的士兵询问,本来这主事张若麒意气昂扬,心想老子来你这济南城点验你山东兵马,是要和你家总兵见面的,和你们这些小兵有什么话说。

    不过才呵斥两句,这上差的架子还没有摆起来。守城门地士兵已经是拿着刀枪逼过来了。

    见到了对方冷森森的利刃。谁还敢多说一个字,乖乖的被安置在城外的驿站居住。按照大明的体制,这倒也符合规矩。

    办差事的官员就应该住在官家的驿站之中,只是这个规矩,好多年没有人遵守了,但说也说不出对方按照规矩办事会有什么错误。

    进了驿站,张若麒才琢磨过来,这驿站不是崇祯初年就裁撤了吗,貌似进入山东境内之后,才看见驿站地存在,在京师和蓟镇那边,压根就没有。

    但这点疑问也就是一闪而过,张若麒咬牙切齿,心中琢磨过了千百个刁难对方的法子,一个粗鄙的武将,居然也敢这么目中无人。

    而且这时候,张若麒还想起来临走地时候,兵部尚书陈新甲曾有个嘱托,说的是“要认真仔细的查”。

    出京师的时候,张若麒心中打算的明白,要是这山东总兵知道如何做事,给钱给的足实,那含含糊糊也就糊弄过去了。

    一看对方这样的表现,心中顿时是把尚书大人的那句话抬了出来,决意是照章严格办理,天下间哪有不吃空额的武将,只要是严查,还怕查不出问题。

    刁难这带兵地武将,张若麒自认还是有几下散手地,当日间自己以六品的身份,在一品地洪承畴和各位二品上下的大将跟前,威风八面,让这些人事事只能按照自己传达的命令办理。

    山东总兵李孟这么一个没见过市面的武将,兵部主事张若麒根本没有放在眼里,稍微用点手段,就可以让对方焦头烂额。

    但张若麒这么狠,山东城内的官员压根没有人出来接待,一直是让他在城外呆了三天,才有一名济南府的推官出来接待。

    按说事不关己,点验军马和这文官没什么关系,对方肯定会客客气气,谁想到这推官满脸冷若寒霜,硬硬的说了几句:

    “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了,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今日尚有要事,明天下午才会召见,你且用心准备。”

    这句话说完。那张若麒就炸了,指着那推官的鼻子大骂道:

    “好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官是兵部陈尚书派来点验你山东兵马的上差,你算是个什么,居然敢这么说话。”

    那推官也不含糊,一把打掉这张若麒的手臂,冷声的反驳道:

    “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是六品,本官也是六品。这是济南,可不是京城,少在那里拿腔拿调……”

    说完之后扬长而去。张若麒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居然这样的态度,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终于是明白,这次地差事并不好办。

    第二天下午,果然有十名面色冷漠的士兵过来带路,举止做派都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和讨好客气完全没有一点的关系。

    济南城冷冷清清,看这完全没有什么府大城的繁华气派,不时间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经过。

    总兵衙门那边更是戒备森严,有如是要塞堡垒,兵部主事张若麒感觉到有些奇怪,因为这点验兵马,应该是去巡抚的官署。有巡抚来安排这一切,谁想到这山东居然是直接被领到了总兵衙门,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不是应该去巡抚颜大人那边…….”

    领路的那名士兵头目冷然的说道:

    “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都在大堂上。等下你就能见到了。”

    这士兵头目说话地语气同样是硬邦邦的,这士兵头目可是没有什么品级的小官,比张若麒地品级可是差了很远,不过看这士兵头目手按在刀柄上,冷然的目光,张若麒咽了口吐沫,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带着的那几位亲信随从,在总兵衙门的门口就被拦住了,张若麒的一名亲信立刻是火了。在那里大声的叫着“我家大人可是京师出来的。兵部地要员,就是管你们这些丘八的。要是外放,可以直接做济南的知府,你们怎么……”

    估计这句话是“怎么敢”,不过下面的话根本没有说出来,被门口的卫兵倒提着刀柄重重的打在了肚子上,整个人好像是虾米一样的蜷在了地上

    张若麒想要回头说几句,几名士兵却拦在面前,为地一个开口催促道:

    “我家大帅和巡抚大人在堂上已经等你多时了,快些动作!!”看看这些冷冰冰的士兵,张若麒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说话,转身默默的跟着带路地士兵向前走去。

    来济南点验兵马这个差事,不好干啊。

    “昨天开封城和归德府两边的消息一起过来了,左良玉的兵马和丁启睿的兵马都是进开封府了,他们或许察觉了李闯和罗汝才的兵马对于开封府地面有些顾忌,所以就在那里汇集兵马。”

    在堂上,山东总兵李孟拿着昨天送来的文书跟颜继祖交谈,胶州营许多事情巡抚颜继祖虽然没有参与,但却比外人了解很多。

    而且现在山东李孟系统的许多人办事并不避讳颜继祖,反正是逃不出山东兵马的手心,不怕什么。

    山东巡抚颜继祖也很适应眼前的这种情况,听到李孟谈起,他琢磨了下就回答道:

    “看邸报,还有本官京师朋友地来信,朝廷正在下旨催促丁启睿和左良玉尽快地进击流贼,湖广的大批追剿地兵马都是被调进河南,怕是流贼张逆那边顾不得了,中都那边怕是有失。”

    李孟转头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孙传庭,现在的孙传庭一身文士的青衫,脸上带着铁面,却安静的不一言,在边上听着。

    颜继祖当年在京师吏部担任都给事中,和孙传庭倒是有几面之缘,这个场合还是要小心别被对方认出来,所以一直沉默,不过颜继祖的态度,就好像是眼中没“铁面人”存在一样。和李孟打交道,就要讲究不该看的那就看不到。

    “流贼势力愈的膨胀,行事恐怕也是愈的肆无忌惮,张逆那边,南直隶尚有些能战的兵马,不过这河南,少不得又要走一次了,颜巡抚,到时候还要请你这边走下文书的程序。”

    山东所有的事情,李孟一言可决,不过明面上要是行军打仗,还是巡抚统帅,一应的程序印信,还有和朝廷的交涉,都是要颜继祖来办理。当然,李孟这么说,不过是个客气而已,既然这颜继祖识趣,也要给对方面子。

    听到李孟要求,颜继祖在座位上欠欠身,示意是领命。

    那边早就是答应传见,张若麒心中忐忑的跟着带路的士兵过来,却看见了正堂上的这幅景象。

    总兵李孟坐在正中,颜继祖坐在右侧,这座位上已经是总兵位尊,巡抚在下,方才那欠身的动作,分明是下面人领命的态度。

    张若麒脑子完全是混乱了,呆呆的看着堂上,也不顾得脚下,被下面的障碍一绊,直接是朝着前面跌去,摔了个结结实实。

    灰头土脸走进了总兵衙门的正堂,张若麒倒也不含糊,直接就是准备抱拳为礼,尽管他才是个六品的主事。

    尽管按照规矩是要磕头的,可是他代表的是朝廷,是皇上,就算在洪承畴军中的时候那么多一二品的军将都要对他客客气气,平礼相待,这山东的巡抚和总兵又算得了什么。

    对这个人的无礼举动,李孟视若未见,只是眯着眼睛看在那里作揖的张若麒,开口缓缓的问道:

    “这位张主事,就是去年洪督师率军出关时候的监军,松山大败的罪魁祸吧!?”布,要是有月票您就投起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 终有报应 松山破

    松山大败的罪魁祸……

    本来还准备拿腔拿调的这兵部主事张若麒,听到这句话之后,好像是被打了当头一棒,立刻就懵了,官场之中上下分明,可也讲究个体面尺度。

    官场之上起起落落,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所以说话办事之间都是留三分余地,不把话说绝。

    何况这张若麒还是兵部派下来核准兵马数目饷的,等于是这兵部尚书的代表,张若麒的喜怒,直接和核查的结果,以及饷的多少相关。所以即便是张若麒是六品,但众人却不能用对待六品官员的态度来对待。

    最起码要有几分客气,还要讨好奉承,按照官场常规的确是如此,张若麒虽然在济南城内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进这正堂里来的时候,还在琢磨着如何先刁难对方一下,反正皇帝和尚书都在京师,张若麒拉大旗作虎皮也方便的。

    想当初在山海关外,洪承畴那是起居八座、名震天下的重臣,在他面前,一向是桀骜不驯的武将们也都是俯听命。

    但这样的豪杰人物,在自己的面前,还是被忠君的大义,还有朝廷旨意压的抬不起头来,这法子用在洪承畴头上好用,用在山东巡抚和总兵身上,肯定也是好用。

    谁想到一进门就被对方揭开了疮疤,骂人不揭短,对方这可是一点情面不留了,何况关于松山的大败,也没有盖棺定论,张若麒打死也不承认自己要承担主要的责任。

    张若麒什么京官的风度和盛气凌人都是丢在一旁,瞬时间脸红脖子粗,直起身来。在那里粗着嗓子说道:

    “怎么能如此说,张某不过是小小的监军,出关的大军乃是洪承畴统辖,这战败之责全在那洪亨九身上,与张某何干,张某这次奉朝廷的旨意,兵部陈尚书地支派,来这山东清点兵马,放饷银……下官一来,大人就这般的血口喷人。莫非山东的兵马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这番侃侃而谈,张若麒倒是不含糊,不过到最后好歹是惊醒过来,自己身份你在这里,把这张某换成了下官。

    说到这里才现。一进门因为光线明暗的转换,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说的这句话。

    李孟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颜继祖却扭头看了看坐在李孟身后的铁面人,这句话应该就是这铁面人说的,这声音依稀有些印象,不过仓促间却想不起来。

    听着张若麒又是扯大旗,又是带威胁的一番话。李孟对边上的颜继祖淡然的说道:

    “颜大人,这主事是六品,按照礼节规矩见你我二人应该如何来着?”

    那张若麒一进门地那些做派,让巡抚颜继祖极为的反感,在山东颜继祖虽然没有实权,可除了李孟之外,其他人都是对他客客气气。没有丝毫的失礼处,这一个小小的主事有什么猖狂的。

    说起来颜继祖在京师地时候做吏部都给事中,也是个七品。但这个七品只要是坐满这个位置,马上就有地方上督抚和六部的侍郎位置等待着,属于京师中一等一的人物,他在京师呆的久了,自然知道张若麒这等人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李孟问,颜继祖毫不客气的说道:

    “礼部对此事有明文定例,这主事应该跪下磕头请安之后方可谈论公事,不然要以失仪论处。”

    李孟点点头,冷眼看着面前这张若麒。开口说道:

    “果然是个无礼狂悖的小人。让他跪下磕头”

    一说完,两名亲兵走了过来。朝着那张若麒的腿弯猛地一踢,这兵部主事措手不及,马上是跪在地上,后面地亲兵手上不停,一名亲兵直接按住张若麒的脑袋碰到了青砖地上。

    张若麒在松山之败的时候,腿脚虽然飞快,可还是个文弱书生,那亲兵的力量他如何抵挡的了,直接就是按在地上,碰碰的磕了三个头,好在这堂上的亲兵力量把握地很有分寸,人没有伤到。

    不过即便如此,这张若麒额头上还是青紫一片,亲兵松开手站在他身后,勉强抬起头的张若麒终于是感觉到害怕了。

    “巡抚大人,李某这边有些话想要问这张主事。”

    李孟开口客气了下,颜继祖拱拱手,李孟冷声的开口问道:

    “张若麒,洪督师率领十三万兵马出关,那关外本就是凶险之极地地方,本就不太有可能获胜,顶多是守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设置重重的阻碍,松山之败,于你等还有什么好处吗?”

    张若麒的脑袋嗡嗡作响,听到李孟问话还想反驳几句,后面的两名亲兵好像是动作了一下,身上的兵器和盔甲相碰作响。

    文人的风骨有的是宁死不屈,有的则是给点小的苦头,骨头立刻就软了下来,这张若麒明显就是后。

    开始地嚣张气焰已经是荡然无存,他现在心里害怕地要命,生怕对方直接就在这正堂上结果了他。听到李孟的问,也不管李孟地问题有多么的触碰忌讳,他也顾不得了,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恭恭敬敬的说道:

    “洪督师何等的人物,小的有天下的胆子,又怎么敢去做什么,小人记得,临出关前,兵部陈尚书叮嘱小人,说是洪亨九这次若救援成功,回返之后,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就得他做了,所以这功劳万万不能让洪督师独吞,一定要抢过一些来,小的这才有胆子说三道四,再说,自离开蓟镇一路北行,圣上的一道道旨意一直没有断过,若没有陈尚书,小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张若麒竹筒倒豆子的全部说完。正堂上一片的安静,李孟回头看看坐在那里的孙传庭,尽管带着铁面地孙传庭坐在那里看着很镇定,但手腕却在那里轻微的颤动,呼吸也是粗重了些,显然是激动之极。

    李孟自然知道这孙传庭到底为什么激动,不过在这正堂之上,许多外人,有些话也不能多说,却又是转向坐在一边的颜继祖。开口询问到:

    “颜大人,我山东兵马在册的数目有多少?”

    张若麒嘴上回答的恭恭敬敬,可心中却已经是把山东的文武祖宗八代都是骂了几十遍,心想在这山东我暂且忍着,等回到京城。肯定是要找你们好看,不过听到上面的问话,又是糊涂了一下。

    心想这山东真是诡异,先是问这无关的松山之事,然后山东的主帅居然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兵马有多少。

    那边颜继祖琢磨了一下,欠欠身开口说道:

    “山东兵马,朝廷中向来都是按照两万五千兵饷。这两万五千应该是在兵部地定数了。

    李孟伸手拍拍额头,笑着说道:

    “这数目我总是记不清楚,有劳颜大人费心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他们两个这么打趣,坐在身后的孙传庭多少也觉得心情好了一些,可下面的张若麒却听的是满头雾水。不知道所以然,他倒是觉得这山东兵马搞不好有极大地漏洞。

    要不然身为山东总兵,怎么能连自己麾下的兵马数目都记不清楚。或许这就是山东总兵李孟丝毫不顾朝廷的体面规矩,给自己下马威的原因。

    跪在那里的张若麒根本没有人理睬,李孟听到颜继祖说出那个数目之后稍微琢磨了下,就开口说道:

    “张主事,这次是来点验我山东兵马,你已经是耽搁了这么多天,明天我就安排你去城外点验,做完了你的差事,快点滚回京师。”

    两万五千兵马。说点验就点验。连作假都不用吗,本来张若麒琢磨着。山东总兵李孟手中也就有一万左右的兵马,这就是他敲诈勒索地理由,今天吃了这个亏之后,就把这个理由转变成大罪过,准备回京禀报。

    谁想到对方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说让自己去点验,莫非是脑子坏掉了?

    这一天总算是住在城内了,张若麒一行人可没有在来的路上那般气势高昂,琢磨着如何敲一笔钱财出来,住在这城内的客栈之中,晚上谁也没有睡好,院子外面有兵丁环绕,谁也不知道外面这些人到底是在看守的还是准备半夜进来杀人的。

    不过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就有几十名骑兵过来引领,为的是个把总,进门来没什么客套,直接说要来领张主事去点验兵马。

    张主事这行人到现在,对这山东种种举动已经有所麻木了,反正这边和大明也就是衣服差不多,其余地好像都有不同。

    也有兵部主事张若麒的下人,偷偷摸摸的到张主事跟前说,还是不要出城地好,千万别一出城,带到个僻静地方,把大家直接宰了,这名素来是张若麒最亲近的下人,说完这番忠心耿耿的话语之后,被张若麒抬手打了个嘴巴,开口骂道:

    “脑子坏掉的奴才,你看今日这局面,莫非在城内就宰不了我们吗,莫要多说,他们让干什么,跟着去就是了!”

    出城之后,这几十名骑兵果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领着张若麒在城外的军营一个个的点验,山东的兵马是脱产的士兵,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训练之中,他们清晨出城,正好是赶到济南城外地老营士兵列队操练地时候。

    点验这一队队列成整齐队伍的马步士卒,倒也是方便快捷,这局面真是让张若麒等人目瞪口呆,二万五千,这个数目当真是不小,要一个个数出来都要花费不少地时间,更不要说清点着两万五千名兵马。

    整整折腾了一天,回到城中的张若麒已经是面如土色,一个个营那么走过去清点,实在是疲惫异常。

    二万五千人是个实数,而且张若麒还现那些骑兵领着他们围着济南城顺时针的转,肯定还有军营没有转到。

    感情这山东的兵马比起兵部记档的还要多。想要借着山东总兵吃空额的削减这李孟地实力是不可能了,这面如土色,还有个别的原因,巡视各个军营的时候,列阵操练的那些山东士兵都是杀气森森。

    盯着自己这帮人的眼神也是极为的不善,点验的时候,好像感觉芒刺再被,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万军中走过,这张若麒好歹是十几万大军的监军。在关外见识过的,还算是能保持个镇定地状态。

    可跟着张若麒那些伴当和小吏,在点验的时候,有好像是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的,有走了几处。就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的,一个个丑态百出,山东士兵们看着这些京官本就不善地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鄙夷。

    这样敌对加上鄙视的眼神和态度,即便是张若麒这种打熬多年的厚脸皮,都是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山东这方面做的可是滴水不漏,既然实有两万五千兵马,点验完毕。就有总兵衙门和巡抚官署的小校和官吏拿着相关的文书过来,由兵部主事张若麒在上面签字画押,再由山东巡抚和总兵用印之后,装入信封,用火漆奉上,然后派专人送往京师。

    用地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是如今这个局面。既然点验军马,想必是要大用山东兵,所以出来点验兵马的结果。要尽快的给京师送去,让有司知晓,不要耽误了事情。

    张若麒什么反驳的理由也说不出来,何况在此处也没有他反驳的资格,只得是乖乖的接受了。

    他心中可气得要气得要吐血,对方先把这点验的结果快马加急地送到京师,自己就算是想做什么手脚也没有地方下手了。

    点验完兵马的第二天张若麒这帮人就被打上路了,山东倒是没有一点的客气,直接就是赶人。

    这次比起来时。倒也有些不同地。就是多了几十名骑兵护送,这一路上务求不让他们这些人出一点事情。给他们安然无恙的送回京师。

    张若麒出京师之前浑浑噩噩,这这次从山东回去,精神状态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毫无精神。

    点验兵马一点油水没有捞到,反倒是被对方羞辱了一番,偏偏自己找不到一点的理由来刁难对方,点验兵马的文件自己是确定署名,自己这一行人去的时候多少,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少人都是安然无恙,也不能说山东胁迫威胁自己。

    整件事好像有一股气郁积在心口,这么被对方折辱和逼迫,但却找不到一丝一毫能打击报复或是诬陷对方法子。

    想来想去,目前能说给这山东兵马下眼药的机会,也就是说这山东总兵李孟心怀不轨,欲行大逆的勾当。

    但自己这确认点验地文书才到京师,回去就诬陷对方心怀不轨,怕是倒霉地不是山东总兵李孟,而是自己,那贺人龙和左良玉,所在之地,地方官和言官御史不知道有多少弹劾的奏折和文书,那有一样起到作用。

    张若麒心中有数,若是回京就告对方有不轨之事,做那谋逆地勾当,只要山东一个反驳的折子上来,那先下狱问罪的肯定是自己,而且那兵部尚书陈新甲会不会再这么庇护也很难说,趁这个机会让自己不能翻身都有可能。

    越想,这张若麒越是咬牙,目前对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是心中在那里暗自的放狠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二月十七那天回到了京师,到兵部尚书陈新甲那边交卸了差事,陈新甲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虽说是给肥差美差塞住他的嘴,可这差事也不能办的这么差劲,事先已经是叮嘱了要“认真仔细的查“,在官场那种谈话只说三分的惯例下,这话几乎就等于明着告诉你了,一定要在点验山东兵马的时候查出些毛病来。

    结果你却报备一个人数准确无误,山东兵马不曾吃一个人的空额,这不是天方夜谭吗?这么多年一份饷银也没有下去,他山东的军兵都不是不吃饭的木头人。怎么可能一个空格不吃还在那里挺着。

    这到底是办地什么差事,你张若麒拿了山东多少银两,莫非还真以为自己手中有松山的把柄可以要挟谁不成,松山大败的罪名,你做为监军也应该被杀头。

    交差的时候,陈新甲的脸色极为的阴冷,只是说张主事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几天,等部内有事了再派人叫你回来。

    事已至此,张若麒也是没有什么办法挽回。只得是灰溜溜离开兵部回去“休息”。

    陈新甲倒是给这张若麒一个机会,若是在山东收取了多少好处,最起码要把这大头送过来,这样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张若麒在山东什么也没有拿到,自然也没有什么去分给兵部尚书陈新甲。这样则是让陈新甲更为的厌恶。

    办差不利,又对上官不敬,张若麒彻彻底底的失宠了,在家歇息的第三天,就接到了兵部一名小吏传来地消息,说是管理档案的林主事那边事务繁忙,尚书陈新甲准备调你去协助。

    对这样明显的贬值。张若麒也是无话可说,从山东回来的他心中一直是感觉不妙,在松山回来之后,他还以为那件事情已经是过去,不会再有人追究。可却还有人一直记得。

    离开山东之后,在山东总兵衙门正堂上受到的那些折辱和对待,甚至是山东地那些和大明天下有许多不同的诡异之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张若麒只是记得坐在山东总兵李孟身后的那个铁面人。

    在那个做工粗糙的铁面具的眼孔露出的一双眼睛,眼神中带着无穷的恨意。那眼神极冷,张若麒在刚离开济南城地时候,还有些纳闷,心想自己平时为人处事还算是圆滑婉转,不记得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对自己有这样的恨意。

    可从山东到京师的这段时间,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却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清晰,而且渐渐的和无数人影重合起来。

    这无数人的形象张若麒在随着大军出关地时候,仅仅是一瞥。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可此时,这些或许被困在松山。或许是死在那场大溃退之中的士兵和军官们,那些一瞥而过地印象却变得无比的清晰起来。

    松山之战死了那么多大明的士兵,应当担负很大责任的张若麒心中一直有一种恐惧,自己害死这么多人,那些冤魂会不会来找自己索命。

    现在人一衰颓,这种想法更加的不可抑制,知道自己被调任去整理文档之后的第二天,张若麒就陷入了这种恐慌之中。

    既然是调到清闲职事,心境又是极差,张若麒索性是在家多呆几天。

    目前他这种状况,什么人也不愿意和他来往,就连老婆都是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傍晚的时候,张家的门前就很是冷清,不过调任侯第三天的傍晚,一名更夫模样地人出现在他家地门外。

    这等六品小官的宅邸并没有什么太严密地防卫,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名更夫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潜入张若麒的卧房。

    这没有什么悬念,但绳索套在张若麒脖子上的时候,他拼命的挣扎,从嗓子里面挤出来声音问道:

    “是陈新甲派你来……”

    那名“更夫”双臂用力,凑到张若麒耳边说道:

    “我家大帅带句话过来,松山死了那么多的大明官兵,断没有留你活着的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更夫说出这句话,张若麒浑身上下抵抗的力气都是消失无踪,听任那绞索一点点的收紧。

    第二天,张若麒的门房现了自家主人的尸体,被人吊在高处,看来是上吊自杀,这消息传开,没有什么人关心,有人说是报应。至于兵部尚书陈新甲,在心里则是松了口气,这张若麒死了,总算是去了一个心头的隐患。

    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一,松山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粮食了,下面的士兵窘迫无计。就连统帅这些人的督师洪承畴也只能是喝点稀粥。

    留在松山城中的大明官兵从去年被围时候起,就断断续续的有逃散的人员,不过城内地军将也懒得管了,这大军的粮道被断,又被满清鞑虏挖掘壕沟层层的围住,此处已经接近死地,要是跑就跑吧。

    洪承畴和孙传庭、卢象升都是大明的文臣之中有武将模样的范例,所谓的文生武相,身材高大,相貌威猛。而且这三人都是身体健壮,能骑马开弓的角色,除却统领总兵率领的兵马之外,也有自己的直属部队。

    当然这样,统领下面的武将比起那些文人出身地统兵文臣。也有许多的优势。

    在城中的洪承畴官署所在,几名亲兵在哪里禀报,一贯是威猛的洪承畴双颊深陷,已经是瘦的脱了形,不过还算是有精神。

    “大人,副将夏成德地儿子昨日在他们驻守的南门带着几个人跑了出去,没什么人过问。看着夏副将已经是知道这件事了。”

    洪承畴点点头,站在下面的一名小校看着他没有什么回话,禁不住上前禀报说道:

    “大人,身为副将却纵子私逃,若是不追究,下面的那些兵丁如何看待,大人。末将带兵去把夏副将抓来,听大人问罪处置。”

    洪承畴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

    “松山已经是这样的局面。夏成德就这么一个儿子,由得他去吧。”

    看着洪承畴如此萧索的语气,那名小校张了张嘴,没有出声,默然的退了下去。

    自从被围之后,洪承畴组织了几次兵马突围,都是毫无悬念被清军打了回来,整个松山城周围都被清军挖了深沟,对方凭借这工事。打起来也是格外地轻松。本就没有给养的明军战斗力下跌的厉害,更是打不过。

    进入崇祯十五年之后。督师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还有一干的军将都已经是放弃了突围。

    本来等待朝廷会组织援军过来救援,事实上,在崇祯皇帝的组织下,的确是组织了几次援军,但每次刚出山海关,就被清军的打援部队击败,有两次甚至没有真正地接战,碰见鞑虏的小股轻骑,就是全军震恐,大溃而逃。

    内外如此的局面,松山城内地大明兵马慢慢的陷入了绝望之中,出击突围无用,援军也指望不上,只能是慢慢的等死了。、

    洪承畴和一干文武知道毫无生机,就在这里勉力支撑,等待松山城破的时候,尽忠殉节,为国捐躯就是。

    二月二十三晚上,洪承畴还官署内准备睡下的时候,听到外面猛然间喧哗混乱起来,洪承畴被惊醒,猛地坐起,拿起床边的佩剑。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整个松山城都混乱起来,洪承畴心中一阵惶然,心想莫非是清军打进城中,看来殉国就在今日了。

    “大人,鞑子在北门和西门进来了,曹将军的兵马正在那里抵抗,看看能不能把鞑子赶出去。”

    外面的亲兵头目大声地喊,洪承畴心中却安稳不下来,清军围城这么久,既然是能突破城门,那大势恐怕是不能挽回了。

    城中地喊杀喧闹虽然越来越大,但督师官署这边还算是安静,洪承畴勉强的平缓了下心境,就准备下令调集各处地兵马。

    不过他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督师官署周围突然是乱了起来,嘈杂声就是在这个官署周围,洪承畴就听见外面的护卫和亲兵大喊道:

    “这是督师的衙门重地,谁敢乱闯!”

    这句话喊完,洪承畴所在房间的周围喊杀声猛然间大了起来,有人惊怒的叫骂道:“夏成德你个狼心狗肺的混账,竟然要悖逆叛国,老子和你拼……”

    外面的喊杀声猛地高起,可能听到这喊杀声越来越靠近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大人大人,顶不住了……”

    听到这句话,洪承畴长叹一声,把手中的佩剑架在了脖子上,想要用力,却总觉得使不上力气。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诸公震怒为厘金

    崇祯十五年的三月,消息传回了京师,坚守了半年之久的松山城被清军打破,督师洪承畴以及他所率领的大队兵马。在城内激战,依然不敌。

    蓟辽总督洪承畴、辽东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等人皆力战不屈而死,满城明军降十不过

    和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个俗谚有几分诡异的相似,和崇祯十四年七月间松山大败的消息传回京师天下惶恐震动不同,大半年过后的松山城破、文臣武将皆力战而死的消息,京师内从皇帝到下面的平民百姓都以一种很平静,或说是麻木的态度接受了这一

    在松山被围困之后,出征将士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眼前这个结果大家早就是预料到了,无非是早晚而已。

    督师洪承畴战死,联想一下在河南剿贼的督师丁启睿,不由得让人感叹,大明再无人可用了。

    麻木的接受是一回事,为了做给天下人看,也为了勉励臣下之心,崇祯皇帝在消息传回来之后,就表彰洪承畴为忠烈之臣,赠以美谥,公祭招魂。

    “洪亨九没有死,这样的人物,鞑子舍不得杀。”

    这个消息在滦州的灵山商行分号快马传递下,济南城收到消息的度,比起京师来还要快了一天。

    松山城破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除却内账房地几个人知道之外。也就是李孟和孙传庭得以了解。

    听到松山城破、洪承畴殉国的消息之后,孙传庭好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十年。久久不语,李孟也能了解对方地情绪,孙传庭恢复过来之后,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这……大明完了……”

    言语之间萧索无限,不过李孟沉吟了一下,却说出这句话“洪亨九没有死”。看着孙传庭睁大的眼睛,这位重臣气度的孙伯雅很少有这样的表情。

    洪承畴是李孟的历史知识中少许能记得的人物,也是这人物的命运太过吸引人,在后期满清入关内起到地作用太大,还有那所谓的“绯闻”,现代太多的影视剧还有传奇小说都是着墨不少。

    那种信息爆炸的时代,李孟耳闻目睹。多少也是知道些,尽管脑海中的印象有些模糊,但还是下这个判断。

    这时候孙传庭没有带铁面具,看着李孟的眼神很是古怪,脸上的表情也是尽量地木然,但还是能看到有怒气浮现。

    想必是人已经死了,并且被朝廷彰显为忠烈。为什么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侮辱死吗?

    李孟自然知道孙传庭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胶州营在关外没有情报网络。方才那话说出来未免有些像是未卜先知的神棍了,李孟也有些把握不准,历史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生什么改变。

    但胶州营的存在,最起码目前和关外的鞑子还没有什么交集,关内的历史也是按照原来地大势在缓慢的展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

    “李某所说,应当有个八成的准头,孙先生,莫要这么看我。李某可是那种妄言地人吗?”

    这句反问倒真是问住了孙传庭。李孟从没随便说什么话,凡是下的判断基本上都是有理有据。而且是准确。就是因为这一点,孙传庭在心中隐约有个想法,那就是天命在李孟的身上,被李孟这么反问,孙传庭稍微错愕之后,心中却马上接受李孟的判断。

    接受了这个判断之后,接下来的想法却让孙传庭更加的心寒:

    “若是这洪亨九活着,要真是为鞑子所用,那是天下大害,他……”

    洪承畴的确没有死在巷战之中,副将夏成德派自己的儿子出城和鞑虏勾结,把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取信于对方,相约半夜打开城门,放清军进城。

    这卖身投靠也需要有个厚重地见面礼,督师洪承畴作为地位最高地官员,就是个合适的选择。

    那晚上,夏成德安排亲信心腹按照约定打开城门,自己带着手下兵马直奔洪承畴地官署所在,趁乱冲了进去。

    尽管洪承畴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但事到临头,放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剑无论如何也是割不下去,被冲进来的夏成德部下夺去佩剑,捆了个结实送到了满清军中。

    巡抚邱民仰、总兵曹变蛟都没有死在巷战中,而是在仓促间被满清俘虏,不过在满清招降的时候,都是大骂不降,以身殉国。

    蓟辽总督洪承畴也是大骂不降,不过清军却没有杀他,或许是有过提前的招呼,直接把洪承畴送往沈阳。

    以大明在关外的情报,压根不可能知道这些,只得是当做殉国来宣传了。

    松山这支军队的覆灭,代表着大明北方最后一支能战之军的败亡,自从万历末年开始,大明的中枢就实行的是“战于关外,庇护关内”的策略,力争不让战争生在大明的腹地。

    但在松山之败后,锦州陷落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

    锦州若是陷落,锦州身后的各个堡垒要塞都是无法长时间的坚守,只能是退回山海关,山海关虽然号称是天下第一雄关,但作为防御实在是太过单薄了。

    若是山海关一破,自山海关至京畿之地,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地可凭依守御,何况大明已然无兵可用了。

    天下间的有识之士,稍加分析的话,都可以看到很可怕的将来,但很少有人愿意朝着那个方向去想。只是想着或许会有所转机。

    当日明英宗带着五十万大军征瓦刺,结果全军覆没。皇帝被俘,大明不还是支撑下来了,今天这个局面,还没有那时候那么糟。

    希望河南决战之后,彻底歼灭李闯流贼,然后抽调力量再次对付关外地鞑虏,不过这个想法只不过是个空想而已。

    凡是明白人也知道这个的希望不是很大。但是结果太可怕了,谁也不愿意那个结果生,大灾频频,内乱外患,这难道是是末世地景象吗,很多人都不敢去想这个。

    兵部尚书陈新甲自从接到孔府的信笺之后,先是鼓动朝廷下旨提升淮扬军参将陈六的官衔。升为山东副总兵,这陈六在接受了这个官衔之后,并没有显现出什么有自立之心,反倒是加大了在两淮之地的巡查。

    在陈六被提升为副总兵之后,孔府马上是联系了几家在淮北的私盐贩子,准备私自贩卖盐货到孔府。

    这些盐贩子都是毫无意外的被陈六抓到,并且砍了脑袋。这个举动一做出来,所有人自然都知道这分化之策已经失败了。

    那点验兵马的行动更是碰了一鼻子灰,兵部尚书陈新甲打破脑袋也没有想到。这山东兵马居然是一个空额都没有吃,陈新甲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但张若麒和山东官员签字署名地文书可是摆在那里。

    兵马点验清楚,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只是说饷银要用在京畿之地筹备新军,事情有轻重缓急,给山东兵马饷的这件事情自然是推后,至于推到什么时候,自然是天知道了……

    更让兵部尚书陈新甲恼火的是,不知道为何。他想严格保密的这个点验兵马的结果。居然在京师中流传开来,很有些脑袋不开窍的言官御史还有闲居的文人们。写文章称颂赞誉,让陈新甲措手不及。

    预先计划地三个手段里面,有两个已经是失败,陈新甲从某些消息渠道还听说,说是大太监王承恩曾经私下里笑话过他,说是听评话定计策,纯粹是个样子货,听到这个的陈新甲真是颜面扫地。

    眼下这事情进行的灰头土脸,但要是不进行下去,恐怕更是丢人,在朝廷公祭松山死难的将士的仪式结束后,兵部尚书陈新甲上奏,说是京畿短暂之间编练新兵时间紧促,需要调外地兵马入北直隶镇守。

    山东兵马兵力充足,应调山东兵马入真定府驻防,崇祯皇帝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印象,直接是准了,朝廷下旨,兵部下文,调山东总兵李孟所部,入真定府衡水、翼州驻防。

    一贯是低调的山东兵马和镇东将军李孟,难得的在京师中显眼了一会,就是因为这点验兵马地结果。

    本以为也就是个短暂的小插曲,谁想到这种显眼居然持续了下去,只不过开始的赞誉和好话持续了很短,接下来可就是攻讦如潮了。

    因为在二月末,山东兵马开始在运河上设卡收钱,称为山东漕运厘金,从官船到民船,无一漏网。

    消息从山东传到京师需要些时间,二月二十五那天,济宁州地漕运码头已经是闹翻了天,运河水流平缓,船只行动不快。

    听到要按照船上货物价值的百分之一抽税,船主都是大哗,但船只也跑不快,只得是济宁州收厘金的人自顾自的上船。

    一开始的时候,船主都是哗然大闹,不愿意交这笔钱,他们总觉得山东兵马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触犯众怒,何况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在这里闹,山东的收税差人也要忌惮一二,只要一个人不交,大家都是不交钱。

    “知道这货是谁家的吗,这可是当朝内阁辅大学士周延儒周老爷的,你们山东巡抚和总兵见到周大人也要磕头的,居然敢上来抽税收钱,你们胆子到底有多大,要是得罪了周大人,一个折子上去,你们都要粉身碎骨啊!”

    一艘大船上,一名商人在那里破口大骂,他身后站着一帮船工水手,各个都是神色不善,盯着上船来收税地那些山东税丁。

    刚才这些税丁上船要查验货物。就被这商人拦了下来,双方稍有推挤。他就是破口大骂,报出自家地名号。

    这船在运河上航行,只要是报出周延儒的名头来,根本没有人敢于阻拦,谁想到在这山东地济宁州居然被人拦下,而且还要抽税。

    “这钱收的可有名目吗!?还不是你们山东的贪官污吏想要中饱私囊,放这船过去便罢了。若是不放,你们济宁、你们山东大小官吏都等着掉乌纱吧!”

    听这话说的,也不知道他是辅,还是周延儒是辅,这边喧哗分闹,在码头河港停靠的商船都是靠了过来,看着对面的那些税丁阴沉着脸不出声。都是纷纷鼓噪起哄,一时间局面不可收拾。

    这商人说的吐沫横飞,听着周围地鼓噪叫好,更是来劲,刚准备说说周延儒如何受皇帝宠信,若是得罪辅周延儒,等于得罪当今圣上。那就欺君之罪。

    在他面前那位师爷模样的税吏,在他叫骂的时候,一直是拿着账本在看。周围聚拢的船只越来越多,起哄叫好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这税吏把账本一合,冷声的说道: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抗税不交,打下河去!”

    那名商人说地正起劲的时候,却听见对方说了这么一句话,刚要继续大骂,却看见对面几个税丁走过来。手中拿着五六尺左右的竹竿。驱赶开他身边的家丁仆役,一起使劲。直接是把这商人从船上推了下去。

    “噗通”一声,人已经掉在了河中,这一下子周围鼓噪的声音顿时是小了许,那名商人应该是会水的,掉进河中居然是扑腾了起来,不过税丁们却又拿出根十几尺长的竹竿,竹竿头里有个铁钩。

    一名税丁拿着这带铁钩地竹竿伸下去勾住了那名商人的长衫后襟,围着的众人胆气一壮,心想这些山东地税丁果然不敢伤害人命。

    周家货船的商人也是胆气大壮,刚要喊什么狠话,上面那税丁双臂用力,铁钩勾住这人的衣襟,更是挣脱不开,直接又给塞回了河中。

    二月间,河水开化,漕运刚刚通航,水温可是很冷,那商人被塞回水中一会,那可是极为遭罪。

    “哗啦”一声,那税丁又把这商人提了起来,拿着账本的师爷走到船舷边上,好整以暇的问道:

    “这位周大学士的亲戚,可愿意缴税协助漕运吗?”

    这商人刚要张口,又是被塞回了水中,等再被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脸色青白,一出水面就扯着嗓子喊道:

    “小的愿意交税,愿意交税,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这师爷点点头,冲身边的税丁点点头,又有两个人过来,一起把河中那商人拽上船来,那商人上船之后已经是说不出话来,披着件毛毡在那里瑟瑟抖。

    看着这么凶恶地税丁,那商人地家丁仆役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几名税丁和几名文吏开始大摇大摆的点验货物,估算价值。

    周围围观地那些船上的人,现在都已经是安静了下去,谁也没有想到这些山东税丁居然这么凶悍,刚才那船上的商人跳着脚说自己是当朝辅、内阁大学士周延儒的管事,这船是周大学士的产业。

    山东税丁手下丝毫不留情,直接把人打落河中,看那架势,要是不答应点检货物,恐怕就是按在河里淹死了。

    利用这商人鼓噪叫骂,然后吸引河上船只聚来,行凌厉手段立威,专门找这有凭仗的商人下手,更是杀鸡给猴看,效果极好。

    不过围过来的船只全都是外地的船只,济宁州和其他山东的船只,早就是乖乖的靠岸主动请求查验货物,缴纳厘金。

    能在这运河上南下北上的船只,获利都是不少,这货值的百分之一,还真不是那么非要不可。

    “丝绸、细瓷、香料共七船,共有…….按照济宁价格估算……一共合计三万八千两纹银,厘金三百八十两。”

    各处点检的账房和税丁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汇集在这船上,开始把自己点出来货物地一项项报出来。

    对这次的征税。由灵山商行和武装盐丁人员组成地税丁税吏准备的很充分,事先了解各种货物在市面上的价值,点验完货物,直接就是报出了单价,在这艘货船的船头,几名账房飞快的打着算盘,很快得出了货物的价值。

    披着毛毡的商人被冻地咝咝哈哈的难受之极。船家连忙熬了锅热汤,他正在那里大口的喝着,心里面以为这次恐怕要损失大了,这些如狼似虎的,岂不是要狠狠的敲诈自己一笔。

    坐在船头听到对方报出这货值和要收取的税额,这商人反倒是愣住了,对方估算的货值十分地公平。

    严格来说。这些税吏估算的价值比真正的价值还要稍低,因为南货运到京师一带,贩卖获利要远远高于在山东一带的贩卖。

    而且对方说是百中抽一,实实在在的就是百中抽一,没有什么加额,倒也是公允,和自己预想的不同。这商人反倒是有些无话可说,只得是讪讪的让下人去拿银子付账。

    先行威慑,再行公允。这收税第一步做地极好,税丁中为的那名师爷在账本上记下这收上来的第一笔银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得意,事先侯山和黄平交流了很久,才决定了这么一个形式。

    他知道刚才被他征税地船只的船主并不是虚言恫吓,而是的确和周延儒有些关系,这船上的货物在北方卖掉后,获利的七成都要进入当朝辅周延儒的腰包,不过越是这样的背景。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越有效果。

    从正月初三开始。整个山东盐帮在两淮的人员就在寻找这样一个“鸡”,到最后目标锁定在这和周延儒有关系地船主身上。别看收上来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实际上胶州营地花费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知道有这么艘船之后,几乎是用最紧急军情传递的方式,快马接力传到了济宁州,而且山东盐帮地人还花钱买通了船上的几名水手和那商人的家丁,并且有人还在徐州作为替补的水手上了船。

    也就是说,即便这名脾气张扬的江南商人不在船上大吵大闹的话,肯定会有人用其他闹起来,在这河上演一出戏。

    “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奸邪小吏,私自设卡收税,朝廷的体面制度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人的身上。”

    周围本来已经安静了半天,那记账的师爷却听到边上有人这么说,转眼间就是“为虎作伥”“奸邪小吏”“败坏朝廷体面”几顶大帽子扣到了头上,这师爷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恼火。

    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见有艘船并没有离开,在船头上站着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做出一幅嫉恶如仇的神色,看着这边。

    税丁们听到他这么说,都是有些火大,不过为的师爷却觉得犯不上为这么年轻的士子招惹是非,看对方的年纪不大,穿着又是有钱人家的模样,想必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轻气盛的角色,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朝廷多年没有拨付银子修缮漕运河道了,山东要不自己收钱筹措,恐怕这位公子也不能坐船行走。”

    本以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事情也就了结,谁想到那年轻人又是开口冷然说道:

    “朝廷的赋税出自田土方是正途,这运河上的船只都是士绅官宦的产业,你们恃强凌弱,强行的收取,岂不是给朝廷和地方上抹黑,还顾不顾朝廷的体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说白了就是这赋税徭役和士绅官宦是无关的,这些大明的有产阶层,享受大明帝国给予的各项福利,成为人上之人,但却不承担一丝一毫的义务,那些应尽的义务,缴纳的赋税,却要由那些大明帝国底层来承担。

    那名师爷的脸色渐渐的冷了起来,他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前,他家里因为负担不起赋税已经是破产,家里人濒临饿死,可同村有功名的那几户人家,不负担任何赋税徭役。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地吞并土地。

    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后,这名师爷被灌输到一个道理。有责任有义务,山东兵马戍守齐鲁之地,保这漕运之地的安全畅通,收取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地。

    看那师爷的脸色冷下来,那些税丁的表情愈的难看,站在船头的那名士子愈觉得自己凛然无比。言辞间也愈的慷慨激昂,大声的说道:

    “不要以为横行霸道就可以肆无忌惮,最多也只能是嚣张一时,尔等不知道阉党地税监、织监在江南的遭遇,奉劝尔等,若是倒行逆施,到时候民怨沸腾。义民蜂拥,就算是后悔也要晚了。”

    听到这句话,带领的税丁的师爷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弓弓身回答说道:

    “不劳公子您费心,江南各处收税收不上来,主要是压不住局面,被人一冲吃了大亏。在这山东地面上,谁敢这么闹,看看岸上都要掂量掂量。”

    这名师爷不阴不阳的说完。也不理会那位站在船头,自以为仗义执言的公子哥,直接领人下了船,上小艇朝着另一艘船而去,临走的时候给收过钱地船队留下了张“厘金付讫”的凭证。那名站在船头的士子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大番话,却被对方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气得脸色有些青,顺着那师爷指着的方向看去,却看见码头上八门火炮对准了运河的方向。在码头那边还停靠着装满了士兵的兵船。

    看那黑黝黝地炮口。和在阳光下反射的锋刃光芒,这士子白日里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在这里激扬,灰溜溜的躲回船舱之中。

    兖州军都司张江安排了两个营在这济宁码头上,大明地平民百姓在万历年之后很容易被鼓动起来,凡是征税或是非文官办理的事情,往往会和平民百姓生冲突,比如说天启末年在苏州那次。

    魏忠贤派人去苏州抓人,激起民变,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去年暴死的复社领张溥还根据此事写了《五人墓碑记》。

    这《五人墓碑记》对李孟来说,也是在现代时候,所知道的明朝不多的事情之一,初中时候,李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本来按照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商议之后,认为凭借税丁就足够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化,但李孟却下文调兵,准备用对付敌兵的态度来对付可能出现地变乱,如果真因为收取漕运厘金生什么混乱,岸上地军队准备杀光所有作乱的人。

    万历年和天启年,朝廷都是向着江南一带派出税监和矿监收取税赋,被讥刺为阉党恶政之一,与民争利地事例。

    可田赋收取,压榨的狠了,就要像如今一般激起民变,流贼蜂起,何况大明自嘉靖年开始,基本上没有什么风调匀顺的年景,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需要赋税来支撑,农民的收成就是那么多。

    那增加财政收入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收取工商税,但这些工商税要从那些手工工场和大的商行收取,这些富得流油的产业背后是谁,大多是江南士人豪族,这些人又和京师和南京以及地方上的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这些高官显贵的家人出面经营。

    收一分税赋,他们就少赚一分银子,自然是满心不情愿,偏偏万历和天启都是有些主意的皇帝,轻易不会收回自己的政策。

    结果下面想出来种种的方式对抗,税监和矿监在地方上收税的时候,往往受到地方官的牵制,甚至会被地方官找理由治罪,而江南苏州、杭州之地,往往是工场主和富商们在背后鼓动。

    让那些工场的工人鼓噪闹事,冲击朝廷派下来收税的官员官署和驻地,让这些收税的太监在地方上无处容身。

    工人们和税监以及随从生冲突,难免会有死伤,一有死伤,那就是税监和他们手下的罪过,更是被朝野的士人攻讦。

    每有地方官惩治税监和矿监,地方上的民众对抗,都被文人们美化成义举、义民,行为足以和天地同存、日月同辉。是了不得地正义行为。

    有些文人名士的好文笔,写出来地文章。让人看完之后,的确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身临其境。

    但上面所有的大义凛然之事,仔细追究,都会现,这些官员、义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不缴纳朝廷收取的赋税而已。

    朝廷收不上税。没有钱,没有钱给官员们俸禄,没有钱给士兵们军饷,没有钱去兴修水利,但朝廷的运转每时每刻都是需要财税来支撑,在士绅官宦,这些最富的人身上收不上来钱。只能是去平民百姓身上,在那少得可怜的田租上扣钱。

    大灾连连,这番地压榨自然是民不聊生,现如今扰乱天下的流民之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平定这流民之乱,抵抗关外的蛮族威胁,却只能是把上面的循环继续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

    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山东私设关卡,收取厘金,虽然不合法度。但却也是为了重整这种秩序的努力,李孟此时掌管一省,就在这一省之地确保实行,在山东除却身份特殊的孔府和鲁王府之外,所有地平民士绅都要缴纳税赋。

    谁都知道山东这做法是正确的,但这做法却不是谁都能学的,天下间也只有山东这种李孟实现了完全控制的地方才能推动。

    朝中的诸位大人平素里可是清贵的紧,就算是说话一般都很少提到钱字,说到个钱字都觉得自己俗气。

    可一听下面的人说自家地货物。居然在过山东境的时候被抽了厘金。当即是勃然大怒,有那大臣。在朝中十年没有参与过什么政争之事,廷议的时候都是打着哈哈做老好人地,平素里走的是难得糊涂的路线。

    但这次都是震怒异常,大明朝廷的事自有他人处置,和自己无关。可有人居然要收自家的钱财,那就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一定要闹个究竟。

    这消息一传到京城,那些夸赞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不吃空额,忠心为国的言论瞬时间销声匿迹。

    不管是想到还是未想到的攻讦纷至沓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这都已经是常见的言论了,还有“猪头生角”之类的评价。

    这些攻讦地言语,都被李孟安排在京师地人手在第一时间得到后,抄录成册,迅的送回济南城。

    对攻击他有异心地言论,李孟倒是一笑置之,本就是预料之中的,倒是这狗头生角的典故让他很生奇怪。老太监刘福来笑着解释道“文人乱用典,从狗头生角这词上化来,说是猪头上生角为龙形,也是说你有不轨之心的意思”,李孟哈哈大笑,这些人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错处,还真是说准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京师传回的奏折之中,有个特殊的就是左都御史刘宗周,他在折子上面说,看户部和兵部的文档,那山东兵马已经是几年没有一份饷银下,这件事情于理不合,却有情可原。

    而且漕运河道多年没有修缮,若是这山东抽取的厘金能够用在运河之上,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而且朝廷在江北各省很多都失去了控制,军队军饷接济补上,要是让地方武官按照这个自筹,也不失为办法。

    事实上,这设卡抽取厘金的办法,在这样天下纷乱,朝廷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倒真是个办法,最起码可以维持部队和地方上的供给,朝廷已经是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了。

    缺点是容易让地方上独立性太强,但眼下这样的局面,独立性太强,总比没有一丝的力量要好,所谓是药三分毒,这法子毒性大了点,可还是有效力的。

    只是这刘总周素以清廉著称,又是个做学问的,他可没有什么产业和漕运相关,但他说的所谓公允之言,谁也不会听,万事家事高,大家的钱财利益受损,谁还管这法子到底是有什么异议。

    这个说法,迅的被淹没在其他人的折子之中,都说刘宗周太好作此惊人之语,大言无当,不必理会。

    崇祯皇帝也是和往常一样,耳根子在文臣面前特别的软,自然是不予理会,反倒是申斥了几句刘宗周。

    “周大人,您是内阁辅,这件事情一定要给大家拿个主意,那李镇东闹得实在是不像话了!”

    上朝之后,朝中大臣们都是聚在内阁辅周延儒的府上,想要商议出个办法来,为了自家货物在漕运中北收取厘金,许多政见不同的大臣都是走到一起。

    周延儒看着客厅中吵吵嚷嚷的这些同僚,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听着那人的话,周延儒也有些火气,闷声开口说道:

    “老夫表亲的买卖过山东境时候也被收了银子,老夫说什么来着,话讲回来,那山东总兵李孟,你们又有什么法子对付。”

    一问这个,客厅中的诸位大臣都是哑然,周延儒的名声在朝廷中并不好,以贪财好色闻名,而且那复社领张溥的暴死,和他也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但这见识却是好的,他的判断众人都信服。

    看到这句话问的大家哑然,周延儒冷笑着又是说道:

    “自天启年到如今,做到总兵、参将这一级的武将,手中实力尚在的,朝廷可有加实罪给他们的吗?一个都没有,都是不痛不痒的罚俸和申斥,这山东总兵李孟前段时间点验兵马,不还是说没吃空额吗,老夫估计着,不吃空额不可能,可肯定吃的比较少,手中两万兵是有的,这样的武将,朝廷能动吗?下旨申斥,那还不是耳边风!”

    一席话说的屋中更加安静,许久才有一刑部的侍郎迟疑着说道:

    “前些日子兵部的陈尚书上奏,说是要调李孟所部来北直隶镇守,若是他听命调防,事情倒还好办。”

    屋中诸人都是有些兴奋,周延儒又是冷笑着说道:

    “调刘泽清移防调了几次,他可曾动过地方,这山东兵马的调防,老夫看着难,诸位,捱着吧!!”

    三月初七,传旨调防的钦差到达了济南城……

第三百四十章 不听调 纳双妾

    “要不是咱家那把运气太差,这次怎么也不会来这济南城,倒霉倒霉,一定要去拜拜菩萨!”

    传旨的钦差太监坐在马车上就不住的和车夫抱怨,给地方上的军将传旨调防,那是一等一不好的差事,调防等于给地方上的武将找麻烦,让他们离开熟门熟路的自家地盘,谁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给这李孟传旨,又是这不好差事里面最差劲的,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在这些经常和外面打交道的太监和锦衣卫之中,被称为“李不叫”。

    之所以这么称呼,无非是咬人的狗不叫,是个十分恶毒的名字。

    这天底下的文臣武将,宫内的内官出去,多少都有打交道的办法,比如说知道对方的喜好,或者是有对方的把柄,就算都没有,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山水轮流转,或许还有再见的一天,总归是留三分面子。

    但这李孟却完全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好像根本不属于常识认知的存在,跟这人打交道,完全摸不准头脑,搞不清楚他的喜怒哀乐,稍不留神就要吃了挂落,搞不好还要吃大亏。

    内官们的消息灵通,除却自家人和山东李孟打交道,还有哪些朝臣的议论,综合起来自然是得到了这个印象。

    来济南城宣旨,又是调防的命令,真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子的麻烦。

    结果王承恩朝着下面安排差事的时候,那些内廷当值的太监们谁也不愿意去,彼此推脱,到最后居然是玩牌九、掷骰子决定。

    被派来的这名太监就是手气不好的,他倒也光棍,一路上和随行的几名锦衣卫谈笑风生,自己开自己地玩笑。坐在车夫边上的锦衣卫听到这太监抱怨,禁不住笑呵呵的说道:

    “老肖你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怎么说咱们也是钦差,他李不叫再怎么凶悍,还能在济南吃了咱们,有点脸色脾气什么的,咱们就忍了吧,全当出门突然下雨……”

    一帮人骑着马。做着车的都是跟着笑起来,那传旨的太监尖声的笑道:

    “兄弟几个,等这趟差事办完,回京师一起喝酒,咱家做东。”

    周围这些人都是轰然的叫好,一时间气氛倒也是特别地高涨。

    兵部主事张若麒来济南城点验兵马受到的待遇,在这些下层的官吏太监之中还是流传的很广,去济南城的确是让人头疼。

    可这些人进了山东。就不必和在北直隶行走那般,每到晚上必须要投宿到城池之中,要不然荒郊野外盗匪横行,即便有几十人的锦衣卫队伍护送着也不敢说安全,在山东。首先是沿途有驿站了。

    而且在官道上行走,来来往往除却巡查的骑兵马队之外,都是行人商旅,沿途是正在春耕的农户。看这山东地景象,怎么都是有那太平年景的意思。

    张若麒这等书生,那里知道什么民间的景象,看这些还觉察不到什么,可这次派出来的太监和锦衣卫,都是不得意、吃冷饭的角色,他们那日子也是过得清苦,下面百姓活得如何他们心中有数。

    再说。他们其实也和百姓没有什么区别,看到山东这模样各个啧啧称奇,这山东和北直隶完全是不一样地天地,这锦衣卫里面有去过其他省份的,看到这模样也是惊讶,说是就算是南边那些地方也未必有这般太平安静。

    这种不同,却让这些人更加的心中忐忑,觉得这差事没有办法判断结果和对方的对待。越靠近济南城。就越是害怕。

    他们把济南城想地好像是龙潭虎穴一般,本以为也要被关在城外几天。谁想到了济南城,那负责接待的小吏倒还是客气,到达的第一天就被请进济南城中,安排在不错的客栈之中居住,饮食用度也是讲究。

    没听说谁在济南城受到过这么好的待遇,今天却用在我们身上,让人不由得更加的担心。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宣旨还要浪费一番口舌,谁想到第一天到城内,第二天就被请到了总兵衙门,摆上香案和各种必备的用具,由山东巡抚颜继祖为首,加上山东总兵李孟一起接了这旨意。

    调李孟所部入衡水、翼州驻守,山东总兵李孟按照全套地接旨礼仪,一丝不苟毕恭毕敬的接了旨意。

    那传旨的肖太监越念声音越小,总觉得这事情诡异非常。

    李孟那边喊完“臣领旨谢恩”,从地上站起来,边上自有他的亲兵拿着红包金银给了过去,算是必要的常例钱。

    这完全按照规矩办事的模样,让肖太监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心想莫非等下还有什么勾当,却听到李孟开口说道:

    “这位公公,回京师的时候,还有封折子麻烦一并地呈上去,省得我山东这边再派出加急地信使了。”

    说完之后,直接冲着身后的袁文宏打了个手饰,胶州营地主簿袁文宏连忙把早就拟好的奏折交给了肖太监,李孟淡然开口说道:

    “李某这段时日感染了风寒,下面的兵将们也都是饿着肚子,大兵调防实在是为难,还要延缓些时日才能办理,请钦差大人回京复命吧!”

    李孟这边明说要拖延不动,这位肖太监和同来的那些锦衣卫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要不然这幅恭敬客气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心中发寒,说起来这件事情讽刺之极,武将若是不跋扈嚣张,若是完全按照规矩来,京师来的这些人反倒是觉得不正常。

    现下李孟这边干脆利索的说暂时无法调动,反倒是让他们觉得一切回到了正轨。

    京师说要调兵,李孟回复说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调动,这件事情就是这么了结了,接旨,上奏。李孟所做的已经是给朝廷留了足够的面子,大家捏着鼻子,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

    左良玉、贺人龙甚至是当年的刘泽清,朝廷调拨他们换防,那旨意和兵部的文书,几十份命令也是有地。

    这些军将们从来不听,刘泽清就用过得病、坠马、家中有事甚至还有山东刮大风之类的理由,就是不动。朝廷无可奈何,也只得是准了,撤回旨意,或者是补文书命令,也算是给自己留些体面。

    兵部尚书陈新甲所说的调防,不过是看这山东总兵李孟平素里行事低调老实,以为对方会听话。

    但他看事却明显不如周延儒老到,再低调的武将。只要实力未损,朝廷就拿他一点办法没有,点验兵马、提升副手的手段一样样用在对方身上,还指望对方会老实听话的调防换驻地。

    山东总兵李孟这边就是不温不火,按照礼仪和程序回复朝廷:老子不走。朝廷和兵部完全是无可奈何。对方这大军屯驻,难道还能派更多的官军过去驱逐不成,至于用饷银之类的卡脖子,这更是好笑了。你将近十年没有给李孟所部发一个铜钱,你以为对方还会在乎这军饷吗?

    那肖太监听李孟堂而皇之地说着不听旨意的理由,半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只是在那里含笑听着,神色恭敬之极。

    巡抚颜继祖和山东总兵李孟,在接完旨意之后就直接离开,他们也没有必要在这个地方多呆。

    看这大队离开这接旨的正堂,屋中只剩下肖太监和护送的锦衣卫。这肖太监这才伸手拉扯下自己的后背的衣襟,长出了口气,自嘲道:

    “这差事果真是不好办,后背都被冷汗塌透了,不过总算是了结,咱们兄弟几个抓紧回京师,在这山东多呆一天,咱家都觉得不自在。”

    边上的几名锦衣卫刚要开口附和。却又都是齐齐地停住了嘴。冲着这肖太监连连的用眼色,肖太监回头一看。那袁文宏却转身走了进来。

    肖太监顿时是觉得心中发紧,心想刚才的那几句话,要是让对方听到可就不妙了,那袁文宏却不提方才他说过什么,笑嘻嘻的说道:

    “钦差大人,您这次来,可是赶了个好时机,我家大帅明天纳妾,你们来了正好是作为宾客被邀请,这次可没有请什么外客,您们几位却是正好。”

    一听有这等好事,肖太监依稀明白这一路上为什么这般的好对待了,参加别人喜事,好酒好肉这是跑不了地,何况李孟这么高的身份地位,也不会稀罕他这一点的红包礼物,果然,那袁文宏又是笑着说道:

    “红包礼金之类的就免了,我家大帅说过,既然是来了,那就是有缘分,这边还有份茶水车马钱给各位。”

    得,有酒肉吃,有热闹看,还有钱拿,这等好事,肖太监一行人顿时是觉得这山东总兵李孟形象一下子变得可亲了许多,原来是大好人。

    袁文宏客客气气地说道:

    “既然是我家大人的宾客,住在客栈中未免有些简陋了,我家大帅吩咐,给各位已经是预备了济南城内最好的客栈,各位去那里休息吧!“

    好事是一件接着一件,肖太监这些人本就是出身不高的小太监和锦衣卫的小校,旨意传完,差事也就结了,还有这样的喜庆典礼参加,人人是兴高采烈,一帮人也没有什么体统,大呼小叫的跟着出了门。

    那肖太监和袁文宏走在最前面,和后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袁文宏稍微压低了下声音,笑着说道:

    “听人讲,肖公公和我们帅府地老太爷曾经有过交情?”

    帅府的老太爷,自然就是说的那位老太监刘福来,老太监刘福来从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上被撸下来,削职为民,在无权无势的时候,被身为大将的“侄子”李孟收留,迎入家中孝顺奉养的这一系列典故,太监纵使是权势熏天,但到老的时候。往往是孤苦无依,所以都去做收义子之类地勾当。

    但这些义子往往都是些势利小人,根本靠不住,所以这老太监刘福来地幸运遭遇,在内廷之中传扬的很广,都说是刘福来不知道上辈子积德行善到什么地步,才有这样地幸运,就连大太监王承恩也曾经跟亲信说道:

    “刘福来眼下虽然不如一白丁。可却比咱家有福的多。”

    而且这内廷之中也是论资排辈的地方,刘福来毕竟是担任过司礼监秉笔和南京镇守太监的大人物,这肖太监是拿不上台面的,这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而且说起来,两人在京师地时候还真是打过交到。

    肖太监连忙客客气气的说道:

    “公公两个字当不得,咱在内廷内塾识字的时候,刘公公给咱不少的指点教诲。至今仍觉得受益良多,总想着有报答致谢的机会,可咱也不争气,至今还是这模样,嘿嘿……”

    这话这么一说。双方可就车上了关系,彼此之间也就亲近了许多,袁文宏笑了笑,不管方才肖太监的客气。还是继续的问道:

    “肖公公家中还有亲人在吗?”

    肖太监隐约猜到对方在说什么了,不过也不把握,他隐隐有些兴奋,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被收买地机会,当下强作镇定的回答道:

    “咱家是任丘人,小时候家里穷,就找熟人把咱家送进了宫,咱家的兄长去年得肺痨去了。嫂子拉扯着一男一女,日子过得艰难,咱家虽然是接济,可自顾都未必能顾得过来……唉,那可是肖家的香火。”

    袁文宏脸上一直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听到肖太监这么说,那笑意更是浓了几分,回头看看。那些锦衣卫扈从和带路地几名胶州营的小吏聊得正欢。没有人顾着这边,袁文宏略微放低声音说道:

    “任丘那边来来往往过大兵的地方。不太平也穷,山东这两年年景不错,不如搬过来,就近也好照顾,您那边和我们老太爷也有些香火之情,这是自家人的关系,肯定不会亏待了令嫂和侄子侄女。”

    若是那些有职司地大太监,袁文宏这些直白的话语一说,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心想这么收买到底意欲何为。

    可这肖太监本就是出身低微,因为掷骰子输掉,才被派到这山东地方来,又是穷惯了的,这年头的人对着香火传承看的都是极重,这肖太监哪还会想着有什么古怪,满心情愿的答应。

    但袁文宏那些话说完之后,肖太监迟疑了下,半响才开口说道:

    “咱那侄子看着比旁人可是聪明,来山东能不能安排去念书识字……”

    听到这个的袁文宏禁不住松了口气,还以为对方提什么不能接受地条件,这小要求,屯田田庄里面的公塾就可以满足,这肖太监的侄子,甚至可以进为平民服务的私塾,太简单不过。

    当下满口的答应,肖太监这才是心满意足,胶州营这边把事情做足,对肖太监肯定是有所要求,到时候自然会提出来。

    把肖家的寡嫂和子女接到山东是奉养,可也是有人质落在对方手上,今后作何事,如何做事,都要被山东这边控制,当然,得了好处,就要做事,这也是做事的规矩。

    后面那些锦衣卫到了晚上住下的时候,也都是被分别领到小间招待,彼此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也有锦衣卫晚上见了在山东地“亲朋故旧”,锦衣卫都是世代地京师军户世袭,很多人之间都有亲戚之类的关系,黄平手下地很多锦衣卫出身的人员,和这些人都能扯得上关系,具体谈了些什么,就不于外人道了。

    反正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钦差使团之中的人各个都是恍若无事,依旧是那个模样。

    镇东将军、左都督、山东总兵李孟李大人在崇祯十五年的三月,在自己的府上举办了纳妾的仪式。

    头天还在钦差面前说自己身体不好,第二天就举办纳妾的仪式,这的确是矛盾的哭笑不得,不过谁会也不会自找没趣地去说这个。

    颜若然是正妻,婚礼操办的时候,轰动山东。木云瑶是胶州营中的核心人物之一,虽然是纳妾,可山东文武都是重视异常,两相比较,这顾横波和柳如是身份的确要逊色了些,而且这两个女孩在内帐房的地位虽然不低,但在外面却没有什么名声传扬,这本就是内宅的私密情报工作。不过和颜若然还有木云瑶不同。李孟的这次纳妾尽管发帖邀请的人不多,却真正是在山东之外地省份有了反响。南曲第一顾横波、江南绝色柳如是这在江南各处可是大名鼎鼎,在江南秦淮烟花之地,风头一时无两,不过在声明最盛的时候,却被南京镇守太监恃强掠走,送到了山东给他的侄子李孟做侍妾。可怜两朵名花就此凋零,两位不世出的奇女子。就这么被粗鲁的山东武夫凌辱,这个粗鄙无文的武夫,知道怎么焚香,怎么听曲,怎么对诗吗?该不会像那些最便宜的黄鱼那般。推倒就……。

    也不知道有多少仰慕两女的江南士子文人写文悼念,惋惜这两位女子地可怜命运,惋惜自己未能一睹二女的风采。

    当然,也有那龌龊的士子。写了艳情小说,描写着两位可怜的奇女子的命运,什么暴打凌辱之类地花样,应有尽有,还有被李孟强迫来接待那些军将之类的故事,更是不胜枚举,一时间也是洛阳纸贵。

    明末士人,最好八卦。特别是名人的八卦,万历朝那个著名的学者王士贞,写地史书,里面言之凿凿的,当年徐达被朱元璋赐了蒸鹅,即日便死,死后那朱元璋光着脚,用哭丧棒挑着纸钱。到徐达灵前吊丧云云。他老人家偏偏忘记徐达是死在北京,朱元璋那可是在南京的……还有那千古奇书《金瓶梅》。据说也是为了攻击影射张居正,才被写出来的。

    到了现在党争激烈,双方不但在朝堂上互相攻击,甚至连小说也成了党争的工具,最后发展到极限,就是明亡之后东林士人编纂的巨著《姑妄言》了,里面阉党之人,甚至压根不是阉党,只是东林敌人的人,都变成了悖逆伦常,**无度,甚至与禽兽交媾之人,端的厉害。

    李孟本来是个武夫,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可是这么一闹,他倒提前享受了阮大铖马士英地地位了。至于南京的百姓,更是流传一句俗语,说什么“李总兵抢亲——牛嚼牡丹”,还有人仿着宋元话本,比如什么《兖州放粮》,《李斋郎》之类的,写了许多李总兵的折子戏,长盛不衰。因为这件事情,李孟在南直隶和浙江等地的名声并不算是太好,特别是在士人之中,素来攻讦不停。等到这漕运设卡收费,江南士林几乎是炸开了锅,以前只是动了大家的女人,现在居然胆敢动大家的钱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夫子曰:“以直报怨”,大家都是圣人门徒,自然要力行圣人之道,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其中东林士人几乎开始总动员。崇祯登基之后,攻击政敌,最狠的罪名就是“阉党”,李孟头上被结结实实地扣上了这个帽子,倒也是无从辩驳,因为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地确是庇护照顾过李孟很长时间,还有士子写文说,这山东总兵李孟乃是当年魏阉的余孽,潜伏已久,包藏祸心,若是任由其做大,将来必有不测地祸患。还有人撰文说,武将横行不法,这李孟尤甚,天下间的武将之所以这么跋扈,全是因为当年带走顾、柳二女的时候没有惩处,导致法度大坏。更为匪夷所思的是说,李孟为参将的时候,在齐河县斩鞑虏首级近千余的那场大胜是和关外的鞑子勾结。这李孟乃是毛文龙的余孽,当年毛文龙想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所以才在莱州之地埋下的这枚棋子,后来孔有德等人作乱,李孟没有跑出去,才潜伏下来要颠覆我大明江山。他早已投靠了鞑子,被封做王爷,要助鞑子取这花花世界,跟那张邦昌,秦桧乃是一路货色。至于那在运河设卡收钱,居心叵测,心怀不轨之类的说法,都已经是烂大街了,根本不值得议论。大明士绅都是公而忘私。人人两袖清风,家家家徒四壁,哪儿会来什么生意,哪儿会被李孟盘剥。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顾横波和柳如是都是喜欢如今的低调,也不愿意回到从前的那种风光,在秦淮江南的时候,顾柳二女再怎么风光。她们也不过是迎来送往的欢场女子,再怎么被那些文人士子看重,也不过是那些文人士子眼中的高级玩物。

    当年她们是商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买下梳拢,现在她们是人,是山东总兵李孟地家人。

    她们在李府之中,并不是因为她们的姿色和取悦李孟才有地位,而是因为她们参赞机要。协助木云瑶管理着这大明天下效率数一数二的情报系统,并且在刘福来的指导下进行情报分析和判断。

    在山东这几年的顾横波和柳如是,按照现代的话说,她们就是李孟的机要秘书,要是比照大明朝廷。顾横波和柳如是的地位就等于是司礼监地秉笔太监。

    在这样的工作中,这两个从前的秦淮名女子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加的有价值,不再是靠这自己的相貌身段、各色技艺,或真或假的风骨脾气来取悦男人。而是靠着自己的头脑,对文牍地处理,在这府中应得了自己的地位。

    和灵山商行、山东盐帮那些人隔着屏风交流,收集情报,尽管看不见对方的相貌,但以顾横波和柳如是那广博的见识,自然是知道跟他们毕恭毕敬汇报的这些人,在外面都是一方地大豪。

    若自己还在秦淮之地。见到这样的豪客,只能是曲意逢迎,小心客气,但今日间又是如何,内帐房若是对外面的行动稍有不满,顾横波和柳如是说一句话,外面的那些人都是战战兢兢。

    这样身份态度地对比,两女自然知道自己应该选择什么样子的生活。当年在秦淮河上。听得前辈女子说,最好的出路就是寻找一殷实厚道的人家从良。终老一生,今日间正式称为李孟的妾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在李府之中,管家罗西擦了把汗,跑前跑后的忙活着,总算是有个结果,纳妾这仪式来的人不多,山东巡抚官署、布政使司衙门、知府衙门这几个地方地大小官员肯定是要请的,周扬的幕僚班子、宁乾贵的巡检衙门、灵山商行这些人也是要请的,还有八闽商行、以及在济宁的孔三德。

    济南大营的军官,李孟选定的人也要过来,莱芜距离济南很近,孙和斗和郭栋也能赶回来,还有这济南城内地灵山、鳌山两卫地老军户,这些人可都是胶州营中高级军官的家眷,更别说那些李孟地长辈了。

    罗西心里暗叫了声乖乖,好在是李孟不愿意把这第二次纳妾的事情操办的太大,几名分镇各处的大将,屯田田庄系统、漕运税丁系统和山东各处的豪强大族都没有通知。

    即便是这样,这院子里面还是坐满了客人,忙得罗西前脚不打后脚,这些日子觉都没有睡太多。

    可罗西忙得高兴啊,来的贵客这么多,这是镇东将军府、总兵衙门也是胶州营的风光,这么多贵客,见到他罗西也都是客客气气,满面笑容。

    自己当年是干什么的,不过是个贩私盐的无赖,谁想到今日间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大帅的管家,亲随之人,那巡抚何等的地位,见他还要给个笑脸点点头,啧啧,祖坟上都冒青烟啊!

    山东各位,不管是不是李孟这个系统的人,都很难在李孟的脸上看到笑脸,今天他们可是看到了。

    李府的这个宅院当时是某大户人家产业,现在这个大户人家全家都被掳掠到关外去了,这宅院颇为的广大,各路的宾客按照身份贵贱落座,大家笑着寒暄闲聊,众人平素里都是各忙一摊子,能这么聚起来可是难得。

    但众人交流归交流,视线的中心却都是集中在站在堂前的李孟李大帅身上,李大帅不穿盔甲,身上穿着新郎官的衣服。

    娶妾不能大办,妾不能白日迎娶,不能从正门进入,进门要拜正妻,妾的身份和奴仆相差不多。在某些情况下等同于私人财产而没有人身权利。

    但在李孟这边就有所变通,也算是给这两位女子足够的体面光彩。

    站在堂前的李孟双颊都有些发酸,,今天他作为主人对每个来祝贺参加喜宴的客人都要笑脸相迎。

    这些客套礼节对李孟来说,可比参加一场大战要累的多,但也推脱不了,现在站在堂前,就等着顾横波和柳如是两个女孩进来了。

    纳妾虽然是合法地行为。而且还经常有人夸赞此事风雅,可世人也有这样一种看法,真正的英雄豪杰,若是在事业不成就的时候,就琢磨着收纳妾室,耽于美色,这被人认为是胸无大志的行为。

    以李孟目前的发展,给世人这么一个观感。那可是灾难性的,何况李孟身边手下可都是敢说话直言的角色。

    事实上,这次纳妾却是几位心腹和身边的顾问力劝地结果,李孟还记得是老太监刘福来先提出来的。

    而且颜若然和木云瑶也是赞成,理由说的很简单。颜若然和木云瑶每日里都是和顾横波、柳如是朝夕相对,一同料理内宅的事务,一同在内账房处理各地汇总的情报,每日这么相处。协理的又是内宅之事和机要的情报。

    做这些事情的二女,也早就应该给个实在地名份,收入内宅之中,这么无名无份的总归不是长久之事。

    李孟也是颇为的无奈,每个人劝自己纳妾的理由都不是从私人的角度,而是从公务来讲,顾横波和柳如是地确是绝色,又是伶俐可人的性格。李孟对这两个女孩子当然没有恶感,只是被人用大义的名份来推动,总觉得非常古怪。

    不光是古怪,等确定纳妾之后,端方著称的孙传庭居然是作揖为礼,恭贺说道:

    “时人言,攘外必先安内,李大人如今内事已定。可图外矣。”

    当真是哭笑不得。

    但顾横波和柳如是两人被李孟纳入房中。代表着李孟地内宅团体最后一块拼图的完成,在婚姻这种关系的维系下。内账房控制的情报分析调配系统,将会完全的忠于李孟,不会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还是那句老话,李孟到如今这个地位上,并且在做这样的大事,他没有什么私事可言,一切都是胶州营的公事。

    院内地一阵喧闹打断了李孟的思绪,看着从院子的另一边,几名丫鬟扶着盖着红盖头的顾横波和柳如是两女走了过来。

    尽管院子中坐着的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之人,平素里讲究个矜持气度。不过在这个场合都是完全的放开,也有人拍手,也有人鼓噪叫好,一时间气氛热烈无比。

    李孟扭头看了看在身边的颜若然和木云瑶,再看看那边被搀扶着走来的两个女孩,尽管隔着红盖头,看不见两个女孩地表情。

    但李孟觉得不管是身边地两个女人还是对面走来的两个女孩,每个人地心境都颇为的平静,就算是顾横波和柳如是,也是很平淡的对待这件事。

    因为自从她们两个进入李府之后,有今天这场典礼,本就是应有之义,水到渠成的事情。

    到了李孟跟前,娶妾可没有什么夫妻交拜之类的说法,特别是李孟这种身份贵重的人,按照规矩,顾横波和柳如是两女是全礼跪拜李孟,而李孟只需要回半礼。

    唱礼的官员是一名把总,发号施令练出来的好嗓子,在那里大声的喊着……

    李孟的半礼就是微微躬身而已,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李孟用温和但又坚定无比的声音说道:

    “今生今世,李某必不负你等。”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孟微微直起身,冲着身边的颜若然和木云瑶微笑了下。

    顾横波和柳如是听到了,颜若然和木云瑶也听到了,这是李孟对他妻妾的保证,话虽简单,却坚定不容置疑。

    肖太监在参加完这次纳妾之礼侯,带着护卫他的锦衣卫们回到了京师,李孟接下了调防的圣旨,却以自己生病和士兵疲惫延迟调防。

    这个回复和结果给足了朝廷的面子,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些对这次的旨意抱有很大希望的文官们无奈的发现一个事实,他们对有实力的地方军头已经是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需要在运河上运输货物的商人们来说,目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不在运河上运输货物,另一个选择是缴纳漕运厘金。

    这其中的得失,相信很多人都会知道选择那一种,所有的商人都是选择乖乖的交钱。

    尽管朝野之间仍然是充斥着对镇东将军李孟的攻讦和侮蔑,但却显得有气无力。首辅周延儒倒好像是知道会是如此,私下里还写了封信给李孟,说的倒也是清楚,抽取厘金可以,只要按照百中抽一的规矩就行。

    大部分的京师官员私底下都是这样做了,甚至还有人写信恭贺李孟纳妾的喜事。

    首辅周延儒缩头,众人本来还指望着挑起这些事情的兵部尚书陈新甲继续做些什么,或者是在崇祯皇帝面前进言。

    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却也是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崇祯十五年的三月底,从关外又有消息传来,辽东总兵祖大寿降清,山海关外的孤城——锦州,陷落……

第三百四十一章 胸无大志 厘金局督办

    崇祯十五年是个好年景,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总算没有闹什么灾荒,田地里面的收成可以有个好的预期,对于农民来说,十几年的苦难,总算是有了个盼头,全家老小盼星星盼月亮,苦苦挣扎着,千万不要倒在收获的前夜。

    但老百姓们能安心耕种,不被官兵匪反复践踏的地方却不是太多,比如说在这河南地,也仅仅是归德府一地而已。

    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已经开始出动,小股的前锋试探着朝开封府进攻,与此同时,这支流民大军的探子都已经安排在四面八方,特别是深入到河南山东交界处,沿着黄河运河严密监视,只要一有山东官军的动向,马上是火回报,那一次死伤将近十万的大败,彻底是打疼他们。

    现在的李、罗联军号称百万,可对李孟和他们的“约定”还是有几分忌惮,可如今实力不光是恢复,而且比涡水之战的时候还要膨胀,忌惮归忌惮,天下大势如此,有事情总归还是要去做的,如果你不顺着大势去走,大势反而会把你压碎。

    督师丁启睿、平贼将军左良玉、保定总督杨文岳以及纠集的各路兵马,渐渐的在开封城以南的地区开始汇集。

    眼见着大明在中原一带的军队都慢慢的集中在这里,李罗二人也不可能置之不顾,而且不管怎么估计,李、罗联军都是占据优势。现在,就是一战定中原的时候了,如果一举击溃开封以南的这些大明官军。那么朝廷官军在中原之地。将无兵可用,完全的空虚下来,从海河到淮河,这广阔地空间就任我纵横了,这样地前景实在是太过诱人,这倒是和洪承畴率领十三万大军出关,皇太极带倾国之兵前来,一定要围歼这支部队,这个是差不多的意思。

    打进北京城。称王称帝的日子,仿佛已经在向大家招手。至于是谁称王称帝,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但李自成和罗汝才一直是有些迟疑,和左良玉、丁启睿这些人打生打死这么多年了,倒还没什么,打胜打败,心里总是有底,就算败了,也可以回去收拾起来再打。

    可不知道山东兵马何时会出现,会不会出现。毕竟当时是划定了开封府和归德府这个范围。触碰这个范围,李自成可已经是遭受到很惨痛的教训,部下的兵马一时间对官军甚至有些畏惧。

    后来在河南府、南阳府几地连打几个胜仗。这才是恢复了信心和战斗力,但在三月四月间,李、罗联军还是有分寸的出击,开始进入开封府,扫平密县、禹州、襄城、临颍、长葛、新郑诸州县。

    这些都是开封城南,临近河南府和南阳府的州县,明白战场形势的人都能看出来,李、罗联军是在为和官军地决战做准备。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二月间李自成和牛金星的一次密谈,那时候。整个中原的官兵都有朝着开封城南朱仙镇一带靠拢的动作,李自成和罗汝才商议之后,得出结论,如果这些官兵抱团聚集成力量,沿着黄河前进,那这么一只强大的队伍,配合上足够的后勤。跟积储有限的联军对抗。还是有优势的。

    这样流民军队在已经完全控制的河南府估计也无法立足,搞不好还要从潼关回陕西。才能有比较稳固的落脚点,才能积蓄力量反击。

    陕西残破之极,比河南差地太多,李、罗联军之中,不管是骨干的士卒还是那些景从的流民,都不愿意回到陕西去。而且这样地话,这段时间对河南的经营,大半都要毁掉,大家刚有了个根据地,自然不愿意放弃。**

    面前这些官兵和李、罗联军的战斗从来都是败多胜少,对和她们的大战,李自成和罗汝才还是颇有信心,但这官兵不算什么,若是山东兵马趁着这个机会再杀出来,即便是流民大军实力增长,可还是没有战胜的把握。

    进兵作战,还是退出中原,李自成实在是愁之极,主帅如此,整个大军也都是跟着有些惶惶然。作为谋主的牛金星再和宋献策商议之后,却主动的要找李自成,说是对这件事有自己的判断。

    牛金星自从进入闯军以来,所提出的各项策略都起到了很大的效果,李自成对这位第一名加入闯营地有功名文士也是颇为的倚重。

    不过见面的时候,牛金星却建议让李自成屏退左右,要单独的密谈。

    “闯王,现在联军上下都是对山东兵马忌惮非常,恐怕去往开封府决战的时候,山东兵马给我军迎头一击,到时候猝不及防,恐怕是损失惨重,可是如此?”

    李自成在军帐的时候,也是带着他那顶毡帽,听到牛金星这么问,禁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把毡帽摘了下来,若是和李闯亲近的人肯定是知道,这是李自成极为愁才会有地状态。

    和流民军中那些兵丁流民,头也没个梳洗,乱糟糟地不同,李自成的头还是梳理很是整洁,这是个人习惯问题,也许毡帽就是为了遮住这个和其他流民不同地地方,揉搓了几下下巴,闯王才缓声的说道:

    “先生,如今进不得、退不得,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官军随手就可以打垮,俺一点也不担心他们,这天底下,怎么就有山东李孟这个怪物在。”

    在李、罗联军之中所提到的官军,这个词的概念中,是不包括山东总兵李孟手下的兵马,对他们来说,这完全两种不同的军队。

    “闯王,牛某知道,涡水之战后,咱们闯营和李孟重新订约。说是不得李孟肯。不可入开封府和归德府一步,闯王真要遵守这个吗?”

    “左良玉和丁启睿那几名鼠辈正在朱仙镇聚拢兵马,准备和我决战,分明是欺负咱们闯营不敢进开封府,但要让这几个鼠辈成了气候,到时候去打恐怕会浪费咱们不少力气,这百万之众,就被牵在这河南了。”

    牛金星脸色很是平静,继续问道:

    “闯王。要是尽起我百万大军,您觉得可以打败山东的兵马吗?”

    闯王靠在椅子上,很是疲惫的模样,听到这个问题,想也没有想地回答道:

    “百万之众,淹也淹死了他,但要是这么不顾老本地打,接下来怎么办,莫非我去奉曹操为主不成,而且看着今年这年景变好。若是明年依旧是这样,恐怕聚起来的流民还要散去不少……”

    又是沉吟一下,方才有些低沉的说道:

    “打不得。不能打,打了就要伤老本,怕是老罗那边也是这么想,这段时间的龌龊本就不少,要是再啃硬骨头,恐怕就麻烦了。”

    在陕西为驿卒,刚刚起兵作乱的时候,没准这李自成还是有热血和豪情的汉子,但这么多年过去,有如此的基业势力。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考虑事情已经是标准的上位想法,冷血、唯利是图。

    和官军的战斗也不再是求活,对流民来说,可能是为了生存和一口饱饭,对李自成来说,每一次战斗都是为了自己扩大更大地地盘。*****让自己朝着天下人的地位更进一步。

    对李自成的回答。牛金星大概已经是猜到,他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思路。又是低声开口说道:

    “闯王,那李孟若是真心为朝廷着想,又怎么会和大人划界,又怎么会取得如此大胜,却并不追击?”

    这两个问题一问,李自成眼睛微眯,身体却从靠这椅背朝前倾了下,当日间李孟的骑兵追过涡水,如果放手追击的话,恐怕损失不止那几万,虽然那几万兵卒死伤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而且李孟的步队基本没有损失,如果放手大追,自己大半的兵力都得留下,也就马队能跑,而且马队要是能剩下一半,都是天幸了。

    带兵打仗多年的军将都能体会其中的分寸,这山东兵马在涡水李家坡这一战上还是留了手地,要不然,李、罗联军,肯定会有一方溃散或是损伤元气,而不会有今天这般从容恢复。

    闯王李自成不太把握的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山东地李二郎和朝廷的崇祯老倌也不是一条心?”

    牛金星神色郑重的点点头,李孟对他和他儿子牛有大恩,不过牛金星一直是把这件事情隐藏的很好,但有这恩情在,他对李孟的印象未免也是极佳,这居心叵测,并不忠于朝廷,赫然是一大阴谋家的形象,还真是很难接受。

    不过分析李孟对待闯军的一系列态度就能现,李孟一直是在坐视闯营,并且有意识的让闯军做大。

    这些事情,也只有身在闯营的聪明人才有可能分析的出来,因为他们才有可能接触这么多地情况,而这些,对大明朝廷来说,基本上是隔绝的。

    听到牛金星的判断,看见他的确认,李自成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是真的,本来身上的疲惫也都是一扫而空,取过边上的毡帽戴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帅帐中走来走去,即便是他这样地城府,脸上也全是兴奋地神色。

    可在军帐走了几步,还是颓然的叹了口气,伸手摩挲着头上地宽檐毡帽,沉声说道:

    “就是他和朝廷那些老倌不一条心,将来横在咱们闯营面前,也是拦路虎啊,这个槛,早晚也要跨过去,可跨过去难啊!”

    牛金星心中暗道“闯王志向远大,所图非小,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闯营之中能走到那一步,传说闯王的命数有天下份,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入阁拜相的福分”,心中乱想,但说话却极有条理。

    “牛某也只是猜测,遍数陕、晋、豫、京畿几地。松山大败之后。也就是剩下朱仙镇这一带的官军,丁启睿、左良玉率领的兵马,不光是闯王您和罗将军看不顺眼,怕是那山东地李孟看着也不顺眼。”

    李自成重新坐下,郑重地点点头,牛金星又是继续的说道:

    “闯王您看他山东兵马的布置,归德和徐州一带都有重兵,但这开封府境内却根本不管,这态度已经是显见了。只要咱们闯军不去碰开封城和河北那些小府,想必这李孟不会有什么干涉,没准闯军灭掉左良玉那一干人,他李孟还要叫好呢!”

    说的越来越兴奋,李自成双手轻轻一击也是激动,口中说道:

    “左良玉从五六年前就和我大军为敌,几次都要陷我于死地,这次也要要他好看……”

    不过话说了一半,这昂然志气又是散了,颓然的说道:

    “打败了他左良玉、丁启睿。*****末了还是要面对他们山东的兵马,这才是大麻烦,难道让他们在背后捡便宜。”

    “闯王。学生细细的看了这李孟起家还有各次的战斗,虽然没有什么显赫天下的战斗,却也未尝一败,从胶州贩卖私盐起家,一步步地做到了今日的镇东将军,这李孟虽然是有将才,但看着却无大志,左良玉的兵马还不如他,如今已经是几十万的大军,好大的场面。可这李孟却缩在山东,若不是闯营和他打了几场,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李自成渐渐的理解牛金星的意思,重新靠在了椅背上,听着对方陈述,牛金星的声音略有些提高,朗声说道:

    “闯王如今的局面正是蒸蒸日上。闯王的声望也是如日中天。那李孟既然是缩在山东,依学生地浅见。不若就让他李孟在那里缩着。他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估计着也就是想裂土封疆,做一个富贵诸侯。既然他无大志,那也就无大害,闯王先不理会这山东一地,自顾自的做下去,等有了天下之望,那时候以天下之力对一省之地,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到时候,从容招抚,就算分封给他一两省,也是小可之事,也给咱们闯营增添一股助力。”

    牛金星所陈述地,李自成听在耳中,觉得颇为的可信,结合李孟近来的作为,倒真是说明这李孟是一个虽有野心,却没有什么大格局的人物。

    不过,眼下这种局面,与其是不尴不尬的在这边耗着,还不如当作山东李孟不存在,大张旗鼓的做起来,李自成心中明白,自己手中的大军,若是不动不战,恐怕过来依附投靠的部众就要慢慢散去。

    既然是打定了主意,心中自然也就安定下来,李自成脸上紧绷的脸就松开了些,也是略有些笑意,但牛金星却又是深深一揖,却凑的更近了些,低声地说道:

    “闯王,而今咱们闯营,正是困龙出海,大展宏图之时,李孟虽强,却固步自封,老成暮气,不是大患。圣人云:“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今日今时,那曹操手拥重兵,威福自用,又无大志,才是我们的大患。主公,您要做的,可是汉高祖,可不是汉献帝……”

    李、罗现在是联军,双方歃血为盟,表面上都是亲如兄弟,但随着局面做的越来越大,这主次分别肯定要确定下来,龙椅只有一个,总不能两人并排坐一起吧,陕西的老炕上,大家可以一起蹲着唠嗑,这龙椅,谁舍得?

    但双方都是没有挑明,大家都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就那些小事破脸,那是妇人之行。这罗汝才行事素来肆无忌惮,和李自成平日里艰苦自奉,一向是突出和部属兄弟没有分别不同,罗汝才和他的部下一贯是喜欢酒色享受,而且抢到了财物也不愿意与闯营按规矩分配,破了州府都是各自劫掠,不像李自成是约束部众,专人劫掠然后分配。

    李、罗两军地矛盾渐渐地增大,小摩擦也是不断,偏偏罗汝才这般声色犬马的享受,让过惯了苦日子地闯营许多人颇为的羡慕,这段日子居然有过去投奔的。

    对于李自成来说,什么能容忍,什么不能容忍。也有他自己地底线。听到牛金星地这句话,脸上的神色未动,开口说道:

    “大敌当前,还是要两军齐心协力,先生今晚的这些话,老李心中牢牢记住了,还是那句老话,将来若有荣华富贵,必不负先生。^^

    闯营在三月初开始动作。自河南府入开封府,在李、罗联军的巨大压力下,密县的守军不战而逃,县城轻易的被打破。

    正在开封府收拢各处兵马的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等人匆忙的调整布置,把在开封府以南,朱仙镇那边的大军朝着开封城西面运动,打破密县,相比就是从西面过来了,但河南地官兵刚在中牟一带停驻。

    李、罗联军却没有和官兵预计一样继续向东,而是向南打破新郑县城。官军又是重新分配调拨,李、罗联军却不向官军预设的战场运动,而是持续的向南。连续打破州县城池,在四月的时候,停驻在开封府南面临颍和襄城之间。

    河南府开封城内,巡抚李仙风被这个局面搞得焦头烂额,城外的那几位他又号令不动,只能是一次次的上奏朝廷,请朝廷催促城外兵马尽快的出兵援救。

    偏偏此时,八大王张献忠率领的军队已经是自湖广进入了南直隶的境内,老回回为的革左五营与张献忠合兵一处,过霍山攻破舒城……

    南直隶庐州府告急,打破舒城之后,张献忠和革左五营分兵,张献忠率部击破庐州府内纠集地官兵,北上攻击六安,轻而易举的破城。

    革左五营则是急进,入凤阳府在霍丘一带和官兵激战。不分胜负。彼此相持。

    几年前张献忠领军入南直隶,攻进凤阳中都。烧毁皇陵大宴三日,南直隶太监、文臣、武将的脑袋掉了许多,殷鉴在前,至今还让大家股栗,谁想到这个杀神又是重新杀回来,要是再出漏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无可奈何之下,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只好自领南京禁军两万前往凤阳府支援,流水一般地物资也向着凤阳转运。

    李、罗联军一路的南向,而张献忠则是攻入凤阳,若是让这两股军队聚集在一起,局面恐怕无法收拾。

    而且这江南之地,是大明最后一块没有被兵锋波及的富庶之地,京师诸位文臣大多都是出自江南,家族产业也都是在江南。

    这局面一出,立刻是人人着急,一封封的旨意被骑着快马的信使送到丁启睿、左良玉军中,语气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

    “没想到,没想到,漕运设卡收取厘金,所得居然不次于咱们胶州营的盐务,此时尚是淡季,等到五月份之后,这厘金还要上一层楼。”

    一名帐房在孙传庭身边详细的解释着这几个月在运河上到底收了多少银钱,看的孙传庭笑容满面,但这表情却被藏在铁面之下。

    现在他们并不是在济南城,而是在济宁,而且还是在临河的一家酒楼二楼上。

    在济宁城中,临河的地段只要不是漕运码头那繁忙地带,那都是最好地地段,多是豪商巨贾,以及勋贵官宦的宅邸和产业。

    除却寒冬,其余季节在河边凭水临风,看着河中千帆过尽,的确是惬意之极的享受,孙传庭所在的这个酒楼,是济宁城中懂得享受的人的选,生意也是做地矜持牛气,寻常百姓就算是有钱也进不了门,只有这酒楼主人下过帖子地才有资格。

    当然,这么牛气的生意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地,这连个名字都没有的酒楼背后的大东家,就是文如商行的孔三德。

    这无名酒楼今日间是被人包下来了,一楼那边全是穿着便装的护卫武士,李孟和孙传庭以及几名亲随则是在二楼。\

    那边几名灵山商行转成的税丁帐房在那里和孙传庭介绍设卡之后的收入情况,这动议虽然是刘福来提出,但老太监不愿意出府,所以临行前,把这件事交给孙传庭,让他核实检查。

    别看这大明的农业在很多地方是近乎半崩溃的状态,但在江南和京师,商业却有一种畸形的繁荣。作为物流主干线地运河。自然是日出斗金。

    当然,这还是这仅仅在济宁段收钱地缘故,若是在扬州、镇江甚至是苏州设卡,所得还要远远过。

    不过,即便是这样,几个月的厘金收入还是让孙传庭喜上眉梢,连带着几名税丁的帐房也都是跟着笑容满面。

    李孟坐在另一边,尽管看不到孙传庭的表情,可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那种高兴劲。这样的表现让李孟心中很是高兴,这说明孙传庭愈的融入胶州营这个团体。

    听着楼下有车夫吆喝着停马的响动,一名在楼下的卫士扬声吆喝道:

    “老爷,孔老板来了。”

    “快请孔老板上来。”

    李孟回答了一声,身后一名亲卫走到那几名帐房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那些帐房留下一名,其他地人都是跟着走下楼,楼上除了一名亲卫之外,其余的人也都是跟着下去。孙传庭冲着这边点点头,自己拿起账本仔细看起来。

    听着楼梯的木板吱嘎声响,动静比方才众人下楼的时候还要大些。没一会,这孔老板孔三德已经出现在楼梯口这边。

    看这孔三德的模样,貌似比上一次见他还要胖了些,不过脸上却没有了那种意气风的感觉。

    这人一上楼,看见李孟坐在正当面,态度很是恭谨,扑通一声跪在楼板上,孔三德这一跪,声势当真不小,整个酒楼都好像是颤了下。李孟嘴角禁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开口调侃说道:

    “三德,这才几日不见,看着可又是胖了不少啊!”

    顿了顿又是继续说道:

    “你我的交情,就不必搞这样的虚礼,今后私下见面,不要这样了。把孔老板扶起来!”

    身后那名亲卫连忙上前搀扶。孔三德磕了几个头问安之后,这才是在那亲卫帮助下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别看礼行的周到,话却说的很随便:

    “大帅,快别寒碜我孔三德了,小地被府里从管事的位置上拿了下来,天天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变着法的吃,还能不胖吗?”

    说这话地时候,孔三德脸色可比方才要亮了不少,全是欢欣喜意,李孟如今的地位他是明白的,却跟自己这么随便的说话。

    而且孔三德也明白,对方这么说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完全就是和一个相熟交好朋友的交谈,以李孟这样的地位,在山东有几个人能被如此对待,就算是整个天下又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心中明白,嘴上说话虽然放得开,可实际上也是很注意这分寸,孔三德又是笑着说道:

    “三德这么胖,出门不太方便,大帅升镇东将军,纳妾这几件大事,三德都没有去参加,听说是盛况惊人啊,没看到真是遗憾,不过等大帅想必就要封爵,这美貌的小女子想必也不缺,等大帅接下来的升官,纳妾,三德一定过去捧场。”

    孔三德也是孔府中地异数,他们府上的子弟人人道貌岸然,满嘴的之乎也,只有他完全是个商人的模样。

    这说话办事也都是圆滑异常,让人听着也感觉到舒服,尽管你也知道他是在奉承讨好,李孟哈哈的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这个大胖子。

    方才这番话说的风趣,又是善祷善祝,听着让人高兴,也没有失却分寸,那边低头看着账本的孙传庭也是转头看了这孔三德一眼。

    做商人真要有八面玲珑地本事,孙传庭地动作立刻被孔三德察觉到,他本就是半边**坐在椅子上,连忙站起来问好道:

    “这位就是公孙先生吧,今日初见,幸会幸会。”

    带着面具的孙传庭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冲他点点头,孔三德这等和胶州营关系密切地大豪,对胶州营之中的动向也是了解的很清楚,自然知道在去年年末的时候,李孟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带着铁面具的亲随,地位极高,隐约有军师的地位。

    这次见面,孔三德自然也不敢怠慢。抓住这个机会问了句好。他正在这边八面玲珑呢。却听到李孟在身后说道:

    “三德,在家闲了半年吧,估计你休息也休够了,将来有什么打算?”

    听到李孟的询问,孔三德朝着椅子里面靠了靠,把屋子地气氛调动起来,人人哄地高兴,而且李孟的态度又是对待朋友的态度,让他也是轻松不少。略有些懒散的回答道:

    “不怕大帅笑话,先前管着个偌大的商行,整天操心忙碌,也闲不下来,这段日子过的别提多舒服了,家里面三十多个美貌婆娘养着,几辈子花用不尽的钱财,宁阳和泗水的大庄子,还要什么啊!”

    他描述的这个日子还真是豪商地奢靡生活,在楼上的孙传庭和李孟身后的那名侍卫心中都想:这胖子过的真是舒服。李大人过的可是比这个清苦太多了。

    那孔三德说的惬意,李孟却笑着反问道:

    “少说这个胡弄,我是明白的。你这等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住,恐怕是身上难受,心里也不舒服,跟我唱什么高调!”

    “……大帅英明……这文如商行小的接到手中的时候还只有五间铺子,就在济宁城、滋阳城和曲阜三个地方,就是为了给府里置办采买精细东西地,到了小的手里,这才一步步的折腾到今天,这几年托大帅地福,做到了今天的地步。可府内的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小的说了几句公道话……毕竟是小的也是孔府的人,还能怎么样?”

    孔三德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几次都是忍不住想要骂,不过好歹没有出口,想必这些话憋在心中很久,却一直没有地方说。也只有在李孟这边才方便开口。说完之后,脸上全是萧索。

    但这真实情绪短暂的泄出来之后。孔三德马上又是换了副笑脸,嘻嘻笑着说道:

    “从前忙碌的时候,就盼着能闲下来几天,现在闲下来才知道真舒服,小的有钱有田,又有大帅做朋友,在这山东太平到老,估计是不愁地。”

    说道这“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孙传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这种话未免有些失礼,很难想像是孔三德这种八面玲珑的人口中说出来,不过现孔三德正在偷着看李孟的神色,禁不住无声的一笑。

    这孔三德想借这句话和李孟再拉近些关系,尽管双方的目前也是联系紧密,老实说孔三德这话说的有些过,但目前闲居在家,自然不如当日身居高位那种进退从容地心态,有些事情着了痕迹也是正常。

    出乎孙传庭意料地事情还不是这一件,李孟的回答更是让人惊讶,在上地他淡然说道:

    “三德,咱们不是朋友……”

    这话说完,不光是孙传庭侧目,那孔三德更是呆坐在哪里,什么圆滑如意的本事全没有了,估计此时是手脚冰凉,现在李孟就是这山东的主宰,一言可决生死,这话说出来,孔三德当然是全身冰寒。

    屋中尴尬的安静,李孟看到孔三德的那种慌张模样,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被这胖子插科打诨了半天,自己心情大好,也想开个玩笑,不过玩笑的效果并不好,好像是还把人吓坏了。

    “上下怎能为友,你我若是为友,这岂不是没了体统规矩……”

    话越说越是不对,孔三德战战兢兢的从椅子上这站起来,心中冰凉一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孟摇摇头,笑着说道:

    “运河上收取厘金的事务,我这边是由灵山商行在济宁的商号操办起来的,他们的格局小,现在就已经顾不过来,我手下其余人各有差事,懂这经济买卖之事的人也少,所以准备把这河上的税卡,税丁还有一应人等,单独成立个衙门,在我幕府之下,叫做厘金局的,让你来管,你看,你若是做了这个厘金局的督办,见我面要恭恭敬敬的问安行礼,怎么能做朋友呢?”

    一番话说完,孔三德脸上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从开始的惊惧到不可思议到狂喜道感激涕零,这时候才是真情流露,完全的愣住了。

    李孟笑着转头对孙传庭说道:

    “公孙先生,这孔三德你见了一面,观感如何?”

    “倒是商人本色,但人有些坚持,即便是孔府负他,却不出恶言,知道自己本分所在,是个有担当的,可用。”

    孙传庭说的言简意赅,李孟点点头,对面前的孔三德说道:

    “三德,从明日起你就是我山东漕运厘金局的督办了,等下让张掌柜领你去袁主簿那边,细则他给你交代。”

    话说到这里,那孔三德终于是反应了过来,朝前一步直接跪在了地上,这二楼又是稍微有些颤动,孔三德连连磕头,几次想要说话,却都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勉强的挤出来几句“多谢大帅的恩典”“小的……小的……”

    他是济宁城的巨商,自然知道在这漕运设卡抽钱是个会有多少银钱收入的差事,自己这文如商行的生意做的虽然大,但比起这个来,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而且比起商人身份来,这厘金局的督办当真是威风八面,李孟居然这么交给自己。

    想想前些年自己好像是赌博一般的下注在李孟的身上,并且一直是坚持不变,没想到居然有这等的回报,而且还是在自己如此落魄的时候,真是雪中送炭,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他的状态都有些不够了。

    “这漕运厘金可是我胶州营的财源,三德,你要把你的本事都给我用上,让这差事长久兴旺的办下去,能做到吗?”

    “即便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小的也要把大人交给的差事办好!!”

    听到李孟的询问,孔三德终于是大声流畅的回答了出来。

    但李孟这次来济宁,却不是为了见孔三德交待差事而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某人 秘密 盛京

    厘金局督办这个职位是新职位,厘金是个崭新的事物,督办这个名目也是古来未有,厘金局初设了几个月,但那滚滚财源却让无数人瞠目结舌。

    孔三德从商多年,又是这济宁州一带的有力豪强,长期经营水6贸易,自然知道在济宁这样的枢纽之处设卡收钱,到底能有多大的进项。

    不过他对这厘金局没有什么痴心妄想,这次他来这酒楼的想法,无非就是和李孟套套近乎,自己现在钱财,夸张一点说是多如山积,他又是个实用主义,花钱享受,都是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真真是穷奢极欲,却不像很多富豪糜费在那些斗富布施虚文之类的虚无之物上,就算像现在这样穷奢极欲的奢靡,几辈子都是花用不尽。

    他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也不会去“既得陇,复望蜀,人心苦不知足”,他现在所缺的,只是要有个有力之人保他平安,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也就足够。

    当然,在山东地面,这有力人士除了李孟还能有谁,孔三德觉得自己这十年来做的最英明决断的事情就是提前和李孟交好。

    所以即便是被孔府剥夺了文如商行主事人的职位,他积攒的万贯家财也没有人敢打主意。知道,人失势之后,墙倒众人推才是常态,要是衍圣公或族中那几位有力的长辈,口风里流出一星半点对他不利的的话,甚或是在跟人相争时候没有帮他的,那自然会有许多觊觎他财产的人,像是苍蝇见血一样涌过来叮咬,这家财荡无存还是好事,这阖家的性命不保才是大事

    但眼目下人人知道孔三德和镇东将军交好,把他赶下主事人的位置之后,却也不敢进一步的肆意妄为。

    不过这孔三德说是要在家中安享富贵,但他这些年在文如商行那种一呼百诺。威风八面的日子,突然间却变成如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甚至连搂着小娘睡觉都没有兴致地清闲。那种心里落差和寂寥,也只是自己能够体会。

    在西方很久以前就有一句话,说是“权力和地位是真正的长生不老灵药”。此话在东西方都是应验的,大明朝地几百年传承,那些身居高位都是有同龄人所不及的活力。

    孔三德来到这酒楼。插科打诨,圆转如意。可实际上心中并不好受。当然今天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李孟给他“厘金局督办”地位置,这句话落在他的耳中,如同惊雷炸响,甚至比当日听到李孟偷袭刘泽清的事情还要惊骇。他本来觉得自己认识李孟这么多年,定力已经是大增。就算衍圣公亲自来,抱着他痛哭,说自己才是三德子地亲爹,要三德继承爵位,也不会有什么惊吓。可这李孟,却总是有那出人意表,吓人于无形的本事。

    自己掌管厘金局,天下南北商人都要看自己地眼色行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原来的文如商行大掌柜的名号。跟这个一比,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也就是相当于手指头捏到的一只小臭虫而已。

    感激涕零过后,坐在那里地孔三德怎么也坐不住,静静细想,越想越是心潮澎湃,至于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些可能的后果,会成为天下商人的公敌,会被天下士人攻讦,或还可能被孔府开革出家门,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要是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如何做,如何避免有漏网的漕运船只,怎么才能不让下面的人有钻空子的机会,孔三德满脑子都是在想这个,胖大的身躯在椅子上来回的晃动,椅子吱嘎的作响。

    也顾不得和李孟说话,看到这年纪不小地大老板今日间一幅小孩子地模样,李孟也是忍不住笑,开口说道:

    “行了,看你也是坐不住的样子,等下我还有客,你和张掌柜一起下去找袁文宏,要是心痒,今天就去厘金局转悠一圈。”

    听到李孟说话,孔三德急火火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名没有下楼的帐房含笑站在他身边,等着领路。

    孔三德冲着李孟作了个揖,转身就要下楼,走到楼梯口那边才好像是想起来什么,急忙朝着李孟这边走过来,凑近了准备小声说话,李孟笑着开口道:

    “楼上都是自家人,说便是!”

    “本来今天来见大帅除了问候,就是想说说这件事的,方才兴奋的忘了,大帅,衍圣公年前曾经给京师去了一封信,听二公子孔嗣德的下人醉酒说的消息,说是那信上答应了兵部尚书陈新甲的联姻要求。”

    明白人不用太多解释,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是因何而来了,看着李孟沉吟,孔三德还以为对方怪罪,连忙解释说道:

    “这消息,小的也是前天才知道,还是下面的亲信和府内的人相熟,喝酒套出的话,大帅您也知道,小的被去了主事人的位置,现在进府都还要看脸子,现在府内的消息是在是不灵通。”

    李孟摆摆手,笑着说道:

    “不妨事,把我给你的位子做好,那就比什么都强,快去厘金局吧,看你都坐不住了。”

    孔三德这才是嘿嘿笑了几声,转身下楼去了。

    听着楼梯上吱嘎吱嘎,仿佛要把楼梯压塌的声音,以越主人体型的惊人度消失,外面车夫吆喝着马匹开动,知道那孔三德已经是去往在码头附近的厘金局了,孙传庭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大人,孔三德虽然是亲信,可这厘金局出入金银数目太大,还要有所监管才是。”

    李孟微微点头,沉声说道:

    “灵山商行那边会定时的清点帐目,方才那张掌柜是宁师爷那边的人,厘金局这么大的金河淌过去,捞金子这些人鞋不湿不可能,但要是做了过份的,那就等着脑袋挨刀。”

    看到李孟那边早就有制约监视的手段,孙传庭没有继续多说话。从清晨到现在,孙传庭在查看帐目,孔三德来拜见得了厘金局督办的职位。不过这些人都是未动,显然是还有事情要做。

    那名亲卫下过楼把袁文宏叫了上来,李孟稍微一沉吟。开口说道:

    “给灵山商行和武装盐丁兖州大队下个文书,兖州之地,转运艰难。今日盐价过贱,灶户生计艰难。贩运之商人多有破家,本官体察名义,今后孔府和鲁王府用盐,再提价三成,同时让兖州大队和山东盐帮济宁舵给我盯着。如果再有一两私盐进了孔府和鲁王府,我要他们的脑袋!”

    说到最后,语气虽然平淡,但语句间的那种严厉让人震慑,袁文宏身子颤了颤,不过运笔如飞,还是把李孟地命令飞的纪录了下来。

    袁文宏刚要转身下楼,孙传庭却开口说道:

    “大帅,山东境内还有十三家豪门大族不听号令。自成体系。这盐价是不是也用在他们身上。”

    李孟听完之后,对袁文宏说道:

    “再记。命灵山商行派人去这十三家豪族相谈,两条出路,一是仿照东昌刘家的例子,一切在我体制下办理,再就是用盐提价三成,若有不法之事,从重办理!”

    袁文宏都是记下,冲着李孟躬身,和那边孙传庭点头致意,然后转身下楼,等楼上只剩下李、孙和那边亲卫之后,李孟才冷笑着说道:

    “真真是得寸进尺,把我地宽宏当成是畏惧,还真是以为天下读书人都是他们孔府的门下走狗,笑话!”

    孙传庭摘下铁面,拿着湿手巾擦擦脸,叹气笑着说道:

    “孔府、鲁藩不过是冢中枯骨,那里知晓天下事,不过是依仗着血裔传承,祖宗的身份地位在那里任性胡为罢了,也就是大帅做事讲究个体面,要是那曹州刘泽清仍在,恐怕今日间他们早就是苦不堪言。”

    这倒真是个悖论,要是李孟不去对付曹州刘泽清,没准今日这孔府和鲁藩会老实许多,究其根底,居然还是在李孟身上。

    想到这里,李孟也是忍不住莞尔,临近中午时分,这酒楼地厨子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李孟和孙传庭简单的用了午饭。

    饭还没有吃完地时候,听到楼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有一楼地护卫蹬蹬的跑上楼梯,在楼梯口那边开口通报说道:

    “大帅,贾守备来了。”

    李孟和孙传庭对视一眼,李孟放下了碗筷,开口说道:

    “快请上来。”

    在河南归德府的贾大山,才是李孟来到济宁要等待的客人,他居然对自己的下属用了一个“请”字,可见有多么重视,话才传下去,贾大山已经是上楼来了。

    贾大山也是豪族出身,穿着打扮都是颇为地考究,也很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过今天上楼之后,模样却颇为的古怪,浑身全是尘土,脸上也是疲惫憔悴之极。上楼之后,看见李孟在座,连忙的跪倒磕头,大礼相见。

    李孟点点头,开口说道:

    “这一路前来,你也辛苦了,不必那么多礼,坐下说话,去给他端碗热汤来。”

    贾大山在地上又是磕了个头,开口说道“谢大帅恩典”,这才是起身坐在对面的桌椅上,又是对李孟身边的孙传庭点头致意,坐下来就开口说道:

    “多谢大帅的恩典,从得到消息,这一路上不停,轮流换马,总算是没耽误功夫。”

    那边有人给贾大山送上一碗热汤来,贾大山感激的谢了恩,大口把热汤喝了下去,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李孟看他喝完,开口肃声的询问道:

    “我这边也没有想到,你会有这个关系,我且问你,这件事有几分把握,河南地界地这些人分分合合,从来没有什么真正可信地。这人有了这么大的局面,能这么轻易就不要了吗?”

    听到李孟问,贾大山连忙放下汤碗,站了起来。恭谨地回答说道:

    “小人愿意用身家性命担保,这人和小的家中本就有交情,从小小人和他就有往来。他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也不愿意走到今天,所以尽管是在河南闹腾。但心里面却总是想着给自己找个出身。”

    看到李孟的神色和缓,贾大山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从前一直是在开封府西面和南面活动,起事之后。小人为了避嫌,和他来往的也少。前段日子这人知道小地蒙大帅的恩典,授了守备的官衔,全族堂堂正正,心下也是艳羡,三月底托人给小地捎信过来。小的这才是急信给、大帅。”

    天下纷乱,豪门大族有连结自保的,有起兵作乱地,有人是被逼无奈,但也有许多人是因为在如今的大明朝廷文有东林,武有将门的局面下,没有什么出头地可能,才半推半就闹将起来。

    也是有些赌徒的心理,心想天下间四分五裂。那李自成、张献忠不过是卑贱地贫民。尚且有这样的规模,我为什么不能。

    天下人都是这么想。每个人都想当胜利,谁想到内斗到大明帝国极为虚弱的局面,让关外的满清鞑虏捡了便宜,入关之后,从容击破,轻轻松松的得了天下。

    不过闹起来地这些人,起事之后,大多数人起事之后现自己得不到预想的东西,而且更有可能走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连带着家眷亲族都成了附逆的罪人。再被招安,这污点也洗刷不掉了,官府会对你小心的提防。

    但归德府的“李振海”贾大山却是个很不寻常的例子,被官府招安,居然是大摇大摆的当上了归德府地守备,手中实实在在地握着兵马,并且还管着一些李孟的亲信将兵,归德府内也是经营地风生水起,河南东边和北面的许多小地主土豪,都是奉他为,而且地方官员也都是客客气气,从原来的大喊剿贼,到赞誉士绅贾某,为归德府护卫屏藩,地方之福。

    招安之后,都有什么选精壮改编,手中十万人,被官府这么一改编,剩不下七八百,实力什么的全无。

    可这贾大山原来手下上万人,现在直属他的部队也就是一千五百人左右,但这一千五百人可是拉出来在归德府周围平匪剿贼,这一千五百人的大伙曾经硬生生的击溃了几千人甚至是上万人的大贼伙,端得是精强。

    有这么个例子摆在大家面前,谁都觉得招安是条很不错的出路,杀人放火等招安,那水浒不就是这么说吗?

    而且还有有心人打听出来,这等招安的好事,可不是被河南的官员衙门招安,这些河南的官员,整天都是为李闯和曹操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琢磨着招安。

    那山东的李二郎李大帅可是天上仙官下界,当年又是东省绿林道上的第一把好汉,要能被他招安,这才能有贾大山这样的好日子过。

    啧啧,李孟当年在山东河南的江湖绿林道上也是有威名赫赫的,贩私盐居然能经营起这么大规模,又这么心狠手辣的角色,这么几百年下来也就是李二郎了。

    你看看人家怎么经营的,当年不过是一个穷得底掉的小军户,这几年过去硬生生的是一方的大帅,开牙建府,起居八座的一品大将了,这还了得吗。

    闲话少说,既然贾大山依靠招安有这么好的局面,大家也都琢磨着来投靠招安,混个大好的局面。

    可这投靠效忠居然也是要分时候的,自从那次涡水大战之后,河南的豪杰大盗,除非是独行之人,能谋个小差事之外,其余想带着队伍来的,一概被拒之门外,也有那恼羞成怒想要起兵攻打的。

    在归德府的三个营加上屯田田庄的护庄队面前,都是被轻松的碾平,贾大山当然知道胶州营的法度规矩,但这次这人一来是和他有交情,二来是身份地位的确是不同以往,贾大山思虑再三,询问族内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辈之后,这才是拿定了主意,派人用加急快马给济南城送了急信。

    等到济南的加急快马到了柘城之后,贾大山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个事情办对了,济南来的快马加急也给了他一道命令,立刻乘坐快马前往济宁州。大帅将在那里等候,贾大山交待了一下,急忙乘坐快马朝着济宁州急赶。

    上了这酒楼。看到李大帅对他做的这件事情很满意,尽管是一路急赶几乎没有离开过马背,疲惫异常。可心中里面却高兴的很。

    孙传庭凑到李孟耳边耳语了几句,李孟点点头。开口说道:

    “彰德府、卫辉府、或开封河北地,我这边都可以给他设个守备或是都司,屯田田庄和一应体制都可以按照归德府来,愿意来山东,都司的位置可以给他个。”

    转头看了眼孙传庭。李孟稍一沉吟继续说道:

    “他地兵马我不稀罕,人过来就行,贾大山你可以把我的话带给他,说是李孟言而有信,答应了肯定会做到。”

    贾大山听到这里,跪下磕了个头,感激的说道:

    “这都是大帅地宽宏恩典,想必那人也会感激涕零,迷途知返。也算是给他父母族人一个交待。浪子回头。他阖家老小定然长颂大帅的大慈大悲。”

    “具体如何,公孙先生都会给你交待。按照去做就是,听完就走,不要耽搁,眼下事情紧急,也是辛苦你了。”

    贾大山听到这话,跪在地上连声的说道:

    “小人也是胶州营地一份子,作些事情都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多谢大帅的关心。”

    “这件事情若是成了,你不要作那个守备,就委屈你做个营千总吧,扎扎实实地做起来。”

    说完这句话,李孟冲着孙传庭点点头,示意孙传庭开始布置,那贾大山听到李孟的话,在那里愣了一下,马上就是反应了过来,脸上显出狂喜地神色,碰碰的连连磕头,连声的说道:

    “大帅恩典,大帅恩典,小的就算是粉身碎骨也……”

    话到最后,竟然已经是说不下去,有些哽咽了起来,李孟摇摇头,开口说道:

    “不要做这种妇人之态,今天这粉身碎骨,肝脑涂地的话语听了不少,你好好做事,胶州营不会亏待你!”

    孙传庭心中暗道,这山东兵马地确是与天下不同,这李孟更是与众不同,居然能让下面的人这般的效死忠心,若是崇祯皇帝也能如此,想到这里禁不住暗自的警惕,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大明的臣子,这立场一定要分清楚。

    当下清清嗓子,低声的开始布置起来。

    要说这从守备到千总,实际上是降了官职,为什么这贾大山如此的感激涕零,柘城的守备在胶州营系统之中只是外系,在归德府有什么事情,还要和其他几个营的千总以及屯田庄头们商议才能决定。

    而且外系地官位被授予之后,这官位本就是个礼物,在这个体系之中再无升迁地可能,贾大山在外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但和胶州营团体接触之后,自然知道在这里面到底是如何地前途无量。

    可自己已经被套上了个守备的衔头,基本上就是被圈死在这里,再无上进的可能,每当想起来这个,都是后悔不已,家中子弟但有求官参军,一概被他送到山东从头学起,以求有个上进。

    尽管家人不理解,心想在柘城军中好歹有个人照应,贾大山心中却明白,要是在柘城自己的手下,恐怕永远也不要谈什么上进了,将来李二郎成就大业,自己这种旁系镇守反而还是要拿削藩的。

    今日来济宁交待的事情,自己立了大功,却果然是得到了重赏,成为营千总从头做起,这就等于被李孟接纳进胶州营的体系之中,在这个体系之中成长,彻底被接纳成其中一员,尽管每次议事,其余两名千总的做派让贾大山不舒服,却也让他羡慕异常,没想到今日自己也可以如此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贾大山在几名护卫的跟随下,骑马出城急匆匆的朝着河南方向而去。

    从四月初五开始,济宁州暂时成了山东军事的中心,一道道命令从这里被送了出去。山东和河南和北直隶和南直隶的交界处,都开始戒严。各种力量都是严加戒备和盘查,务必不让奸细探子混入进来。

    同时胶州营驻扎在各处的兵马军营也都是进入了戒备状态。凡是靠近军营禁区的人都是杀无赦。

    济南府和东昌府地老营,兖州府和归德府的兖州军,南直隶的淮杨军都是做好了随时开拔地准备。不过众人都是比较糊涂,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胶州营的嫡系军将们都是心中有数,李闯和曹操要在朱仙镇和左良玉他们打。那就让他们去打,打生打死。谁吃亏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山东只要把自己地地盘看好就是了,不管是左良玉还是李自成,都是在胶州营身上吃过大亏,有那个教训之后。想必不会来自找没趣了。

    自从松山陷落,锦州向满清开城投降之后,锦州和山海关这一带仅存的几个堡垒,顿时失却了屏蔽,要独力面对鞑子大军的攻势。

    “轰轰”几声大响,让人感觉地面都开始震颤,等到硝烟散去,能看到远处地小城城墙已经是塌了个大的缺口。

    一名参领手中地旗子连续的挥动,早就是等待多时的清军士兵呐喊着冲了过去。从大炮摆在城下开始。城头和缺口处就再也没有看见一个明军。

    在这队清军的本阵,几名骑马的将领不理会正在前冲地士卒。打马朝着大炮这边过来,看到这些人过来,守在炮阵周围的几十名清军士卒连打带骂的把开炮的士兵驱赶开,清出一块地方。

    “郑亲王,这汉狗的玩意还是真好用,从前出去打仗的时候,就害怕这些炮,那明军的狗崽子一打仗逃的飞快,不管用,但这炮可真厉害,一炮打过来,就是铁人也挡不住。”

    几名清军将领到了火炮跟前,都是返身下马,一名多罗贝勒装扮的老将笑着拍**身,郑亲王济尔哈朗白白净净一个中年汉子,听到这老将地笑谈后,微微皱眉,开口温声说道:

    “饶余贝勒,这话今后可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三顺王带来地汉兵和工匠,咱们那里来这种军国利器。”

    那老将有些尴尬,连忙的躬身答应下来,济尔哈朗在外领军,就比在皇太极跟前地时候话多了些,看着一队队士兵不断的顺着那缺口涌进小城,任谁也明白大事已定,他淡然的开口说道:

    “操炮的这些士卒都是我大清的有功之臣,吩咐下去,今晚这些操炮的,都是赏给酒肉,记功!”

    那边有士卒把话传过去,刚才被驱赶开的那些汉军炮兵,都是一阵欢呼,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

    “你看,这些奴才给点好处,就感激的要命,有他们操炮,有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咱们满洲的健儿就可以少牺牲几个。”

    “郑亲王说的是,打下松山之后,三顺王和续顺公那边的人丁都是涨了不少,我怎么想也是不忿,皇上领着咱们打生打死的把松山打下来,结果人丁却分给他们几个降将,真是不明白。”

    郑亲王济尔哈朗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谨言慎行是他一贯做人的原则,要不然不能再他父亲舒尔哈齐、他兄长阿敏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圈禁而死之后,位置还越来越高,眼下他也是大清数得着的实权勋贵。

    济尔哈朗想说是“如今皇上和睿亲王,跟那些汉人亲近着呐,咱们还是少说话!”还有句话是本来就是在心中说的“你阿巴泰本就是因为这多话,到今天还是这个位置,怎么还不知道教训”。

    站在济尔哈朗身边的那名老将是爱新觉罗.阿巴泰,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算起来还是清国皇帝皇太极的哥哥,皇太极是第八子。

    女真素有子凭母贵的传统,阿巴泰是庶出地位很低,皇太极等位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被封为和硕贝勒,谁想到仅仅被封了个普通的贝勒衔头,结果阿巴泰大为不满,明里暗里都是颇多的怨言,很是让皇太极不高兴。

    不过好歹有皇族的身份在。这些年跟着莽古尔泰、济尔哈朗、阿济格等人东征西讨的,也是赚取不少的前程,如今也是多罗贝勒。在正常地历史上,这多罗贝勒也就是郡王了,也算是自己的身份地位。

    这阿巴泰始终有些不平。皇太极比他年纪小,多尔衮、多铎、阿济格更是小兄弟,济尔哈朗还是他的堂兄弟。这些人或已经是亲王,或已经比他早封贝勒。地位待遇相差地委实是太大。

    但到了现在,这阿巴泰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满洲女真这时候能活到六十岁已经是高寿,到这个年纪也就没啥盼头了,目前也就是说几句牢骚话了。

    城内的喊杀声持续地很短暂。面对如狼似虎的清军大队,小小的杏山堡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很快是死地死,降的降。

    或许是为了留在最后做个形式,飘扬在城头地旗帜一直是没有人理会,直到短暂的战斗结束,才有一名济尔哈朗的摆牙喇提着大刀走上城头,一刀砍断了旗杆,看着那军旗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

    也就是因为有绝对优势的大胜。所以清军才有这样地闲情逸致来干这些小事。那杏山堡的军旗落地之后,本来已经垂头丧气走出城外的明军俘虏。看到这副景象,不由得绝望心生,放声大哭。

    那些押送俘虏的清军士卒却也懒得理会,那军旗被砍断的时候,城内城外的清军士卒齐声欢呼,郑亲王济尔哈朗和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看着这气势如虹的局面,也都是心有戚戚,脸露微笑。

    正欢呼间,济尔哈朗淡然的说道:

    “阿巴泰,你看看身边那些汉军的奴才,不是也在欢呼吗!”

    阿巴泰听到这句话,转头一看,方才那些操炮地汉军士卒也是跟着欢呼,那高兴劲甚至比真满州地士卒都要强,阿巴泰鄙夷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极为地不屑。

    在济尔哈朗率领的这些清军正在欢呼的时候,从北面的方向几匹马疾奔而来,后队的士卒上前阻拦,却立刻退下,恭谨的弯腰行礼。

    逐渐靠近,能听到那几匹马上的骑士高声的喊道:

    “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济尔哈朗和阿巴泰对视一眼,扫平锦州和山海关之间那些残存的明军小城堡,并不是什么大的战斗,可以说是有十成把握的,怎么盛京那边还派人过来,自从宸妃去年逝去之后,皇太极身体更是衰弱了下去。

    皇帝身体衰弱重病,已经是不能出盛京城,盛京也是暗潮汹涌,局面颇为的微妙,郑亲王济尔哈朗一贯是不愿意掺合到这样的局面中去,这次出战扫荡就是他自请出兵,免得在盛京卷进去。

    看到这几名传旨的侍卫急匆匆的赶来,心中禁不住打了个突,郑亲王的脸上早就没有什么笑容,他盯着那几名还未下马的传旨骑兵,琢磨着盛京是否出了问题。

    几名骑兵到了跟前,为的那名连忙翻身下马,从身后背着的木盒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绸卷,展开朗声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随传旨钦差即刻启程进京,不得有误,钦此!”

    念完之后,这名骑兵连忙躬身给济尔哈朗和阿巴泰行礼问安道:

    “奴才给郑亲王,饶余贝勒请安,圣上那边催的紧,耽搁不得,就请贝勒爷随奴才们进京吧!”

    阿巴泰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听到皇太极突然召见,心中当真是忐忑之极,回头看了眼站在那里的济尔哈朗,此时的郑亲王已经是口鼻关心,面色如水,平静的站在一边,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传旨的那名骑兵笑着催促道:

    “贝勒爷,圣上那边催的紧,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盛京的皇宫据说是仿大明京师紫禁城的格式,不过格局却要局促了很多,比起大明京师的那皇宫来,此处更是冷清了很多。

    清国的皇帝皇太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皇宫除了冷清之外,还多了些惶惶然的味道,在皇太极的寝宫附近,除却几名亲信太监和侍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被驱赶的远远的。

    因为今天礼亲王代善正在寝宫之中,皇太极说是要密谈,下面的人自然是要做好保密的工作。

    这侍卫虽然都是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子弟,却也有人在下了值守之后,悄悄的去给睿亲王多尔衮报信,说是今天代善和皇太极在宫中密会,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皇太极已经不是那个胖大的汉子,此时只是一个消瘦的老人,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他躺在火炕上,用几个枕头垫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喘气的声音很粗,完全是一个重病人的模样。

    寝宫之中,在火炕的边上,穿着亲王便服的礼亲王代善坐在边上,忧心忡忡的看着皇太极,低声的说道:

    “皇上,多尔衮他们哥仨实在是不像话了,现在各旗的亲贵,蒙古、汉人那些奴才来盛京之后,先来故宫拜见皇上您,随后去就要去多尔衮那边去拜见,竟还有先去他那里,然后才来这儿的……”

    皇太极眼睛看着屋顶,半响没有出声,许久才开口缓缓的说道:

    “二哥,你不要急,只要朕还在,多尔衮他们翻不了天,等阿巴泰回来,朕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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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国有庆父 南顾北盼 (大声求月票,连续第五日万字更新)

    在努尔哈赤刚刚起兵那些年,整个女真族,还是个完全的军事集团,一切都是为了战争和掳掠存在,结构精干,动作很快,虽然未必是正确方向,但是总是充满了动力。

    不过到了今天,在天纵其才的皇太极统合治理下,关外的满洲女真慢慢的形成了一个近似于正常国家的团体,新成立的清国,真正是有了个国家的外壳,民政、军政都是渐渐的走向正规化。

    当然,随着国土的不断扩大,奴隶的不断增加,亲贵大将们又是几十年戎马生涯,到老了也终于有了享受的资本,自然而然的,一些惰性的东西也开始出现。睿亲王多尔衮的亲王府中就有两个由大明那边商人送来的戏班子,隔三差五的,多铎和阿济格还有两白旗的亲贵们就聚在一堆看戏饮宴,据传闻,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都喜欢模仿汉地打扮,穿着长衫绸袍,带着四方巾,脚踏朝靴,而不是箭衣马裤暖帽马靴。

    辽东苦寒,生活艰难,男人们本来就喜好杯中之物,如今盛京之中,饮宴狂欢已成常态,同时奢靡的风气也渐渐的流传开来,很多贵人还喜欢像南朝汉人一样,吃那些精细昂贵的伙食,再也不愿意过以前那种带着几斤炒米就在野地里过半个月的生活了。但满清勋贵之的睿亲王多尔衮,却与他们不同,行事却颇有分寸。

    自皇太极从松山回来,宸妃病死,自己身体大坏之后,多尔衮就再也没有在府邸内听过戏。也停止了宴乐嬉戏,每日上朝退朝,都是恭谨之极的去请安问好。关怀皇太极的病情。

    对多尔衮的这等表现,八旗地王公亲贵,汉八旗和三顺王系统的汉人,都是齐声的称赞,那范文程和宁完我更是写了似通非通地文章赞美。

    一时间,这大清第一贤王的美誉传遍了关外和蒙古,但睿亲王多尔衮还是低调异常。谁要是当面说这个“第一贤王”。肯定是被重重的申斥,据说多铎还被他抽了几鞭子。

    在皇太极没有得病之前,多尔衮在清国的地位,已经是类似大明辅,手中有许多的职权事务,但得病之后,他反倒是把这些职位都是交给其他旗来管,愈的谦逊低调,刚开始这么做。多铎和阿济格都是怨气满满,说是咱们两白旗受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这又要交回去,凭什么。

    不过三兄弟在府内一次私宴之后,多铎和阿济格也都没有什么话讲,连一向是在城内胡作非为的多铎都是收敛了许多。

    当年大汗驾崩后地夺位之争和大妃阿巴亥地死,一直是梗在众人喉咙里的骨头,本来两黄旗和两红旗的大人物们在皇太极病后,都对两白旗警惕非常,生怕这三兄弟存了报仇的念头。但多尔衮三兄弟这么内敛谦和。大出众人的意外,反倒是不好针对他们做什么。

    在皇太极病重之前。多尔衮大权独揽,出则持节攻伐,入则独掌军机,倍受宠信,被很多人嫉恨,皇太极病重之后,多尔衮的表现反倒是被众人欣赏,声望愈的高涨。

    礼亲王代善一直是以谦和著称,历来就是宗室里的粘合剂和润滑油,在努尔哈赤的这些儿子中,他和皇太极地关系最为亲密,当年也是因为他的坚定支持,才确保了皇太极领袖地位的确立。对多尔衮地声望日高,他保持了沉默,只是有心人却注意到,他去皇宫探病的次数不少,相比于常理,他去的次数未免太多了。

    “皇上,算着时间,阿巴泰今天就该到了。“

    四月中旬的盛京,已经稍有些暖意,不过皇太极体虚,在寝宫还是烧着火墙火炕,代善还是和上次一样坐在火炕边的圆凳上,这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服侍的阉人和当值的侍卫都被赶得远远的,这也是只有代善老哥哥才能享受地恩宠了。===

    皇太极地气色倒是见好,不像前些日子那么蜡黄,慢慢的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上地袍服都是穿戴整齐,斜倚在炕柜上,他平时也是个骨子里极其矜持的人,一动一卧都不希望旁人看到自己的无力,也就是在老哥哥面前才放得开,才会这样真正懒散的坐着,要是在旁人面前,他就算是懒散的姿态,其实也是要让众人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且放宽心,表示的是他的自信和强大。他听到代善的话,点点头,低声的问道:

    “上次山西那边捎来的消息,说是南面要开始大打,这几天有什么新消息吗?”

    礼亲王代善坐在那里摇摇头,沉默了半响之后,代善才迟疑着开口说道:

    “皇上,两白旗那边不声不响的,看起来恭顺得很,可我还是不放心,要知道,咬人的狗可是不叫的。得想个法子,让多尔衮少点心思,要不现在圈起来还是您……”

    这意犹未尽的意思当然是指皇太极身后,这种事情做臣下的当然不能明言,也就是代善的身份特殊,所以说话分寸稍微大一点。尽管大家都说皇上千秋万代,但看着皇太极的模样,谁都知道支撑不了太久了。

    皇太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鼻孔却又是不受控制的留下两道血,这个状态大家都是见怪不怪,皇太极自己拿起手边的一块手巾,捂在了口鼻处,闷声的说道:

    “两白旗那边经营的好,这几年愈的抱团,如果动多尔衮,两白旗的那些参领、佐领的肯定要闹起来……”

    说话的时候,代善能看到皇太极手上的毛巾变红,皇太极停住了说话,连忙换了块手巾,看到这景象。代善只感觉鼻子一酸,连忙低低头,控制下自己的情绪。皇太极换了块手巾,缓缓气继续说道:

    “咱们满洲女真就这么些人,损失不起,南面的汉人现在没兵没劲了,可要是恢复过来,他们地兵马钱粮兵器都是取之不尽,关外这冰天雪地的小小地方。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住……咱们满洲自己不能自己斗。要把劲都用在汉人身上,打下大明的江山,地方大了,人口多了,八旗自己分分,也就不用闹了。”

    说着这些话,皇太极地鼻血渐渐的止住,精神好像是也上来了一些,代善叹了口气。继续是低声的说道:

    “皇上,话是这么说,但这不是长久办法。那多尔衮恭谨了这么多年,可他心里肯定是带着恨,要是您……,怕是咱们几个旗不动,他就要动了,到时候,两黄旗和两红旗?”

    说到这个,皇太极的鼻血又是止不住的流起来。他的毛病就是不能动气。情绪稍有剧烈的波动,就开始流鼻血。萨满请神之后毫无用处,请来汉人地老郎中看过,说年轻地时候四处征伐伤了身体,气血不能稳固,现在年纪大了已经是无法稳住,回天乏力了。

    “多尔衮心里当然恨,是朕逼得他母亲为父汗殉葬,你以为济尔哈朗那边就真的什么都不想了吗,父汗圈死了他的父亲,朕圈死了他哥哥,他父亲他哥哥为了保他,认罪被圈禁,你以为他心中怎么想……他们都是狼崽子,养不熟的,只要你一回头,一懈怠,他们准会咬你一

    努尔哈赤死之前那些年,最受宠爱的是多尔衮,他也是内定继承汗位的继承人,努尔哈赤亲领的两白旗也交给多尔衮多铎兄弟俩继承。

    而且多尔衮的母亲大妃阿巴亥身份贵重,女真传承讲究子凭母贵,当时努尔哈赤其他的儿子地母族大都无力,怎么看都是多尔衮希望最大,但皇太极和代善联合起来,逼着阿巴亥给努尔哈赤殉葬,又在两黄旗和两红旗以及镶蓝旗的支持下登上了汗位,后来登基为帝。

    多尔衮一直被皇太极深深提防,不过皇太极是蛮族中千年一遇的君主,雄才大略自然是不怕多尔衮翻天,多尔衮自己也是谨小慎微,并且他地确是聪慧,也是满清女真中难得的人材,这才是让他一步步的爬了上来。

    但在这个过程中,皇太极一直是在打压拆分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力量,和多尔衮一母所生的多铎和阿济格一直是得不到应有的提升,动不动还被他抓住一些小事处罚,今天罚半个牛录,明天罚一个牛录,想着慢慢削干净他们的羽翼。

    不过这几年,老一代的人都逐渐凋零,多尔衮在满清政治圈子中地位愈地重要,出将入相,威权日隆,已经是被拆散地两白旗力量又是被他整合了起来,多铎和阿济格也都是一步步的爬升,偏偏这多尔衮屡次地立下大功,在八旗的权贵中人望极高,还谨小慎微,从不犯错,双方都已经是这般的地位,皇太极也不能在对方无错的情况下治罪。

    更何况这多尔衮已经是羽翼已丰,不能轻易触碰了。

    至于镶蓝旗的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历次的大事中都是和皇太极站在了一边,不过济尔哈朗的父亲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不过被努尔哈赤钉在一个木箱子里,便溺都堆在里面,活生生的被圈死。

    济尔哈朗的兄长阿敏也是被皇太极以跋扈、异心的罪名圈禁而死,这个待遇比他的父亲好些,给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准出

    亲生父亲和兄长死在皇太极手上,这郑亲王济尔哈朗心中怎么会无动于衷,只不过皇太极和代善是牢不可破的同盟,两黄旗和两红旗一共四个旗的力量,加上汉军旗和三顺王、续顺公的力量,远远过他,无可奈何,只能是恭顺罢了。

    这些年,多尔衮主持满清的政务,为人谦和聪慧,汉八旗和三顺王、续顺公那边接触越来越多,加上他母亲阿巴亥的身份,科尔沁、察哈尔、朵颜等蒙古部落对他也是极为亲近,这力量的对比逐渐的被拉近。

    现在代善已经颇老了,他要是到时候一蹬腿。两红旗自己还要闹些家务,皇太极现在身体又是这样了,皇太极和代善这边地力量想压服多尔衮。已经不太保险了,眼见着皇太极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间越来越紧迫,代善这才是请皇太极拿个主意。

    鼻血不流了,皇太极的脸色却变得有些惨白,方才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半响才开口说道:

    “豪格这孩子性子软。正蓝旗压不住。就连两黄旗很多人都是不服他,朕要是不在,他压不住场面,但朕不愿意对多尔衮有什么动作,满洲不能乱,咱们从祖宗开始,在这酷寒之地熬了多少年,如今我觉得天命在咱们大清,咱们满州勇士地力量一丝损耗不得。拧成一股绳对付汉人。”

    代善不再出声了,他看着虚弱的皇太极,心中五味杂陈。褚英被废以后,代善是最年长的儿子,历来也是功勋卓著,当时也有机会继承汗位,不过却心甘情愿的协助皇太极,就是因为他佩服这个弟弟,觉得满州女真会在皇太极的带领下前途无量。今日的对谈更是加强了他的这个看法,可这将来地局面实在是凶险。不考虑不行。皇太极突然间转了个话题。开口说道:

    “朕做错了一件事,两年前就不应该派多尔衮入关。不光是他地人口奴隶涨了不少,他的声望功劳也是跟着大涨,唉……”

    听到这些话,代善也是叹了口气,当时的皇太极身体正健壮的时候,谁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正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侍卫大声的通传:

    “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奉旨觐见!!”

    皇太极双臂支着自己坐直了些,冲着代善说道:

    “二哥,传他进来吧!”

    说起来,河南那里,贾大山也是急赶,到了济宁州的时候人疲惫的不像样子,他那还是壮年,这阿巴泰五十多岁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跑的路程比贾大山还要长,也是换马急行,压根不停,走进这屋子地时候,除却风尘仆仆,到也看不出什么疲惫模样。

    承平以久的农耕民族,和一直是掳掠侵战的渔猎民族相比,战斗素质上地确是有差距的,这种对比或是用先进的技术,或是更好的组织才能压过。可目前的大明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势可言:火炮和兵器工匠,被孔有德带到关外不少;至于组织上,满清八旗显然比目前有如一盘散沙的大明朝廷更加的有效率。

    阿巴泰进了屋子,看见火炕上衰弱地皇太极和坐在一旁地礼亲王代善,连忙抖开马蹄袖,直接是跪拜了下去,朗声的说道:

    “臣阿巴泰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三叩九拜都是实实在在地行完礼,起身后又是转身给礼亲王代善弯腰打千,恭顺的道:

    “见过礼亲王,给您请安。”

    代善点点头,虽然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他们和多尔衮三兄弟还有如寇仇,彼此提防,对这个庶出的阿巴泰也谈不上有什么兄弟之情,冷淡的点点头。

    阿巴泰对自己这个皇帝弟弟,还有礼亲王代善这个哥哥,都是害怕的紧,皇太极让他站起来,阿巴泰缩手缩脚的站起来,退在一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七哥,这些年朕对不起你啊!”

    屋中安静了一会,冷不丁的,坐在火炕上的皇太极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皇太极是努尔哈赤第八子,阿巴泰是第七子,而代善是第二子,这句“七哥”倒也是叫得。

    不过站在那里的阿巴泰听到这句话,尽管屋内温暖,可他猛地打了个寒战,后退一步,看着代善漠然的面孔,阿巴泰又是跪了下去,连连的磕头,地面上虽然是铺着厚厚的毛皮,可还是磕的砰砰作响。

    阿巴泰想要张嘴说几句话,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尽管在外面打生打死的,也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猛将,可却被皇太极这突然的称呼吓破了胆子。

    看见阿巴泰的这个模样,皇太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缓声地开口说道:

    “七哥。朕这些年一直是压着你,当年你有怨气,这些年听说你在外面你也不少埋怨。”

    礼亲王代善冷哼了一声。阿巴泰更是魂飞魄散,连连的磕头,嘶声的求告道:

    “陛下,陛下,臣这嘴巴一向是管不住,多年地贱毛病,心里面不敢有什么怨气。还望陛下明察。臣一向是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七哥,别怕,站起来说话吧!”

    皇太极依旧是笑着说道,不过阿巴泰碰碰的磕着头,没有听到,礼亲王代善有些看不过去,冷声的说了一句“皇上让你站起来!”,阿巴泰听到之后。又惊又怕,只得是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七哥,你这些年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想想前面那几年,朕对你的确是苛刻了些……”

    “陛下言重了,陛下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大清国好,臣决不敢有怨言,句句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阿巴泰尽管是站起来。低头弯腰的缩在那里。已经是害怕地要命,皇太极脸上一直是挂着温和地笑容。鼻血也没有流,在那里温声道:

    “这次急忙的把你从杏山那边抽调回来,是有个差事要派给你,上次多尔衮从关内回来,带回来的人口牲畜,大多都是两白旗分了,其他出兵的各旗都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这两年咱们满州的年景也不好,朕琢磨着,安排你领着人马去关内一趟,再带回些东西,贴补贴补。”

    皇太极的声音放得很低,可阿巴泰却猛然抬头,也顾不上什么礼法礼节,对满州八旗亲贵来说,去关内如同打猎一般,根本没有什么风险,可收获却是大批的奴隶、牲畜还有金银,好处多多。

    而且谁去关内一次,回到满州之后都是声望大涨,被认为是俊彦豪杰,大清的栋梁,目前也就是多尔衮兄弟有过这个机会,结果两白旗现在在八旗之中是最富庶的,很多佐领家里都有上百个汉人包衣,一般地甲丁都有几个汉人仆从,参领之类经常还穿着缎子衣服,拎着汉玉的鼻烟壶招摇过市,搞得其他人都是眼馋的要命。

    八旗之中多罗贝勒和以上地勋贵,都是想要带兵去关内大明走一趟,不过满清自己的兵马也需要休养生息,本来说崇德六年或让多铎带兵入关,但因为松山这件事情动员了八旗大部分的力量,所以没有成行。

    休养了一年之后,已经有些王爷、贝勒开始准备活动了,阿巴泰作为部将,曾经跟着入关过两次,在其中多少捞点钱财,立了些功劳。

    但是,对于这独自领兵出战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贝勒而已,前面还有那许多的亲王郡王,而且还有皇太极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前面排着队,论品级论亲疏,怎么都排不到自己这里来。但今日这样的好事,经由皇太极亲口说出,居然落在了自己地头上,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进屋地忐忑到现在的心境,是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看着阿巴泰瞠目结舌地抬头看着自己,代善皱皱眉头,心想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却如此没有城府气度,皇太极却依旧是笑着,此时他的状态很好,鼻血一直是没有流,说明心态很稳定平和。

    “豪格那孩子毛躁,正蓝旗一直是管的不好,等七哥你这次从大明回来,朕和各旗的旗主商议下,抬你做这个正蓝旗旗主,毕竟咱们兄弟几个年纪差不多,也是贴心。”

    这番话说出来,阿巴泰真是犹如五雷轰顶,激动的不能自已,目前是皇太极亲领两黄旗,他的儿子豪格管着正蓝旗,一家领三旗,帝王的权威总是来自于力量的优势。阿巴泰也是挂在正蓝旗下的人,有时候也是埋怨,心说自己这个做伯父的居然被自己的侄子管着,体统何在。

    不过这抱怨也就是跟着自己家人埋怨,甚至谁声音大点,他都要吓得赶紧捂住嘴巴,皇太极是皇帝。那里敢去和他争,放在自己心里做个念想罢了,特别是皇太极的雷霆手段。早就吓得八旗亲贵们俯帖耳,阿敏和莽古尔泰那是何等英雄,最后什么结局?更不要说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小的贝勒了。

    哪想到今日之间,好事好像是下雨一般的砸了过来,先是让自己统领大军入关,送一场大大地功名富贵,然后又让他掌正蓝旗。去关内一次。几乎可以确定是立下大功,按照皇太极的许诺,回来得这个正蓝旗主之位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坐了这旗主,当个亲王也是可能,想想一进这寝宫皇太极所说地话,阿巴泰顿时是感慨万千,不自觉的又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

    “皇上。皇上对臣的大恩大德,臣不知,臣定当……”

    这次的磕头。却不是为了恐惧,而是为感激,阿巴泰已经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委实是激动万分。

    “这次出关的兵马,两白旗出三成,其余的兵马几个旗凑凑,和上次的兵马数目一样,应该是有把握。”说完这句话。皇太极缓了口气。又是说道:

    “七哥,今天先回去歇歇。明天我这边下旨意,你就开始调兵筹备吧!”

    阿巴泰又是磕了几个头,伸手擦擦自己地眼泪,谢恩刚要出门,皇太极又是开口把他叫住,略微抬高了点声音说道:

    “撒赤黑,撒赤黑……”

    一名太监小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皇太极开口说道:

    “去把郑家送地两把佛朗机短火铳拿来。”

    那太监又是小跑着出去,皇太极笑着说道:

    “是西洋的玩意,去年郑家来接洽的时候,送的礼物,睿亲王府上也有两支,朕这边留着无用,你要上阵杀敌,总要有些防身的东西,拿去好歹也是有用。”

    不多久,那两把火铳就拿了过来,这等作为礼物的短火铳极为的精美,光闪闪的,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把手等处多用金银,还镶嵌着宝石,价值不菲,今日重赏连连,这两支火铳不过是个填头,阿巴泰都有些麻木了。

    看着皇太极已经有些疲倦,阿巴泰连忙知趣地谢恩告退,自去准备不提。

    阿巴泰走了,礼亲王代善却还在屋中呆着,看着他出门,太监放下帘子,礼亲王代善等着皇太极略微恢复了下,才低声的询问道:

    “皇上,入关围猎这样的事情,让豪格去就可以,实在是没人……岳托也算是忠谨可靠地。”

    听到这话,皇太极顿时是呵呵的笑了起来,岳托是代善的儿子,人果然是难免有私心,不过这豪格,一想起这个被认定为继承人的儿子,皇太极的鼻子一热,血又是流淌了下来,他伸手拿着块干净的毛巾捂住了鼻子,闷声说道:

    “两黄旗才是根本,豪格在正蓝旗名不正言不顺,一直是管不好,让他在两黄旗呆着,好好经营,正蓝旗那边,再推出咱们的人来管,怕是其他人就要闹了,这阿巴泰没有什么根基,本就是正蓝旗的人,推出来正好,多尔衮一向是瞧不起他,他除了依靠咱们还能依靠谁,两黄旗这边,有鳌拜在,朕放心。”

    满清女真,虽然都是大清一国之民,前身却是当年建州女真不断地吞并各部才有如今地规模,被吞并的叶赫、乌拉等部残余中坚相当地多,在后金和清国的统辖之下,并不能完全的融合。

    为了更有效率的管辖和运作,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的体制,各个旗,略有当年各个部落的影子在,彼此之间可不是水乳交融,你我不分的和睦局面。

    而且努尔哈赤的建州女真自己也不是铁板一块,努尔哈赤圈杀亲弟弟舒尔哈齐,皇太极圈禁阿敏,都不必说了。现在的八旗力量膨胀,原来的平衡慢慢打破,彼此提防,互相敌视,这都是有当年建州女真内部,还有建州女真和叶赫、乌拉等部的矛盾,也有努尔哈赤的子嗣们背后母系力量的博弈。

    至于这些兄弟们彼此之间都留着努尔哈赤地血裔,彼此都是兄弟,有的还是同父同母亲兄弟。那谁还会去理会,帝王家谁还顾得亲情,现在的各个旗主。都是本旗地统领和代言人。

    皇太极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快垮下来,而多尔衮一派崛起的又是这么迅,无奈之下,也只能是拉一派打一派。

    “豪格的两黄旗、二哥你的两红旗,到时候阿巴泰管着正蓝旗,济尔哈朗一贯是看风色,到时候肯定站在咱们一方。稳稳的压住多尔衮他们。应该是能维持住了。”

    忙碌了一天,皇太极也有些疲惫……

    李、罗联军在河南府入开封府境内之后,大军一路的向南扫荡,沿途地州县纷纷被打下,四月中旬地时候,流民的大军已经是在临颍一带驻扎,此处倒算是个节点,北上和明军大部决战于朱仙镇,南下则是沿着颖水入南直隶。

    流民大军屯驻的地方很是关键。他在这里驻扎,朱仙镇那边的明军除却坚守之外,再没有别的动向。

    而在南直隶的兵马。则都是慌乱成了一团,这边消息倒是灵通,张献忠在颍上,革左五营在霍丘,和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率领的禁军两万相持。

    凤阳中都的兵马还算是能打的,刘良佐下蔡,黄德功在定远,卢九德在寿州。三家兵马合起来不过四万余。对面地张献忠和革左五营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万,几次接战。却没吃什么亏。

    那刘良佐更是闯军出身的人物,对流民大军的伎俩都是精熟,拼了个旗鼓相当不说,居然还是略占上风。

    不过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也是气得每天骂街,心想老子本来就是在湖广和凤阳一带剿贼,调到南京来,以为天上掉下馅饼,能过几天舒服日子,谁想到没有过多久,战火居然烧过来了,那狗日地魏国公徐家,居然不派兵来,说是守备南京城池,这外围收不住,你南京城还守个鬼。

    好在卢九德和那丁启睿不同,也是带兵打老了仗的,带着兵将过来,虽然是满心的不情愿,不过也不含糊,好歹是守的周全。

    南京这些禁军也和大明其他地方的兵马稍有不同,地方上富庶,当官的克扣军饷也就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寸草不留,南京城内的勋贵武将有些是在西南回来的,平日里练兵也练得勤快些。

    加上魏国公和那些世代在南京城地老牌勋贵武将,手中都有些当做本钱地家兵家将,这南京的禁军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最起码对付张献忠和革左五营是足够了。

    但四万人对将近二十万,想要彻底地击退对方可不容易,而且还有件头疼的事情,崇祯十五年闹了好多年天灾的北方诸省倒是风调雨顺,可南直隶和浙江却闹起了灾荒,几次击退张献忠和革左五营的兵马,甚至杀伤不小,马上就被对方收拢流民,依靠人海战术又给反转了回来。

    卢九德率领的兵马再怎么能支撑,听到李、罗联军的近百万大兵在临颍屯驻,南下北上无法判断,这镇守太监卢九德也是急了。

    你几十万大军在开封城南驻扎,口口声声的说是要和流贼大军决战,可这百万大军眼下要来南直隶了,凭着这些兵马怎么能挡得住。

    整个南直隶和浙江的城镇也都是惊恐万分,这南直隶和浙江地带,几乎大明的中枢官员全是出自这两处,家产家眷很多都是没有带到京城去,一听到这边被流民威胁,他们的乡亲家眷拼命的写信朝着京师求救,那些官员自然也是盯着,生恐江南之地被流民窜入。

    结果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求救文书还没有到京师,京师那边已经是一道道旨意朝着河南下去,催促开封城南的冠军出动,主动与流贼会战。

    左良玉等武将可以无视朝廷的旨意,百般的推搪,但督师丁启睿却不能,他这等文官是生死命脉都被朝廷操之与手,怎么敢不遵旨。

    督师丁启睿召集保定总督杨文岳、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国政、方国安号称是兵马四十万,齐齐向南,准备与流贼决战。

    在临颍屯驻将近十天的李、罗联军,终于可以判定,山东兵马没有在近期出现的意思,归德和徐州也就是七个营兵力,守备尚且不足,不要说进攻了。

    放下心来的李、罗联军在四月二十五那天自临颍拔营北上,证明他们前期的沿着开封府西边一路南下不过是佯动,在临颍这个位置上,如果山东兵马要出现,就应该在归德府屯驻大军了。

    不过山东除却常识性的部署防御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李、罗联军对这个结果也是早有准备,大军开始北上。

    流民大军的北上,让督师丁启睿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四十万大军虽然是这几年集结的最大规模的军队,但左良玉和虎大威几个总兵,随时都有撤退的可能。

    督师丁启睿在京师的时候再不通晓军事,领兵在外面转了这么久,也知道这些武将靠不住,平素里烧杀抢掠各个争先,和流民交战的时候说跑就跑,可不管友军如何。

    这么南下,走的越久,恐怕半路上离散的可能就更大,既然流民大军北上,那就不如先预设战场,等待决战。

    决战的战场还是预先设定的朱仙镇,两总督、四总兵聚集兵马,在朱仙镇连营四十里,盘踞其地,静待李、罗联军。

    朱仙镇周围的居民逃散一空,非为躲避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是躲避屯驻此地的官兵,兵祸这词有了新的解释。

    北上的李、罗联军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打前锋的兵马是在开封府起家的河南流民大伙——小袁营。

    小袁营的领是袁时中,在河南地面上是赫赫有名的猛将,这也是他被委任为前锋的原因,沿路的州县在闯营的兵威之下,无不溃散而逃,不敢当其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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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追杀 遇虎 风雨将至(求月票,一万两千字爆发!!)

    五月初三的时候,李、罗的大军已经到达了长葛县和尉氏县之间的南席店,而且小袁营袁时中的前锋,则已经打了下尉氏县城。

    在流民大营之中的李自成和罗汝才,每天都是睡的很晚,睡得也不是很踏实,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跳起来,他们并不是担心在朱仙镇的决战,而是担心在东边的山东兵马会不会出现。

    奔驰在大军与开封府东南两方之间的探马络绎不绝,每时每刻,尽最快的可能来传递边境的消息。

    随着大军的北上,自己的大军展开得越来越好,山东也丝毫没有出兵的消息,李自成和罗汝才心思也渐渐的安定下来。

    南席店这里,原来也有大户人家的小寨子,不过见到这百万流民大军压过来,谁还敢继续呆在这边,早早的跑到别的地方去。

    这大户人家的宅邸是最好的,房间大采光好,可以住得舒服点,又有大厅可以军议,厨房可以做热的饭食,自然是成了李自成的临时居所。

    百万大军的移动,尽管是分部队行动,可还是声势浩大,道路上沙尘不断扬起,如果有飞机的话,你可以从天上看到一条黄龙。夜深的时候,各营的兵马除却留守的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早早的休息,白昼里喧嚣的大地,顿时静谧了下来。

    此时,只有闯王李自成的居所灯火通明。在大厅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很大的地图,上面粗略的画着河南省地地形,以今人的眼光看着粗略,没有可靠的比例尺,没有等高线。就连各地的距离也很不准确。但对于闯营来说,这地图宝贵之极。

    这还是和前些日子出关的陕兵大战,陕西都督汪乔年被活捉之前,没有来得及焚毁,才算是落在了闯军手中。

    对于军队的行动,一张好的地图极为重要,不然三国里也不会有张松献图的桥段了。闯营的兵将现这地图后,立刻是如获至宝,呈送到闯王的手中。

    李自成身边也是站着几名将领,刘宗敏在下面带兵。在这里地也就是他侄儿李过、义子李双喜还有高一功几个人,说起来都是和李自成带着些关系的亲戚心腹,算是最信用的大将了,当今天下,大家都是忽叛忽降,谁都信不过谁。当初高杰刘良佐就是前例。

    “闯王,我这边琢磨不明白,他山东李孟就算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在归德府和徐州也应该有大兵布置,可从咱们行动到现在,山东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古怪,不可不防啊。”

    高一功闷闷的说道。在这种场合他的话可是不少。闯营之中的称呼之类比较随便,他直接是自称“我”,大家也不觉得如何无礼。

    李自成地眼光一直是没有离开地图,仔细观看朱仙镇周围的州县,过了会才回答高一功的问题:

    “箭在弦上,已经没有退回去的可能,咱们这边只能是把咱们自己的事情做好,我想着。只要是打下了朱仙镇,咱们的实力彻底就稳固下来了,河南就是咱们的天下。即便是李孟过来,也撼动不了咱们,他大军行动很笨重,这河南的地头,不是那么好打地。”

    周围这三名军将都是连连地点点头。李自成的眼神聚焦在朱仙镇那个点上。脸上难得的挂上了一丝笑意,缓声说道:

    “关键是这边。别让丁启睿和左良玉这些人跑了,吃掉这些,咱们闯营可就是天南地北,到处可去了。”

    李过上前一步,低声的说道:

    “刘宗敏和袁宗第那边已经按照闯王的吩咐,作好了准备,只是曹操那边,还有些麻烦。”

    边上的李双喜嗓门大,刚开口就是吆喝,被几个人示意,连忙的小声下来,不过他语气之中颇为的不忿,低声地嚷嚷道:

    “在临颍的时候抢了个大户的小娘,这些日子整天的腻在营帐里面,过去说个什么事情都是带理不理的,他下面的十三太保也是一个德性,娘的,过去干什么好像是谁欠谁什么东西一样。”

    听到这个,李自成地眉头皱了皱,开口说道:

    “这些小事还去说他干什么,眼下大敌当前,老曹那边也是老行伍,什么要紧什么不要紧,他心里有数。”

    李过刚才在李双喜身后拽了几把,不过闯王这么淡然地说出来之后,他也是忍不住上前说道:

    “闯王,曹操那边大鱼大肉,娘们金银的,让咱们手下地弟兄们看着都是很眼热,听陈二虎那边说,三天前他手下有个把总带着一百多人马悄悄的投过去了,这不是长久的办法,他那边有一天过一天,咱们……”

    闯王李自成脸色已经是阴沉了下来,冷声的说道:

    “我心中有计较,大敌当前咱们自己不能乱,再说了,罗汝才手下一共才八万多人,咱们闯营这么多人马,有什么好怕的。在朱仙镇这一仗打完之前,不要再说!”

    闯王的语气严厉,李过、李双喜、高一功三个人都不敢再说,但李自成话语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众人自然是心中有数。

    眼下闯王的局面已经是越来越大,这几个月来,秀才、举人的也有不少来投靠,还有些州县的小官吏也过来投奔,大家都是看着闯营的气运愈的旺盛,势头越来越好,大明朝看着又像是快要完了,这流民闯营的大军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要是成事了,倒也可以做个开国元勋,说不定还能混个凌烟阁绘相。

    对于这样的势头,李自成的心思也是越的大起来,自二入河南之后,尽管流民大军的规模愈地膨胀。但李自成一直是清苦度日,自律极严,而且对部下的军纪也是严加勒束,大军也拼命的积累各种物资,对根据地也很是上心。

    可那罗汝才从来没有什么长远打算,过得一日快活一日,平日里掳掠的东西都迅的用掉,对地方上也是多番勒索,矛盾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当年卜卦,说是李自成有天下之份。李自成心向于此,和他关系最紧密的李过、李双喜、高一功等几个人自然也是热切。

    他们几个才是事事和李自成站在一个立场上考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营帐中方才话说的透了,众人反倒是无言,李自成转身继续看着地图,他有信心打胜。但对方毕竟也是号称四十万大军,总要慎重对待,在这日渐接近的临战之机,总要把所有该考虑到的因素都想到。

    李自成地帅帐中刚安静下来,外面却突然的喧闹,李双喜掌着闯王的贴身宿卫,听到外面询问,冲着闯王一躬身。连忙的走出了营帐。

    帅帐中的几个人除了李自成还镇静自若之外。高一功和李过都是神色警惕的看着外面,手都是放在了刀柄上。

    听到李双喜在那里大声地吆喝,宿卫的各个卫队都是大声的回复,在帅帐周围的队伍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一支支队伍报上名字来,大家的心思也是安定,外面没有什么变化,各队都是不动安然。

    那喧闹到底是怎么来的?正疑惑间。李双喜走进了帅帐,满脸的焦急神色,他朝着边上一闪,两名亲兵搀扶着一名浑身是血地人走了进来,看到这浑身是血地人,李过和高一功都是失声的叫了出来。

    “李东,你怎么了!!?”

    这人却是李自成的远房侄孙。年纪却不比李自成小太多。当年李自成横行陕西的时候,回到家乡米脂。亲眷都来投奔,这些人就是李自成真正的心腹。

    两名亲兵手稍微松劲,这李东身子就软软的要跌倒在地上,脸上都被血污糊住,根本睁不开的样子。

    李过上前摇着他喊,高一功告了声罪,在闯王的营帐中拿出一坛子酒,含在嘴里,凑近了那李东,一口酒喷到了脸上。

    烈酒除秽,这一口喷上去,李东猛地被激,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但随即就要闭眼,眼见着就是不行了,不过看见站在那里地李自成,还是来了一股精神,挣扎着聚齐最后一点力气,开口说道:

    “闯王,袁时中领着前锋跑了,朝着东边跑了……”

    话说到这里,力气无以为继,头一歪,直接是不行了,但帅帐中的人也顾不得悲伤,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人人都是大惊。^^^^

    小袁营在闯营之中,战斗力算是最强的几支,李自成出鱼腹山,奔入河南,各地的豪杰纷纷景从,当日间这袁时中可是带着十三万人过来投奔。

    但这袁时中不是泥腿子出身,本来是北直隶和河南的大户人家出身,所以一直是无法进入真正的核心圈子。

    不过闯营对他也是颇为的不薄,每次地划分战利品,升官分功都是没有少了他一份,袁时中现在有将近四万多兵马,比从前少了许多,不过留下地都是队伍中真正的核心,反倒是比从前愈地强了,

    这次北上,前锋的责任也是压在他身上,并且许诺在决战之后,将让袁时中也参与帅帐的合议。

    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袁时中的前锋一跑,大军的腹心顿时是毫无遮蔽的暴露在官军的面前,漏洞极大。

    而且这袁时中到底是跑到那里,为什么要跑,搞不好整个的百万大军就因为袁时中的突然跑掉,全盘崩溃。

    “李过,你去调老营马队,三刻后启程追击,我亲自前往,李双喜,你派人通知刘宗敏、袁宗第、刘芳亮、田见秀和郝摇旗,让他们稳住不动,莫要生乱,你和牛先生压住大营不乱,维持住秩序,在我回来前。不得有任何的动作,高一功你带本部兵马急进,到尉氏县城,你来当这个前锋。”

    闯王一个个命令下去,帐中的几个人都是大声听令,急匆匆的跑出门去,李自成又是喊了几声,有亲兵护卫拿着衣甲兵器过来,让闯王披挂完全。

    这是夜间,又是仓促之间。但闯营的动员和启动有极高地效率,有条不紊,如果说是左良玉的军营这么做,可能马上就要大乱了,甚至可能营啸哗变。

    闯军老营的马队都是经年的老骑兵还有陕西边兵的老底子,是闯营中一等一精锐的力量。三刻之后,各营的马队已经是集合了完毕,李自成这批的军队中多有河南本地的人物,路途也是精熟。

    大概说了小袁营跑的方向,这些人基本上就能判定从哪里去追了,大队地起兵扬尘而去,本来夜间的闯营颇为的安静,可此时却都是弓上弦。刀出鞘。所有人都是进入了第一等的紧张戒备状态。

    尽管春风送暖,可营地却肃杀阵阵……

    小袁营袁时中的四万多人,只有四千左右的骑兵,剩下地全是步卒,天黑的时候突然说是要跑,本来就被闯营掺了不少沙子的队伍已经哗然,走走停停,没有走太远。已经是散去了将近六千人。

    袁时中的亲信们拼命的督促杀人,这才是勉强的稳住了局面,让小袁营继续的朝着东边前进,但度依旧是无法提高。

    结果走了一夜,也刚刚到了沙河边上,天光初现,但李自成率领的大队起兵已经是快要追上来了。

    沙河是一条大河。这突然地离开大营本就是突然。肯定没有准备什么渡河地装备,这边又是耽搁了许多的时间。

    按照袁时中的想法。到通许县城的时候,全军可以入城短暂的休息,而且在那里可以凭借城池,多少安全一些。但这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距离通许县城三十里的时候,被李自成率领的大军追上了。

    大军追来,袁时中可不敢不管不顾地乱跑,只得是乱哄哄的布下阵势,双方准备接战,小袁营现在有三万多人,李自成带着八千多精骑追来,这么看着还真是胜负未可知。

    但李自成和李过、袁时中可都是多年打老了仗的,自然知道这一仗的结果如何,双方的对峙十分的安静。

    一天之前,大家还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谁想到此时竟然成了敌人,稍微安静之后,闯王这边有人纵马出阵,扯着嗓子大喊道:

    “袁时中,闯王对你不薄,可大战将至,你却做出如此背信弃义地事情,究竟是为何!!?”

    袁时中身上穿着件环臂地铁甲,上上下下都是修饰的颇为体面,和其余地流民将领完全不同的形象,此时眼睛全是血丝,疲惫异常。*****听到对方的询问,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对一名亲信说道:

    “老五,咱们打不过李瞎子的老营马队,你去收拢咱们骑马的弟兄,等下看我号令,随时准备走!”

    那亲信点点头连忙去了,闯营本阵的喊话的人又是连喊了几嗓子,袁时中的小袁营莫名其妙的逃跑,此时闯王又亲自追来,被喊了几次,阵中已经是有些不稳躁动,袁时中无奈也只能是叫了几个人去回答。

    “闯王仁义,袁时中没什么可说的……”

    “闯王,当日袁时中带了十五万人来投奔您,这才一年,我这小袁营还剩下多少人。”

    “闯王,我袁时中当日间是河南第二个过来投您的,可从来没有被招进您帅帐议事,从来都是在刘宗敏和郝摇旗手下领命,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身份,当日我小袁营何等的实力,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闯王,这一年多来,凡是和官兵作战,小袁营大多是前锋,袁某的弟兄骨干死伤惨重,俘虏的那些官兵和青壮,可曾有什么补充吗?为什么一条龙那等辎重队伍,都是次次肥的流油,凭什么!?”

    “闯王,这次前面足有四十万的官军,我袁时中四万多弟兄,莫非都要填到前面去吗,袁某无所谓。可这么多弟兄,都是乡里乡亲一起出来的,凭什么!!?”

    一句句话喊了回来,开始说没什么可说,但却怨气十足,李自成坐在马上面沉似水,郝摇旗和田见秀,甚至是大将之刘宗敏打前锋的次数比这袁时中都多,而且这外系的军马入闯营,能留四万人这是好地。

    袁时中提到的一条龙。手下带着八万多人,现在就有两千多跟在身边的弟兄,这些东西都不算什么,只是人要走,给自己找理由罢了。

    但闯王却是闯王,毕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跟身边的人一吩咐,单骑出阵,在马上抱拳,扬声的大喝道:

    “的确是李某做的不对,这边先给袁兄弟赔个不是,兄弟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就快要到富贵的时候了,这么散去。难道回乡去过苦日子。先回去,有事情好好商量,总比大家翻脸不能做兄弟的好。”

    袁时中做到这样,李自成还说这样地话,人心向背自然是分明,阵中的袁时中也是沉默了,过了会,才又有人出阵喊道:

    “闯王。事已至此,小袁营回去岂不是自找没趣,闯王爷您是胸怀天下的大人物,就给小袁营一条生路吧!!”

    话说到这里,实在是没有继续的必要了,闯王退回阵中,举起了手臂。朝着前面一扬。大旗摆动,各队的军官齐声的大喊下令。马队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

    小袁营那边的步卒再怎么不愿意,看着对面这么压过来,也要做好战斗的准备,下面的小军官声嘶力竭的下令列队准备。

    可正在这时候,袁时中却拨转马头,朝着两军对峙的南边就跑,他身后的马队都是急忙的跟上。

    袁时中地手下这么动作,无论敌我都是措手不及,竟然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三千多骑朝着南面扬长而去了。

    小袁营那些步卒本来就是战意全无,现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帅扬长而去,全军立刻是崩盘,整个阵列立刻是溃散。

    对面这突然的变动,让闯营追击部队的军将们看的目瞪口呆,完全是来不及作出反应,只有李自成脸色铁青,就那么看着对面私下溃散的军兵,冷声的开口说道:

    “安排人收拢对面的丁壮,李过,你带五千骑追上去,一定要看看他袁时中到底是跑到那里,这三千多骑能带回来最好,要是带不回来,也不要让别人赚了便宜。”

    在一边地李过脸色也不好看,在马上躬身的答应,自去带人追击。

    方才的对阵,双方还是留有几分余地,但你袁时中一跑,李过的追击,完全就是撕破脸了,袁时中你既然这样的不识好歹,那大家就把事情做绝吧。^^^^

    小袁营的袁时中打算的还是不错,准备利用这些溃兵阻挡住闯营地追击,然后自己扬长而去,谁想到他做地实在是不周全。

    闯营的兵马收拢散兵效率很高,很快地这些小袁营的步卒就各自的整队,闯营的马匹反倒是得到一定的休息,很快就可以启程追击。

    日夜不停的逃,马匹疲惫,和稍事休息的状态自然不能比,何况一边是人心惶惶,另一边是满心的怒气,这士气状态也是完全的不能相比。

    两个时辰之后,就已经是慢慢的追上。

    袁时中这三千骑到这个时候,一丝的战意也无,看着背后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追兵,许多人直接就是趁乱朝着其他的地方跑去。

    队伍越跑越少,袁时中依旧是不管不顾的朝着东边冲,追在身后的李过都是有些糊涂了,心想这小袁营的袁时中也是个英雄豪杰,这么傻跑,跑回家去什么也都破败了,这么逃还有什么意思。

    但李过心中的怒气也是越来越盛,本来大军行进,就是千头万绪,他们这些大将都是殚精竭虑的布置,都快到战场了,结果小袁营突然的这么一跑,整个的战术安排行军布置都要重新布置,这要延缓许多时间,耽误了多少事情,所以非要给他们个教训不行。

    骑兵跑得快,不过也不能一刻不停的猛跑。也要跑跑停停,但闯营的骑兵总归是比小袁营的跑的快一点。

    袁时中地手下不断有马匹跑脱了力气,直接是载到在地上,口吐白沫,那些小袁营的骑兵爬起来就是滚到路边,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李过率领的骑兵也不理会这些人,只是盯着前面的小袁营,穷追不舍。

    过杞县,跑到惠济河。小袁营的骑兵没有什么时间从容渡河了,只好直接是沿着惠济河向南。

    跑到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李过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边他曾经来过,距离归德府已经是很近。要是李孟的兵马杀过来,那可跑都跑不掉。李过心里面猛的打了个突,隐约猜到小袁营为什么突然溃散了。

    李过是闯营大将中难得的心思缜密之人,想到小袁营莫名其妙溃退的原因,再扩展的想想,猛然间居然有些不寒而栗地感觉。一急之下,他赶紧在马上举起手中的马鞭,左右挥动。闯营的骑兵也是减缓了度。不过李过在马上晃晃头,眼下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先追上再看吧。

    追过杞县之后,双方的马都是放得很慢,闯营的度虽然放慢,但是小袁营地骑兵马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也拉不开距离了。

    就这么跑了不到十里的距离,小袁营终于是支撑不住了。知道再跑下去自己多半就垮了,也不继续向南,干脆直接是在河边摆开了阵势,返身准备迎战。

    李过能看到几名小袁营的骑兵骑着马渡河朝着对岸而去,心中的疑虑愈的重了,这时候,他身边一名陕西边兵过来的军校笑着说道:

    “虎大哥。您算计的还真准。方才放慢了马,这时候和对面的王八羔子打。正好是蓄了些力气。”

    李过地绰号是“一只虎”,下面地人都是虎大哥虎大哥的叫着,这些陕西的边兵也是随着大流这么称呼,李过为人处事稳重端方,这些人也是很敬服,方才那判断更让他们心中钦佩。

    “对面这些,你们看看有什么古怪,我总觉得不对劲!”

    那名方才说话的陕西边兵军官转头张望了几眼,大咧咧的说道:

    “能有什么古怪,一帮累的要垮掉的兔崽子,他们人没精神,怕是这马也要累垮了,冲不起来。”

    李过稍微一沉吟,就下了命令:

    “打垮他们,要快,那袁时中的脑袋,咱们要提回去给闯王看!”

    边上地军校拍着胸脯大声的答应,信心满满的说道:

    “虎大哥放一百个心,袁时中的那些土鸡瓦狗,连马匪都算不上,太阳落山之前,给您拿来!”

    眼见着这太阳就马上要落下去了,这军官说话还是满的,不过也不含糊,李过身子在马上直立起来,看着这对峙战场的四周,平坦的地形,周围远处风烟不起,应该没有山东地兵马在这边,那河滩边上,也是硬地,不是沙滩,也适合冲杀,正好是解决掉袁时中地好地方。===

    晚打不如早打,转身指派起来,以一千骑兵为左翼,远远的散开,准备包夹,中军一千五百骑队组成右翼,排成大阵,准备一举击破。

    袁时中所部现在早已落胆,又是人马疲惫,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冲锋就能拿下,不过他们毕竟是背水列阵,又是袁时中地亲戚乡党,到时候也很可能有激烈抵抗,逼急了兔子也能蹬死老鹰。

    李过也是老行伍老军务了,这种轻易就能取胜的战斗反而最为审慎,还是布置得一丝不苟,狮子搏兔也必用全力,一千五百精骑沿着河岸踹过去,袁时中断然是抵挡不住的,就算这样,他还专门留了五百最为精锐,马力也最充沛的骑兵做预备。

    毕竟,这里靠近的是归德府,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李过的大阵,慢慢的开始排列了起来,各队的掌队,大声呼喝着指挥列队,大家都是老兵了,血里火里过来的,自然知道到了战阵之上该怎么做,平时也许有些懒散惫懒,这时候可不会如此了。

    一千五百精骑。整齐排列,好像是万人以上的大战,看上去宛如一道城墙,突然出现在了这个河边。在列阵的过程中,袁军已经开始不断的骚动了起来,大家也都是见过世面地,自然也知道自家现在是人困马乏,战也战不得,跑也跑不动,李过现在列阵这么严整。一旦动那必然是雷霆一击,有些胆怯的,也不顾马力,拼命的用马刺踢打着马腹,向两翼跑去,都这般了。谁还***为袁时中个混蛋卖命。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都被李过布置在左翼的游骑砍翻在地。

    那些死硬的袁家部曲,也知道自己今日多半就要死在这里了,不过自己这么多年厮杀,也早就有了这个觉悟,反而是从背囊里摸出豆子来,最后一次喂喂马。

    列阵已成,李过却也不急于进攻。他招招手。右翼和预备队反而是下马休息,士卒们有的拿出背囊里带着的馒头窝头啃了起来,还顺手摸出豆子喂马,有的士卒还互相小声调笑着,简直是毫无大战当前地觉悟。李过这边歇得,袁时中那边可歇不得,袁时中也只好约束着队伍,不敢让大家散了。这么滑稽的对峙了约莫两刻。

    本来就是体力崩溃的小袁营。被对方这么一松一紧的逼迫,刚约束起来的队伍,立刻又是混乱起来,约束不住。

    两刻的时间,李过估计着主力马队也歇息得差不多了,袁军那边也收不住阵势,开始散乱。时辰到了。老袁他也该上路了。

    李过把手猛然地举起,再更猛的一下向下挥动。随着他的挥手,一阵急促的唢呐声立时响起,各队的骑兵,都猛的跳起来,翻身上马,枪在手,刀出鞘!

    马队都已上马,李过手臂前伸,不再动作。,唢呐声中,骑兵们出了一阵阵的呼喝,双腿轻轻的一夹马腹,养精蓄锐地战马迅冲了出去,第一排地骑兵拎着丈余的长矛,后续的一排排骑兵,则是拿着刀斧稍微拉开些距离。

    闯营的马队开始跑得并不快,却非常严整,压迫感扑面而来。大阵不断的向前,大地微微的震动,朝着小袁营冲去。

    袁军中也颇有些亡命的角色,眼见无路可逃,他们狠狠的一夹马腹,还有那暴躁之辈,拼命地用马刺踢打着,马儿出了悲惨的嘶鸣,却还是不情不愿的拼命奔驰了起来,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呼喝着,零零散散的从阵里冲了出来,挥刀舞枪。

    但这些人的仅存的这点勇猛已经是毫无作用,在冲来地骑兵队面前,轻易地就被碾碎,一人手中刀剑,面对着对面的几十根兵刃,胜负可想而知。

    袁时中站在阵中,却也已经无法对局势作出什么干预了,这一次地外逃,已经把他在军中的威信败了个一干二净,现在能勉强把队伍带到这里来,也纯粹是因为大家害怕闯营报复的恐惧感而已,在行军之中,这些混球越自己的时候,都压根不带看一眼的。

    威信算什么,十几万兵马算什么,小袁营的名号再响亮,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也不过是个贼寇反逆而已,全家都是要背着抹不去的污点,搞不好就要被杀头灭族。

    今日为了这个出路,豁出一切都是值了,袁时中回头看看河对岸,又是看看自己土崩瓦解的阵列。

    没有任何的迟疑,袁时中又一次拨转了坐骑,好歹他的坐骑在后面还休息了一阵,力量也是恢复一些。

    从刚才的布阵迎战闯营,他真正的袁家族人和亲信都是在身边,早就是互相打过招呼,看着袁时中朝着河中跑去,这些人动作也是不慢,呼啦一下子朝着河中跑去,准备趟河去对岸。

    袁时中的突然逃跑,让那些顶在前列的手下彻底的失去了战意,到了这番局面,他们甚至连骂都没力气骂了,有些人在马上就把兵器丢掉,杀就杀吧。

    不过闯军的骑兵大队是列阵冲过来,还没有完全力,因为后面是河,跑开了反倒是不好,一直是限着度,看到这敌阵又是丢兵器。又是下马跪地的,完全是不抵抗,而阵型最后的袁时中则是领着百余名手下逃跑,已经是到了河中。

    前面有人隔着,一时半会是追不过去,看对方的这个度,搞不好就跑了……

    “小袁营在河南地好大的名声,怎么这袁时中这种窝囊模样…”

    在李过身边地那名陕西边兵出身的军将纳闷的说道,天光愈来愈暗,李过盯着跑进河中的袁时中和手下。冷然开口回答道:

    “袁时中是咱们军中的猛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那边到底有什么……不对,快些令让人停下,快!!”

    李过猛然间大喊,河岸边的小袁营残部已经是差不多散开。大队的追击骑兵正是准备下河。

    他的突然高声,吓了周围的人一跳,几名军将还想闻讯,看着李过严厉的神色,都是连忙地下令,有传令兵掏出哨子放在口中,鼓气猛吹。

    尖利的哨音响彻全场,刚要踏入河中的骑兵都是勒住了马匹。这声音本就是闯营骑兵撤退的一个信号。这边吹响,已经快要走到河中央的袁时中和亲随,有十几匹马都是控制不住朝着后面转身。

    马上的骑士拼命地控制才掌握住方向,有的人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马匹直接跑回闯营那边。

    在袁时中跑向的对岸,能看到几面大旗缓缓的出现,尽管人马嘈杂,却能听到单调而又有节奏的鼓声响起。

    太阳虽然是落山。但天地间却全是余辉的亮色,不管看什么都很清楚,在马上的李过看着河对岸,几面大旗招展,鼓声越来越清晰,缓缓的靠近过来。

    大旗地后面是排列地整整齐齐的步卒方阵逐渐出现,在对岸看着这一切的李过瞳孔收缩。心也在抽紧。这个场面他在从前看到过,开始还不当回事。可后来却是个噩梦,这几个步兵方阵出现之后,本来想去追击的队伍都从躁动中安静下来。

    只看着疲惫之极的袁时中和他的亲信,骑着马渡过这条浅浅的河流,有人的马匹在河稍微深点地地方就支撑不住,直接是倒卧而死,马上的骑士被甩下马背,艰难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大队跑向对岸。

    河并不深,走的很慢,看着只要是纵马过去,就可以取那袁时中的顶上人头,身边几位军校都是跃跃欲试,李过大声的阻止,命令骑兵们都是退回来。

    李过在岸边看着袁时中上岸之后,率领手下和那方阵汇合,跑到方阵跟前,袁时中几乎是从马匹上摔了下来,在地上也顾不得爬起,只是拼命地磕头。

    “虎大哥,下令吧,弟兄们过去冲他,这步卒还在那边大摇大摆地,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妖怪,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吓唬谁!!”

    几名陕西边兵地军官都是气乎乎的吆喝,李过在神色凝重的盯着对岸,天色浅浅的暗下来,五千骑兵对对岸的四个方队,怎么看也是优势。

    但这是没有和山东兵马对阵过的人才会这么想,半响,李过才涩声的说道:

    “不是神仙妖怪,是山东的兵马!”

    一说这个,这些骄傲的陕西边骑立刻是哑然,跟着李过出来的这些人没有参加过涡水的战斗,是汪乔年败亡之后才加入闯营的,他们虽然没有亲历,却听那些陕军的老前辈说这一战的可怕。

    在那些前辈的口中,这山东兵马的确是妖魔鬼怪……

    “虎大哥,您说怎么办!!?”

    “等,你们分出一半的人回去告诉闯王,袁时中那个混帐是去投山东兵马了,剩下的人和我在这里等着,要是他们过河,咱们拼了他们!!”

    李过冷声的说完,眼神却始终是不离对岸,下面的那些军将都是急忙的安排分兵,那些骑兵不敢耽搁,借着方才休息积蓄的力量,急匆匆的朝着来路跑去。

    “下马!!!”

    李过这边大声的喊出了命令,此时也应该是休息下马匹,免得对方过河的时候,马匹还是处于这种疲惫的状态。

    骑兵们纷纷的下马,有人从褡裢里拿出食物喂给马匹,自己趁着空啃上几口,天色渐黑,对岸的景象已经是看不太清楚。

    一贯沉稳的李过手心也是微微的见汗,自己在这边等着,要真起了冲突,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这两千多骑,而且还是疲惫之极的两千多骑,根本无法阻拦山东兵马前进的脚步,何况对方如此布置,无声无息间小袁营散去,毫无征兆的在河对岸等待,或许山东大军已经是到了附近。

    李过越想,心中越是冰凉一片,只得是强自控制着心神,把手中的面饼掰碎,放在手掌上递给坐骑吃,能恢复一点力量就是一点。

    不过,这件事情又是出乎他意料了,山东兵马在收容了袁时中一干人之后,再也没有向前一步,在命令和鼓声的指示之下,齐齐的后转。

    夜色苍茫,隔着惠济河,更看不清对面的细节,能看到的是几个方阵缓缓的移动,在夜色中,方阵有如是浑然一体,在李过和追击的闯营骑兵眼中,好像是几只巨大的怪兽。

    这怪兽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我行我素的行动,并不理会河那边的闯营骑兵,自顾自的来,自顾自的去。

    直到听不见鼓声,李过才是松了口气,入夜起风,觉得背后冰凉,后背都已经是被冷汗湿透,全身心被一股无力感包裹……

    崇祯十五年五月,小袁营自闯营叛,奔三百里,李闯率精骑急追,至雎阳乃止,然小袁营大部溃散,不复为军。

    在崇祯十五年的四月下旬,青州军两万人沿着灵山卫、夏河寨前所、信阳镇、石臼岛寨、夹仓镇海岸线一路的南下。

    在登州驻守的信阳水营、胶州营自己的兵船商船,还有部分郑家的船只,以及海商,甚至是渔民船只,凡是胶州营能征用的海船,全部都被动员了起来,或是运载补给,或是运送辎重兵源。

    五月初三的时候,先头部队已经是过了山东和南直隶交界的安东卫,进入赣榆地界。

    而淮扬军一万五千人,由淮扬军副将高科率五千人入徐州,山东副总兵、淮扬军参将陈六率一万人屯驻于洪泽湖周家店处,两淮盐商利用手中的各种关系调集船只入洪泽湖,说是为了运盐。

    山东分守青州参将马罡,快马连夜急行,五月初二入济宁。

    久旱的河南在崇祯十五年雨水充沛,在四月五月间更是阴云密布,却迟迟的没有下雨下来,让人十分的难受。

    大战在即,天色似有预兆,的确,风雨欲来…….

    呵呵,写到23:42才写完,一万两千字的更新,昨天那章是我写的最满意的一章,不过似乎只有我那么想。

    按照自己的节奏写吧,看到月票前进了一个名次,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总要向前向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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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小事 大局 南直隶(求月票)

    “罪民袁时中,迷途知返,特来投朝廷,还望守备大人看在罪民一众心向朝廷,幡然悔悟的份上,给予收留。”

    袁时中在河对岸看到那步兵方队出现后,心中的忐忑紧张都是丢开了一边,身后杀气腾腾的闯王追兵也被他放在脑后。

    招安这个东西,凭着自己那被闯王掺进去无数沙子的部队,根本不能当做讨价还价的本钱,袁家的部曲一共才不到两千人,身边只剩下了这么多,更是拿不出手来。袁时中所依靠的是自己给对方所做的事情。

    如果山东兵马真如贾大山所说的一般的守信,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可真到了跟前,才感觉到害怕。

    袁时中在闯营之中也听过这涡水之战的经过,但在闯营之中这场战斗是个禁忌的话题,参加过的人往往是不愿意多谈,剩下的人了解的又是不全面。

    导致袁时中得到的消息也是支离破碎,当然,山东兵马精强的概念还是能得出来的,这也是他决定投奔的原因之一。

    不过亲眼所见,才知道这个“精强”具体到了什么程度,长矛如林,士卒如虎,法度森严,这样的兵马,即便是袁时中在北直隶和河南横行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当年起事的时候,袁时中曾经领着家里的十几个亲随,杀的滑县四百多官兵溃散奔逃,这才是声名鹊起,聚拢了小袁营的兵马。

    可眼前的这些方队,袁时中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自己小袁营在最盛的时候,就算是几倍于此,恐怕也无法击溃面前的官兵。

    本来是松了一口气的心思,又是变得害怕起来,袁时中也是见多识广。知道些招安中的事情,有那散尽部署去投靠朝廷的。朝廷军将稍微看不顺眼,当个蚂蚁一般说杀就杀了,朝廷根本懒得理会。

    此时地袁时中后悔无比,心想自己这一步到底是走对还是走错,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亲信也都是疲乏地要命,有的人是跟着磕头,有的人直接是趴在了地上。这亡命的奔逃实在是太累人了。

    山东的步卒方队停住了脚步。袁时中却跪在哪里不敢抬头,都快要到胆寒的状态,几名军官骑着马来到他们跟前。

    到了他跟前,几名山东的军将都是翻身下马,袁时中也是一方地豪杰,此时却一点地气魄也没有,大着胆子抬头看看,现正是联系自己的熟人贾大山,连忙跪着朝前爬了几步。又是磕头求告道:

    “贾守备,贾大人,贾将军。罪民,罪民……”

    嗓子一阵沙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连续几个称呼让贾大山禁不住咳嗽了起来,扭头看看身边的几个千总,现大家都是神色如常,这才又是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袁大哥。贾某现在是兖州都司张江手下的一名千总。守备这称呼万万叫不得了。”

    当年袁时中的在河南的身份地位可是远远的高于贾大山,没听过李振海的人多。没听过小袁营的可是没有。

    不过此时两个人一是官,一是贼,这地位整个是颠倒了过来,看着袁时中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模样,贾大山愈的觉得自己当日选择正确,,不过也就是感慨了一会,却看到那袁时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在想贾大山莫非是被降职了。

    这可是居中联系自己地联络人,被降职这是不是个不好的预兆,袁时中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可看贾大山的神色却是自然的很,却好像还没到这么糟的地步。

    贾大山这才是收了自己的感慨,脸上带着笑容开口道:

    “袁大哥,快些站起来,你要是这么跪着,岂不是让兄弟们折杀了,快起来快起来。”

    边说话边上前动手把袁时中扶了起来,搀扶起来之后,众人都是后退一步,抱拳躬身为礼,齐声的说道:

    “属下参见守备袁大人。”

    又惊又怕的袁时中站起来,看到对面这些全身武装地将领突然躬身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禁不住浑身一颤,差点又是跪在地上。

    边上一名军官朗声地说道:

    “镇东将军、左都督、山东总兵李孟有令,袁时中弃暗投明,为朝廷立下大功,当以富贵酬之,擢升为归德守备,属山东镇统辖。”

    “守备……当时联络的条件实现了?居然还是河南最安稳富庶地归德府,原来不是这贾大山当守备吗?”

    疲惫之极的袁时中脑袋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突然的消息,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拼命的晃晃脑袋,他身后的那些亲随家丁已经开始欢呼起来,有的人开口欢呼了几句就是放声大哭,这次的半夜溃散,一路奔逃总算是有了合理的回报。

    “抢了贾大山的官位,他会不会有所怨言……”

    突然得了这么高的位置,袁时中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反倒是开始患得患失,但看着对面贾大山的笑容,又觉得,这守备的官职,是不是有些古怪,怎么他笑得这么古怪,好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外系的守备,这辈子就当个守备吧,老子做这个千总,只要是敢打能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贾大山心中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容愈的灿烂。

    和袁时中的忐忑相比,他的亲随下人们则是劲头高涨,来的值,咱们今后也是作威作福的官家人了。

    自有亲兵护卫拿着文书印信过来交给袁时中,边上的几名千总又是齐声的道喜祝贺,袁时中浑浑噩噩的被人领着下去了。

    等到袁时中这些人一走,包括贾大山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冷了下来,对岸还有大批的骑兵,这四个营**来可不是为了单纯演武示威的。

    这个地方是归德府和开封府交界处,已经是归德府的境内,当初约定的是不许闯营兵马进入开封府和归德府境内。

    可现在闯营地兵马已经是进入开封府,并且肆无忌惮的行事。虽然这在李孟地容忍限度之内,只是归德府坚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今日的行为。接应袁时中是一方面,如果闯营已经是忘乎所以,肆无忌惮的进入归德府或是在边缘游荡。那今天过来的这几个营就要给其坚决的打击,不过对面的李过也是老成持重地角色,一直没有动作。\

    天色是愈地黑,能看到对面大批的骑兵朝着来路的方向离开,而剩下的骑兵则是停在那边不动。和这边对峙。

    出现这样的局面。符合了事先所做的一种推演,做出的应对也是早有安排,对方既然不过河,那山东兵马也有事先安排好的应对——后撤回营地……

    从临颍县一路朝着朱仙镇方向北上,李、罗联军势如破竹,顺利无比,但前锋小袁营的突然溃散,让李、罗联军措手不及。

    闯营和曹操地军队都开始戒备,第一等的森严状态。闯王李自成率军击溃了逃跑的小袁营部众,又把小袁营地部众收拢起来,再也不肯向前一步。

    李过率众去追击。和老营这边一直是快马联络,随时都能知道消息,闯王李自成也很快就知道了袁时中过去投奔的是谁,是谁来招安的。

    闯营和曹操军队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没有前进一步,一直是等着李过那边的详细消息。

    被称作“一只虎”李过却没有一点的虎性,领着两千多闯营的骑兵,慎重之极的在惠济河西岸严阵以待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看见对面的山东兵马始终是没有动作。河对岸仅仅是几名骑兵哨探在那里张望,心中勉强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凭着这两千多骑兵,在这里根本挡不住对方地进攻。

    如果闯营这边的探马并没有什么疏漏,那么山东兵马在归德并没有太多地军队,这些军队,自己两千骑兵虽然挡不住,但调老营的大队兵马过来,却完全可以挡得住。

    但现在李、罗联军的全副精力,都要放在朱仙镇的几十万官兵身上,如果分散力量在这边,那朱仙镇的明军动攻势,搞不好李、罗联军就是两面受敌,酿成大祸。

    越想这局面,李过心中就越没有底,当日间,闯王李自成和牛金星在营帐中的密谈,闯营的亲信大将们都是有所了解,可袁时中这件事情生后,谁还敢说牛金星的判断准确,兵事凶险,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想到,谁敢说,山东兵马就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罗联军肆无忌惮的和官兵在朱仙镇会战。

    战战兢兢了一夜,李过也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也是无用,留下了作为警戒的骑兵,然后自己带着大队返回。

    得到了李过当面禀报的闯王李自成,暂时停下了闯营一切前进的行动,重新做出了一番布置。

    在右翼,山东兵马可能杀过来的方向,由刘芳亮和贺锦统领闯营的核心军队驻扎彭祖店,高一功率领的前锋也和刘宗敏、郝摇旗等人一起退到了尉氏县城驻守,罗汝才自带本部兵马驻扎在新郑县。

    而李自成自帅大军在长葛和许州之间驻扎,摆出来个固守静待的态势,李、罗联军将近百万之众,河南甚至是中原一地,除却朱仙镇的官兵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的队伍。

    老当当、一条龙、翻天猴等和小袁营差不多性质的队伍,则都是被放在许州和临颍之间驻扎,这算是大军的尾部,就算是有什么变故也无法翻天,像是小袁营那般差点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损失。

    前期的准备作战之中,李、罗联军为了与官兵长期的对峙,四处攻打州府县城,大户的砦堡,起出库藏以备耗用,在这原地驻守,几个月的时间撑过去倒是绰绰有余。

    同时,在和山东以及南直隶交界处的探马暗探,数量几乎是增加了一倍。李自成的决定很简单,必须要等到山东兵马确切的动向之后。才能行动。

    不过五月上旬,同样是有很诡异地事情生,比如说闯营的暗探们突然现,从前戒备森严地归德府和徐州,居然是放松了下来,要进去查探也并不是那么难,原来那些土豪地主的民团武装。在各个路口都是严加盘查侦缉。在袁时中溃逃之后,也突然是消失无踪。

    闯营从上到下,第一个判断就是,这是山东兵马的阴谋诡计,但也有些探子大着胆子混了进去。

    除却军营田庄是禁地之外,其余的地方相对自由许多,军营田庄能屯驻多少兵马,这都是有数的,而且有迹可循。*****

    流水价的消息传回李自成的帅帐。归德府并无山东兵马增兵地迹象,在归德府还是那几个营驻扎。

    此时已经是五月十二,李、罗联军依旧是不敢乱动。在归德府回来地哨探口径都是一致,甚至有的哨探深入到山东的曹县和单县一带,那边也没有什么山东兵马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李自成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是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是让高一功率领的前锋军队,试探着向前二十里,同时,刘宗敏和郝摇旗的军队随时准备去往右翼和刘芳亮、贺锦率领的军队会合。

    如果说山东兵马想要救援在开封城南的官兵。这次就应该出动了……

    但归德府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原本紧张兮兮地闯营终于是有些放松了,李自成和一干的将领终于从担惊受怕中恢复过来。

    众人对闯军谋主牛金星的又是多了几分敬佩。看来这局势还真是和他判断地差不多。

    不过,但经过这次小袁营半夜逃跑的突然事件,闯营众将,原本对这曹操罗汝才印象不错的人也是转了看法。

    联军的前锋突然溃逃,这是关系到两军胜败,甚至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但闯王李自成做出一系列的布置,但曹操军的态度却好像是于己无关。

    罗汝才手下多精骑马队,可这次却理会都不理会,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却让众人彻底地心凉。

    战场上作为战友,作为盟军,讲究地是彼此信任,罗汝才这番态度,却让人无法信任,更不要说,还有人从小袁营逃跑的这件事情,联想到当年罗汝才在湖广均州一带和官军暧昧,准备接受招安地旧事。

    盘踞在开封府南部,准备据守观察情势,结果这罗汝才的本部兵马却选择了在新郑县的左翼,这位置选择的让人更是不忿,如果山东兵马真杀过来,他罗汝才当真是进退从容。

    若是刘芳亮他们占据上风,自然可以过去打个顺风战斗,若是形势不好,他直接就可以朝着西面逃走,不管是进河南府还是西窜回陕西。

    合兵一处以来,罗汝才兵少,却总是占着战利品的大份,等到这等大战苦战当前的时候,却又不愿意出头。

    众人心中积攒的怨气越来越大,那些羡慕曹操营中享受自在的闯军官兵也都是转了想法,心想这等人未免太没有义气,算不上什么英雄豪杰,跟着他未必有什么好前景。

    不过众人却不知道,罗汝才驻守新郑县,却是李自成的坚持,和罗汝才却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为什么这么做,那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朱仙镇屯驻的明军,对李、罗联军这种短暂的混乱视若未见,这或许是他们最好的进攻机会。

    但左良玉绝不敢冒险进攻,其他的几名总兵更是得过且过的类型,至于督师丁启睿和保定总督杨文岳,两人更是每日饮宴作乐,好像是没有明天可活的心态,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战机。

    五月十五,大概做出山东兵马不会入开封府作战的判断后,李自成和罗汝才商议,对行军路线重新作出安排。

    原本大军是从尉氏县城北上直到朱仙镇,而现在改为向西到罗汝才镇守的新郑县,然后大军顺着新郑县到郑州的路途北上,到郑州再朝东运动,过中牟下朱仙镇。

    这个变化,打乱了很多预先的布置,不过李自成和罗汝才却都没有什么异议,尽可能的和山东拉开些距离,这样就安全一些。

    如果没有小袁营半夜溃逃的插曲,在五月十五或是十八这一天,李、罗联军就应该和龟缩在朱仙镇的官兵接战了。

    可经过这件事,又有山东兵马可能出现的威胁,改变路线,侦测军情,李、罗联军的行动足足的停滞了将近二十天。

    流民大军的二十天不动,固然是让朱仙镇那边的明军松了一口气,但却让其他地方的人坐立不安。

    在南直隶凤阳府南,黄得功和刘良佐率领的官兵分别驻扎在下蔡的南北,和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率领的互为犄角。

    与霍丘、颍上一带的张献忠、革左五营流民军队对峙,南直隶差不多是天下间州府最多的省份,动员力也相对的强。

    自从流民大军进入南直隶之后,攻势在颍上一带被阻止住,各处动员起来的兵马就开始朝着这边增援。

    到五月上旬的时候,镇守太监卢九德手中掌握的兵马已经是接近六万,局势眼见着越来越稳。

    可在河南李、罗联军的突然停住不动,才稳定下来的人心,顿时又是慌乱起来,百万之众的流民大军,实在是太过庞大,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影响着周围的局势。

    突然间按兵不动,到底是意欲何为……

    镇守太监卢九德更是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眼下南直隶的各处兵马都是集中在寿州一带阻止张献忠和革左五营,要是李闯和曹操,一路向南,在沈丘一带入南直隶,那真是天大的祸患了。

    流民行动无常形,但都是朝着富庶太平之地走,朱仙镇有号称四十万官兵,河南又是残破,怎么看这南直隶都是更好的选择。

    南直隶的文臣武将都是为这个操心的时候,凤阳府和庐州府一带突然出现了揭帖和小儿传诵的儿歌,内容大家却不陌生“盼闯王,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还有“十八子主神器,天命当变”。

    这分明是李闯将要入南直隶的前兆,这等事情,是宁可信其有的,一时间南直隶刚刚平静下去的局势又是变得人心惶惶。

    按马士英在南京城和几名好友私宴的判断“眼下江南可战之兵,皆集于寿州,若李闯自沈丘入寇,则天下倾覆,但此事太过诡异,似有隐情……”

    旁观或许清,但当局却不敢这么冷静的判断,的确是无兵可用。

    或许是偶然,或许是必然,或许是按照常规也只能是做出这样的判断,终于有幕僚和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建议道:

    “刘公公,两淮之地,尚有山东兵马近两万,正是我等助力,请公公调兵来凤阳府支援吧!”

    五月十五,青州军两万全部进入南直隶淮安府,屯驻在沭阳周围的屯田田庄周围……

    昨晚写的太晚,今天少点,谢谢大家,继续求月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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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明介绍:
到明朝的退伍军人,他在部队的时候仅仅是个士官,他退伍后才是金融押运公司的职员,他能做什么,是随着历史浪潮顺流浮沉,还是逆天改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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