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意料之外 野心何来
有这么两个田庄在归德府立着,一切情况可就大有不同了,开始的时候李振海还以为这山东的商行是不是傻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手里面多点金银才是正理,怎么去买田地耕种。
谁想到山东过来了两千行动统一,森然肃杀的“流民”,分别在黄河南北两岸的田庄“种田”,同时吸纳河南的无地流民为庄丁。
官府对这样的田庄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却无法提供什么保护,李振海这伙人虽说归德府的土豪,但也并不是能镇住整个归德府地面,有很多人都要过境来捞油水,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而且李振海这帮人心里面未尝没有等外人打开了这两个田庄,自己再过去拣便宜的心态,毕竟耕牛、农具在这时候可都是紧俏的物品。
灵山商行把大批的兵器卖给李振海这批人之后,李振海打败了两股意图进入自家地盘的流贼,也以为自己的实力变强,心思也渐渐的野起来。
在李自成重返河南之前,老当当曾经想进入归德,当其冲的两处就是那两个田庄,按照所谓的道上规矩,老当当还派人知会了李振海,说是要入你的归德府求食,还望兄弟行个方便。
李振海对这个明面上给予拒绝,私下里却安排使去找对方,说若是范围只局限在那两个田庄的话,李振海这边不会干涉。
那老当当地目的就是这两个田庄。在纷乱穷苦的河南,稍微恢复了些地这两个田庄已经成了让人垂涎的大肥肉。
此时这田庄建立还不过半年,老当当领着将近三万人过来。田庄居然也动员了五千多人迎战,核心自然是那两千山东的“流民”。
战斗很短暂,就打了一上午,三万流民被两千职业士兵和三千多初具规模的武装农民打的落花流水,居然有一万多人被俘虏,老当当带着几百个手下跑回了开封府一带,这个战斗在官府的档案中没有记载。
若是想要细查,恐怕也只能在某些非官方的纪录中找到。说某时某地归德府有民众械斗。
经过这一场战斗之后,归德府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知道现在归德府到底是谁地实力最大,李振海也是目瞪口呆,按照和老当当那一战显示出来的战力,这两个田庄的兵丁要灭掉他真是易如反掌。
想起从前自己打的主意,真是心惊胆战,不过灵山商行却好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继续给李振海提供兵器和各种他需要的物资。
屯田田庄的武力虽然强大,可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武力仅仅是用来自保。那一万多俘虏也被编为奴户,在田庄和田庄之外那些土地上耕种。李振海还是归德府最大的势力,周围依旧有官兵和流贼窥伺。
李振海这边需要大批的兵器和给养来维持他的武装,灵山商行的胃口太大,归德府地无主土地大部分都是变成了田庄的田产,既然是无主土地换兵器给养,那价钱自然是很低,贾家能活动下来的田地很快就不够用了,那些无主的田地还好,总不能动那些土豪地主的产业吧。
没有土地。灵山商行开始要求人口,大批的无主土地,即便是有那一万多的农奴和招募的大批流民,人力也渐渐的不足。灵山商行和李振海这边的条件是。如果把流民抓到屯田田庄上来做屯田户,也能折抵银钱换取他需要地各种产品。
河南从来不缺流民,李振海听到这个之后,先是把整个归德府肃清了一下,很多中小的流民队伍都是被他击溃送到了屯田田庄之中去。
屯田田庄是个大熔炉,流民进入其中,会成为守规矩的半农奴,会为了温饱努力的耕作。在若是在外面流窜。随时都有饿死地可能,这些半农奴和农奴。出色的会被选为护庄队的成员。
在辛苦的军事训练的同时,待遇也会有相应的提高,而进入护庄队的庄丁,已经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于屯田田庄。
屯田田庄地实力是滚雪球一般地增大的,但对外征战地事情却都是让李振海这边来做,李振海这伙人到处的抓捕流民,送进屯田田庄,很快的,流民们主动就去找屯田田庄投奔。
不管是把无主田地办出地契卖给灵山商行,还是抓捕流民折抵金银,李振海一伙都没有什么明显实力上的增长,那些兵器给养都是在对外对内的大小战斗中消耗了。
而且李振海现,就连自己手下控制的农民都有跑到屯田田庄那边去做佃户的,这等于让他的实力越的缩小。
但他缺不敢对归德府这两个庄子有任何的不满的,对方的实力现在已经膨胀的很大,要吃掉他李振海,实在是轻松无比。
问题的关键是,李振海还要跟灵山商行去购买兵器和给养,对内对外的战斗,让李振海和各方的势力都是结仇,他也有自己在拓城的家族和家业要保护,现在要放手,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归德府外的那些流民大队也瞧出了便宜,只要不从那两个田庄的方向过,在其他的地方过来攻打,屯田田庄是不管的。
河南的流民团伙许多,但这些团伙并不是一条心,也谈不上什么团结,有的是穷苦人抱团,有的则是地方的豪族聚众自保,还有的则是和白莲教等教门相关,彼此互相的攻伐吞并。
李振海势力不大,这归德府因为地面还算是平静,又被看作有油水地地方。特别是距离漕运的运河较近,而且和山东、南直隶两省毗邻,不管是地盘还是位置都很有价值。开封、汝宁两府的流民团伙都是盯着这里。
既然屯田田庄碰不得,那吞掉李振海这伙,在归德府有个落脚点,也是好地。尽管李振海从灵山商行买来了精良的武器,但面对凶狠的敌人还是步步败退,何况官兵也是要剿贼的。
无可奈何的李振海只得是去和灵山商行求救,说是能否让屯田田庄的护庄队给予支援,灵山商行负责和这李振海联系的掌柜皮笑肉不笑。最起码当时李振海是这么感觉,掌柜的说那屯田田庄和商行地关系并不大。
这句话说出来,李振海差点要抽刀杀人,当然,那掌柜的领着的伙计各个杀气森森,也不是什么好人的模样,抽出刀来还不一定谁被谁杀了,那灵山商行的掌柜拒绝了李振海的请求之后,却“好心”的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你手下的兵丁民壮没有战力。我灵山商行里面有些从军伍之中退役的老卒,派来给你训练如何?
明知道这是毒药,也得闭上眼睛吞了,要不然可就是家业覆灭,只得是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些年纪不到三十的“老卒”。
这些老卒进入他地军中不到两月,情况大为不同,李振海现自己手下的这些庄丁民壮,陡然间居然有军队的模样。
从这以后,李振海在外面作战就从来没有吃过亏,几次的胜仗打下来。周围府县的那些流民盗伙,再也不敢来打归德府的主意了。
不过,的确是毒药,李振海现自己已经是掌握不住手下的武装。灵山商行开始以“建议”的方式给他下达命令,李振海不敢不听,断绝给养还是小事,睡觉的时候被人把脑袋砍下来都是难免。
整个归德府慢慢地变成山东的附庸,差不多是一年左右的时间,灵山商行在这些地方上的豪族眼中并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可以卖给你任何违禁地物资。但你只要和这个怪物生一点关系。
灵山商行就会逐渐的渗透进来。到时候灵山商行给你的东西还是灵山商行的,你的东西也会变成灵山商行的。
这种通过经济来控制地方的办法。李孟在私盐的买卖上有所应用,却被灵山商行给学了去。
在最开始地时候,这李振海心中并不服气,总是打算隐忍,等到有机会地时候再作打算。
归德府和开封府紧邻,这消息也是流传的破快,等到传来李孟两万兵大破闯贼十万兵地消息之后,李振海当即是全无异心。
6路的消息总是比水路稍微快些,在李孟的山东兵马坐船南下的时候,赵皮寨渡口前面官道,两侧那被架起钉死的几千名左军士兵,这事情也是传到了李振海的耳中。
闯王、左良玉,这可都是李振海需要仰望的存在,却被李孟手下的山东兵马如此的打败,这个结局让李振海的异心全消,战战兢兢。
眼下对他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保住自己的实力,而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现在才知道,山东要想对付他,就好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所以在李孟回师山东的半路上,李振海就急忙的跟灵山商行说自己想要投诚招安,不过却不是跟归德府,而是向山东总兵投诚。
先不说一名流贼的头领想要招安居然是和商行联系,这件事实在是荒唐,不过双方却都是觉得理所当然,立刻是快马沿着黄河和漕运追了过去,很快就是联系到了在船上的李孟。
李振海,招安之后,应该是叫做贾大山,他的势力虽然说对胶州营微不足道,灵山商行的文报李孟看过,贾大山手下号称是兵马万余,但编练之后,能达到胶州营普通士兵标准的不过千余人,也就是个营的规模。
这样的实力,胶州营在山东招兵,几个时辰之内就能从一个屯田田庄中召集起来,但贾大山在归德府毕竟是豪族,有他的投诚,说明归德府已经是完全的进入了自己的控制之中。在河南这种复杂地形势下,有这么个前出的桥头堡,极为的重要。
李孟对自己地属下很满意。他曾经提过,大军行动倚靠水运,山东兵马去往四方,所倚靠的无非是漕运还有长江和黄河,同时也要防备对方从这些地方杀过来,控制住归德府,正好是掐住从黄河入山东和两淮的道路,所以这归德府应该想办法控制才是。
他这句命令下完。本以为是等待归德府生乱,山东兵马借平乱之名进入,就如同现在的两淮之地,谁想到灵山商行和屯田田庄居然不动刀兵,用这经济之法就办成了这件事,实在是让人惊喜。
贾大山比李孟早一日到达了济宁州,贾大山也是河南豪强,算见过市面的角色,但来到这济宁州之后还是感慨了下,河南如此的纷乱。山东却这般的太平,济宁州更是繁华富庶的有些不像话。
同是大明地天下,为什么这山东有如乐土,而这河南地有如地狱,真是让人不平衡,贾大山和灵山商行还有屯田田庄打交道的字数颇多,也隐约听他们说道,在这山东地面上,什么巡抚、布政使,甚至那些藩王统统是不作数的。唯一说话管用的就是他们总兵李大帅。
贾大山常想,若是自己向着这位李孟投降,招安之后,这归德府能不能变成自己进入山东之后所看到的样子。
毕竟自从屯田田庄在归德府设立。纷乱的地方上已经是安宁了许多。
想想第二天就要见到李孟,这贾大山心中还真是有些不安,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过来领着他去清军厅那边等待,这里原来是济宁卫的衙门,后来裁撤,等到胶州营的兵马驻扎过来,就把这里当作了官厅。
在偏房等了两个时辰,那边就说是李大帅到了。贾大山连忙和过来招呼的亲卫一同前往。走在清军厅的走廊之中,贾大山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他今年四十多岁地年纪,也该是回家好好过日子,何必又那么多的想法,乱世之中能有个太平已经不容易,再奢求其他未免太过了。
官府招安,被招安的人有一万人,真正能被收编的能有五百人也就不错,而且这被招安的头目都是给个不要紧的官职打,贾大山也不图什么了,只求对方不要胃口太大,一口气把自己吞下去就好。
一进正厅,那名亲兵闪在一旁,低声说道:
“贾员外,我家大帅就在上。”
贾大山向上一看,却现一名年轻人坐在当中,两侧各有些武将站立,这李大帅这么年轻吗,那些武将也都是年纪轻轻,但看这些武将的服色打扮,站在最末的一位应该是个千总。
千总在其他地方不值钱,大明军中这千总差不多烂大街了,但山东兵马能做到千总统领一营已经是了不得人物,在归德府的屯田田庄之中,也有一位千总在,地位极高,屯田田庄和灵山商行那些见了自己牛气万分的人物在这千总面前都是恭敬异常。
这样地人物都要站在下,看来这中间的年轻人的确是李大帅了,看看对方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地位,而自己四十多岁还不过是个流贼地头目,贾大山更是有些心灰意冷,边上的人又是低声催促了一句。
他这才是猛然惊觉,连忙的跪了下去,口中一边赔罪,一边报上自家的名号,并说鬼迷心窍,罪该万死,只求大帅开恩,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云云。
贾大山的这些说辞,不过是招安的常见套路,该说那句话早就是有人指点,既然是能在这正堂上磕头,那肯定是官府接受招安,走个形式罢了。
接下来就该李孟说几句了,无非也是当今圣上慈悲之类的话语,贾大山跪在上,却听到上面那年轻人温声地说道:
“归德府拓城贾某,有忠义之心,朝廷理应重赏,以示大明天威恩赏,本官觉得,就做个守备吧!”贾大山跪在那里,听到这个“守备”两个字,再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数,愕然地抬头望着那年轻人,守备是什么级别的官员。有那领着五万兵马被招安地大头目也就是给个守备的官衔。
眼下自己手中兵马,差不多都是在山东的控制之下,那有什么实力可言。为什么居然给个如此高地官衔。
但不管对方的用意为何,给出这个官衔来,等于是自己一步登天,贾家虽然是大族,但却一直没有什么人有官身,文武两途上都是没有族人为官,所以规模再大,也就是个土豪而已。
但贾大山做了守备。说是光宗耀祖也不为过,贾大山愣了一会,却是泪流满面,只是砰砰的在地上磕头谢恩。
李孟这个任命一说出去,在正堂上两侧侍立的武将们也有些错愕,王海担任亲兵营统领这样的要职,也才不过是个守备的职位,这“李振海”贾大山不过是个势力弱小的降将,怎么就有这样的高位。
那边贾大山拼命磕头,带着哭腔谢李孟地恩赏。本来这些事情应该是文官或是内监主持,但在山东地面,这些事情其他人怎么敢伸手,既然是李孟招降授官,那这贾大山则就是承李孟的恩情。
“贾守备家中乃是归德府的望族,本是良善之辈,之所以走入歧途,只怕是心里一时糊涂,如今河南地纷乱异常,南直隶淮北一带也是如此。这等缙绅误入歧途,我等朝廷兵马,要有治病救人的心思,对这等幡然悔悟的。要欣然接纳才是……”
众将也已经是想明白,即便是这贾大山被升为守备,充其量也是个外系的将领,没有太多实权,没什么打紧。
可李孟这番话却让众人有些糊涂,自家大帅可不是这等说场面话的人物,不过李孟说完之后,笑着回头对身后的袁文宏说道:
“袁先生。今日这处置。写成文告,交给下面去其他地方分。要用心去办!”
袁文宏连忙的点头答应,这正堂中多是只知道行军作战的武将,李孟方才地那些话,也就是他明白了几分。
跪在堂下的贾大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一名土豪能见过什么市面,此时乍得高位,已经是激动得哭起来。
这种身份地位突然的变化,一个人甚至是他身后的家族,在这一刻命运都已经是改变,这种冲击寻常人哪能没有什么反应。
站在正堂上的将官们也大多是出身卑微,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也都是当年想都不敢想的,看见这贾大山的激动,人人都有些感慨,一时间那种排他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袁文宏恭敬的站在李孟身后,一边回忆默诵方才自家主公说地那些话,考虑用什么样的话语表达出来,地方上的人才能看得懂。
千金马骨的典故,袁文宏是知道地,已经被领下去的贾大山,就是这“马骨”了,这的确是很普通的计谋。
不过向来是自诩聪慧的袁文宏却也是赞叹,这等普通的计谋,用在此处,的确是大有效果。
大明下辖各省,纷乱已经是近半,流民求活,地主自保,官军征伐,几股势力纠缠不休,互有消长。
胶州营若想成事,仅凭这山东一省之地,屯田田庄之民,几万兵,那实在是显得太过单薄,要想趁乱聚拢势力,李孟现下是朝廷的总兵大将,也是官家地身份,和那流寇自然是不共戴天地立场。
而官兵那是朝廷的属下,李孟既然是山东总兵,那也就是被划定了范围,若是朝着其他地地方伸手,未免是太过大逆不道。
剩下的也就是这地方上的豪强了,科举有东林文士,从军有世代将门,大明除却江南和南北直隶两地之外,绝大多数地方的地主豪强并没有什么进入官场的机会,只能是世世代代当个土豪。
偏偏这些人是地方上真正的统治,有土地,有人力,可以聚拢起来大批的庄丁乡勇。这些豪强也是墙头草一般,朝廷的大义,官贼之分对他们来讲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只要对他们自己有好处的,他们才愿意跟随。
但闯王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来说。他们率领地士卒和队伍,是对地方上的豪强地主极为痛恨的,而且流民如蝗。需要豪强地主家中积储地粮草为补给军需,所以双方遇上,定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自从陕西大乱以来,也不知道多少豪强地主,致仕的官员,家中的庄园砦堡被流寇打开,积储全部被掠走,全家被杀的一人不剩。当年地主们压榨泥腿子太狠,而今却是被找回来了。
地主豪强天生和官府是亲近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官兵太过废物,任由流寇在各处横行,豪强们就算想要投靠,也无处投靠,想要得到救援,往往是孤军奋战,这种局面,就算是想要投靠。也是无处投奔。
和流贼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和官兵却联系不到,即便是联系到官兵,往往不是开拔就是被流贼打败,豪强地主们只能是自保,但往往是势单力孤。
不过,闯王李自成进入河南之后却有个变化,他开始注意招揽这些这些乡绅豪强,因为“闯贼”从前地所作所为,地方上的这些豪族还是宁可死战也不愿意投奔。但也有少数的士子文人和世家子过去加入。为祸天下的流贼却要招揽这类人,李自成到底有什么心思,大家心里都是明白。
不可能投奔闯贼,官兵却无法投奔。李孟就以一名统兵大将的身份出现,收拢这些乡绅土豪为主的地方势力,他的大明总兵的身份,会让很多人接受,但有个细微处很多人可能注意不到,李孟招抚流贼从来都是用山东总兵的身份来做,而从来不提什么大明的朝廷,什么圣明地天子。
开始争取这部分力量。并且成为这部分力量的代言人。尽管做的隐晦,可他身边的人同样能猜到他的心思。
袁文宏自然是心中明白。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跟着干下去,只要是成功了,自己这种永远不可能进入中枢的士人,可以陡然高升,到那从前连想像都不敢想像的地位上去,至于失败,袁文宏却也坦然,被人谋夺家产之后,快要冻饿至死,最坏也就是这个结果。
文人想的总比平常人多些,让他感觉到奇怪的是,以李孟这山东总兵的地位,什么时候出现这样地念头,这年月,从微末士卒到一方大将的人,不光是李孟一个,可那些人都是安享富贵。
辽镇总兵李成梁据有辽镇将近六十年,最鼎盛时候家丁近万,可以动员士兵十几万,又有关外的大片土地,形同关外王一般,连满清的奴酋努尔哈赤都是他地义子,恭恭敬敬有如奴仆。
那时辽镇号称天下最强,又有辽兵甲于天下的说法,但李成梁一直是呆在他那个位置上,直至老死也没有异心。
可李孟为什么有此野心,袁文宏进入胶州营的核心参赞机要以来,从李孟十几个人推车贩盐开始直至山东总兵这位置,好像是每一步都在为那个不可对人言的野心做打算,每一步都在准备。
李孟他的谋划,他的方法,他的行动和他的计谋、武略,看起来都是平常人地平常做法,但难在他每一步都是正确,每一个步骤都是通过最短地距离到达目标,这么十几年下来,距离野心却越来越近。
袁文宏是读儒家经典出身的士人,不信鬼神,但看这李孟一步步起家,却总是有些恍惚,莫非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天意不成……
感激涕零地贾大山回到了归德府,开封府的河南高官们自然也知道在官道两边那些被钉死的左军士兵,也知道左良玉被吓回来了的故事,对于贾大山被山东总兵招安并且授予守备的衔头这件很不合规矩的事情,索性是睁一眼闭一眼。
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原以为这山东总兵是个守规矩的武将,谁想到是表面上温顺,骨子里却是个更加跋扈的角色。
贾大山这件事迅被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通过各种方式宣传开去,不出半月,开封、汝宁两府地主民团多有率众投奔胶州营,求授官职。
不过此时,李孟已经是率众在返回济南的路上,河南归德府一带的事情自有文武官吏主持。
同时,在南阳府和汝宁府交界一带的闯军大营,有一名矮个子中年人要求见闯王,他说自己能推测吉凶气运。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十八孩儿 谶纬之言
“十八孩儿当主神器”
那名自称推测吉凶气运的中年人正在李自成的帅帐之中卜卦,卦器在地上分散成的形状,自然只有这名中年人能够解读。
这矮个子的中年人看到卦象之后,念念有词,似乎在推算着什么,猛然间惊喜的说出了那句话。
有资格在帅帐之中的将领差不多有三十几位,各个神色紧张的盯着这名卦师,华夏几千年的儒家为主,讲究的是不信鬼神,不过从皇帝到平民,对着卜卦气运之说,人人深信不疑。
要不是气运,当年明太祖朱元璋凭什么从一个和尚成了九五之尊,闯王李自成不过是个驿卒,但起事以来,被官军打败溃散逼入绝境不知道有几次,可每次都能以比上次更大的规模复起,这其中是不是有天命在呢!
“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句话说出来,宋献策面露神秘,可上的李自成却有些糊涂,他看看左右两侧的将领,这些人里面认识字的寥寥无几,可站在身边的军师牛金星却微笑着并不表意见。
屋子里安静了会,才有一个人涩声的说道:
“孩儿通子,十八子不就是个李字吗,这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就是李家当主神器,这神器莫非是天下的意思?”
这人说的缓慢,不过这意思大家全听明白了,李自成心下一阵狂喜,当年就有人说他有天下之分,眼下的局势似乎越来越证明这一点,今日的卦辞更是给他极强的信心,莫非冥冥之中真是有天意。
要是牛金星出面解读卦辞,李自成还要疑惑几分。毕竟这宋献策和牛金星是旧识,要是两人一唱一和难免是勾结。
可出声解读的人是高一功,高一功可是自己的妻弟。对待自己最是忠心耿耿,他在加入闯军的时候就粗通文字,跟着闯军南征北战,高一功是唯一一个闲暇时会读读书地人,这在闯营之中是个异数。还被很多人笑话,但好歹他懂得些文字计算。所以后勤军需的事情是他来主理。
高一功说的话,李自成不会有什么怀疑,听完这解释之后,他地脸上已经是略显笑意,营帐之内的许多大将都还没听明白,有些糊涂。不过有那反应快的已经是理解,交头接耳的把这判断传了下去。
这帅帐内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最先开口地是刘宗敏,他在那里哈哈大笑,几乎是吼着说道:
“闯王果然是要当皇帝的,到时候咱们大伙是将军,牛先生就是丞相,去京师,天天白米饭。蘑菇炖羊肉!!”
陕西地吃面为主,吃米是相对奢侈,而且闯军即便是势大,为地这些将领也并没有太好的生活,这刘宗敏所说,很有些皇帝老儿天天吃白面馒头的意思,不过这些话却正是说到在场诸将的心里。
帅帐中的闯营诸将人人脸上都有喜色,李自成虽然是沉着模样。可脸上笑意也是越来越浓。看到这个局面,牛金星从座位上离开。给李自成深深一揖,开口说道:
“闯王,此乃天意,我闯营上下理应顺天而行,而今我闯军虽然拥众几十万,却东征西讨没有根据之地,这是我军的薄弱不住,接下来理应占据一地……”
天命在闯王李自成,众将从帅帐散去之后,人人心潮澎湃,能做个从龙之臣,李自成当了皇帝,自己也是封侯拜将地待遇,这是何等美好的前景,在这之前,造反当皇帝这个念头都很少有人想起,大家只是想聚拢在一堆和那些官府的人斗,不至于被活活的饿死压榨死,眼下却有更好的出路了。
那位过来卜卦的宋献策,当场被封为军师,位在牛金星之下,算是闯军中排行第二的文臣。
这一夜生的事情,很多人都兴奋的不会早睡,牛金星地营帐之中也是***长明,因为牛金星是全家投军,也有女眷跟随,为了显示优渥的待遇,闯营专门给他划出一片区域,而且派来的护卫侍从都是在这区域的边缘守卫,而不是去贴着营帐。
所以牛家父子说话的时候,倒也不用担心外面有人监听。
不过,即便是如此,父子两人的声音也是压倒了极低,小心无大错,这闯军之中全部是武人,他父子两人的文士身份在这里极为的突兀和另类,尽管上下都很敬重推崇,可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父亲大人,今日这卦辞……”
牛金星看见自己儿子地神色,心中知道牛地想法,开口说道:
“为父和这件事没有什么相干,宋献策当年就喜欢弄险,谁知道今日这卦辞到底真是天意还是他有意为之。”
牛这才是松了口气,笑着低声说道:
“宋叔今日这卦辞却是赌对了,正好是搔到闯王的痒处,这卦辞怕是来之前就想好了吧!”
牛金星看牛嬉笑地模样,脸色顿时是板了起来,冷声的训斥,当然声音还是那么低,训斥道:
“你以为帅帐中的闯王和下面的将领就不知道吗?你真以为他们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武夫,我看你什么都不懂,在这营中,你我始终是个外人,要步步的小心方能保证全家的平安。”
听到牛金星这么说,牛脸上的表情颇为的精彩,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很错愕的模样,很是不能相信,牛金星轻叹了口气,又是说道:
“宋献策来营中卜卦,你想想,他要在这闯营之中谋个出身,哪里会说什么坏话,闯王有天命,应当做皇帝,你在这闯营中每天还听得少了,为什么今日众人这么惊讶,无非是借鬼神给个名份罢了。”
牛毕竟是年轻。自以为看透了这些,听到牛金星这么一分析才愕然而惊,放知道平日里把自己的头脑计谋看得有些高了。这闯军上下,或许读书识字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父子二人,可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统领万人或是几十万,谁又是傻子。
“你宋叔自幼苦读书经。可却在科举上一直是没有寸进,这才是游历四方。占卦为生,他志向极大,今日来这闯营,怕也是很早的打算了。”
牛金星说话间有些感慨,几年前还都是在家安享太平的举人,看着宋献策奔波四方极为的辛苦。还想劝对方安下心来,在家读书,重新去科举试试运气,总归是个正途的出身,谁想到今日双方却都是成了“反贼”中的一员,这世事变迁,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料。
他这边回忆往昔,牛在那里也不敢说什么话,营帐中也是安静下来。突然间,牛双手拍了一下,倒是把牛金星吓了一跳,望向牛,却看见自己地儿子脸颊已经是兴奋的通红,颇为神秘的看着牛金星说道:
“父亲大人,十八孩儿当主神器,既然是说李家当有天下。恩公也是姓李。会不会是说他……”
这话说完,错愕地反倒是牛金星了。不过牛金星仅仅是错愕了很短的时间,就猛地站起,用正常的脚步走到营帐的门口,掀起帘子缓步走了出去,牛还在兴奋中,对自己父亲的行为有些糊涂。
听外面地响动倒像是牛金星走到不远处方便了下,按说读书人不应该如此,不过现在显然不讲究那么多了。
然后牛金星好像是颇有闲情逸致的围着营帐转了一圈,这才是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要是外人看见,不过是牛军师半夜出来溜达溜达而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牛金星走回营帐,脸上的表情可看不出有一点的轻松和休闲,坐在那里紧张急促的低声说道:
“这话今日我听到,你知道,就到此为止,再也不要对第三人讲,你可知道!!”
牛本来为自己想到这个可能兴奋的很,但却现牛金星如此严厉地对他讲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牛金星看着自己儿子没有反应过来,禁不住叹了口气,牛的脑筋灵活不假,不过很多关窍想不懂。
牛金星缓声的说道:
“你这推断固然是无稽,你宋叔的卦辞是天意或是人为还未可知,你我父子在这闯营之中,却想着朝廷的军将,若是被人知道,咱们全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传出去,恩公那边又是被置于何地……”
这番话说的颇为清晰明白,牛悚然而惊,尽管河南此时夜间也是颇为的温暖,可突然间牛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四下的张望,就怕有人听到他说地这些话。
这时候,牛也明白,为什么牛金星突然走去“方便”,想必就是要看看有没有隔墙之耳。
晚上就这么过去,每个人想的都不相同,不过所有人都是从宋献策的卦辞之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说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所谓天命,所谓气运,是虚无缥缈之极的东西,但历代改朝换代,都是特别的讲究这些虚的东西,每一代建国之始,都要聚集文士讲国运流转更替,证明自己地朝代得国是顺应天命。
对应这些东西还有个说法叫“一语成谶”,有些话不说尚可,说了,就有可能成真,牛尽管是随口一提,不过却在牛氏父子之中存有了个想法。
崇祯十四年六月间,“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这个卦辞已经是在河南以及时周围地省份传扬开来,还有那句“迎闯王,盼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也都是被传播了开来,或许是闯军实力膨胀,势头也一直是迅猛,大明天下间,特别是长江北边,也开始有人私下里说或许李自成真有天命。
但在山东地面上,虽然也有人听到这传言,不过却始终是传扬不开,眼下山东的自耕农甚至小地主都是少之又少,十几个大地主把持着山东地面上地耕地,这些大地主非富即贵,最大的山东总兵李孟。第二则衍圣公孔府,第三个就是鲁王朱以派,这些人物手下的佃户可不用应付朝廷的苛捐杂税。
不过过的还算是温饱地。也就是在李孟属下的屯田田庄的庄丁们能勉强地维持温饱,其他处的佃农想要作乱,也成不了什么事,胶州营分驻在各地的士兵和武装盐丁们有足够的优势扑灭任何的叛乱。
六月间,河南地局势是半好半乱。好的是整个河南北部没有什么大地兵事,乱的地方则是李闯大军在南阳府和汝宁府攻城略地。一些零散的官兵或是被歼灭,或是躲在城池之中不敢出来。
但现在的闯军可不是那种打不开城池的乌合之众,县城、州城有不少都是守御不住,被闯军打破。
而山东地面安静如常,济南府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举办,山东总兵李孟纳妾。这名小妾据说是名孤女,被李孟收留了很长时间。
这次地纳妾除却各方人士派人送去礼品之外,也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胶州营内部更是觉得此事本就是顺理成章,木云瑶是不是李孟的妾室,无非是一个名份,早就是在一起这么年了。
李孟这次去往开封和周王私宴,周王也是提到了这件事情,自从灵山商行在开封有分店以来。周王父女经常是有信件的联系,周王也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没有什么名份。
既然已经不在王府,那就不必这么执着于名份和地位,总归是成为李孟的家人就行,从女儿的信中,周王也能看出来木云瑶在字里行间表达出来的那种喜悦和幸福,李孟对她自不必说,所谓的大妇颜若然对木云瑶有如姐妹。也很是亲切。
并且木云瑶在信中也是提到。在李孟地内宅之中,还有顾横波、柳如是这两个女人。尽管自己的女儿说的很简略,可周王和周王妃却明白这个事情的严重,给自己的女儿去信说是不能这么枯燥的等下去,而要及早的在总兵内宅中确定自己的地位。
如果真是让顾横波还有柳如是先成为妾室,那事情可就变得尴尬了,何况自己女儿在心中隐约地提到,自己在山东总兵李孟这边还负责些公事,所以尽管没有名分,但地位非常重要。
真要是失却了先机,很可能连办这些公事地资格都失去,那就不要谈什么地位了。
这次李孟去开封城,之所以周王会冒着被地方上现的危险来邀请李孟,就是为了在私宴上把这事情摊开说明。
对李孟来说,也地确是到了应该娶木云瑶的时候,下面负责内卫和情报方面的负责头目,以及周扬、宁乾贵等人,甚至包括他的岳父颜参政,都是和他讲,内账房这个机构已经成为类似于大明朝廷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机要之地,如果不是自家人统领,实在是不能让人放心。
何况这木云瑶已经是自家人,何不把这名份确定下来,让双方都是安心,让木云瑶分派支配下面的这些机构更加的有资格。
反倒是老太监刘福来对是否纳妾并不怎么关注,他隐约觉得木云瑶身份不同寻常,而且对李孟的情谊深重,根本不会离开。
但这刘福来却曾经私下和李孟语重心长的说过一句话“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私事和公事的分别”,李孟极为认可这句话,这次纳妾实际上就是如此,尽管木云瑶幸福之极。
可在属下看来,这是李孟整合山东文武体系的第一步。
纳妾前后,李孟的内宅一切未变,还是依照从前的体系运转,只不过内账房的存在更加的有资格,对灵山商行、山东盐帮的调控也稍微的有力了些。
在纳妾这个仪式举办完成之后,李孟对属下各个军将的分派重新又有调整,马罡驻扎登州府和莱州府南部,赵能驻扎莱州府北部和青州府,李孟本部直管济南府和东昌府以及兖州府北部。
而淮北军和淮南军改为淮扬军,由陈六统管,原淮北军守备张江调回山东,就任兖州军都司,兼管河南归德府一带。原淮北军暂由千总高科率领。淮扬军副将,守备衔头,常驻海州。
陈六从游击擢升到了参将。王海则是从守备升到游击,汤二也跟上升到了都司,马罡和赵能的官职虽然没有得到提升,不过他们两个属下的兵马要扩军,登州军和青州军各扩军五千。
灵山商行眼下已经是有数的豪商集团。在南直隶,在河南都有自己的分号。日进斗金,不过除却侯山是大掌柜之外,盐政分驻胶州巡检衙门的师爷宁乾贵,也在灵山商行之中参与一席。
这其实是灵山商行因为和扬州的方家、福建郑家,曲阜地孔家这几个大的商行和商人有了利益联合之后,规模和势力都是扩大。但胶州营之中财赋商贸的人才委实是太少,侯山一人在灵山商行独大也不好,索性是让宁乾贵和他地财务班子也参与到灵山商行的经营之中,有个监视,也是个人力的支援。
而随军的袁文宏则被从某州同知的位置上撤下来,成为了李孟地随军主簿,主簿是很低级的事务官员,那同知可是七品官,可得到了这消息地胶州营文官武官。凡是和袁文宏相熟的,都是前往祝贺。
因为得到这个位置的袁文宏,已经成为李孟身边核心***里的一员,正式被这个团体接纳,而且就在总兵大人的身边参赞机要,在这体系之中,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隐约是胶州营文官之地周扬心中还有些嫉妒,心想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副手居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和机缘。但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周扬目前是独当一面。袁文宏最多是个机要秘书的职位罢了。
从河南征战回来,左良玉那几千兵被诛杀的事情被各方,也包括左良玉自己,很默契的心照不宣,给他压了下来。
几千兵死在河边,是谁杀的,也找不出什么人来证明,而且兰阳县城根本没有什么人了,整个变成了一座空城,剩下的只是那些兰阳城中的平民尸体,至于活下来地人,据说都是逃荒逃难到了归德府一带。
既然这件事情不会上奏,那山东巡抚颜继祖和总兵李孟,长途奔袭,解开封之围的大功可是非同小可。
特别是如今官兵与流寇交战,几十战之中也每个胜仗,李孟这等大胜,更是应该表彰,不要说是李孟的属官,还有山东的上下官员,就连河南的文武官员都是以为李孟这次肯定会挂将军印。
如今大明天下,这总兵官不值钱,北直隶一省就有十几名总兵,但是总兵官挂将军印,可就身份贵重了许多,文臣地位远高于武官,武官受其统属,但这武将若是挂将军印,就可以独当一面,又部分自专之权,左良玉就是如此,挂上平贼将军印信。
除却加将军印这个猜测之外,还有人觉得李孟此次出援河南,如此的大功,或许还能封爵。
按说四月底的时候这功劳就已经是报到了朝廷之中去,但直到六月也是一点消息也无,据知晓朝廷消息的人说,因为山东和河南地联合上奏争辩,驳了皇帝地脸面,崇祯皇帝曾说,不追究失陷亲藩的罪名已经是开恩,封赏是不必想了。
本来在崇祯十三年年底地时候,为了让各地的军令更加的统一,已经是召回各地的监军和镇守太监,但此次却下旨重赏了前来催促出兵的太监陈敏,提升了他的品级,并且让陈敏留在山东监军。
崇祯皇帝自以为设置了监军太监就可以制约山东巡抚和总兵,以为提升了太监陈敏的品级,就可以让对方死心塌地的忠心于自己。
但他当然不知道,除却接旨的那时候,太监陈敏是自由的之外,其余时候和那些锦衣卫都是被软禁起来,那有什么见识的机会。
他们饮食吃用倒还算丰厚,不过一点自由也无,每日要做的事情就是抄写胶州营给他们的文书内容,然后把这个作为自己的见闻报上朝廷,皇帝和朝廷大臣一看,胶州营事事太平,李孟没有异心。真是皆大欢喜。
清军围攻锦州城,战事越来越紧急,山海关的辽镇兵马告急文书一封封的送到朝廷这边。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经是集中了河北还有辽东共十三万兵马出兵,准备救援锦州,天下人都以为此去即便不胜,也可以全身而退。
都对这一战非常的乐观,李孟这边地山东兵马原本也在抽调出征之列。不过却因为去救援河南开封,所以被洪承畴这边忽略了过去。
在莱芜的兵器制造局又有新炮造出来。李孟在济南城外的校场上观看了试炮之后,又是回到了济南城。
娶妾相对来说,比起娶妻来说可是个相对简单许多地仪式,当然,李孟这个级别的官员,这个事情比起寻常人家娶妻也要复杂许多。
大军在河南征战完毕。又有重新的划分驻扎地,也就是五月下半才稍微平静下来,各支军队也需要休整的时间,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行动。
对李孟来说,纳妾之后好像没有什么两样,尽管木云瑶每日间幸福地跟什么一样,但李孟却感觉不出太多的不同,现在看来,木云瑶在李孟地身边。所担任的身份之中早就是有妻子这个角色了。
只不过双方距离的太近,相处的时间太长,所以彼此都没有觉而已。
在家中陪着颜若然母子和木云瑶,同时看看民政这段时间的情况,对李孟来说倒也是难得的清闲。
按照各地报上来地数字,河南归德府的两个田庄,这才是第二年,但成绩已经是非常的不错。粮食收成不光是自给。已经可以缴纳和买卖。
河南这些年都是大旱,但这两个田庄收拢大批流民之后。倚靠黄河的水源,在两岸开挖沟渠,兴修水利,得到了足够灌溉的农田,当然会有不错的收入。只是没有人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第一年是依靠兖州屯田田庄和从孔三德手中购买的粮食来贴补,第二年不光是还上了第一年耗费,居然大有盈余。
想想出兵河南的时候,在黄河沿途地所见所闻,还是那个老论调,不是天灾而是*,河南境内,黄河、伊水、洛水大大小小水系当真是不少,的确有些干涸,但依靠剩下的那些河流水系,足够构建一个比山东要好的灌溉体系。
河南的自然坏境,比起山东要好太多了,不过也不能着急,河南中州之地,到处四通八达,屯田田庄即便是建起来,怕也是维持不住,反倒是为了其他人做嫁衣裳,这归德府的情况却不同,背靠山东和南直隶,若是有警,淮扬军和兖州军随时都能动员起来支援,而且依靠水路,交通也方便的很。
其他的河南府县,就没有这么好地条件了,而且现在李孟毕竟只是个山东地总兵,河南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原则上,贾大山这个守备应该是在山东境内当差,在归德府地两个屯田田庄,也只是私人的产业,没什么官方的背景。
不过现在河南的乱局,谁也不会顾上这等细枝末节,也让李孟这边钻了一个空子。
李孟时常有些感慨,自己枉有来自现代的那些见识,自己自起家以来,真正有用处的东西反倒是这些古代已有的,比如说这屯田之法,果真是有大用,怪不得从古到今,无数英雄人物用这屯田的法子。
对胶州营来说,只要是在某地屯田过一年,并且能运转,马上在某地就可以立住脚,因为这田庄和下辖的屯田户们就可以出粮出兵。
果然不能小瞧古人,自己也没有小瞧的资格,李孟时常是这么提醒自己。
李孟在家呆的这段时间,家事公事颇为的不少,也没有去孙传庭的那个宅院,李孟这边终于是有些空闲的时候,却有亲兵找上门来,说是孙传庭想见大帅。
这倒是个稀奇事,李孟也不奢望对方会突然转性,就这么投靠自己,不过既然是对方想见面,那就过去看看,跟这等人物聊一聊,总归没有坏处。
都是在济南的兵城之中。倒没有太远的距离,走到半路上,李孟才想起来一件事情。自己离开济南前,曾经和下面的人说过,把孙传庭每日间看到的东西都给停掉,毕竟自己不在济南,天下时局有什么大的变化。谁知道孙传庭这边会有什么反应,直到这六月初才给他开禁。
来到孙传庭居住的这宅院地时候。和当日来这里有很大的不同,孙传庭的小儿子不再是每天在那里傻乎乎地坐在门边看着外面的操练,而是换了身不知道从来找来的士兵袍服,被一名小队副在那里指点联系,手中拿着一根木杆。
见到李孟过来,那名小队副自然是恭敬的行礼。孙家的二儿子也是跟着一同行礼,李孟笑笑,孙家地这些家人愿意融入胶州营的体系之中,那自然是好事。
走进院子,孙传庭地长子正在那里捧着本书聚精会神的阅读,觉察到李孟进来,连忙恭敬的站起来,鞠躬问安,孙传庭的大儿子比李孟也就是小四岁。不过是个举人的功名,而且没有什么官职。
以孙传庭这样的地位,儿子要取得个举人地功名是轻而易举,不过到现在没有什么官职,就说明他儿子的才干的确是有限。
孙传庭这样接触的人物,两个儿子却这么有限,这还真是专心公务,无心教养的典型。
进入这屋子的书房。却没有想到居然有个圆桌。圆桌上面有几个菜,还有两壶酒。孙传庭坐在主位上,见到李孟,笑着站了起来,轻松的说道:
“李总兵对老夫还真是照顾的周到,老夫今日想要饮酒,外面的那些亲卫很快就给置办了出来。”
李孟有些奇怪,笑着问道: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不知道孙先生因何事这么有兴致。”
孙传庭伸手做了个请地姿势,自顾自的先坐了下来,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长吐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悠然的说道:
“老夫自以为是一心为公,摒绝私欲,可这几天知道那杨文弱畏罪自杀,心中却觉得痛快,想要喝上几杯,思来想去,也就是李总兵能喝老夫对饮,所以吩咐人去请了,冒昧勿怪啊!”
李孟倒是无所谓,落座之后,却看见那孙传庭方才喝酒时候闭上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心想这酒到底是什么好酒,居然能让人回味这么久。
对面孙传庭悠然说完,过了会,眼睛还未睁开,有两行泪流了下来,语气萧索的说道:
“杨文弱误国,我孙传庭误国,圣上……”
长叹一声,睁开了双眼,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恩,对痞痞的清风书友的一个答复,感谢你仔细的看书,谢谢你地支持,关于这个问题,大明立国以来,武将地话语权在最初的时候和文臣是差不多地,尽管朱元璋大杀功臣,但还是有一个元勋武臣,就是所谓的淮西勋贵集团形成,这勋贵集团子弟领兵,并且家兵家将都是非常的多,不管是政治地位还是实力都非常的强。
在朱棣靖难登基之后,燕王的手下武将功臣也形成了类似于的勋贵武将集团,并和前面的那个淮西集团,互相的融合。
明朝的勋贵和欧洲的贵族极为的相似,明皇帝选妃选后基本上都是在这些家族里面挑选,他们从实力和政治地位上,丝毫不逊色于文官们。文贵武贱在这时候还没有出现,但土木堡之役,京师的大部分勋贵武臣都是带着亲兵家丁从征,结局自然大家都知道了。
在这之后,勋贵武将集团的元气大伤,文臣们渐渐的占据了优势,这就是后来文武失衡的起源。
第三百一十八章 济南 南阳 松山
估计这孙传庭看从各地送来的邸报和塘报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尽管积攒了快有两个月,不过内容也是颇为的简单,无非是官兵追击贼军不果,某处陷于敌手而已。
真正让人注意的,也就是杨嗣昌的自尽。襄王和福王的失陷,并没有杨嗣昌自尽这件事情更来得轰动。
杨嗣昌入阁的时候,真可以称得上是权倾朝野,力主议和招抚,结果让张献忠、罗汝才恢复元气,重新大起。他的当初的安内方可攘外,布下的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所谓天罗地网成了四处漏风的破网,三个月内解决中原问题的煌煌大言,实际上也成了个笑话。到现在,除了留下了中原纷乱的战局,还留下了增兵十四万,加饷二百八十万两这个让天下反乱之火愈演愈烈的助燃剂,最是离谱的是,本来国策是所谓的“因粮”,也就是富户多纳,他却改成了“均输”,把这沉重的加赋全压在了贫民身上。天下扰攘,说到底还是因为赋税太过苛刻,而崇祯和杨嗣昌君臣俩,根本不管不顾,所谓的苦干,强干,硬干,快干,四干精神,变成了连丢襄阳洛阳,变成了两阳督师。
对外议和,让所谓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连半个镇都督不了。只有在北直隶陷入险地,孤军奋战,身被数十创,死于王事。结果死后还被他百般污蔑,拼命压抑,居然连个应有的封赠都得不到。更不用说,受他指使大肆招安。最后却被他定罪下狱的熊文灿;威震九边,屡破六口地郑崇俭。“未失一城、丧一旅,因他人巧卸,遂服上刑。群臣微知其冤,无敢讼言”;还有各处督抚大将也多被他构陷,这些大明的精英。因为杨嗣昌地胡作非为,都是死的冤枉,死的不值。杨嗣昌见不得有什么能战的文臣。看见谁带兵立下大功,总要想方设法陷害,而他自己不知兵,却只有拼命讨好贿赂左良玉贺人龙之类的武将,却让他们地气焰越的嚣张。
现在,李闯纵横中原,武将们骄横跋扈,能军的文臣却也次第凋零。三饷地压迫之下,民怨已经如沸水,不可扬汤止沸了,天下的局势糜烂,已经是不可制的态势,这杨嗣昌却轻轻松松的一死了之,崇祯皇帝还痛哭流涕,觉得他是天下少有的忠臣能臣纯臣,亲自撰写祭文。厚葬美谥,甚至把莫名其妙被下狱的郑崇俭拖出来弃市,以告慰他的杨爱卿。这般的倒行逆施,也让臣子们本来已经冷了地心,逐渐的接近了冰点。
在孙传庭眼中,能收拾眼下这个纷纷扰扰局面的人,无外乎就是洪亨九和自己而已。可现在洪承畴要整军出关救援锦州,自己却被软禁在这山东之地。从这塘报邸报中得到的消息。当真是让他心念百转,感慨万千。每欲起身大呼酣战,却现自己还是只有呆在这斗室之中枯座终日……
那种无奈和沧桑的感觉,即便是孙传庭这等见惯风浪,心如铁石的人也是有些惶然,这才是请李孟过来饮酒。
在胶州营之中,为了保密,除却李孟和身边亲卫之外,不允许其他人和孙传庭见面,而且论起身份地位,也就是刘福来和李孟两人足够资格和孙传庭平起平坐,老太监是宁可在内宅看着孙子,也懒得出来见孙传庭。
他也知道,孙传庭这种人对太监内官的印象极差,老爷我又不是闲得慌,自然不去上门讨那个没趣,说来说去,也就是李孟一人而已。
看着孙传庭的神态,李孟摇摇头,微笑着坐了下来,却想起自己在现代时候,身为士官,闲来无事,也是带着八卦和玩味的心态,时常揣摩着师长、军长每日间到底在想什么。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身处这时代地最高层之中,面对的也是最杰出的人士。
既然是放着两把酒壶,显然不需要外人来伺候,双方也不用客套,自斟自饮即可,孙传庭或许也有些话不想让外人听到。
李孟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让随行的亲兵在外面等候,不必入内。好半响,孙传庭才睁开了眼睛,缓缓的出了口气,显然是一时间的激动已经是平复,又是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举了下示意,开口说道:
“听闻李总兵这次旗开得胜,并且新纳妾一名,真可以说是双喜临门,老夫先恭贺了。”
李孟也是举起,双方都是一饮而尽,胶州营和下面系统的一些杂物地供应都是由灵山商行负责,这孙传庭居住地宅院,待遇等同于李孟的内宅,用度都是精益求精,孙传庭这次喝地酒,也是精酿的好酒。
天下间处处饥荒,酿酒需要粮食,在如此的形势下,极为的不合适,胶州营在山东是实行严格的酒类管制,不过给孙传庭的酒,却是从京师买来的好酒,专为接待客人而用,孙传庭这边要酒,传达到罗西那边,就是贵客想要喝酒。
自然把胶州营最好的酒给送了过来,当然,这最好的酒,在济宁城也就是富豪们日常饮用而已。
酒的度数不低,火辣辣的入喉,李孟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有些热,他酒量并不算好,看对面的孙传庭整个脸都有些红,显然酒量也是一般,配合上他下颌的长须,还真有些关公的模样。
酒量不高,两杯下肚,孙传庭呵呵的笑了出来,开口对李孟说道:
“李总兵,这次去河南,闯贼斩不到两千,官兵你却杀了六千有余,李大人还真实忠心为国,勇猛刚烈啊!”
李孟低头给自己倒酒,没有出声,孙传庭还以为李孟这边心虚。又是继续的说了下去,依旧是微笑着说话。不过话里面的内容却越来越严厉:
“大明天下为什么如此地糜烂,就是李总兵你这样的军将太多,身为朝廷地武将,眼中却只有一己私利,不想自己的兵马基业受到一丝的损害。宁愿和友军火并,也不愿和流贼死战。”
李孟把杯中的酒倒满,抬起头微笑的看着孙传庭。对方地这个反应,让孙传庭心中的火气更盛,但语气依旧是保持的很平静,继续说道:
“山东原有两名总兵,曹州地刘泽清突然遇贼,济南的丘磊惭愧自尽,现下想想,也都是你李大人弄的手脚吧。^^^^老夫不明白,你就算有了山东一地的地盘,又能做得了什么?若是流贼得了天下,山河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这山东一地又能独存吗?”
对于软禁在这个院子里的孙传庭,胶州营的历史资料对他基本上是完全开放的,让孙传庭了解这个团体,并且逐渐的接受他。看到当年地一些记录。尽管胶州营也是语焉不详,但还是能推算出刘泽清和丘磊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何况是孙传庭这等见惯风浪的大佬。
但是,人如果只能用语言来攻击的时候,往往是最无力的状态,孙传庭现在就是如此,他被酒劲一激,那种城府气度顿时是丢掉了许多。这才不过是两杯酒而已。他这边说完之后盯着李孟,却没有想到李孟自己斟满。举杯和他示意。
“孙先生,李某自从起家以来,极少喝酒,今日先生有这般雅兴,李某也就陪着先生喝几杯,来来,李某敬先生一杯。”
孙传庭一时间倒也是不出脾气来,只得是闷闷的和李孟碰碰杯,这杯酒下肚,李孟只感觉肚子里面一团火烧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是变的有些燥热,他缓声的开口说道:
“孙先生带兵几十年,可见过屠城之事吗?”
孙传庭一愣,稍微沉思,就摇摇头,他带兵征伐都是在大明内6,不管是官兵还是流贼,总还没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烧杀是有的,屠城却还真是没有见到,李孟边给自己倒酒,边慢慢地说道:
“李某此次去河南就见到了,兰阳县城十**口,三日内就去了五成,因为什么,平贼左将军的六千兵马驻扎在那里,孙先生治军严谨,这个李某知道,天下人也知道,可左将军治兵如何,想必孙先生知道,这天下人也知道吧!”
孙传庭想要说什么,却半天没有说出来,孙传庭属下的兵马还算是约束的紧,可左良玉、贺人龙带兵如何,他听到的传闻却也是不少,李孟方才所说的屠城之事,要说是左良玉部兵马做的,还真是有可信之处。
“李某带兵入兰阳城的时候,满城犹如地狱一般,那流贼破城,不过是掳掠库藏,拷杀官绅,平民百姓尚能得以保全,可左良玉这官兵入城,对待满城地大明百姓,就好像对待猪狗一般,无论官民,一概地抢掠烧杀。看见这幅情景,李某若不伸手管一管,就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孙传庭无言以对,给自己倒了一杯,闷闷地喝了下去,李孟又是说道:
“是不是孙先生还想说,有朝廷,有兵部,有言官,要是约束,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总兵,可朝廷和那些管事的官员,有谁去管过吗?有左良玉这般的军将在,百姓平民宁可去投奔流贼,也不愿意应对官兵,李某给他个教训,让黎民百姓知道官兵的好处,不再对官兵畏之如虎,这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明呢?”
李孟这边侃侃而谈,孙传庭想要说话反驳,却现自己找不到什么理由,孙传庭不是东林和那些死读书的腐儒,他要想说服李孟,肯定不会通过什么君臣大义之类的理论来训斥,而是要实打实的来。
但思来想去,这大明的兵马,除却自己领兵和卢象升练出的那支兵马,其余的军将真可以说是劣迹斑斑,屠城之事倒是未必做得出来,但为了军功杀平民得级,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少做。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是连续干了三杯酒。差不多没人也有二两的酒下肚,这两人平素里军务繁忙。对酒是尽可能地敬而远之,这次喝的虽然不多,但都是有些失态了,李孟一直是在外人面前沉稳凝重。
不过几杯酒下肚,却有些放得开了。又是喝了一杯,那种火辣辣地感觉反倒不觉得难受,而觉得是享受。放下酒杯,朗声的说道:
“孙先生你说李某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火并同僚,有这一省之地,又能做的了什么?崇祯十三年鞑虏入寇京畿,孙先生你可曾记得?”
“老夫如何不记得,就是因为入京畿支援,追剿闯贼的大事被耽搁下来。因为秦军杯留在北直隶戍守,所以流贼愈不可制,老夫也因为和杨文弱的意见不和,被他参劾入狱……对了,老夫也记得,当年满天下地大败溃散,就连卢象升也是战死沙场,只有你山东兵马一场大胜,斩千余……”
酒喝多了。话也有些絮叨,李孟点点头,却从椅子上站起来,边走边说,声音也是高了不少:
“李某也是华夏子民,身为朝廷的武将,也是想要挥舞刀剑,守卫这一方的平安。可李某想这样做。其他人不想,督师卢象升死在巨鹿。别人不想死,李某率领一支军队苦追鞑子地大队,可其他人又如何,高起潜拥兵不出,山东兵马溃散无踪,李某的胶州营成了一支孤军,亏得麾下儿郎勇猛,要不然,今日你我也不能聚在一起饮酒了。”
孙传庭睁大眼睛听着,杯中酒已经是有些洒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名的脸上更红了几分,这倒不是酒意,而是想起来当年他身为保定总督,也是拥兵不敢出城堵截,任由鞑子裹挟掳掠来的人口牲畜,出关而去。
李孟越说越是激动,显然是这么多年的愤怒和不平累积在胸中,今日借着这酒劲宣泄出来。
外面的亲兵听见屋中说话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不过偷眼看了一眼之后,也不敢偷听,反倒是让众人都是离这个屋子远些。
这样的大人物失态失语,外面地人总归是越少知道越好,李孟站在那里不动,闷声的喝道:
“敌人如狼似虎,李某尽军将的本份,死战就是,可作战之时,身边的同僚战友,若是蠢笨如猪,胆小如鼠,那是李某的灾难,鞑虏入关之后,这北直隶和山东的兵马,除却蓟辽总督战死,督师卢象升壮烈之外,其余的人连这猪鼠都不如。”
说的有些口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方,喝道:
“既然靠不上别人,那李某一切自为,到时候神洲倾覆,李某一力当之,天下人不为,李某一人为之!”
这话说完,李孟现酒杯还握在手上,朝着桌子上一放,用力过大,酒杯居然粉碎,李孟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的确是喝的有些多,为将最不应该出现的就是这种精神状态,方才说的已经是足够的多,李孟略有些踉跄的走到门边,推开了屋门。
孙传庭已经是哑口无言,本来他想泄些怨气,谁想到却被李孟一句句的顶了回来,但听了之后,心中不怒,却只有惊,眼下大明地局面,还真就是和李孟所说地差不多,为什么剿贼抗虏屡屡不顺,还不是因为,彼此牵制,朝堂上地方上的政争也被扯到了战事之中。
卢象升之死,孙传庭下狱都不是因为战事,而是因为这内斗,孙传庭想了想,终究是没有想出来反驳地话语,禁不住苦笑了一声,低声说道:
“闯贼势大不可制,若真是有哪一天,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李孟转过头,已经是恢复了几分冷静,慢慢的说道:
“若是闯贼坐了天下,不过是朝代更替,终究是我华夏衣冠,怕的是那鞑虏入关,多这传承的国器,到那时候,才真是天下倾覆,人为禽兽之食,那才是人间不如鬼域!”
“鞑虏吗?兵丁至多十万余众,可这流贼现下已近百万……
孙传庭的声音逐渐的放低,他这句话李孟没有听清楚。不过李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深深地作揖,开口肃声说道:
“孙先生,不为这朝廷,不为他一家的传承,为了这华夏几千年礼器衣冠。为了这天下间无辜地万民,让他们不至于受那天下倾覆之苦难,尽我等之力。尽可能的扭转乾坤,孙先生,请出来帮我!”
不为这朝廷,不为他一家的传承,这话在孙传庭耳中如同雷鸣一般,自己忠君报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天下万民不至于生灵涂炭,过太平日子……。可李孟这话太过不合理礼法伦常,一时间他竟然无法回答。
外面冷风一吹,李孟的酒劲已经散去,深揖的同时,两眼盯着孙传庭,等待这位孙先生地答复。
这次饮酒,本来是孙传庭想要宣泄自己的怒气和感慨,谁想到却是李孟在这里直抒胸臆,明明说的都是大逆不道地事情。可孙传庭却现自己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说话也不那么理直气壮。
自从被李孟掳掠到山东来,李孟没有挑明用意,孙传庭自然也不会说破,双方就这么心照不宣,但今日间李孟突然明说了出来。
孙传庭知道李孟是要招揽,他也是打算好了如何回应-斩钉截铁的拒绝就是,谁想到事到临头。却现自己心中并不是那么坚持。而今天下间如此的模样,在诏狱中自然是什么事情也做不得。在这李孟的山东,反倒是大有可为。
每次改朝换代,都是极为巨大的灾难,而这些仇视士子文人的流贼得了天下,肯定是灾难,华夏的礼仪诗书,岂不是全要被他们丢弃到一旁,若是鞑虏成了气候呢,那结果更不能想象。
或许……孙传庭迟疑了半天,才涩声的开口说道:
“李大人,老夫醉了,难免失礼,今日就不送大人了。”
李孟直起身来,点点头,淡然说道:
“不着急,今日李某所说地,孙先生在醒酒之后仔细想想,若是对这天下大难降临袖手旁观,那不必多说,若是想要做些什么,不是李某夸口,这天下间也只有山东一处,先生可大展身手,告辞了。”
又是一抱拳,李孟转身走出了屋门,方才他的语气虽然是淡然,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在,孙传庭手中把玩着酒杯,盯着李孟大步走去的背影,嘴里低声念叨着:
“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李孟走出院子,几名亲兵却进屋子看了看,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行礼退下,自有人来收拾这。
方才那些话,李孟也是说的气血翻涌,激动以及,走出院子的时候这才感觉有些迷糊,显然是这酒劲并没有完全的散去,脚步虚浮,身子斜了下,边上的亲兵连忙过来搀扶,李孟却已经是稳住了,开口低声说道:
“不妨事,打盆冷水过来,洗洗就好。”
这名得了吩咐的亲兵急忙地跑去,李孟站在那里缓缓的调整呼吸,对身边的另一名亲兵说道:
“记下来,今后凡我批示的文卷文书,除特别注明之外,都抄录一份给孙先生送来,孙先生若说了什么,或是写了什么,都记录下来,转给周扬和宁乾贵,以及内宅各一份。”
跟着李孟的亲兵,除却提供护卫作战的精锐战士之外,也有书办出身的亲随,这些人类似于武装参谋,随时记录李孟的命令,并且在第一时间内出去。
方才和孙传庭地一番对谈,李孟心里有数,最起码这孙传庭地态度已经是变了,几个月前虽然和气,却拒人千里,这次虽然是争吵激动,但却明显是态度松动。
现在胶州营文武都是缺这种高层的人才,眼下地盘已经是缓慢但很稳定地向外扩张,地盘越来越大,兵马越来越多,但真正能把事情管起来的人,少之又少,方面之才有几个,但总领全局的没有。
刘福来可以算是一个,可年龄不饶人,这时候。当日间老太监下令把孙传庭从诏狱救出的动作,就显得特别有远见。
闯军几十万众南阳府和汝宁府活动一个多月之后。湖广和南直隶的兵马都是准备出动,闯军反倒是退回了河南府,在洛阳以北地陕州和灵宝山区休整,这个动向在旁人看来是闯军不敢和官兵交战。
但在明眼人的眼中,闯军地举动却是比从前理智了很多。在从前的闯军就是一股势大的流贼,行动丝毫没有什么理性,完全是任性而为。官军却可以从容调度,集中力量或是在闯营疲惫的时候截击。
可现在,闯营的兵马一举一动都颇为地有章法,知道休整,也知道避官兵的锋锐,眼下的河南府一带,已经没有大明地任何官吏和军队存在,而且朝廷和河南各衙门也不再朝着这里派人。
河南府一带已经完全成了闯营的天下。地主豪强结寨自保,大大小小的流贼到处流窜。
而在湖广一带,张、罗联军已经是甩开了官兵的围追堵截,也开始进入南阳府,现在闯王李自成的势头正是如日中天,从前李自成就是各路陕西流民的盟主,这次张、罗也是想去和李自成会合。
左良玉屯驻大军于叶县、舞阳,保定总督杨文岳率军驻扎在禹州,而河南巡抚李仙风则是据守开封。陈永福率领嫡系兵马在汝州一带布防,布置下这样的防务,就是为了防止张、罗联军和闯军会合。
张献忠、罗汝才在南阳府境内的战事胜多负少,趁着大雨打下沁阳,又是用攻打襄阳差不多地法子打下了南阳府城。
不过前有官军大部屯驻,张献忠和罗汝才为是否去和李自成合兵一处生了矛盾,若说是李自成有天下之志,那张献忠的野心很早就已经是暴露了出来。他在当年打下凤阳的时候。就曾经短暂的登基为帝。
眼下,张献忠和罗汝才加起来不过十万余。而李自成的闯军已经是号称百万之众,这要是投奔过去,谁主谁次,可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李自成在衰颓的时候,几次和张献忠相见,张献忠都要招揽李自成。
这几次的招揽,李自成即便是只有几十骑,也依旧要自立山头,不愿意屈居人下,李自成都如此做,张献忠这等野心极大之人更是如此。
双方既然有分析,在打下南阳府城之后重新分兵,张献忠率领的部队被左良玉率领地军队打败,只得是暂时转到裕州方向。
张献忠部的战斗力在陕西、河南各处的流民大队中,尽管名声仅次于闯王李自成,是响当当的八大王,但实际上战斗力却是比较弱的一支,大部分的胜仗都是和罗汝才合兵一处的时候打出来的。
一旦独立作战,立刻就是表现地颇为不堪,但河南流民处处,虽然失败,但退守一地收拢流民,迅地又可以恢复过来,实力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七月地时候,在陕州和灵宝山中休整完毕的闯军倾巢而出,渡过黄河、洛水,进入南阳府。
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两万兵马前往堵截,闯王李自成手下四十余万,但在内乡和镇平与保定的兵马第一仗居然是失利。
足见流贼闯军虽然势大,却还是乌合之众为主,但“曹操”罗汝才部却已经是近在咫尺了,很快李自成和罗汝才会合。
七月中旬的时候,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的两万多兵马,尽管是打了个胜仗,可还是龟缩在邓州不敢出城。
闯军擅长攻城,而罗汝才部则是流民中少见的擅长野战,野战对士兵要求最高,野战等于是面对面的搏命厮杀,士兵的战斗力和团队意识要求都是极高,罗汝才率领的就是这么一支流民的军队,这也是和他的部下成分有关,大部分都是在陕西流散的边兵,自然剽悍。
两军合一之后,愈势大不能制。左良玉、杨文岳、李仙风、陈永福等督抚大将不敢出战,只敢坚守城池,但有些奇怪的是,闯军的行动却颇有节制,明明机会大好,可是闯军依旧在河南府、汝州、南阳府三地游动,逐渐的朝着汝宁府西渗透。却幅度不大,这就给了河南官军重新整合的机会。按说以闯营地动向,不应该这么错失良机。
广宁中屯所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它只不过是个千户所而已,不过辽镇的军民还是习惯称它为松山堡。
现在松山城内城外,差不多足有十一万人。其中大明兵马共七万,清军差不多四万余,但几十年大小地战斗打下来。七万明军面对四万清军,没有人会认为明军占有优势,反倒是觉得战战兢兢。
在松山堡的城头,几十名武将簇拥着几名文官内臣打扮的人在那里观察不远处的清军大营,看这些武将的袍服,官职最低地也是游击,总兵打扮的人也有将近十名,为的人穿着一品文臣地服色。身材高大,神色威猛。
这人盯着对面森然的清军大营看了半响,轻轻的拍了下城头的垛墙,转头说道:
“诸位,鞑虏大军不过五万,我军七万,若是全师出击,胜算极大……”
他这话音还未落,那几名总兵除了两三人神色如常之外。剩下的几位包括站在外围的那些军将各个相顾失色,一名靠前的总兵,看他的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左右,左右看看,干咳了一声,上前禀报道:
“总督大人,鞑虏勇悍,不可力敌啊。末将久在辽东。深知这鞑子兵马地厉害,一人足当我大明劲卒数人。而今我兵马尚不及敌人倍数,大军轻出,若是有个闪失万一,岂不是不美,依末将看,尚有六万大兵仍在后续,等到前后合兵,对那鞑子占据优势,再出战不迟。”
洪承畴眯着眼睛看说话的那名武将,淡然的说道:
“吴总兵,当日你率几十亲兵在万名鞑虏军中救出你父亲,今日你拥众数万,怎么却怕成这个样子?”
辽东总兵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当年他父亲吴襄是锦州总兵的时候,在和女真人的战斗中陷于敌阵,吴三桂率领几十名亲兵杀进上万名女真的士卒之中,把他父亲吴襄救了出来,那时候吴三桂才十几岁,因为这个事迹,号称是“勇冠三军”,也因为这功劳,不到三十岁就坐上了一方总兵的高位。
听到洪承畴这么说,吴三桂讪笑了几声,听到身后那些同僚部将,七嘴八舌的赞同自己,不由得又是多了些底气,笑着回答说道:
“回总督大人地话,当日末将年纪幼小,不知道什么是谨慎小心,那时末将无职无权,没什么牵挂,现在部下儿郎近万,依附的军户农户十余万,不敢再做那孟浪之事了。”
这话回答的颇为无礼,但他身边的那些总兵和外圈的部将们齐声的附和,而且和蓟镇兵马不同,辽东军户将门自成体系,洪承畴还真是指挥不太动,吴三桂这么顶回来,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对面的满清鞑子地军营隐隐有号角声和令声响起,像是有兵马正在进行调动,蓟辽总督洪承畴却借着这个由头转过身来,观察着对面地动静,总算是避免了争执的尴尬局面,可洪承畴心中却是有气,冷声地说道:
“本督出关前也曾打算步步为营,集中最大的兵力和鞑虏决战,可有人觉得本督拖延,奏明圣上,让本督火的来锦州支援,这才有今日的局面,张监军,你说是不是啊?”
说完之后,转眼瞥了站在自己边上的一名文官,这文官也就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看着可没有洪承畴这般高大威猛,完全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听见洪承畴这么问,满脸涨的通红,嚅嗫着没有出声。
洪承畴表情上虽然依旧是那副镇定气派,可心中却是暗骂:说什么给督抚自专之权,可不让太监监军,却派了个文官,这还不如内监,完全是胡作非为。
这名监军是兵部职方郎中张若麒,别看是个五品的文官,可权力大的很,可以直接上奏皇帝,并且兵部尚书陈新甲极为的支持他。洪承畴率领大军出关,本来的打算是十几万兵马抱成一团,据城而战,反正已经是有一年的军粮补给作为支撑。慢慢的和满清消耗,寻找机会出战。总归是有胜算,最起码也可以消耗清军地实力。
但张若麒却以为洪承畴拖延怯战,不敢向前,几封密折一上,崇祯皇帝和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催促立刻就到了。接到旨意,无奈之下地洪承畴只得是率领七万兵马先行,不过到达松山堡的时候。就被皇太极亲率的五万清军拦住,对峙不前。
崇祯皇帝对待臣下,要不然就是无条件的信任,要不然就是疑心重重,洪承畴率领大军出关,他这边还要给加上种种的限制,生怕对方有异心,并且对洪承畴地行动总是不予信任。在京师不明战局的情况下乱命令。
眼下这个局面,洪承畴也只能是暗自的叫苦,辽东之地,等于是女真鞑虏地内线作战,自己这边调集兵马,对面的皇太极同样是在进行动员,按照双方军队的战力,不早早出战,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这时候城下一阵骚动。能听见有人急匆匆的从下面跑上来,吴三桂那些将官们也都是听到了这动静,纷纷的转头观看。
看见一名亲兵打扮的人出现在城头,这人身上血污处处,一见到城头上的这些文武高官,朝前跑了几步,猛地跪在地上磕头,哭着报道:
“大帅。杏……杏山驿。被鞑子抄了……”
这句话一说,城头上方才还镇定自若地总兵参将们立刻是炸开了。洪承畴听到这句,只觉的血液上冲,双眼黑,身体差点就栽倒在城头上,身边的亲卫连忙扶住,再看那监军张若麒已经是脸色惨白,浑身筛糠一样的颤抖。
杏山驿是这十几万大军的粮草储存之地,被鞑子这么一抄,十几万大军,人无粮,马无草,败局已定了。
若不是张若麒不懂装懂,崇祯皇帝胡乱指挥,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局面。
真是李孟那句话,不怕敌人如狼似虎,就怕同伴蠢笨如猪。
这号称是能使用一年的军粮都是在杏山驿储存,是这十几万大军的命根子,洪承畴也是带兵多年,自然明白这粮草后路的重要,但他明白,下面地军将执行起来却未必是实打实的做。
守备后勤辎重仓库的军将,以为前面就是松山堡的大军驻扎,万事有前面顶着,自己这边不必担心太多。
等到满清的骑兵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顿时是傻眼了,完全没有防备的守军被满清的轻骑一冲,顿时是全军溃散。
没了粮草,军队或许能饿着肚子作战一天两天,但根本无法长时间地持续,何况对面还有这么一帮虎狼,任谁都会知道军心浮动,不能再战。
对粮道被截断,粮草被劫掠地这个事情接下来会有什么动向,洪承畴知道,对面的皇太极同样也是知道。
三天后,洪承畴决定不再在松山堡和清军对峙,命令属下地总兵们分批撤兵,总兵王朴、吴三桂、马科、李辅明、唐道、白广恩率领所辖的兵马先行退却,可这一撤兵就根本收不住了。
既然是撤退,谁留在后面谁的危险更大,这几名号称勇将的总兵谁也不愿意留在后面,逃跑时人人争先。
总兵王朴跑到了最前面,他的兵马在一出松山地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显现乱象,这还不算是最坏的。
皇太极和清军的将领们也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在撤退的各条道路上都是埋伏下了伏兵,就在明军撤退显出乱象的时候,清军的伏兵杀出来了。
王朴、吴三桂等总兵率领的兵马全盘的崩溃,王朴是一个人,吴三桂带着几十名亲兵跑回了山海关,其余的人情况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差不多一大半的兵马或是被杀死,或是溃散掉。
而蓟辽总督洪承畴只得是率领余下的四位总兵退守松山城中,现在他已经是残军,满清大军层层的围住松山城。
十三万大军溃散大败,锦州城依旧是孤城一座,而这些兵马已经是大明的拼凑出来的最后一点力量。
消息传入关内,天下皆惊……
第三百一十九章 皇太极 即将到来的大战
“杨将军,降了吧,大清兵马已经是十面包围,你们这些残兵败将跑不出去了!你若降了,我家陛下就如待三顺王那样待你,宝马金刀,荣华富贵,陛下愿与将军共享。”
宣府总兵杨国柱手中拿着大刀,骑在马上茫然四顾,却不知去路何在。大军被困在松山城中已经有十几天了,局面愈的困顿,粮食虽然暂时不缺,却也没法补充,眼见着清军在城外掘得重壕,立出坚壁,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军心眼目下也是浮动异常。若是等清军立起重城来,那更是脱逃无望,为今之计,也只有趁着围城工事还未做得周全,提前突围一条路可走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这一只兵,已经是朝廷敲骨吸髓,天高三尺才勉强拼凑起来的,不用指望有什么援军了,就算有些微的援军,也不过就是左良玉之类的豆腐兵,济得甚用。
杨国柱、曹变蛟、王廷臣三名总兵并没有跟着其他五位总兵一起溃逃,而是率队跟着洪承畴一起进入了松山城。
逃出去的五名总兵,除吴三桂和王朴侥幸逃脱之外,其余的几位都是在乱军中死于非命。倒是那监军张若麒,一个文弱书生,平时大言灿灿,在这种生死关头,倒真配得上“智勇双全”这个考语,他一头躲在渔船之中,居然还让生生的逃出了战场。松山堡本就是个千户所的配置,方圆不过四五里,眼下里几万大军被围在城中,这么拥挤窘迫,也是死路一条,外无必救之兵,内则自然没有必守之城。洪承畴所能作的也就是组织军队突围。
可面对城外的优势清军,大伙反复揣摩磋商,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清军野战历来有优势,更何况眼下清军兵多。迫不得已。宣府总兵精选了三千精骑准备突出,谁成想,刚刚出城不到一里,还是被清军重重围困。杨国柱和他的手下亲兵们都是明白,恐怕这一次不会善了了。
听到清军的呼喊,护卫在杨国柱身边的亲兵和部将都是回头看他,杨国柱心里明白,在这必死地境地之中,对方给出一条活路,手下们都是有些心动。
宣府总兵杨国柱苦笑几声。伸手一抹脸上的汗水,还有那些溅射在脸上的血液。开口涩声的说道:
“这地方老子听说过,老子的哥哥和侄子都是战死在这里,你们要降就降了吧,老子不作投降地将军。”
说完话,杨国柱催动坐骑,大喝一声。挥舞大刀朝着当面清军人数最多的地方冲去,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家将稍微沉默,也都是同声呐喊,跟在这宣府总兵的身后一同冲了上去。
对面的清军此刻已经是肃清了基本的抵抗,好整以暇的看着杨国柱和手下势如疯虎的冲了过来,最前面几排都是已经张弓搭箭的弓手,还有调来的朝鲜火铳手。
那些在阵中盯着宣府总兵冲来地满清头目都是在那里嘻嘻哈哈。显得非常的轻松,一名参领看见冲进射程之中,大声地吆喝了句。
一阵炒豆似的枪声突然蹦了出来,几百支箭也是离弦而出,在半空中**急促的尖啸,杨国柱的身上。突然爆出了一阵阵喷射的血雨。红色的战袍,却渐渐地变成了红色。那却是箭翎的颜色。
枪声停止,箭雨停歇,对面冲来的宣府总兵杨国柱和他亲兵手下,都是倒在了地上,那些还没有死透的人和马,在地上不停的痉挛着,流淌着的鲜血,慢慢的汇成小溪,小溪再慢慢地融成了河,再慢慢的渗入了大地,慢慢的染红了那一片大地。
在松山城头望楼上的洪承畴,能看见杨国柱这几千精骑好像是投入江河中的一颗石子,虽然迸溅出一点水花,可转眼间,水面变得安静下来,仿佛亘古以来都没有变化一样,这几千突围的骑兵居然是没有起到一点地作用。
才不过是几天地光景,原本威猛的洪承畴胡须上已经是许多白色,看着也憔悴了很多,杨国柱失陷在乱军之中,他心中自然是痛惜,可能做地也仅仅只能是痛惜了,边上的曹变蛟狠狠的用手拍了下墙头,低声骂了一句,极为的不甘。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洪承畴茫然四顾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无奈的长叹一声,颓然的说道:
“曹将军,本督来蓟辽之后,也听到辽镇的军将谈过,说这鞑虏擅长野地浪战,不可力敌,但却不讲究什么行伍,有如野兽一般,遇上我大兵坚阵,总有些无所适从。但从这次双方接战开始,鞑虏挖掘壕沟,修建矮墙都是极为的精当神,星夜之间就掘壕断掉了我军的后路,现在掘重围围我松山又是这般的严谨。而且军队进退之间法度森严部伍严谨,这分明已经是有了章法,今后大明怕是多灾多难了。”
“轰!”的又是一声闷响传来,这次的声响距离他们站立的地方可近了许多,从城头上猫着腰跑来一名军官,急忙的喊道:
“两位大人,快些下城暂避,鞑子试炮了。”
洪承畴惨笑几声,缓缓的说道:
“鞑子对火器的使用也不比我大明的官兵差多少,这天下……”
曹变蛟略微搀扶着洪承畴,两人一同朝着城下走去,被洪承畴的这些话说的他心中也是郁闷之极,但他却能猜到满清鞑虏的兵马为什么变得这么有章法,肯定和孔有德、尚可喜这些投降鞑虏的混蛋脱不开干系,这火器的使用,很有可能操炮的就是汉军八旗。自从那老奴暴毙,洪太袭位以来,这鞑子的政事和兵事都日渐的精严,又招揽大明的这些叛将,礼贤下士,势力越的大了,当初的疥癣之疾。如今可就成了心腹之患了。
曹变蛟恨恨地一拳砸在城墙之上,再狠狠的在墙上拧了一圈,他恨啊,他恨啊,当时自己明明已经杀到了那洪太的面前。他的侍卫都跑了啊,都跑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只差那一刀了,自己就可以斩杀那贼酋了。可惜啊可惜啊,天不助我也。
在对面的清军大营之中,心情自然与松山城中是完全对立地两面,中央的大帐一片欢声笑语,这些满清的亲王、贝勒。统兵的都统们,脸上都是轻松的神色。^^“请陛下放心。锦州城被咱们围的严严实实,听说那祖大寿已经在城中吃人了,支撑不了太久。”
一名服色华贵的中年武将在军帐中恭恭敬敬的禀报说道,看他的袍服却是满清和硕亲王服色,这可是满清八旗中贵族的最高等级了,能让他这么恭敬地。自然也就没有其他人了。一名细眉细眼,看上去温和可亲,让人不自觉觉得信任的胖大汉子正坐在上,手中拿着个白毛巾捂住口鼻,闷声笑着说道:
“济尔哈朗,你做事稳重,历来行兵打仗。都是细致妥帖,朕是放心地,锦州和松山这两处,只要是牢牢困住,大明的北面恐怕再也不会有什么能打仗的兵马了。咱们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在这周围反复打仗。这松山也是来了多少次了。这一次朕起倾国之兵,总算是能把这天下之事做个了局。”
能在这亲贵大将扎堆的营帐里这么说话的人。当然只有皇太极,大金国的天聪汗,大清朝地英明睿智,带领着大家从苦难中奋起,以小搏大,开国建基的崇德皇帝陛下。前几年的皇太极还颇为的健壮,可现在的他,却显得憔悴了不少,就算是和这些大将说话的时候,也是拿着毛巾捂住口鼻。
此番陛下英明,诸亲王神勇,大家戮力为国,大破明军最后的精兵强将,营外地那些清军将领都是轻松愉快若不是军纪森严,早都是顾不得需要要且歌且舞了。可在这军帐之中,这些最顶尖的贵戚大将,却是人人都是神色凝重,不时的看着皇太极的脸色,而几名侍卫和医官一直是站在皇太极的身后。
说完这句话之后,皇太极缓了口气,把毛巾递给身边的侍从,立刻有一位侍从拿着新毛巾送了上去,换下来地这块毛巾,已经是血红一片。
边上站着地一名年轻人看着这毛巾,说话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哭腔,上前几步急忙地说道:
“皇阿玛,这里有儿臣们在就好,皇阿玛龙体要紧,你身体安康才是咱们大清国最大的事情,您还是回沈阳去慢慢调养吧,这些许收尾的小事,儿臣们一定妥妥贴贴的办好,不敢劳您老人家伤身。”
皇太极疲惫的笑笑,摆摆手,强打着精神开口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过是血气盛,鼻血流个不停而已,这可是因为你皇阿玛身体健旺,病人怎么可能像阿玛这样血气旺盛。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娘们一样。豪格,你也是掌旗的大臣了,下面大大小小那么多人,眼睛都盯着你,你也要拿出个亲王贝勒的气魄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已经是站到了一边,敛着眼眉,好像没听到一样。他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苏尔哈赤的儿子,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的弟弟,父兄都已经被圈禁而死,而他还活着,一是靠了父兄拼命撇清他,二就是靠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这三不真言。
皇太极用干净手巾捂住口鼻,眼睛没有看军帐中那些亲王大将,视线却通过军帐门口望了出去,在他这个位置,隐约能看见松山城的一个轮廓,皇太极定睛看了半响,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这营帐中所有军将,含糊不清的喃喃说道:
“等锦州和松山城开了,大事也差不多就确定,这天命果然是在我大清……”
下面的济尔哈朗、豪格、多尔衮等人都是非常的知趣,听见这句话,刚要齐声的恭贺颂圣,外面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一身功名也都是来自马上,都是精于弓马,自然知道这马蹄声是朝着大帐的方向过来。人人心中都是一凛,心想莫非那里有什么大事生,要用这等急促的送信法子,难道是锦州出了变故,还是山海关方向又有强军来援?大军虽强。可毕竟是空国而来,陛下可是举国搜罗,十四岁以上,七十岁以下地丁男都被搜罗起来从征。这么极限的动员,不可能维持太久,所以现在正在把那些年龄太大太小的兵丁都遣送回去,眼下要出什么变故,虽然不会影响大局,可也会手忙脚乱。正如众人预料,马蹄声在军帐外停下。一名轻骑急匆匆的军帐内走来。
这轻骑是个佐领,也就是满语的甲喇额真。这个级别地军将居然是来送信,整个军帐内的人都是紧张异常的盯着,那佐领却是手脚并用的,异常狼狈的半跑半爬的到了御座之前,那佐领乱七八糟的胡乱磕了个头,歪戴着帽子抬起头带着哭腔的说道:
“陛下。陛下,宸妃娘娘快不行了……”
满军帐的人都是哗然,他们自然知道这“宸妃”在皇太极心中的地位,皇太极更是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震惊之下连手中的毛巾也是掉到了地上,鼻血不断地从鼻孔处流淌下来。把他身上的九龙褂前胸的正龙都燃红了,边上的亲兵想要递过毛巾去擦拭,却被皇太极一把推开。
“备马,备马,朕要回沈阳。”
皇太极在松山之战的前年就有了这个毛病,情绪一激动就流淌鼻血。到后来。甚至是动作过大,或是休息不好。也是鼻血流淌不止。
知道洪承畴率领十三万大军出关,皇太极率兵急进,六日急行六百里赶到松山和明军对峙,这一路上就是拿着头盔接断续流淌的鼻血,旅途劳顿他地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到了松山接仗,流水一样的军情不停的涌来,传令的兵将也是脚不点地一样的奔走,皇太极身为主帅,自然更不得休息,这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撑不住的时候了。
关外的将近一半兵马溃散,洪承畴和剩下地兵马被围在松山的消息,随着那些溃败回山海关的官兵一起传到了关内。
原本以为“攘外必先安内”,流贼是心腹大患,鞑虏不过是疥癣之疾的那些文武重臣,人人目瞪口呆,惊恐异常。
原本在山海关的东北还有锦州、松山一系列的堡垒和据点,有足够大地战略缓冲,让满清地兵锋无法到达山海关一代,但这一仗打完之后,明军只能是在山海关一代布置防线,山海关虽说是天下第一关,可这里根本并不是值得信任的防线,再进来,可就是大明地腹心之地
眼下要做的就是在山海关一带布置重兵,严密设防,但大明在北直隶、山西、河南一带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调动的兵马了,京营倒是有几万人,可都是无赖闲人组成,根本没有什么战力。
说起来,能被调动的兵马也就是山东总兵李孟的胶州营,但八月上旬开始,胶州营的主力已经是集中到了河南归德府一带。
七月中,李自成和罗汝才合兵一处,声势大震,傅宗龙收拢了两万多陕西边兵出潼关,与保定总督杨文岳合兵一处,准备和李、罗联军决战。
平贼将军左良玉倒是颇为的会拣软柿子捏,直接追击战力最弱的八大王张献忠部进入了湖广一带。
四万多官兵大多是疲惫之师,而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却再也不是乌合之众,已经是精强无比的善战之兵。
七月下旬,双方在汝宁府东的孟家庄大战,这一次,大明的总兵们又是上演了和松山同样的一幕,贺人龙率部先逃,虎大威和李国奇进兵虽然迟缓,但逃跑的时候,却不落于人后,争先恐后的溃散。
傅宗龙和杨文岳的联军没有支撑过五天,北直隶的败兵裹挟着杨文岳狼狈逃回了开封城,而傅宗龙则是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抓住,斩于阵前。
尽管有督抚大将死于乱军之中,但傅宗龙这等高官被活捉然后斩,这还是第一次,闯军士气大振。
坏事传千里。松山的消息已经是传遍了北方,河南毗邻京师,知道消息的度也是不慢,有传闻说,闯王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以手加额,兴奋异常,眼下的闯军不光是势头凶猛,在北方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克制了。
失陷亲藩的罪名,河南开封地文武高官终于是不在乎了,李自成和罗汝才的联军在洛阳、南阳、汝宁三府以及开封南部横行无忌,又有两名亲藩勋贵被杀死,朝廷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听之任之。
现在,能保住一城池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李、罗联军中有个奇怪的布置,就是和杨文岳以及傅宗龙两位督抚还有那三位总兵的官兵作战之后。立刻撤回南阳府。
整个联军都是按照这个来布置,粮草辎重也都没有长期地储备,本以为是短期的作战,虽想到孟家庄一战结束后,闯王却下令,全军继续向东移动。结果负责军需的高一功却是措手不及,只好手忙脚乱的准备。
在四月间围攻开封的战斗之后,李、罗联军一直在回避某些州府,好像是有什么顾忌,但孟家庄之战,更准确的说,是松山的消息传过来之后。李、罗联军终于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孟家庄距离南直隶和归德府最远不过四天的路程,大军短暂休整之后,目标就是这些地方了。
已经是有小股的骑兵进入开封府的南部联络当地地流民团伙,并且是侦缉地形,任谁也是知道,闯军就要对归德府采取行动了。
黄河北的怀庆、卫辉、彰德三府之外。也就是归德府没有被闯军踏足过。而且归德府号称富有粮草地积储,对于家大业大的闯军来说。打下这个地方正好给自家的兵马补充,而且占据这里,等于是对北直隶和山东都有交通的方便。
大军短暂的休整,在闯营之中,书办牛却急匆匆的朝着牛金星地住处跑去,一进屋子,却看见自己的父亲正在那里读书,自从打破许多城池之后,虏掠来的珍玩书籍,牛金星都有先挑选的权利。
加入闯营,牛金星在物质享受上可是要比当举人的时候强太多,看这牛急匆匆的冲进来,牛金星禁不住皱皱眉头,训斥道:
“跟你说过几次,而今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怎么老是这般地浮躁,让人看了笑话。”
牛喘着粗气,用力的点点头,开口却依然是很急躁,说道:
“父亲大人,闯王那边决意进军归德,这件事父亲大人可听说了吗?”
牛金星把手上的书卷放下,淡然说道:
“这件事为父参与谋划,自然是知道。”
听到牛金星这么说,牛唉呀一声,可却不敢作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只得是连声说道:
“当日儿子作为使去和恩公会盟,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咱们闯军不入归德府,开封城,其余自为,闯王也是答应了的,怎么今日却突然背弃盟约,这让咱们如何面对恩公,又如何面对天下人。”
“荒唐!幼稚!当日结盟是当日,如今是如今,当日间闯王可有如此的声势,当日北直隶可曾如此地空虚,当日罗汝才可曾和闯王合兵!这等两军盟约,都是些权宜之计,若是闯军不如当日,那这盟约自然是要守地,可今日这局面,若是依旧守约,那不是守信,那是迂腐!”
牛金星的一番话,好似是一盆凉水,把牛从头到脚地浇下,这年轻人未接触这社会之前,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说相信真善美,相信信用。
可这政治之中,勾心斗角,阴险诡谲才是常理,翻脸不认人才是常态,完全是阴暗之事,牛对李孟报着一腔感激之心,而且会盟之事,又是他一力办成的大事,心中下意识的想要维护,但却被这无情的现实击破。
“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十八孩儿当主神器,宋献策的谶词,还真是有几分道理。松山这一败,朝廷在江北几乎没有兵马可用,空虚异常,可闯王的势力却如此的蒸蒸日上,愈来愈势大。莫非真有天命地护佑。”
牛金星也是有些感慨,按说那李孟近十万的兵马就不是朝廷的军队了吗,不过在闯营的上下,凡是和胶州营打过交到的,心中下意识地不把李孟的属下当作朝廷的兵马,而是看作独立的势力了。
松山之事,在山海关附近开设分号的灵山商行知道后,快马朝着山东急进,路上不停的换马,有两匹马跑死路上。这才是在尽可能快的时间之内,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山东。
这消息迅的被整理成了文档。并且给各个有级别阅读这消息的人,李孟和下属的军将也仅仅是痛惜而已,同时,马罡、周扬等文武却在第一时间提出来再次地扩军,眼下胶州营李孟的本部将近两万,马罡、赵能、陈六也有一万五千或两万地兵丁。而且是刚刚扩军一万。
不过得到了松山那边的消息,很多胶州营嫡系的人马心中的想法却不是什么悲戚和恐慌,反倒是觉得颇为的兴奋,相熟的军将们在议论,自己地部队有没有可能派到北直隶镇守,莱党和兖党的文人则是纷纷文抨击朝政糜烂,说正是因为江南士人把持朝政。才导致有这样历次的大败,火力基本上都是集中在兵部尚书陈新甲身上。
实际上,倒也不用山东的这些在野文人抨击,天下士人,朝中百官都是弹劾兵部尚书陈新甲,不过崇祯皇帝却全力的庇护。兵部尚书陈新甲居然官位不倒。这也是异数了。
但这个消息在两位特殊人物的那里,反应却明显是不同。老太监刘福来看到这消息之后,默然了半响,看到丫鬟抱来的李宏,这才是笑了出来,祖辈看见孙辈,不管有什么烦恼地事情都是抛到一边,这也是常态。
孙传庭那边因为阅读文报的级别提升,这松山之事的消息,自然也是被他知晓,李孟出于某种恶趣味,专门派人去观察孙传庭的反应,孙传庭看后只是长叹一声,就那么坐在书房中,呆呆的坐到天黑。
每日间都有专人去给孙传庭送文卷文书,第二天那名亲兵又去送文卷文书的时候,据孙家地家人说,孙传庭在书房呆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人好像是魔障了一样,早晨起来才喝了点稀饭。
那名送文卷地亲兵按照规矩要把这些合订的情报之类亲手交给孙传庭,孙传庭双眼已经是熬地通红,脸色也是青白居多,只是和那亲兵说道:
“替老夫带句话给李大人,恭喜了……”
自从消息传来,空架子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和被软禁的监军太监陈敏都是惊恐万分,倒不是为这大明江山如何的担心,而是北直隶空虚,朝廷恐怕要调山东兵马北上驻防,这李总兵可不是听话的角色。
要是又是拖延不从,朝廷不敢动这等统兵大将,那倒霉的只能是自己了。
李孟和他手下的班子也是谋划多次,如何避免自己的兵马被调到北直隶,尽管山东和京师的诸位以种种的途径得到了松山之败的消息,但这消息委实是太过惊人,的确要做好方方面面的准备才能放出去。
将将进入八月,闯营大军开始缓缓的向东北方向移动,南直隶凤阳府有明朝的大兵驻扎,已经是森严戒备,但闯军的目的不再此,反倒是跨过开封府南部的商水县和陈州,准备进入归德府。
南直隶驻扎的官军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是不来犯自家的地盘,那就万事大吉,至于对面的大明疆土如何祸乱,不在自己的防区之中,那就不干自家事了。
杨文岳溃逃,傅宗龙被杀,开封府的文武兵将已经是一日三惊,呆在开封城内不敢轻出,闯营大军在开封府南部经过,商水县和陈州都是被攻破,县令和知州被杀,可却没有人敢于支援。
田见秀率领三万闯营的兵马缓缓推进,虽然是行动谨慎,可一路上却没有任何的阻拦,,第一战是在归德府和开封府交界处的马厂集。
拓城守备贾大山出归德掳掠流民,却和这田见秀率领的闯军前锋遭遇。双方仅仅是小战。
田见秀的大军尽管是占据优势,可一接触之后,马上是停止了前进的势头,后退十里,等待后续地部队汇合才继续行动。
而贾大山的部队见到敌人的大军。当然也不敢贸然的行动,匆忙的退回了归德府拓城,闯军对自己地行动丝毫没有什么隐瞒,这么庞大的军队,也不能隐藏住自己的行动。
马厂集距离归德府拓城县已经是很近,田见秀的闯营前锋有将近四千骑,贾大山出来收拢流民的队伍不过是三千左右的步卒,田见秀追上这支兵马,并且是完全的歼灭掉也是没什么问题。
双方接战,贾大山的兵马甚至还吃了点小亏。本以为覆灭在即,可田见秀却不敢继续上前。反倒是收缩部队。
这才让归德府的兵马缩了回去,回到拓城县的贾大山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凡是骑马地部下,统统让他打出去求救。
现在的归德府两个屯田田庄,有正规军三个营,武装庄丁以及贾大山自己地人马也能凑起来五千人。但这八千多兵马和李自成、罗汝才的大部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田见秀在马厂集和陈州一带,一直是不动,仅仅是小股的骑兵进行侦查和试探,等待闯王率领的大军。
田见秀等了五天的时间,归德府所有能动员起来的兵马全部都是囤积到了归德府和开封府地交界处。
除却上面所说的那些人马之外,还有归德府以及开封府不少土豪乡绅的所率领的乡勇民壮前来助阵。这些人最多的也就是千人一伙,少的不过是一百多人,都是在地方上有田地,有身份的豪强地主。
这些人就是所谓结寨自保地那些地方士绅,大明统治的基础阶级,归德府和拓城县的大小官员看见这种景象当真是目瞪口呆。想当年“李振海“。也就是现在这个拓城县的守备贾大山聚众作乱的时候,官府屡次召集地方上的名望大族。希望这些地方上地豪强能够在防御反乱上出一把力。
朝廷根本拨不下军饷,仅有地那些官兵也只是守住府城——或用更准确的说法,这官兵龟缩在城内压根不敢出来。
知府和官员们能依靠地力量也只能是这些地方上的豪强了,按照他们的想法,这些地方大族平日里依仗功名官身,根本不担负赋税徭役,也不知道占了官家多少的便宜,这次官府有事,这些土豪来出些力气也是应该的。
谁想到官员们威逼利诱,好话坏话说尽,根本没有人理会这召集出力的动议,河南乱成这个样子,谁还理会这命令不出城池的官府。
但那时候的命令不过是让这些豪族维持一下治安,稍微对抗下越来越没法控制的“李振海”,可当时这贾大山本身就是归德府最大的豪强,那些土豪本就应该以他为,还谈什么对抗。
现在去对抗闯王的大军,满天下都知道闯王对地主豪绅是最不留情面的,破家杀头更是常事,眼下这些土豪纠集的民壮乡勇不过是五千多人,加上归德府动员起来这些战力也才是一万多人,对面的闯军可是几十倍于此。
就算除去闯军那些凑数的军兵,怕也是有十几倍于此的力量,这些乌合之众怎么就突然胆子大起来。
事情的原因倒是不难解答,有贾大山这个千金马骨在前,这些土豪乡绅,谁不愿意去搏命赚个富贵官身,贾大山什么出身,也赚了个守备的官衔,这要算是品级,看差不多是六品了。
这些在乡间野地的地主,家中有些田产,横行乡里,但随便遇见个没有什么正经官身的差役都要点头哈腰,这等乡间,私塾的老师都未必是个秀才,自家孩子就算是想跟着学,也考不出什么功名。
从古至今,你就是赚下了泼天的家业,若是和官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犯了个小错误,你的家产就被罚没了。就说现在这几十年不交赋税,不纳徭役。咱这些土豪靠的是强横蒙骗,可那些家中有功名有官身的,人家是光明正大的不缴纳赋税徭役,衙门也要客客气气地对待。
即便是家业比对方大。但见面还是矮一头,谁不想理直气壮的不缴纳赋税徭役,谁不想让官府客客气气的对待,可这兵荒马乱的局面,文官被江南士人垄断,武官则是成了将门的家传。
突然间,山东地李大帅手头松动,李振海这等的土豪,居然也能有个守备的衔头拿到,李振海是归德府的大队伙。他有上万人,那我们这种有一千人的是不是能混个千总。一百人的混个把总,这可是官府实打实下来的告身。
为这个官位告身,为家族,为自己的后代挣个前程体面,挣个光明正大的不交税赋,拼命也是值得了。
何况。土豪们争先恐后的领着人涌过来,也是知道,归德府和山东以及南直隶距离很近,山东兵马在兖州有大军,在淮扬一带也驻扎有大军,调拨起来也是迅地很。
背靠坚城,人总是会特别的有勇气。觉得心有依仗。
田见秀这边分出兵马去马厂集周围肃清官兵,勘察地形,一边修筑营房,仓库,后续地兵马不断的赶上来。
闯军在汝宁府和归德府交界处不断的囤积兵马,但除了小规模的试探之外。没有任何大的行动。因为闯王和曹操的大部队还在路上,几十万人地行军。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
而归德府那边,人员的增加却很是缓慢,而且这些增加的人员都是卫辉府、怀庆府、开封府等地过来冒险求富贵的地主武装。
但这些人却不比闯军的谨慎,敢于大胆出击,当然这个大胆用莽撞两个字来形容更加的贴切一些。
莽撞出击的守军,和小心谨慎地闯军,一时间倒也是弄了个平分秋色,而闯营虽然是有意东进,看到对方这么肆无忌惮的出战,就越的小心起来。
贾大山却是存着死战的念头了,自己的出身和闯军是不共戴天,何况现在又有了个守备的官衔。
虽然他给山东送去了告急地文书,但却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胶州营肯定会维护山东地地盘,对这种外围的枝蔓不会太过再议,而且为了一个归德府去和如日中天地闯王大军对抗,未免有些不值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求救文书快马送出,山东那边立刻有了回音,兖州军都司张江先率领兖州军七千人进入归德府,兖州军的驻扎本就是在与河南毗邻的地方偏重,这次过境倒也是近便。
他的求救在济南那边得到了最快的回应,山东总兵李孟见到归德府的告急文书之后,一怒一喜,怒的是闯营不守盟约,本来说定是闯营不入开封和归德两地,喜的是,正在愁怎么应付驻防北直隶的旨意,这边就出了这件事情,正好是借坡下驴。
山东总兵对于兖州边境有警,河南的武将告急求救,有出兵救援的自专之权,李孟立刻是宣布了山东兵马的动员命令,自己带着骑兵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直奔归德府支援。
同时被调动的还有淮扬军参将陈六的一万兵马,也是迅的集结起来依靠水运前往归德府。
闯军几十万徐徐而动,不敢轻出,粮道后路都是有大军保障,胶州营虽然是快的增援,但也是谨慎异常。
八月中旬,归德府和汝宁府交界之地,山东兵马和闯军大军对峙,已成风雨欲来之势。
至于为什么如此的谨慎,可能是松山之战给人印象太深,谁也不愿意做这轻师冒进,大败被围的倒霉鬼。
八月十七,马厂集附近的涡水北岸,闯军的五百骑兵和胶州营的马队生接触……
大战已经拉开帷幕。
第三百二十章 涡水北岸骑兵战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自古以来,文人骚客们对于中秋,总是毫不吝惜自己的笔墨。而中秋佳节,是天下间最重的节日之一,明月高悬,阖家团圆。每到中秋前后,可是要正正经经的忙碌准备,全家人团团圆圆的过个节。
不过在这种大灾的年景,天下局势纷纷攘攘,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会怎样,所有人都是拿出了最后一分力气,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拼死的挣扎着。没人把心思放在这中秋节上,从开封到汝宁,在河南的东南部,鸟儿都仿佛突然失去了天赋的嗓音,所有人的家里,都在忙忙碌碌,城里的人,都在拼命的准备着存粮,市面上的杂粮面都涨了一半的价格,而那些村落或者市镇,人们则是准备着逃兵灾,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家底搬上车,准备逃亡了。而那些有家有业的地主土豪则不同,所有人都在厉兵秣马,把刀枪磨得雪亮了,却还总感觉不足,家里的打铁炉日夜开工,把那些刀剑拿出来好好的修整,以前存的那些好钢,这时也不再吝啬,全都加到刀口里去了。战阵之上,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刀剑,这器械精良一分,临敌之时活下来的把握就大了一分。
接到军报以后,李孟马不停蹄,一路换马,从济南快马赶来。但是,大军运动,千头万绪,钱粮辎重,道路安排,都是纷繁复杂,特别是这一次是胶州营难得的紧急动员的防御战,不像以前是自己居于主动,一切操之在我。所以尽可以从容调遣,也就是李孟谨慎,所以各方面的时间卡得仔细,不过大家也就是按部就班,只需要加班加点就可以了。现在这是兵情如火,又瞬息万变,自然临时有些慌乱,所以李孟还是要在济宁州坐镇。提督各路兵马,分派后勤输送,还要准备些后续的动向,不得不在济宁逗留耽误了两天时间。
所以,目前战场上的部队按照胶州营的指挥序列,递次指挥,而最高指挥官当然是官阶最高地淮杨参将陈六。这一点也和大明官军不同,一个总兵。在战场上是断然指挥不动一个其他总兵麾下的千总的,甚至,他都不能直接调遣自己部下的直属部队,所谓的兵为将有,这兵可都是该管将官的私产。哪儿容你旁人染指。胶州营有一套严整的上下阶级之法,每到战时,士兵军官都自动服从在场军阶最高的指挥者,如果所在部队编制被打乱。那就以最近地军官和核心,继续战斗。这种团体,在一般人眼里看来,恐怕是很不可思议的吧。
柘城守备贾大山前前后后发了不少财,他在柘城县附近也圈占了好大的庄园,院墙布置得甚为森严,食水运粮也还甚为通畅,而且也正好占据了四通八达的交通线核心之地。自然而然正好也就成了先期到达的淮杨军和兖州军的驻扎之地。
而闯军五十万人在攻破了马厂集西北的太康县之后,在那里环绕扎营,联营数十里,炊烟相望,营帐相连。涡水在这大旱的年景里面没有太大地水量,根本不必担心什么背水靠水扎营的危险,反倒正好供应大军的饮水需要。
贾大山和河南地方上的土豪地主,都是厮杀汉。家里有些钱财也都用在了军械马匹之上。差不多能凑出三千多骑,虽然纪律松散部伍拖沓。不过也算是马术熟练,又兼是本地人,地皮踩得很熟。而淮杨军和兖州军按照常规的配置,也有将近两千多地马队。
陈六既然是最高的指挥官,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直接是把近半的马队撒了出去,张开一道严密地威力搜索幕,确定闯军主力的动向,并且隔绝对方对自己军营的窥伺查探,至少在李孟到达主持大局以前,要确保万无一失。
确定闯军主力在那里,这个事情不难,几十万人的大队伍,因为一路来的谨慎,步步提防,不说筹粮,就说是筹集马草和烧柴,都是大难事,这样的部伍,自然走不快,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对自己的隐藏和疑兵之计。满河南的人都知道,闯军地主力就在太康县。
但隔绝对方的窥伺和查探,这却是胶州营军队作战时候,骑兵的首要任务,这是李孟在现代学习军事知识的认知,所谓的战场遮蔽,阻止敌人对自己这边人数、地形还有一切军事情况的侦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别人固然是必须的,但也要让别人不知道自己。如果能形成所谓的单向透明,那自然是最好。要知道,哪怕是多出一条一跃可过地小涧,或者是一道小孩子都翻得过去地土墙,在战斗中都很可能导致巨大的变故。所谓多算者多胜,如果你能让敌人什么都算不到,那自然你就容易胜了。
现下来说,不管是闯军还是官军,甚至是关外地鞑子,所谓的探马侦骑,无非是轻骑兵的孤身行动,或者是两三人一队,深入敌境,勘察情况。他们的侦查,也更多的是靠经验,估测敌人的数量,记下大致的地形,而不能给指挥官提供很精确的信息。
胶州营的操典则要求在进行战前的战场遮断的时候,骑兵出动最少也要五十人一队,由副把总率领,同时要带上懂地图测绘的工兵军官,要对战场附近的地貌,作出粗略的记载和绘图。
即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但骑马走路能行动的道路也就是那几条,堵住必经之路和那些小路,就是万事大吉。
再说了,贾大山这些本地的土著,对有什么隐秘的道路,心里都是明白明白,地主武装率领的马队,基本上就是在家护院,出外为匪的恶棍,更是精通这个。
“所有出去的骑兵都得记住。凡是遇见流贼的探马,一律给我追上宰了,这探马地人头,一颗做两颗算,翻倍记功,不要怕跑得深,咱们是骑着马的,只要那探马没有跑回大营。就把脑袋拿来见我。”
陈六可是在马队的军官还有那些地主武装头目面前大大咧咧的下了命令,还有什么“咱们肯定是人多,你们要是让对方还能跑回大营,那也别骑着马丢人了。”
在李孟麾下的几名大将之中,这陈六是草莽气息最浓的一个,他在这里好像是强盗头子一样的呼喝着这些豫东大豪,不过人可能真的是有些犯贱地性子,那些地主武装反倒是觉得这位大人平易近人。哪儿像其他大人那样做作讲究。那翻倍的军功更是让人垂涎,来这不就是为了赚官身的吗?
人都是喜好占便宜,就连这博命的勾当也是如此,一听是翻倍,别说那些红了眼睛的地主武装。就连淮杨军和扬州军的骑兵们都是来了兴致。
在胶州营之中,你不用担心升迁,你要担心的是没有用来换取升迁的功勋。
一时间人人争先,就连贾大山地几个弟弟也带着家中的亲信家丁出去杀流贼探马。那些没马的地主武装四处找寻马匹,就是为了这里掺上一脚。
陈六布置命令的时候,比土豪还像是土豪,但他心里却颇为忐忑,眼下自己良莠不齐的三万多人马,和那五十万铺天盖地地闯军比起来,实在是差的太多,自己虽然知道山东兵精。但是那闯王纵横河南,总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数量差得这么多,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判断明白自己的主力在什么地方。
最起码也不能让闯军了解这边地地形,只要是对这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区少一份了解,那自己最起码多了一份把握。
闯军真正开始正规化,也就是最近这一年的时间,从前即便是去过某地。对某地的风物人情。地形军备,也仅仅是依靠在当地的熟人带路而已。而这些熟人,可做不到每个部队都配上一个,而且他们就算是本县的,也未必到过战场当地。到了战场上,指挥官总会发现一些没有预料过的地形。闯军应该没有来过归德,他们不了解这边的地形情况。
那陈六就要用骑兵遮蔽战场,让他们彻底地糊涂下去,或者尽可能的糊涂一段时间。
闯军的探马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情况,在战前,探马的彼此窥探一般都是不会有什么争斗,大家都是孤身在外探察情况,见到之后也不会死命拼斗,能过去也就过去了,只要不碰见大队人马,还是很安全的。
谁想到是对方居然却一开始就大张旗鼓,第一天第二天闯营派出去的探马都是没有回来,第三天加派了人手,结果到了天黑的时候,才有一人带着箭伤回到了闯营,闯军的军官这才是知道对方地安排。
既然知道了,闯军马上是作出了应对,马上也是朝外派出一队队地骑兵,这已经不是什么互相打探消息,而是小股骑兵的互相劫杀。
几天之内,双方派出地骑兵逐渐的从小队变成大队,开始演变成千人左右的骑兵战斗,但闯营对归德府的兵力和布置,始终没有一个太清晰的了解。
这一日下午,涡水北岸的某处突然发生了一起大规模的伏击战,闯营骑兵差不多有五百多人,而被他们埋伏的的也是将近五百人的骑兵队伍。
只是这队骑兵的成分比较杂。两百名胶州营的马队,还有些地主土豪的骑兵,这也是无奈之举,目前驻扎在归德府的这胶州营,骑兵的数量远远少于对面的闯军大部队,可地主土豪的骑兵大队作战根本没有什么章法。为了让他们按照胶州营既定的方略作战,只得是用这样掺杂的法子,但部队的战斗力也有影响,所以现在对闯军的骑兵队,只能是以阻挡为主,而不是从前的截杀。
这些地主土豪的手下,能骑上马的也算是亲信的,或者是当地武力出众的混混的,平日在乡里也都是横行霸道的角色,好勇斗狠,不可一世,自以为是了不得地好汉。一贯是目中无人,见到胶州营的骑兵之后,各个都是知道自己有多么鼠目寸光,都是老老实实的跟着,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领着胶州营这两百人的是两名把总,按照入伍的前后,一名年纪大些,名叫杨战的把总负责指挥这几百人的马队。杨战是胶州老乡亲。亲兵队出身,不过当初因为急等着用人,呆了几个月就被抽出来使用了。虽然书读得不多,当初在亲兵队也有很多东西没学细,这些年磨下来,也算是戎马娴熟的老军务了。不过所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他历来都是谨慎小心。唯恐有变,谁成想,这次为了双倍军功,稍微有点放松,就遇上了妖蛾子。他们本来是追击一股三十多人地闯军骑兵。谁想到在涡水边上却和对方的五百名骑兵遭遇了。
看这对方严阵以待的模样,带队的那名把总杨战知道,方才那三十多人搞不好是诱敌之计,而自己这边上钩了。
他这边厢在叹气自责。可胶州营这边的马队却是跃跃欲试,特别是那些地主武装的骑兵,在这些人眼中,跟着胶州营这么能打的队伍,那什么也不用怕了,对面这五百多人,那可是送上门来的脑袋军功。
“让拿着火铳地弟兄们下马准备。”
杨战开口和边上的把总说道,自己是追击而来。马力的耗费远远大于对方的以逸待劳,要是转身离去,那可是把自己的后背卖给对方,到时候恐怕伤亡更大,所能凭借地也就是火器了。他回头看了一下,却发现有些马的鼻子里呼呼的出气,还拿蹄子不停的刨着地面,这些马地主人看起来都很激动。就等着纵马冲阵。扬威求名了。把总叹息一声,这些人到底是不知道轻重啊。也只好叫那些带队的士官们,加紧的约束部众,休养马力,不要急躁了。
那些地主武装的骑兵散开,而胶州营那些带着火铳的骑兵都是翻身下马,急忙的装填弹药,两百人的骑兵,也就只有五十杆火铳,不过所谓事到临头,也就只有这个可以凭依,也顾不得少了。
杨战盯着对面的闯军,双方隔得已经蛮近了,能看见许多人手中拿着长长地木枪,也有人背着弓箭,知道如果双方对冲的话,自己这边站不到什么便宜,胶州营马队轻骑出征,不是大阵的冲锋,一般是不带骑矛的。
但挥舞腰刀对抗对方的木枪,在冲击之中那就是找死了,可自己这边的火铳也是那种骑兵专用的,枪管被锯短,好像被西洋人叫做什么卡冰,不知道是甚意思,这枪射程差不多是四十步到五十步之间,这点对付对方的弓箭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看着胶州营地马队一直是在准备,对方地闯营也是缓缓的向前压,却有那地主武装地骑兵忍不住了,贾全是贾大山的侄子,这些年虽然贾大山已经是归德名义上的“地下皇帝”,不过他作为亲族却一点也捞不到耀武扬威的机会,被那些山东人压得死死的,也只好在贾大山自己的庄园里横行,外加每日里打熬力气,锤炼筋骨了。这段时间,那些山东佬出了大兵来到这归德,贾全跟着出去打战当真是占了不少便宜,以五百打几个,那自然是望风披靡,所向无敌倒也添了不少首功,自觉得是天赋异禀,勇武异常,那些闯营骑兵看见自己就跑,还以为闯军胆怯不敢战,眼目下见了这五百闯军,他却总觉得跟那些落单的也就差不离,一个冲锋,就得放鸭子了。贾大山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地下皇帝”,可好歹也是归德最大的土豪,拥兵近万,那自然也少不了巴结讨好的人,贾大山年纪又不大,儿子还小,那些地方上的混混头,也就只好跟着贾全之类的旁支亲戚混混,大家一起骑马射猎,抢小娘头巾,吓农家老母鸡之类的,倒也看上去有些幽并游侠儿的模样。这些狐朋狗友这次出来打战,志气可是大得很,眼见着杨战胆怯,贾全心里很是不忿,偷偷的扯过自己的亲信伴当,让他偷偷的去跟自己那些狐朋狗友联系。他们互相商量,也压根不管士官的约束,就想着去拿下头功。
两军列阵森严,战场之上也是一片肃杀之气。杨战正手搭成凉棚细细观察对方,谁成想突然间身后贾全一声大呼:“儿郎们,随我杀贼啊!!!”,十几名骑兵呼哨一声,纷纷从阵冲跑了出来,挥舞着马刀,朝着对方的马队队列冲了过去。杨战一下子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招呼已经是来不及。只能是厉声的呵斥,亡羊补牢要没跑地部队肃正部众。他们这一跑,甚至连胶州营自己的骑兵都有些骚然了,有些人都快跟着拉动缰绳出去了,士官们赶紧拿着刀鞘猛砸,砸得退了回去。
那边的闯军本身列着队,跟杨战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看着明军部伍还算完整。他们也就不急,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都知道这打仗急躁不得,反正大家都有时间,也就看看谁的耐性好。谁成想。突然有十几名骑兵耀武扬威的冲过来,都有些诧异,不过却也感觉好笑,首领直接一声令下。手持木枪的闯军直接是放平了木枪,面对面地冲上来。
看见闯军并没有和从前一样扭头就跑,贾全带着这些冲出去的莽撞之徒已经感觉不对,看见对方迎面冲来,队列整齐得很,木矛的长度又远远超过马刀,心中已经是发慌。
贾全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强自镇定。心中默念,这些闯军一定是虚头,这种时候回去也是丢脸,还不如冲上去拼了。心中计较定了,他更是狂躁不已,昂着头,不管不顾,带着这些兵丁愣头冲了过去。
闯军带队对冲的军官陈二虎。以前是陕西边军的老兵。在甘肃打过西虏,在宁夏打过套寇。在这中原之地也打杀了快十年,反复厮杀这么多年,真真算得上是百战余生,行伍之间厮杀的经验,哪儿是贾全这种大少爷比得上的。他小声的约束队伍,不要把速度放得太快,先留着力,那些傻子不管不顾就冲过来了,等他们靠得近了,我再加力冲刺,他们就算想跑都跑不掉,而且我突然一加速,立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待到两队相距不到五十步,贾全这边跑得太猛,都有点没力了,几匹差点地马都开始减速了,这时陈二虎一个呼哨,闯军骑兵突然一个加速,挺着长矛就冲了上去,这时候贾全想掉头都没力了。双方水平差得这么远,战斗的结果那自然也没有什么悬念,碰撞以后,河南土豪骑兵,基本都被木矛从马上直接打了下去,到还有一名反应的快,费了死命的力气扭转了马身,朝着自己的阵地这边跑回来,而闯军方面,不过是有个倒霉蛋被马刀削掉了帽缨子而已。
陈二虎又呼哨了一声,这些对冲地骑兵并没有回转,反倒是不紧不慢的跟在那名逃跑的土豪骑兵后面,大阵里旗帜晃动,也有不少的闯军骑兵脱离阵列,跟了上来。
只要是这逃回来地骑兵收不住马,把官军的阵型冲乱了,闯军士兵就可以就近的掩杀过来,直接冲垮敌人。
眼看着那人急忙的跑回来,杨战稍一犹豫,就从旁边拿过来一杆火铳,双腿夹紧马匹,这久经训练的坐骑立刻是立定不动,他稳稳的在马上平端火枪,仔细的瞄准。
当那逃回来的骑兵冲进火铳地射程之内,看见自家人对准自己的火铳,顿时是魂飞魄散,开口大喊道:
“别……”
不过他也就是喊出了这一个字,火铳轰然大响,这人胸口被轰开一个大洞,顿时是没了声息,他胯下的马匹也没有见过这火铳的声势,被吓得直接转向,跑到一边去了。
此时,平端着火铳的胶州营骑兵已经是下马并且是走到了队伍的第一列。胶州营骑兵大部分的作战技术训练都是在马下,也就是所谓的骑马步兵,西洋人所说地龙骑兵,这些火铳兵也是归于这一类。
不过闯军地骑兵,本就是不紧不慢的靠上来,看着那逃兵没有冲乱对方地阵型,直接就是勒住了马匹,并没有继续的靠前。
五十杆火铳并不能护卫五百多人的马队阵列,对方的闯军骑兵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稍微一个停顿,整个的马队猛地散开了,最前面的几列骑兵不动。反倒是在火铳的射程之外,把木枪放平,做出随时冲阵地准备。
而后面那些人猛地散开,朝着胶州营阵列的四周跑去,双方的人数差不多,可看着闯军骑兵的架势,却展开了包围。
那把总杨战在前面压住火铳阵列,他只是低声喝着:
“不进入射程。谁开火我就砍掉谁的脑袋,压住,压住!”
而另外一名把总则是在阵中约束住还在马上的骑兵,胶州营的嫡系还好,那些地主武装的骑兵已经是有些慌张了,看这个架势,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家占据了优势。他们都只打过顺风仗,这种大军厮杀地野战。不要说没有参与过,没有见过,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们心目中的战阵,还是关云长催马上前。一刀砍到颜良,曹军乘势掩杀的戏码。
把总杨战的额头上已经是微微的见汗,对面那几十名平端木矛的骑兵,正好是逼住了自己这边的几十名火铳兵。只要这些火铳兵分散到其他方向上,这些平端着木矛的闯营骑兵恐怕就直冲上来了。
但现在其他地方向却没有一种可靠的防御了,在其余三个方向的地主武装,有的人已经是拿出了弓箭,不管闯军有多远,就神经质的朝着闯军射击。
可这种稀稀落落地弓箭,又是乡村工匠的手艺,对远在射程之外的闯军骑兵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威胁。徒然浪费弓箭和自己的臂力而已。快速地射了**箭,把自己箭壶里的箭都射光了,手臂也有些酸软无力,却发现自己的弓箭什么都没射到,也只好悻悻然的收了弓箭。
不管胶州营的这些军官和士兵怎么呵斥,地主武装的马队们都已经是压不住了,闯军这次打的非常老到,绕着官军的军阵兜了几个圈子。却在军阵地后方停住。几十名背着弓箭的弓手靠近到四十步左右,全部定住马匹。张弓搭箭。
四十步在马背上的仰射,落点范围散布很大,谁都不知道会飞到哪个人脑袋上,对面的士兵们只要是散开,就并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但这一轮箭雨却把好不容易稳定住的阵型一下子射的散乱,这就是机会。
前面那几十名平端木矛的骑兵只是向前一步,依旧是钉死了那几十名火铳兵,虽然是几十人地小队,可进退自如,隐隐然有大军之势,杨战眼见对方精强,也不敢动自己地火铳手,双方在正面也就这样僵持了下来。但后队的散乱却给其余地闯军骑兵机会,那些射箭的骑兵丢掉弓箭,已经是抽出了刀斧,催动坐骑,朝着胶州营的后队杀过来。
本就是散乱的阵型让对方这一冲,立刻是炸开了,地主武装的骑兵们再也不管什么队形,像被炸了窝的母鸡一样,呼啦一下朝着四处溃散。
“骑兵的威力和杀伤不是拿着火枪射击,而是骑在马上挥舞你的刀剑冲锋!”
行将溃败的这一刻,杨战脑中却突然想起当日间教官所说的这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各种不同的情况自然有各种不同的布置,但今天这一仗,他布置完全的错了,以前虽然有这样下马击破敌军的经验,可那些下马的都是胶州营的自己人,自己人才是信得过的,这些豪强哪儿来什么纪律,哪儿来什么操练。这个估计就是闲时听书,里面所说的刻舟求剑吧,当时自己还嘲笑说书先生太过夸张,世上哪儿有这么蠢的人,没想到今天自己却做了例子。
后面的地主武装虽然是溃散,但胶州营自己的骑兵还是结成紧密的阵型,对方的枪骑兵都是集中在前面,后面也是拿着刀剑的搏杀,一时半会却也无法打破这百余人的抵抗。将兵们挥舞着自己的武器,拼死的抵抗着,虽然不断有同袍低声一哼就倒在了自己的身边,但是长期的训练还是让他们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恐惧,只要还有力气,那我们就还没有输。
“不要管我,领着人冲出去,这边顶不住……”
那把总杨战回头吼叫着说道,胶州营对于战败的责任追究,也是根据实际的情况,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穷究,但败军之将总归是脸上无光,特别是在胶州营这样一个讲究荣誉的集体之中,失败是最为耻辱的,不如战死还来得有光彩些。
后面正在厮杀的把总听见这句话,扭头看了眼,用力的点点头,开始大声的下达命令,准备聚众突围。
带队的那名把总杨战命令牵马的那几名士兵把马匹朝前带几步——步兵下马十人中有一人是牵马待命,被称为“马桩子”。
“不要回头,打完立刻丢掉火铳上马,咱们还有冲出去的机会,要是乱来,咱们大家今天都要交待在这里!”
所谓的年纪大的把总,杨战也不过是三十岁的年纪,但是在胶州营这个团体里,每一天都在被各种各样的勤务考验和锤炼,每一天也都在学习和思考,他比起那些同龄的官军军将,心智上依然是成熟了许多。在这艰难的时候,他放下了战败的耻辱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周边这些袍泽的生死,都系在自己身上,他在这边沉声的下着命令,声音低沉合欢,给周围的袍泽带来了信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中攥着的缰绳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手指甲也已经深深的抓进了自己的肉里面。
身后闯军突进来杀散了那些地主武装,但却攻不进战技出众,配合良好的胶州营队列,这种大军战阵,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和万众一心。这伙闯营的骑兵的确是精锐的劲卒,那头目陈二虎指挥的非常得法,眼见冲不进去,却不急着强冲,呼哨一声,又是散了开来。
要是方才的地主武装,没有长性没有约束,看着这样没准就跟着追了出去,等阵型一散,闯军返身再杀过来,没准就冲开了。不过胶州营这边却完全的约束住,没有轻动,而且那名率队的把总还在整理队形,准备接下来的突围。
“压住!!稳住!!”
那些闯军枪骑兵好整以暇,可被围在中心的胶州营把总杨战却越来越紧张,看着下面的火铳兵端着火铳有些不稳,立刻是大声的吼了过去。
但喊完之后,却发现刚才还安静异常的坐骑有些躁动,他胯下的战马可是被很有经验的马师很细致的调教出来的,有过多少次战场上的经历,即便是在冲锋的时候也很稳定,很少有这样的状态,杨战心中有些发凉,鼻子发酸,有些控制不住,心想莫非是马匹有灵性,知道我们主仆要死在这里不成,杨战伸手从马鞍旁边的袋子里摸出一把黑豆,身体前倾,递到马的嘴边,心中默然道:“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喂你了。”
战场之上,杨战做出这等闲适时方有的行为,凡是看到的都是错愕,不知道为何。
突然间,他也是听见马咀嚼豆子,打着响鼻的声音和一些别的动静,这把总却立刻的反应过来,就连那马桩子牵着的马匹也开始不安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定战场 占先机
杨战终于感觉到不对,刚才还是吆喝喊杀的战场猛然变得安静,就连身后的肉搏都已经停止,他甚至能听见那些部下喘着粗气的声音,这把总离开马镫,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四下看了一圈,却现不管是官兵还是闯军都在看着东面,甚至是停下了厮杀,都在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
视线的尽头,地平线处烟尘滚动,渐渐的耳边传来听见闷雷一样的声响,即便是在马上的他也能感觉到地面上的轻微颤动。
在那烟尘之中,隐隐的也能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慢慢的,原来是旌旗飞扬出现在了眼前。
“是咱们山东的大军,是咱们山东的大军……”
杨战疯狂的晃着脑袋,对着周围已经呆住了的部下嘶声的喊了出来,声音之中已经是带着些哭腔,在那个方向过来的,只可能是胶州营的兵马了。
这次反应迅的还是闯营的兵马,在枪骑兵后面一人抽出个号角,呜呜的吹了几声,原本已经把胶州营马队兜起来的闯军马队,呼啦一下子收了回来,那些枪骑兵虽然是有散动,可还是逼住前面。
等所有人都是退到后面,这才是一起回转,直接是渡河而去,惊魂未定的胶州营马队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追击,等到对方的骑兵远去,这才是松了一口,那些和枪骑兵对峙的火铳兵才现,自己手中的火绳已经是熄灭。
每个人都是浑身的冷汗,两百名胶州营的马队,此时已经是折损了将近四十人,杨战惊魂未定,但也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这几天顺风顺水的追杀。谁想到今日间却遇到了这个陷阱。
原本以为靠着火器可以逼退对方,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用这样地手段围杀,大意了。也是自大了,这些年胶州营没有遇到过什么强劲地对手,就算在淮北被人设伏,也是轻松拿下。陡然遇到这种挫折,杨战虽然身体非常亢奋的迎击敌人,而当敌人以走,他却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了马上。
他们出来两天,却不知道大军是今日开拔。回到营中他们才知道,这两日间出来的探马,竟然已经折损了将近六百多人。
闯军在吃亏之后,索性是用小股地马队作为诱饵,示弱吸引人数比他们稍多的官兵截杀队伍,然后有优势的闯军马队在那里等待,到时候趁着对方马匹奔波,马力不足,自己这边以逸待劳。从容搏杀。
如果不是有火器,胶州营马队的损失还要更大。闯营地骑兵也不全是精兵强将,也有看着官兵人少,一帮人呐喊着就蜂拥而上,结果被下马的火铳兵迎头痛击,反倒是自己吃了大亏。
李孟和麾下的兵马是在昨天和这大营汇合,本来在陈六预先得到的消息中,李孟是率领一千亲兵和四千骑兵过来支援。一共五千骑兵。这也是不小地力量,可实际上。李孟带来了一万两千人。
在济南府只留下了四千兵驻守,李孟征用了济南府和兖州府大量的骡马和车辆,孔三德的文如商行也是出了大力气来帮忙筹办。
算上66续续过来投奔的土豪武装,已经被动员起来作为苦力和辅兵的原有官兵,这里勉强也能称得上是五万人马了。
和闯军这实数五十几万,对外号称百万的大军来说,这实在是不算什么,李孟到达大营之后,立刻有人给他带来了对附近地形的地图和专人过来描述,那些绘制地图的工兵,所描画出来的东西还是非常粗略的,很多细节并不能表达出来。
所以画图地工兵在画图的时候,身边往往还跟着几名助手,这些助手就是用来描述所画地图那边的一些细节,他们还有自己的文字记录。
尽管谈不上什么精确,但的确比从简单的地图来分析地形地貌要有效率一些,可以知道很多细节和特征。
最起码,在到达军营的第一天晚上李孟就知道,在涡水的北岸有一个刚荒废不到两个月地砦寨,涡水北岸地地势是由南向北缓缓的高起,差不多几百步地长度,但也不算是太高,人马走在上面不会感觉到疲惫,可能体质虚弱的人,走到坡顶会稍微感觉到吃力,这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这个地形谁先占据,谁就有占据了先机和地利,李孟到达军营后,短短的休整了一晚,就立刻命令全军拔营去往涡水北岸布阵。
这把总杨战的运气真是好,若是大军晚来一段时间,整个的队列恐怕就要被冲垮打散,那些在马上的士卒还能跑掉,下马拿着火铳的士兵可就未必能逃掉几个,全要死在对方骑兵的冲杀之下。
而且说实话,那五百名闯军骑兵仍然有机会杀死大部分官兵马队,但看见徒然出现的官兵主力,这些闯营的骑兵必须抓紧回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大营,这等的战报,可是一时一刻也耽误不得。
可这已经是晚了,既然山东兵马的主力就在这里,那等于确定了战场就在此处,闯军的大部队已经失去了选择战场的权力。
因为这次的背弃约定,来豫东攻击,豫东的粮草和积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李自成要和这支逼自己签订城下之盟的军队打一仗,确定今后进退的范围,他现在已经打算的很好,双方的军队规模相差的太大,先不说自己胜利的把握很大,就算是失利,对方也没有打垮自己的能力。
在来到这涡水北岸之后,胶州营再也没有重新派出探马,除却在大营周围三十里的范围内布置下警戒的骑兵之外,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的骑兵都是在军营之中休整,大军则是在那缓坡后面扎营。
马罡、赵能、陈六几人都是轮换作战,王海和汤二却整天的跟随李孟东征西讨,这些人就是胶州营武将的核心。像是后起的张江、魏力、江显绰等人就要差一点了。
军帐议事。也就是这些人能够进入。特别是机密地要事,帐中坐下地人也就是两位,一个帅案之后的李孟。还有一个坐在下的陈六,张江站在陈六地对面,而王海和汤二按照老规矩还是站在李孟的身后。
“前次在赵皮寨渡口把郝摇旗逼退了几十里,然后李自成派人找本将订约。说是只要本将镇守山东,他的军队永远不踏足开封,归德两府,天下人都说这李闯无信。还真是不假,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朝着进开封,朝着这归德府来了。”
一方总兵和闯王这等反贼定约,大逆不道、诛灭九族地罪名,这都是实打实的,可李孟却这样满不在乎的说了出来。
王海和汤二以及当日的马罡、赵能都是参与了这次地定约,早就是知道此事,李孟说起来,他们两个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默然听着。
陈六却有些惊讶,开口说道:
“我说那闯贼前段时间怎么缩手缩脚,不敢东进北去,原来是和大帅这边定了约,这闯贼眼下和罗汝才合兵一处,自觉地天下无敌了,那还会把咱们山东兵马看在眼中。”
说到这里,陈六抬头看着李孟还有身后的那两位。带着些恶作剧的神色。嘿嘿笑着说道:
“这次正好打他个狠得,让这些陕西河南的蟊贼知道咱们山东兵马的厉害。”
王海和汤二也跟着笑起来。这两年来一系列的出外征战,让胶州营的将领们对自己都是极为的有自信,虽然山东兵马一向是低调,可内部都已经认为自家的兵马是天下第一,不过这李孟话虽然说的随便,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了站在边上的张江一眼。
张江一直是背手肃立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的手心、后背却都是微微的见汗,李孟说的那些他很吃惊,但更让他心慌的是李孟那无意的一瞥。
作为军将,跟着大帅在地方上抢地盘,和其他的官兵火并,这都是小事,大明天下地官兵,没这么干过或没被人这么干过地可是很少,而且那些兵丁连个军饷都不。
山东兵马可都是足饷,即便是那些庄丁出身的兵,一家老小也都是勉强混个温饱,这些庄丁在军队之中也能吃饱饭,就冲足饷饱饭,还有充满荣誉感地制度,去火并友军,去抢地盘,大家都是毫不犹豫的去做。
张江是世代的军户出身,还是在卫所中有一定地位的军户出身,对大明朝廷还是念着些好的。
李孟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大逆之事,张江心中还真是难以接受,但他也知道之所以当着他面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把他当做自己人,另一种是用来试探他对这个团体到底到忠心到什么样的程度。
那一瞥很说明问题,陈六说完之后,军帐之中有些安静,不知道为何,张江却觉得军帐中的这几个人都是在盯着他看。
对朝廷忠心耿耿,卢象升、杨国柱这样让人心凉的例子在前,想要蒙混过日子,左良玉和贺人龙的手下好像是乞丐一般,在胶州营呆的时间长了,觉得要是如那等军将一般,真是体面丧尽。
投靠闯军,投靠流贼,做官兵这么久,已经是都司的位置,按照胶州营的升迁规矩,做游击,做参将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要知道张家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千总,还是当年在山东平弥勒作乱赚来的军功。
“跟着你家大帅,咱们张家的荣华富贵几代人都能无忧,你叔叔我总觉得这事情太稀罕,肯定是你爷爷做了什么大善事,要不就是祖宗的阴德落在你身上了。”
在这样有些微妙的时刻,张江莫名想起来他叔叔和他说过的这番话,利害权衡,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张江很快就是打定了主意。
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大帅,眼下的闯贼把陕西总督傅宗龙收拢的陕西边兵全部的接手过去,又有罗汝才的兵马和他合流,他的实力和几个月前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这话都是随大流的话,不过李孟却有些宽心,笑着说道:
“张江,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张江又是弯弯腰,环顾一周,朗声的说道:
“闯贼实力如此,心气和以往定然是不同,我军虽强,但若是仅仅逼退或小胜,闯贼必然以为我军不过如此,只要仗着人多和我军消耗起来,也是个麻烦,我山东兵马所图,应不是这泥潭一般的河南。”
张江顿了顿,看见李孟脸上的神色,心中大定,在那里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一战,我山东兵马不应留什么分寸,而应该全力的出击,彻底的打疼闯贼,以他们现在的规模,咱们这次所来的兵将打败他容易,灭他却难,断闯贼一臂,让他不敢在触犯我军威严,却依然横行中原,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两全其美,这美的肯定不是大明江山和朝廷,张江这么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固然是好的建议,可也有表明心迹的意思。
军帐中又是稍微的安静,不过在这个安静中,兖州都司张江却没有方才的紧张,而是颇为的坦然,李孟和陈六对视一眼,站起来哈哈大笑,很是愉快,大声笑着说道:
“果然是我老营出身的军将,用起来贴心,想事情却也明白,说的不错,诸位,传令下去,与闯贼一战,人人当奋勇向前,不可退后!”
这句话说完,坐在椅子上的陈六也是站起,和屋中的诸将一起抱拳躬身,齐声说道:
“遵大帅军令,勇猛向前,决不后退!”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李家坡 炮灰填河
在涡水北岸的那个战场,叫做李家坡。
八月十九那天,前几日纷纷扰扰的局面突然间变得安静了,双方的骑兵反反复复的一触即退,再也没有那厮杀的血腥,双方都勒着马缰,保持了最大的克制。天空虽然透亮得很,连一丝云彩都看不到,却总让人感到一丝黑云压城一般,凝固的空气好像塞满了胸腔。空气中仿佛淡淡的有一丝腥味,这是死亡的味道,死神的镰刀已经开始挥舞,无数的人命将会在未来的几天里会像麦子一样被收割。双方的士兵虽然平时也都浑浑噩噩,但此刻也都感受到了所谓的紧张,营地里的厕所,现在居然都开始排起了队。数十万大军在涡水两岸对峙,双方都保持了一种反常的安静,谁也不愿意大声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大声喘一口气。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股压抑的气氛,一向是清澈的涡水开始变得混浊,而布置在四周的警戒骑兵开始频繁的和对方的前哨生接触,无数次追逐战爆了,但是在真正的战斗爆之前,追击都克制的选择了退却。大战将至,最需要的,是保持信息的通畅,让自己无谋的陷入缠斗,只会给大军造成不必要的危险,对于这些老练的军人来说,功虽然重要,但是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黑云压城一般,两头怪兽的碰撞,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了,就连最迟钝的那些庄户人,也都停止了搬动他们的家产,在大军到来之前,还可以逃走,在双方即将接火的现在。要是还去逃荒,那就会在大军碰撞的浪潮中变成一朵小小的浪花。
在涡水北岸,胶州营已经扎下了营盘,静静地等待着碰撞的到来。李孟选择的扎营处。是为这周围唯一可以适合大军行动的区域,也是唯一可能生大规模会战地地方,涡水北岸太康县下游这片区域唯一村寨三王庙。尽管是已经荒废的村寨,但也是说明只有这里才是适合人聚居之地,还有着一座勉强过得去的土木混合的桥梁。闯军人马众多,必然要沿着河流和官道行进,李孟就在这个要点等着他们就好了
涡水南岸的李家坡,一个已经破败了很多年的小村子,距离三王庙不到四十里。李自成和罗汝才在此扎下了行营,探马和使流水一样的从村头进出,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军情,大到万人大军的机动,小到某处有几条栅栏,带走指挥几十万大军舞蹈地音符,这里虽然破败如故。但是,整个中国的焦点,聚集在了此处。
村东口的祠堂里,临时摆下了几张桌子,铺满了乱七八糟的地图。年轻精干的军官们不停的进出,几个中年人声嘶力竭的嘶吼着,还不停地在地图上写下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鬼画符,恩,鬼画符,根本不能称之为文字,因为他们很大多都是文盲,写下的只是方便自己记忆的符号而已。
在祠堂门口,燃着几堆篝火,吊着行军锅。咕咕的烧着热水,两个三十来岁,胡子拉碴地中年汉子,蹲在篝火旁边,轻声的交谈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旧的箭衣,披着一领打着四五个补丁的粗毡大氅,另外一个却穿着上等的大红绸缎战袍。足下的靴子也都是上等的官制朝靴。这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搭调的人。却如同最常见的陕北老农一样蹲着,仿佛这里是家乡那烧得热热的大炕一般。这恶劣地环境,好像一点也影响的心情。
一身旧的这位,用勺从锅里面舀出一勺热水,倒在对面那华服汉子的碗里,一个缺了三个口的破陶碗,里面泡着的茶,黑乎乎的,叶面粗破得很,看上去是三五文钱一两的那种破叶子。那华服汉子也不讲究,端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喝完一抹嘴,顺便把胡子上地茶沫抹掉,开口说道:“他娘的,说起来,俺老罗也是喝过几两银子一两地那种什么贼厮鸟的雨前龙什么井的,可是怎么也喝不出什么味道来,怎么跟这几个大子一两的差不多咧。老李,你说说,那些官家太爷,怎么就好这口啊。一身旧的汉子原来就是纵横数省的闯王李自成,他噗哧一笑,自己也舀了水续上,应道:“咱们都是穷苦的命,命贱,使不起那好东西,不过你也算是享过福了,祖宗八辈加起来,睡过的婆姨也没你一个人多吧。”
一说到这个荤段子,老罗罗汝才就兴奋起来了,咋咋呼呼的吹嘘起来,上次破了府城,睡了那个知府小姐,如何如何的白,那个富户的小老婆,如何如何的绵软,不过唠叨了一通,却又埋怨李自成破洛阳的时候,没有给他留几个郡主千金,让咱老罗这泥腿子尝尝皇家千金,金枝玉叶的滋味。
正当这两个搅乱中原的最大贼酋还在喝茶聊天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冲出了祠堂,到了他们面前。
“闯王,曹大王,出事了,那李孟他……。”
话还没说完,李自成却挥手叫他停住,自己却慢条斯理的喝完了茶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再慢悠悠的说道:
“芳亮啊,大军统帅,要有自己的城府气度,有什么事情,不要这么咋咋呼呼的,你这么着急,也不急在这片刻,你省这么点时间,敌兵也打不过来,你顺口气,慢慢说清楚,多花得了什么。”
罗汝才也在旁边帮腔:“刘芳亮你个***,咋唬什么,吓得老子都要噎到了,就算***老天塌了,他一时半会也掉不下来,就算掉下来,也是老子个高先顶着,你小子急个俅啊。”
那汉子呆了一下,然后才弯下身来细细禀报,谁成想他刚说了一半,李自成和罗汝才却坐不住了,罗汝才蹭的一下跳了起来,直接把碗砸在地上。却溅了李自成一身的渣。
李自成本来也急着要站起来,被这么一溅,却把碗一放,再慢慢的站起身来。握住刘芳亮的手腕,说:“芳亮,咱们进去议议,你去召集诸将,军议吧。”
半个时辰以后,祠堂正厅里已经塞满了人,这里聚集的人,最小地也都是统帅数千人的大将,这一刻。却都鸦雀无声的盯着桌子上的地图,刚才刘芳亮已经把新地军情细细的说了一下。大家伙都是老军务了,这种事情,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刘芳亮所说的军情,其实还粗陋得很。但是老师傅瞒不住,大家从这一点,都看出了事态的紧急。
本来以为当面只有陈六的两万多杂七杂八的兵——胶州营的驻地,尘烟不起,士马不哗。让顺军大大的低估了当面兵力——大多还是靠不住的土豪,这样地破烂兵,呆在城市周边,还能守守土,让他拉出来野战,都怕他自己走跨了,更别说快穿插几十里到涡河北岸这里待机了。谁成想,细作拼死传来的消息,却是李孟亲自统帅两万大军已经到了,还突然前出到了唯一可以展开大军的地方。抢占了有利地势。
如果闯军早些知道消息,以轻兵快突进,快度过涡河,占据要点,那就可以轻松的展开大军,在正面引住李孟的主力,再分兵从侧翼包抄。但闯军到底是扶老携幼,坛坛罐罐太多。新入伙的部伍也是良莠不齐。所以不得不谨慎进军。闯军的谨慎给他们耽误太多地时间,当前锋到达涡水南岸的时候。他们赫然现,若是从胶州营的东面绕,则是距离南直隶边境太近,那边屯驻官兵的大队,为免侧翼有危险,而且水系相对复杂,大队人马穿越难免会被耽搁;要是从西面绕,开封城内的陈永福和杨文岳地兵马仍然颇有力量,如果在哪里走,侧翼也是不安全,有被开封城和柘城两边夹击的危险,而且一旦迂回,正面李孟可以依托河流抵抗,在两翼他则是处于完全的内线作战态势,可以轻易的利用便捷的道路迎头痛击疲惫的迂回部队。
不管如何绕,距离都有些远,还有被夹击的危险,现下的闯军成军不久,轻易分兵未必能指挥得如意。李自成和罗汝才思来想去,反复会商,还是只能在太康县沿着涡水而下,面对面和官军对碰。
大厅里的气氛很有些压抑,大家都没有预料到,李孟的动作如此神,几日之内,居然从山东这么迅捷地调了大军到归德,还这么快的行军占据了战场,现在这样,等于是还没有展开的顺军,在行军状态就迎头碰了上去!兵再多,也要展开才行,而且兵越多,展开越麻烦。本来还以为山东兵马虽然有些精锐,毕竟不多,谁知居然大军调动如此之快,须知,这种大军,跑起来不散不乱,那就肯定是精锐之师了。现在主动权已经失去,大军何去何从,也需要上的两位头领做个决策了。
一个青年耐不住大厅里沉闷的气氛,站起来大声说到:“父王,罗叔父,俺们现在统带数十万大军出来,那李孟不过是三四万兵马而已,山东兵马素来也没有什么战阵,虽然火器犀利一点,咱们也未必能让他们射着了。孩儿双喜愿请命,领一只兵,从上游渡河,抄袭掉他们的侧面,涡河水浅不及腰,父王和罗叔父正面击鼓而进,一举荡平不在话下。”
搭话的青年,是李自成的养子李双喜,也就是李过,是军中地新锐,不过带队以来,闯军所向披靡,他也没想过区区几万人,对大军能有什么阻碍。
这时却听祠堂口一声冷哼,原来是郝摇旗从前沿快马加鞭赶来回来,刚才在门外听到李双喜大言炎炎,他素来不喜欢这些年轻人,自己又在李孟手上吃过大亏,自然要表示表示。
他地位甚高,就算李双喜是闯王养子,也不用惧怕。他也不跟这些人搭话,径直落座,就跟李自成和曹操谈起了前线地军情。
军议开始的时候,李自成地眉毛就有些皱在一起,现在听了郝摇旗这么一说,却越的拧在了一起。曹操则是手指不停的敲击着桌面,嘴里传来模模糊糊地声音:李家坡,李家坡……
军议以后,闯军还是照样前进。可行军的序列却是不断的变化。以三王庙为轴心,部队不断的离开官道向两翼展开,后续部队不断地补充上来,而老营的精兵,则开始向官道方向靠拢,大军已经放弃了行军队列,转入了作战状态。不过,这样提前的展开,大量的部队必须要在野地里前进。行军的度越的慢了。
闯军的前锋是郝摇旗、田见秀率领的四万余人,李自成和罗汝才带着大军跟在其后,他们从太康县开始沿河南下,就能看见河对岸有骑兵往返跑动,显然是官兵的探马,这时候情势明朗,却也懒得管这些探马了。
反正双方是堂堂正正地开战。李孟已经摆了个决战的局,而顺军也必须要应子了。看官兵的动向,也没有什么提前截击或是埋伏的动作,好像是在养精蓄锐,安心的等待正面开战。
闯军的大将田见秀。资格老得很,别看在议事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地模样,平时也是蔫吧蔫吧的,那可是跟着闯王纵横数省,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到了这大战之时,状态却要精神机警很多,不过他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谋划和带兵打仗上,比这郝摇旗实在是差的太远。事事都是以这郝摇旗为主。
可郝摇旗临战时的状态却颇为地奇怪,原来闯王带着属下孤身十几骑的时候,郝摇旗尚且是勇猛万分,信心十足。
闯军的大将,唯一能让他们忌惮的兵马,也就是当年巡抚孙传庭和总督洪承畴率领的秦军,这些陕西的边兵虽然在待遇上不比大明的其他官兵好多少,却贵在历年多战。和平贼平乱的那些官兵不同。陕西边兵都是和西面的蒙古鞑子打个不停,练出了一支颇为精锐的兵马。
几次闯军地大败。都是这些陕西边兵们的功劳,而且孙传庭和洪承畴多少的下来粮饷,也有一定的凝聚力。
但到了后来,孙传庭、洪承畴被调往京师拱卫,秦军也是跟随前往,留在陕西本地的这些陕西老兵顿时是崩溃流散,等到傅宗龙入陕西收拢边兵,方才是重新聚拢起来,但这聚拢秦军,傅宗龙拿不出粮饷支应,军心士气全无,和闯军一战,立刻是烟消云散,全营的崩盘。
傅宗龙死掉没什么影响,但这溃散的陕西边兵,却大部分被闯军收拢起来,在闯营之中,靠着那些官绅府城的积储,骨干地老兵还是能吃饱饭地,李自成和手下的一众大将自然知道这些陕西边兵地价值。
而曹操罗汝才的兵马也都是以陕西和山西的溃散边兵作为骨干,两军合流之后,闯营的各大将都是信心大涨,大明最有战力的军队已经是在自己的手中,横行河南已经不是什么目标,天下也就在眼前了。
有这样的实力在手,当日定下的城下之盟现在自然是不必遵守,这山东兵马看着有些实力,不如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吞下来,岂不是大好的事情。
从靠近对方这阵地开始,田见秀的安排是不如让骑兵涉水而进,在北岸沿着浅水和岸边快推进,等到达阵地的时候直接上岸冲击,这样总比涉水而攻,让对方布置好防御,再动进攻要好太多。
但郝摇旗却否定了这个想法,距离河岸一里,探马在十里的范围内搜索,缓慢的前进,即便是到了这岸边,也要距离岸边有一定的范围扎营,并且要预先的把后路选好。
田见秀听说过山东兵马的厉害,但却没有把对方想的太过厉害,看着郝摇旗在后面布置阵地,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安排兵马的防御已经是有些变态的地步了
田见秀的年纪比郝摇旗大两岁,但郝摇旗的勇猛和狠辣是他望尘莫及的,可今日的表现让田见秀却有些火大,对面又不是天兵天将,何必小心成这个样子。
他索性是不理会还在那里安排防御的郝摇旗,自己带着十几名亲兵跑到了河边的阵地上张望。
涡水因为大军的取水和上游的大批人马来回经过,已经从清澈变为了土黄的混浊,尽管对面地官军比自家早到了四天,可这南岸边。以及水中看着并没有什么工事的布置,不要小瞧几十万人马在上游的取水和饮用,这李家坡一带的涡水,径流已经是颇为地小。有些不大的石块已经是露了出来。
他领着十几名亲兵在这边观察,本也是小心翼翼,但看着对面却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几名骑兵在河边兜了一圈,又转了回去。
看到对面的布置,田见秀心里也是暗骂,确实是棘手的地形,对岸能展开野战的区域已经被官军占据了,闯营要是进攻。还要涉水,过这条河总归是不能维持正常的步和阵型,到时候对方就可以以逸待劳,迎头打击。
如果不是对方工事的密集和奇怪,田见秀这边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对面有个坡度,涡水差不多有百步宽,在百步之外。上岸二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开始有山东兵马的工事。
地确是奇怪,本来应该是挖壕沟和设置一丈高的羊马墙,但山东兵马却只是用倒置的三角木栅栏,差不多齐人高的木架。
这样的简易木栅,隔着一定的间距。就摆放一列,除却第一列之外,其余的中间都是有通道,差不多在第五列地位置上能看到堆了四个土台,土台上面放置着火炮,能看到在这木栅栏的后面隐约有拿着长矛士兵走动,木栅栏差不多有十几列,一直到最上面,按照大旗的位置来分析,营盘应还在更后面的地方。
看见那些木栅和长矛。田见秀差不多能想到手下的士兵冲过涡水,到了那个倒置地三角木栅栏前面,想要攀爬或是搬开,里面的官兵拿着长矛攒刺出来,无数士兵倒在那前面,更不要说这有十几列的木栅。
不过田见秀却也觉得舒了一口气,和敌人遭遇,不怕敌人守。就怕敌人对攻。攻击的手段五花八门,必须见招拆招。而对方守,自己攻,那就可以玩出许多的花样了,反正对方只能是被动挨打。
而且这攻守的态势,也是军队勇气的一种反应,“夫战,勇气也”战胜战败的关键,并不是看装备如何的完备,而是看这士兵们的勇气,先到达几天,却一直是所在涡水地北岸,连在南岸设置工事都没有设。
说明这山东的兵马根本没有出战的勇气,只求拦住自己这边的进攻,这样的胆怯和懦弱,好像并没有郝摇旗说的那么可怕。
田见秀看到这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郝摇旗,觉得老郝的锐气是不是都被这突然变好地日子消磨地差不多了,对面这么个缩手缩脚的兵马,怎么还怕成这样子,看来自己在闯营之中可以朝前挪动下了。
“张石头,你叫些弟兄地把这个河趟一遍,看看有什么问题,小心些,莫要被对方打到!”
他的一名亲兵在边上听到了命令,大声的答应下来,既然是闯军大将的亲兵,胆子都是不小的,那名张石头小心翼翼的涉水朝对面走去。
那边山东阵地的反应还是死气沉沉,还是几名骑兵到了岸边张望了,也不做什么动作,本来这些过河的闯军士兵已经是做好了戒备,但看见这几名骑兵的动作,胆子却立刻慢慢的变大起来。
这些造反的闯军士兵,特别还是这些骨干,本来心中就没有什么顾忌,看见对面这么畏缩,马上是大声的鼓噪嘲笑起来。
田见秀则是盯着他们的趟河亲兵的脚下,看他们落脚虽然是小心翼翼,但却没有什么磕绊,涡水最深处不过是到膝盖左右,对面那几名骑兵也没有什么动作,后面的官军工事也没有什么反应。
那十几名亲兵一直走到距离北岸边四五步的距离,在岸上的那些骑兵就算是捡起块石头砸也打的到。
张石头这些人不敢再向前了,前面这四五步的距离也能大概分辨的清楚,的确不会有什么据马的工事。
现在南岸那边站着的田见秀身边已经多了几个人,其中一位正是郝摇旗,他看着对面层层叠叠地工事,脸色阴沉的好像要下雨一般。而在田见秀下的,却正是那名差点击溃闯军马队的那名陈二虎.
“河里面没什么伤人伤马地东西,二虎,你当时那几百人马也是直接过河吧。麻烦不。”
听到田见秀这么问,这名军将肃声的说道:
“河不深,水底也颇为的平坦,当时来回很是便捷,不过这已经是四五天的时间,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那张石头一行人也是见好就收,在水中跳跃着跑了回来,这样看,水中的确没有什么布置。田见秀嘴角已经是带上了笑意,这么浅的河水,对骑兵和步卒没有什么影响,相当于双方之间有百步距离的平地而已。
“这官兵如此布局,倒有些引我们去攻的意思,咱们千万要慎重,莫要上了这些官狗的恶当!”
郝摇旗瓮声瓮气在边上说道。田见秀微微皱眉,郝摇旗地见识和狠辣,这以往的印象在他心中已经是淡化了许多,但郝摇旗说的也有道理,官军的大营面对面的这一块设置的极为有层次和完备。如果硬攻的话,肯定会有不小地伤亡。
但对面这样没有战意的敌手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做这么个局吗?要知道和郝摇旗的战斗,据说这山东兵马一直是压着郝摇旗进攻,怎么今日就龟缩起来了。想了半天也只能是想到对方怯于闯营的几十万大军。
这数量上地差距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对方不敢进攻,只能是据营而守。
郝摇旗的气馁,让这几万前锋军的主导权明显是由田见秀掌握,田见秀看看对面官军大营的两侧地形,的确不适合渡河作战,战场被对方牢牢的抓在手中。
正观察的期间。一直没有出声的陈二虎却冷声的说道:
“咱们闯军人多,不怕死。”
听到他的这句话,田见秀和郝摇旗对视一眼,禁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五十万人马,能被称为核心的军事力量差不多也就是十几万人,陕西边兵、老弟兄,各部的骨干底子。剩下的人都是壮声势的炮灰。
跟随闯营。的确有这些炮灰的一口饭吃,但既然被称为炮灰。这些人就是消耗品,在起家之初,闯营的确是穷苦人为了求活地造反组织,大家彼此都是兄弟,生死与共。
但出生入死这些年,不断地有人死去,不断的有新血加入进来,如今地李、罗联军是一个军事集团,他的确是聚拢流民,率领大家求活的组织,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军事集团的根本目的服务。
田见秀和郝摇旗当日在鱼腹山区可是杀妻小和李自成表忠心的人物,这等冷血凉薄,自然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八月二十二这天,上午闯营的大军到达了李家坡的对面,胶州营的诸将和李孟一起在坡顶看着对面的布置。
闯军不大举冲锋绝不开火,这是给下面火器兵的死命令,看着河对岸的几匹马停驻,也看见那些大笑挑衅渡河的闯军士卒,但除却几名摆出去装装样子的骑兵之外,胶州营一直是隐忍没有反应。
“这么等着,实在是窝火,大帅,咱们又不是打不过这些流贼,何必这么忍着,不如来一个打一个……”
陈六这样猛冲猛打的军将,根本受不了这样的龟缩,他也知道这样做的用意,可还是觉得憋气,李孟拿着千里镜望着对面的景象,到一定的距离也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对方的扎营地点距离河岸很远。他边看边出声回答:
“这次流贼来的如此小心,步步为营,要是这前锋你就把他打疼了,以李闯和曹操的脾气,马上就要缩回去,咱们在河南也就是归德府和黄河沿线能动,要是他跑到别处去,怎么给他教训。”
李孟呼了一口气,笑着对陈六说道:
“陈六你吆喝着来一个打一个,你那马队的把总,差点被流贼的骑兵给吃掉,对面这么多人,小心的应该是咱们啊!”
五百骑兵对五百骑兵,仆从的土豪武装溃散死伤。就连胶州营的正规骑兵也死了几十人,这种战果几乎是胶州营军队成立以来地次,这样的情绪通过种种渠道反应到李孟这边来,今天直接拿出来说。
陈六脸猛然涨的通红。身边的张江脸色也是不好看,淮扬军和兖州军地马队,在所谓的战场遮蔽和互相截杀的战斗中,吃亏的可是不少,但真正能称得上是失败的,并且规模值得一提的,就是这河边的互斗。
“大帅,末将治军不利,战后请大帅按军规责罚……”
“和你们治军无关。那天我叫来几个人问了问,河边这几百名闯军骑兵打的很沉着,怕是所谓的陕西老卒吧,最难缠地就是这些人。”
“大帅,那把总杨战犯了大错,这仗结束后,就行军法。”李孟呵呵笑了几声。促狭的盯着陈六,开口笑着调侃道:
“想给他求情是不是,败战虽然丢人,好歹没有把流贼吓跑,不过。给骑兵拿着火铳,把这些人都给搞傻了,骑兵是个拿着刀剑冲的,拿着火铳下马去打算干什么……杨战也是老卒……这次让他领着他的骑兵,在前面冲吧!”
打头阵死亡率很高,但立功赎罪的机会也很高,李孟的这个结论,的确算是留了情面,陈六大喜,连忙地躬身致谢。
就在这时候。涡水南岸突然爆出巨大的鼓噪,就连李孟他们所在的山坡这边也能听的清楚,在山坡上的诸将停止了交谈,都是把注意力转移了过去,李孟拿着千里镜看了几眼,笑着说道:
“看来今天就要把这前锋打疼了,诸位,去各处安排督战吧!”
众人齐声地领命。各自跑到预定的位置。山前的火器阵地是张江督导,而陈六和汤二则是在工事后面的军营之中。
无数的流民冲到了涡水岸边。这些流民都是拿着个盛土的容器,很多人都是拿着衣服包裹着土,赤着上身,每个人脸上都是有很狂热的神色,双眼光一样盯着对面的官兵工事。
在闯营之中,这些流民最起码从快要饿死的境地,变成了有一口饭吃,在这地狱般的世道之中,能有口饭吃,已经是莫大地幸福。
这些甚至连鞋都没有的穷汉,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炮灰,但为了这口饭,这炮灰当也就当了,如果能在炮灰的生涯中活下来,或许就会有个很不错的提高,或许自己能吃饱饭了,如果再上一级,或许还能让全家吃饱。
平时就算是想要有这种做炮灰的机会都没有,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每个人都是很兴奋,死就死了,这样的世道,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和解脱。
南岸声势喧天,北岸一列列木栅之间人影晃动,原本布置的兵丁仅仅是警戒,此时真地有警,大批地在营地等待的士兵迅跑进充实,做好战前地准备。
“碰”的一声号炮,早就是在河边等待的流民们纷纷的把怀中的土包丢进了水中,一时间水花四溅,丢完土的流民转身向后跑,而后续的人则是跟上,如此周而复始,土包不断的被丢进水中。
闯军竟然是想要填河!百步宽的河流,他们居然想要填上,对面木栅之后的胶州营官兵有的人都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火铳兵们在笑,连士官们也有忍不住笑出来的,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不过接下来谁也笑不出来了,近万人的轮转填河,有人专门挖土,有人拿了土则是迅的上前倒在河中,这毕竟是几千上万人的工作量,能看见涡水因为干旱和上游取水,河水本身不深,最深处也不过漫过膝盖而以,而且水流也不急促。
这么大的土方量填充到河中,能看到一条近百步宽的土地迅的朝着北岸靠了过来……
“装填弹药,检查火绳!!!”
几乎每列木栅的士官都是在声嘶力竭的大喊,尽管按照这个度,还要有小半个时辰,才能靠近过来,但这种疯狂之极的景象,实在是给人心中巨大的压力,让人心惊胆战。
张江大步的走在木栅之间,他没说一句话,跟在身边的亲兵都会把他的话重复着大声喊出来:
“都稳住,流贼进入五十步之内再打,不要慌,你们在工事后面,你们的身边有你们的战友,他们只是一些傻子和疯子,就按照你们平时射击练习的时候打!”
闯军那边的流民依旧是在疯狂的朝着前面填土,不过开始有背着弓箭、火器的士兵夹杂其中。
那些填土的流民动作不停,很少有人注意到前面在岸上的木栅后面有人不间断的把弓箭射过来。
可这箭支却不是奔着填土这些人的,只是高吊着落入河中,而且就那么一张弓间隔段时间的射。
这箭支似乎总是落在差不多的范围之内,既然对人没有杀伤,闯营那些流民们也不理会,依旧是蜂拥向前。
这种力量的弓箭就算是挨到最多也就是个擦伤,谁也不怕,河水渐渐的被阻断,前面的水流越来越急,填河的度也渐渐的有些慢。
可那支箭还是不紧不慢的吊射,对面的官兵在工事中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填河流民鼓噪嘈杂,声闻十里,官兵在木栅之后,安静异常,一动一静,双方之间只有那吊射的弓箭朝着河里射,很是诡异。
终于,填河的土地到了那弓箭的落点所在,弓箭这时候却突然停止了,安静半天的对面突然传来几声大喝。
在木栅后面的火铳爆豆一般的打响,一时间所有嘈杂和喧闹,全被这火铳的爆响掩盖住。
那支弓箭吊射的地方距离木栅五十步左右,正好是射程之内……
这一章和接下来的求票公告都是现在写完的,看看表,四月三十日的十一点零八,心情有些激动,应该第六没问题了吧,这个月的月票是老白第一次达到的高度,无论名次,老白足可以欣然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钢铁暴雨 杀人的时代
“老郝,这官兵的火器果然是犀利啊!”
自从官兵的火器打响,距离河岸差不多也就是二十步的填河流民们一片片的倒下,但倒下一个,后面的人并没有被吓退或是躲避,反倒是继续的向前冲去。
那些被火铳打死的人,直接是滚落在河中,这样大体积的填河物比起土包来,还要方便很多。
五十步距离,这等重型火铳的子弹轨迹可以近似的看成直线,填河的流民们人群密度太大,木栅后面的火铳兵真正是做到了弹无虚。
可流民们无所畏惧,甚至有被火铳击伤的,行动稍微迟缓,就被身后的人推入了河中,后面的土包紧接着就是砸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人太拥挤,火铳的杀伤,反倒是让前面留出空间,轮转的度加上落入河中的尸体,一下子加快许多。
在连绵的木栅攻势,一排后面最起码要有两百名的火铳兵,第一排木栅和后面的几排木栅间距不同,特别的宽,最起码有四排火铳兵轮换射击。
以胶州营的那种训练程度,士兵们每天不用去干活求生,吃的饱饱,在极有纪律和规律的生活中,每天训练、训练、训练,每个人的战技动作,几乎都成了这个人身体的一种本能。
所以在同时代的欧洲强兵只能在五排或六排的队形情况下,才能实现不间断的火铳射击,胶州营地士兵一般可以坐到四排就能不间断的轮换。某些精兵,甚至可以做到三排轮转。
这样的火力密度,放在任何的场合都是惊世骇俗,但对面地流民。面对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他们身上甚至连块遮体的布衣都没有,很多人都是光着脚。甚至只穿着一条破裤子,身上地衣服都是去包裹泥土。
这些瘦骨嶙峋的流民毫不畏惧。脸上露出狂热地神色,不管不顾的朝前冲去,好像是前面急飞行的子弹和弥漫的硝烟并不存在。
剩余的二十步的河面,水流湍急了许多,那土黄色的河面,却已经变成了紫色,河水不停,可怎么冲。也无法把这紫色冲淡。
河南这几年,几乎是接连不断的大灾,父子相食,全村饿死,种种地狱凄惨地景象,这些流民们已经是看的太多,死活之间,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王三炮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可是在他的记忆力,这二十三年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这种生活状态对于他们这些南阳府的平民来说,其实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历年的大旱,已经把河南的民力给榨干了,现在平贼将军又驻扎在了南阳府,动不动就有村子被洗了,虽然报上去说是流寇肆虐,但是同时报上去的其他文报,却是平贼将军虎威。流贼望风披靡。至于谁真谁假,那就自己看了。
王三炮拎着一杆木铲。拼命的铲着土,虽然旁边不断的传来枪声和呼喊声,但是他不管不顾,就像疯了一样不停地铲着土。他默默的在心里告诉自己,好歹是从南阳千里逃荒出来的人,连死人肉都吃过,还有什么可怕的。再想想战前郝将军和田将军的承诺,破了敌军,前锋都可以转做正兵,正兵啊,正兵啊,那可是优先分配粮食的,不光自己能吃饱,还能照顾自己的家人。一想到这个,心头登时一热,想想和自己一起逃亡的母亲和妹妹,妹妹才十二岁,瘦得像皮包骨头一样,一日三餐见不到几粒粮食,只有些瓜菜之类地东西,这东西不顶饿,吃下去半个时辰,一泡尿下去就全没了,肚子呱呱地叫。自己妹子可是个懂事人啊,今天吃饭,她还特意把她一半的饭拨给了自己,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王三炮知道妹妹的意思,今天自己要上阵厮杀,吃饱点才能活得下来,才能赚到军功,才有将来。一想到妹妹那枯瘦的手,王三炮一咬牙,越疯狂的挖了起来,还唱起了劳动的号子,没想到他这个一唱,周围的人也跟着此起彼伏的唱了起来,有汝宁腔,有河南腔,有南阳口味,时不时还蹿出山西老陈醋的味道,歌声越演越烈,仿佛要压住那砰砰的枪声一般。
气势如虹,视死如归,这种精神的确实是可畏,对面的火铳兵尽管被训练的有些木然,但看见那些大喊大叫着冲上来,仿佛忘却生死一般,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倒在了地上,那歌声却越来越大,那些流贼们仿佛根本不是处在战场,而是呆在他们自己的家园,忘情的挥动着农具,在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的梦想辛勤耕耘。这副诡异的画面前,士卒们心中还是有些战栗,也有把通条插在枪膛之中,直接打出去的,也有手忙脚乱,忘了装引药的。
不过自从火铳打响之后,流民仅仅向前了三步,然后就被连续不断的火铳压制的步步向后,火铳连射三轮之后,流民们已经是被打退了五步。
在他们面前好像是有个无形的墙壁,不管怎么冲,都是碰在这墙壁上头破血流,而且这无形的墙壁还在步步向着南边推。
这样的景象自然被双方的主帅看在眼中,郝摇旗和田见秀都是在附近找寻了一个高处,看见成片成片的流民倒下,两人神色都是没有动分毫,郝摇旗微闭着眼睛,开口说道:
“每支火铳都打了三枪,估计到第六次或是第七次的时候,应该有个停顿,歇歇火,要不然枪管会烧热的。”火铳的响声没有停止,郝摇旗一直是在闭目默算,差不多十五枪之后,果然是有了个停顿,郝摇旗满脸凝重的睁开眼睛。开口说道:
“这帮官军的火铳到底是谁给他们打造地,居然这么厉害。”
田见秀看着下面的情景,嘿嘿的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再怎么厉害。也顶不住咱们人这么冲,老郝,你看看。已经是上岸了。”
他们地言语之中,可没有任何对这些前仆后继的前锋的同情。反倒是为自己地计策成功,得意非常。
只是郝摇旗和田见秀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两个不知不觉的把“官狗”地称呼换乘了“官兵”,这彼此的高下,明显是说明他们对这山东兵马的重视程度。
胶州营火铳兵的高效率轮换,除却能提供不间断的火力压制之外,也有个坏处,就是枪膛热的时间也都是差不多。近千支火铳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射击,如果是那种五排或六排的轮换,因为保证了足够的间隔时间,所以不会有这个问题。
流民们已经顾不上填河,这些距离,直接就趟水过河,蜂拥着朝木栅这边冲过来,夹杂在这些流民之中地闯军士卒,却也现个不好的地方,刚才被密集的火力。压着退后了一段距离现在冲的又是太猛,根本没有办法拿出弓箭或火器射,只能是被动的跟着人群朝前冲去。
王三炮已经近似于疯狂,他赤着脚,冲上了岸,他挥舞着木棒,仿佛全身有使不尽的气力一般,木栅就在二十步之前。看着触手可及。等到搬开那些木栅,后面的火铳兵就不值一提了。军功。饱饭,仿佛都在眼前了。王三炮仿佛看到了妹妹捧着一大碗小米饭朝着他笑,恩,妹妹也不小了,等天下被咱们闯王打下来,一定要给妹妹好好的找一门亲事。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到山东,吃猪吃羊!!!!”,王三炮仿佛痉挛了一样,声嘶力竭的跟着嘶吼到:“打到山东,吃猪吃羊!!!!”,这一股声浪,仿佛不可阻挡。
正在这时候,有些眼尖的人就能看到,在木栅地间隙处,伸出了并不算粗大的炮口,整个木栅,差不多间隔二十步,就有一门这样的小炮。
“轰”“轰”……
连续的声音炸响,火炮射的声音比起火铳来要响许多倍,打响的时候,好像是闷雷一般,特别是在这样近的距离。
许多流民刚刚踏上北岸,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响震住,很多人被吓得马上是跑不动了,直接是呆立在那里,后面地人却还在推挤,但这样地场面仅仅是一瞬间,不会造成任何的混乱。
从炮口迸射而出地铁砂和铅粒,把这木栅到河边的二十步范围之内,变成了钢铁暴风雨肆虐的区域。
这是胶州营第一次使用霰弹,在第一排木栅的阵线之中,共有十五门两磅炮,全部是装着铁砂和铅粒,两磅炮本来就是威力不够,霰弹更是打不远,但是在这二十步的距离之内,高飞行的金属碎块和颗粒,就象征着死亡。
冲上岸边,密密麻麻的流民,在巨响之后,好像是凭空被一把巨大的镰刀挥过,瞬间变得空落落一片。
最前面的那些流民被高飞行的霰弹打的浑身好像是筛子,还有直接被打的粉碎,二十步之内几乎是生机断绝。
方才火铳射击的硝烟还未飘散,加上火炮的射击,二十步之内被所谓的“战场迷雾”充满,不管是从那个方向都是看不清楚。
但炮声响后的这一刻,整个战场安静下来了,只有在木栅后面的火铳兵还在匆忙的给自己火铳降温,每一竖排后面都有都有个木桶,里面丢着几块湿布,火铳兵们拿着这湿布朝着枪膛上就擦拭。
湿布在枪膛上擦过,滋滋的作响,甚至有白气冒出,也有不小心被枪膛烫伤的,在那里痛叫。
即便是在火铳兵之间的火器统领们也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象,只是声嘶力竭的吆喝着士兵们给枪膛降温之后,快些回到原来的位置。
太阳已经是快要落山了,有微风刮了起来,弥漫的硝烟迅的散去。在木栅和河岸之间,不,木栅到被填上地6地之间,四十步的距离。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河水渐渐的慢上了那被填上的部分。
在那上面站着地流民们恍然不觉。呆呆的看着对面的木栅处,整个战场都是安静异常。再也没有人鼓噪叫嚣,都是盯着岸边和木栅,可再也没有人敢动分毫。
木栅后面地火铳兵没有归位,火炮也是要装填,可流民们,甚至是夹杂在他们之中的士卒们没有人再敢上前,谁知道对面地木栅后面还有什么手段没有用出来。
在木栅前面的尸体堆之中,有几个人挣扎着从下面爬了出来。这几个人浑身上下几乎都变成红色,整个人好像是血人一般。王三炮是一个幸运,或说是不幸,他在地面上蠕动着,刚才的大炮,炮子打得太散,恰好打到了他的大腿上,已然是站直,走不动了,上身却没太大事。他在地面上缓缓的爬行,手指狠狠的抓着泥土,好像要把这地皮翻过来一样。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身上也越来越冷,但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木栅栏,他意志坚定地朝着栅栏爬去,地面上流下了一道红色的拖痕,越来越长……如果有人站在他旁边。会听到他嘴里喃喃的出类似于娘。或妹妹的音符。
他们好像是没有意识到,在几十步之间的战场上只有他们这么几个人。他们低头捡起了兵器,有的人拿到了是刀剑,可有的人只是摸起了块石头,跌跌撞撞的朝着木栅那边冲了过去。
能听见“嗬…喊声,或许是这几个人的嗓子已经嘶哑,却还在呐喊着冲锋,他们跑地踉踉跄跄。
战场上的两方,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凝神静气的看着他们,胶州营的火铳兵不少已经是装填完毕,但或许被什么感染到了,并没有开火,而是看着这几个人冲到木栅跟前,还没等有什么动作,从木栅的间隙之中,几根长矛猛刺而出,然后迅的又是缩了回去。
这一伸一缩之间,那几名最后冲锋的闯军士兵或是流民就被刺穿,软倒在木栅前面,一名流民临死之前,手还抓住了木栅的根脚。也没有人会记得他是叫做王三炮还是叫做陈狗蛋。
“张石头,传我命令,炮击鼓,继续冲击敌营,督战队跟上,后退斩!!”
从最后那几个人冲锋场面中恢复过来,一直是好整以暇观战地田见秀却有些急了,眼看就要冲破对方地防御,却无功而返,而这次流民的炮灰冲锋是他来主导地,未免觉得在郝摇旗面前有些丢脸,何况郝摇旗还提过反对的意见。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冲着传令的亲兵喊道,亲兵接到命令,稍微迟疑,拨马就朝着下面跑去。
“回来!不要去!”
郝摇旗在身后大喝了一声,在闯营之中,郝摇旗的地位要比田见秀高些,即便是田见秀自己的亲兵,也得听令,那张石头连忙的止住了马匹。
田见秀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刚要大喝叱责,郝摇旗却转过头,阴着脸沉声说道:
“不能再冲了,前队差不多吓破了胆,再冲,咱们就压不住部队了。”
太阳渐渐的落山,涡水两岸昏黄一片,若是在太平时节,这风景真是闲适无比,但现在是战场,北岸肃杀一片,南岸凄凄惨惨,那股疯狂和血气一消失,剩下的就只是惊慌和恐惧。
在这个高处能清楚的看到,尽管对面的木栅后面没有后续的反应,也没有出来掩杀,但那些在填河土地上的那些流民,则是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流民们虽然是炮灰,却非常的遵守闯营之中的规矩。
因为被闯营收容,就是有一口饭吃,若是不守规矩,这饭可没的吃,所以闯营的命令效率比官兵可是要高出很多。
但眼下没有退兵的命令,这些流民还是骚动着向后退却,后面的那些闯营士卒也是有气无力的拦阻。
田见秀知道,现在这四万的前锋,核心不过是八千余人。剩余的这些流民,都是各地汇聚而成,虽然在闯营之中也是按照常规地编制,但按照同乡和其他关系。隐隐中自己又有划分,并不是完全能控制的住。
如果逼的紧了,这样的极端局面。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地,弹压虽然是弹压的下来。可必然是大伤元气。
今日这贸然的攻击已经会给自己带来坏影响,再闹出什么乱子,恐怕真就是要祸事了,田见秀抬起手,张嘴想要喝令,却犹豫了半天,最后才是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按照郝将军的命令去吧!收兵!”
他这边说完,张石头连忙地打马朝着下面跑去……
令处距离河边不算是太远。“当当”的锣声很快就响起来,这是鸣金退兵了,一听这个,在河岸边本就是有些混乱的流民大队们如逢大赦,争先恐后的朝着后面退去,也能看到对面的吆喝。
官兵处木栅后面的火铳兵开始调动,似乎是轮换休整,但也没有追击出来的意思,田见秀看着木栅,心中暗自的凉。
火铳、火炮、长矛。从远程武器到近身肉搏,这层层地木栅工事,还真是布置的杀气森森,郝摇旗那句等着咱们去攻,想来还真是不假。
但对方如此的强悍,等到晚上如何做,在南岸扎营要是对方夜袭怎么办,田见秀真是有些为难。可自己经过方才的挫折。还真是不好去做什么主,只得是扭头问身边的郝摇旗。郝摇旗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
“晚上倒是不怕,方才把马队骑兵安排到了大营的前面,要是对方夜袭,马队撒开了冲,他火器未必有方才那么厉害,不要多想了,等着闯王和曹操明天来了再议。”
说完话,郝摇旗先是打马朝着下面跑去,田见秀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打马在后面跟上,今天这一仗丢人实在是丢的大了。
那几名闯军的士卒跌跌撞撞地被长矛刺死,在坡顶的李孟和胶州营的诸将也是安静非常,就连一贯是大大咧咧的陈六都是不出声音,过了会才在那里叹了口气,轻声的说道:
“流贼里面也有英雄好汉……”
李孟一直是拿着千里镜观察对面的阵势,听见陈六这句话,放下了千里镜,闷声的说道:
“是咱们的死敌,我们是官兵,他们是贼兵,他们叫我们官狗,我们叫他们流贼,官贼相见,你死我活。两个人地对答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不过李孟这边说地却颇为无奈,陈六的感慨来地快,消失的也快,双手互相拍了下,兴奋的说道:
“跟这样的兵马打,这才能杀个痛快,大帅,末将先去整理营伍,布置下今晚的营盘防务。”
跟李孟禀报,得到允许之后,哼着小曲自己走下了坡顶,陈六的这种性格,让李孟很羡慕,王海一直是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王海这么大的年轻人,若是在太平时节,肯定是刚刚娶亲成家的小伙子,若是在李孟的现代,应该还在大学之中读书,但现在的王海却是个经历杀伐的大将,看看王海和陈六,一时间,李孟的确是有些感慨:
“看看眼下的情景,总觉得今后会被人痛骂,或骂我李孟禽兽,或骂我残酷冷血,或许还要说我站在反动势力的一方,镇压农民起义,双手沾满了人民的鲜血……”
李孟最后这几句话说的颇为含糊,王海没有听清,他站在身后,自然看不到李孟脸上那自嘲的表情,不过王海还是以一名贴身亲卫的角度,开口朗声说道:
“大帅率朝廷大军,剿贼平乱,堂堂正正,天下人只会称赞,今后史书也会全是美誉,何来罪过。”
王海说话也是文绉绉的,这也是经常和周扬这些人打交道,多少念了几本书,李孟听得有趣,不过也是宽心,笑了笑没有继续,李孟在现代的时候看电影电视,经常看见所谓的起义军被官兵血腥镇压。
那些起义军的将士都是形容高大,慷慨激昂的角色,而官兵一方都是相貌凶恶。举止猥琐地小人。
李孟还记得小时候在露天电影院看的《双雄会》,不知道为何来到这时代后对记忆中的这个片段,印象会变得如此的清晰。
李孟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想做义军地,好狠狠的教训那些如同肥猪一般的招降官吏还有大明地官兵。谁想到境遇神奇,今日间却成了他在杀戮那些起义军民。
“这时代不好,只能杀人啊!”
这一夜。双方都很安静,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闯营那边有个摇着旗的使来,请求收回尸体,尸体在阵前堆积,不光影响士气,而且很有可能成为第二次进攻地阻碍,李孟这边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堆积的尸体,在这样的天气下腐烂之后,会有很多的问题。水源和疫病都是麻烦,只是在对方收拢尸体的时候,严加戒备就是。
这次同样是大批的流民过来,但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什么妄动。清理的倒是颇为彻底,就连在河里的尸体也一并打捞出来。
全部清理完毕之后,还有人拿着镐头铁锨把白天填河地那块土地挖出些浅沟,让河水通过,本来这片临时垫起来的土地已经渐渐的被河水盖住,挖开狗之后。那些浮土被冲刷的更快。
本来这临时垫起的土地,过完这一晚之后,差不多也被河水冲刷淹没,如果就这么留着,很有可能成为对方夜袭进攻的踏板,挖出沟来,这片土地消失的度会更快些,而且会在水中形成阻碍。
胶州营对这一切都是听之任之的模样。这种不动镇定的态度。让对面的田见秀和郝摇旗心中更是没底,总觉得对方有什么玄虚。却摸不明白。
所有一切只能是等着李自成和郝摇旗地联军大部队明日到来,那时候以山压卵,再给对方教训吧。
李孟的帅帐就是扎在坡顶后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山东和南直隶的各项文告始终是不间断的给他送过来,他虽然率大军出征,李孟现在虽然是总兵官的身份,但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这个总兵武将。
眼下他的职责,几乎是兼任山东总兵、巡抚、布政使或许还有盐运使的种种职责,精力和注意力可不能仅仅放在这战斗之中。
各地塘报所说地事情有几件李孟比较有兴趣,其中在湖广、南阳一带追剿张献忠部地大明兵马,日前分兵,其中两万京营兵马要赶回京师戍守,这就应该是松山之战后的余波了,蓟辽各镇兵力空虚,只能是从剿贼地官军中抽调。
而这两万兵的带兵将领,却是一名太监,这太监是李孟的熟人,被调回京师的前山东监军太监刘元斌,想不到这太监在京师之中的人脉关系居然如此的深厚,被调回去之后,居然又给这样的职权。
下面有周扬的批注,说是如果没有意外,刘元斌此次回京,恐怕就要取代曹化淳成为提督京营兵马的太监,而曹化淳已经失势许久。
在山东期间,刘元斌被李孟搞得动弹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因为这心生怨气,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个担心对李孟来说,仅仅是个小担心,眼下北方值得依靠的兵马只有山东的胶州营,皇帝和朝中的大臣虽然糊涂,但还没傻,利益取舍他们心中明白的很。
第二个事情却是登州传来的,是信阳水营的统领杨四的禀报,上面说是镇守登州海域以来,按照大帅的吩咐,封锁海面,严密的监视辽镇金州,还有朝鲜的动静,但都还太平,没什么事情。
和这封信一同送来的,还有山东盐帮的密信,也是说信阳水营,其中提到,信阳水营初到登州时,每日必杀人,至今已有三百余人被斩。
这倒是让李孟小小的吃了一惊,山东是他的基地所在,可能搞得地方上太过怨声载道,这么杀人为了什么。
结果下面说的更有意思,杀人的就是现在信阳水营的副统领邓格拉斯,邓格拉斯好歹也是富有经验的雇佣兵出身,在这全是土匪海盗的水营之中,自然是与众不同提拔的很快。去地时候是百人队的队长,按照功劳实绩升迁,已经是副统领之一。
看到这里,李孟还觉得这邓格拉斯委实是莽撞。仗着是自己的奴仆,到了军队中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而且李孟也有些别的看法,心想你邓格拉斯一个洋人。凭什么诛杀汉人,没人给你这个权利。不过看到后来,李孟却是笑。
山东盐帮地密探们写的颇为仔细,登州府城和附近几个小码头,出入的渔民水手大多是光头,包着头巾,这样地好处是,去辽东打渔或是做生意的时候,也可以说自己是鞑子治下地汉人。
渔民辛苦养家。没什么华夏蛮夷的概念,能太太平平打渔也就是最高的追求了,这些渔民都是穷人,信阳水营的人一来是军纪约束,二来是捞不到什么油水,从来都是不太理会这些渔民,进出随意。
谁想到这邓格拉斯某次巡查的时候,却现了古怪,有些上岸的渔民,身材粗大。举止行动间明显有武人的风范,而且手上虽然全是老茧,但那厚茧的位置却是在虎口和几个指节处。
水营地海盗们未必能注意这些细节,即便是注意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邓格拉斯却让这些渔民把缠头的头巾取下。
这一来,更是看出了问题,在后脑勺的部位明显有比其他处白的区域。大明天下。除却和尚之外,其他人都是束结冠。要是理了光头,自然是所有头都是剃个干净,烈日暴晒,整个脑袋的颜色差不多。
这白的,也只有一种式,就是满清鞑虏的辫子,所谓的“金钱鼠尾”,后脑勺巴掌大的地方,疏一个小辫子,其他地方都是光头,颜色为什么白,也就能猜出来了。肯定是满清那边过来的探子。
这几名被现地角色,看见自己露了形迹,想要抵抗,那信阳水营一帮如狼似虎的在边上,如何抵抗的起来,立刻是被按到在地。
严刑拷问之下,很快在登州府城内的一些满清密探,也都是被挖了出来,这些人大多是辽东军户出身,利用自己的汉人身份和登州府城一带多有辽人的特点,潜伏往来,打探消息。
不过屡次的拷问,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这些探子无法深入到山东地内部,又靠近不了军营,可满清地军法严酷,回去之后,等待他们的必然是砍头地惩罚,只能是编造一些情报来应付。
但满清那边也是不傻,这些胡说八道的文告骗不了人,只得是又加派人手来这里催讨,胶州营的海上防卫是个筛子,原本山东是很容易进入,但这次却被一个洋人看出了破绽,除了倒霉,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说法。
登州府城和周围的海寇,都是满城大索,地方衙役领路,武装盐丁和水营的士卒动手,彻底的翻了个。
所有抓出来的人在审问之后,本来是想罚作苦役,谁想到在邓格拉斯的坚持下,全部的斩砍头,邓洋人的理由是这些密探都是背叛,而且他们对山东军团造成的损害,要比战争中造成的损害还要大,除却斩之外,再没有任何宽恕他们的理由。
宣布罪名斩示众之后,果然有很好的效果,第二日就有人过来主动的告密,说是某某家形迹可疑,某某家某日突然有外地亲戚投靠,一去查看,*不离十,都是外处派来的探子。
这些疑点,汉人反倒是看不出什么,因为每日见天天见,那邓格拉斯是个洋人,总归是有个旁观的态度,所以现了不同,由此看来,旁观清,就是这回事了。
这个结果传到济南和各个州府之后,总兵幕府的文官,内宅的女眷,田庄的庄头,还有武装盐丁的队长们,都是悚然而惊。
多亏是胶州营军营、兵器制造局以及田庄都是实行完全的封闭管理,兵营和兵器制造局更是有附近的禁止进入范围,估计对方不会窥伺到什么要紧的东西,但山东地方不小,大军调动作战,可难免会被人看见形迹。
还不知道满清鞑虏或是其他什么势力。到底渗透进来多少人,现在都不敢确定。
这封密信的最后,是黄平的请求,说是内帐房已经是拟出了一个条文。老太爷也觉得可行,如果李孟这边同意,各地官差衙役、武装盐丁、灵山商行分号和山东盐帮。将联合展开大地清查。
特别是那些胶州营军营、仓库、码头、匠坊这类的机要关键地方,更是要仔细的清查。在清查过后,在胶州营可以影响到的地方,行保甲之法,村户之间互相担保连接,严防外人进入。
这封信是李孟看地时间最长的信,满清这几年来,唯一遭受的失败,就是在山东齐河县被李孟斩七百地那一次。按照李孟打探来的消息,满清判断,应该是山东兵马和南直隶兵马地合力。
因为实在不能相信,这斩七百的战绩,是李孟率领两千多士卒办到的,这么多年打下来,大明官军如果有这个战力,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只能是判断南直隶的大军倾巢而出在济南附近打了这场截击,并且为了壮大明的士气,故意塑造出这么个英雄人物。
这说法真是有些自欺欺人。不过眼下的睿亲王多尔衮在满清可是皇太极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他出征遭遇小挫,自然要找些理由来弥补,谁敢去说什么,谁也不会自找没趣。
但这明面上的解释而已,私下里肯定是有许多人觉得古怪,眼下地满清在皇太极的统领下。军政和民政越的完备。这情报一事,自然也是越的完备。大批的探子和眼线,自然要把这古怪查个清楚。
李孟希望他们自欺欺人下去,但他也知道这并不现实,那就只好尽可能的加强保密的工作了。
沉吟了许久,李孟拿起笔在那文告上批示了几个字,交给亲兵,吩咐当夜启程,务必用快马加急,送回济南。
亲兵急匆匆的离开,夜深了,已经有巡夜的宪兵队在敲着梆子走动,这梆子声衬得越的清幽。
李孟打了个哈欠,这一天下来,也地确是有些疲惫,安排亲兵放下军帐的帘子,和衣刚要睡,却听见外面飘进时断时续的歌唱,声音很轻,李孟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听这个调子,应该是陕地的民歌,尽管听不清什么歌词,却觉得曲调无比的悲怆,或许是对面闯营出的。
这悲怆的轻声民谣和单调地梆子,让李孟很快进入了梦乡,临睡前,他又把自己在文报上批示地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宁错杀,莫放过”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涡水河中地那块土地已经是冲刷的差不多消失,同时河水也是变得清澈许多。
因为李自成和罗汝才的大军已经是来到了对岸,李孟早晨起来就是被对面的吵闹嘈杂吵醒,这喧闹的声音,一直是持续了整个上午,这可是几十万人的大
站在山坡上的陈六和汤二,看着对面的军势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几十万大军在自己面前布阵,怎么看,也觉得看不到边际,昨日的狙击刚刚培养起来的兴奋,被对面这无边无际的威势压迫的烟消云散。
在木栅之后的火铳兵们都是有些焦躁不安,每个人都想,对面这么多人,如果全部的冲过来,昨天那样的火力密度还能不能挡住。
不过今日的火铳兵比起昨天都有个进步,每个人都是别着一块沾水的湿布,那是用来给枪膛降温的,避免昨天那种枪膛过热,结果短时间不能使用的局面。
实际上官兵这边的工事因为对方的大兵到来又有调整,先是倒置三角木栅的减少了一半的排数,让木栅之间的火铳兵的移动和排列空间都是大了不少,同时在坡顶的北侧,大批的步卒骑兵已经是齐聚。
胶州营已经是做好了随时应变的准备,可对面这次来的声势虽然是大,但却没有急着进攻,一直是大批的马队布置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如果胶州营要进攻,这队形松散的大批马队撒过来,同样是大麻烦。
听到田见秀和郝摇旗的禀报,在帅帐之中的李自成和罗汝才脸色都是平淡如水,丝毫看不出什么波动,大战当前,这两名主帅身上都是穿着甲,李自成是个镶嵌着铁叶子的皮甲,而罗汝才是一身精良的环臂铁铠。
“死了将近三千?没碰到对面的木栅?”
开口问话却是席的军将刘宗敏,但这个问题已经是第四遍问了,田见秀阴着脸回答说道:
“差不多就是三千,官兵的火器厉害,打的好像是下雨一般,填河的兄弟们压根不能前进一步。”
问道这里,刘宗敏也是沉默不语,别看罗汝才一直是满不在乎的混汉模样,但这时候丝毫的不含糊,冷声说道:
“填河的上去死了三千,就算是老弟兄们上去,也不会比这个强多少,李大哥,你手底下的儿郎擅长攻城,我手下的儿郎野战还马虎,要不你们再试试。罗汝才试探的问道,李自成是天下的反军盟主,罗汝才所以称呼“大哥”,自从两家结盟之后,罗汝才一直是“大哥”“闯王”的放在一起乱叫,李自成也笑嘻嘻的“老罗”称呼,但闯营诸将从来不敢短缺了礼数,都是恭恭敬敬的称呼闯王。
看着曹操这般的轻佻,人人心中都是不满,可这罗汝才的部下里面多是陕西边兵出身,强悍能战,是难得的助力,所以强忍而已。
“你们再试试”那就是让闯军的士兵再上去攻打,双方本是联军,这战利品均分,但这损失也不是一方单独承担,凭什么让闯军再去冲。
刘芳亮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却被边上的高一功一把扯住,摇了摇头,李自成也不知道看没有看见下面的这些动作,反倒是扭头问身边的刘宗敏说道:
“宗敏,能不能断了河水,或是用土墙垒过去?”
“闯王,俺去看过那条河,这河本来就不宽,咱们要是修墙,官兵那边把炮就是推出来打了,老郝,官狗那边的火铳能打百步吧!”
下的郝摇旗点点头,帐中主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了动静,过了半晌,才有人说道:
“要不等等李过和双喜的消息吧!”
众人又是无言,罗汝才却被这气氛搞得有些火大,在那里提高了声音说道:
“这归德府和山东都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去打他做什么,眼下有这样的声势,咱们回陕西老家,那边本乡本土的,要干什么不行,何必在这里为难!”
李自成听到这话,微微的皱了下眉头,动作细微,谁也没有看到。
双方就是这么对峙着,互相都没有什么动静……
“我胶州营工事如同铁桶一般,无论流贼从哪个方向攻来,他都是无可奈何,而且要碰的头破血流,迟迟没有动静,想必拿不出攻打的法子!”
李孟在帅帐之中,在帅案前边走边说,突然间他停住步伐,对帐中肃立的军将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他们不来,咱们就过去打,诸将,全军出战!!”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官军的填河 裂痕
因为有涡水这百余步宽的河相隔,不管那一边先动手,另一边都会觉察到,必经趟河涉水,这想要不惊动对方太难了。
河水虽然不深,但毕竟是度要比平地上慢一些,而且这涡水是胶州营的火器范围之内,若是其他的大明官军,不管是火器还是工事,这完全不成问题,闯军和曹操军聚起前锋,一个动员就能拿下。
毕竟北岸那边仅仅是倒置的木栅,而不是开封城那高厚的城墙,但昨天死掉那三千多流民,让李自成罗汝才心中都是惴惴,这些流民炮灰在这样的冲锋之中,实际上作用比精锐士兵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有所过。
毕竟打老了仗的军兵,都知道如何在战场上保存自己的性命,如果对方火器确实是压的厉害,这些人未必会那么狂热的冲上去。
大家都是有个估计,若是让陕西的边兵和老弟兄向上冲,死的人不会少于三千,而且这些人都是骨干,逼他们厉害了,火并、哗变都不是不可能。
但再用炮灰去冲,昨日掩埋尸体的时候,这些流民百姓已经是胆寒,在驱赶上前可没有昨天那样的效果,对面的几万大军,倚靠着黄河和归德府最大的几个庄子,补给问题不大,可自己这几十万人,人吃马嚼的又要消耗多少。
李、罗联军虽然有一定的后勤,但这个后勤军需所能提供的军粮补给,对这几十万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微薄,大多数还要依靠打开寨子和府县城池拿里面积储来补充,即便是现在,这几十万兵马,那些最外围的人有时候还要吃点树皮和野菜之类地。
如果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相持下去。官军无所谓。可自己这边怕是要崩盘了,许多人不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才跟随闯军吗,而这吃的,闯军目前只能是通过不断的运动,不断地攻城略地才能获取。
闯王李自成确实是愁,牛金星和宋献策几次和他建言,说是大王地气势已成,应当据有一地滋养。以图大事,而不是现下这般到处游战,徒费兵马士气。下面几个军将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目前罗汝才要回陕西,就连自己手下的不少人都是这个念头,但在陕西闯王李自成的亲朋故旧已经没有太多,他的亲族不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就是被明朝的地方官吏杀了个干净,罗汝才却不同,他的部下里面陕西边兵的成份很大,回到陕西。收拢那些流散地边兵,势力还会膨胀。
罗汝才和李自成合军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四万多人的规模,但这四万多人却都是核心的精锐,所以他才有和李自成平起平坐的地位,如果说再让罗汝才回到陕西,势力膨胀,两人的地位高下又该如何呢?
这出生入死的造反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几十万大军在南岸扎营布阵,除却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布置越来越严密的防护之外。一直是没有动静。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闯营却推了十几门火炮到岸边,准备试着轰击前两排地工事,不过闯营的十几门火炮都是那种最老式的炮座,移动起来极为的麻烦,这边距离河岸边还有十几步而定时候。
就看到对面的官兵合力的把木栅搬开,也是推出五门火炮,这种下面装着大轮子的火炮。移动起来可是要迅很多。
而且这官兵炮兵的装填弹药当真是快的惊人。火炮推出来之后,三下五除二已经是装填好了炮弹。点火开炮。
一共打了三轮,这次山东兵马用的是铁弹,威力虽然稍微差些,但射程却更加地远,一看见第一炮弹的落点,推着十几门炮上前的那些闯营炮兵就是一哄而散,三轮炮下来,实际上也就是把对岸的火炮砸毁了三门,连个人都没有伤到,不过却向着闯军展示了一下胶州营这边的火器能力。
警告对面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过来打,就要在我山东兵马的钢铁暴风雨的洗刷下过来,就要付出巨大地代价。
轰隆隆地炮响之后,两边又是安静下来,如果不是李孟下达了命令,胶州营众将还以为双方就是把营地摆在这涡水两岸对视来着。
闯军所有主事的大头目都是在外面看到了这一切,就连最乐观地人脸色也变的阴沉下来,默默的转回了营盘。
李自成转回去的时候,却是盯了郝摇旗一眼,心中想道:“郝摇旗当日跟我说,原来没有什么夸大的地方。”琢磨了下,回头看了一眼对面层层叠叠的工事,暗叹道:
“果然是有逼我签订城下之盟的本钱!”
又是这么安静了下来,夜深人静的时候,闯营中又是有人跑出来,准备把火炮拖回去,不是没有想过,趁着夜深开几炮找找便宜,谁想到对面的岸边火把通明,几门炮就那么摆在那里,炮兵也在值守。
比较一下官兵的火炮和自家火炮的射程,闯军的炮兵们还是悻悻然的把火炮拉回了自己的营盘,还是不要去撩拨的好。
这一夜又是这么僵持着过去,深夜里,高一功曾经带着牛金星悄悄的进入李自成的营帐,面色有些难看的和闯王禀报,军粮最多也就是在能支撑十天,必须尽快的结束这场战斗,或是打下另外的城池,闯王军帐的***亮到很晚……
“大王,大王,河对面的官兵有动作了。”大清早,闯王李自成就被冲进来的护卫头领给叫醒,这护卫头领是江湖人士出身,因为武艺精强才被提拔为护卫的头领。不过这大惊小怪地习惯却总是让人皱眉,李自成拿手揉搓了几把脸,闷声的说道:
“铁通,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外面这么安静。要是有大工作,难道其他军将不会过来禀报吗?”
“好,好,好”
骑马出营的李闯在马上连说了三个好字,阴沉了两天的脸上,难得的看见了笑容,近面地木栅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是搬走,只有一队队士兵从高坡上排列到河边。据靠近查看地军官回报,坡顶到坡下的士兵都是火铳兵,而且队列之间的间隔很大。
官兵这么守着,好像是浑身是刺的刺猬,根本没有办法下口,但自己撤掉了攻势,摆出这样的架势,显然是要打进攻了。
现在的闯营,不怕他进攻,就怕他守。只要是扯出来打,人多势众,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了他。
不光是李闯高兴,就连罗汝才,以及李刘宗敏、刘芳亮等一众的大将也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唯一提出不同意见地就是田见秀,他不太确定的开口说道:
“闯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他们这些打过的人,心中实在是有些摸不准这胶州营兵马的底细,但这时候郝摇旗却没有出声。刘芳亮却在边上插嘴说道:
“就算是有不对的,这堂堂正正拉开了打,也比咱们傻乎乎的冲上去送死强。”
李自成看了罗汝才一眼,笑着说道:
“老曹,野战的兵马,还是你手下的强些,如何?”
这时候,罗汝才却没有昨日的那么推脱。凝神看看对面的布置。重重地点点头,开口说道:
“前队中军我的儿郎来主攻。大哥你给俺护着两翼。”
说完之后,转头和自己的亲兵大声的下令,调集兵将在南岸和大营之间准备列阵,迎战官
从北岸的河边到坡顶这边,一排排的火铳兵按照最大的间隔站立着,按照这种间距来进行轮换射击,差不多要六排才能实现不间断的开火,不过他们在这里仅仅是戍守而已。
在李家坡顶的后面,胶州营各营兵马都已经是开出了营盘,按照本营本队的兵马聚拢站好。
李孟难得地穿着他全副的披挂,浑身精钢的铠甲,背后是大红的大氅,骑着的马匹也是灵山商行特地从西域购来的高头大马,以李孟的身材,这一身打扮,真是显得威武非常,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在李孟的身上,整个人都好像在闪闪光。而陈六、张江、王海等人也都是穿着全甲,骑马肃立在阵前,李孟后面有十几名同样骑马地亲兵。
凌晨士兵们都被军官们叫起,吃完早饭之后,就来到营外列队,众人自然是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对面是几十万地流贼,不管战力如何,这个数目就很让人心惊胆战,人人心中都是有些忐忑。
但看到自家的主帅在阵前来回巡视,人人都觉得心中渐渐被勇气充满,山东总兵李孟在这些普通地胶州营士卒之中有许多传说,从一开始的起家到统领近十万大军,每一步都可以当作故事来讲。
山东总兵李孟,他就是传奇,而今这传奇就在自己的面前,就要领着自己去作战,那肯定是从胜利走向胜利,自己还有什么要担心的。
每名胶州营的士兵和军官都是自觉不自觉的挺直自己的胸膛,握紧手中的武器,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大帅校阅。
每营为一队,营和营之间都有不小的空隙,李孟纵马在各队之间奔驰,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的时候,他放慢了马,在马上大声的喊道:
“兄弟们,你们的背后是那里?”
李孟说完一句,跟随在他身边的亲兵护卫齐声大喊,把李孟的话语重复一遍大喊了出去,李孟一开口,阵列之间已经是肃静之极,只有李孟的话在回荡。
下面的军兵一听到“兄弟们”这几个字,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心中被什么东西充满,一时间感觉到热血沸腾。第二句却都有些糊涂,背后是哪里,很多人回头去张望,不是营盘吗,有地人想的远些。难道是柘城。
而更远处的那些地主武装充满敬畏的看着这个场面。此时的胶州营几万人悄然无声,森然肃立,好像是一个神威凛凛地巨人,正在作他地准备。
众人还在琢磨的时候,李孟已经替他们回答了:
“你们的背后是山东,你们的父母亲人都是生活在那里!”
“你们随我南征北战,这天下间,还有比山东太平的地方吗。还有能给你们和家人温饱的地方吗?”
李孟的大声询问,下面的士兵开始地回答还是凌乱和嘈杂,后来则是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
“没有!!”“没有!!”
李孟一直南边,开口大声的喝道:
“对面是什么,是几十万的流贼,是肆虐天下的蝗虫,他们走一地就要抢掠一地,吃光所有的粮食,带走所有的青壮,饿死所有的老弱。如果我们不能挡住他们,这些流贼就要进入山东,毁掉咱们山东的太平,抢走你们家人辛苦耕种的粮食,让你地家眷或称为填河的炮灰,或活活饿死,你们答应吗?”
这些话已经完全的把士兵们的情绪调动起来,李孟这一段话说完,下面山呼海啸一般的回答:
“不!!”
稍微平静,李孟抽出佩刀高举过头,又是大喊道:
“拿起你们的刀枪,想想你们是为何而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是为了你们的的家人父老,为了你们爹娘的温饱和笑容,为了山东的太平。”
又是山呼海啸地回答,但这次却不是回答李孟的问题。而是声嘶力竭的喊道:
“愿为大帅效死。为大帅而战!!”
每个人在李孟的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温饱。自己家人的温饱安宁,相比于其他处的有如地狱,山东这样地局面,自己这样地生活是从何而来,还不是李大帅功劳。
靠近李孟坐骑的营队,有士兵已经是喊道地泪流满面,那种愿意去舍命厮杀的狂热完全是自心底。
“胶州营,向前!!”
李孟在马上向前挥刀,大声的出了这个命令,亲兵们跟着大喊,每个营队的千总、把总,每列的士官,每一名士兵都是同声同气的出了大喊:
“向前!!”“向前!!”
鼓声咚咚咚咚的连续敲起,而那些一直是边上凝神静气观看的地主武装,这时候才算是吐出口气,方才真是连出声都不敢出声,他们这才见识到,山东兵马之威,居然如斯。
这些地主武装和他们纠集的民壮们也有用处,抗土填河,他们每个人肩膀上都是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或是布口袋,还有人提着装满碎石的箩筐。
鼓声响起,他们接到了命令,连忙迅的朝着河边跑去,给他们留出的路径就是火铳兵们之间的间隙,这些河南民壮们战战兢兢的跑着,每列火铳兵就是一堵活人组成的墙壁,两列就形成一条道路。
这十几条“道路”,从何路下坡,再从何路回到取土的所在,都有严格的要求。
这些河南地主武装的民壮们,扛着泥土和碎石,小心的跑动,空隙足够的大,他们不会也不敢触碰边上的火铳兵们,这些河南的年轻人们,很多听方才李孟的演讲都是心动神弛,只想着,我要是在这胶州营中为一士卒该多好。
而且这“填河”,和昨日闯营的填河不同,他们并不是炮灰,因为站在最前面的是胶州营的士卒,他们只需要在身后把土石丢进河中。
第一排和第二排的火铳兵就站在岸边,鱼贯而下的民壮们把土石丢在河中,填起一块土地,他们就跟着向前一点,后面的大队也是跟着缓慢的向前移动。
道路通畅,泥土用草甸和布袋装着,丢进水中不会被河水冲散。而夹杂碎石让填河的土地更加坚实。
道路通畅,不是一拥而上,而是规划好道路和轮次,同样是填河,官兵们做的可就是比闯军效率要高许多。
在对面正在列阵准备迎击地闯军诸将。看见这川流不息的填河人流。田见秀拿手拍拍自己的额头,嘴里面骂了一句。
而中军的罗汝才则是神色慎重,方才对面传来的喧哗和大喝,他还嗤之以鼻,但此刻却是凛然,他是老粗,但也是久经战阵地老将,自然知道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代表着什么。“用兵聚散为常以为上”。
对方地兵马阵列,严整到这样的程度,想想郝摇旗所说的对方的可怕,还有那些原本以为匪夷所思的传闻,现在看来未必是夸张。
尽管为了不让官兵的火器威,罗汝才和闯军这边把阵线压的很后,距离河岸边差不多有三百步,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骑兵有冲击地空间。
但所有在阵线前列的人,都能看到对面严整列阵的胶州营火铳兵,以及在其中涌动的填河人群。河中不断的溅起水花,对方的队伍不断的向前移动。
这些士兵移动的度并不快,可给人的压力却是越来越大,罗汝才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冲着身后吆喝道:
“老九,你领着五百骑上去转转,对方火器厉害,小心着,不要被打着!”
一名年轻些地军将抱拳领命,骑马招呼一声。领着几百骑狂奔而出,而今这等率大军,都是喜欢收义子,有了义父子的关系,也是九族之内的亲戚,比起外人来,关系肯定是近了许多,用起来也放心。
罗汝才也是不能免俗。手下也有所谓的“十三太保”。至于为什么凑个十三的数字,这就说不明白了。
此时的涡水河已经被填起了快有一半的距离。站在第一排的火器统领看见对方的骑兵开动,他也是大声的下了命令。
第一排地火铳兵直接是高举着火铳,走进河中,涉水先上北岸,第一排移动,后面的也都是跟着移动,火铳兵都是在水中有些艰难的朝前走去,五十步而已,并不远,在轻骑还没有兜过来之前。
胶州营的火铳兵前一步上了南岸,后面那些还在填河的民壮们有些错愕,马上就被军官们和他们头目的吆喝以及咆哮给驱动起来“不要停,又他娘的不要你们去前面拼命”“谁再傻,老子砍了他!!”
率队的火器统领上岸之后,朝前十几步,左右看看地势,把自己手中地火铳竖立起来,立正不动。
他就是个标杆,其余地火铳兵们都是在他的左侧排成战斗时候地阵型,转眼间,已经有六排,将近四百火铳兵上岸了。
轻骑已经是逼近,火器统领稍微一估算,出了号令,罗汝才的这位九太保行动非常的谨慎,骑兵的度不快,一直是试探着前进,可还是有几匹马进入了百步之内的范围,胶州营的火铳射程虽然是百步,但一般都是讲究放进到八十步或是六十步然后再开火。
但在不同的战局下,要有不同的应对策略,一声令下,第一排的火铳都是举起,稍一准备就是齐声的开火。
百步之内好歹是有效的射程,又是几十支火铳的齐射,进入这个射击范围的几名曹操军的轻骑,连人带马都是给打了下来。
那九太保立刻判断明白了局势,对这个火铳的阵列,百步之内是危险的,连忙的号施令,那几百骑都是在外围兜住了马,开始绕起***。
说起来,大阵距离这河边一共也就是二百步的距离,火铳兵的阵线和射程叠加,就是一百二十步左右,那轻骑就好像是没冲出来一样,动作间很是局促。
碎石筐、土包还在不停的丢在河中,坡顶上的火铳兵都是趟水过河来南岸列队,也许是田见秀和郝摇旗前日里冲阵在火铳面前的伤亡实在是太大,对面大阵兵马虽然是势大惊人,却没有敢于动作的。
“闯王,动用撸车,或是调火炮上来?”
高一功看着战局有些着急。李自成闯军的攻城武器以及重型火器,保有量比其他的流民军马要高出许多。
罗汝才和张献忠这种一直被官军追击,和闯营合军之后才有些安稳日子过地兵马几乎没有什么重型武器。
眼下对方的火铳兵在河岸上刚刚立足,按照高一功的想法,应该是趁势的把这些火铳兵打回河对岸。要不立在这里。一步步这么推过来,这仗还怎么打,尽管要让这些火铳兵回到对岸,恐怕要付出的伤亡肯定很惨重。
撸车是那种厚木板顶在前面,上面放上沙包和棉被,用人力推着前行,因为前面是木板和沙包,所以对面地弓箭和火器一般无法对这撸车造成什么伤害。用撸车掩护着身后地步卒,就可以直接的冲进对方的阵列之中。
看起来,对付这胶州营的火铳兵,这撸车是最好的工具,眼看着对方只有火铳兵上岸,而没有火炮,正可以用火炮来进行压制。
这一仗罗汝才既然是在中军,那主导就是罗汝才,李自成正在左翼的阵前,听到高一功这么说。闯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看了眼边上罗汝才的中军,淡淡的开口说道:
“撸车和火炮在攻打开封城地时候,已经是颇为的破败,拿来给曹操用,那不是给他帮倒忙吗,莫要做这多余的事情?”
高一功一愣,却立刻是明白过来,他可是闯军中难得的深沉角色,心思也转悠的快。方才李自成朝着中军瞥那一眼已经是说明很多问题了,稍微安静,高一功又是上前低声说道:
“闯王,这大战在即,辎重补给不能有失,末将先去后面押后,走的远些,免得除了纰漏。”
李自成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高一功招呼几个人。拨马朝着阵后转去。
这边在算计,罗汝才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他转头看看两边的兵马,朝着地上就是一口吐沫,嘴里低声的暗骂几句,一脸严肃地和身边的亲兵命令道:
“快些告诉李闯王,那官狗就是个刺猬,在岸边一口吃不下去,骑兵步卒冲不起来,咱们大家伙把队伍朝着后面退一退,扯出个冲锋的地方,俺老罗先退了。”
那亲兵一走,罗汝才就和后面的几名亲信将领冷声的说道:
“退,每个人都给我看住你们手里的儿郎,不要乱。”
听到罗汝才的这个命令,就算是他的亲信也有些不理解,一人大着胆子说了一句:
“大将军,咱们中军一退,怕是整个阵线就散了,闯王那边会不会怪罪下来。”
罗汝才在自己这些心腹面前,可是没有什么隐瞒,黑着脸冷声说道:
“怪罪他娘,他那边那么多攻城打仗的家什都是放在阵后,让咱们光膀子去送死,凭什么,还他娘的仗义闯王,快退快退,退个三百步,要是这李闯没个表示,咱们撒丫子散伙,娘地,那里不是咱们过不好,大不了再去招安。”
天底下最盛的三股势力,闯王、八大王、曹操,罗汝才是最不坚定的一个,几次都是主动和朝廷谈论招安,而且曹操罗汝才的兵马行事最肆无忌惮,剽掠成性,不分穷富,这或许和他部下大多是边兵出身有关。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正在阵线上严阵以待的胶州营火铳兵紧张戒备的举起了火铳,准备应战,谁想让他们愕然无比的是,对面那李、罗联军,开始缓缓地后退,这是什么鬼动向,大家可都是糊涂了。
罗汝才说退就退,闯军在两翼地军队一阵混乱,闯王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反应也是不慢,几十名传令亲兵骑着马在各处的奔跑通知,那些混乱过后,各队也是缓缓地向后移动。
有件事情,不管是闯王还是罗汝才都是做到了前面,大营在一清早就已经是开拔,朝着西面而去,远离这个战场。
在涡水北岸坡上的火铳兵们都已经是到了南岸,差不多两千一百人的阵列,排成了四排。
填河的工程快要结束,李、罗联军还是在不停地退却。后退时候的混乱,想要控制住并不是那么容易。
远远的看着坡顶,一杆大旗缓缓的坡顶升了起来,上面黑底红字,血红的一个“李”擎着大旗地骑兵控制着**地马匹慢慢的向前。在这掌旗士兵的身后。是杀气森森,严整向前的胶州营方队。
有节奏的鼓声一直是在响着,长矛方阵的士兵们竖立拿着长矛,列队通过前面那些民壮填上的土地。
前两个营过这土地的时候,还有些磕绊,但走过之后,差不多就是踩踏地平整了,那些填完河的民壮。都是站在土地两边的河中。
他们要是朝着后面跑,肯定会扰乱阵型,反正闯军已经是远离了河岸,他们直接就是跑进了河中。
看着山东兵马用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的严整阵型走过土地,这些地主武装集中起来的民壮,此时觉得自己也为这大战中出了一份力,心中很有些自豪的感觉,都是站在两边的河水中大声的欢呼。
这一退不要紧,差不多退后了七百步,罗汝才和李自成都是把所有的轻骑放在了阵前。生怕对方因为这个掩杀过来。
不过这一退,也代表着李自成和罗汝才两军在合兵之后,纵横中原的蜜月期地结束,这种联军,在面对强敌和巨大压力的时候,很多矛盾都被催出来。
李自成领着几名心腹亲自去罗汝才所在的中军商谈,双方简单的交谈了一句,这才是定下方略,算是统一认识。
闯军的马队和步卒开始朝着中军调动,既然是不愿意独自的打前锋。那么就联合起来吧。
胶州营的营方队从河对岸有序并且迅的过河列阵,十二个营方队缓缓的展开,在战场上构成了一道长阵线,后面又是十二个营方队。
这二十四个方队在战场上排成两列,彼此之间留有一定的间距,竖立如林地长矛,验证有序的队列。
二十四个方队就好像是二十四座小城,南岸大片的平原。李、罗联军布置在前队的人足有四万。可四万对不到两万人。李、罗联军的每个人都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一时间罗汝才和李自成想。或许退这几百步不是什么坏事,就近接战,怕是顶不住啊!
“弟兄们,不用担心什么身后事,俺老罗都给你们管着呢!”
“只要我李自成有一口饭吃,兄弟们的家眷就有口饭吃,老李没吃的,就割肉给兄弟们地家人吃饱!”
李自成和罗汝才都是在己方地阵列中大声的话鼓动,这第一批冲阵地士卒,在胶州营的火器面前几乎是必死的。
但这样的先锋,还不能用那些炮灰流民,因为那些人固然有狂热赴死的心态,也随时有可能被对方打回来,不可控的程度太高,只能使用这种老卒,大战在前,李、罗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算计了。
两军中的老卒,或是自愿,或是抽签,总归是选出一批人,这也是每逢大战前的规矩,众人倒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听着两个人这么说,还有人吆喝着大声说道:
“闯王爷,咱老赵这辈子跟您不后悔,下辈子还给您拎着刀拼命。”
“大将军,五年前要不是你,小的我就被人吃了,这命就是您的,您老可要保重啊!”
即便是李自成和罗汝才这样的铁石心肠,面对这些死忠的话语,也是有些激动,李自成在马上抱拳深深一揖,罗汝才擦擦鼻子,大声的吆喝:
“娘的,去吧,老子肯定给你找套好的棺材。”
在南岸的二十四个方队彼此之间还在做着细微的位置调整,火铳兵们都是跑到了第一排去站立,还有部分则是聚集在这大阵的两侧,。
差不多有三千名火铳兵站在大阵的最前面,排着整齐的队形站立,引领步点的鼓声也已经是停歇。
战场上稍微安静了下,突然间,李、罗联军那边的鼓声大作,那边的流民兵卒都是齐声的呐喊。
最前面的步卒开始走出阵列,手中拿着刀枪向前靠过来,这些步卒们的步伐不快,就和向前行军一般,队形很散,横排很松散,而竖列却很深,在这些步卒的后面,还有骑马缓步跟上的骑兵。
第一次的冲击,闯军差不多就动用了将近一万人,就是要冲击官兵的阵列,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胶州营这边的鼓声在这个时候同声的响起,最前排的火铳兵们,也开始向前迈步移动,后面的大队也都是慢慢跟上。
刘宗敏在阵中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了一会,猛然间大声的对身边的部将说道:
“这么打不对啊,那些官狗一动,阵型肯定要乱,这不是乱来吗,哈哈,一定是那些文官又是催促快些打,给咱们捡了便宜,小的们准备跟上吧!!
刘宗敏是个直肠子,肚子里面藏不住话,闯营和曹操军中的将领也都是惊讶非常,官兵的战术应该是以静制动,这么对冲,莫非是脑袋坏掉了。但既然如此,就说明自家有机会,纷纷的喝令,后队做好准备。
在坡顶上,马队的骑兵簇拥着中间的李孟,李孟看着对面的即将爆的战斗,开口对身边的王海说道:
“火器只能是把对方打散打跑,这些流贼转眼间又是收拢起来,咱们胶州营的兵马也快要被火器养出富贵毛病了,要取胜,要给流贼们一个不能忘记的教训,怎么办,只能是真刀真枪的去撕杀,去给他割肉放血!!”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军 大阵 大战
尽管知道在相互靠近的时候,开始要尽量的压住度,免得到冲锋或是冲锋之后没有体力,但闯营的士卒们,而且是那些精锐的老兵们,脚步不自觉的还是有些加快。
在前队的头目们都是声嘶力竭的吆喝,这次冲锋时赴死不假,但也不能白白的死掉,最起码,也要冲到对方的跟前。
几百步的距离对战场上的列队行进来说,并不是什么短距离,戚继光在他的《纪效新书》里面提到,战场之上的行军,要缓步走,十步就要停下,整理阵型,然后继续的向前行进。
双方一开始接近,看见对面山东的步卒迈着比自己这边幅度还要大的步子向前,很多人再等着对方的阵型出现溃散。
谁想到山东的兵马就这么大踏步的上前来了,鼓声单调的节奏,听在闯营的耳中是那么的刺耳。
这近乎整齐不乱的阵型,好像是山一般的压了过来,同样是在每个已经有了敢死意志的李、罗联军的将官士兵心中也增添了山一样的压力。
距离到一百五十步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掌旗士兵停住了脚步,鼓声就在这大旗停住的之时,敲击了五个单调的鼓点之后,也是停止。
火铳兵和长矛兵同时停住了脚步,然后让对面闯营很是目瞪口呆的景象出现了,对方的火铳兵开始迅的检查手中的火铳,做出准备的工作,而打着大旗的那名骑兵,则是拨转马头穿过火铳兵地阵线,一直走到长矛方队之中。
难道他们不知道战场之上。大旗不能乱动吗,这么一动,全军的士气和军心都会有巨大的浮动。
刚才闯营这边还真是有些骑术精强的骑兵准备上前斩将夺旗的,这下子真是目瞪口呆,不过前队的李、罗联军的兵卒们,脚步没有停下,依旧是大步地向前走去。马上就要接战了。
走在第一排地士卒看见对方举起的火铳。心中有些惊惧,不过还是强压了下来,尽可能的用平稳的步伐向前走着。
一百一十步,一百步,九十步,差不多每二十名火铳兵之间就有一名竖立火铳的士官,他们差不多同时的下令,平端火铳。
这就是开火的命令。漫长的阵线同时迸出来巨响和硝烟,走在第一排地李、罗联军士卒没有有悬念的倒在地上一片。
九十步。还不是短促冲锋地距离。尽管没人给闯军地士卒讲过这个道理,但这些打老了仗的老卒们都是明白这个道理。
但眼下这样的情况,不能不冲了,这些闯营的士卒们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着几十步之外的官兵,狂冲了上去。
第二排的齐射,第三排的齐射,流民地士兵们站着虽然松散。但前后地队列还是相当的紧密。冲起来没几步,前三排。甚至是第四排地流民士兵都是被火铳打翻在地。
他们的脚步没有任何的停顿,依旧是继续向前冲,那官兵的火器犀利,这边要是慢了一步,官兵就多有一分装填弹药的机会,这边就要多死一名弟兄。
三排齐射完毕,让那些李、罗联军前队士卒惊讶的是,那些火铳手没有装填弹药,直接就是向后跑去。
李自成和罗汝才以及他们的手下军将,看着胶州营这样的表现,丝毫没有觉得好笑或是庆幸,反倒是觉得心中忐忑,这些流民之中的大人物,多少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孙传庭、洪承畴练出来的陕西精兵,卢象升督练的四万精锐,他们都是见识过,那也算是大明兵马最顶尖的存在。
可和对面的兵马一比,总是差了一分,先不说衣甲精良,在没有交战的时候,如何看一只军队的强弱,就是从他的队列行动来看,要是有序整齐,那说明平素里面训练的好,而且军官也能约束住下面。若是混乱那就不必提了。
看看对面的那些火铳兵,身后有狂吼着冲上来的流民士兵,可他们丝毫不慌乱,从容的从步兵方队的缝隙中跑回了步队的后面,这究竟是如何练的兵。
田见秀在左翼部队前面,现在他就是深恨自己的莽撞,对方如此的兵马自己居然还想着派炮灰冲下来,禁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郝摇旗,现在他们两个被编做一队,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都在山东兵马的面前吃了亏,所以被打出来了。
“老郝,这山东的官军还真是了不得,居然这么了得,从前根本没听过朝廷还有这样的军队!”
郝摇旗自从失败之后,就一直是阴着脸皱着眉头,现在这眉头皱的更深了,半响之后才缓声的说道:
“比第一次见还要强几分,要是跟我打的时候,他们拿出这些力气来,我根本收拢不起那么多的兵。”
听到郝摇旗这么郑重其事的夸赞对面正在和自己交战的敌人,田见秀真是感觉别扭非常,不过张大了嘴想要反驳什么,却觉得郝摇旗说的也有道理,末了只能是长叹一声。
火铳兵跑回步兵队的后面,火铳兵的阵线距离步兵队十五步,他们跑回步兵队之后的时候,流民士卒的前队距离长矛方队还有四十步的距离,前排十二个方队,从右侧数第六队的千总把手中的斧枪高举了起来。
他身后的鼓手开始敲鼓,并不是那种连续的行军鼓,而是时间间隔差不多是完全相同的鼓点。从这个营开始,其他各个营的千总都是举起了手中的斧枪,鼓点次第的响起,原本竖举长矛的士兵们放平了长矛,身体微微地前倾,左脚踏出并不收回。右脚在身后用力,步幅不大,不过左脚始终是在在前。
长矛兵们就这么一顿一顿的缓缓向前,但这样的姿态是便于随时力和抵住对方。
对面李、罗联军的前队已经是冲到了跟前,这样打他们不怕,火铳是最让他们恐惧的东西,百步之外。和敌人还没有接触。就被对方打死在哪里,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到不甘心和愤怒。
但不知道为什么官兵并没有在今天战斗之中过多的使用火器,很快就是让步兵队推进来上.
肉搏,流民的兵卒们绝不害怕,这样地厮杀和大明其他地官兵们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场,流民敢于拼命,官兵却没有这觉悟,从来都是胜多负少。既然面对面,那就冲吧!
可是到了跟前。李、罗联军的兵卒们才现。对方的那些士卒表情和眼神中虽然没有他们的狂热,但却有同样的坚定,甚至这坚定还要有所过。
双方碰撞在了一起,就在这瞬间,喊杀声和惨叫同时的高昂起来,面对平举向前的长矛,跑在最前面的流民兵卒们只能是用自己地血肉之躯硬撞上去,即便是对对面的钢铁丛林有所畏惧,想要后退。也要被身后地人挤上去。
布衣甚至是皮甲。都无法抵抗住长矛地穿刺,流民的兵卒们也有长矛。但长度却远远的不够,也有动作灵活的冲进了长矛和长矛之间的缝隙,他狂喜着刚要举刀劈砍身边长矛的时候,却被第二排,第三排长矛刺中。
李、罗联军前队的冲锋,就好像是巨浪一样,可胶州营的长矛方队则是海中的礁石,不管海浪滔天,如何地拍打,终究要在礁石上撞个粉身碎骨。
矛尖半尺,但套在长杆子上地矛套将近一尺长,即便是想要砍断矛杆,也是力所不及。
可这些前队的流民士卒冲地实在是太疯狂了,一名小头目手中拿着杆大刀,一直是跟在后面,前面的几名同伴或是被冲到跟前被长矛刺死,或是直接被他推挤着上前,挂在了长矛上。
战场之上,生死搏杀,即便是在胶州营久经训练的兵卒,也不是能一直恒定的做战术动作,有的长矛从身体中抽出的不及时,有的则是被隔开,空隙渐渐的出现了,这名曹操军的小头目,看着前面已经是出现了缺
手中的大刀也是前伸,直接当个短枪和木棍来用,朝前冲了几步,大刀左右乱砍,顿时是砍断了两根长矛,又是拨开第二排刺来的长矛,眼见着就要到了对方跟前,这种阵势,只要是打开一个口子,那就会被整个的打开。
可刚向前走出一步,猛然觉得小腹部一阵刺痛,这痛苦立刻是让他浑身上下的力气瞬间都被抽光。
但他的感觉还是很清晰,能感觉到对方的刀或是别的什么在他的肚子里一划,剧痛,甚至疼的他连喊都喊不出来。
这小头目手中的大刀拼命的想要朝着身下砍,可身体就好像是僵在哪里一样,第三排的长矛盯住了他,狠狠地刺了过来……
许多冲进长矛之中,想要更进一步的流民士卒们都是在阵中扑倒,杀死他们的不是长矛,同样的,也有身形灵活的流民士卒想要顺着长矛之间的缝隙滚过去,同样是不行,杀死他们的同样不是长矛。
胶州营的火铳兵并不是打完火铳之后,就躲到长矛方阵的后面去,他们在胶州营的体系之中,火铳兵的军饷要比长矛兵高,同样的,他们的地位也是要稍微高一些,这年代的火铳射击并不是现代那么简单。
从装填弹药到射击,有二十几个步骤要进行,比起长矛兵的训练,显然是复杂了很多,不足百步的射击,对心理的镇定要求也是很高,在胶州营之中,凡是充当火铳兵的,一般都是老兵。
这些人拿着较高的军饷,除却火铳的射击之外,他们还有一个人物,就是作为短兵器肉搏兵种。
火铳兵除却火铳,都是腰间佩刀,他们是整个胶州营步兵体系的远程攻击,也要在近处保卫胶州营的长矛兵。
方才三排连射之后,跑在最后面的火铳兵把火铳交给了同伴。抽出身边的刀剑钻进了长矛地场面,他们匍匐着,躬身,拿着刀剑去钻到前面杀死专注于长矛的敌人,也同那些进入长矛阵列的敌人进行搏斗。
王大、王三是兄弟两个,青州府沂南县葛沟店人,他们家本来有兄弟七个的。就是从大到七。穷苦人家不认识字,就是按照这个排行当做名字,不过他们的父母和剩下的五个兄弟,都在饥荒之中死了。
他们家也有几亩地的,可那几年是颗粒无收,这地也是距离水源不近,灌溉也是麻烦,即便是想要卖地给人。地主们都不要,而且王大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那个村子还有邻村。从前地富户和地主也是全家的破产,境遇并不比他们强多少。
官府没有丝毫的救济,渐渐的村里开始有饿死的人,有人想要出去逃荒,但悲哀就悲哀在,已经是饥饿到这样的地步,就逃荒也走不远,没有离开村子多久,就饿死了。
这样的景象让人绝望。同村的有户人家在孩子饿死后。没有把孩子埋掉,而是吃了。实在是饿极,村子周围能吃地东西都被吃光了,但那家的两口子吃完之后,也是疯掉,跑出村子,死在了路边。
王大当时和自己地弟弟说道,若是忍不住了就把他杀了,然后尽可能地走远,找个活路。
接下来或许是他们的幸运,葛沟店在通往沂州的附近,又相对偏僻,被贩盐队看中作为一个中转站。
那时候李孟的势力不过是莱州半府而已,贩盐队到各处要设置什么点,都是以置办产业的名义进行,这也是后来屯田田庄的雏形基础,既然来到当地,就要尽可能的笼络一批人手,当时山东各处都是的大灾。
这种整村等死的情况不多见,却也不稀罕,贩盐队当时地能力,也只能是救自己能救地那些人。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王大王三兄弟两个有了口饭吃,不用饿死或是更凄惨地情景,按照地契算成了李孟的佃户。
等到屯田田庄建立起来,王大王三也成了屯田户,后来又是被抽做了庄丁出身的士兵,他们两个这种无依无靠的光棍汉,胶州营一般是除却管饭的同时,按照老兵的三成来放军饷。
这几年下来,兄弟两个还真是攒了笔小钱,胶州营之中的赏罚军功,屯田户庄丁出身的兵卒,在积累一定程度的军功之后,就可以成为平民身份,并且会在屯田田庄中有自己的一片土地。
王大总是和王三念叨,说是要积累军功,让弟弟退伍回家,娶个老婆,给老王家传宗接代,要知道,胶州营退役的兵卒,在地方上可是抢手货,殷实人家可都是争先上门结亲的,而且你的产业在税赋各个方面都是有优惠。
在胶州营之中,积攒军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一来是胶州营的部队是各军轮战,二来是山东兵马一直是保持着某种低调,对外的征战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多。
而且抽丁为兵,胶州营实行的相对较晚,王大、王三这一类的人加入胶州营的时机,以及他们新兵身份,都是很难有什么机会。
不过王大和王三还是一直朝着积攒军功,然后一人退伍成家的目标努力,为了这个目标,王大还主动的报名成为火铳兵,并且主动要求在近战的时候,参与肉搏,这可是军功翻倍的。当然,战死的几率同样是增大。
在长矛方队第一排的王三在战斗开始之前和之后,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战场上的景象再怎么血腥,总觉得比起当日全村等死的那种惨象,要平和许多,王三竖立着长矛,按照鼓点的节奏缓步向前。
每次战斗的时候,王大总是尽可能的站在自己弟弟的前面,王三看见自己的兄长,也会觉得特别的安心。
火铳轰然响过,然后王三弯下腰双臂握着长矛,看着前面冲来流民士卒,王三不怕,反倒是隐隐有些兴奋,终于可以杀人。只要是杀死眼前的敌人,战斗结束后,就可以获得相应的军功。
等功劳积攒够了之后,自己可不能先走,小时候还记得爹娘说过,要是结婚成家都是从大到小,这机会就让自己的哥哥。
身边身后都是同伴。王三的心不慌。手中地长矛刺出收回,面前的敌人只要是被刺中,立刻是惨叫着倒了下去,每刺死一个,王三心中就越的高兴一些,距离他们兄弟两个目标越来越近。
长矛在平刺,但长矛的下面并不安宁,李、罗联军的前队步卒不能后退。因为身后的骑兵除却第二轮冲锋之外,还有督战队的功能。后退斩!!
但官兵地长矛阵线。实在是太棘手了,拿着兵器冲到跟前,现自己要面对地是几根长矛,而且还是十几尺长的长度,根本够不着对方。
匍匐着在长矛底下爬着向前的人越来越多,火铳兵们把火铳交给后队,抽出身上的刀剑,也是进入了长矛的底下。
王三尽管专心的刺杀着面前的敌人,却也渐渐的有些分心。隔着几个人。同在一排地战友,突然间惨叫一声倒了下去。尽管后排的人立刻是补上,但人人知道敌人不光是来自对面,下面也有危险。
临敌经验不足地王三更是有些紧张,被对面扑上了敌人差点砍断了矛杆,好在是身边地队友出手解救,即便是这样,王三还是忍不住看着身下,生怕有人冲过来。
越怕什么就是越来什么,能看到一个一名流民的士卒拿着刀在地上飞快的爬了过来,王三心中惊慌,可也知道手中的长矛不能下刺,就连身后的同伴们都不能下刺,长矛兵的队形,为了长矛的施展,人和人之间也有空隙,为了让这样的空隙补充,必须要四排或是五排的长矛兵一起向前平举。
如果有长矛斜下地刺杀,就会立刻有空当出现,若是有这样地情况出现,那可是违犯军纪的大罪。
看着那人越来越接近自己,对方地刀反射着长矛缝隙透过的日光,眼看着就要到了自己的跟前,他的刀已经是举起来。
这一刻王三闭上了眼睛,就在这一刻,听见身前一声惨叫,再低头一看,那名流民士卒已经被一名火铳兵扑到了一边,用刀抹了他的脖子,这名火铳兵很是敏捷,一个翻身,王三却看见了,这是自己的哥哥。
“下面有你们的战友,你们的敌人在你的面前,平举长矛!不要低头!!”
在阵列右端的营千总也是挥舞着斧枪在战斗,在战斗的间隙,他还是大声的吆喝着,让自己的部下不要分心。
王大在长矛矛杆的下面进行所谓的“老鼠战”,大家都是匍匐和弯腰,不管是官兵还是贼兵,双方的动作都是迟缓和变形,但血腥和残酷比起头上的厮杀来说,甚至还有所过之。
不是每个流民的士兵都能爬到长矛下面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方才那样靠的那么近,王大弓着腰,半蹲在地上盯着前面一名刚刚钻进来的流民士兵,他的脸上和身上全是鲜血,这都是他们同伴被刺杀之后的血迹。
那流民也是见到了王大,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矛尖,不知道是削断胶州营士卒的,还是他自己的。
两个人就这么迎面猫腰慢慢的靠近,那流民手中的短矛用的并不熟练,加上这个姿势,根本无法力,身体朝前一扑,手中的短矛猛力的刺了过来,这真是有死无生的刺杀,王大身体朝后一仰,做了个假动作。
然后单脚用力,却到了那名流民的侧边,手中的短刀狠狠的刺入了对方的肋部,那流民扭动几下,立刻是动弹不了。
短促力,又是这种环境,王大即便是久经训练也是有些疲惫,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却突然想到要是按照军功的计算,今天自己已经杀了五个,加上自己弟弟今天第一线当先的功劳,军功差不多已经是积攒足了。
给弟弟回家说个媳妇,饿死的爹娘和死去的兄弟亲戚们在天之灵肯定也要高兴,战场之上是不能用任何的松懈,王大猛然听到边上有劲风扑来,双脚一蹬。身体扭转,就要挥刀砍下去。
出现在王大视野中的是个带着菜色地半大孩子,眼中带着绝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人,王大突然想起在青州快要饿死的时候,自己弟弟的模样,挥刀的手禁不住慢了半拍。被那个流民的刀刺进了胸膛。
这半大孩子还没有抽出兵器。就被后面的几名火铳兵砍死,火铳兵们没有人去救助王大,现在是在战场,每时每刻都要保持杀人的状态,不能分心。
王大躺在地上,感觉到浑身上下地力气都是顺着被刺入地地方流失了出去,他想要翻身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弟,但却怎么也做不了这个简单的动作。王大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的模糊,最后一刻他想要大喊告诉他弟弟些什么。
可只是轻声吐出几个字眼“回家…成……“。这声音小的就好像是呢喃。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三他现在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敌人,已经没有方才地那样心慌,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在下面给自己阻拦着对方地地老鼠们,自己肯定是安全地。
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就在前面战死了……
李、罗联军派出的前队步卒,和胶州营步兵阵的厮杀已经是将近大半个时辰,流民的士卒不断的倒在胶州营的长矛刺杀下,也有人冲进了胶州营长矛阵列之中,毕竟是在战场上,总是有漏网之鱼。
他们都觉得。只要是冲过前面六排长矛。冲进去就是自己大砍大杀的了,对方的长矛肯定是无法近战。但谁也没有想到,在长矛方队地内里,是七尺左右地双手短矛和斧枪,这种长度的武器更加地适合近战。
在胶州营的步兵阵前,一具具尸体倒下,不断向前的流民士卒,却不只能是不断向前的,向前赴死。
厚实的队伍原来越稀薄,这些闯军的老卒已经有人顶不住这个压力,开始转身朝着本队溃逃,但后面的那些轻骑却不允许任何一人后退。
原本是彼此持平的方队阵列,此时两翼却已经是非常的靠前,若是半空中有飞鸟的话,肯定能看见下面的在前面交战的长矛方队变成了个凹陷的弧线,而实际上,所有的长矛方队都是向前推进了。
但中军面对的,是李、罗联军的核心,而两翼遇到的相对就弱许多,但胶州营的各个营之间的实力却比较均衡,,此强彼弱,越是到两侧,胶州营长矛方队的优势也就越大,自热形成了这样的形状。
李自成和罗汝才都是在中军前阵,看着眼前的景象,两个人都是沉默无语,看着厚实的步卒队列不断的消耗在对方的阵前,而且对方的阵线还是不断的前压。
“老曹,马队可是你我的老底子,还让他们上去吗?”
大敌当前,些许的矛盾就先放到一边去,闯王李自成先开口询问,罗汝才盯着前面的战场,咬着牙开口说道:
“打到现在,官狗那边差不多也是打疲惫了,用咱们的马队敲他们一下,要是能敲开这长矛队,咱们再投进去人打!”
李自成默默的点点头,可能是觉得闯王的回答不够实诚,曹操罗汝才在马上转过身,但是他没有怒和吆喝,而是很诚恳的开口说道:
“李大哥,你我纵横天下这么多年,何曾怕过官兵,就算是孙传庭、卢象升也不过是给咱们造成一时的麻烦,但对面这些兵马,老罗我总是觉得不对劲,要是不打垮他们,这山东左近的还来不来。”
罗汝才的话像是掏心窝子了,李自成沉思了一会,抬头说道:
“那就试试吧,先让后面的各队准备,若是这马队能冲乱了,后面跟上再压一次,要是冲不乱,我的闯营来断后。”
听到李自成说是要主动断后,罗汝才还真是有些意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回头自去布置自家的兵马,李自成也是打马回归本队。
不过罗汝才的虎豹营和李自成的老营却都是在本队后方,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底子,但谁也没有拿出来用。
前面地几千骑兵。里面的头目除却督战之外,一直是回头看着本阵的号令,前面的步卒和对方杀声震天,但这边却始终是找不到能突进去的破口,也就是说,己方的步卒,虽然是悍不畏死。可还是没法突破对方的阵线。
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地战友在前面的对抗中被杀死。却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好受。
方才前方交战,他骑马在阵中却是看了下对方的阵线,二十四个方队,而且火铳兵撤下来之后在两翼警戒,即便是骑兵在两侧冲锋,对方也是严阵以待,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唯一能突破的地方,也就是这前面的阵线了。最起码官兵的前沿会很疲惫。
但冲上去。没有一点的胜算,眼见着前面的人稀少,后面地依旧没有敲锣,这头目回头再看,却见到旗帜挥舞,几十面大鼓咚咚的敲了起来。这骑兵头目惨笑了几声,冲着身边地亲信说道:
“看来是铁着心让咱们去送死了……”
边上地亲信脸色有些白,却还在那里的强自打气说道:
“大哥不要慌张,对方已经是疲了。前面这么多弟兄们已经是耗的他们差不多。咱们加把劲没准就开了。”
听到身后的鼓声之后,那头目也是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开始打马前进。听到身边的亲信说话,禁不住冷笑的回答说道:
“要是加把劲就开了,怎么到现在对方反倒是向前推了这么多步,后面还有些人一直没有动,走吧走吧,回头也是个死!”
嘴里虽然是牢骚,可还是把兵器抄在了手中,拍马走在了队伍的前面,官军和流民正在交战的队伍,中间的两支部队,是距离最远地。
这名头目心知自己必死,可还是高举着手中地大刀走在了最前面,边上的那名亲信话很多,紧跟着嘿嘿笑道:
“大哥,死了就死了,咱不是赚了这几年吗?”
那头目大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没错,咱们兄弟前几年早就应该饿死,喂了野狗,到现在,也他娘地值了!”
笑声完毕,双腿狠狠一夹马匹,猛地冲了出去,看着头领冲出去,整个这些准备第二波冲击的骑兵们都是吆喝连声,怪叫着打马跟着冲了出去。
流民的步卒们已经是拼的差不多了,就算是仅剩的几个也已经是失去了战意,但眼下是两边是死路,回头逃跑,被自己的马踩死,向前冲击,被长矛刺死,实际上更多的人都是失魂落魄站在那里,等死。
百余步的距离,足够让马匹加到最快,事实上,这李、罗联军用来第二波冲击的马队根本没有想着什么控制着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了上来。
在长矛方队空隙之中的火铳兵那些没有参加肉搏的,轮换着把火铳伸出来乱打,乱枪打鸟,鸟太多了总归是能打到。
不过火铳在这长长的阵线上,没有展开,也形不成有规模的杀伤,最终还要长矛方队来面对。
在这个面对面的战场上,已经是由不得什么花巧,只是双方大部队面对面的冲撞,只是这次是谁砸开谁。
胶州营的长矛方队是压迫着对方的步卒一步步的后退,但看见骑兵冲过来后,依旧是中间那队的营千总把手中的斧枪插在了地上,鼓声停歇,营旗也是立在了地上,其他的营都是次第的照此进行。
“拒马!!”“拒马!!”
每个营的军官都是扯着嗓子大喊,有的营第一排、第二排,甚至是第五排的人都已经是残缺不全,听到这句话,后排手持长矛的士兵迅的补充到前面的阵列来,第一排的士兵都是把长矛斜插在地上,一手握住矛杆,矛尾则是用脚踩住,身体完全的前倾,上身差不多和长矛平行。
第二排的士兵也是如此,只不过长矛翘起的角度更高,而第三排则是斜举,第四排第五排次第如此,而在长矛队间隙的火铳兵们则是对他们正对的方向进行开火和轮射。凡是有心从这空隙冲进去地流民马队,都是被火铳打翻在地。
李、罗联军的马队冲锋的方向只有是长矛方队了,那名头目的马刺已经是把他的坐骑腹部扎的鲜血淋漓,马匹刺痛,奔跑的已经是疯狂。
这头目以往也是冲击过官兵地阵列,见到这么不要命地上来,早就是阵脚浮动。再靠近就要散掉了。
可这官军的阵势就是不动如山。那头目手中的大刀斜下朝着伸着,听到身后的鼓声愈来愈急促,这头目咧着嘴在马上嘿嘿的笑起来,嘴里嘟囔了一句:
“这前面还真是铁刺猬,娘的”
他双腿猛地离开马腹,然后狠狠的砸了下去,马匹骤然的剧痛,惨嘶一声。直接朝着前面窜起,几乎是跳了起来。
瞬间。他和马匹被四五根长矛贯穿。尽管有官兵收不住劲朝着后面坐去,但这长矛方队仅仅是朝着后面凹了下,却没有混乱。
那头目整个人都被长矛刺穿,鲜血不断地从嘴里涌出来,想要咧嘴笑,可从嘴里出来的全是鲜血。
他还能看到自己地大刀无力地垂在身边,没有砍到一个人,正对面的是一个年轻人,看着和这边的同龄流民没什么两样。这人牢牢的握着长矛。脸上还有泪痕,死死的盯着自己。满脸全是愤恨和坚定。
我这么大的时候,做什么来着,记得是放羊,每天妹妹跟在自己后面,然后,羊死了,妹妹也死了,后来就跟着闯王……
几名士兵吐气开声,把插在他身上的长矛抽了出来,这名头目连人带马都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几个洞口在汩汩的流血,睁着眼睛,却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这名头目正对着的官兵士卒是王三,方才随着阵型前进地时候,他见到了他哥哥王大地尸体,至死也没有翻过身,看他最后一眼……
能和中军这么对撞的毕竟是少数,其他地骑兵大多是冲到已经摆出拒马姿态的长矛方队面前,马匹就自己转向,动物也有灵性,它们也想活着,可马匹拐弯,往往是把人直接甩了下来。
还有人控制住马一直向前,却和拐弯的马撞在了一起,摔倒在地上,场面混乱无比,胶州营的士卒们大声的呐喊着,因为对方根本冲不进他们的阵线和队伍,他们就要获胜了。
看到这个局面,郝摇旗毫不迟疑的转头对身边的一名军官说道:
“二虎,带着兄弟们走,闯王早有吩咐了!”
阵前的闯营和罗汝才的部下们纷纷的下令撤退,一时间场面显得颇为的混乱,而那些冲阵的马队,凡是能刹住马匹,转向的,也不顾什么宁死不退,朝着本阵的方向就跑,整个的后退就好像是一锅粥一样。
但事先都是做了准备,命令一下,立刻是前队变后队,朝着西南的方向就走,可这等突然的转进,就算是命令早下,仓促的动作也是有极大影响,这闯军可不是胶州营,这样大军一动就乱。
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就是欺负胶州营的部队不能快推进罢了,要是拿着长矛的官兵步卒敢撒开来追,李、罗联军就能回头吃掉他。
在坡顶的李孟此时却没有在关注战局,而是拿着一封信浏览,看信过程中,嘴角始终挂着丝笑意,边上的诸将虽然是好奇,却不敢靠上来看。
涡水南岸胜局已定,接下来就是如何扩大这个战果了,按说方才就应该是追加力量,不过巧的很,正好有从柘城县那边过来的加急快马,送上大帅亲启的急信,李孟打开信之后,就没有下命令。
看完信之后,李孟把信叠好,塞在怀中,自言自语的说道:
“总是要打疼了,才会长记性。”
说的含糊,没人听清,不过随即他笑着下令:
“诸将,领马队出击,随意砍杀,不必留手。”
大帅军令,身旁的诸将轰然答应,刚要离去,李孟却又扬起马鞭指着前方的战场,悠然说道:
“流贼在前,各位当奋勇向前,勿要落于人后!!”
第三百二十六章 骑兵为锤敌为砧
方才交战的时候,胶州营的辅兵们已经是在涡水的南岸和北岸之间扯起了几道铁链,几道铁链上面是木板,下面却是一艘艘的小木船,此时那填起的土地渐渐的被涨起来的河水淹没。
而辅兵们反倒把垫起来的土地挖开一道道的浅坑,好把这简易的浮桥放到上面,几艘小船上面用木板钉在一起,然后彼此之间用铁索相连。
那填起的土地很快就快被冲开,但这浮桥却已经搭建起来了,李孟下完命令之后,带着亲兵闪到了一边。
坡顶北侧的骑兵马队早就是等待多时,陈六、张江、汤二都是骑马来到了自己统属马队的前面。
汤二率领的马队有四千骑,而陈六和张江手中各有一千余骑兵,汤二对着侧面一挥手,喝道:“吹进军哨,前进”,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号手举起铜号,短促尖锐的进军号刹时响起,汤儿先是抽出战刀,搭在肩上,双腿一夹,催动了马匹,带着号手和旗手,率先冲出了队列,随着军号,身后的大队跟着开始运动,尘烟滚滚。
坡顶这块区域并不算大,每队骑兵经过的时候,都能看见自家的统帅好似阅兵一般的站在边上,每名骑兵的士气都是更加的高昂。李孟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高高举起,缓缓挥动。随着头盔的挥动,骑兵队伍里不断的爆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穿过,骑兵队中的欢呼之声越的猛烈,突然有一个人喊出了一声:“万胜!!!”,这突然间带起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声浪,仿佛是潮水一样,突然的迸了出来,整个战场,都被这声音所震撼。
对面李、罗联军的第二波攻击刚刚的被击退,坡顶的传令骑兵已经是朝着对岸跑去,流民地兵马一直是在退。大队在退,方才扭转回去的骑兵也是在退,差不多走出四百步之外的时候。
阵线两侧地长矛方队开始转向。二十四个方队。从中间向左右分开,在选定地战场这边,两侧的空地就开始有些阻碍和起伏,并不能分开的太宽。看着这后面的官兵方队开始分开,李、罗联军地兵将都是惊愕非常。
这种突然把中军让出来的战术到底是什么意思,立刻有军将打起了转身再打一场的主意,不过转瞬间一阵急促的号声传来,接着是马蹄践踏大地。带来了些微的震动。再接着,就是那仿佛要震破天一般地欢呼声,尘烟起处,欢声雷动,这个小小地侥幸念头迅就消失无踪。
在步卒方队分开的通道之中,大批的骑兵奔涌而出,胶州营讲究阵列,即便是骑兵也是如此,三百骑为一队。分成五列。每列六十匹,各队迅的按照次序在步兵阵前展开。这次并没有花费太多的事件,等到阵型列定。
汤二的直属队,排列在了大阵的左翼,阵列刚刚列好,汤二一探身,从马鞍上站了起来,他举起自己的头盔,这个头盔装饰及其的华丽,缀上了大量地鸟羽,甚至还有从南方买来地孔雀翎,汤二并不知道这个孔雀花翎是后世鞑子官员的配饰,汤二在半空中,挥动了自己地头盔,连挥了三次,右侧的骑兵队,次第的打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刚才的喝彩,好像没有消耗掉他们的一点力气,在他们的欢声中,对面的流寇气势好像越的萎靡了,这次大战之中的勇气此消彼长,已经是证明胜负了。耀武已毕,汤二也不多话,直接一挥手,号手吹起了冲锋号,一阵前所未有的,震撼所有人心的欢呼,一瞬间爆了出来,整个骑兵部队,在同一刻,一起爆出了他们最强的音符。
大军动了。
带着自己的直属骑队,汤二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几千骑排成整齐的横队,一起跟随,一时间,看起来就像是一堵移动的大山,不可正视,不可阻挡,又好像是天崩地裂,烟尘滚滚。
在他们身后的步卒都是扯着嗓子大声的欢呼,这一仗骑兵的冲击,应该是最后的决胜手段了,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胜利了,王三在队伍之中,也是跟着众人大声的在欢呼,喊得嗓子都已经是嘶哑,喊着喊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骑兵在奔跑的时候,不断的展开,一个个队都是被拉到第一线上来,巨大的正面阵型朝着闯军的后队压了过去。
汤二和他直属队是最前面的,他们的动向就是后面骑兵的命令,即便是地位高于他的陈六和张江也都是要遵从。
胶州营的骑兵们都是把马刀放在肩上,一手控马,拿着骑矛的也都是斜下,不过这次的追击,因为不需要面对面的冲阵,所以能换上马刀等劈砍兵器的都已经是更换,枪骑兵则是在队伍的最后。冲在第一排中央的,是铁骑兵,他们骑的都是优选的高头大马,四尺四寸以上的良驹,人好,马更好,这些驾驭着巨兽的勇士,都是山东军队里精挑细选的高大汉子,他们巍峨的身形仿佛天兵天将一般,铮亮的铁甲反射着太阳光,披着斗篷,有一种蔑视一切的气势,人如龙,马如虎,不过如是。
骑兵的最前头,就是汤二,他年纪虽然不大,已经是胶州营的马军统领,直属大帅,有他相当的地位,汤二时时刻刻都是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做错,一定要听从大帅的命令。
纵马追击,前面是已经略显仓惶和混乱的流民,身后将近七千骑兵,自己则是这些骑兵的指挥,这样的年纪,却这么大的威风,就算是当年的霍骠姚,也不过如此吧,正所谓,大丈夫当如是!直让人想要撒开坐骑,好好的快跑乱冲一番,痛快一场。
可汤二却把自己的坐骑度牢牢的控制住,前面流民大军虽然是在退,但队形还没有散,贸然的冲上去。未必会有什么效果。
骑兵的阵列,人和**马匹的奔跑和运动,声势都要远远的过同等数量。甚至是几倍于这个数量地步兵队的冲锋。
这种惊天动地的气势。汹涌而来地压迫,面对这一切地敌人心中往往不敢硬碰,会溃逃会转身闪避。
只要敌人不再能维持他们的阵型,溃散奔逃。那他们就不是居高临下,而且冲击力惊人的骑兵的对手,对敌人地后背挥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阵型严谨,纪律严明的步兵队伍才能对抗骑兵的冲击。在汤二的心中。能抵抗胶州营骑兵冲击地步兵队,只有胶州营自己地步兵队。
即便是控制着度的骑兵队,四条腿的行进度也要比两条腿要快许多,闯营中那些变作后队的前队,看见身后不紧不慢靠过来的骑兵,都是喉咙干,心中紧,脚步不自觉的就是加快。
至于流民中那些骑马的,早就是跑到了前面。那些开战的时候被列为后队的。现在则是后撤地前队,一边是庆幸自己地运气好。一边是快走。
流民的部队,也是知道自己不能乱,他们地队伍中主干也是打过仗的边兵和老弟兄,可看见自家的头目都是跑到了前面,心中可就没有什么底气了。
以流民部队的训练,齐步走都是很难的事情,身后的骑兵不断的迫近,又怎么可能严整有序的撤退。
后面的想要跑到前面去,前面的想要跑的更快,当有人现,不管是李自成还是罗汝才,他们真正的心腹精锐都已经跑远之后,整个的队伍顿时是维持不住了,就好像是雪崩一样。
开始是小的边角,然后是大快的脱落,最后是整体的崩溃,在胶州营的骑兵队伍不紧不慢的追到百余步的时候,前面的李、罗联军已经是分不清那一队是那一队,所有人都是在疯狂的跑。
用势压迫,现在已经是把对方压迫的差不多了,跑在最前面的汤二高举起了手中的马刀,直属他的马队,都是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这么多骑兵的动作,等于是十分醒目的给周围的各个马队一个命令,汤二把手中的马刀朝前一挥,身后的马队也是齐齐的将兵器向前倾斜,这么多人的动作整齐划一。
马匹开始加,每个人都是把身体尽可能的趴在马背上,这样马匹跑动起来的度更快……两翼的骑兵,是胶州营的轻骑兵,是各地方军自己的马队,他们也是千锤百炼的骑兵,他们穿着黑衣,披着头蓬,紧紧的握着轻便的马刀,双腿微微用力,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战场,敌人就在眼前,等着他们用自己的技巧和勇气去收割。
官兵骑兵的骤然加,让那些已经是慌乱奔逃的流民士兵们更加的惊慌,但现在这样的局面,四面八方全是人,即便是要向两边散开,也没有什么地方跑散,这个地方是胶州营选择的战场,也是最好的屠场。
进攻和退却的时候,部队能展开的阵线都不会太大,两侧并不是一马平川,兵势如水,部队就好像是水一样,如果周围完全是平地没有什么阻碍,那水就会肆无忌惮的流淌,兵马也会到处的跑散。
但周围有丘陵,荆棘,树丛的话,边缘士兵即便是想要逃散,度也会受到影响,他们的度变慢,但内部那些还在平坦地形上的士兵却跑得快,立刻就会拥挤混乱起来。
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因为他们无组织无纪律,或许方才冲阵的时候会有一腔的血勇,但退却的时候,他们却也是无头苍蝇。
至于那些有组织有纪律的李、罗联军士兵们,不是被放在了阵后,就是已经是跑在了前面。
在某种意义上,是和刘备当年被曹操追击的时候,那批“自愿”跟随他的平民百姓差不多,到最后,曹军就是为了这批被裹挟的平民百姓,才没有完全追上刘备。
李、罗联军放在后面的这些人,就是这类的存在,在冲阵的时候他们可以当作炮灰,在后退的时候,他们可以作为阻碍。
只是这一次,李、罗联军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大了些。为了和官兵的大战,这些士兵都是尽可能地调用那些有战斗经验的流民,这些人是流民军中骨干的来源。损失掉了。对将来地潜在展损伤很大。
已经跑了一段地流民们疲惫而惊慌,而胶州营的骑兵一直是控制着度,突然力,直接就是追了上来。
已经是混乱起来流民步卒。若是在方才,让他们去冲击胶州营的长矛方阵和火铳阵线,他们也会满腔血勇的冲上去,可现在每个人都是想要跑,跑到队伍地中间去。让自己身后的人来对抗追击的官军骑兵。
勇气。在冷兵器时代甚至是展到热兵器时代,一场战斗的决定因素仍然是战士们的勇气,现在,这些流民士卒地勇气已经是消失殆尽,他们就从方才疯狂地虎狼,变成了现在待宰的猪羊。
骑兵们冲进那混乱的人群之中的时候,很多手中拿着武器的流民甚至是没有转身,很多胶州营骑兵的第一刀甚至都劈空了。
马匹冲得急,乱哄哄的人群没有来得及躲避。很多人直接就是被马匹撞飞。这样的冲击,让本就是混乱的队伍变得地更没法收拾。没人想着回头拿兵器抵抗,都是拼命地朝着前面钻。
如果有拦住自己的人,推挤不动,再也顾不得这共患难地情谊,拿着自己的兵器对前面的同伴砍杀了下去,为了活路,很多人什么都不顾得了。
两边没有地方可跑,完全是被淤塞住了,不管是左右,都是拥挤异常,身前是同伴,身后是官军的骑兵。
本来还听说那些官兵只是赶人不会杀人,只要是跑的快些,总归是没事,但今天这些官军和那传说大相径庭,他们手中的刀剑劈砍,可一点也不留情。
汤二手中的马刀向前伸着,有敌人出现在他臂展刀锋所及的范围之内,他就调整腰刀的方向,让刀锋在对方的脖子上抹一下。
他自己不需要花费什么力气,因为马匹的度和人马加起来的冲量足够给敌人致命的伤害,他只需要控制着马匹就可以。
但这种骑兵作战的理想动作并不能持续多久,胶州营的马队甚至是出现了部分的混乱,原因就是前面的流民士卒太密集了,被官军的骑兵冲锋在后面一推,立刻是拥挤起来,被砍杀和逃散的流民空出的空间,根本跟不上骑兵前进的度。
空出来的地方,立刻被后面的骑兵堆满,前排的骑兵只是扬起手臂拼命的劈砍下去,前面倒下一批,骑兵只能是上前一步。
这些被骑兵砍杀的流民惨叫,临死的反击,可就是因为拥挤和混乱,根本无法快些的逃走,同样的,胶州营的骑兵们也是被这些流民阻挡住,根本无法前去追击。
能跑的,都已经是跑掉了,李自成和罗汝才队伍的核心也是骑马的那批,早就是走的不见踪影,而那些步卒,老底子和核心,除却第一队和第二队敢死冲锋的之外,也早就是调到了后面。
这时候也是双脚撒欢,跑的远了,以眼下河南乱成一团的局面,流民们跑散了不要紧,只要李自成的本队还在,立起杆子就能重新收拢起来。
冲在前面的那些骑兵很快就停住了马匹,因为他们的马刀都有些卷刃,手也已经砍得酸了,只能是让后排的同伴上前。
每个人的马匹和身前,都被鲜血染红,铁骑兵军服和斗篷,已经被溅的星星点点,地方军骑兵的黑衣,倒很难看到红色,但是细看之下,好像变成了紫黑色,而不是纯黑。即便是这样,这些流民们还是拥挤在那里,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散。
现在脑筋稍微转动快些的人,都能想到为什么胶州营要把战场选在这里,这里的地形的确是平坦无比,上万人的大部队可以展开。
但在涡水南北岸的平坦区域,也仅仅是能供这上万人的部队展开,双方列阵对攻都是没有问题,但是两侧都是沟壑丘陵,矮树灌木,地形相对复杂些,要想向两边逃跑。在慌乱之中,就会拥挤和混乱。
大军之战,原本是面。可因为战场的选择。双方接触的只能是线,相同长度的阵线,自然是胶州营地兵马占据上风。
“大帅,南岸二十四营。共战死四百二十一人,轻重伤三百人,所斩杀流贼,各营粗略轻点了一下,一共七千左右。”
一名亲兵恭谨的开口禀报说道。王海在身后惊呼了一声。李孟回头,王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帅,没想到咱们地兄弟们死伤居然这么大!”
这和李孟所想地完全不同,他还以为王海惊讶杀敌这么多,没想到是惊讶自己军队死的人这么多,这才死了多少人,一时间李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何时自家的军将们居然有了这样的自大之心。李孟微笑着开口问道:
“小海,若是光用火器。你觉得咱们能打掉流贼多少人。”
王海刚要出声回答。想了想却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说道:
“也就是第一波的冲锋。这次流贼们用的是家底先冲,不会像炮灰那么一直死命的向前冲,怕是第一轮火铳打完,这些人就应该是收住了势头,跟咱们对耗了。”
李孟又是笑着问了一句:
“能杀多少人呢?”
王海对这个早有估计,稍微一琢磨就开口说道:
“差不多能有一千多流贼被打掉吧,其他的人怕是够不着。”
“死掉四百二十人,伤三百人,杀掉敌人地骨干精锐七千余,这一仗打得值得,小海,为将固然要体恤下属兵士,但在临战之时,一切都应以大局为先,胜利,胶州营地胜利,才是你要考虑的最重要事情。”
这话说的严肃起来,已经是带着点教训的味道,王海凛然的倾听,李孟点点头,今后大战还有许多,一味的依赖火器,敌人也不会杀杀的向上撞,只有肉搏厮杀,对方才会感觉自己也有取胜的机会。
可是这样的战斗,在胶州营地方阵、训练和装备面前,还是胶州营地胜面为大,当然,这样的战斗,必然会出现比远距离地交战更大的伤亡,同样的,代价增大,获得的收益和胜利也是加大。
火器战在野战中伤到对方的皮毛,而肉搏却可以杀伤对方的元气,最起码,在这个时代是这样的。
甚至直到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的中期,战场上的刺刀冲锋和肉搏,仍然是决胜的重要手段,那时候的火器已经完备异常了,更不要说现在。
胶州营有个很好的传统,将领们对士兵非常爱护,所谓的爱兵如子也就不过如此,但这种爱护却有着像不敢打肉搏战,打死战的方向展,溺爱自己的孩子等于是害他,这种过份依赖火器不愿去肉搏的心态,岂不是就是大明军队面对敌人乱放火器的,敌人冲近全军大溃的毛病,最起码也是有了苗头。
士兵们是人,但对于将领来说,他们是将领手中的工具和刀剑,是为他们取得胜利的,必须要敢,要舍得付出伤亡,只有这样做,才是一名合格的军将。
这道理的确是冷血残酷了些,不过在战场上,是没有什么温情可言的,因为这是战争,你死我活的战争。
李孟这番话说完,王海和周围的亲兵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是将来的后备军官,李孟所说的问题,他们迟早都要面对。
当然,话也是点到为止,不能说的太深,李孟转头询问一名一直是低头不出声的亲兵说道:
“你数到多少了?”
那名亲兵一愣,然后抬头开口说道:
“四千六百一十。”
李孟拿起千里镜看了看已经有些远的阵线,骑兵们已经是有足够的空间纵横奔跑了,这些留在后面的流民也是成功的实现了阻截官军追击的命运,真正的主力和跑得快的人,已经是跑出了这片“狭长”的地带。
如果骑兵再追击,会有战果,但已经是意义不大。
的确杀地足够多了,李孟眯着眼睛看前面除却烟尘之外,差不多已经是安静下来的战场,只有些伤马的嘶鸣之声。深吸了一口气,硝烟和血腥掺杂在一起地味道,不知道有什么先天地因子存在。李孟现自己对这个味道十分的喜欢。
或许自己喜欢战争也不一定。放下千里镜,李孟扬声下令道:
“传我将令,马队收兵,归德士绅所带民壮搬运尸体。打扫战场,步卒南岸就地扎营休养,严加戒备。”
他一说下令,立刻是几名亲兵上前,听到李孟吩咐的命令之后。这些传令兵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彼此交流协调下,纷纷骑马跑向传令的目地。
李孟自言自语的说道:
“也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教训应该是足够。”在这坡顶上,在不适合马匹停驻的地方,几十名归德府各地过来的土豪乡绅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体面,就那么站在石头上,或是找个落脚的地方,看着南岸地大战。
从开始到李孟下令收兵,几乎所有地人都是傻眼。有站在石头上的人。双腿软滑到下面的,还有看着看着就瘫倒在那里的。
这完全是他们预想之外的战争。李闯和曹操的兵马的确是凶悍,那样程度的攻击,别说自家的寨子,就连自家居住地方地县城都未必挡得住这样地兵马攻城。
但山东兵马表现的战力更加地让人不可思议,方阵如城,步步向前,骑兵如龙,横行战场,这是他们想象之外的军队。
河南北边东边这些府县的土豪乡绅,有的人心思是向着开封城,有的还和李、罗联军里面的头目勾勾搭搭,大家都想,这山东兵马不过是个外来户,早晚要回山东,还是交好本地这些势力才是正事。
凡是来到这战场,看到这战斗的士绅地主们都是庆幸,自己来对了,这样的大帅,这样的军队,如果不去跟随,那真是脑子坏掉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南岸那惊心动魄的战斗渐渐平静,这些地主土豪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劲来,就听到有亲兵过来招呼他们去打扫战场。一听这个,人人大喜,打扫战场,战场上的尸体和马匹,多少都是有些油水可以捞取,这山东兵马真够意思。
有那性子急的,跌跌撞撞的从乱石中跑到山下,准备召集自己的人马,谁想到才跑了几步,就看到自己的同伴,连滚带爬的到了山东总兵李孟的跟前,就在那马前直接跪下,碰碰几个响头磕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
“恭贺大帅获此大胜,封爵获侯,指日可待,这大战,小人什么都没有做,大帅却有这样的慈悲恩赏,小人实在是惶恐感激,若是今后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小人和小人全家,甘愿肝脑涂地,做牛做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跑出十几步的,回头一看自己同伴的举动,禁不住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心想战场上那些死人的财物算什么,能跟这位大帅搞好关系,将来是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的富贵荣华。不过这种事情是分先后的。
那先去磕头卖好的,自然比这急忙忙跑回来的要有印象分,没过一会,在李孟的马前已经是跪了一地的河南土豪地主,谀词如涌,而且这些土豪地主还真有不少读过几本书,这拍马屁的言辞还掉文。
李孟在马上虽然是满脸笑意,可心里的确是有些烦躁,在坡顶北面的那些地主武装的民壮和家丁,战战兢兢的盯着这边,心想自家老爷到底是干了什么得罪大帅的事情,居然要这么连连磕头。
“各位乡老,今日和流贼大战一场,斩两千余,实在是大胜,若没有各位乡老的帮忙,怎么会有如此的大捷,本将定要把各位的劳苦禀报圣上,一并的嘉奖。”
“斩两千余”,不算骑兵砍得,就是长矛阵列这边死的都不止了,有那跪在后面的禁不住抬头开口说道:
“大帅,不止吧,今日杀敌我看怎么也得几万……”
“哦?”
李孟在马上笑着看了过去,李孟的笑容和蔼异常。可那名冒失说话的豪强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胳膊一软,整个人都差点趴到地上。连忙没口子的说道:
“小人眼花。小人眼花,方才抬头仔细看了眼,也就是两千多,也就是两千多。”
跪在这里地这些地主土豪都是在心里犯糊涂。心想那左良玉、贺人龙就算是一个流贼没杀,还要去砍些平民的级报功,怎么这位大帅却不愿意多报功劳?
有那心机深沉的,在那里啧啧暗叹,这山东武将果然是懂得藏拙。当年督师卢象升报个大捷。也才是斩一千一百余,那还是几省总兵地合力,今日这山东总兵一省兵马就杀地这般天昏地暗,要是说出去,岂不是太过骇人听闻。
“两千余级,诸位也是有功劳的,不过本将是山东的武官,即便是在这河南要保举有功之人,也只有两个额度。”
这话一说。下面殷勤磕头示好的地主乡绅们顿时是一阵泄气。带着人马,自备粮草来这里干什么。不就是想拼命赚个富贵吗,可拼命地机会没有,这富贵官身怎么也这么少,听说那贾大山和两个弟弟,都是在跟着押运粮草,自己这边哪能和对方比,不用说,这两个额度就要落在贾家身上了。
下面的地主武装头目虽然是低着头,但也有几个藏不住事情的莽撞人,不住的抬头看,那神色都是落在李孟的眼中,自然是看得明白,他暗笑了一声,又是继续说道:
“这河南地官位虽然就有两个,但本将地麾下把总,千总的位置还是有的,贾守备虽然是柘城的守备,不过却是我山东总兵的属下,他在这归德府一地,也有些势单力薄,诸位乡老,可愿意来帮忙啊!”
众人先是愣了愣,接着不知道谁带了头,碰碰的磕起头来,口中一叠声的乱嚷:
“多谢大帅恩典,多谢大帅恩典。”
山东那可是太平地方,就这归德府眼下也比河南大部分的府县要强出许多,虽说本乡本土难离,可能去个好地方做官,这等好事谁不愿意,而且大家也想得明白,既然这李大帅能进归德府,谁知道今后能不能进自己家的所在呢!
而且看着李大帅也不是那种恃强凌弱地蛮横人,这几天跟着来地地主武装都是见到了胶州营的作风,给养充足,军纪森严。从不去附近掳掠,而且还约束着不让他们地部下去做坏事,因为一点小错已经砍了几十个民壮的脑袋。
这样的作风,虽然是让人害怕,可也让人放心,最起码不会吞并或是火并他们,大家是按规矩办事的。
在这坡顶把话说透说完,李孟领着亲兵营一同去往涡水的南岸,那些地主乡绅们从地上站起来,各个是面有喜色,来这里的目的实现了,在这乱世乱局之中,总算是有方势力答应收留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而且这势力还颇为的让人放心。
还没有等他们想着,已经有亲兵过来催促,让他们快些领着人去收拾尸体,虽然已经是中秋之后,但白日里面的天气颇为的炎热,那些战死的尸体如果不尽快的掩埋焚烧,恐怕马上就要有疫病。
这么一催促,这些人兴高采烈的去招呼自己的手下,战场上还有笔小财可以,去晚了,可就拿不到了。
李孟带着部队来到南岸,步兵队已经是开始原地的休整,没有参战的那些方队或是上前警戒,或是进行收尾的工作。
胶州营自己战士的尸体,是由他们自己的战友来收拾的,这点死伤,和面前那些流民士卒的死伤来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这种对比,胶州营的战士的悲伤,倒也没有那么强烈了,而且在胶州营的训练之中,每时每刻都是被灌输一个信念,作为战士,你们随时有可能死在战场上,死在战斗之中,但你们为了李大帅战死,为了保护你们自己的家人战死,为了保护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战死。这是光荣的。
那些已经是颇为疲惫的士兵们,看见李孟骑马前来,又都是强打着精神站起。李孟连忙的挥手下压。开口说道:
“作战辛苦,不必拘礼,都坐下休息。”
士兵们看见自家大帅如此的表现,都是感动不已。尽管李孟是不许,可他们还是站起来左拳平胸,在战场上行了军礼。
李孟骑马看了一段,却现前面有人嚎啕大哭,禁不住停下马。边上营队地千总看见李孟停下。还以为那哭声让自家大帅不快,连忙上前自责的说道:
“大帅,下官管教不严,让下面的士兵战场失态,这就去说他!”
李孟止住了他,询问那嚎哭地士兵,到底是为什么,想必是战友身亡,但整个军队都是表现地颇为克制。这人为何这样的悲痛。
那千总知道具体的情况。低声的说道“是王家兄弟两个,屯田户出身……”
李孟叹了口气。翻身下马,缓步地走到了停放尸体的所在,一名长矛兵跪在地上,望着前面一具尸体嚎啕大哭,李孟已经是知道了这名唤作王三的士兵的情况,算算军功,这名弟弟已经可以退伍回家,并且成为有田地的荣民。
走到跟前,那名千总刚要招呼,李孟摇摇手,到那王三地身边弯下腰来,拍拍王三的肩膀,王三回头一看,想要翻身磕头,李孟一手托住,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等大军回到山东,你就可以退伍了,有什么打算吗?本帅可以帮你…….灵山商行?港口?盐丁?你愿意去哪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是胶州营老兵退伍之后最愿意前往的去处,收入丰厚,并且还有担任地方以及田庄中小吏的机会。
王三呆呆的看着自己兄长的尸体,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的抬起头,开口对李孟说道:
“大帅,小的不想回去了,小的只想跟着大帅打仗,杀光流贼……”
在田见秀、郝摇旗驱使流民填河地当天晚上,李自成地侄子李过和义子李双喜,带领三千轻骑,从大营连夜出,对罗汝才部声称是有急事回返南阳的大寨,而实际上却是从涡水地上游进入雎阳卫。
在雎阳卫的驻守范围沿着惠济河向南疾走,惠济河和柘城县的交界处,就是贾大山贾家在柘城的庄园,也是胶州营的粮仓所在。
贾家的庄园戒备森严,几乎是贾家能够动用的力量都给动用了起来,还有田庄的庄丁已经胶州营两个营的正规军。
这样的严阵以待,可不是他们三千轻骑能够吃的下来的,他们没敢耽搁,直接是去往归德府城和柘城县的官道和水路上。
这是从黄河向贾家庄园输送粮草的必经之路,也就是所谓的粮道,但水路的船只他们无可奈何。
6路上倒是有运粮的车马,可是他们这骑兵一靠前,这些车马远远的围成了一圈,押运粮草的胶州营士兵拿着长矛和火铳就是上了大车,以车为城,据城而战,这又是归德府腹地,只要是一开始不被攻破,援兵马上就会涌来。
李双喜和李过的轻骑,根本是无可奈何,反倒是又被聚集歼灭的危险,结果第二天李过一个人打着白旗,来到了贾家庄园的外面,说是有急信要送给山东总兵李大帅。
收到信的留守军官不敢怠慢,急忙的把信派快马送到了战场上,信的内容很简单,李自成说此次背盟前来,完全是罗汝才的蛊惑,闯营很快就会撤离,还望李将军手下留情,只是这次李孟没有相信。
大砍大杀一通之后,才放他们离开,不过没有追击,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崇祯十四年九月,山东总兵李孟在河南归德府柘城西北大破李自成、罗汝才联军,斩近五万,李、罗联军溃退百五十里,不敢轻出。
但在官方记载中,山东总兵李孟与流贼大战五日,斩不过两千余,敌稍退,然李孟上报大捷,朝中诸臣、天下士人共嗤笑讥刺之。
第三百二十七章 胜后事 太糊涂
涡水两岸在一年后,成为了河南最肥沃的土地,不过没人敢在这两处耕种,每到花开的时候,这片区域都是一片绚烂缤纷,美丽非常。
凡是参加了涡水南北连岸战斗的河南土豪们,或大或小的都是有了自己的官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授予他们的官职,都是直接在他们的原籍、归德府、开封府、怀庆府和彰德府,都有受封的人。
他们领过来的人虽然不少,不过胶州营也有个点检的程序,每个人手中能获得胶州营饷银的士兵数目,差不多是从前人数的十分之一,最好的也不过是五分之一而已。
本来这等类似于收编的行为,关于兵员数目的确定,要经过很麻烦的讨价还价,不过胶州营挟大胜之威,谁敢不敢多说。
而且有官职加在身上,又是河南本地做官,这本身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再有意外的要求,那是要遭天谴的。
不过众人也觉得奇怪,这李孟是山东的武将,怎么能在河南封官,而且开封城内的那些大佬,都没有什么意见,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虽然胶州营给他们定的兵额不多,但却也给他们留了一条出路,如果想要增加兵源的,可以送你们的家丁亲信,或是家中子弟过来训练,驻扎在归德府的几个营,还有兖州军的的几个营都可以代为训练。
除却行脚之外。吃住费用都是由胶州营负责,这看起来可是了不得地大好事,但在胶州营的体系训练出来之后,总是会自觉不自觉的亲信胶州营。
李孟在归德府没有呆太长时间,贾大山为他那名侄子贾全的贸然冲锋,一直是心中忐忑。生怕受到牵连,得到李孟的安抚之后才放下了心,他手下那些人经过点检之后,剩下了一千五百余人,编成了一个大营。
在黄河两岸的两个田庄。从庄丁之中编练出两个营地正规军,加上原来安排过来的两个营,柘城守备贾大山手中有五个营的兵力,李孟极为的大方,凡是这次来帮助打仗的土豪地主们。一概交由贾大山统领,这些人凑起来,差不多也有两个营左右地兵力。
而且这种地方上的豪族,动员起来,可不管什么正规军不正规军,只要是有个家什的青壮,到时候全给拉进队伍中来。这盘算。贾大山随时也能号召将近两万的兵马,而且还有些颇能打的骨干队伍。
想当年,贾大山以“李振海”地名号横行豫东,但地方上的官员,以及那些豪族,根本不卖他的账,自己的一个外甥去提亲,却被对方不屑的拒绝,说是我家忠厚世代。其能和你们这些落草的人结亲。当时尽管是愤怒异常。可也是无可奈何,上万人的庄丁。但乡里乡亲地根本不好下手,而且想要围攻,谁家地院子砦子都是修筑的坚固异常,动员乡里也能拉起不小的队伍,到时候谁胜谁败还未必。
只能是灰头土脸的受着,明面威风,暗地里却都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可这次却不同了,李孟和手下的兵马没有进柘城县和归德府城,仅仅是在他的庄园呆了两天,稍作休整之后,就率领大军离开了河南。
不过接下来,那名退了他外甥婚事的人家,急忙忙找上门来,说是愿意重新结亲,这陪嫁和其他都是好说,那柘城县的知县在他还是良民地时候,双方见面虽然是客气,可居高临下地意味十足,贾家也要小心赔笑。
但这次大战打完,那柘城知县却是恭恭敬敬的口称“将军”,不敢仰视贾大山,这声将军,还有那抱拳作揖。
当时贾大山差点眼泪都流出来,感觉这辈子都没有白活,同时感觉那么舒服,怪不得人都愿意做官,这种人上人地感觉的确是让人迷醉。
李孟只鼓励了他几句,反倒是陈六和张江都是“热情”的询问贾大山,他手下那个营不过是从他手下丁壮里面精选出来的青壮,没有经过胶州营的训练,用不用给他安排些老兵和军官训练。听到这件事情,贾大山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胶州营要吞并自家的队伍了,这些兵马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不能这么让出去,当时就和陈六他们打起了哈哈,贾大山也算是有担当的凶汉。
但陈六这种大将凶煞之气却比他要更重几分,见面说话可要小心翼翼,他本来担心自己不答应,对方会威胁逼迫。
谁想到听到自己这个表态,陈六等人不过是嘻嘻哈哈,也就揭过去不提,眼下李孟手下的这些军将和兵马,在归德府以及周围,好像是天兵天将一样,贾大山自觉得能这么嘻嘻哈哈的推托过去,很了不起。
晚上陪着贾家的几位长辈吃饭,老贾家现在赫然是归德府第一大族,那啥老岳家说是万历年有个侍郎,平时抖的和什么一样,现在管个屁。要不是俺们贾家在前面拼命的打流贼,你们就得家破人亡。
那老岳家打完仗,就派人来了,说是要和咱们家结个娃娃亲,贾大山是家中长房长子,几个叔父一直是帮着他管家,这次各个都是扬眉吐气,对贾大山的态度也不是从前的那种辱没家门,祖宗蒙羞,而是光宗耀祖。
贾大山颇为自豪的把上午说的那些事情讲了,没想到他的一名叔父却当时拿着拐棍要抽他,好悬没有打到。
“你这混帐东西,脑袋被驴子踢了吗,他山东的李大帅,那会在乎你这点人马。听小六子说,在涡河那边光是流贼地脑袋就砍了将近十万,咱们家这点家底他李大帅看的上,就跟蚂蚁一样,说踩就踩死了。..”
这一骂完,几个老头子都回过味来了。“大山,这是那李大帅要抬举你啊,咱家田地人口不缺,说的是个稳当的官身,有这棵大树靠着。要什么有什么啊!”“别小心眼了,赶快备一份重礼给那几个人送去,好好分说分说,看看能不能有个转圜余地”
本来是高高兴兴一顿酒,贾大山吃了一半。就气急败坏的跑了出来,越想越是后悔,对方把金光大道都摆在自己面前了,可自己还傻乎乎的不去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机会,立刻去自家拿了五十两黄金,偷偷摸摸地要求见陈六。
淮杨军参将陈六像是早知道对方要过来。笑着和贾大山见了面。稍作推辞,收了贾大山的五十两金子后,说是去给他活动活动。
当晚陈六就去了李孟的帅帐,不过陈六只是进帅帐报告了一声“大帅,那贾大山又来找了一次”,然后把那五十两黄金交给了李孟的亲兵,胶州营做到把总的位置,已经是在田庄和商行中有红利可拿,陈六这个位置地人。那会稀罕这五十两黄金。既然答应了胶州营朝着里面派军官。,胶州营没有一点的客气。直接是把这次大战中,有功以及表现出色的一批人塞了进去,千总以下,小队以上,七成的军将都是胶州营的军官,贾大山却没有了什么心防。
满心欢喜地接受对方的安排,只要这营头越大,那自己的官也是越做越高,要是自己有心自立,当时就不会投奔官府了。
贾大山甚至还主动的和李孟提出,今后归德府之事,自己不会擅专,而要和几位千总共同协商确定,这个李孟自然是由他。
附带说一下,塞在贾大山军中的,有一名神色坚定,几乎见不到什么笑容的年轻人成为了副把总。
即便是被安排在非山东军中,从一名普通士兵到副把总的升职幅度还是有些大,不过没人提出什么异议,这个年轻人他地兄长死于大战之中,他也在军阵之中杀敌不少,并且拒绝了优渥地退伍条件。
当时的庄丁兵王三,现在李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王宇”,已经成了归德军中的一名军官。
山东兵马和流贼大战,斩两千,胜利虽然是不大,但在十月间还是被刊登在邸报上,行天下。
松山之战后,朝廷太需要一场胜利来粉饰自己的脸面,来安定天下臣民的心思,在湖广围剿张献忠部的太监刘元斌,率领手下的兵马回到京师之后,立刻被擢升为提督京城外兵马的太监。
京营分城内城外,城内多为官家子,地痞无赖,根本没有一点的战斗力,也就是城外地京营还经常拉出去战斗,所以这提督城外京营兵马等于京师附近最大地军头,仅次于御马监掌印太监。
太监刘元斌本以为自己离开了山东,又率领兵马出京追剿,就不必受山东总兵李孟的闷气了,可阴差阳错,自己居然成了提督京师城外兵马地大太监,这位置极高,要不是曹化淳失势,根本轮不到他来做。
但在这个位置上,刘元斌没有高兴几天,马上就觉得睡觉都睡不安稳,因为京师兵马是警戒京师,守备天子居城。
让刘元斌入芒刺在背的,不是关外正在围攻锦州、松山的鞑虏兵马,而是在山东的总兵李孟。
这位年轻人行事,刘元斌在山东看,那是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根本不把朝廷的法度规矩放在眼中,巡抚、监军都是被圈养起来,兵马建制,很多都是自行其是,在山东的时候,监军太监刘元斌给自己准备了一壶毒酒,就是等到关键时候自尽用的。
可离开山东之后,不管是在湖广还是在京师,刘元斌赫然现,居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李孟,就算是偶尔谈起,不过是“哦,就是那靠运气和鞑子打了个胜仗的山东总兵”“哦,就是那个把秦淮双美抢回家地莽夫”“哦。就是那个盐贩子。”
根本没什么人知道山东兵马的强大,只是知道些边边角角的逸闻,本来还有人说“哦,那个阉党余孽……”但在刘元斌面前说这个,那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了。
朝堂之上,内监和重臣对这山东总兵李孟。也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一来是这人官做的糊涂,居然联名上奏,说杨嗣昌有罪责,二来是天下间挂着总兵衔头的那么多。一个山东总兵能管什么。
但刘元斌是带着大军地人,知道有这么一支不声不响的强军在身边窥伺,而且这人却如此的深沉,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崇祯皇帝刚愎自用,尽管需要内官太监去监军做事。但内官们要是主动的表什么意见,反而会被他怀疑。
尤其这山东总兵李孟虽然不讨人喜欢,可今天一个胜仗,明天一个胜仗,要是在崇祯皇帝面前说“这总兵李孟有谋反的意思”,只要朝中地大臣们有一个不对付的,跳出来说是阉人诬陷功臣。下狱待罪的肯定是自己。
若是其他的皇帝。怀疑总归是会怀疑的,但崇祯皇帝地思路,太监刘元斌一直是摸不准,感觉稀里糊涂他回到京师之后,也曾经通过以前的关系,动用东厂和锦衣卫的关系在山东密访,谁想到传回来的消息,都是说山东总兵李孟安分守己,绝无异己不轨之
太监刘元斌真是糊涂无比。只得是闷闷的安分守己。
这次被调回京师。按照大部分人的判断,京畿和山西、河南都没有多余的兵力。辽镇仅存地那些种子还要在山海关一带布防,那和刘元斌这支兵马一同镇守京畿地,也只有山东总兵李孟的部队。
得到这个推测的刘元斌找不到理由反对,晚上真是噩梦连连,觉都睡不好,听到李孟率军去河南平贼,这才是放下些心。
谁都知道,如果放任流贼入山东、北直隶,必然是滔天大祸,但刘元斌心中却比较盼着山东兵马被打败,这样自己在京师呆着安稳些。
九月知道的消息,说是胶州营和闯军交战,大获全胜,斩两千余,这个数目这么多年许许多多人报过,如果加起来算的话,大明的百姓人口差不多全被官兵杀光了,还要加上官兵自杀,也凑不过报上来的杀贼数目。
这山东兵马的两千多人一定是蒙骗造假,大家都是嗤之以鼻,刘元斌也是松了口气,心想这山东兵马或许没有自己想像的这么强,不过安心没有两天,就有隐约地传闻过来,说是山东兵马斩将近六万,不过就地掩埋而已。
明明有大功,偏偏不愿意示人,这种传闻地消息,而且是完全违背常理的消息,崇祯皇帝和大臣们是不会相信地,斩近六万,这功劳最起码也要封侯了,差不多眨眼间就能获得武将最顶尖的荣耀,他为什么不要。
而且山东总兵在朝中的风评虽然不好,却始终没有“跋扈”“嚣张”之类的评价,看起来就是那种正常的军将,怎么会有功不要。
斩过六万,的确是匪夷所思,有功不要,更是不仅常理,但提督太监刘元斌心中却知道,这些事情就是真的,那李孟绝对会这么做。
李孟肯定也有异心……
明明知道某人有异心,但说出来没有人相信,这种感觉当真是让人郁闷异常,这种担心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是毫无道理。
不过对刘元斌来说,山东李孟的兵马要是到京师来,比起关外的鞑子,比起河南的流贼来,距离上可要近面太多。
所以刘元斌布置京外的兵马,侧重于通州,这个布置被人讥刺为转向,明明大敌是鞑虏和流贼,你不在北面和西面布阵,却在南面,还懂得行军布阵吗,果然是无知的阉竖之辈。
李孟在归德府期间,扬州府方家的大儿子,方应忠,一直是在淮安府住着,这边也有他们方家的产业,住在这里,肯定没有人会有什么意见。
方家人一直是比较低调地。不过这次方应忠住在淮安府城,三教九流的宾客川流不息,热闹异常,倒是让人很惊讶,大家不明白,这方应忠为什么突然的转性了。
山东盐帮在两淮一带刚刚展开活动。各种渠道并不完备,不过却听到隐约的风声,说是在凤阳中都附近驻守的兵马正准备分兵,据说是要来驻防淮安府和扬州府。
眼下凤阳府的边境流贼大军压境,凤阳中都地兵马都不够用。怎么还要分兵来淮安府和扬州府。
这两个府县明明是胶州营的驻防范围,外人要来插手作甚,江显绰那边也是警惕非常,留守的高科手中只有三个营,守卫屯田田庄和军营已经是不太够用。若是大军压过来,真是抵挡不住。
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用尽浑身解数在那里打听,却始终没有太确切的消息,但形势却愈的不对。
本来淮安府和凤阳府交界地地方,也有依附于屯田田庄的地主,最近却被“匪徒”袭击,全家被杀。
江湖道、绿林道。山东盐帮对这些的渗透。要比明面上做的深入许多,那里来的山贼马匪,居然敢打胶州营附庸地注意,真是瞎了眼了,但全力动员去查,不管是南直隶还是山东的,甚至是河南,连湖广一带的都打听到了,或更准确的说法是。大大小小的团伙都是主动的表白。说自己是无辜的。
那最后所能怀疑道地,就只能是在凤阳中都还有皖雨边境屯驻地南直隶兵马了。隐隐约约的传闻越来越像是真的。
江显绰和高科,一边是飞马给李孟送信,一边是去给山东留守的马罡和赵能送信,若有异动,鲁地兵马随时南下平乱。
不过那大战持续的时间不长,先是李孟的官方捷报传来,明里暗里顿时是安静了许多,然后就是私下里的消息——斩五万,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目瞪口呆,都是骇然失色,都是沉默不言。
有人不信,但相信的人更多,私下里,这消息已经是传疯了。
暗流汹涌的两淮之地,突然间安静无比,那些准备搬到屯田田庄之中地地主和小商人们都是放心大胆地住在了原地,再也么有遇到什么危险。
江显绰突然现,不管自己怎么运用关系,都无法查到一点动静,好像是对方把所有的行动都给停止了下来。
“大爷,大爷,小地回扬州府,老太爷府上把大门紧闭,不让小人进去,小的家眷也都是被赶出来了,自己租了个宅院住。”
在淮安府城的方家宅院之中,已经不复几天前的车水马龙,大门紧闭着,方应忠坐在客厅中呆,身边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脸色惨白的禀报,其他的下人都是躲了起来。
“老二和老三那里呢?”
方应忠哑着声音问道,那家丁脸色更是颓败,慌张的说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是一样,大门紧闭,说是家里闹鬼,不敢放外人进门。”
“哗啦”一声,方应忠把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口中大骂道:
“闹鬼,闹个冬瓜的鬼,我看是老二、老三心里有鬼…….”
说完就站了起来,气得在客厅中走来走去,那家丁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走了几圈,方应忠又是坐了下来,在身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迟疑了下,递给了那名家丁,温言开口说道:
“方禄,这来回奔波这么多天,你也辛苦了,喝点酒,活活血。”
那方禄盯着这杯酒,脸上更是一丝的血色也无,但稍微的停顿之后,还是苦笑着接过了那杯酒,躬身的说道:
“多谢大爷的好意,小的一家几口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儿子明年也该成亲了,小的婆娘左腿有风寒,小的家里还有个叔叔一直是有病在床上,全靠小的给钱养着……”
那家丁突然是毫无礼数的喋喋不休起来,那方应忠也是凝神听着,最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都记住了!”
方禄惨笑一声。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又是抱拳作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去,方应忠呆呆的看着,举手捂住了脸。
两淮屈一指的大族方家,长房长子方应忠在淮安府城的别业小住的时候。贴身的仆人方禄得了急病身亡,方家地面子在淮安府还是很好用的,方应忠报了个急病身亡,官府的衙役连验尸都没有也就是给了文书。
快要年底,这方应忠想必在外面住的够了。带着家人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在扬州府地住处。
外人看着没什么不对的,不过在十月间,一贯是标榜孝悌的方老太爷宣布了一个让扬州人都惊讶非常的决定,说是长子方应忠不孝,不再安排他继承家业。而是打他带着妻小去徽州老家看守祖坟。
若是平民百姓,换个人来继承家业,不过个小事情,但是对于方家这种大族来说,更换继承人,那代表着许多产业,许多钱财归属的变更。这个波澜扩散到和方家生意相关地各处的话。震动更大。
扬州府城,淮安府城,甚至是整个江北还有江南的一部分地区,有许多人都是依附在方家三个儿子其中一人身上财求食,已经结成了紧密利益共同体,这方应忠是长房长子,被认为是方家的继承人的他,依附于他身边的人更多。
方家老大的骤然失势,在扬州府许多人跟着瞬间破败。算是很大地震动。不过这样地大事,一贯是以睿智著称的方老太爷却仅仅是以一个“不孝”的理由做出了决定。让很多人都是糊涂。
众人也不是傻子,都是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但却都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李孟的斩两千余,这个战绩还自称为大捷,被很多人嗤笑讽刺,认为是武将粗鄙,贪功好胜的典范,就是因为这样的军将,关外的督师洪承畴才会有松山的劫难,这样地武将于国于民都是无用。
但李孟离开河南之后,李、罗联军和追击而来地新任五省总督、内阁学士丁启睿率领的四万官兵交战,当时李、罗联军是刚刚经历了在归德府附近地大败,官兵满以为能捡这个便宜,谁想到才一接战,就是全军崩溃。
先前大败的李、罗联军对官兵的战斗力有了新的估计,两军都是投入了全部的精锐,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总督五省兵马的丁启睿堵住西面,开封在北,李孟在东,三面合击的话,流民军队的境况可就窘迫了。
谁想到对方实在是不经打,一接战,流民联军的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官军立刻是崩溃了。
本来已经是颇为衰颓的流民军队的士气,又是被这场胜利给鼓舞了起来,四万多官兵一路溃败,带着丁启睿跑进了开封城中,进城的时候,丁启睿身边只剩下了四千人不到,再也不敢出着开封城。
这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顾忌李孟定下的范围,不敢追击的太狠,以免越界的原因。
经过这件事情,新任的五省督师丁启睿的一些典故才被尖刻的文人们翻了出来,比如说,到军之后,不知道做什么,对下属的军将说道“军中诸事,尔等自专,不必问。”
由此看来,文官也不是那么靠得住。
张献忠不愿意奉李自成为主,潜回湖广之后,在郧阳一带,一直是和追击他的左良玉兜***,但在一次攻打县城的战斗中,被城上的火器伤到,伤重退兵,所以湖广一带开始传言,张献忠已经死掉。
九月初,李孟就回到了济南城,山东巡抚颜继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下他的处境颇为的尴尬,几次去京师运动,想要调职或是辞官致仕,都没有什么回音,提升更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的那些好友故旧不办事,而是朝廷中人对他约束不了自己属下的总兵,感到不满,有心换人来做,只是知道些山东底细的人谁也不愿意去坐那个位子,给他贬官调职吧,颜继祖这个巡抚还一直是有些功劳分润,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也只得是让颜继祖这么不尴不尬的继续呆下去了。李孟出征河南没有带上他和监军太监陈敏,回来地时候,却依旧是在报功的文书上列名,若是旁人,分毫功夫没有花,就有这样的功劳入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对于颜继祖和陈敏来说,李孟这么慷慨的分功,就好像是在火上烤他们一般,心惊胆战的,想不要。却又不敢不要。
对比下监军万元吉,平贼将军左良玉、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这等人地战绩来说,李孟这斩两千余,还真能称得上是大功一件。
朝廷中人再怎么不愿意搭理,再怎么讽刺。这功劳还是要赏的,好歹李孟报上去的是两千余,如果说按照实际杀敌数目报上去,那李孟的大功已经不能是用加官来打的了,只能是封爵,大明公、侯、伯三个等级地,最少也是侯。
现在这种情况相对容易打一些。李孟的最多也就是加个将军号。再有些赏赐,也就够了。
在山东巡抚官署修身养性的颜继祖,接到了总兵衙门亲兵的告知,说是朝廷钦差马上就要到山东了,请巡抚颜大人负责接待,一干的费用都由总兵衙门支取。
那亲兵说地客气,山东巡抚颜继祖回答的也是妥帖,说这本就是本官的庶务,定当办好。请李大人不必担心云云。
派来传信的亲兵说完事情也就走了。接待传旨的钦差太监,这倒是熟门熟路的勾当。颜继祖直接吩咐道下面去忙碌就是,而且山东布政使司衙门肯定也会分担一部分的职责,倒也不需要太劳心劳力。
山东巡抚颜继祖神色如常,依旧是处理他那少得可怜地公务,其实就是给总兵幕府地已经拟就的成文盖印而已。
晚上熄灯睡下,对着自己的妻,颜继祖才是无奈的苦笑起来,巡抚官署的这些属员,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李孟的安插的亲信,说话作为,平日里颜继祖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看着像是正常的公务交接,走的也是正常地手续,但总兵命令巡抚做事,如同命令自己地书办,而且这巡抚还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怨言的接受,按说,这事情只有反过来地时候才正常。
颜继祖除却苦笑着接受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处置方法了,而且这苦笑还要偷偷的苦笑。
京师来的太监姓莫,从前走的是大太监曹化淳的门路,曹化淳一失势,他这边也捞不到什么好差事了。这去山东传旨,就是不好差事之中不好的那个,这种去给军将封赏的差事,就算是给最恭谨的武将封赏,也不是什么好活计。
“才八百两!?”
这钦差到一地,一般是本地地位最高官员迎接,巡抚颜继祖自然是当仁不让,领着莫太监进入官署接待,宾主落座之后,总要闲聊几句。
这莫太监虽说是京师来的人,可也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本份,不敢拿大,客客气气的和颜继祖交谈。
圣旨的内容反正也要当着山东文武百官宣布,提前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这圣旨的内容,也就是据实相告。
“山东总兵李孟因击退流贼,斩两千余,有大功,加将军衔,挂镇东将军印,参将陈六,都司张江各有封赏,山东总兵李孟麾下兵马勤勉敢战,奋勇向前,皇帝开恩,赏银八百两…….”
李孟麾下兵马近十万,很多是私下扩充,这也是朝廷允许,要不然拿什么去平贼剿匪,但朝廷军饷,却只是按照一个固定的数目给钱,比如说山东兵马现在定额一万人,你就算是有百万大军,朝廷还是按照这一万人饷。
当然,山东兵马已经是多年没见到朝廷下的军饷了,别处还七扣八扣,这边干脆是一文不。
反正山东兵马也不缺朝廷这些军饷,他们自己活的很是滋润。
好吧,在朝廷和兵部的档案中,李孟手下的兵马有一万五千人,皇帝按照这个数目赏,才给了八百两,平摊到每个人手中,还不到一百文,朝廷内库的银子成色又是出名的不好。
这一万五千名兵马手中,估计真正到手里的还不过是五十文,而且傻子都知道靠这一万五千兵马也不可能对抗流民的五十万大军,总归有个三五万人,这些人朝廷就装聋作哑的当他们不存在。
但每个人给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点,不过颜继祖仅仅是惊讶了一声,却也恍然,河南刚开始那两年大灾,南阳府人相食,凄惨之极,那个后来出兵勤王反被削夺了王位的前唐王上疏请天子赈济。
崇祯皇帝果然是忧心子民,下诏拨款纠集,南阳府十几个州县,朝廷拨银三千两,这三千两,到南阳府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千四百两,常例规矩扣掉了。
颜继祖表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辽饷、练饷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这么征收,交给蓟镇和辽镇的军将们,然后一步步的被鞑子打退,派出一支兵马就被鞑子灭掉一支兵马。
最后什么结果,就是现在的松山大败……
这笔银子,不用来笼络山东兵马,施以恩义金银接纳,全部用在那些废物身上,能有什么用处。
“巡抚大人,咱家这次来,除却山东李将军和他的部将,还有个人要提升的,监军陈敏,做事勤谨认真,这次也立有大功,圣上的恩典,擢升他为山东镇守中官,天下间的镇守内官差不多都召回京师,陈公公却是特例啊!”
这真……真是糊涂啊,颜继祖在那里无言了。啊,看看还能不能追上去。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为渊驱鱼
崇祯皇帝要做什么,凡是看到这圣旨的人都是明白,给山东总兵李孟加个杂号将军,以示恩宠,却把先前名不见经传的太监陈敏提拔为山东的镇守中官。一般来说,某地的镇守太监,跟巡抚总督是平起平坐,对属下的军将皆有呼喝号令之权。
也就是说,这道旨意之后,山东总兵李孟就是太监陈敏的下属了,很是简单明白的思路,崇祯皇帝要给山东兵马掺沙子了。
但颜继祖真是想要大笑三声,圣上啊,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唐啊。目前的李孟其势已成,只能是用恩赏笼络,以大义来羁縻,你要动手压制已经是下策,现在你居然是想靠一纸圣旨,一个太监来制约。而且你要制约的话,也最好是想个聪明点的方法,无非是钱粮人事,现在这天下,礼崩乐坏,朝廷的威仪本来就不足了,还指望像以前一样,靠几个钦差就能生杀予夺?左良玉、贺人龙领军的时候,朝廷又不是没有派出过内官监军,结局如何,部队还是牢牢的抓在军将手中。
这圣旨不是提拔陈敏,分明是要害死陈敏。
至于那每人不过几十文的犒赏,颜继祖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这样的事情,崇祯皇帝又不是第一次做,长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深居九重之内,压根不知道所谓人心,所谓世情。
十月初,山东军济南大营一反常态的喧嚣,前几日,李孟派出了大批使到各地。召集军兵一万五千,今天大军在城外校场列阵,等待钦差传旨校阅。代圣上劳军。
这次的一万五千兵马,总兵衙门的要求是,一定要以最近入伍地为主。最近扩军,而且山东各军最讲究轮战和以老带新,所以济南老营的新兵数量当真是不少,本来加点老兵也就足够了,这么大动干戈的抽调新兵,也是麻烦,不过各营地千总和把总差不多都能猜到到底是要生什么。
而下面的小队、队副。以及普通的兵丁则都是兴奋异常,大家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出身,今天居然能见到钦差,那可是天子使臣啊。没想到当兵拼命还有这样的荣耀。
在校场上搭建了大的木台,一队队衣甲鲜明耀武扬威的骑兵围着木台护卫,总兵衙门直接在木台上摆下了香案,全**得隆重异常。
山东巡抚颜继祖打听到了旨意的内容,自然是要告知李孟那边,就连一直被圈在院子里的陈敏都是被叫了出来,总不能让京师来地人知道,这功劳赫赫的传旨太监陈敏一直是被软禁着。
钦差莫太监看到陈敏的时候,现陈敏的眼圈红红地,尚有泪痕。心中不由的感叹。天下虽然纷乱,说到底大明三百年积恩,还是有人忠心耿耿,居然感动的都哭了。
他当然不知道,陈敏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当即就是跪在地上连连的磕头,给那个通传的山东亲兵求告道:
“千万请军爷和大帅禀明,这事情,奴才丝毫不知情。和奴才么没有一点的关系。还望大帅不要怪罪,千万不要怪罪。若是奴才有一句假话,就让我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亲兵仅仅是过来传信,也不愿意和陈敏絮叨,拔腿就走,那陈敏动作敏捷,扑上去就保住了那亲兵的大腿,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才让这钦差看到这副模样。
陈敏本来是太监,,从小又是受的最传统的教育,对皇权威严从心理还有些敬畏和迷信。但来到这山东之后,看见山东总兵的行事,那敬畏和迷信早就消失殆尽,现在听到这晴天霹雳一样地诏书,居然是要自己去监李孟地军,要自己去辖制李孟,陈敏前些日子还保留的那一些矜持心防,这一刻瞬间坍塌,心里只是大骂,崇祯皇帝糊涂,要害死自己这样的无辜之人。
今天之所以来到这城外的校场,那是因为亲兵营的人直接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过来的。
按说同为内监,见面之后总要先招呼客气一下,可战战兢兢的陈敏一心观察李孟等人的神色,跟钦差莫太监仅仅是打个招呼,这倒是让莫太监颇为的火大,心想你个陈敏成了镇守中官,虽然尊贵,可你前段日子品级还不如咱家,今日骤达,居然这般地目中无人,咱家回去一定要在各位内相面前给你上点眼药。
李孟对这圣旨上地内容无可无不可,只是要在这件事情借借力罢了,他和莫太监见礼之后,也就淡然的站在一边。
胶州营受阅领赏地一万五千名士兵,在一干人等走上木台的时候,就开始鱼贯的进入校场,列队台下。虽然心情激动,部队也不是按照原有建制调动来的,但是入伍以来的训练,还有挨的那些军棍,还是挥了作用,这些新兵步伐整齐,列队丝毫不乱。李孟看来只是觉得手下们练兵还算尽心,却不成想那莫太监却是看的呆了,心中有喜有忧,喜的是这李总兵挖地皮的本领原来如此了得,居然在山东这么个破地方养了这许多的家丁,看来宦囊一定丰厚的紧,,看来自己这次传旨,好处有的拿了;忧的是,这李镇东,兵马如此雄壮,比那左平贼都不遑多让,要是跟左平贼一样飞扬跋扈,威福自用,那自己得放低点姿态,免得惹毛了他。
看着一切都已经是完备,就有人压低声音和钦差建议说,现在时辰正好,最好尽快宣旨颁赏。莫太监被这木台下的严整军阵震撼的不轻,原本就很忐忑的心情,变得更加的担心,听到说宣旨颁赏,连忙的答应了下来。看这山东兵马森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一边有人唱礼,一边山东地文武百官都是跪了下去。校场上的士卒们本来也是要跪的,不过一来这些人太多,让他们都跪下,莫太监总觉得没这个胆量,二来木台比地面本就高许多,也就马虎过去了。
传旨地莫太监展开圣旨,尖利着嗓音大声的宣读,每说一句,还是和从前的规矩。下面的亲兵护卫,都是扯着嗓子把每一句话复述出去,由近及远,每段距离都布置着喊话的人。
在接旨之前。总要三呼万岁,这时候,校场上的气氛山呼海啸,极为的高涨,被李孟征召来当兵的这些士卒,都是农户出身,若不是当兵,甚至是连七八品的小官都未必能见到。
可今日,却能见到从前只是在戏文和评书里面出现地钦差,那种打扮的太监。在那里捧着圣旨宣读。实实在在的就在自己眼前。
朝廷眼中有我们,派钦差来褒奖我们,每个营的队伍中,除却把总和千总面无表情地看这眼前的这一切,下面的兵丁和小军官都是心潮澎湃,一腔忠君报国的心思越的强烈,恨不得此时鞑虏流贼就在校场之外,除去这就决一死战,尽忠报国。
“…….左都督、山东总兵李孟。剿贼平乱有功。加镇东将军号,挂印佩剑……”
圣旨的宣读这句话一说完。下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大将军威武”,下面的各营都是跟着应合,每名士兵都是红着脸,大声的喊着“大将军威武”,在这场中的每一名武人都是李孟的嫡系。
不管方才有什么忠心爱国地念头,对李孟地崇拜和忠心也是实实在在的,李孟的光荣就是他们的光荣,李孟已经是镇东将军,挂印带剑的大将军,今后胶州营和山东兵马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眼下的胶州营,从书办、主簿到武将、士卒,甚至是商行的伙计,都是有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态,胶州营在,每个人的幸福,或许仅仅是温饱地生活就能持续,如果胶州营不在,那么一切都不复存在。
莫太监宣读完那句话之后,现自己话语自己都听不到了,下面地军兵大声的呼喊声淹没了一切,这种兴高采烈,群情激奋地场面,莫太监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中也是觉得跟着很兴奋,自然不会去做什么扫兴的事情,含笑看着眼前这一切,等士兵们消停下来。
不过在木台上的人神色却各不相同,胶州营在老营的高级武官都是李孟**来的军将,对大明的军制,特别是总兵再往上如何封赏,都是不太明白,对他们来说,自家大帅加了个镇东将军的名号,总归是好事,值得高兴,戏文里面那些名将,也都是有个什么将军号的嘛。
但在台上的文官,除却山东巡抚颜继祖和已经知道旨意内容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变了脸色,那些李孟系统的官员更是不愉,有几名脸上更是出现了怒色,杂号将军在蓟辽之地,湖广周围已经根本不值钱,只要是稍有军功,或是飞扬跋扈一些,就有个将军的名号给过去。
可李孟这样的大功,按照众人的估计,最次最次也应该像左良玉一样,有个“平”字的将军号,也就是大明的正印将军。
谁想到朝廷居然这样的凉薄,众人心中虽然不忿,可也知道,这毕竟是朝廷的钦差,不好有什么越界的行为,特别是看李孟神色如常,众人不敢造次。
欢呼了一阵,李孟举起了手,木台下的各营迅的安静下去,莫太监这才是清清嗓子,又开口宣旨道:
“…….陈敏,功勋卓著……升为山东监军镇守……督促诸军……”
一听到这个旨意,台上的反应已经是哗然,台下的士兵们更是惊讶,在各营中有那“有心人”开始小声的解释,说这镇守中官,可是负责监视、管领咱们大帅的。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在我们大帅的上头,而且这陈敏是谁,下面的兵丁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不管是太监到底有好有坏,但在民间的印象里面,凡是太监。就一定没有好人,肯定是祸害忠良的奸佞之徒。
莫太监说完之后,本就没有指望下面会有什么反应。但这个任命说出来后,最起码新任地山东监军陈敏要领旨谢恩,可一直没有听见回应,莫太监脸色禁不住沉了下来,心想,虽然是升官,也不能这样的跋扈无礼,圣上的恩典,你作为天子内臣。居然连句谢也没有吗?
跪在地上地文武官员也不吭声,谁也不去理会陈敏是不是接旨谢恩,莫太监忍不住抬眼望去,却看见跪在第一排的太监陈敏。浑身颤抖的好像是筛糠一般,两只手臂拼命的撑着,好像是想要抬头,但却好像是头部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而跪在后面的山东文武官员,各个神色古怪,有的人直接是直起身来,朝前张望,来看这陈敏的热闹。
这山东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体面,官员怎么都这个模样。这是宣读圣旨的场合。怎么众人一点庄重也没有,莫太监皱眉刚要呵斥,却听见校场上的嗡嗡鼓噪地声音越来越大,莫太监心中一凛,到嘴边的话就没有出口。
跪在那里的山东总兵李孟,一直是不动声色,听着上面一直没有动静,也有些奇怪,抬头一看顿时是明白过来究竟。伸手拍了一下身边的陈敏。颤抖不停地陈敏身体好像是被雷击般,差点就瘫倒在木台上。
看到拍他的人是李孟。陈敏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都是颤抖起来,说的话都不成语调,上面宣读圣旨,还在等他去接旨,可陈敏先要顾得的是身边的总兵李孟,但不管是怎么镇静,他都是说不出话来,显然是惊吓的太过。
陈敏的这副窝囊模样,让李孟皱了皱眉头,淡然的说道:
“陈公公,谢恩吧,莫要让钦差久等,失了礼数……陈公公,不要呆,谢恩吧!”
李孟说了一句,这陈敏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加重语气又说一句,陈敏才算是从惊骇中回过味来,颇为失礼的盯着李孟地脸看了会,这才是确定了对方并不是说反话,好歹镇定了些,这才是磕头谢恩。
莫太监看着陈敏谢恩,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传旨真是麻烦,怎么有种下不来台地感觉,好在接下来都是恩赏,是朝廷银子,给钱的事情,想必大家不会有什么牢骚。
“……赏银八百两…….”
本来对于太监陈敏的授官,下面的嗡嗡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但这“赏银八百两”的旨意一宣读出来,在经过那些大声复读的士兵们大喊,全场猛然是安静了下去,而台上跪在那里的官员,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校场上站立的那些士兵,每个人方才地**澎湃,忠君爱国之心,都被这“八百两”地数目彻底的打消。
老营有不少士兵是没去打仗地,可他们都知道,胶州营差不多动员了四万人去河南和流贼的几十万人死战。
这四万人朝廷一共赏赐了八百两,就算是足色足量的银子,落到每个人手里才十几文钱,在胶州营,足饷的那些兵丁自然不必说,就连那些庄丁出身的,每天在军营中都是吃饱饭,这又是多少钱。
十几文,对于拼死作战的军兵来说,自己的性命自己每日辛苦的训练,就值这十几文钱吗。
一万五千名士兵,安静下来之后,都是不一言,在下面死死的盯着木台上的宣旨太监,还是李大帅待我们亲厚啊!这朝廷下来的人真不是东西,完全不把我们的人命看在眼中。
从喧闹到安静,这个过程很迅,莫太监本来注意力一直在面前的这些文武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一下子吓到了,惶然的四处张望,却搞不清楚生了什么事情。
山东巡抚颜继祖叹了一口气,把身子伏的更低,也不抬头,刚刚镇静下来的陈某身体又是颤抖起来。
周围这种安静,是李孟最希望得到的一种效果,不由得脸上浮起笑意,开口大声的说道:
“臣李孟谢主龙恩……”
场中仍然一片安静,此时已经是寒意颇重。莫太监却觉得背后一阵阵汗出来,听到李孟谢恩,心中禁不住长出一口气。连忙把圣旨交给山东巡抚颜继祖,勉强说了几句鼓励恭喜的话语,急忙忙的走下木台。
那边有马车等待,山东方面对钦差地接待做的还算是到位,这校场的场面如此,自己还是不要在这里自寻没趣,快些走吧。
来这里接旨地官员,李孟系统内,除了几名送钦差回城的官员。其他人都是留了下来,颜继祖和陈敏那些人自然也是跟着回城,而且这陈敏还要被士兵们押回软禁他的院子里,看守的措施要更加的严密。
在钦差这些人离开之后。台下军兵的嗡嗡声又是大了起来,千总、把总们预先得到了吩咐,根本不去约束。
这微薄之极的赏赐已经是让下面的士兵怒气迸,在那里低声的埋怨,小声地咒骂,李孟送完钦差,又是走回了木台的上面。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木台的前沿,扫视台下地军兵,被李孟目光看到的士卒们,都是安静了下来。这安静也是逐渐的传递了出去。没过多长时间,整个校场又是变得鸦雀无声,李孟没有出什么命令。
李孟对下面的反应很满意,这种无言的互动,说明他李孟在士卒心中的威信到了一种程度,这样的程度让自己可以去试探一些事情了。他冲着身边的周扬和王海点点头,然后转过了身,继续欣赏台下的部队。
不多时,在台下的那些骑兵已经是纵马跑到了军阵之中。在台下列阵地这些胶州营士卒立刻都是凛然。还以为大帅对方才地嘈杂不满,要来纠察军纪。
不过那些骑兵们纵马奔驰。却都是在哪里扬声的大喊:
“你们每天能吃饱饭吗?”
每名骑兵都是这么喊,这问题颇为的奇怪,站立在哪里的步卒们不知道该什么回答,但他们的千总和把总以身作则的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去做,扯着嗓子大声回答:“能吃饱!!”校场上稍微一停顿之后,立刻是大吼声此起彼伏“能吃饱!!”“能吃饱!!”
“你们每天能穿暖吗?”
又是此起彼伏,群情激动的大喊回应“穿的暖”“穿的暖!!”
“你们地家人平安温饱吗”“平安温饱!!”“平安温饱!!”
“大帅克扣过粮饷吗?”“十足放!!!”“十足放!!!”
喊声愈来愈高,方才朝廷那宣旨太监所宣讲地那些东西,让每名兵丁心中都有一股郁郁之气,那种从期盼到失落的落差,朝廷如此凉薄地态度,让许多对朝廷还有所期盼的胶州营新兵们心都是彻底凉透。
方才彼此交谈,怨言多多,更是把这种不满和怨气放大许多,此时来阵列周围来回奔驰的骑兵一喊,士卒们立刻是借着大声的回答,把心中的怨气泄了出去。
可一问一答之间,许多士兵突然现,足饷足粮,家人的温饱平安,今后的前程,自己的一切一切,给他们的是李孟,今后能给他们的还是李孟。
要想维持住这一切,并且要获得更多,途径只有一条路……
“你们拿的是谁的粮饷!!?”
“大帅!!”这次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甚至不用军官们的带领,所有人,甚至是在台上的文官们都是跟着喊了出来。
“谁给你们家人平安温饱!!?”
整个校场的场面都已经是癫狂,所有人都是在喊着“大帅”,他们的一切都是李孟给的,眼前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完全是李孟一人的功劳。
每句话的节奏,千总、把总的如何的率众回答,这预先都有些计划,不过,在所有人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之后,也就不用引导了,全场的人们嘶吼着回答,他们已经是完全的狂热。
在“大帅”“大帅”的喊声稍微停歇之后,那些奔驰的骑兵又在各处的大吼,不过这次不是询问,而是喊出了口号:
“为大帅而战,为大帅效死!!!”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为家 为天下 为谁
莫太监在宣旨之后,得到了山东巡抚和布政使的热情接待,山东总兵李孟自然还有厚礼呈送,在校场上遇到的小小不快,自然也就是烟消云散了。
在济南府一共呆了五天,临走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有几名济南城内的平民百姓突然出现在钦差宅邸旁边,外面李孟的护兵看守的严密,这些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空隙,才从后院一处坍塌的墙那里混了进去,交给了莫太监一些文件,又谈了会,这才是悄悄的跑出来。
莫太监这才是完全的放下心来,来山东宣旨本来就是个麻烦事,还好明里暗里的所有差事,这次都是办完。听方才这些锦衣卫的暗探禀报,说是山东总兵李孟虽然跋扈了些,威福自用,甚至都有些瞧不起巡抚和镇守了,不过却没有什么异心,他是一个粗陋的兵痞,出身及其低下,没什么见识,也就知道搂钱搂权抓女人,每日里跟那两个秦淮名妓宴乐,不过及其的粗鄙无文,闹了很多的笑话,比如说他写过一些打油诗,及其的可乐。照这么看来,山东的局面一切还算是正常,老莫自己也不用担什么责任了。
这都是锦衣卫埋伏在此地的暗桩,他们所说的可信度应该很高,莫太监心想,若是把这些消息回报给京师,皇帝和大臣们一定会很放心。
第二天,莫太监走的时候,巡抚率领着一干文武又是来恭敬的相送,客客气气。钦差队伍里面地人都觉得这次没有白来,看不出山东是个穷苦地方,但送礼还是很舍得花费,差事都是完满的办完,走的也高
那些“锦衣卫”的暗桩,出来以后,走出钦差居住的那条街道,就被武装盐丁的人带走,关在屋子里面分别的复述今晚在钦差那边说了什么。
文报之类的好说,那本就是胶州营的书办们自己写的。说了什么,尽管也有事先地安排,但总要询问之后才能确定。
几个人说的话,稍微有不同,就被重复的询问,让人精神都禁不住要崩溃,不过很快也就结束了审讯,因为这几个人口径完全一致。没有造假的可能。
济南的锦衣卫和东厂暗探,根本谈不上什么保密和隐藏,济南城中的人口被鞑子劫掠一空之后,城内居住的人群。不是胶州营的军属,就是各个文官衙门地官吏,差不多每个人都在胶州营那边纪录在册。
山东一省,按说要设置一个锦衣卫千户。这个千户领着手下来到济南城之后,情况和陈敏等太监类似,直接的圈在了院子里。美其名曰“地方不靖,为安全起见”,那锦衣卫千户还真不信邪。
但手下出去几次都没有回来之后,这上上下下的人都害怕了,去济南知府衙门那边询问,那边说是城内治安不靖,时常有匪徒出没,我们可以派出差役查。但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去找城内地诸军。胶州营的回答很简单,我们是战兵。并不负责地方上的治安,无能为力。
这时候,当日间那好好提醒过锦衣卫的人有是“好心”来说风凉话,说事先已经是打过招呼,不听劝,这次吃亏了吧……
一开始被吓住了之后,接下来老实了几个月,每天也是好吃好喝,饷银十足,唯一地美中不足就是不能出去作威作福,不过,在这个位置上,有些消息多多少少的也听说了点,知道外面的胶州营是吃人不吐骨头地虎狼,还是不要去自找麻烦。
分驻各地的锦衣卫,每月都要给朝廷呈送文书报告,地方上的各种情况,官员们有无异常的活动,这都是要报上去的内容。
济南锦衣卫千户所这边的活计相对简单些,要报什么,不报什么,都有人专门给他们写好,盖印确认之后,再安排人帮他们送出去,人在屋檐下,肯定要低头的,当然,人的脖子要是在刀刃下面,那更是要低。
至于城内这些混进来地暗探,这些人没有官方上明面地身份,不听话的直接就是杀了,听话地,待遇和明面上的锦衣卫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被当成猪而圈养起来。
莫太监走后,朝廷对山东的“恩赏”自然不能仅仅在校场上简单的鼓动一下就算完,这旨意被装裱之后,还要在胶州营分驻各地的军营去宣示,让各地的兵马都看看朝廷的“恩赏”厚重。
不过除却这宣示之外,却也有人去各个军中鼓动,口径颇为的统一“大帅如此大功,朝廷却吝啬异常,有功将士,每人所得不过十几文,又派太监钳制……”等等等等,当然,朝廷这事情做出来,就算没有什么鼓动,大家的心思已经是凉了,更别说是这火上浇油的煽动话语。有几个营,营官“自作主张”,在大营里立了个长生牌位,每日早晚上操下操,都大声的问:“咱们吃的谁的饭?”士兵回答:“吃李大帅的饭!”再问:“咱们应该替谁出力?”士兵再答:“替李大帅出力!”。而这几个营,虽然分处各地,却都是新兵比较多,胶州以外兵将比较多的营……
这次的宣旨,崇祯皇帝或许的确是想着赏赐和旨意的缘由,笼络山东的兵将,不过崇祯皇帝一贯是太想当然了,这次的笼络,实实在在的起了反效果。
反效果还不算什么,关键的问题是这道旨意被李孟充份的利用,从另外一个方向推波助澜,反倒是让山东的士兵们认清了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谁给他们今天。
和济南城的太平不同,山东地其他府县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气氛。这还是胶州营确定对山东控制权的第一次。
不过造成这紧张不安气氛的原因不是别人,正是胶州营自己,登州府城现满洲奸细之后,负责山东内务的一干官员各个脸面无光,决定是严格的自查自纠,同时李孟回的那批示让很多人更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山东总兵李孟想来做事是低调谨慎,做事绝不张扬,做事一贯是讲究尺度,多次对下属讲,何为过错。做过了就是错事,万事要讲究分寸。
这次的命令,分明是让下面的人放手去做,那“宁杀错,莫放过“地六个字之中,透着森森杀气,同时也让山东下面办事的这些人感觉到了李孟的怒气。
既然大帅震怒,那就赶快去认真查办。内帐房牵头,山东盐帮、灵山商行立刻是行动起来,在各地布置详查的细则。
盐帮和商行在山东每县都是有自己的点,商行在明面。盐帮在暗处,对各地的情况和牛鬼蛇神都是了如指掌,由他们牵头,自然是知己知彼。
但商行和盐帮仅仅是制定细则。并且给予指引,真正参与执行的是武装盐丁,现在的山东各地。知县、知州衙门地职责主要集中在民政上,治安这方面的职责,大部分被武装盐丁取代。
盐丁是胶州营的前身,一直以来的职责就是护卫沿路地安全,保证山东省内私盐生意的顺畅进行。
可到了现在,恐怕就连瞎眼的盗贼都不会去打这私盐的主意,但武装盐丁依旧是保留了一下,现在地武装盐丁由几部分组成。军官们大多是胶州营退下来的老兵。士兵们则是由依附于李孟系统的豪强地主地子弟组成。
这些子弟往往家族的烙印太深,进入军队之中也很难融入这个集体。所以在武装盐丁之中锻炼一段时间。
还有那些非庄丁的从军,胶州营的招兵标准相对的严苛,有很多条件相对不错的青年人也被刷了下来,既然是来报名从军,这些人肯定不会安于农事,放他们回家,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这种在征兵的时候被批注为“次一等”地青壮,基本上都被吸纳进了盐丁地队伍之中,武装盐丁队伍的成份相对复杂,但训练却比军队分毫不差,基本上是把军队那套东西搬了过来。
虽然武装盐丁没有什么在实战中锻炼自己地机会,装备也不如正规军,但对付地方上的小乱子完全足够,而且他们本身就是山东地方上的人,尽管是异地驻防,可对地方上有什么情况都是门清,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小县五十人,大县一百人,州城两百人,交通要道和府城驻守三百人,还有河道,关隘,只要是在山东范围内,都要驻扎武装盐丁。
武装盐丁现在也不光是负责盐运了,现在他们还负担起了普通商品的检查课税,对来往行人盘查的重任。同时他们还要学习怎么运输物资,怎么修理道路,到了战时,他们就是胶州营最好的帮手,所谓的工作队,战斗队,生产队。
虽说武装盐丁只是有“帮助”地方衙役维持治安的义务,但实际上谁的人多,谁的势力大,治安就被谁来主导,而且谁手中的棒子大,谁说话的声音也就更大,在地方上,一个县衙,其实在册的官吏也就知县县丞等几个人,只有这几个人可以拿到朝廷的粮饷,什么捕头衙役之类,都要靠官吏们四处搂钱来养活,行政经费什么压根没有。如果县官有办法,那师爷衙役可以养几十个,勉强可以弹压下县城周围,但是搂钱的手段,无非是火耗,漕耗之类的东西,都是在正税之上额外加征来做地方的行政经费,一般的知县,也就是一两正税取三厘到五厘的火耗,勉强也还够用,有的厉害的知县,一两正税他能自己拿三钱走,这就富得流油了。可现在胶州营横空出世,一家独大,连正税都收不上来,知县们只好拿着俸禄每天泡杯茶蹲院子里,不是跟县丞一盘棋从早晨天蒙蒙亮下到天黑,就是蹲地上看蚂蚁爬。谁还有哪闲功夫关什么治安。自然而然的,武装盐丁实际上是主导了治安地维持,也有足够的话语权,或说是唯一的话语权。
武装盐丁们,就是胶州营维持他民政体系的有效保证。
李孟下令对地方上严查,看看有无各处混进来的奸细,本就是负担着治安职责的武装盐丁们是理所当然的执行。
在胶州营大军还在河南的时候,武装盐丁的排查已经是开始,排查的方法很简单,新搬入此地地人。这年代大家都是重乡土,没什么大事,轻易不愿意离开家乡。
在山东到处迁徙的大宗人口,有两种,一种是因为灾荒背井离乡的流民,这些人都已经被安置进了屯田田庄。还有一种是从辽镇过来的辽民,这部分人现在大部分被吸纳进了军中和匠坊。
除却这两种人之外,这两年新搬入的移民就有嫌疑了。不过武装盐丁们固然是对这些人详查,但并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在某些地方,新搬入的移民不过四五户人家。可武装盐丁们还是查的热火朝天。
目前山东被李孟牢牢控制地地盘,是登州府、莱州府、青州府和济南府南部,而其他几府,胶州营虽有驻军和田庄。但当地的大田庄都是在其他地主的把持控制之下,比如说孔家就有兖州府和济南府的大片土地,在嵫阳城地鲁王又占据了另外一些。而且兖州府的土地是整个山东最好的。
孔府,那是天下之士心所向,谁敢动一根小指头,天然灰飞烟灭的存在,而鲁王是亲藩重镇,也是庞然大物。身为山东总兵地李孟,总还是要尊奉王事,对他们不好过分相逼。也只能是由得他们在那里。但在他牢牢控制的地盘中,却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噪音。
虽说官路都被江南文人占据。但这山东地处南北直隶之间,当官地人比其他省份还是多些,因此,致仕在家的官员也是有不少,这些人在地方上官府对他们也要客客气气,还有些家境富裕的文人,以及有人在外面当官的人家。
上面所说的这几种,加上脑筋死硬,每天对胶州营作为指手画脚的那些人,就是胶州营管辖境内不和谐的声音。
李孟那个“宁杀错,莫放过”的批示回到山东之后,第一个看到这个命令地是内帐房,那几名女孩子看到之后都是颇为地惊骇,一时间却没有了主意,不过在她们身边还有个做主拿总的人物——老太监刘福来。老太监在京师皇宫之中地时候,内监的职位,和东厂锦衣卫之类的机构打交道也多,对这种清洗清查的行为,心中自然有一套规程办法,对这细则稍加点拨,让许多人都是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各个势力混入山东密探的查访自然不能放松,但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查缉那些和胶州营平素里不和,会有隐患的那些人家和势力,借着这次清查,打击他们的势力,也是敲山震虎,把其他人心中的苗头震慑下去。
武装盐丁在每处都是大肆的清查,比如说青州和兖州两府之间的一些州县,地方深处内6,既不靠海,也不靠运河,周围也没有什么军队的营地和匠坊,这样的地方,探子只要是脑袋不傻,就不会来这种地方扎根潜伏。
可胶州营的武装盐丁们照样是查个不亦乐乎,谁对山东兵马有怨言,谁对镇东将军李孟有看法,谁对山东的现在阴阳怪气,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多少都会有些知晓,这次的清查就是比照这些人的名单一个个的来。
致仕官员、官吏的亲眷、那些因为胶州营的措施受损的地主士绅,还有哪些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富裕人家,穷苦人差不多都因为李孟的屯田政策保住性命,而且在军管之下,谁也不敢乱说,有个盐丁头目甚至喊出了“人人要过关,世上没有谁是无罪之人”的口号来,士林之中一时都悚然了。
也就是这些不在胶州营的统属,又觉得自己是有资格说话的人才敢妄言,这些人都算是富户,为富不仁这四个字,并不是空口来风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黑心地勾当。而且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要还想保持着富裕,一般都不能太心软。
即便是这些毛病都没有,人生在世,谁又不犯些错误呢,只要是有错误,那就可以深文周纳,就在武装盐丁的查缉之列,就算最后查出来没事,每天里几百个武装盐丁耀武扬威的到你庄子里转悠。^^^^谁都受不了,偏偏他们又不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说破了天去他们也都占着道理。至于这个算不算无限挥,解释权那是在山东巡抚衙门,在山东布政使司,山东按察使手里。
被查到的这些罪名,平日里地方官府有的是不敢管,更多的是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当官地油水,可全靠这些人的孝敬了,那些和胶州营贴得近的士绅谁还理会地方官。
知县、知州心里面也是有很多的牢骚抱怨。和这些被武装盐丁查缉的人颇有共同语言,但这次也都是蔫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他们都这样自我安慰着,当然也有人想的,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了。
有些官吏有心想要护短。但巡抚衙门、布政使司衙门、各兵备道、各知府衙门都是下了严令,要求对“义勇”也就是武装盐丁的行为要全力的配合,对不法之徒要严加惩处,不得庇护,山东巡按御史甚至是行文各府,要是哪个官吏敢于拖沓政事,妨害执法,本官一定据实参劾。绝对不要有侥幸心理。本官往日里因为参劾地人太少,所以挨了都老爷的排头。今日断然不会姑息,弹劾一个是弹劾,弹劾一百个照样是弹劾,定然不会冤枉一个实心用事的人,也决然不会放过一个不力之人。
何况,盐丁们把事情查出来之后,也不会立刻就走,还要在当地等官府拿出个处置的章程来,不出结果是不走地。
崇祯十四年的九月到年底,整个山东,在李孟控制的区域里面就好像是刮过了一场风暴一般,所有有异议的个人和家族都是遭到了打击,而出手处理他们地,正是他们觉得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地方官府。
有的人倾家荡产,有地人遭了些皮肉之苦,也有的人被严厉的警告,已经是死心塌地跟着胶州营的那些地主士绅们,都为自己感到庆幸。那些一直是沉默着做中立观望的人家,也是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抉择了。
即便是那些在兖州府和东昌府,和李孟系统有些距离的豪门地主,也都是感觉到害怕和惊慌。
他们不在李孟的系统之中,的确是少承担了很多地责任,并且很是自由,但他们地庇护,没有李孟这么强大的武力,放眼周围这些地方,貌似最强大地还是山东总兵李孟,何况最近有听说他在河南砍了几万流贼的脑袋。
是该考虑考虑长久的事情了,山东境内,家中有产业的人们都是在琢磨这个事情。
这次的清查过后,李孟系统在山东民政和经济这一方面的效率大大的增加,令之所至,顺畅无碍。
附带说一下,山东大半个省的清查,共查出来鞑子细作四十余名,都是居住在山东边境的城镇里面,没有办法深入,另外,盐丁排查,被查出来有不法行为士绅文人共有将近三千多。
时间回到九月中旬,莫太监离开山东之后,沉默了好久的孙传庭派人来请李孟前往,李孟那次有些激动的滔滔不绝,几乎是把来这时代的心里话都是说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领兵出征,出征前曾经跟看守孙传庭的吩咐过,胶州营内大小事务的文件,凡是要到自己这边阅览的,也给孙传庭送去一份,问问这位孙先生到底有什么建议,并且把这些建议抄录下来,给刘太监、周扬、宁乾贵一干人阅览参考。不过李孟回来之后,看守孙传庭的人却禀报说,尽管轻重不同的文件始终是不停的送到孙先生的宅院中去,但孙传庭始终没有在文件上写过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听到这个以后,李孟很是惋惜,开始考虑是不是放弃。
莫太监走后的这个邀请,倒是让李孟很意外。胶州营明面上生地各种事情都有人讲给孙传庭听,当然本意也是想要这位孙先生提出意见和建议,可李孟总觉得这次孙传庭的求见是要冷嘲热讽。
“孙先生,几月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种模样!!?“
去那宅院里面,院子之中没有太多变化,孙传庭的两个儿子明显是精神很足,而孙传庭的二儿子已经是健壮不少,据说每天都是跟着胶州营的亲兵训练,训练他的那名亲兵把总跟李孟说。这小子很有点天赋。
可孙传庭竟然比刚从诏狱里面救出来的时候还要憔悴,尽管须一直有整理,可看着人还是虚弱异常,两颊深陷,双目红丝密布,已经是瘦弱的已经有些脱形,李孟看了之后,真是大吃一惊。脱口问出了那句话。
问完之后,李孟扭头招呼亲兵,厉声的说道:
“去把看守这院子的人叫来,本帅不在地这些日子。他们到底如何对待孙先生!”
那名亲兵刚转身,就听到那边孙传庭开口阻拦道:
“李大人莫要动怒,不干下人的食,是老夫心中苦闷。这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不妨事,不妨事。过几日多吃些饭食也就好了。”
本来李孟还有些担心孙传庭会绝食以自明心志,虽说自己打算放弃,但让这样的人才死在自己面前,总归是可惜。
听到对方这么说,李孟禁不住心中一喜,如果孙传庭说这个是真心话,那说明他的心态还真有些转变了。
李孟开口笑了笑,温声说道:
“孙先生。不管文武。无论要做什么,若没有个健壮的身体。可就一切休提,等下我给你请个郎中来,好好瞧瞧,饮食用度上也要大方些,不要替李某俭省……”
孙传庭坐在座位上抱了抱拳,涩声的开口道:
“多谢李大人的关心,孙某自己的身体,自然会爱护。”
场面稍微安静,下人们端着简单地酒菜饭食上桌,孙传庭那边看来已经是开始调养身体,给他准备了白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不过孙传庭的心思显然不在这饭食上,等下人离开,就开口说道:
“传旨的内官离开山东了吗?”
“前日走地,估计回到京师应该会被万岁擢升赏赐,毕竟这差事他办的也算完满,京师上下想必会很满意。一问起这件事,李孟脸上禁不住挂上了笑意,朝廷的手法笨拙,却包藏祸心,却被他借力打力,给自己赚到了很好的局面,听人问起,禁不住要多说几句:
“李某是盐贩子出身,肯定眼界是浅地,给个杂号将军,肯定就欢天喜地了,这八百两银子想必不能当作寻常的银子看,万岁赐下的银子,当然要顶别处地十两金子,提拔个太监做镇守中官,那也是把山东当成大镇来看,李某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孙传庭怔了怔,紧接着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低声接口说道:
“当今圣上,总是把事情想当然,又觉得自己天纵英明,做这等糊涂事也不是这一次,不过李大人,这话说回来,这钦差一来,你对这手中的兵马抓的又是紧了几分,下面也忠心了许多了吧!”
听着对方心态和话语中的种种变化,李孟的心情也是跟着变好了不少,禁不住做了个搞笑的举动,起身朝着北面抱拳说道:
“全是圣上恩典,臣下感激不尽。”
“咳咳”孙传庭明显是被呛到了,在对面咳嗽了起来,喝了口粥,这才是平复了下去,笑着开口说道:
“李大人真是忠心耿耿的典范,你这番话要是跟朝廷诸公当面讲述,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目瞪口呆。”
“孙先生,李某地言语虽然是笑谈,却也有几分地真实,若没有这圣上的大政和兖兖诸公地英明,李某又怎么能从微末一步步的走到今日,心中的确是感激不尽啊!”
孙传庭看着对面满脸笑容,侃侃而谈的李孟,心中却想到:你从微末卑贱到今日的地位,未必是上面的糊涂,莫非真是有天命不成。心念所及,孙传庭长叹了一口气,悠然的说道:
“老夫操劳一生,常自诩忠义,今日却有些糊涂,这操劳忠义,到底是为这天下呢,还是为圣上……”
第三百三十章 铁面人 亲疏有别
崇祯十四年的十月间,在山东总兵李孟的幕府之中出现了一位带着铁面具的谋士,镇东将军对这位铁面人的称呼是公孙先生。
李孟的文武班子里面,对这位谋士的身份都颇为好奇,有些人去周扬和宁乾贵那边打听,也有人去套王海和汤二的话,都没得到什么结果,看他们的模样,好像他们也不知道这谋士到底是谁。
山东李镇东,外面的人或许不知道他是何等人物,但山东文武心中,李孟就是这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
在李总兵的身边,所有的人也就是能做他的下属,没有人又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而这位“公孙先生”在总兵衙门之中,举止做派,以及李孟的对待,隐隐都有些平等的味道。
当然,这种平等的味道,也只是相对于胶州营系统的其他人而言,但这已经是石破天惊了。
以李孟的权威,自然无人敢对他的决定做出什么质疑,但大家疑问的是,到底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才能和李大帅平起平坐,遍数天下间那些人杰俊彦,那有什么人复姓公孙。
这公孙先生平日里和大帅差不多同步的行动,不管李孟出现在军议,或是民政的场合,这带着铁面具的公孙先生都是一同前往。
这下子,下面众人对这公孙先生的文武身份都搞不清了,天下间能文能武的大材实在是少,有数的几个好像都是在朝廷之中效力,而且还没有低于二品以下的,这些人就更不能出现在胶州营这里了。
大家好奇是好奇,不过胶州营上下做事很知晓公私之分,好奇并没有影响大家的做事,而且这公孙先生在军民两处的衙门之中。从来不说一句话,仅仅是在倾听,这对胶州营的结构以及权力的分配并没有什么影响。
渐渐地。大家对这位公孙先生的态度,也就仅仅是好奇了。
不过,有几个猜测还是颇为的有趣,比如说公孙先生身材高大,面具下面露出地双眼炯炯有神,走路时都是落后李孟半步,或许这是军队那边给李大帅请来的护卫,这模样怎么说也是武艺高强的角色。
十月下旬的时候,山东的盐政有个小小的变化,按照朝廷的盐政划分。一般是一省或几省为一区,这一个大区的官盐价格都是相同的。当然了,在山东地面上,这个规定形同虚设,根本没有人去遵守。
眼下山东的盐政情况是私盐为官盐,每年山东境内各处地盐价是在济南和胶州两地公布出来的,然后由武装盐丁押送到各地,由各地承办私盐的商人们贩卖,盐价允许有浮动,但因为出盐量一直是很大。所以价格也高不上去,百姓们并不觉得这是负担。
山东原本有大小百余个巡检司,专门在各处查缉私盐,自从李孟崛起后。现在只有一家巡检司——盐政分守胶州巡检。
这个巡检司是武装盐丁队的统属机构,所以介绍李孟的官职的时候。如果真是纯粹官方的文件,就变得颇为可笑,“镇东将军、左都督、山东总兵官李孟,兼胶州巡检司巡检”前面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后面一个不入流的贱官,实在是让人捧腹。
但这个职位,是李孟对山东盐政统属的官方承认,不能轻易地放弃,李孟也就是因为这个职位。合理合法的管辖山东公私盐务。
其实这山东盐务最可笑的不是挂在总兵大人官衔后面的名称。而是在济宁州地盐政司盐运使的常例收入。
盐运使是三品或从三品地官员,那是一等一的肥缺。可这山东的盐运使过得极为憋气,全山东的盐业利润和他一点关系也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油水,每年也还是有些外水入账,这外财是如何入手呢。
宁乾贵在盐业系统多年,知道这大家财的道道,盐运使毕竟是三品大员,也不好逼得太急了,所以每年都给这盐运使批下若干石盐的份额,准许盐运使拿着这若干石去兖州府贩卖,赚来的钱归他自己。盐运使要卖多少盐,居然是要下面的巡检司批出份额,也算是大明历朝仅见的奇观了。
人如果几天没有吃盐,就要浑身酸软无力,并且会患上各种地病症,天下大灾是大灾,这盐地销售到还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打击。
现在李孟控制着山东地全部盐场,还有南直隶差不多两成的盐场,这些都是他重要的资金来源。
鲁盐的销售,除却山东本地之外,河南开封、归德、彰德、怀庆四府,以及北直隶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沧州府,都已经是完全的渗透了进去,不过几乎是鲁盐产销的极限了,毕竟贩卖给郑家的私盐也必须要保证。
实际上,上面所说的那些地盘的外围,甚至是山西和塞外的蒙古,都对盐有需要,那些地方,就只能是交给淮盐,或是更准确的说是方家来做,胶州营赚个过境的钱罢了。
但在胶州营开始贩盐之前,这些区域的平民百姓吃的是质次价高的官盐,私盐因为利润少,甚至很少贩运到他们这边来,胶州营大规模的贩运以后,各地再也没有什么吃盐难的问题,倒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讲,胶州营倒也是做了点好事……
不过,在十月中旬之后,在兖州府全境,以及东昌府靠南的某些州县,盐价开始上调,同时,武装盐丁除却保证排查工作不能耽误之外,大部分的力量也开始朝着划定涨价的范围靠拢。
胶州营驻扎在各地的骑兵马队也都是集中起来,随时准备支援武装盐丁们的行动,鲁南、鲁西的盐价一涨,肯定会有人想着把淮盐贩卖进来,以方家为的那些大盐商当然不敢,可架不住下面的人动心。
所以盐丁和士兵们都是作好了准备,严加防范。
这鲁西、鲁南盐价高涨地决定。兖州府和东昌府两处的官民都是怨声载道,心想山东这才是太平几年,今年李大帅打仗之后。回来就这么多事情,又是排查奸细,又是盐业涨价,好像是突然转性一样。
李孟系统的文武官员,刚开始地时候觉得这政策委实是不合时宜,现在镇东将军李孟应当对山东境内的军民结以恩义,收拢人心才是,怎么能做这种让人怨言的事情呢!
但这种疑问再稍微一思考之后,就是琢磨过味来,这才是给胶州营赚取最大利益的手段。不管是从经济方面,还是从人心方面。
盐价的微调,政策的稍微变更,却有这样的好效果,却明显不是自家大帅的手笔,看起来也就是那铁面人公孙先生的主意了。
“山东盐价各处差不多持平,齐鲁百姓想必认为吃这平价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李大人虽然有心施恩于民,但在这处处持平地局面下,众人根本感觉不出来。”
在和李孟参加过一次盐政和灵山商行的汇报之后。回到李孟的居处,孙传庭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现在他的住处被转移到紧邻李孟内宅的所在,方便每日一同行动。商议事情也是方便。
“据老夫所知,大帅的屯田田庄在东昌府南和兖州全境也就是零散几处。占大头的还是其他几家,这件事情老夫没说错吧?”
李孟点点头,孙传庭虽然是归附,不过这称呼上却还没有什么变化,但这就让李孟颇为的高兴了,一些礼仪上的细节也就忽略不管。孙传庭所说地这些他根本没有去深想过,百姓买盐,胶州营所赚的不过是一点点,许许多多的一点点汇集起来。自然成为巨大的收入和利润。薄利多销,这就是胶州营所做地。
但看孙传庭的态度。明显是对这个提出了异议,这应该是孙传庭第一次对胶州营地某项政策提出自己的意见,李孟非常的感兴趣,孙传庭看到李孟专心致志的听,也是说的愈认真。
“东昌府、兖州府的土地都在不到十家的豪门手中,孔府和鲁王的王庄更是占了大头,这两家,一家是圣人传承,朝廷封了几百年的衍圣公,一边是天子地血裔,也是传承了十几代地藩王,这两家人会和大人走到一起去吗?”
听到孙传庭的问话,李孟缓缓地摇摇头,目前来说,文如商行的主事人孔三德,在外人看来是很会做生意的,或明或暗的赚了胶州营许多的金银,山东兵马或许是认栽,从来也不计较。
但李孟却知道,孔三德对胶州营一直是颇为的亲善,帮了许多不应该帮的忙,比如说是当日偷袭曹州的刘泽清,在宁阳和泗水的田庄偷着安顿胶州营的兵马,这可是大人情。而且当日间那私下里的求见,双方谈的那一席话,基本上没有什么外人知道。如果孔府真有什么事情,孔三德应该是站在自己一方。
不过李孟这边最近也得到些消息,说是孔三德这日进斗金的职位,被衍圣公府内的许多人觊觎,觉得这买卖如此容易就能做成,若是换我来,岂不是一样赚钱,孔三德虽然有能力,但毕竟是个外系的族人。
孔家的长房有几个袭爵无往的同辈人,每天就是撺掇着家中的长辈,要来夺这文如商行的主事人的位置,孔三德上下打点的好,可架不住别人贪心,若是孔三德失势,很多不方便胶州营出头的事根本找不到好的代替,很是麻烦。
如果孔三德被搞下来,那自己这一方或许和孔府真的没有走到一起的机会了,或许应该找点办法支持下他,那边孙传庭不知道李孟在倾听的时候,动了这么多的心思,看着李孟的面色凝重,就在那里继续说道:
“这两家注定不和大人一心,可偏偏是占据着鲁地最肥沃的土地,还有大量的人口,大人,军民相隔,地方上的赋税和大帅没有什么干系。胶州营的盐务,实际上变相的和山东官民收取赋税,只不过这赋税地名目却变成买盐的钱了。”
李孟听到这里。也是猛然的反应过来,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自己地盐业遍布山东,山东每个人吃的盐,都是盐场里面出产的盐,胶州营贩盐的利润扣除成本,多出来的那一块,有部分是正常的利润,另一部分可就是类似于收上来的赋税了,从前还真是没有想明白这个关节。孙传庭这一分析,却到了点子上。
“山东精兵强将,军费花销是一笔极大的数目,朝廷不下拨军饷,大人自己创出私盐这条财路自己自足,实在是雄才大略。”
说到这里,却是直接捧了李孟一下,孙传庭虽然是英杰,但大明官场呆的久了,说话还是懂得圆转如意。果然,接下来的话,就开始转了风向。
“大人,这盐务既然是赋税之政。那这作用可不光是银钱这么简单,赋税本是大政。本朝讲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子文人,自然是不必缴纳税赋,负担徭役地,农工商三民,则都是被课以重税。大人的事业虽然还没有到那一步,但也以通过这赋税之事分出亲疏远近,让这鲁地之民,知道跟随大人和不跟随大人。到底有什么分别。升斗小民,你与他讲大义道德。是没有用的,只有在利害上下功夫,才能让他们明白……”
分析这盐务之本质,并且做出改进,孙传庭侃侃而谈之后,还拿出了写好的条陈交给李孟。
刚刚投靠的时候,李孟本还没有指望对方这么快就挥作用,毕竟在后面看各项文报,和亲身来处理接触这些事务,还是有差别的,谁想到孙传庭竟然这么快就上手,还提出了很有价值的建议,实在是让人惊喜。
这个条陈迅的实行了下去,兖州府和东昌府那些自成体系的大豪大族,虽然有自己的田产基业,可也是要吃盐地。
将近几年的时间,盐价一直持平,货源充足,大家都把这买盐吃盐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人想着去储存些以备不时之需,等到胶州营这个命令一出来,众人才现,想要买盐根本没有别家可买。
武装盐丁和兖州军巡查的极为严密,想去那边地淮北去买都不可能,何况山东的大部分土地都在不到三十个人地手中,这些人家大业大,以胶州营这种防范的严密,那些漏网之鱼所带的盐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无盐不行,事已如此,也只能是捏着鼻子买这加价的盐货了,同时,武装盐丁们实行了最严厉的处罚方式。
在李孟牢牢控制的区域,盐价平稳,自然会有那贪图小利的人想要去跨境贩卖,对这样的人,有严刑峻法等待着他,大明律对于贩运私盐的惩罚,武装盐丁可是有资格来执行地。
掐住了这些可能地漏洞,盐价消息渐渐的传开,东昌府和兖州府地人知道不跟随山东总兵李孟的脚步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那些吃着平价盐的,也是知道感恩,明白这平价的盐货并不是理所当然就能吃到,而是要有忠心的代价。
这盐价的调整,说起来冠冕堂皇,好像是官方的举动,如果自己追究的话,就会现,这还是私盐贩卖的性质。
但山东上下没人对这个提出什么疑问,其中济宁州盐运司衙门最为的高兴,因为每年让他们去贩卖的那些盐,就是在兖州府境内贩卖的,盐价提高,他们就有不少的银钱可以拿,的确是让人高兴。
不过外人看来,实在是可笑可悲。
部分州府盐价的调整,加上从九月下旬就开始的清查,等于是给山东境内的民众一个态度,跟着李大帅的,总会有你种种的好处,不跟着李大帅的,眼前的这么多事情,就是鲜活的榜样。
就连你生活中的最小的那些事情也会遇到麻烦,比如说你吃的盐,就要比其他家贵上几分……
区域盐价的调整之后,让胶州营的收入又是稍微增加了些,但所收获的,不光是这增加的收
在崇祯十四年地十一月下旬,东昌府城聊城的大地主刘家的家主带着三个儿子上门,说是大军为山东守土。刘家也应该做些应该做地。
那刘家的家主慷慨激昂的说道,自己这三个儿子也在家中跟着教习学了棍棒武艺,要是大帅不嫌弃。就让他们在军中效力。而且看着大帅这边军队众多,开销这么大,愿意负担几个营的开销。
三个儿子来军中效力,等于给胶州营人质,负担几个营的开销军饷,那等于是变相的缴纳赋税。
刘家的家主十分知道自己的本份,在提出那资助营头的要求之后,一再的声明,最好是在登州府或是莱州府地军营,钱财都是交给大帅的老营。怎么安排调配都由大帅你安排,刘家只是尽一份心力。
当然,这也为了不让李孟他误会,这笔捐献到底有什么别的意图。
除此之外,刘家家主还答应,他所属的佃户和附庸,也是大明的子民,若是征调兵丁民夫,也请一视同仁。
这刘家在山东这不足三十名的大地主之中,排名不算是最后。应该是在倒数六七名左右的位置,人称“东昌百亩,刘家三十”,也是数得着的大族豪门。按说在李孟面前也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不过这刘家的开出地条件,等于给李孟跪地磕头。完全的臣服,一来这刘家也是被清查奸细和盐价升高,搞得焦头烂额,二来是识时务,三来是李孟的岳丈曾经是东昌知府,双方还算是有些交情,这刘家对山东总兵李孟,多少了解的比其他人要多些。
这刘家既然作出了这样地姿态,李孟这边自然不会让他白做。这刘家的三个儿子并没有去当兵。而是成为了武装盐丁中地一员。卖给刘家的盐,价钱立刻和山东其他地方持平。在刘家人回到东昌府的时候,有屯田田庄的庄头和工匠来到刘家的田地上,丈量勘测,要把刘家的田地和屯田田庄的沟渠连接起来。
尽管刘家付出了种种的代价,可胶州营回馈的,明里暗里,已经是远远过刘家地那些代价。
几千年地传承下来,地主这个阶层都是把土地看成自己的命根子,特别是山东除了孔府和鲁王府两家之外地大地主们,借着灾年,和山东总兵李孟在山东的作为,他们都是获取兼并了他们祖辈难以想像的大片田地、大批的佃农,所谓的富比王侯,隐约有那么点意思了,而且这些土地是不缴纳赋税的,几乎不承担任何的义务。
在他们眼中,这些土地是要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留给子孙万代的遗产,如果说被官员在上面收取赋税,随意征调其中的人力,这就好像是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而且现在,李孟是山东总兵,他们是山东的士绅,彼此在一个体系之中,这些大地主们觉得,自己还可以和李孟讲讲理,讨价还价一番,毕竟自己也足够的庞大。
不过这次的清查还有盐价的调整,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确是庞大,但不过是庞大的猪羊罢了,在虎狼面前,再大的猪羊,也不过是食物而已,先认识到这一点的,比如东昌府的刘家,就尽早的投靠了过去。
即便是彻底的投降,任人宰割,这过去早和过去晚,得到的待遇也是大不相同,毕竟有千金马骨这么一说,一开始的马骨还能值千金,后来的可就不那么值钱了。
崇祯十四年的腊月初,大户人家所关心的不是怎么操办这个春节,而是琢磨着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
腊月初,胶州营的部分军将和老兵得到了宝贵的假期,开始回乡休假,不过和这些山东非李孟系统的大户人家一样,胶州营中也有过不好这个年的。
比如说山东盐帮的大头目黄平,也就是李孟在暗地里的情报统领。此时正在曲阜和兖州府城之间的官道边上喝风。
即便是鲁南地,到了这腊月时节也是颇为的寒冷,黄平和十几个手下裹着身破皮袄,围着大车在那里啃干饼,葫芦里面的水也是冷的要命,这午饭吃的是呲牙咧嘴,极为地遭罪。
山东太平地。来往各府县的商户颇为不少,年节时分,在这兖州府富裕地方行商的人当真是不少。路过黄平他们身边,都以为这是哪家商行或是车行地伙计,司空见惯的事情,也没有人理会。
“那伙徐州来的客人都躲在前面的庄子里,那是衍圣公二世子的庄园,军队和盐丁那边也不好进去拿人。”
十几个人聚拢成一堆,看着像是避风的模样,说话倒也不担心别人看到,黄平心想今年全家在济南城好不容易团聚,新家刚刚安顿好。却搞出这么一件事情,其他的人回家享受那天伦之乐。
自己却要带着手下在这里装穷汉监视,真是心中有气,听手下禀报,禁不住火大了起来,把手中的饼子朝地上一摔,低声的怒喝道:
“你们济宁舵的人是眼睛瞎了吗,居然让那伙徐州地盐贩子在你们眼皮底下这么横行,要不是扬州那边去济南府报信,还不知道要闹到多大!”
十一月末的时候。扬州府方家老二方应仁坐着轻车连夜急赶,带着二十多匹马换马,一路赶到了济南城。
居然是这么急,济南城中的人也知道这是扬州的方二爷。可是能见到李大帅的贵客,也是不敢耽搁。
李孟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到底有什么大事,连忙接见,那方应仁一进门就是跪下磕头,口称万死,李孟完全被搞糊涂了,既然对方来这里请罪,那肯定这事情是触犯了自己的利益,但不至于犯死罪。
要真是犯死罪,恐怕直接就跑了。李孟和颜悦色的把方应仁搀扶起来。询问究竟。
方家被剥夺了继承权的长子方应忠,以为李孟在河南必然要吃大亏。所以勾结凤阳中都周围的明军准备篡夺胶州营在两淮的盐场和屯田田庄,这件事情全家都不知情,等李孟大获全胜回到山东之后。
这方家老大才慌张起来,回家求告,方老太爷既无奈又愤怒,也只得是把这个逆子剥夺继承权,回老家守祖坟。
但方家老二方应仁去淮安府城整理账簿地时候,却现方家老大一直在通过徐州的一些亡命徒朝着兖州府私自贩卖盐货,盐这个东西,成本微薄,只要是卖出去就有利润可赚,方家老大干点私活,倒也有情可原。
问题的关键是朝着山东贩运淮盐,两淮死了多少子弟,方家和山东结盟之后才消停下来,今日见你为了这点小财还要闯祸。
方老二自然知道什么是大局,什么是该舍弃的钱财,当即决定不再做这个买卖,但有些事情开了头,不是他想停下就能停下地。
徐州的那些亡命徒,做这个生意已经是做地手滑,心想这钱太好赚了,你们不干我们自己继续干。
两淮那么多盐场,有些不在账目上的盐可不难,这不是凭空来的钱财吗,而且那山东也现不了。
经过方家老二的禀报之后,李孟才知道,原来北上运送漕粮的漕运船只,居然被这些人用来夹带私盐。
济宁州那边的盐丁和各路的胶州营人马,的确是很大义,而且这漕运船只身份比较特殊,也不好翻箱倒柜的检查,居然被人钻了这个空子。
李孟心中也是有数,方家老大地作为,方家全族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默许罢了,这也是大家族行事地特色,万事都是利益为先,什么盟约都是扯淡。他们认的是实力,自己实力强大,他们自然来依附,反之,则是弃之如敝履。
既然这方家老二方应仁地姿态做的这么足,并且说出了勾当,目前双方还有合作的必要,那也不必深究。
只是那些徐州的亡命之徒,就必须要严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