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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顺明txt下载     顺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枕边重权 巧计出京

    从今年二月初就开始的追剿张献忠、罗汝才的作战,开始的时候,当真是有几场大胜,横行天下的八大王、曹操眼看着就要覆灭了,谁想到半年过去,依旧是在追剿反贼。

    孤悬关外的锦州城,一封封告急的军报往京师,说的都是东虏女真不断的骚扰,而且据观察,可能会有一次较大的攻势要组织起来。

    内乱不止,外患又愈演愈烈,蓟辽总督洪承畴正在调集各镇兵马,准备在关外进行一次大的攻势作战,减缓女真对大明军事压力。

    以崇祯皇帝的才干,根本无法去承受这样的处处烽火,用焦头烂额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都有些不够。这股怨气也被他没有原则的泄到其他人的身上,辅薛国观因为有言官攻讦他结党,被剥夺官位,削职为民。

    这薛国观是今年才到的辅位置,还没有坐满半年就定罪夺官,内阁辅的位置形同宰相,主持国家大政,自温体仁辞官之后,因为崇祯皇帝的喜怒无常,已经换了四五位辅,主政之人更迭频繁,国家大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条理,自然是混乱异常。

    偏偏屡次和陕西乱军作战胜利的孙传庭、郑崇俭都是在诏狱里面呆着,朝中的大臣和言官们倒也是知道崇祯皇帝的脾气,没人开口去提。

    从皇帝到下面的大臣,大家都好像是把诏狱里面的人忘掉了。

    黄平率领大部分的人员都是在淮北一带运营“流民乱淮”这件大事,留守在山东的人手本就不多。

    老太监和内帐房商议之后,和外面下达了这个命令,胶州营的情报系统在江湖人的眼中一般是被看作“山东盐帮”,黄平则是神秘的帮主,当然,这个情报组织是受到亲兵营的监视,并且完全的归李孟统属。

    其他地军将或是文官根本无权去过问。但内帐房这情况却有些不同。虽说这边仅仅是个类似亲信幕僚班子地机构,可内帐房却是灵山商行和山东盐帮情报共享的枢纽,加上内帐房这几位女子的身份,调动外部的情报系统,却也有些法理上的权利。

    而木云瑶现在的身份虽然暧昧,但在颜若然进入李府以来,她可是胶州营内宅的主人,人称“大小姐”的存在,这点高层差不多都有所知晓。

    去京师诏狱里面把孙传庭捞出来的计划,是由老太监提出来。内帐房布置给留守的副统领江显绰,隐隐透露了这是老太爷地意思,内帐房、老太爷,这几个身份压过来。江显绰自然是谨慎小心,全力去办。

    鞑子入寇北直隶和山东那一次,江显绰和黄平几个人在下属逃散的情况下,舍生忘死的为胶州营奔波打探,等大功告成之后,他因为资格和功劳升为副统领。

    人在这位置上。总是想着再到高位,可大战之后,黄平吸取了教训。挑选任用的人员都是自己训练,完全信得过地子弟,而且山东和周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都是些常规的勾当,完全没有立功的机会。

    去诏狱把孙传庭救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江显绰当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即却兴奋的意识到。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事情越大,又是胶州营这么重要地上层人物交待下来。要是成功了,好处当然是多多。

    诏狱、孙传庭、京师,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江显绰一切都考虑到了,这近似于谋反的罪过自然是也是想地明明白白,但这罪过压根就没有放在他心上,皇帝算什么,李大帅才是他头上的天。

    山东和北直隶靠得近,京师很多人犯事或是破败了之后,都是到山东来,这边天高皇帝远,有什么事情也牵扯不到,而且距离不远,有了转机之后还能回去。

    江显绰按照这个思路来寻找人手,当年在京师御马监勇士营呆过的成海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御马监的军营是京师军营最精锐的部队,衣甲兵器都是精良,饷银也是号称十足,所用的兵源,都是从草原上和关外逃回来的汉人青年,基本上都是孤儿出身,这些人往往是没什么牵挂,做事也是勇悍莽撞。

    这成海当年在勇士营中就是个无法无天地角色,在京师市井之中横行,那一日却是盯上了个来京做皮货买卖地山西豪商,和那周姓锦衣卫联手,半夜把那商人劫了。

    谁想到第二天案子了,说是那商人乃是户部都给事中的亲属,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满城地搜索,而且劫掠的这笔大财,也让锦衣卫和东厂的很多人打起了主意。

    这件事成海毕竟是主谋,无奈之下只得是拿了几百两银子连夜的逃出了京城,周姓锦衣卫却因为家中有些势力,而且没有暴露形迹,带着大笔的银子留在了京师。

    成海去山东本就是投奔一名远房的族叔,谁想到这名族叔并不是什么良民,乃是当地绿林山寨的二当家,成海也不是良善之辈,索性是上山入伙,倒也做出了点事业,在山上还讨了个老婆,但他是正规军士出身,心里自然比较大。

    胶州营山东招兵的时候,成海就主动过去参加,靠着自己的武艺和本事,也打拼到了队副的职位,在黄平招募情报人员的时候,因为成海的社会经历比较丰富,再也有了家室,心也比较稳定。鞑子入寇的时候,黄平招募的那些有江湖背景和那些江湖人都是自觉得大势已去,作鸟兽散,这里面的人也有和成海差不多出身身份的人,不过这次成海不知道翻了那股劲,却不愿意跑了,死心塌地的跟着黄平他们为大军打探领路。

    这可能是和他就是从蒙古那边跑回来的有关,坚持下来的都是有福气了,这成海也是负责登州府一地头目。

    去往京师诏狱捞人,这样的大事。自然要选择精兵强将。成海则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并且内帐房授权他他可以调用灵山商行和其他关系,以及各种资源。

    江显绰实际上考虑的也是非常充份,成海在登州府已经是娶妻生子,据了解他对自己地家人很是看中,这样地人派出去,有家人在后方,也不怕他那里有什么别的问题,比较好控制。

    在刘福来和李孟说完这些事情之后,第二天内帐房和江显绰分别和李孟禀报了详细的计划。李孟没有多说什么。

    但事后却叮嘱了木云瑶一句话“加急快马,有何事山东以及周围省份,八天内可达,即便先斩后奏。也要知会与我。”

    木云瑶明白李孟话中的意思,内帐房这次的调动在胶州营系统之内开了个极为危险的先例,李孟也不好是多说什么,毕竟按照层级划分,内帐房地位越来越高,是否有没有直接调动外面力量的职权。也没有明文的规定。

    老太监也的确是为了胶州营的大局着想,只是这次地先例可以开,却不能成为常规。胶州营只能有一个脑,在身边,还掌握着秘密力量的高级人物,这太危险了。

    不过李孟也没有把话说死,老太监的见识和内帐房已经初具雏形的情报综合处理能力,还真是对胶州营大有用处,给些自专地权力,也未尝不可。

    一切都交待完的当天下午。三十名亲兵连夜的赶往京师。这些亲兵不必进入京师之内帮忙,主要驻扎的城外接应即可。但这些接应的人并没有和成海他们联系。却只是和分号的老掌柜隐秘地见了一面,江显绰也不知道这件事。

    成海一共是带了九个人来到了京师,他勉强也算是地头蛇,胶州营这次又有大笔的银子支应,几个人在平民居住的地方买了一处院落,装做山东来京师贩运海货土产地商人,他们也确实是带了不少的土产货物。

    京师是重地,要是不明身份的几个外地人出现,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很快就会注意到,不过他们几人都是路引之类的手续齐全,又有大批的货物,而且确实是每天和城内的一些杂货商铺联系,看着很是正常。来到京师内,沟通了消息之后,也只能是步步小心谨慎。

    成海接受这个任务之后,心中是做了很坏的打算,京师劫诏狱,这可是连评书先生都不敢提的大事,自己来干,想必是九死一生。

    不过军命如山,现在自己地老婆孩子在田庄里面也有了一份红利,家中还有小小地田产宅院,这日子比起自己在草原上给那些鞑子当奴隶的时候不知道要强出多少,自己拼了这命,按照胶州营地军功抚恤,家里孩子都会有很不错的前景,想想也是值了。

    他在山东好多年,回到京师来千头万绪,虽然有灵山商行那边牵线,不过帮助也不是太大,还只能用从前自己的老关系。

    锦衣卫在各处打探监视,在朝中值守依仗,传旨护送,还有镇抚司审问钦案,另外就是诏狱这边。

    大凡在锦衣卫之内混的不得势,一般都会给打到诏狱这种地方来养老送终,那周番子当年和成海做下那票大案,虽说成海跑出京城之后,自己没了干系,但平日里他和成海关系那么好,也是被众人看在眼中。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身上有了污点,在锦衣卫之中升迁没了指望,结果被派到了诏狱去看守犯人,这几年下来,才是个小小的班头。

    大明官场黑暗,这监狱更是又如地狱一般,牢头狱卒百般的盘剥欺凌,而且待罪之身没有那么多的权力,有苦也无法声张,这些监狱里面的官差还往往是借着这些人和亲人们的互相沟通,上下其手,大其财。

    但这诏狱却不一样了,能进入诏狱的罪人往往都是高官勋贵,这些人门生故旧无数,在狱中稍有得罪,外面就要担心打击报复,而且这么高位的官员,没准哪天就要起复。到时候再弄出汉朝时候韩安国那典故就倒霉了。

    到了崇祯朝。这诏狱更是个怪地方,每间牢房都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饮食上从来不敢有一点的克扣。狱卒和差役们更是不敢呵斥打骂,崇祯皇帝喜怒无常,官员起起伏伏,都让人摸不到规律。

    崇祯六年,一名兵部的员外郎不知道因为什么罪名被打住诏狱,看守的狱卒讽刺了几句,谁想到一个月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成了刑部地侍郎。锦衣卫都指挥使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小小地狱卒和刑部的侍郎动气,结果这名狱卒的下场很是凄惨。

    有这么个前车之鉴在那里,诏狱里面的其他人自然是明白如何做,看守这诏狱的锦衣卫们各个诚惶诚恐。与其说是看守犯人,倒不如说是在伺候老爷。

    在这里,油水好处是不用想了,唯一的财源就是官员的亲眷过来探望,或会给些钱财打赏,这还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能拿到。其他的人只能靠着那饷银过日子,清贫的很。

    这周番子当年虽然有几千两银子地款项在手中,可这么多年过去。锦衣卫这些人又不是什么谨慎节省的角色,渐渐的手头也紧张了起来。

    成海找上门来,周姓锦衣卫虽然开始是心惊胆战,可随即就为那万两银子的报酬心动了,自己一年地粮饷才多少钱,这万两银子几辈子也赚不出来。

    成海刚来京师的时候,把这件事情想的千难万难,威逼利诱这位周番子答应。才有些松口气。总算是第一步走了出去。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有些目瞪口呆,周番子可并不和他一样紧张。每天照样的吃吃喝喝,然后,成海才了解到,这诏狱的各种情况。

    先不说里面那些官员地受到的优待,而且看守也很是松懈,在成祖朱棣靖难之时,这里面还有些需要严加看守的重犯,防止外面地那些人过来劫狱救援,可越往后,在这诏狱里面就都是些文官勋贵。

    勋贵们最多就是个富家翁,失势后,身边人唯恐择不开关系,而文官大臣们自命风骨,天子既然下旨拿人,那是作为臣子应当遵守的,就算是牢门不关,让他们自己逃出这诏狱,恐怕还觉得的是对他们的侮辱。

    而且诏狱的狱卒们收入微薄,工作却繁重,既然如此,谁还愿意用心看守,每天拿着兵器来回巡视你累不累啊!

    当然,要是光明正大的朝着外面带人肯定是万万不能,万一是闹将起来,锦衣卫自己的武装和御马监、京营的部队马上就能赶到,到时候九门一关,这可就是插翅难飞了。

    周番子地办法也没什么复杂地,就是给那孙传庭每天吃的饭食里面掺上些泻药,份量很少很少,但足够让人很不舒服。

    孙传庭虽然是身体健壮,勤修武艺,可莫名其妙被打住诏狱,这样地心理冲击太大了,身体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好,加上周番子这一点点的下药,每天肚子不舒服,这身体却明显一天不如一天了。

    不过成海和周番子却不心急,如今已经是八月间,京师的气候也开始热起来,这等天气,吃坏了东西却也正常,从七月底开始,周番子下药就是断断续续,让人感觉这是孙传庭的身体不好,而不是有人捣鬼。

    八月初十,同样是住在京城平民区的孙传庭一家真是感觉凄凄惨惨,眼见着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要到了,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可孙传庭被抓,全家人从巡抚、总督的家眷变成了罪人的亲属,这等落差和心境的凄凉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孙传庭为官多年,也是好大一家人,可被抓捕下狱之后,树倒猢狲散,很多远房的亲眷,投奔投靠的下人都是慢慢的散去,现在也就是一家五口人和两个老仆人相依为命,按照京师许多人的判断,这孙传庭估计也就是彻底失势了,眼见着杨嗣昌在湖广、四川一带越大越好,等彻底平定,他这边更没有什么起复的机会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太多的人来关注这一家,所以在八月初十那天晚上,一家人愁眉不展准备吃晚饭。院子里面突然冲进来二十几号人。也就没有人关心了。

    这些人都是蒙着面,动手倒也有分寸,但蒙住口鼻,捆住手脚的却也是做个了十足,这些人做的算是干净利索,这些人都是被灌了一大口气味难闻的液体,然后就慢慢的昏睡了过去。

    孙家这些家眷在陷入昏迷前,每个人都有些绝望了,心想我们孙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孙传庭一心报国却被下狱。下狱后家人都要被牵连。

    孙传庭家眷失踪的事情是在八月十五地时候才被人现,压根没有人关心这些罪人地亲眷去了那里,或许是回乡避祸了吧。

    当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某日还有几大车的货物出了南门,这些货物据说城内一些北面来的皮货,城内卖得不太好,想要去通州用漕船运到别出去,看看有没有销路。

    结果因为货物不少,和守城门的士卒絮叨了半天。直到双方说定了应该交多少钱的常例,这才算是放行。

    最后一共十五两银子成交,那些守城门的士兵满脸喜色。赶着车的商人们则是愁眉苦脸。

    这些装着皮货的大车,到了距离京师几里之外的大车店,在那里重新的翻腾了一会,等再离开地时候,就是一些在京师得了病,想要回乡的重病患。

    居然是带着车厢的马车,还有些青壮的伙计们护送,排场十足。看起来这可是富贵地家庭。不过应该是病的不轻,这么热的天。那帘子都不掀开。

    孙传庭家眷不见的消息虽然上层没有人关心,可京师市井之中和这些执法的衙门也是沸沸扬扬,一些人禁不住感叹这世态炎凉,即便是血亲的家人也是如此地淡漠,说走就走,也不想想当年孙传庭显赫时候的给家中带来的繁华富贵。

    狱卒们合计一下,决定不把这个件事情和孙传庭说,这些日子孙传庭地身体虚弱异常,再告诉他这样的消息,恐怕打击更大。

    可这些狱卒们也是纳闷,孙传庭的饮食上已经是注意卫生,甚至是改善了不少,怎么这身体还不见起色,请了几次郎中过来也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孙传庭下诏狱是下狱待审,也就是囚禁,要是在狱中出了问题,这边还真是要担上干系。

    “罗头,我看那孙传庭的气色不太好,今天小王给他换了几次马桶,怕是那毛病又犯了,给他请个郎中吧!”

    周番子在诏狱的门房客气的问道,那罗头是个大胖子,听到这话就气哼哼的说道:

    “简直是中邪,咱们这边本就没有什么花头,再这么给他看病,怕是要倒贴银子。”

    “还是请吧,那孙传庭家人不见,人也是可怜,总归不可能看着他这么病下去,安排人过去吧!”

    天色渐黑,眼见着就要换班,这罗头也是着急回去,也不想多说,点头答应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一名高高大大地郎中和两名跟班满心不情愿地来到这里,心想自己明明在南城,偏偏被叫到这西城来,晚上一上灯宵禁,自己怎么回去还是个麻烦,偏偏来的是番子,凶神恶煞地得罪不起。

    轮班的狱卒也知道究竟,直接是把人放了进去,然后关上了牢门,周番子据说前些日子去赌坊得了个彩头,今日间请众人吃肉喝酒。

    虽说不过是酱肉和烧酒,可毕竟是个好吃食,一帮人早就是兴致勃勃的聚成了一堆。任由那郎中在牢里面忙碌。过了会,听得那郎中的跟班说是已经是诊断完了,值守的那位狱卒才无精打采的过去给那几个人开门,那郎中很是虚弱,被那两名跟班搀扶着,一名跟班带着些抱怨和那狱卒说道:

    “天牢的煞气太重,我家老爷把这大人看好了,自己却头晕眼花……”

    “呸,老子在这里当值十几年了,怎么就没有遇见什么煞气,你家郎中自己身子不好,还乱咬,快去那银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狱卒看看倒在床上的孙传庭。背对着狱卒。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的熟了,这看守诏狱的狱卒倒也是惊叹:

    “这么多郎中,还就你们家这个治好了,走吧,走吧,回去好好歇着。”

    酱肉是老字号,烧酒很醇,还有几个大方的买了小菜,一帮人喝的兴高采烈,搞得这诏狱闹哄哄的有如集市。声音甚至是传到了诏狱的内部,惹得这些待罪地重臣一阵阵皱眉。

    “一叶知秋,这天下完……

    也有人在牢房地角落里低声的念叨,这小小的诏狱现在还有一年前风光无限的五省总理熊文灿。可眼下谁都知道这熊文灿的命运是秋后问斩。

    晚上这诏狱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这帮狱卒们把大门从里面反锁,喝多了的去其他地方睡觉,喝少了也是靠在墙边打盹第二天日上三竿,那罗头才打着盹来到诏狱,一进歇息的屋子。却看见属下各个无精打采的,满屋子隔夜的酒肉臭气,他也不起火来。都是自家弟兄,笑骂了几句也就过去。

    到了晚上,监狱的狱卒按照常规要各个牢房清点一下,这也简单地很,这么高级别才能进来的牢房,当然不会有太多的人。

    那名值夜的狱卒溜达到孙传庭地监房,透过粗大的木栅看过去,那孙传庭还是面朝墙壁一动不动。不由得感觉有些怪异。本来交接的时候,白日当班的士卒说是这孙传庭的病被郎中看好了。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利索,就让他多睡会。

    可这算算时间,睡了一天一夜,看看牢门前的馒头和水,竟然是没有动,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下喊来一名同伴,有人做个见证,一起打开了牢门,走到孙传庭跟前小心翼翼地招呼道:

    “督公……”

    诏狱的罗头大模大样的在门房里面喝着酒,吃着酱肉,那周番子要犒劳自然不会少了他这个头目,大口大口地正高兴,只看见两名狱卒急匆匆的跑过来,满脸的惶急神色,他刚要开口训斥。

    一名狱卒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罗头手中的酒壶没有拿住,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人腾地站了起来,刚要大声的喝问,却看见身边几个方才凑趣的惊愕的看着这边,把到嘴边地话又是吞了回去。

    “领我去看看。”

    罗头闷声地说了一句,领着那两名狱卒大步的走进诏狱。

    三个人急匆匆地走到孙传庭那处牢房,先是让狱卒看出来路,然后罗头和另外一个走进去。

    每有大员进来,这狱卒的头目总要亲自去见见面,显示自己的殷勤照顾,这孙传庭他也是见过其人,走近敞开的牢房,那“孙传庭”已经是仰倒在木床上,看那死灰的脸色,那肯定不是孙传庭。

    可这人却已经是死一天了,身体已经是僵硬,边上那狱卒脸都已经是煞白,颤抖着声音问道:

    “罗……罗头孙传庭逃狱了……”

    压低着声音,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罗头死盯着那尸体,身体也渐渐的抖,听到手下的这句话,猛然一颤,厉声开口呵斥道:

    “什么逃狱,是病死,这身体不好了几个月,现下顶不住,撑不住,病死了。”

    他身边那名狱卒还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的张着嘴,那胖大的罗头猛然间愤怒起来,一把把这狱卒揪起来,压低了声音怒喝道:

    “别痴了,孙传庭病死了,得病不治,死在咱们诏狱,你明白了吗!!!?那狱卒被罗头喝骂,浑身激灵,立刻是反应过来,急忙的说道:

    “病死,对,这孙传庭病死了!!”

    京师城外去往山西的方向,按照老掌柜的指点,成海和周番子两个人带着的大车就是来到这边的一个客栈,这个客栈里面早就有过来接应的人马,木木的孙传庭被塞进了马车之中。

    等到离开京师百里之后,周番子总算了松了口气,看着车外那些骑马带刀的骑士,笑着对成海说道:

    “成大哥,倒想不到,山东居然安排这么多人过来接应。”

    成海也是极为放松的靠在车厢壁上,淡淡的回答道:

    “若是这事情不成,这么多人就是用来杀我们灭口的。”

第三百零二章 弃剿用抚 暗渡陈仓

    成海和周番子在京师离开的最初几天,连歇息都不敢歇息,急忙忙的赶路,护送这队伍的人则是紧张的警戒放哨。

    不过五天以后,这一行人终于是确定了后面没有追兵派出来,松了口气,再走不远差不多就能进入山东的境内,在山东地面上,这支队伍可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事实上,他们进入山东之后,才知道京师内传出来的消息是孙传庭在诏狱内偶感风寒,加上身体虚弱,救治不力,重病身亡。

    对这个立有大功的罪臣,崇祯皇帝没有什么关切的心思,只有蓟辽总督洪承畴感怀当日的同事的情谊,暗地里面派出了几名手下准备到京师来收尸和帮忙孙家置办后事。

    不过来到之后,却被诏狱告知,天气炎热,这孙传庭又是病了多日,生怕尸体停留过久造成疫情,加上孙传庭的家人也已经是消失不见,索性是抓紧焚烧,到最后只是捧着骨灰回到滦州。

    诏狱里面的那些狱卒,罗头又干了一个月,说是家中有事,辞掉了诏狱的职位,离开了京师。

    劫诏狱,救钦犯,天大的案子,可孙传庭不过是个罪臣,上下根本没有人关心,而狱卒们为了不担这个责任,却齐心合力的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但话说回来,在诏狱之中的孙传庭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什么价值了,或说不管是朝廷还是狱卒们,都不觉得把这名无权无职的罪臣救出去,有任何的作用。

    只要你在大明这套官场体系之中,你救孙传庭毫无意义,他没有实力,只不过是个待罪的文臣。或许他的经验和见识能力或许能做个不错的幕僚和师爷,但把朝廷的罪人费尽千辛万苦救出来,就做这么个小事,花费的风险和收益未免不成正比。

    而且要找幕僚师爷,全天下地读书人有多少,何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需要孙传庭的,就是完全不同于大明的这个体系。有异心的势力。

    孙传庭这几个月在监狱之中被周番子的泻药折腾的够呛,不过离开监狱之后,解决这个问题却也简单,开始一两天用清淡地粥菜调养,接下来几天开始用鸡汤和肉汤调理,人的身体也就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按说逃脱诏狱,等于是从死地出来。可这孙传庭的表现颇为的奇怪,不管是怎么想,也没有什么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出来,但孙传庭也没有出声询问。彼时文人都讲究个忠心风骨。

    天子下旨拿人下狱,所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被人救出来,虽说是逃得性命,可算起来已经算是不忠。名节已经是大损,若是所谓的“耿直之臣”,现在恐怕就要怒斥这些救他们地人了。

    不过孙传庭却是坐在马车上,不声不响,护送他的那些人不管怎么安排伺候,他都是默默的接受,在路上的要求就是把车厢帘子掀开半边,孙传庭只是呆呆的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言不。

    成海现一件事,就是招呼孙传庭的时候,在右边的能听见。左边却反应很迟钝,问周番子才知道,在下狱之前,几次上奏陈述都没有得到回音,反倒是被问罪下狱,心火上攻,左耳已经是聋了。

    从德州城那边进入山东,济南府是李孟最后控制的山东府县。屯田田庄之类地民政也都是刚刚开始。

    现在的济南府虽然是山东中枢之地。比起其他府县却还破烂了一些,但行走在济南府境内的时候。孙传庭脸上还是露出了些惊讶的神色。

    陈六率领的九千兖州军,有五千军队在河南开封刚刚的和流寇“宋江”战斗过,修整的时间不过五天,直接就是全军顺着运河南下淮北。

    淮安府乱成了一锅粥的模样,大队小队地流民在地方上到处的作乱为祸,即便是南直隶调集的兵马进驻,也是照应不过来,河南和湖广地乱局渐显,凤阳、庐州、安庆这几个地方的官军不能妄动,要在那里驻守。

    唯一机动的兵马,在淮安府和扬州府一带,只能是守住那几个城池,接到地方上求救的战报,然后出兵援救。

    可部队赶过去的时候,那些流民早就散去,这么多小股的流寇到处骚扰抢掠,淮安府处处烽火,那些来援的南直隶兵马已经是折腾的疲惫不堪。

    但这样地救援能有什么用处,淮北地乡间有许多盐商和南京勋贵富户的产业和庄园,还有靠着海边地那些盐田盐场,这些可都是在城池之外。

    太平的地方也有,就是张江镇守的海州一带,胶州营淮北军镇守的这一区域,压根没有什么流寇乱贼的过来,凡是出现在附近的,都是被毫不留情的打垮。但这支部队,就是不愿意去其他地方救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职责所在。

    南直隶自己的兵马不好用,淮北军不来救援,那只能是指望陈六率领的兖州军了,这九千兵马的调动,辎重和给养,还有驻扎在当地的营房,可都不是一项简单的工程。

    九千军队沿着运河一路的南下,在宿迁开始沿6路的行进,让两淮士绅感觉到惊喜的是,山东兵马一出现,闹得无法无天的流寇们声势立刻是小了许多,淮北军渐渐的在海州一带扎根。

    想来这支山东兵马也要在淮安府常驻了,跟他们搞好关系,肯定对将来大有好处,凡是有这个身份地位的士绅富商,纷纷的主动和兖州军表示善意和支持。

    在九月初的时候,陈六率领的兖州军暂时是驻扎在沭阳附近的刘家庄一带,暂时的休整,准备在九月中旬展开平贼的作战。

    大笔的粮草和给养顺着运河,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文如商行做了笔很不错地买卖,囤积多年的粮草总算是找到了买家,孔三德在孔府之中也是被大力的称赞。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山东灾荒遍地,可孔家这个大地主却积存着大量的粮秣。

    兖州军还没有开始作战,但地方上的治安已经是好转了许多许多,或许是贼人们害怕胶州营的军威。

    在沭阳地陈六放出风声来,说是淮安府的平贼方略,是以招抚为主。剿灭为辅,不给地方上造成太大的杀伤。

    山东兵马的表态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不过只要地方上能够太平,也没有人在乎具体用的什么方法。

    在这个风声放出来之后,马上就有仁义士绅主动出资,收购那些被破坏的田地庄园,连接成片。准备招揽无地地流民,在南直隶耕种。

    两淮一带,工商繁盛,盐业达,这两样都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耕种所需要的人力,一贯是有冲突,在这土地肥沃,繁华富庶的南直隶之地。居然有些人少地多的趋势,很多地主也觉得工商和盐业比耕田更加的核算,农业更是相对的萧条。

    “仁义士绅”收购田地,招募流民耕种,承诺既往不咎,这不管怎么看都是慈悲稳妥之举,只是这些仁义士绅虽说都是两淮各地的人士,但花钱买地的银子。和经营这些田庄地具体人员,全部是来自山东。

    跟随兖州军一起的,还有山东各个屯田田庄抽调的人员。这些人对如何管理流民,更有效率的耕种田地,并且进行半军事化的训练,都有足够的心得。

    胶州营兖州军的政策几乎是立竿见影,来前看似不可收拾的局面,迅地平静下去,大队大队的流民主动的来到屯田田庄,放下武器。拿起农具。

    淮北这边局面迅地平定了下来。但许多股流民却都是跑到淮安府城和山阳和盐城一带。

    胶州营兖州军的任务就是平定地方,尽管南直隶的剿匪兵马一再表示。对淮安府淮南一带的流民,他们自行剿灭即可,兖州军依然是大举南下,在沭阳留下两千人驻守,其余大队返回宿迁,在宿迁乘船南下,进入淮南。

    这些流民作乱,是胶州营有意引导的结果,不过几乎每一股之中,都有胶州营布置的人手,而且这人手往往是整个队伍的领导等到兖州军进剿的时候,绝大部分地流民都是在引导下,进入了屯田田庄种田吃粮,虽说丧失了自由民地身份,但比起濒临饿死的时候可要强太多了。

    但也是有些人已经是在抢掠上尝到了甜头,已经不愿意去坐那辛苦地农夫,这样已经蜕变成盗匪的流民。

    这样的盗伙不敢在淮河北部去和兖州军和淮北军对抗,只能是不断的向南,但这些强盗团伙除了给兖州军南下的借口之外,不能给兖州军造成任何的阻碍。

    而且原本躲藏官兵的那些手段全然无用,不管他们怎么躲避,总是能被兖州军找到巢**,并且聚歼击溃。

    客军的行动往往都要受到不熟悉当地情况的制约,而且地方上的势力,对待这些外来的兵马都是颇为的敌视,战斗力要减弱许多,不过胶州营却没有遇见这样的问题,盐商方家是南直隶江北一带的地头蛇和屈一指的大族,处处有他们协助,自然是顺利无比。

    方家上下也都是喜笑颜开,自从淮北出乱子一来,他们家的盐货生意收入已经是增加了两成,这还是扣掉了所有给山东的那部分。

    生意做到方家这样的规模,想要再向上一步已经是很难,今年这等于是凭空的飞跃,全家上下愈的觉得当日间和山东总兵主动的示好,这个行动是多么的正确。

    但淮北的这次变乱,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场浩劫,原本那些中小地主活的还算非常滋润,地方上也有不少依靠盐业做些小私盐生意的富户,在这一次的流民之乱中,几乎全部是破家破产。

    甚至有五家有官方身份的盐商,也是扬州府盐商同业公会的商人,都在这次的流民之乱中,因为盐场的盐货运送不出来,赔掉了大部分地银子。反倒是被方家趁势收购了许多的份额,动乱过后,他们剩下的也就是个场面而已。

    南直隶为了平息流民之乱仓促凑起来的将近一万兵马,在和流寇的游击战中疲于奔命,在兖州军过来之后,从军将和士卒都是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想什么。只是退回了淮安府城附近的大河卫驻扎。

    但十月的时候,这些南直隶地兵马现,山东兵马的驻扎的地方就在距离他们三十里左右的清沟。

    看着山东兵马的态势,针对的好像不是流民,而是同为官军的自己。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兖州军驻扎地地方是方家在清沟的大庄园。给养和粮草,一部分是本地的士绅供给,还一部分是从运河上运来。

    有这么多的兵马驻扎在境内,淮安府和毗邻的扬州府,怎么也自在不起来,虽然明面上感谢其保境安民,可暗地里面不断朝着各方面说,眼下江北两淮之地已经是太平,再也不需要外地军队的救助。

    这做法按理说。本地的士绅大族都是支持,谁想到扬州府的盐商和淮安府的士绅们,都是异口同声地请求山东兵马常驻,说是若非如此,地方上不得安宁,偏生扬州府和淮安府也有些官员和这些士绅一个鼻孔出气。

    方老太爷和方家在两淮之地的影响很大,盐商之中也有几家和方家是牢固的同盟,他们的外围又有许多拿过好处的官吏。对这些官吏来说,两淮之地驻扎着哪里的兵马其实没什么干碍。

    反正都是大明的官兵,有什么区别。这胶州营兖州军军纪森严,又能保地方太平,留下来比从前要好,那还何必去干涉什么。

    民间的呼声如此高,南京兵部那边也有人不闲着,南京兵部右侍郎吴嘉卫又是挥了他敢言地优点。

    在九月中旬就上奏京师朝廷,奏折里面写到,南直隶兵马护卫南京和凤阳中都两个重地。还要在和湖广以及河南沿线布防。兵力已经是有些不足,说是捉襟见肘也不夸张。此时河南大乱,流寇随时都有可能窜入南直隶,而且这次的两淮流民之乱,说明两淮之地也有隐忧。

    天下兵马,主要的战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集中在湖广四川一带剿灭张献忠、罗汝才部,还有一部分在北直隶和关外,抵挡女真地攻势。

    仅剩的那些兵马还要驻守各个重地大城,江北之地乃是南京的屏藩,必须要得力的军将才能驻守保卫,山东总兵李孟素来谨慎小心,兵马调度有方,山东一地,在其镇守以来都是平安。

    而且山东兵马进入南直隶之后,南直隶兵马一筹莫展的流民之乱迅被平定,地方上的士绅地主也都希望这支军队常驻。

    南京兵部右侍郎吴嘉卫在奏折中看似处处的为百姓黎民着想,不过接下来却也有些诛心的言语,说山东总兵李孟镇守山东一地,经营太久。军队和地方上产生勾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山东大军毗邻北直隶京师,若有异动就是滔天之祸,虽然现在山东总兵李孟忠心耿耿,但是做防范也是必要地。

    目前来说,山东兵马有三分之一在两淮之地,不如就把这三分之一地兵马留在两淮,分散他李孟的力量,这才是完全稳妥地策略。

    当然,军将们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兵马被划分到别处,想必这山东总兵李孟心中也会有不少的怨气,不若给他个镇守两淮的衔头。

    兵马分置两省,南直隶的江北之地又是富庶地方,久而久之,李孟的兵马肯定是产生分化,这样也好控制。

    单纯看这个奏折,上面充满了对武将的不信任和提防,几乎是从最坏的角度来揣测一心剿贼平乱的山东总兵李孟,并且想出了种种算计和限制他的手段,对待有功勤谨之臣,却用这样的手段,真是让人心凉。

    民间多有武将在前线奋勇厮杀,可文官奸臣却在背后为了私利和龌龊的考虑,相处种种限制的桥段,这奏折若是流传出去,这吴嘉卫恐怕也要带上奸臣这顶帽子了。

    但吴嘉卫的想法是东林党和浙党的共识,山东文人在崇祯十年之前,也就偶尔出两个能出声音的人物,成不了气候。可这些年,兖党和莱党也是成形,虽然大部分是民间的文士,可和江南士人格格不入。

    究其原因,也就是山东的高官大将们在给他们撑腰,而且也不知道这些山东文士如何想,东林党和浙党、甚至是阉党都是讲“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可兖党和莱党却整日间讲什么圣君独裁,文臣辅佐。

    涉及到党争,那可就要不管民生社稷,豁出一切来斗了,这可是东林诸公多少年的优良传统。

    南京兵部侍郎吴嘉卫的奏折可以说正是符合当下的局面,这几年攻讦山东的奏折已然不少,可总是牵扯到山东总兵李孟这个统兵大将,朝廷处理有实力的军将,一贯都是谨慎小心。

    那些江南出身的官员提出的奏折,大多只是内容空洞的攻击而没有什么具体的手段,而这次南京兵部右侍郎的奏折,却实实在在的提供了方法。

    南京兵部右侍郎吴嘉卫的奏折送抵京城之后,不管是内阁六部,还是司礼监权阉,都认为吴嘉卫所说的乃是老成持重之言,虽说朝廷在剿灭贼寇和对关外的女真方向都在大动干戈,但其他各处的安宁也要保证。

    山东这些年平安无事,那山东总兵李孟却一直是打胜仗,下面的兵马也该分散调动,不能让他掌控的太久,这也是统驭武将的帝王之道。

    虽说朝廷对这些带兵的大将现在没什么办法,可吴嘉卫所说的留兖州军在淮的计划却极为的合适,顺势而为,并不会让李孟有太多的反感和愤怒,一个虚衔,让山东总兵李孟的实力分散,这很划算。

    客军在当地,军饷粮秣都是当地官府供给,给养在谁手中,军队自然会对谁表示亲密,即便是亲自**来的也不行,这兖州军和淮北军只要在江北之地呆下去,肯定会和山东越来越疏远。

    当然,朝中诸公不会理解,胶州营的军队是依靠什么来维系,也不知道李孟是如何控制他手下的将领,他们甚至不知道几名大将和李孟是同乡的事实,至于,吴嘉卫的这封奏折本就是李孟授意,他们就更不知道了。

    崇祯十三年十月十二,崇祯皇帝下旨,左都督、镇守山东总兵官李孟,加授援剿两淮军务职司,游击陈六、守备张江率鲁军常驻两淮,护卫一方。

第三百零三章 波澜渐起 炫言求贤

    李自成和手下的一千余士卒被困在鱼腹山区,不得出山,虽说山外的张献忠和罗汝才的联军声势恢复,越闹越大,可他这边却是窘迫异常。

    即便是他这种屡次被官军打的溃散,屡次又号召部队重起的坚韧性格,也有些绝望了,传闻他准备跳崖自杀,但是被他的义子李双喜制止住。

    在闯军隐藏的地区,有一座废弃的神祠,李自成走进这神祠,哀叹说:

    “人都说我有得天下的气运,怎么今日却落得这样的局面。”

    拿着神祠里面的卜卦牌子抛掷了三次,三次都是大吉的卦象,难道冥冥之中真有所谓的天意不成,这倒是给李自成增添了几分信心。

    不过他自杀这个事情传出去之后,跟随他的一千多亲信官兵却用了个让他想不到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忠心。

    武将之的刘宗敏杀掉了自己的妻子,意思是不在乎什么家眷平安,决意与闯王生死与共,其他的将领士卒,也都是照着刘宗敏的方式,杀了自己的家眷,表示已经是毫无牵挂。

    这方式的确是残酷了些,但在绝望之中,下一步不知道生死,要去做最后一搏的时候,给家属亲眷一个痛快,倒是比起让他们失败的时候落在官兵的手里,那种惨不堪言的境遇要强很多。

    总督剿贼兵马、五省军务的杨嗣昌没有卢象升、孙传庭以及洪承畴这些人的魄力,对于武将只能是温言抚慰,那些败战和围堵不力的责任都是落在领军的文臣身上,至于武将,只敢杀那些手下无兵的。

    偏偏他调动武将的方法只是封官许愿,而这封官许愿却都是空头支票,比如对贺人龙说,如果你立下大功。左良玉的位置就是你地。但这根本就不可能。对于左良玉这种实质上地军阀,部队就是他的命根子,保存和扩张实力是他的宗旨。

    部队还在手中,朝廷当然不敢把他怎么样,杨嗣昌对贺人龙的许愿自然也是空口大言而已,偏偏的,在张献忠派人陈述利害之时,提到了功高震主,鸟尽弓藏的忌讳,而这贺人龙因为杨嗣昌没有实现对他的承诺。派遣亲信来把这个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左良玉。

    这些军将。平日里勉强还能听从号令。进退作战,一旦和你主帅有了矛盾,那就是阳奉阴违,拖延不前了。

    对督师杨嗣昌的号令。左良玉和贺人龙两人接受命令,却用尽一切理由拖延,而这五省兵马之中,左良玉和贺人龙率领的兵马,是实力最强地。

    从前四川总兵张令也是率领强兵,但在和张献忠、罗汝才地激战中,兵败身亡。左、贺二人地不听号令,让漫长的战线上出现了偌大的缺口。杨嗣昌所谓的十面围堵。瓮中捉鳖地剿灭计划,实际上已经是半破产了。

    崇祯十三年的十一月。杨嗣昌命令左良玉去川东和川北一带防止张献忠和罗汝才的联军逃窜。

    左良玉虚应故事,应付起见,向着陕西方向稍微移动,但就是这个移动,却给李自成的部队露出了小缺口,李自成在夜间率领轻骑朝着湖广方向疾走,趁势突出了四川,接下来一路不停,突破郧阳府直入河南,后队随即跟上。

    对这件事,杨嗣昌气得跳脚,问责左良玉,但左良玉却满不在乎的答道:千余人,山寨流寇,何足挂齿,由他去,河南兵马剿之易如反掌。

    只是李闯入河南,天下明眼人都有个比喻,叫做困龙入海,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

    山东总兵李孟在加上援剿两淮军务的职司之后,胶州营上下一片欢腾,虽说那旨意里面还有个陈六与张江常驻两淮地镇守的补充,但在胶州营这些军官将士的眼中,这就是说大帅地镇守之地,已经是扩展到南直隶地淮安府。

    那常驻二字,陈六和张江为将多年,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二人都是在第一时间派快马给济南送信,说是跟随自己的亲兵护卫已经历练地差不多,请求调回山东重新任命,并请李孟再派亲兵护卫下来。

    这意思明白的很,表明自己没有异心,请大帅派人过来监视,不过他们两人的这文书却被李孟还,并且训斥了一番,说是不要考虑这等无用的琐事,做好自己的本分才对。

    驻扎在两淮的两支部队,家属亲眷都是在山东,粮秣给养。兵器衣甲都要从山东的匠坊调拨,然后顺着漕运送来。

    而且这两个人还有他们统领的部队和胶州营已经是血肉相连的关系,毫不犹豫的做过多少阴私之事,背叛胶州营岂不是自寻死路。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他们想要做什么,那些出身老营的千总、把总肯定不会答应,李孟都丝毫不关心,陈六和张江倒是操心不少。

    李孟也现一个问题,自己手下的军将考虑的事情比起从前来要复杂很多,军将就是应该全心全意在练兵打仗上面,考虑这么别的,未免有些不务正业,但眼下胶州营的摊子已经是越铺越大,肯定不如刚刚创建的时候那么单纯。

    有援剿两淮军务这个名头在,淮安府和扬州府的军务之事,李孟就有了过问的权利,尽管陈六和张江常驻江北是分化的手段,可这二人完全是按照规条来办事,每有大事,必向济南李孟请示,其余的事情也都是留底报备。

    他二人这般的表现,倒是让那些支持南京兵部右侍郎吴嘉卫的人们目瞪口呆,心想如此这般,非但没有起到限制,反倒是让这山东总兵李孟的势力在淮安府的存在有了法理的承认,真是奇哉。

    当然,大部分的人都是想,或许这两名军将不过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常驻地方。实际上给他们两人新开了天地。慢慢的就会尝到自己做主的甜头,那时候,山东总兵李孟想要控制就难了。

    游击陈六地军队一直是尝试着朝扬州府进入,他整个大军地动向就是把驻扎地尽量的想着南边挪动。

    近万人的大军即便是朝廷下旨的驻军,但毕竟是一把杀人的利器,靠的越近,就对人越有威慑力,陈六的兖州军,在胶州营内的序列已经是变成了淮南军,他的这支力量越靠近南直隶的枢纽之地。就越能挥李孟希望地作用。

    济南城地城内现在只有三分之一地地方是民居。剩下的都是军营或是山东总兵以及胶州营各个衙门的办事机构。

    鞑子在济南城掳掠人口。几乎把这个大城内的平民百姓掳掠一空,按照常规,在官兵重新占领这座城市之后,就要从周围重新向着济南填充人口。维持这个山东府地规模,不过李孟却没有这么做。

    这样大的一个城池,并且近乎是空城的地方,用作军营和基地是再好不过了,眼下城内的平民百姓,除却灵山卫和鳌山卫两个卫所的军户家眷之外,就是山东省各个衙门的官吏以及他们的家属,还有他们的仆从下人。以及为了服务这些人必备地商户摊贩。其他地则都是胶州营的人员。

    二分之一甚至更大地城池都是军事禁区,李孟和身边军将的住所。就是在这禁区之中,当然为了避讳,这军事禁区并没有把德王府划在其中。

    巡抚衙门、布政使司,大大小小的省内衙门里面的文官们看着这局面当然是心里气不过,鞑子入寇,巡抚衙门的属员跟着去了德州,而布政使司和其他衙门的官员差不多都是死在鞑虏侵入济南城的战斗中。

    后来的这些人大都是外省和下面重新调进来的,下面调上来的官员还好,但是这些外省过来的文官们,看着这济南城处处是军事禁区,委实是心中有气。

    济南城变成无人空城,固然是人间惨剧,可这些新来的官员却盯上了城内那些并没有怎么被破坏的房屋产业,这些可都是无主的财产,大家把这些财产分掉,岂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当然,巡抚、布政使、总兵拿大头,下面的官员多少也要分润一些,可你胶州营一下子占掉了半座城池,这算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个原因,济南府这边,尽管济南知府,山东巡抚这些有分量的官员对李孟客客气气,可下面的官员未免不太知道底细,怨气颇重。

    不过军营设置在城中,这些心有怨气的文官每天都是看着全副武装操练的士兵,还有那些巡视城中的马队,看到这威风凛凛的模样,那怨气也只能是压在了心中。

    李孟划出这半城的区域,除却城内的军营驻扎需要较大的空间之外,也是因为李孟的私宅之中,确实是有些隐秘的东西不方便给外人看到,木云瑶身份虽然是敏感,但毕竟是身在自己的内宅,有人重重的护卫,寻常人也根本看不见。

    但孙传庭一家,的确是不能让外人见到,

    这个在逢猛镇的李家庄园差不多的性质,只不过这个庄园的规模要大很多而已。

    对每天抽出时间去和孙传庭见面,李孟真是颇为的头疼,他在现代和这个时代都是军人出身,李孟对于手下人的任命,除了那几名最亲信的军将,其余的都是靠着自己建立的这套体系,在这个体系之中,对于人员的功劳赏罚都是有明确的规定。

    一切都是在制度下进行,什么人该提拔,什么人不该提拔,都有相应的标准和理由,这个体系自然做不到完全的公平,但这样的“公平”在下面人眼中,已经是足够了。

    不管是士卒还是把总、千总都知道拼死作战,勇猛向前,忠心耿耿,只要是立下战功,肯定会被重用。

    那些山东本地的文人士子们也是一个个的或是得了好处,或是得了官位,这样的体系,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有奔头,有前途。

    山东的读书人们或许对这个体系的感触更深。这些年科举取士。路子越来越窄,官场差不多被东林党垄断,下面的没有人出头之日,一个个心灰意冷。

    地主豪强们也是如此,只有李孟建立的胶州营体系给他们地子弟出头地希望,让他们从土财主变成真正的士绅之家。

    在这种体系出来的人才,他对这个体系必然是忠心耿耿,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荣华富贵是来自于这体系,一旦这个体系崩塌,那荣华富贵都是烟消云散。他们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去拼命的维护他。

    人只有为自己的切身利益着想。才能真正的为你效忠做事。理想和信念固然是有用,但却不是李孟这类出身的人能运作的了。

    眼下,胶州营地文武人才大多是这样地人,不过李孟也知道。这些人地能力和见识,确实不算是太高,能有统领一府的才能已经是了不得了。

    至于军将们,除了马罡稍有些见地之外,其余的人也就是循规蹈矩,这也是刘福来来到山东之后,以周扬和宁乾贵一干的文官,每日都想和老太监见面。为什么。就是刘福来地知识和见闻,已经对各项事情的处理判断。比他们高出了不知道要多少。

    现在胶州营的民政系统,政令通转、文案处理的效率要比从前高出许多,这都是刘福来给梳理了一遍政务程序的缘故。

    可见一名人才,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才对胶州营这样家于草莽的组织有多么重要。

    孙传庭进士出身,做过知县、吏部的主事、陕西巡抚,保定总督大部分是民政官,但却带领大军征讨李自成,并且屡次立下大功,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地大才。

    这样地人物如果能像是刘福来那般,替胶州营做些事情,那对于胶州营各方面的提升肯定是巨大地。

    但说一千道一万,这样的大才为什么要屈就于你一个总兵之下,孙传庭在地位最煊赫的时候,手下四五名总兵效力,而今却要在李孟这个总兵的麾下做事,孙传庭这等人物,又怎么会愿意。

    好在劫天牢,救钦差这件事本身却是没有什么波澜,看守诏狱的狱卒有意隐瞒这个事情,李孟并不知道,但他却能想到京师那些上层的心态。

    孙传庭获罪下狱,权势尽去,孙传庭在京师和地方上又没有什么势力,等若是无用的废物,估计京师和地方上的人,就算知道了有人劫狱,怕也想不出救这么个人到底有什么用处。

    若是天马行空的散一下想法,冒这么大的风险,在京师救出孙传庭的势力,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川楚之地逐渐恢复元气的张献忠、罗汝才部,关外的女真鞑子。再想怕是想不到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山东的总兵官会去救一个入狱的总督,而且双方从前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孙传庭现在居住的宅院和从前孙家三子居住的地方格式有所不同,他们居住的院子周围就是个亲兵营的驻地,营房和校场把这个院子层层的围住,不允许外人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

    不过这院子倒也是颇为的广大,孙家一口人在其中倒也不显得气闷,孙传庭来到济南城已经是一个多月,李孟这是第三次来到这院子里来。

    因为刚到山东的时候,孙传庭因为在京师就被折腾的够呛,来到异地,又是从诏狱被人救出来,心情激荡,水土不服,结果又是病倒,不过在这山东,又不是在诏狱里面,大夫郎中用心的诊治,身体补养的也及时,很快就是恢复过来。

    身体恢复过来是恢复过来,李孟来的前两次,孙传庭都是沉默着不说什么,或是背着手在院子里走动,或是呆呆的看天。

    这求贤不能用强,一定要客客气气,这让李孟很是头疼,想想却也好笑,那孙和斗、孙和京、孙和鼎三子也是被郑家掳来的,这孙传庭也是用差不多的手段,两家人都是姓孙,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什么巧合。

    李孟对孙和斗的态度极好,真是完全做到了礼贤下士,这个却和李孟在现代的想法有关。他对火器极为的看重。而孙和斗恰好是这方面的技术人才,在现代部队出身的李孟对军械专家总是有一种自内心地尊重。

    而且话说回来,孙和斗一个举人地身份,李孟身为朝廷高品武官,姿态做的这么低,不耻下问,诚邀贤才的姿态,肯定会打动孙和斗。

    但身份地位不同,同样的姿态手段,用在孙和斗身上是礼贤下士。用在孙传庭这边可就是个笑话。

    亲兵营每日差不多有五分之一的人在执勤。剩下的人就是在这营房中操练。看着李孟在王海的陪同下过来,看到的都是恭谨的行礼问好。

    虽然限制孙传庭一家的行动自由,但细节上却也不那么抓紧,孙传庭地小儿子就站在院子门边看士兵们地操练。

    孙传庭地木木呆呆。但他的家人们却显得轻松了许多,自从孙传庭莫名其妙的被打下诏狱之后,全家人就是提心吊胆,有罪待审,到时候是流放、问斩和灭族,都说不定,和孙传庭生死两隔不说,没准还要受到牵连。

    可孙传庭这些年一直没有积攒下来什么钱财。上下打点都没有办法。全家人也不能把孙传庭丢下就这么离开,只能是在京师战战兢兢的过着每一天。

    结果飞来横祸。全家人被强人掳走,当时全家人醒来地时候,现已经是在京师之外,还以为是当年孙传庭攻杀的贼寇过来报复,真是绝望,没想到这些“强人”不声不响的把他们送到了山东。可到了山东也是被软禁起来,实在是心中忐忑。

    不过过了几天,万万没有想到,在诏狱之中的孙传庭也是被送到了这个宅院之中,这飞来横祸一下子变成了飞来的福气。

    尽管孙传庭每天不声不响,可全家人却觉得平安喜乐,不管接下来的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全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好这些日子就足够了。

    日子过去快一个月,孙家这些人也知道外面地军兵除了限制他们地行动自由之外,好像是没有恶意。

    彼此从前来往奔波,听着孙传庭领大军在外征战的消息,全家提心吊胆地日子,现在这么平静无忧,实在是让人太舒服了,孙传庭快四十岁才有了儿子,小儿子年纪不大,从前虽然也跟着孙传庭在军中生活,看过所谓的精锐兵马,可和院子外面这些兵丁一比,却差了许多。

    每天观看操练,都让人感觉热血沸腾,这小儿子每天都是在那里看个没够,孙传庭也跟着看过几次,不过看了会还是回到屋子里面,也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我家大人来看孙先生!!!”

    王海在院门口扬声的通报道,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孩子连忙的跑了进去,不多时一名年轻人快步的走了出来。

    这名年轻人和方才那名小孩的眉眼之间颇为相似,看起来应该是孙传庭的长子了,看他模样倒是和文弱的书生,倒不是他父亲那种能文能武的类型,见到李孟,这年轻人不知道如何的称呼。

    对面这武将三十出头,想必是把自己全家人掳掠到这里来的主谋,看着倒也像是官家身份,而且来到这里,倒也不能说是坏事,

    迟疑了下,这孙传庭的长子才是作揖为礼,开口说道:

    “学生孙璞参加大人,家父正在书房,不便相迎,还望大人勿怪。”

    李孟笑着点点头,孙传庭自恃身份,而且眼下一切都是不明不白,自然不会出来和自己相见,看着孙璞脸上很不自然的表情,想必这“不便相迎”的客套话也是这年轻人自己编出来的。

    “无妨,本座自己去见孙先生。”

    既然是想让对方给自己做事,姿态总是要有的,李孟笑着说道。对面的孙璞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宅院不大,里面的布局李孟也是了解的很清楚,走进书房的时候,恰好看见孙传庭端坐在书案的后面,正仔细的阅读一本小册子。

    李孟出现在门前的时候,孙传庭抬了下头,看看门口地人,然后又重新仔细看书。仿佛门口有一只虫子飞进来。丝毫不在意。

    看到孙传庭正在看地那本小册子,李孟心里倒是颇为的高兴,那本小册子不管是大小还是封皮他都是比较熟悉,这本书是他这边送过来的——《济南军议纪要册子》。

    “孙先生在这里住的可舒心,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门外的人说,不要客气。”

    尽管孙传庭对他视若无物,但李孟却不怯场,反正这边也是他自己的地盘,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坐在孙传庭的对面。

    看孙传庭的模样。真是当得起高大威猛这个词。打量孙传庭,这个形象,总算是和李孟现代所看的影视剧之中那些大将高官地形象很相似了,孙传庭身体被折腾了几个月。明显看着气色不太好。

    李孟这句话问候地话,对方就根本没有打算回答,依旧是全神贯注地在看那本册子,李孟也是无奈,偏偏还不得脾气。不过他对孙传庭看完这本书之后,会对这本书做出什么判断,也是非常的感兴趣。

    《济南军议纪要册子》是李孟的胶州营军事思想和经验的一个荟萃,这里面有很多近现代建军练兵地思路和方法。也有胶州营系统各级军官对历次战役总结的经验教训。这册子很少给外人看。也不知道孙传庭看后会怎么评判。

    屋中十分尴尬的安静半响,孙传庭把手中的册子放在桌上。打量了李孟几眼,缓声的说道:

    “若是没猜错,老夫所在的地方应该是济南城内,你就是镇守山东的总兵官李孟吧!”

    孙传庭和他们全家人在距离济南还有一天的路程地时候,都是被蒙住了双眼,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在山东,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何处。

    “老夫”“你”这话颇为地倨傲,不过李孟却没有什么生气,他也知道这等有本事的,同样也是有脾气,点点头回答道:

    “孙先生说地不错,正是李某!”

    孙传庭靠在椅子背上,上下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李孟,这小伙子虽说是一省的镇守总兵,可年纪不大,孙传庭总兵、参将之流的武将也是见过不少,绝大多数的武将都是凶神恶煞的做派,说是非但如此,不能震慑部下的官兵。

    可这山东总兵举手投足间都是极有章法,身体挺拔如松,浑身自有一种凛然之气,看不出什么凶恶,但却自有股威武模样。

    看到李孟,让孙传庭想起那些出色的年轻文官,修养气度有一定的层次,能文能武,倒都是李孟这种模样。

    前面两次的见面,孙传庭的心境还处于激荡之中,虽说被天下下狱,他也有了死节的觉悟,但突然被人救出来,让他再去求死却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特别是看到夫人和儿女满脸的喜悦之意,这心思更是淡了几分。

    孙传庭常以名臣自诩,刚来的日子里面,心中总是想着一件事,如果自己逃脱的事情被京师那边知晓,多年养成的清誉恐怕就毁于一旦了,他这等大臣,天子的旨意,无论对错,讲得是坦然面对,可被人救出,会不会有人评论是贪生怕死,做出这等事。

    生死孙传庭还真是置之度外了,可被人这么说,清誉名声有损,他还真是受不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孙传庭的心情却也是平静了不少,这次李孟来,他总算不会置之不理,而也是观察面前的这名武将——第一印象不错。

    孙传庭低头看了看桌面上的册子,抬头又是看看李孟,长出了一口气,沉声的说道:

    “老夫自陕西驰援京师,鞑虏裹挟掳掠的人口北归,北直隶兵马皆不敢动,老夫带着的秦军也只是躲在城中,不敢正面当其锋锐。可这满天下的败战之中,却有你李总兵的一场胜仗。”

    他伸手把桌子上的那册子拿起来,抖了抖,又是继续说道:

    “斩七百余,且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老夫看到那战报之后第一个不信,我大明要是有这等兵马,关外局势怎么会糜烂如此,你李总兵领军过去,自然天下太平……”

    李孟在那里听着颇为的别扭,心想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准备损我,不过他也是高官气度,在那里笑而不语,孙传庭略带着陕西口音的官话又是继续:

    “老夫还以为你李孟不过是依仗着阉人的荫蔽,窃取大功,这些日子看你外面的兵马操练,读你这册子,倒是有些想通了,若是能按照这册子上练兵,胜那鞑虏兵马,也不稀罕。”

    听的孙传庭说完,李孟脸上虽然仍是镇定,可心里却是高兴的很,这胶州营的兵马精锐,可若是山东的乡绅夸赞,或是那些州县的文官夸赞,总归是外行看个热闹,就算是夸上天去也没有什么高兴。

    可这孙传庭统领过多少大明的精锐兵马,见地见识在大明帝国都是数一数二,被他称赞一句,那可是极高的评价。

    而且孙传庭肯和自己交谈,能敞开心怀,那劝说的过程想必也会省力许多,李孟难得有这样的炫耀心思,或许是眼前这个人有实实在在的份量,孙传庭说完,李孟禁不住笑着说道:

    “好叫孙先生得知,门外的这些兵马,并不是我胶州营最强的士卒,这种士卒胶州营不下两万,稍次一等的兵马也有四万有余。”

    这话倒不是夸张,亲兵营是亲信护卫,但算不上是最精锐的士卒,他们只能说是军官后备,来李孟的身边更多的是为了学习指挥和各种军官的技能。

    听到李孟说出“两万”“四万余”这几个数目,孙传庭的眉头禁不住一挑,他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能判断出,这么多兵马,到底能做什么。

    孙传庭脸上难得的带了些笑容,不过却有些讥刺的意思,开口说道:

    “李总兵养了这么多兵,山东历年大灾,这天高地薄,怕是免不了吧,齐鲁之民这些年,想必时日艰难啊!”

    听到这番话,向来是说他刮地皮刮的狠了,李孟哈哈的笑了出来,笑着回答道:

    “孙先生,要是搜刮的这么狠,这些山东子弟谁还愿意为李某效死,不是李某夸口,山东这局面,天下间也是数得着的,日后先生出了这院子,一看便知。越说,孙传庭却越不明白,要是那李孟虚言吹嘘,按说有这等地位的人,也知道在孙传庭面前吹嘘是自取其辱,若是不吹嘘,这局面是如何经营出来的。

    总兵大将能养万兵已然是过多,地方支应上就要鸡飞狗跳,这李孟居然养了六万兵,而且说地方上天下间数得着,这是如何做到,孙传庭尽管心静如水,可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李孟侃侃而谈,他现在有种莫名的感觉,他好像现代求职时候面对应聘的面试官,侃侃而谈,夸耀自己的公司:我们是五百强……

    不如此,怎么能招揽大才。

第三百零四章 秘抒胸臆 士人从贼

    李自成离开四川,穿过湖广郧阳一带,直入河南。尽管左良玉不屑的称其为小股的流寇,但进入河南之后,在河南早已经起兵多时的各股势力纷纷的前来投靠。

    闯军和河南素有渊源,当日间在河南活动的时候,也有许多的旧部因为各种原因留了下来,“老当当、一条龙、小袁营、老袁营、一斗谷”这些名字听起来有些可笑的流民大队,或多或少都有陕西部众的参与。

    李自成号称闯王,是各路流民乱兵的盟主,在流民之中的声望极高,这次进入河南,本来各自为政,互相敌视的流民各队,都是纷纷的前来投靠。

    本来不到千人的部众,进入河南之后,不过一月时间,已经变成了十几万的部众,行将覆灭的闯营,突变成了巨兽。

    十几万的部众突然出现在豫西,河南上下都是惊慌失措,看来崇祯十三年的腊月肯定是过不安稳了。

    河南巡抚李仙风拼命的朝着京师派出信使,求援求救,同时仍在四川督师的杨嗣昌去急信,请求调回河南兵马,回河南境内抵抗贼兵。

    李仙风上次就看到了山东兵马的实力,这次事情如此的紧急,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的客套,直接在奏折请求调山东兵马入河南救援。

    在四川督师围剿张献忠和罗汝才部的杨嗣昌,终于感觉到了窘迫,张、罗手下的兵马渐渐的恢复了元气,从前是被官兵追着打,现在已经敢和官兵摆开架势野战了,并且是胜多负少。

    京师朝廷现在有些惊慌,但还对杨嗣昌率领的五省兵马有些希望,希望等待杨嗣昌剿灭张、罗部队之后,就可以回师河南。对付势大的李自成。

    不知道是否预示着什么,曾经在总理五省。负责招抚的熊文灿十一月在京师被斩弃市,这么高品的官员动辄被治死罪,在大明好像不是什么稀罕事。

    自从确定陈六和张江常驻在两淮一带之后,南京兵部就是焦头烂额,扬州府和驻扎在江北的南直隶兵马,整天的上公文诉苦,说是淮南军。经常是在扬州府内巡游,这分明不是他们地辖区。

    而且大军妄行,百姓商人多有惊扰,本地兵马阻拦,胶州营淮南军分毫不让不说,还恶言相向。甚至有动手的架势。

    南直隶兵马太平这么多年,自己是什么材料也是心中自知,那里敢和对方这种虎狼真翻脸。往往只能是退避。

    部队要想过地好,也要看他驻防的地盘和对当地的保护威慑能力,眼下这地盘被来自山东的兵马一点点挤压,打又不敢打。只能是一步步的退,当地的商人士绅,黎民百姓渐渐的也看出些不对,看出来到底是谁主事。

    南直隶本地地兵马自然不甘心,可这调山东兵马常驻在南直隶的又是南京兵部和地方官员以及朝廷统一的意见,所谓打碎了牙咽在自己肚子里,就这景象,结果陈述淮南军罪状的文书雪片一般。南京城的处理方式。也只能是捏着鼻子把这个到淮南军之中,让他们注意点。

    陈六可不理会这些文书。连搔痒都不算的动作,他只记得李孟地吩咐,限度是不和南直隶的兵马火并,只要没有动手,你就尽量的向南。

    如果人快要饿死,谁还在乎咸淡,在周扬和宁乾贵整理呈上地文书之中,李孟现,即便是在两淮盐业上插了一脚,并且有盐商们送上的保护费,可收入增长并没有预期的那种跳跃。

    因为现在各地变乱的区域加大了,盐业销售地区域跟着变小,盐的销售当然也是受到影响。

    不过稍有补充的是,私港的船只属于胶州营的船只,增加到四十多艘,这海贸的生意在乱世之中可是唯一愈兴旺达的买卖。

    现在胶州营兴办屯田田庄的好处就体现出来,最起码粮食供给不愁,而且地方上地治安也因为这粮食供应地存在稳定许多,但屯田田庄的展渐渐地停滞下来,不管是人手还是田地的增长都变的极为缓慢。

    原因很简单,山东的土地已经是集中到越来越少的人手里,再兼并下去,就是这些大户之间的互相吞并了。

    而且那些支撑下来的平民百姓,中小地主,现灾荒并不是不能挺过去,最起码旱情并不是那么严重,山东在兖州和登州都是闹了蝗灾,可就是被控制在一县或两县之内,并没有蔓延开来。

    在屯田田庄组织的兴修水利,和其他各项兴农的措施,运用这么多人力做的这些事,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也改善了整个山东的环境,天下大灾是不假,可山东在某种程度上改善许多了。

    屯田聚民养民、田庄出粮出兵,这套体系差不多成了胶州营的宗旨,陈六和张江驻守两淮,也有灵山商行的掌柜过去大肆的采购田地,招募当地的流民耕种,还有那几座为了招抚河南流民建立的田庄。

    这套体系,在淮安府也是颇据规模,若是有人疑问,胶州营的这些商人都是振振有词,我们是来两淮一带置办产业,说的理直气壮。

    崇祯十三年的腊月初二,李孟在校阅完了从南直隶过来的两营之后,又是去往孙传庭所在的那个宅院。

    这个地方,隔三差五的就要过来溜达一次,劝说招揽,李孟心想当年刘玄德请诸葛亮也不过是三顾茅庐,孙传庭住进这宅院之后,李孟来了也有十几次。

    那孙传庭的态度却也是奇怪,除却前两次不理不睬之外,后面这些次也是简单的聊几句,询问下胶州营的军政、民政和经济之事,这些事情都让孙传庭颇为的好奇,想不明白李孟一个贩盐军户出身的军将,会有这么多思路来做这些。

    人在自己的控制下,主动权就是握在自己手中,李孟也不心急。在刘福来的指点下,虽然是把人软禁在院子里。除却李孟自己和其他亲卫外不能接触,但邸报、塘报、胶州营系统内的各种情报,除却那些绝密地,其余都是一股脑的送到孙传庭地房中去。

    还有周扬、宁乾贵每日里处理政务的留底文案文档,也都是一的送过去,孙传庭却也没有做什么姿态。

    送到他那里,孙传庭差不多尽可能的都是详细阅读一遍。不过除却询问李孟之外,也不提出什么意见,倒像是在看那些解闷的小说诗词。

    李孟过去的时候,偶尔也和他谈谈近日胶州营做了什么,孙传庭听的倒也是非常仔细,但评价地方式让李孟很是气闷。比如说经常是淡淡的笑。

    这次李孟过来,孙传庭的书房差不多都要被纸张文牍淹没,孙传庭看着一本用线钉起来的册子。胡须好久没有整理,很是潦草。

    “孙先生若是觉得吃穿用度有什么不足,尽管和门外的卫兵言语一声。”

    李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没话找话地说道。孙传庭眼睛看着文档,头也不抬,沉声的回答说道:

    “有劳李总兵费心,此处比诏狱强的很,老夫呆地很舒服。”

    最近对李孟来说却没有什么值得谈的,一句招呼过后,屋子里面就是很尴尬的安静,李孟也觉得颇为别扭。心想要不然就站起来直接说:先生。可愿帮我,只恨现代和这时代没有多看三国。要不然把“三顾茅庐”的段子拿来用在这里,可真很合适。

    “近日看李总兵地屯田之法,的确是妙法,不过更妙的是,把山东田土民众变为你李总兵一人之物,真是好用心啊!”

    对孙传庭的尖刻,李孟只是笑着回答道:

    “这等高绝的手段,是出自周同知之手,李某擅长的是军事,这民政经济确实不擅长。”

    孙传庭虽然还是看着眼前的文卷,不过却在凝神细听,听李孟说完,叹了口气,把文卷丢在桌子上,缓缓的说道:

    “这手段倒也算不上什么高绝,老夫在西安府地时候也办过,只是老夫一走,那田地就成了秦王地产业。”

    当年陕西武备松弛,军需空虚,孙传庭到陕西做巡抚之后,在西安府一带屯田,差不多两年的功夫,积攒了十几万两银子,两万兵马,还有足够地军粮,这是孙传庭的得意经历,不过和李孟在山东的手段一比,委实是相形见拙。

    “当日老夫还是陕西的巡抚,可即便是在西安府周围屯田,也是牵制多多,西安周围田地都是陕西最肥沃处,不是藩王田庄就是贵官家业,动一动,立刻是吵嚷到朝廷那边,看你这文卷,李总兵办屯田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参将,如何就能做这样的大事。”

    李孟听着孙传庭的感慨,等到对方询问,心中忍不住高兴,心想这毕竟是对方对胶州营系统的肯定和夸赞,回答也要慎重,也许劝说对方这就是良好的开端,可想了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索性是开口说道篇:

    “实际这事倒也不如孙先生想的这么难,那些田地有些是送来,有些是买来,聚拢成片,然后招募流民就是。”

    孙传庭听到他说的话,似笑非笑的说道:

    “李总兵说的倒是直白,真是如此简单吗?”

    李孟嘿嘿的笑了下来,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前巡抚,前总督有没有那种文人的所谓“风骨气节”或说“精神洁癖”,不如把胶州营的所作所为稍微摊开来讲讲,他笑着说道:

    “也有不卖的,刀架在脖子上也就卖了……”

    说完这句,李孟盯着孙传庭,却看见这位孙先生脸上没有什么愤怒或是厌恶的表情,反倒是很平淡的对待。

    当然,当年孙传庭在西安府屯田,也不是双手干干净净。说到这里,李孟对孙传庭的印象变好了许多,这等见惯世情、通透洞明的大人物,对很多事情看的明白。李孟的许多做法他们不光是知道怎么做,而且还很理解。

    比如说孙和斗那样的文人就有些书生气过重。而周扬这种,当初心理斗争也是非常的厉害。曾经在酒后和李孟哭诉道“以为自己是纵横之才,心如铁石,看到因为自己地手段而死亡和流离失所的人,还是整夜里无法睡觉,觉得愧疚难安”。

    像那才子袁文宏也是这个模样,据山东盐帮监视地回报说,袁文宏曾经和自己的妻子叹道“如今无颜讲圣人大义”

    这种心态若是转变过来。自然是对胶州营系统忠心耿耿,若是转不过来,终究是有隐患。

    李孟对这种心态极为的讨厌,心想我提供你们温饱,给你们身份地位,每有我李孟。你们现在还是在乡间冻饿等死,怎么这肚子吃饱了,却还记挂着什么大义名份。什么圣人教诲,真是莫名。

    所以在胶州营系统之中,军人的地位要比文人高一块,因为官兵都知道谁给他们饱饭吃。他们就给谁卖命。

    孙传庭看得明白,那说明自己招揽对方,最起码在道德和道义这两方面不会存在什么障碍。

    “手段虽然是李总兵这边凌厉了些,不过老夫所为的是平定流贼,还天下一个太平,报答天子的恩德,可你李总兵的所作所为,恐怕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和那滔天地野心吧!”

    李孟苦笑了下。看来自己想的还是太一厢情愿。不过看着孙传庭略带质疑的神情,李孟却冷笑着反问道:

    “孙先生。这天子有什么恩德值得你报答……”

    说完这话,李孟感觉自己的心都是激烈的跳了几下,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在京师那个从来没有见到的皇帝尽管作出了种种糊涂之极地决断,但那种全天下主宰的身份,和身边人无所不知的敬畏和恐惧,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李孟。

    尽管是来自现代,可李孟也是对崇祯皇帝不敢有什么怠慢,这或许是一种大环境大气氛下的影响。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感觉崇祯皇帝身上的那层神秘光环开始慢慢的褪色,原本高高在上地皇帝,整个大明的主宰,渐渐的变成了个偏听偏信,越忙越乱的糊涂蛋,李孟的敬畏也是越来越少,现在都可以直接说出口来。李孟的作为,都是有种种的异心掺杂在其中,但一直没有说出来,不管是他还是身边的那些人都有一种心照不宣地默契。

    却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机会,把一切都挑明了,孙传庭听见这话,眉头禁不住一挑,脸上怒容乍现,瞪着李孟冷声说道:

    “当今圣上,大明天子也是你说得地,果然是狼子……”

    李孟反倒是放得开了,孙传庭虽然是愤怒,但身子没离开座位,也没有什么张扬的举动,当然,都能把钦犯从诏狱里面捞出来,这些天看胶州营地种种行事,那里是什么忠心臣子的做法,想必也有心理准备了。

    “孙先生,若是圣明天子,先生为何会下诏狱待审呢?”

    说到这里,李孟终于是想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崇祯皇帝彻底失去了敬畏,应该是杨嗣昌进入中枢之后。

    从前被他认为是悲剧人物,生错了时代的崇祯皇帝,才渐渐的显出了原型,崇祯皇帝似乎就是这个时代的罪魁祸,他要不做事,天下让这些臣子维持着,反倒还能维持住,他要做事,做一件坏一件,局面崩坏如此,十分倒有八分是这崇祯皇帝的功劳。

    孙传庭下狱待审,罪名完全可以说是莫须有,一名有功,甚至是有大功的重臣,紧紧因为杨嗣昌的“心有怨望”四个字,就被下诏狱待审。

    还有这些年被杀被贬的内阁学士,尚书、侍郎、总督、巡抚、总兵等等,身上很多的罪过不是不至于刑罚这么重,就是属于可容忍的地步,但这崇祯皇帝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概重罚。

    中枢走马灯一样的换人,自然谈不上什么稳定,没有稳定的核心,整个大明也是一片混乱。

    自家事自家知,孙传庭这件案子,说皇帝圣明。倒是和骂人差不多,李孟这一句反问。让孙传庭楞了半响,苦笑了几声,开口叹息着说道:

    “李总兵请回,老夫这边还有不少东西要看,改日再聊吧!”

    每日你看这些东西是为了消闲,别说的好像是公务大事,李孟腹诽了几句。笑着起身就要告辞。

    正当这时候,外面两名亲卫招呼了一声,捧着几份文卷走了进来,亲卫行礼之后禀报说道:

    “大帅,这是这两日刚到的塘报和邸报,还有下面几处的文书情报。按照老太爷地吩咐,抄录后送过来了。”

    李孟点点头,心想就这么走了这次拜见又是半途而废。还是继续坐一会,委实是气闷,自己堂堂一省的总镇,在这里低声下气。但胶州营现在是真地缺人才,自己作为统领也有责任去招揽和请求。

    看到李孟坐在那里,孙传庭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反倒是缓声的说道:

    “把近日的文卷拿过来吧,桌子上清理下。”

    那两名亲卫彼此对视,都有些恼怒和无奈,孙传庭果然是身居高位之人,使唤下人都这样自然而然。但别说是李孟坐在这里。就算不在,也严格要求必须要客客气气的对待。只得是把桌面清理干净,把装订起来的邸报和塘报的文件交到了孙传庭地手中。

    等这两名亲卫出去之后,李孟却想起这两天的邸报和塘报,自己还没有看,校阅两营的兵马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做完的,不过让李孟感觉到欣慰的是,陈六和张江在两淮之地,丝毫没有放松训练。

    这次轮换回来的两个营,虽然都是新兵为主,可行兵布阵都老练很多,比起驻扎在山东这些“半老”兵,要显得更有杀气。

    李孟心中也是明白,而今各部训练都是死抓,从训练上能区别出高下已经不容易,大家都欠缺地是实战的经验,两淮至今尚没有完全的平靖,淮北军和淮南军大战小战不断,士兵们见过血,杀过人,当然不一样。

    “咣当”一声,这突然地声响把李孟吓了一挑,书房的门立刻被推开半边,几名亲兵紧张的看着里面。

    李孟对面的孙传庭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方才递上地邸报和塘报文卷,文卷的纸张被抖动的哗哗作响。

    现在的孙传庭那有什么重臣气度,胡须乱飘,大声的喝道:

    “闯逆入河南,闯逆入河南,这是纵虎入山,必成大祸,快些准备快马信使,上奏天子,调派兵马围剿。”

    看着孙传庭这番失态,李孟也有些目瞪口呆,不过稍一反应过来,就觉得这情景委实是有些悲凉,外面的士兵看见无事,顺手带上了门,李孟清清嗓子,开口说道:

    “孙先生,孙先生……”

    李孟第一声提醒,孙传庭就反应过来,手臂僵在半空中,屋中安静了半响,孙传庭的手臂垂下,无力的坐回了椅子。

    方才这场面看似有些好笑,但李孟地心中却一阵阵抽紧,这时候听到孙传庭缓缓地开口说道:

    “老夫是诏狱里面的罪臣,已经死去地孤魂野鬼,却还想着上奏,委实是可笑,可笑啊!!”

    声音越来越低,孙传庭满脸全是颓然之色,人在这瞬间好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这情景李孟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上前拿过那文卷翻了几页,上面说着“闯逆十一月至内乡,河南贼寇纷纷结伴相投,四五日,已有近十万之众……”。

    邸报塘报的从前对李自成的描述就是“苟延残喘,仅余千人”,李孟对这段历史有明确记忆的就是,李自成率领大顺军进入京师,大明在北方的法统宣告灭亡。可这两年多,李自成的闯军被官兵打的灰头土脸,在灭亡的边缘徘徊。

    李孟所担心的就是,这个时代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生“蝴蝶效应”,原本不会有胜利的满清入关取得了小胜,山东的大灾被把损害降到最低,其他的历史事件会不会也受影响。

    看这邸报,心中倒是放下些心来。这历史应该还在原有地轨道前进,自己还能利用对历史大势的大概了解。占些先天性地优势。

    孙传庭的失态被李孟看在眼中,倒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李孟清清嗓子,开口劝说道:

    “孙先生,千余人亡命入河南,仓促间聚成十余万,未免根基不稳。朝廷兵马腾出手来,这闯贼也逃不出败亡的结局!”

    李孟这番宽慰的话说完,坐在哪里的孙传庭摇摇头,低声的说道:

    “怎么是仓促成军,当日见李闯在河南本就有不少旧部在,这些年始终没有停下活动。此次聚成,又是在河南通衢之地,必成大害。”

    孙传庭刚一低头却猛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

    “在今年六月间,李总兵曾经率领山东兵马去开封城下救援,大获全胜,眼下河南兵马尽在湖广四川之地。周围能调动地也就是李总兵麾下的兵马了,那河南巡抚李仙风上次也是见过齐鲁兵马的威风,这次形势危急,恐怕顾不得什么官场体面,会直接向朝廷要求鲁兵救援。“

    李孟干笑几声,手中这么大的实力,就算是低调也低调不起来,而坐在那里的孙传庭。方才的焦急惊慌已经是消失不见。盯着李孟问道:

    “河南告急,李总兵去救。没有什么好处,不去救,却可以保境安民,咱们地大明的将军在这个局面下,不听调的倒是多啊,李总兵,若是调你,你去不去?”

    李孟略一沉吟,后退几步坐到自己地椅子上,满面笑容的说道:

    “孙先生,若是朝廷调我兵马去河南平贼,那我自然要去,有些事,孙先生看的还是短了些,怎么能说没有好处,大有好处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孟起身抱拳告辞,今日和孙传庭交流已然是不少,倒是能看出境遇不同,人的心态涵养也是不同,孙传庭表面上镇静,可心中想必是并不平静,无罪下狱,天下如此糜烂,孙传庭地心也凉了。

    而且最后方才孙传庭所说的朝廷调兵一事,和胶州营自己的判断分析差不多是一致的,若是李自成真在河南这么闹起来,山东兵马肯定是会被调动,早做谋划的好。从前朝廷调曹州总兵刘泽清去河南平贼,除却第一次去了之外,其余的时候都是托辞不去,现在李孟的实力比刘泽清还要强盛几倍,若是不去,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但这对李孟来说,的确是大有好处,方才还在考虑如何让自己地士兵经历实战,河南平贼正是大好地练兵机会。

    山东兵马有实力却声名不显,孙传庭本有大功却被下狱,这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全部都是深受崇祯皇帝重新的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所为,而今督师五省兵马地他却不复当日的风光。

    十月底,杨嗣昌在重庆的时候,曾经对张献忠开出赏格“有能擒斩偿万金,爵通侯”谁想到这个命令出的第二天,他的住所和办公的衙门就被贴满了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斩阁部来着偿银三钱”。

    看到这纸条,杨嗣昌瞠目结舌,对身边的亲随以及护卫都是不再相信,疑神疑鬼,这件事情在川、楚一带传闻笑谈,就连杨嗣昌统领下的军队官兵也都是耻笑不已。

    统兵打仗,领的威严也很重要,眼下杨嗣昌是颜面尽失,下面的军将都是虚应故事,所谓的局势糜烂,渐入绝境,就是这样子了。

    崇祯十三年的腊月,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春节是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到了腊月就应该是准备过年了。不管这一年怎么辛劳,怎么苦难,都应该好好歇歇,为这一年划个圆满的句号,为第二年来个良好的开头。

    但在河南,这一切都是个奢望,将近十年的连续大灾,福、周、赵、伊、郑、唐等九位藩王和大小地主对地方上的盘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和官兵在中原大地上的往来战争,让这个所谓腹心之地,变得赤地千里。

    除却几条大的水系边上的城市,其余的地方都是有如地狱。城池之外地乡间地头,地主豪门纠集家丁民壮互相连接。或在结寨,或建造坞堡。而农民们不是饿死在乡间地头,就是聚集成伙,去和民团还有官兵拼死作战,看看能不能有一丝活路。

    这样的局面,就不要提什么腊月忙年,不过汝州地宝丰县却是热闹异常。对一些人来说,是灾难,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则是节日。

    宝丰县城已经被李自成率领的大军打破了,按照常规,大军取走一定量的存粮之后,剩下的粮食就要分给城内的百姓和城外来得及赶到的饥民。这也是大批的流民加入李自成麾下地原因。

    真正让人指的是,小小的宝丰县城,被闯军打开之后。拿走一部分满足军队需要的存粮之后,城内的百姓和附近的饥民还能分到不小地一份。

    城外饿殍遍野,城内还有这么多的存粮,实在是反讽异常。城内最大的大户封员外家里,此时已经不复往日地尊严气派。

    那些赤贫的农户正在其中进进出出,这封员外自从把女儿送给宝丰张县令做妾之后,在县城就是一霸,寻常人家连门前都不敢过的。

    可眼下全家老小,连同那些家丁仆役都是被杀了个精光,府内的地窖和粮仓都被打开,进进出出地贫民正在搬运。

    有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坐在这封家正堂台阶上嚎哭。边哭边骂。已经是有些疯狂的模样。

    “你们封家满门都是不得生的畜生啊,我的儿病重想口饭吃。来这求你,你说你们也没有余粮,让我母子去吃草,我那可怜的儿啊,在天上睁睁眼,看看这千刀万剐的封家,他家狗吃的都是粮食啊……”

    封家被打开地宅院之中,进进出出全是搬运粮食和财物地贫民,那妇人就那么疯颠颠的坐在台阶上哭骂,尽管是光天化日,可因为这妇人地哭喊,宅院仍然是有若鬼蜮,阴气森森。

    宝丰县城的知县衙门和这封家的大宅相隔一条街道,宝丰县的知县满门也都是城池被打破的时候全部被杀死。

    同样是按照规矩,知县衙门的后面的牢狱在闯军攻破城池之后,会被打开,同时放出牢狱中的囚犯。

    牢狱中的囚犯都是被犯了国法或是得罪了城内有势力的官绅,这样的人放出来,先天性就是和反乱的人站在一边,因为大家都是同样敌视官府和朝廷。

    这等灾荒年代的监狱实际上和死地没什么区别,能在里面活下去,全靠着家人贿赂狱卒送些饭食进去,但这年头,谁又有什么多余的饭食。

    闯军打开监牢没过多久,他们根本不管里面的囚犯,直接去做别的事情了,任由里面的人随意。

    监牢里面没什么几个囚犯了,得到了自由之后的囚犯都是跑散了,现在满城的人都是在大户人家那边搬运粮食和财物,或用“抢“这个词更加准确些,满城闹哄哄的,只是县衙有些安静。

    这边根本没有什么财物,知县衙门又是个破破烂烂的建筑,平日里众人对这里有没有好印象,这时候更是没有什么人,空落落的县衙周围,只有附近在封家传出来的凄惨哭声在回荡。

    在县衙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在城内全是身着短衫的贫民百姓的时候,这人倒是难得的穿着长衫。

    这名长衫的人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看起来应该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这时候,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是呆在家里面闭门不出,要不就是在闯军来袭的时候早早的跑到了别处,这真算是异数。

    年轻人的气色看起来比起那些贫民要强太多,显然生活也不错,但身上的长衫却很破旧,说明最近的生活颇为的窘迫。

    这人在县衙门口有些期盼,又有些恐惧,拼命朝着县衙里面张望,想要进去却不敢举步。

    过了会,一名中年人佝偻着身体,拖着脚步,缓缓的从县衙内部走出来,看到这中年人,站在外面的年轻好人浑身一颤,连忙朝前面跑去。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跑到跟前,这年轻人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话,可却说不出话来,那中年人疲惫的笑了笑,摸摸这年轻人的脑袋,温和的说道:

    “儿,你已经成年,也该有些担当,为父这不是没事吗,你母亲可好?”

    被称“儿”的年轻人匆忙的低头伸手抹去了眼泪,点点头,回答说道:

    “母亲大人有些害怕,父亲,咱们牛家在卢氏被那县令逼的无处容身,躲到这宝丰来,为什么还不肯放咱们家,他们官官勾结,到底要把咱们逼到什么地步啊!”

    说道后面,年轻人的声音之中已经是带上了哭腔,中年人低声的笑笑,缓声说道:

    “若是这闯王晚入城两天,为父怕是就要死在这牢狱之中了……”声音放得很低,年轻人没有听清楚,那中年人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有段时间没有看见阳光,感觉到很是刺眼,可河南腊月的阳光,并没有一丝的暖意,已经有些沙哑的哭声,让寒冷更是加重几分。

    那中年人愣了半响,重重的叹口气,拍拍他儿子的肩膀,温声说道:

    “好啦,咱们走……”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闯军破汝州宝丰县,举人牛金星被诬下狱,借城破出监,携家小投闯王李自成军。

    自陕西乱始至今十余年,有功名士人投贼效力,河南举人牛金星为例……

第三百零五章 军依水动 有旨不尊

    崇祯十三年腊月,不光是河南一省没有什么太平节日过,山东上下也是不安宁,在李自成河南聚众的消息传到山东,李孟立刻是布命令,胶州营开始进入战备状态。

    在太平时节,每年都有些军人还有探亲的假期,回到家中和亲人团聚,但战备状态之下,所有人都要呆在军营之中等待命令。

    兵器制造局也是加班加点的连夜开工,生产胶州营需要的各种兵器,周扬和宁乾贵的属下也都是去往山东各处屯田田庄,清点田庄内仓库的积储数目,随行的还有老营总兵衙门的军官,去各处清点符合征兵要求的青壮男丁。

    济宁州的灵山商行也和其余几家合作的商行提出了要求,除却各项军需物资的购买之外,还请对方尽可能的筹集船只,以备胶州营的使用。

    崇祯十四年的春节,李孟在家中仅仅是呆了两天,陪陪家眷,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军营之中,马罡、赵能各率领五千兵去往兖州府济宁州附近驻防,李孟手中的直属部队,也开始朝着兖州府移动。

    其余的兵马也都是去往各处的边境,做好防御的准备。

    黄平和手下的情报人员们更没有什么回家过年的机会,两淮的事情刚刚的平定,他们就直接取道南直隶赶往河南活动。

    孙传庭那句话确实是有道理,河南若是有事,不管是河南的兵马还是朝廷的大臣,第一个考虑出兵救援的就是他山东的军队。

    李孟劝慰孙传庭的那些话,说什么李自成仓促间凑成十几万兵马,根基不稳,不会对河南的造成大害。

    现在看来这些话没有一句说对,李自成河南十几万众聚集起来之后。立刻是爆了极大的战斗力,河南千里赤地,还活着地那些流民饥民都是过来投奔,加上已经是河南境内流窜多日的那些骨干。

    官兵们已经没有能力和这样的流寇抗衡,说来也是可怕,李自成在两个月前还是在四川的鱼腹山区流窜,绝望的想要跳崖自杀。但他只不过是抓到了左良玉防御上的一个空档,几百轻骑连夜的穿过湖广,逃入河南。

    然后。完全没有个过程,几百人的残兵败将突然就变成了几十万人的大军,这前后地差别用天上地下来形容都不够。

    而且这时候的闯军和几年前的有些不同了,从前李自成率领的闯营部队。比起如今来,战斗力和实力甚至还有过。但那时候,仅仅是一支贫民流寇组成地大队,为了和官军作战而作战,整日都是在逃生求食。

    但现在的李自成地部队,却有了自己的宗旨。闯军已经是对外号称“均天下田地。让乾坤无有贫富之分”,当然,更加脍炙人口的还是那句“迎闯王,盼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对各处辗转求生的平民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福音,不管这口号到底是真是假。人人都想过去投奔。

    相应地。闯军在战斗中根本不担心战力受损,因为各地来投奔地民众很快就能补上这个缺

    为什么一支流寇的部队。突然间有了宣传的口号,这肯定不是这些农民能够想出来的,这就是牛金星加入之后的不同,这也很少的解释了,一名举人刚刚加入这一支大军,马上就被封为军师。

    崇祯十四年的正月,李自成率领大军围攻洛阳,天下震动……

    洛阳城是河南第一大城,也是历史悠久地重镇古都,但更加重要地,洛阳城内住着这天下最重要的藩王,福王。

    福王是万历皇帝最喜欢地儿子,本来想要立他做太子,因为长幼之分没有成功,结果万历又准备给福王分封土地。却因为土地面积太大和朝中的大臣不断的争执拉锯,到最后才确定一个小很多的数目。

    但即便是这所谓小很多的数目,河南省的田地已经是不够分封,还需要去外省割去土地来凑齐,就连山东兖州也有部分土地属于福王的王庄。

    土地这么大并不能说明福王在崇祯朝的重要,崇祯皇帝刚刚登基,那时候九千岁还是呼风唤雨势力极大,崇祯皇帝在宫中吃东西都是吃皇后送进来的饭,生怕遭了莫名其妙的毒手。

    这么危急的时刻,福王派了一队士兵来保护崇祯皇帝的安全,这队士兵实际上的作用没有多少,但这意义却非同寻常。

    崇祯皇帝登基以来,福王的这个表现自然是被他记在心中,而且崇祯皇帝实际上是大明历代皇帝对亲藩勋贵最为宽容的人,有了皇帝的信任,福王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远胜其他的藩王。

    福王身份不同,行事也是肆无忌惮,洛阳周围和王庄的庄田,都被福王盘剥的天高三尺,豫西的平民百姓苦不堪言。

    这些事情,朝廷中枢是不知道的,却只是知道福王危急,正在被闯逆几十万兵马围攻,必须要派兵救援。

    和众人判断的没有什么区别,福王的求救文书上只是请朝廷派兵马救援,而河南巡抚李仙风则直接是在奏折上点明,请山东兵马来救援。而朝廷中的诸位大臣,也是第一个想到山东兵马。

    没过正月十五,朝廷下旨,命令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兵李孟,带兵去河南洛阳救援,剿灭闯贼。

    附带说一下,在崇祯十三年十一月的时候,大部分地方的监军宦官都是被崇祯皇帝撤回了京师,把带兵的权力完全集中在文官一人手上,监军太监刘元斌离开济南回返京城,按说外放的实缺太监回京师并不是什么好事,可这刘元斌如释重负,甚至连给他饯行的酒席都被推辞掉,连忙上路。

    京师传旨的太监和护卫的锦衣卫也已经是赶到了济南城,他们这些人是不理会带兵的军将,而是每天去催促领兵的文官——山东巡抚颜继祖。

    山东兵马出兵与否。颜继祖没有一点的言权,但传旨太监本就是正月被派出去,心中带着几分怨气,而且河南地告急文书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往京师,来自京师的快马也在催促着传旨太监他们。

    传旨的钦差对李孟不理不睬,每日里却威逼巡抚颜继祖,开始的时候山东巡抚颜继祖还能拿些银子财物的贿赂,可过了几天,这些金银财物也是一点用不起了。传旨的钦差太监甚至是把钱退了回来。

    山东巡抚颜继祖开始本来很乐观,上次开封城的求援,李孟没有什么推辞就火的派兵救援,这次事情更加地危急。李孟的反应应该更加的迅才是。

    谁想到去和李孟商议了几次,李孟那边都是说军队没有准备完全。不能出兵。听这个意思倒还让这个山东巡抚放宽了些心,这还不是拒绝出兵,还有商量的余地,河南地局势,就连邸报上都是写的无比可怕。军将们为保全自己地实力。谁还愿意出兵救援。

    但过了几次之后,颜继祖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有准备完全,但连个确定的日期都不给,这和不出兵有什么区别。

    快要出正月的时候,连传旨的太监和锦衣卫们真真正正的急了眼,和巡抚颜继祖说地化也是越来越重。

    好歹颜继祖也是担任过吏部都给事中地人物。京师之中的故旧派人送来急信。说若是再不出兵,要是皇帝下了第二道旨意。恐怕就要祸事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山东巡抚颜继祖真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他是不愿意在山东巡抚的位置上继续做下去,但好歹要过了任期再退职致仕,被皇帝问罪下狱,然后和最近的孙传庭一般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可不是他的愿望。

    在李孟的总兵衙门之中,身穿布衣地传信骑兵在正堂下肃立,一道道命令在李孟确定后,马上有骑兵接过命令,朝着目地地疾驰而去。

    “宁先生,去和八闽商行郑掌柜他们说,三月到五月间,让他们郑家调兵船和战船到登州港一带,我不管是郑家的船还是咱们自己地船,那边必须要守好。”

    坐在一边的袁文宏运笔如飞,把李孟的命令记录下来,宁乾贵的经济之事也包括海贸方面的交易,和郑家打交道也是他的职责,李孟沉吟了下,又是补充说道:

    “调信阳水营北上登州,可以了,拿过来用印!”

    袁文宏拿着写完的命令在上面吹了几口气,连忙的递过来,李孟拿着总兵大印盖上,那边自有人包上封皮,写上去处,递给外面的骑兵,不多时,骑兵已经是快马出城了。

    屋中的武将和文官都是有些奇怪,心想用兵河南是眼下的攻略,各处加强防卫也是应当的事情,但何必在登州那边花费这么大的功夫,那边可是汪洋大海。

    事实上,一直到清末,也没有什么人从登州那边海上登6,但李孟却要小心,自己能征调船只,沿着运河、黄河去河南,那满清鞑子,会不会在辽东半岛那边坐船渡海,在登州登6。

    那时候山东的兵力空虚,可就祸事了,但这件事情确实是他想多了,满清自起家开始,进攻大明就是一直从6路行进,没有走过海路。

    “周先生,各处的武装盐丁都要动员起来,大兵若是离去,难免会有些脑袋糊涂的闹事,让武装盐丁把这些都看好了。”

    周扬连忙的站起来躬身答应,李孟真是恨不得多几个脑袋出来,大军一动,山东的方方面面都是要筹划准备,他又是专精军务的,实在是有些不耐烦,这时候就越的显出那位辅之人的重要。

    关于屯田田庄的庄头统领护庄队,以及各州县武装盐丁队加强戒备的文书才刚刚写就,李孟这边还没有用印,就听到外面的亲兵高声的通报:

    “巡抚颜大人拜见大帅……”

    巡抚见总兵,无论如何不能用“拜见”,这就是上下颠倒,但在山东这就是常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了过来。或许是周扬的吩咐,不过李孟也不把他当回事,巡抚大人好像也没有异议,也就这么办了。

    听到这个通传,李孟眉头一皱,心想我这边忙的脚不沾地,你还来凑什么热闹,但必要的面子还是要给,点点头。站在边上地王海立刻高声的喊回去:

    “见!!”

    颜继祖一进总兵衙门的正堂,除了李孟之外,屋中的文武诸人都是站起来躬身行礼,看见山东巡抚的模样。人人都是吓了一跳,颜继祖也是江南士人中拔尖的人物。这些年因为日子清闲,收入变多,更是注意修养,平日看到,那真真是名士风流。高官气派。

    自从开始要向河南用兵。胶州营的文武诸人都是紧张忙碌,那山东巡抚在他们眼中就是个闲职,谁也不会去理会他,结果一个月功夫不见,这颜巡抚居然憔悴成这个模样,眼眶身陷,须散乱。

    就连走路都是有些不稳。跌跌撞撞的走进屋来。看见众人给他行礼,这颜继祖平日间都是很讲究这个官场礼仪。可此时却急忙忙的说道:

    “各位怎么这么大礼,客气了客气了。”

    说完也不管错愕地众人,直接开口对坐在书案后面的李孟说道:

    “李大人,可否去内堂叙话,本官有要事相商。”

    这话语当真是无礼之极,更是莫名其妙,屋中的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李孟也是一愣,但站在大堂这人在明面上说,地位还是在自己之上,总要给几分面子,心中虽然觉得浪费时间,可还是一抬手,对颜继祖说道:

    “抚台大人这边请,内室相商。”

    总兵衙门的内书房没有什么书籍,也就是几张在现代看起来粗陋异常地地图,还有些兵器挂在墙上。

    李孟和颜继祖来到这屋中,王海作为亲兵的头目和两名亲兵也是跟在身边,颜继祖一进屋中,又是低声说道:

    “李大人,能否只有你我二人,确有要事相商!”

    王海低头躬身,就要转身离开,李孟却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冷声说道:

    “这都是我心腹人,颜大人有话说就是了,必然不会外泄!!”

    几名亲兵微微的躬身,看着李孟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感激,这可是大帅对自己信任,颜继祖看看那几名亲兵,迟疑了半响,却现李孟的神色有些不耐。

    真真是没规矩了,武将面对巡抚就如同面对自己的师爷幕僚一般,可颜继祖那里还顾得了这个,一咬牙朝着李孟跪了下来。

    这突然地动作,让李孟和周围地几名亲兵吓了一跳,心想到底是何等大事,让山东巡抚颜继祖行这样的大礼。

    “颜大人,你这是为何,折杀李某了。”

    李孟念叨着就要去搀扶,颜继祖别看是文官,还是个五十多岁的文官,可动作并不慢,手脚并用,朝着后面退了几步,李孟居然没有搀扶到,颜继祖带着哭腔的恳求道:

    “李总兵,李大帅,请你救救下官,救救学生吧!!”

    “颜大人,你可是堂堂的一省巡抚,这个上下颠倒,李某可受不起啊!”

    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让李孟根本摸不到头脑,语气未免跟着迟缓了几分,颜继祖见状连忙的说道:

    “李大人,朝廷地钦差催地急,山东要是再不出兵济南,洛阳怕是就要陷落了,那时候,大帅您无事,下官的顶上人头可保不住了。下官来山东巡抚以来,一直是对大帅恭敬,并无得罪冲撞之处,求您可怜下官一家老小,出兵河南吧!”

    颜继祖激动以及,说地声音越来越大,老泪纵横,李孟听到这“出兵”两个字,脸色顿时是沉了下来。

    这些文人大臣怎么把出兵之事看得如此简单,山东全省动员差不多两万兵马,准备河南救援,跨越几省的行军,这么多兵马,每天的吃喝消耗就是一笔极大的物资,偏偏河南赤地千里。无法就地的筹措。

    可数量如此巨大的物资,只能是走水运,若是6运,这么巨大的物资需要的民夫和畜力就是个恐怖地数字,民夫和牲畜也是要吃饭饮水,产生消耗,那么这笔消耗又是何等的巨大,河南无法就地的补给,只能是通过后方的运输。恐怕还没有走到河南地,山东的财政就要完全破产。

    水运必须要倚靠运河和黄河,但是现在才是二月初,黄河才刚刚的开化。船只根本无法通行,船只也筹集的不够。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出兵,莫非是长出翅膀飞过去。

    李孟使了个眼色,王海和一名亲兵手忙脚乱把颜继祖扶了起来,李孟沉声说道:

    “我山东兵马去河南,必须要走水路。眼下水路冰冻。只能是三月初方能开拔,颜大人,你当日也是带过兵的,莫非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颜继祖总算是镇静了一些,听到李孟地反问,苦笑着回答道:“不是颜某不知道其中关窍,是朝廷那边催的紧啊。今日间传旨的钦差太监找上门来。说是山东兵马如此拖延,不遵从圣上的旨意。莫非是有异心,还说若是再不出兵,这传旨地锦衣卫就是拿我的差役,直接锁回京师去。”

    过来地传旨的太监是由锦衣卫护送而来,山东巡抚和总兵官接旨之后,这名宦官却不离去,要等山东真正出兵才会离开,身上也有督促和监视的责任,归根到底,皇帝最信用的还是这些身边的宦官。

    听到颜继祖这么说话,李孟倒也是替他感觉到无奈,但兵家地大事自然不能耽误,顿了下开口说道:

    “颜大人,李某也是知道你地处境,要现在出兵的确是无能为力……“

    颜继祖已经是着急的乱了方寸,急忙的打断李孟说道:

    “李总兵,只要先派一小队兵马去往河南也好,这样本官也有个应付的说辞。“

    这话说完,李孟的脸色已经是沉了下来,冷声的回答道:

    “一小队兵马去往河南,去送死吗,李某地士卒都是山东子弟,可不舍得让他们这么白白地去送死,颜大人,我这边筹备出兵事务繁忙,请回吧!”

    方才这番话让李孟有些火大,你为了给上面一个应付,就把我的子弟兵拿去送死,真是凉薄,下了逐客令,也不相送,领着王海和几名亲兵直接就要出门。

    颜继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看李孟冷下脸来,顿时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看着李孟走出书房,猛然在身后大声地说道:

    “李总兵,颜某若是被朝廷论罪下狱,再派个文臣过来,怎么会有颜某这么温驯听话,颜某若在山东,你李总兵就是实实在在的齐鲁之主,若是那新人过来,即便是李总兵驯服了他,那也是要麻烦费力啊!”

    这番话说的诛心,虽未跪下,却像是实实在在的把头磕在地上,奴颜婢膝,王海和亲兵们神色如常,丝毫不觉的颜继祖这有若谋反的话语有什么不对,或许在他们心中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李孟却回头了,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沉声的说道:

    “颜大人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啊!”

    “李总兵,李大人,你反正也要领兵入河南,无非是时间早晚,但朝廷的钦差太监不知道咱们山东兵马的难处,不给他们个交待,怕是不会善了,眼下无论是钦差还是朝廷,都已经是心急如焚,催的紧,李大人,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们个交待啊!”

    颜继祖的说话颇有意思,用上了“咱们”说山东,却用“他们”来称呼朝廷和钦差,李孟哈哈的笑起来,却已经是拿定了主意,开口说道:

    “原来不是催李某出兵,是要应付朝廷和钦差是吧,这个简单,包在李孟的身上。”

    话说完,也不理颜继祖反应如何,转身出门,走到门边一停,也不回头,笑着说道:

    “颜大人若是觉得钦差那边催逼的紧,可以把家搬到军营这边来住。自然是一片清净。”

    京师过来传旨催促出兵的太监名叫陈敏,五短身材,看着颇为敦实的模样,在皇宫中一向不受人待见,这才得了个出京催兵的差事。

    地方上不比京师,官员们总有许多推延的手段,但洛阳城被围,福王和当今的崇祯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在皇宫服役地内官都是心中有数。可朝廷下旨,巡抚和总兵都已经是接旨,但却迟迟不兵。

    不出名,传旨的太监就不能回京复命。陈敏身边的锦衣卫已经来回在京师和济南跑了几趟,京师那边的话越来越严厉。

    每次看到京师那边的文书信件。陈敏浑身都是冷汗湿透,心想若是朝廷下第二道旨意的话,恐怕获罪的就不光是山东巡抚颜继祖了,自己的脑袋也要保不住。

    不过陈敏也是恨得咬牙,京师司礼监和东厂、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都给他和身边的锦衣卫头目权限。如果颜继祖再是拖延出兵救援。那他们就直接地把颜继祖下狱问罪,陈敏以监军太监的名义接管,以天子旨意命令山东总兵出兵。

    虽然传旨太监陈敏心急,但有京师给的权限,却也有了几分底气,去山东巡抚府上催促的时候,语气却愈地严厉。

    颜继祖也是知道。自己若是再这么推搪下去。恐怕就要倒霉了,按说他可以把责任推到同城的山东总兵李孟身上。但那太监不知道李孟地凶恶,他可是知道,这济南城等于就是他李孟的军营。

    而且崇祯皇帝的脾气,你身为文官不能督促手下的武将出兵,武将未必会有什么罪名,他这个文官恐怕要被重责斩了。

    若是在北直隶入寇之后,没有李孟这个历史变数,因为德王被鞑子俘虏,事后杨嗣昌定功罪赏罚,颜继祖也属于被处斩之列,在并没有生变化的历史上,颜继祖是用很坦然地态度面对这个死刑。

    但因为李孟地军功躲过了这次的处罚,颜继祖从大难中逃脱,出京时候的雄心壮志,德王被掳之后的坦然面对,这些豪情都是烟消云散,心中只是想着,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京师这传旨的太监这么催促,颜继祖惊惧异常,只是想着求活,可天子的步步逼迫,他一个文官去哪里求活。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去求山东总兵李孟的庇护了,颜继祖颇为自嘲地想到,天下间地文官之耻恐怕就是自己,谁也有这么低姿态去求比自己职位低的武将。

    自嘲归自嘲,感慨归感慨,颜继祖回到家之后,就让下人收拾东西,把行李打包,准备搬进胶州营管理地那半城去。

    二月初五,京师过来的传旨太监陈敏带着十几名锦衣卫伴当,气势汹汹的朝着颜继祖的府邸而来,他这次可是做好了准备,如果颜继祖再不答应的话,他这边就要命令山东巡抚交出印信了。

    说起来这也是掩耳盗铃,握有重兵的武将不出兵,连和他在一起多年的文官都催促不动,即便是换人又能如何。

    可对于京师朝廷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眼下的朝廷大义还是可以压人,不至于全无用处。

    太监陈敏这路也是走的熟了,一大早就领着人来到巡抚的府邸,要是进入衙门之后,那边还有巡抚大人的亲卫和官吏,总归是有些不便,陈敏可是熟门熟路,反正在早晨出府的时候堵他。

    谁想到一帮人凶神恶煞的过来,却是面对个空空如也的宅邸,好在有个看守宅院的小伙子,和他们指点了路途,说是搬到何处去了。

    上次巡抚颜继祖说是宽限三天的时间,他要去驱赶山东总兵出兵,谁想到居然是悄悄的搬家。陈敏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心想你堂堂一个巡抚,居然有这种顽童一般的手段推诿,天下这么大都是大明天下,你就算亡命出逃都逃不掉,搬个家就能跑了吗。

    那看守房屋的小伙子倒也是热心,和宦官陈敏这些人仔细说了巡抚颜继祖家到底搬到何处去。

    知道了住在何处,陈敏一行人也不耽搁,怒气冲冲的朝着巡抚宅邸那边去了。

    这些太监和锦衣卫出京传旨办差,到了当地,地方官的逢迎讨好。礼品金银那是少不了的,而且还可以在当地的风景名胜,出名的酒楼游览一番。

    这趟差事果然是苦差事,不光是旨意落实不下去,一直拖延出兵。而且这济南城被鞑子掳掠,完全是变成了空城。

    济南城现在完全是胶州营和各个衙门办公生活的地方,这生活地设施简单的很,甚至还不如京师附近的县城。

    传旨太监陈敏和锦衣卫们来到这清苦地方,外面空荡荡的一座城。也没有什么溜达的心情,每日都是琢磨着出兵。

    所以这些人对济南城和其他省府有什么不同,并没有什么概念,按照那名年轻人的指点。一行人朝着颜继祖的新宅邸走去。

    这一路上,就看到那些来来回回经过的兵马。陈敏心里面琢磨,这山东总兵倒也不像是要不出兵,要不然这城内兵马调动怎么会这么频繁。

    这颜继祖居住的地方却是从前奉国将军地府邸,这奉国将军也是皇族的称号,一名巡抚居住这样的宅邸根本是违制。

    陈敏站在这宅邸门口狞笑着说道:

    “看来这颜继祖真是不想活了。这大不敬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这府邸地大门倒是敞开。钦差太监和锦衣卫们那里需要敲门通传,下马后直接朝着里面冲了进去。

    奉国将军的宅邸可真是非同小可,最起码过了门前地影壁,那院子做校场都是足够了,按着陈敏的印象,巡抚家中的下人仆役也不少,但这院落却都是冷冷清清。

    “吱呀”一声。这府邸的大门关闭。

    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从各处走出拿着刀剑的披甲士卒,一人从影壁后面转出来。开口笑着问道:

    “这位就是从京师过来,传旨催促出兵地陈公公吧!!”

    说话地这个人语气颇为的温和,但看着周围这些披甲的士兵,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什么温和。

    一名锦衣卫看着周围逐渐靠过来的甲士,心中难免紧张,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刚抽出一半,“呼”的风声呼啸,一根白蜡长杆直戳了过来,准备的刺中了他地胸口,这名锦衣卫胸腹间一口气没有上来,憋得生疼,直接跪倒在地上。

    这个动作,一下子把场中所谓“温和”地气氛打了个粉碎,甲士们手中的刀枪立刻是指向了在内圈地太监和锦衣卫们。

    和陈敏在京师中看到的那些京营纨绔草包不同,奉国将军府这些埋伏的甲士稍一工作,那种杀气和压力马上显现出来,陈敏这一圈人都是脸色煞白,心里知道,若是妄动,对方搞不好真会杀了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咱家是传旨的钦差,你们这样刀兵相逼,是想要造反吗?”

    陈敏声色俱厉的喝问,可任谁也都知道,这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陈公公莫慌,兄弟们正是知道你是传旨的钦差,所以才在这宅院里面等着。”

    那为的人温和的回答道,不过随即变了下脸色,沉声的说道:

    “陈公公,黄河尚未开化,大军行动颇有不便,颜巡抚和李总兵都是决意在二月底或三月初,大河开化之后方才出兵河南,可朝中诸公一味的催促,还请公公去信解释一二,这几位在锦衣卫当差的兄弟,也有给锦衣卫衙门去信的权力,一并把这消息写了,就说我山东兵马分驻各处,更有远在两淮的兵马,仙侠正在紧张的调集准备,最早也要二月二十五才能启程,并无推脱之事。”

    听到这人说出来的话,陈敏和锦衣卫们的脸都黑了,本来这迟迟不肯出兵是巡抚和总兵的罪责,自己要是写信去解释,将来若有个好歹反复,这就成了自家的责任。

    何况这些日子,陈敏和这些锦衣卫们给京师的去信和反馈,都是山东文武官员如何的拖延,突然反口,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脸。

    “这……这怎么能写,这分明是欺君之罪。”

    太监陈敏颤抖着说出这句话,那人笑着说道:

    “不写,可就是趁夜出城,不知所踪,写了,最起码能过几年太平日子……”

    第三天,带着陈敏的回信的快马从济南赶出,直奔京师。

    这次的信上倒是仔细的说明了山东兵马面临的困难和调兵需要的各项准备,其中陈敏一改从前对山东文武官员的攻讦,反倒是大力的夸奖他们,说是殚精竭虑,只为筹措兵马前往河南救援,还说什么奴才愿在山东督促,待出兵河南后再重返京师云

    崇祯皇帝不相信天下人,但对身边这些宦官还是有几分信任,尽管前面恼怒异常,可接到这封信后,怒气却减弱了几分,只得是派出使去往河南附近的省份调兵救援,还褒奖了几句,说陈敏忠心任事,值得重用。崇祯皇帝自以为掌控一切,实际上却什么也控制不了,他信任的,都在蒙骗他。

    在没有李孟的历史上,崇祯十四年的正月,洛阳城就被李自成率领的闯军打破,但此时到了二月底,洛阳城还是在明军的手中。

    或许是因为李孟进入河南之后,流寇“宋江”被击溃,大部引往淮北,而流寇“李振海”则靠近兖州府,差不多被胶州营渗透,没有依附李自成,闯军的力量差了几分,这洛阳城还能支撑的住。

    历史,终归是变了些……奢望能更进一步,这就要依靠大家的支持了,

第三百零六章 襄洛罹难 背水扎营

    襄阳被称为“天下关隘”,是南北之间的雄城,地理位置极为的重要,杨嗣昌督师五省兵马征剿张献忠、罗汝才兵马的辎重和粮饷有不少存放在这里。

    流寇和官兵的战斗大都是在四川进行,湖广的襄阳城一直显得颇为平静,不过崇祯十四年的二月初五的晚上,这种平静被彻底的打破了。

    在西门的城楼上,一名须虬结的大汉站在垛口的后面,望着城内的处处火头,城中的喊杀和哭叫,站在城头上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在他的身后,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中年人失魂落魄的瘫倒在那里。

    周围远远的站着些劲装的武士,那名大汉看了一会襄阳城中的乱象,转身在地上拿起坛酒,拍开泥封,给自己和那穿着黄色袍服的中年人各自倒满了一碗酒,递给那中年人之后,端起酒碗,沉声说道:

    “我想要杨嗣昌的脑袋,可他远在四川,今天借王爷的头颅一用,让这杨老儿也以失陷亲藩获罪,来,襄王爷,喝完这杯酒,就上路吧!”

    那中年人浑身好像是筛糠一样的颤抖,手中的碗洒出来不少的酒水,动作僵硬的把碗凑到嘴边,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或许是酒壮人胆,这中年人喝下了酒,也能说出几句话了,颤声的说道:

    “我朱家的天下,我家的天下,就这么……就这么……”

    大汉冷笑了几声,略微扬起来声音说道:

    “为了喂饱你们朱家,这天下死了多少穷汉,王爷,安心上路吧!”

    话音未落。这大汉丢掉手中的酒碗,抽出腰刀劈了下去,鲜血狂喷而出。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五。八大王张献忠乔装入襄阳,半夜蜂起,全城大乱。张献忠焚襄阳府,尽得城中军资,斩襄王朱朱翊铭于城头。

    此时,李自成闯营围攻洛阳不下,督师杨嗣昌率军仍在四川,山东李孟仍然在紧张的准备出兵。

    二月十九那天。李孟再和家人告辞以后,率领老营七千兵启程前往兖州府济宁州,完全由新丁组成的兖州军出兵五千,李孟共率军两万两千,准备去往河南。

    所有应该走过的程序都走完之后,李孟还是去了次孙传庭地院子,和这位孙先生告别,李孟全身披挂的走进书房。

    却现书房内整洁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墙边立了两排书架,上面放着各种孙传庭阅览的文卷。

    李孟进屋之后,这次比较让人意外地是,先开口的居然是孙传庭,他冷声说道:

    “李大人这是要出兵河南了吧!”

    “正是,等下全军就要启程。”

    看着屋中和孙传庭态度的转变,李孟心里面非常地愉快。他这边朗声回答完。坐在椅子上的孙传庭却站了起来,这孙传庭的身材高大。比起李孟夜来不逊色,站起来之后冷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等这山东兵马去了河南,恐怕洛阳城早就失陷了,去了又能做什么!?”

    李孟嘿嘿笑了几声,回答说道:

    “河南大城这么多,又不光是洛阳一座城,莫非这开封城李闯就不攻打了吗,总归是要去救援。”

    孙传庭怔了怔,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身拿起一本文卷,又是说道:

    “鞑子的兵马又要围攻锦州,洪承畴也要纠集蓟辽的兵马救援,腾不出兵马来救援河南,这天下当真是有趣,外面无事,内乱,里面无事,外侵,这鞑虏和陕贼真是一唱一和,生生的拖垮我大明啊!”

    听到这话,李孟愣了愣,却不知道如何接口,大明真是几千年来最倒霉地王朝,连续不断的天灾,大股流民的起义,还有崛起于白山黑水之外的蛮族强敌,各种各样的因素叠加在一起,本就是衰颓的大明帝国如何抵挡的住。

    也正是在这样的几方合力之下,几十年之后,华夏民族陷入了几百年地黑暗,被西方在历史地长跑中拉开了距离,直到新中国建立的时候才喘过气来。

    自己能不能让这种黑暗变得淡些,或让华夏避免这蛮族统治的几百年黑暗呢,这任务还真是沉重。

    李孟心中自嘲,不知不觉间,他的目标已经是从当日的自保,在乱世之中存货,并且过的好些,变成了改变这历史。

    孙传庭的话把书房之中地气氛说地颇为沉重,李孟也无话支应,只是抱抱拳,开口说道:

    “天下大势,已然是不可逆转的局面,李某也是尽力而为,去河南救援这段时间,还望孙先生好好考虑考虑,是不是来帮李某筹划,这就先告辞了。”

    “李总兵倒很有把握,此去河南,安然归来啊!”

    能听得出,孙传庭心中还是有一股怨气,走到门边地李孟哈哈一笑,边走边扬声说道:

    “若是去这河南都没有把握安然归来,李某怎么敢贸然请孙先生您来山东呢!”

    二月二十七那天,李孟到达了济宁州,按照胶州营的探马回报,黄河上的冰凌已经是非常稀少,按照那些有经验的船家估计,差不多再有三天就能启程。

    三月初二,李孟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之后,山东兵马全军开拔,说来也是巧合,大军刚刚启程一个时辰不到。

    河南那边已经是送来了急报,二月十六那天,洛阳城陷落,福王现陷于敌手,被反贼斩示众。

    没有李孟的历史上,洛阳城在崇祯十四年的正月就已经是被闯军攻下,而现在,闯王李自成的军队力量上稍微差了几分,打这洛阳城未免就耽误了些时日。

    不过这洛阳城的守御近乎是个笑话。总兵王绍禹在河南领兵军将之中颇有名气,不过这名气可不是行军布阵地本事,而是克扣军饷的能耐。别人是克扣六成,他这边是克扣八成,然后还有一成给亲兵。剩下的那一成才给洛阳城地士兵,这王绍禹有个绰号“王八成”,当然称呼的时候,一般都是省略这个“成”。

    王绍禹除却贪鄙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耐,杨嗣昌督师五省。抽调河南兵马甚多,就是没有调他,想来也是听过这名头的。

    洛阳这些年本就不太平,急需兵马守城护卫,但总兵王绍禹克扣军饷,士兵们为了这克扣地军饷,几次鼓噪哗变,反倒是成了洛阳城内的大害。

    洛阳知府和通判、同知。为饷的事情真是愁的要命。可洛阳城的产业大部分都是托庇在福王的名下,动不得,也收不上税赋来,城外地各处,差不多全部是福王的王庄产业,也是无钱收上来。

    哪有多余的银子来支付士兵的饷银,要说这洛阳知府等文官。手中也不是没有钱。但那是私产,怎么能给士兵们饷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请城内最大的财主出钱,城内城外都是福王他老人家的产业,怎么也要花钱保家。

    但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城外刀兵烽火,迫在眉睫,几乎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福王之富,甲于天下。民间早就有传闻“洛阳富于大内”,但福王就是不愿意花一分银子来给守城地士兵饷。

    等到李自成大军围城,几次险情出现之后,福王朱常洵这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了几万两银子饷。

    好笑的还在后面,银子拿出来,王府的管家帐房扣了一道,洛阳知府等人按照常规扣了一道,总兵王绍禹又是扣了一道,到士兵手里可就所剩无几了,大家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这可是常例规矩啊。

    洛阳城破,也没有什么激烈的战斗,是二月十五那天,围城攻打的农民军在洛阳城的西北角大声的鼓噪起哄,城墙上守卫地官兵在下面农民军地鼓噪下,杀死了城头上督战的军官和文臣。

    总兵王绍禹跳城墙逃生,那些官兵们打开了洛阳城地西门,农民军蜂拥而入,福王听到城破之后,失魂落魄,无处可去,到最后只能是去往福王府毗邻的迎恩寺中躲避,当天就是被闯军搜了出来。

    威风无比,号称是天下藩王最尊贵的福王在这样的时刻,也只能是连连磕头请求饶命,这是李自成的闯营打下的第一个大城市,福王又是这么身份贵重的亲藩,那里会绕了他的性命。

    闯军在洛阳城内大会,把福王千刀万剐,剐下来的肉片和鹿肉混合在一起,泡在酒中,称为“福禄酒”,洛阳城民人人争抢食之。

    福王府内的金银财物都被闯军获得,闯军把福王府内的数万石存粮通通的用来赈济饥民,豫西一带的饥民奔走相告,结果破洛阳城十天之后,闯军人数已经是骤然增加到七十万。

    李孟率领的山东兵马进入河南省归德府的时候,在洛阳的消息传到了李孟这支队伍中,当时李孟正和马罡还有赵能在座船上议事,沿岸跑来的探马把消息传给船上。

    在座位上的诸将,听到这个闯军聚众七十万,无不面面相觑,这数字未免太过恐怖了些,山东兵马这次一共才出兵两万两千,就算是算上河南的兵马,也不会过十万,可对方一下子就有七十万兵。

    但山东兵马的反应,也就仅仅是面面相觑了,害怕他们并不害怕,孙传庭和洪承畴以及当年的卢象升和闯军作战的时候,陕西乱军从来都是十万、几十万,而官兵不过是几万的数目,但官兵却没吃过什么亏。

    几十万流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几万兵,好歹是有些组织训练的,但李孟还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既然是豫西已经糜烂,我军不必以洛阳为目标,流寇既然是攻破洛阳,下一步肯定是顺黄河而下。直扑开封,我山东兵马以开封为限即可!”

    马罡和赵能,还有坐在下的王海、汤二都是互相交换了眼神。笑而不语,李孟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一脸的轻松模样,站在边上记录地袁文宏稍微琢磨了下。上前一步禀报说道:

    “这些还是让随军的颜巡抚和陈公公写个折子吧,也给京师中枢那些大佬一个说辞理由。

    李孟点点头表示同意,那边的袁文宏已经把方才地决议写成了文卷,收起来等下去办。

    巡抚颜继祖和京师派来的传旨太监都是跟随在军中,巡抚率领兵马这是大明的规矩,但颜继祖这次来不过是走个形势。那太监陈敏现在形同胶州营地囚犯,尽管他给京师的信上说,自己为了督促监视山东军队出兵,愿意以身犯险,亲上战场。

    京师看到有这种自己愿意去第一线的,自然是答应下来,崇祯皇帝还私下里和王承恩很是称赞了这陈敏几句。

    谁想到这陈敏已经是被胶州营完全控制住,奏折密信。全是在胶州营的授意下才能出。

    控制住这么一个人。却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京师对山东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不管颜继祖怎么上奏折哀求,崇祯皇帝都觉得这山东巡抚是在蒙骗,找理由拖延出兵,可这派下来地宦官这么说,可信度顿时是大幅的增高。洛阳城陷落之后。尽管也是严辞的叱责,但语气却比催促出兵的时候还要轻些。

    黄平的探子和由马队骑兵组成的哨探。每日里都是跟着船队,沿岸搜索侦查,不过这侦查的效率,却远远不如在山东和淮北的时候。

    河南大灾饥荒,兵祸连绵,千里赤地,除却在黄河两岸还有些仓库和城市之外,其余地地方都很难找到人烟,骑兵撒出去,碰到地往往就是官兵和流寇,这两样的损失都是不小。

    有几次离开黄河一天的路程,第二天就会有人失踪回不来,无奈之下的黄平只得是请示李孟,在河南地面上,不管是官兵还是贼兵,争夺的战场也就是那几个在黄河岸边的大城市,所有的敌人不会离这些点和线太远,要不然他们也无法生存。

    所以李孟决定缩小胶州营哨探搜索地范围,在这黄河两岸就行了。

    三月初八,李自成决定趁巡抚李仙风和总兵陈永福率军救援洛阳城之际,开封城防空虚,领兵急进,准备利用这机会拿下开封城。

    三月十二那天,闯军地五千骑兵和六万劲卒到达开封城下,开始围攻,相对于洛阳城防的糜烂,开封城毕竟是一省地府所在,开封城又是天下间有数的大城,防范上到颇为的得力。

    在巡按和知府的率领下,全城的武装人员都是动员起来,在城墙上死命的固守,直到三月十五,这开封城也没有被攻下。

    可在洛阳城的河南总兵陈永福和巡抚李仙风却已经是率兵赶回,但这股军马除却留守洛阳的,也只有九千出头,李自成是带着闯军的精锐而来却也不惧。

    果然,总兵陈永福不敢率军和闯营野战,只能是在开封城西关入城,重新布置防务。闯营在开封城外挖掘壕沟,构建工事,准备长期的围攻开封城,洛阳福王死去的余波没有消散,闯军围攻开封的消息又是震惊天下。

    三月十九那天,李自成在部下的簇拥下视察城防,被躲在城头的守备陈德,一箭射向面门,这陈德是河南总兵陈永福的儿子,在开封城被称为小将军,素以弓马著称,李自成仓促间举起左臂遮挡面门。

    胳膊被箭支射入,左右连忙把人拉下去,城上的人看不清楚,却还以为射中了李闯的面门,不知道为何,传出来李自成被射瞎一只眼睛的消息,闯王却得了个外号“闯瞎子”。

    开封城形势如此危急,在南阳府方向的左良玉部急忙的北上,而在北直隶的保定总督杨文岳,也是率领京畿兵马朝着开封城的方向增援。

    这样的形势,在船上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被那钦差催促地这么紧,但看支援河南的各路兵马。居然是山东兵最早到达。

    三月二十二,山东兵马在兰阳县赵皮寨渡口上岸,上岸之后。五千士兵推进十里左右摆下了防御的阵型,其余地士兵上岸之后,和随船的民夫辅兵一起开始挖掘工事。修筑军营。

    背水扎营,这是兵法中最忌讳的一种扎营方式,如果敌人压来,士兵们也只有被淹死一条路了,当年曹州总兵刘泽清入河南平贼地时候,就做过这等蠢事。结果被闯军推了过来,满营大溃,淹死许多。

    但胶州营却必须这么做,大军行动,军粮辎重必须要得到保证,而胶州营的补给,都是通过黄河和运河的水路进行,在岸边这里要建起来能够抵抗围攻的堡垒和仓库。维持住大军的后勤。

    不过看起来也就是胶州营的士兵娇贵。必须要给养充足,那平贼将军左良玉,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地兵马为什么不需要这些。

    可胶州营从来不倚靠抢掠和征作为后勤补给的手段,而且他的士兵也从来不吃人肉……兰阳县虽未陷落,不过闯营的哨探和同情也是遍布境内,眼下河南省内,除却大城内的平民百姓。其余都是无比的仇视官兵。同情或是支持闯军。

    就在胶州营上岸八个时辰之后,探马就传来消息。李自成分兵两万,由大将郝摇旗率领,朝着兰阳县这边急赶,准备把山东兵马赶下河去。

    对于闯王李自成来说,去年山东兵马把流寇“宋江”部几万打散的战绩完全说明不了什么,宋大刚那完全是乌合之众,而自己现下的兵马可都是实打实地精锐,而且打破洛阳城,士气正旺,击破官军是应有之义。

    郝摇旗是李自成手下最亲信地将领之一,当年李自成在潼关被孙传庭把大部队杀散,十几骑逃入山中,却受到乡勇的围攻,还是郝摇旗奋勇沙散了乡勇,救出了李自成,郝摇旗作战以死命敢斗出名,郝摇旗从来不吝惜部下的性命,这种亡命的打法,让意图保存实力的明军官兵极为的头疼。

    胶州营除却有四千人负责警戒之外,其余的官兵和民夫都是被勒令休息,之所以要用勒令这个词,是因为很多新兵根本睡不着,特别是说流寇地两万大军正在赶来,更是紧张地要命。

    事实上,到了夜间,郝摇旗率领的兵马也不敢行进,流民为主地士兵谈不上什么营养,大部分都有颇为严重的夜盲症,而且夜间行军,这河南野地无人的环境,士兵们很容易跟不上跑散。

    郝摇旗也是让自己的部队扎营休息,到了天色拂晓的时候全军加紧赶路,在巳时的时候,赶到了胶州营的大营之前。

    不到两天,胶州营的军营已经是颇为的完备,这完全是出乎郝摇旗的意料,修建营地和工事,这等粗重活计,官兵们是不会去做的,需要征附近的民夫丁壮,眼下河南地面上,又那有什么多余的劳力,估计仓促间,士兵们那里会修起来军营,就算是搜寻民夫这个活计也要用很长时间。

    更不用说,因为抢掠和地方上的那些无用纠缠,肯定会耽误不少的时间,这两天在岸上根本无法扎营。若是进入兰阳县城,事情却更简单了,两万多人拥挤在小小的县城之中,军粮无法供给,混乱拥挤,很快就会崩溃。

    可无论如何,郝摇旗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把营寨在一天之内立起来了。这让他心中禁不住有些警惕。

    大明官兵平日间饷银被克扣的七七八八,能去打仗已经是谢天谢地,那还敢指使他们去做苦力,所以这些东西,一般都是去让抓贫民百姓来出力。

    但胶州营的士兵拿得是足饷,军官们干活的时候也是亲身的参与,而且这工事修筑在胶州营的训练之中,也被当作是军事技能的一部分。

    命令一下,这修建工事和营盘的任务就和作战一样,会被士兵们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郝摇旗在马上寻了个相对高处的地方,用手遮挡着,仔细的观察这山东官兵地营盘。过了会,郝摇旗在马上失声的笑了出来。

    此时闯军势大,郝摇旗这种级别的军将身边也有不少地亲兵护卫。听到主帅笑,有那心思伶俐的,马上去凑趣的问道:

    “郝将军为何笑啊!”

    这句问话许多经典地戏文中都是有的。众人也都是驾轻就熟,郝摇旗嘉许的看了这名亲兵一眼,心想这样知趣的今后要提拔着用,举起马鞭指着前面山东兵马临河的大营笑道:

    “记得前些年来山东时候,也是在黄河边打个山东的军将,那人把营盘扎在河边。到得后来,兄弟们拿着炮轰过去,大队一冲,山东地官兵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朝着河里跳,也不知道淹死了多少,今天却又是看到,这山东官兵的脑子都傻掉了吗?”

    话一说完,众人立刻是一阵的哄笑。郝摇旗脸色严肃起来。手中的马鞭朝前一指,开口命令道:

    “炮队先上前,步队两侧掩护,待轰乱了对方的队列和营盘,马队先冲,大队跟上。边上几名亲兵得了命令,立刻是骑马跑下高处朝着各自的部队令。剩下这些在高处的都是有身份的大头目。郝摇旗却不开玩笑,肃声说道:

    “这片河滩地没什么阻碍。两边有什么举动大家都是看地清楚,也只能是这么硬碰硬地冲杀了。”

    这些大头目都是点点头,一人沉声说道:

    “山东远来的客军,肯定没什么心思打仗,比不得咱们这些敢拼命的老弟兄,等下就把他们赶下河去!”

    后排却有人插言道:

    “宋江那伙可就是吃亏在这山东兵上,不能大意啊!“

    “宋江?宋大刚那伙人眼里面除了金银和女人,还有什么别的,怎么能和咱们闯营的勇士相提并论!”

    拂晓拔营赶路的闯军,长长的纵队慢慢地变成横队,各个部队都是进入战场,若是知兵地军将,这时候趁着阵型没有稳定,派兵突击或许会有效果,但对面的山东兵马大营却没有什么动静。

    郝摇旗本来保留了三千人地预备队,准备在出现这种情况下给对面的官兵迎头痛击,但对面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这让郝摇旗和其他的闯军大将更加的放心,对面的军营搞不好又是那些不懂兵事的文官率领的。

    在河滩附近扎营的军营也并不是什么一座两座的营地,而是几万人的大营,远远看就像是一座城池一般。

    也难怪郝摇旗这些闯军的将领惊讶,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对方居然已经挖好了深沟,立起了木栅和土墙,甚至在军营内还有望楼,算是粗制的要塞。有些蹊跷的是,在大营的外面插着几根竹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对于率领这支部队的郝摇旗,还有对在围攻开封城闯王李自成来说,他们所知道的山东兵马也就是将要上岸的那支部队,在胶州营开始修筑营地的时候,胶州营的骑兵稍作休整之后,就开始在赵皮寨渡口、兰阳县一带开始进行巡视,无关的民众也是被驱散,当然里面也有替闯营打探消息的。

    而闯军那些骑马的探子如果不逃走,就只能是被优势的山东马队截杀,在附近几十里的区域之内,完全的被遮蔽住了。

    对于闯营来说,在看到胶州营的营地之前,很多消息和情况他们都是不知道,尽管军营中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可闯军上下都是颇为的慎重,因为有些摸不清山东兵马的底细,所以不敢妄动。

    在胶州营的营盘之中,在靠近外侧的两个望楼上,山东巡抚颜继祖在望楼的上面战战兢兢,倒不是因为望楼的高度太高,这望楼十分结实稳当,这位巡抚大人惊惧的原因是遥望着闯军的军队。能见到对面的几万兵马徐徐展开,在大营前面的平坦空地上,几万兵马按照各队分别进入位置。

    山东巡抚颜继祖也是知道些兵马军事的人,对面的闯军虽然是流寇出身,可派来的这两万兵马毕竟是几十万人中的精粹,那些参加过战斗,有厮杀见识地劲卒。这些和官兵作战多年的战士们,他们的气势委实是非同凡响。

    远看着很有章法,而且这颜继祖也能看到流寇地军中也有马队。隐约间还能看到炮队的模样,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现在越想着李孟的推延出兵地决定无比正确,对面是这么凶神恶煞的敌人。何苦来这里为国尽忠呢?

    看看望楼下面,山东巡抚颜继祖好歹是心安些,胶州营的大批兵马就在大营的各个门口后面列队,在几个望处都有军将不断的回头大声通报。

    外面有些喧嚷,而在胶州营的军营之中,除却军官地喊话和马匹的响鼻之外。安静异常,虽千万人又如一人。

    颜继祖在望楼上还在感叹,猛然间“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军营好像都是震动了一下,颜继祖本来站在望楼上就觉得脚下无根,被这声巨响一吓,整个人差点从望楼上滚下来,连忙的用手抓住边上的立柱。一时间窘迫异常。特别是在这么多人的头顶上丢人,更是难堪。

    不过下面的士卒们压根没有注意到望楼上的这动静,那声巨响之后,大营几个门口地木栅被前面地小队士兵呼喊着推开,胶州营的大队人马朝着营前涌出。

    一队队士兵在军官和士官的督促和引领下走入早就是设定好的位置站定,步卒,火铳兵、马队层层的列好阵线。

    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是。本来应该在大阵左前角的炮队。却走在了队伍地最前列,这次李孟一共带了十门三磅炮出来。除却在营地地要害处布置了两门之外,剩下的八门都是推了出来。

    现在炮队地统领郭梁走在炮队的右侧,现在八门炮彼此间隔四十步,按说火炮列阵的时候,彼此间隔二十步已经是足够大的间距了。

    郭梁这是被李孟训斥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出战,率领炮队上前线差不多,偏偏还是完全不符合常规的战斗,让他更是小心翼翼。

    三磅炮前面都有两匹马在拖拽,还有十几个人在两侧推动,三磅炮倒是不重,他们行进的度也很快。

    在他们的对面,郝摇旗手下的炮队也在呼喊着号子向前,农民军并不是拿着木棒和农具的莽夫,在他们的部队之中真正的骨干力量是那些有战争经验的流民,还有就是兵败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加入的官兵。

    闯营在官兵的手中缴获了大量的火器,也是依靠这些官兵传授使用,不管是攻打洛阳还是攻打开封的时候,都是有大批的火器助阵。

    闯营的炮队足有三十门炮,但是大小口径不一,移动也是费力的很,不少人喊着号子,用力的推炮向前。

    可对方的军兵突然是从军营中冲出来,而不是他们预想的倚靠颇有规模的营寨据守,就让这些人着实的吃了一惊,现在敢于野战的官兵可真是罕见。

    而且看着官兵的火炮是用双马拖拽,比这边这些炮的运动度快了很多,郝摇旗这支部队派出来的炮队顿时是迟疑不前。

    双方距离差不多有四百步左右,闯军炮队的头目就准备回撤,他这边离开大阵才不过几十步,对方已经可以迅的靠过来架炮开火,肯定是吃亏。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炮队走到二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之后,突然是停在了那里,闯营的炮兵顿时是人人错愕。

    隔着这么远,火炮射程根本不够,一百五十步才算是有效射程,莫非这官兵的火炮也是纸老虎,只敢离着远远的放不成。

    “大家也不要动,等着那些官狗子打第一轮,咱们再上去轰!!”

    有些紧张的闯营炮兵也都是放松下来,那名炮队的领心想等下就是比靠近度的时候了,现在队伍前后有几根竹竿,难免要阻碍护送步卒的行进。

    “你们几个,把那竹竿拔了,插在那碍事!!”

    刚刚放松下来的闯军炮队,却看见那些停住八门官兵火炮,火炮边上的士兵们用令人乍舌的度的卸下了马匹,清洗炮膛,装进药包,放入铅弹。

    转眼间几个人拿着粗木杠**炮架的轮子之中,把火炮对准了自己所在的方向,这效率高,动作也是非常的熟练。

    闯军这边已经看的傻眼了,不过这紧张立刻就是放松下来,距离这么远能够干些什么,做好准备,等官军第一轮火炮打完迅反击就是了。

    郭梁眯着眼睛,虽然竹竿被拔去,但对方的炮队还是在这几根竹竿的范围之内,在胶州营之中还没有目测或用简单工具就能算出距离的人才,所以需要在战场上作出距离的标准参照物。

    闯军那种粗劣的官营匠坊铸造的铜炮大小口径不一,不过大多是一磅到三磅的口径,射程也就是一百五十步左右。

    但是在胶州营的兵器制造局之中,尽可能的标准化和讲求质量,三磅的火炮有效射程是三百步,最大距离甚至可以到四百五十步,只不过这种火炮要求精细,手工制造的每个环节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胶州营也没有太多。

    现在,闯营的炮队就在射程之内了。

    “开炮!!”

    随着郭梁一声大喝,八门火炮次第打响

第三百零七章 火器之利 伯仲之间

    铅球呼啸着从炮膛中飞出来的时候,闯营的炮队也都是全神贯注的准备在对方火炮打完,就要把炮向前移动。

    也有人盯着地面,尽管判断火炮射程够不到这边,可也要担心铅弹的弹跳,河滩地面上,土质相对松软,跳弹的杀伤不会太大,只要是及时的闪避开就没有什么大碍,此时真可以说是电光火石之间,人人紧张。

    但呼啸声靠近过来之后,这些炮队的士卒却是明白,立刻是傻了眼,对方的炮居然能打这么远。

    从轻视到震惊,这当中的心理变化也不过是瞬间,闯营的炮队都是拥在了一块,马上就是炸开了。

    没错,八门炮的齐射,在落点附近的人只要是四散跑开,确实不会有什么杀伤,但外圈和内圈的人步调哪能配合的那么好,何况还有炮车和火药车在当中阻拦,这么一炸,场面顿时是混乱了起来,众人乱成一团,互相推挤。

    结果除了最外圈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一个也没有跑掉,甚至在这个推挤混乱也就是一瞬,炮弹半空中的飞行时间很短很短。

    八枚铅球,没有一枚落空,达到了最好的杀伤效果,血肉横飞之后,就是凄厉的惨叫,没人想到山东官兵的火炮射程居然这么远。

    火炮对于闯军来说不过是辅助的兵种,攻城时候的破坏城防,还有在野战的时候打乱敌军的阵型,但第一轮的交锋,却被官兵的火炮打的这么凄惨,郝摇旗还是始料未及,在炮队背后列阵地阵型更是有些骚动。

    郭粱死死盯着前面的闯军炮队。看见对方的炮队在己方的第一轮轰击之后,已经是四散奔逃,八枚炮弹一下子夺去了几十条性命,不由得心中有些遗憾,河上行军,火炮也不能太沉重,如果拿六磅炮过来,方才这一轮齐射,闯军的炮队直接可以洗掉。

    不过。闯营的士卒,特别是这些精兵,也是极为的悍勇,方才这一轮对射虽然是杀伤不小。可却不至于让他们都跑掉。

    溃散掉的原因,是胶州营的炮队士卒用闯军目瞪口呆地度清理炮膛。装填弹药,要是再不溃散,恐怕第二轮的炮击就要砸过来了。

    那次攻打曹州城之后,郭粱被李孟好一顿训斥,回家又被他哥哥郭栋打了几巴掌。他也是当作奇耻大辱,看着其他的军将立下军功。春风得意,郭粱这边愈觉得受刺激,他倒真是把刺激变成了动力。

    可自从曹州那场战斗之后,胶州营的大小征战,基本上没有用到炮队,这让郭粱愈地郁闷,心中憋着一口气。要在战场上展示出来。

    今天就给了他这个机会。事实证明他做的确实是不错,看着炮兵把弹药装填完毕。郭粱脑中拼命回忆着几根竹竿地位置,开口大声喊道:

    “向前五十步!!”

    火炮两边的士兵对这个命令立刻的执行了下去,两名士兵推着独轮车在后面拿着工具和弹药,其余的人一起力,向前移动。

    没了马匹的拖拽,这次火炮移动地度显然慢了不少。

    李孟在马队阵前,他的计划和那边地郝摇旗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先用炮轰乱对方的阵型,然后马队冲过去,谁想到对方居然也是用这个法子。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那有什么预先确定的计划。

    不过他的下属却完全的遵从,第一轮炮击之后,汤二就要开始让马队缓缓的向前移动,李孟沉声说道:

    “马队不要动,传令,调马罡部火铳兵上前,紧随炮队之后,若是敌兵攻来,三段射击。”

    亲兵大声答应了,骑马朝着后面调兵,马队和队伍之间也是留出了空隙,火铳兵队列不像是步卒那么严谨,顺着这空隙向前跑去。

    在郝摇旗地阵营那边,自然不会让这威力大地火炮靠近,也有军将调来了预备冲锋的马队,准备先把这不知死活地八门炮拿下来。

    夯实弹药的木棍还塞在炮膛里面,尽管炮兵在推着炮,可也是紧张的看着对面的动静,郭粱也是紧张异常,这炮兵原本是在大阵的左侧,并不需要冲锋陷阵,但今日这炮兵却是和火铳兵一般的使用,让郭粱确实是紧张异常。

    看着对面的骑兵开始动作,他这里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却听到身后密集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大批的火铳兵紧跟了上来。

    大明的火铳兵甚至是欧洲的火铳兵,他们都和拿着长矛的士卒没有什么区别,长官也都是所在部队的千总,但李孟对火铳兵有单独使用的需要,所以每营有火器统领一名,平日为把总衔,负责火铳兵的操练。

    战时若是方面大将有对火铳的单独使用,则这火器统领领军出战,平日里还是作为那位千总的下属使用。

    而战时指挥这些火器统领的人,一般是方面大将的近卫领,比如说这时候王海骑马来到了阵前。

    火器统领们按照所在的营率领着火铳兵,尽管这些兵很散,但越靠近火炮,却在他们统领的命令下逐渐的校正阵型,形成阵线。

    八门炮拉开了几百步的一条线,火铳兵们就按照这条线铺开,火炮前进的慢,火铳兵正好是接着这个步骤调整好阵线,装填火铳。

    闯营那边的马队也是渐渐的加,对方也是大股的马队列阵在前,郝摇旗还以为官兵是和自己一样的打算,而且这边马队撒出去,对方能抗衡的,也只能是用马队来对冲,这用长矛方阵顶住骑兵冲锋,闯营可以顶住官兵,但官兵却不能是用这个法子来顶住闯营的骑兵。

    郝摇旗这边的马队可都是陕甘晋豫的精锐。他对这马队足够的自信。

    方才地炮击,己方已经是输了一阵,但这八门炮,郝摇旗丝毫不觉得能改变什么,马队上前掀翻火炮,那就万事大吉。

    可看见对方的大批散兵从后队冲出来,跟在马队的后面,远远看着也不像是拿着长兵的部队,郝摇旗心中更是疑惑。

    方才自己的炮队上前。两侧的护兵尚且拿着长矛长枪,对方这么不合常规,到底是要干什么。

    现在他可不敢嗤笑这山东的兵马什么了,这支军马给他的感觉和大明的哪一支军队都不一样。太过古怪。

    看着马队已经是冲了出去,郝摇旗摇摇头。低声吩咐身边地一名副手,急的说道:

    “让“老当当”的马队冲就是,咱们自家的马队给我勒着点,别傻乎乎地冲上去!”

    那副手心领神会,“老当当”是当年闯营遗留在河南的部队。闯王过来就率众来投,但和郝摇旗他们这些人明显还是有些分别。郝摇旗地部队之中,也是各支兵马的杂糅,一些河南本地起家的大伙,轻易的指挥不动。

    闯营的骑兵也不是一窝蜂地猛冲,几队人还是勉强的拉开了距离,归属于“老当当”地马队已经是冲在了前面,那副官说得有些晚。可这距离还是慢慢的拉开。

    别傻乎乎的冲。可不是不冲,只要看看对面的局势。骑兵冲锋,若不是重甲骑兵,轻骑还是讲究个迅猛,最前面的那些骑兵照此做,后面的可就未必了。

    偌大个战场,每个兵队从自己的位置上,来到交战地所在,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双方地目前选定的战场就是火炮推进地方向。

    闯营的马队已经是开始加,郭粱的火炮才朝前推进了三十多步,但已经是能看到对方骑兵的衣服样式了。

    “炮兵趴伏,在火炮两侧。”

    郭粱下了这个命令之后,看到炮兵都是趴下,他也是趴伏下来,双手抱着头。

    在郭粱的身后,则是已经排列成队形的火铳兵,闯军用来夺炮的马队,冲在最前面的差不多有三百骑兵,气势汹汹,阵线拉的很开。

    王海已经是下马,腰刀出鞘,刀背靠在肩膀上,跟着火铳兵的大队缓缓上前,每列队伍的右端的火器统领都是在瞄着王海的动作。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他的嘴里不停的在念叨着,这是王海目测估计对方骑兵靠近的距离,看靠近到一百二十步的时候,王海把手中的刀高举起来,各排的火器统领齐声的吆喝着:

    “准备”

    火铳兵都已经是装填完弹药,举起了火铳,王海的刀很狠的朝前劈下,口中大喝:

    “开火!!”

    他这个动作一作,在第一排的火铳统领大喊:

    “开火!!”

    几百支火铳齐齐的打响,“砰砰”的声音瞬时大作,整个战场上立刻被白色的硝烟弥漫。

    郝摇旗整个人差不多都从马背上站起来了,想要看看几百步外战场上的情况,但黑火药的烟量实在是太大,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听到人的惨嚎,马的嘶鸣,对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敢动用火器开火,这等违犯常理的事情就让他极为的惊讶,听到这惨嚎,就知道射击很有效果,脸上更是黑了下来。

    好在他事先命令,后排已经是拉开距离的,见到前面不对,纷纷打马转向,朝着两侧回转。

    马匹还没有跑起来,转向倒也不用太费事,可毕竟是临阵变向,马队还是生了不小的混乱。郝摇旗还在那里皱眉,边上有几名军将却在大骂:

    “直娘贼,凭什么我们大队的骑兵冲过去,后面这些人却临阵脱逃。”

    叫骂的人都不是郝摇旗的嫡系,而是从其他的河南流寇大队的头目,郝摇旗脸色更是难看,不过却没有出声。

    第一排的火铳打完,这几百只火铳地威力不小,不过精度上也不能要求太高。尽管硝烟弥漫,可还是能大概的分辨出对方正在朝着这边冲锋,最起码有一半的马匹没有打中,这些闯军的精骑确实是不差。

    在马匹受惊的情况下,还能控制住坐骑,继续的前冲,这比大部分的官兵强的太多,但胶州营的火铳是三段射击。

    “第一排,落!!”

    在第一排右端地火器统领大喝。第一排的士兵们立刻是用火铳拄地,身体半蹲,第二排的统领在第一排喊话之后,就在盘算着时间。按照操典,五数之内。前排士兵若不蹲下,则为犯军法。

    日复一日的队列训练,让胶州营地士兵们对口令都有了机械化的反应,第一排地士兵在令之后,听得见的就蹲下。那些因为声音过大,没有听见的。却紧跟着自己身边战友的反应。

    “开火!!”

    第二排的火器统领扯着嗓子大喊,第二排地火铳也是打响,那些流民的骑兵实在是悍勇异常,被迎头痛击之后,却不逃跑,依旧是整理队形继续冲上,他们却是知道。对方地火器这么强劲。若是背对逃跑,恐怕死伤更大。

    只能是继续冲锋。对方火铳射一轮之后,装填会有间隙,刚刚压住马匹,整理队伍冲上,第二轮的火铳也是打响了。

    “第二排、落!!”

    “开火!!”

    紧接着第三派的火铳又是打响,“第三排,落”前三排的士兵都是蹲了下去,后面的那些没有开火的火铳兵则是举起了火铳等待着命令。

    在西方的战场上,自从火器出现之后,开始有战场迷雾地说法,黑火药地烟还有骑兵步兵在地面行进掀起的尘土,都足以遮蔽众人地视线,第一轮火铳射击之后,接着河边风大,开能看清对面。

    等到三轮连射之后,对面有些什么都是看不清了,各级统领和王海都是凝神静气的听着动静。

    连续的大响,和战场之中的惨嚎,还有弥漫不散的烟雾,让郝摇旗的阵前也是鸦雀无声,郝摇旗的心腹亲卫低声的嘀咕说道:

    “就是当日卢象升领兵追咱们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这样的官

    郝摇旗冷声的命令:

    “各队戒备,不得混乱,违令斩,各将回归本队,等待号令!!”

    原本把这个战斗看得比较轻松的将领们都是听令,朝着各自的本队散去,郝摇旗低声和副将说道:

    “把马队聚过来,等下是打是跑,听我的号令!”

    那副将急忙去了,郝摇旗这边的目光也是盯着战场的中心,春季的开封一带,特别是黄河附近,风力还是不小,不多时,硝烟和烟尘都飘散了。

    三段连击,上千的铅丸次第打出,果然是效果不小,三百多骑兵倒伏在那八门火炮之前,也有些伤重未死的,人马都是在尸体堆里艰难的挣扎。凡是见到这景象的闯营士兵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火铳兵们则是站起开始装填弹药,郭梁站起身来,晃晃脑袋,身后拍拍身上的尘土,方才火铳连续的射击,让他们这些趴着的炮兵可是提心吊胆,一边是怕流寇的马踩过来,一边是怕这边的火铳打不到。

    看着眼前的战况,郭梁心中也是一阵兴奋,冲着身边的人大吼着说道:

    “弟兄们,现在看咱们炮队的了!!”

    他这里话音刚落,在胶州营的阵列中就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炮队的士兵们士气高涨,就连推着火炮的度都加快了几分,不过也不会走太远,因为方才火炮停下的位置,再往前十步,就是人和马匹的尸体。

    可见方才那闯军的骑兵冲的多近,这火炮很重,包铁的轮子在平地上都有些苦难,更别说有人马尸体的阻碍,但按照双方的距离,火炮必须要再靠近二十步左右,才能轰击到对方的本阵。

    郭梁一咬牙刚要下令,身后马蹄声响,传令兵已经是赶了过来,迅的说道:

    “大帅军令。就地炮,不必向前,射后回转大营即可。”

    这军令并不是专门给郭梁,王海也收到了命令,火铳兵除却两排继续上前之外,其余的人开始回转阵中。

    留下的火铳兵就是留着护卫炮队,不过既然不用前行,也省却了很多的麻烦,反正弹药也已经是装填完毕。几名炮兵上前拿着木棍夯实了弹药,郭梁一声大喝之后,八门火炮齐齐地开火。

    在那几百名夺炮的马队被山东的火铳兵杀了个干净之后,闯营阵中已经半天拿不出什么应付的方略。只得是等待胶州营那边先动作。

    方才那八门火炮的射程的长度已经是让人咋舌,不过郝摇旗的大阵所在。却距离这火炮足有四百步有余,看着对方开炮,只是正当面的人稍微散了散,几万兵马倒是没有什么混乱。

    虽说最大射程是三百多步,河滩地面上土质松软。铅弹沉重,跳弹的幅度不大。但李孟大营背水,郝摇旗却是在反方向上来,距离这么远,土质却谈不上什么松软了,八枚铅弹,有一枚炮弹地落点极佳,直接是弹射了起来。

    这炮弹正好是弹进了闯军的步卒阵列之中。立刻有不下十人被铅弹扫倒。周围人都是吓了一跳,一看对方的八门火炮炮口还是对着这边。立刻是朝着四处闪避。

    大家一直有个误解,实心炮弹的杀伤只有在落点那一处,被砸中了算是倒霉,然后迸溅起地土石也会伤人,但实际上,实心炮弹呼啸飞出,动量巨大,落地后,基本上都会有反弹,反弹变向,这才是最大的杀伤,实心炮弹不光是点杀伤,他也有面地效果。

    闯军这些人之中,就是被这反弹的跳弹伤到了,当然,目前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要指望每炮都有这个运气也不可能。

    郭梁看到这炮有了效果,心中大乐,心想今天这个表现,想必在大帅面前搏到了头彩,后面那些牵着马的炮兵跟了上来,把又是手脚麻利的套上车,拉着炮就朝着回转。

    但在他套马回转的之前,郝摇旗看着有些压不住地队列,再看看对方一直是井然有序的队列,眼角禁不住大跳了几下。

    这官兵怕不是自己能对付地了,郝摇旗扬起手臂,想要命令阵列退些步,但迟疑了下却没有出声。

    郝摇旗在闯营大将之中,算是有城府的角色,闯王在患难时不去说,现在这势力已然涨的厉害,真真正正的有逐鹿之望,将来每个人在闯营之中会有什么地位,会有什么利益分到,这已经是每个人应该考虑的问题。

    闯王麾下,刘宗敏为武将之,这个位置众人都无法撼动,但田见秀、郝摇旗、刘芳亮、高一功、李过等人的位置却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完全是看每个人的表现,谁立下大功,交给他统属地兵马也就多些,地位也就跟着高点。

    郝摇旗被任命为此次出征地大将,他心中极为的高兴,这可是大好地机会。

    而且他也是知道,闯王围攻开封正急,单独一路山东的援兵还不足以让他撤围,在平贼将军左良玉还有保定总督杨文岳来援之前,抓紧围攻,打下开封,自己这边拦截在整个大略之中是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何况,闯营打破洛阳城,杀了福王之后,心气变得极高,两万精锐对远程来援的官兵,若是不胜,那就是他郝摇旗本事不够。

    退不得,可看眼前这兵马,那里是轻易战胜的了,郝摇旗心中苦笑,心想恐怕不是战胜,不败就是万幸了。

    李孟手中拿着单筒的千里镜,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阵列,方才打的虽然是激烈,但郝摇旗那边最多也就是伤了个皮毛,大阵有骚动却没有乱。

    对面领兵的大将郝摇旗并不冒失,若是和从前那些对手一般,猛冲猛打,或是仓惶撤退,胶州营总会有趁势破之的手段,但这么稳重,彼此的小心试探,却有些难缠。

    双方各有大军对峙,但战场上却出现了短暂的平静。郝摇旗深吸了口气,越的琢磨不明白现在的局势,心中也是极为地忐忑。

    “后军缓退……“

    郝摇旗冲着亲兵下令,有心腹上前刚要说话,郝摇旗却明白他们要说什么,肃声说道:

    “咱们自家的兵马不动,马队押在这里。”

    若是他们本队撤离的话,整个的大队怕是就要溃散了,郝摇旗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形势简单,但还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这等大战,可不是一时一刻就可以决定胜负的。

    在战场的中间倒伏了一片人马的尸体。推炮已经是推不过去,要是炮车被尸体堆卡主。进退不得,对方的骑兵步卒再上来地话,应对可以就有些麻烦。

    看着王海带领火铳队缓缓的后撤,李孟想或许可以让火铳队先逼上去,然后马队冲上。才准备下命令,却现对方的阵型有变化。拿起千里镜细看,现方才因为夺炮有些混乱的马队已经是恢复了原状。

    差不多百骑一队,在阵前散乱着排列,看到这个,李孟放下了千里镜,让各队地火铳兵回归本队。

    郝摇旗的这些轻骑小队,正是为了对付胶州营地远程武器。上千人的三段连击才打死了密集冲锋的三百骑。这还是在对方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若是在对方有备而来的状态下冲锋。闯营地骑兵用松散的队形冲上来,恐怕火器地效用不会那么大。

    李孟吐了口气,面前这闯营的几万兵,除却自己在齐河县遇到的那一千鞑子之外,居然算得上是最强的敌人了。

    但越是这样的敌人,越能够检验和锻炼自己的部队,既然无法取巧,那就用正规的方法来攻下对方吧!

    “传我军令,马罡、赵能部各三营出战,击闯贼两翼。”

    李孟闷声下令,各有传令兵急忙地骑马去通报消息,李孟地所在,身后就是亲兵营和马队,王海和汤二见到令,也是急忙的回头让自己手下做好准备。

    “将军,要不咱们压上去用弓箭和火器打这些官狗子……”

    “扯你娘地臊,眼睛瞎了?没看见这官军火器厉害吗?”

    被郝摇旗痛骂的那名部将脸上有些红,可还是有些不甘的说道:

    “要是这么僵下去,咱们动不得,只能是让这些狗子换着法打咱们,这不是白吃亏吗?”

    郝摇旗听到这句话却没有喝骂,盯了这部将一眼,微微点头,冲着身后的传令兵大声喝道:

    “南阳的第一、第二、第四队,河南的第三、第四队,出阵前攻,南阳第六队,七队和河南二队,隔着一百步,随后跟上!”

    从四川跑到河南,仓促间聚起几十万,闯营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编制和级别,所以靠着各地的地名来标识部队,一队就是二千到三千人之间的队伍,上面郝摇旗所说的南阳就是南阳府出来的流民,这河南不是指河南省,而是指洛阳所在的河南府,这里李自成收拢兵马极多。

    被郝摇旗喝骂的那名部将看到主将采纳自己的意见,一时间激动的满脸通红,为自己方才的怨气感到后悔,当下大声的说道:

    “将军,小的愿意领兵陷阵,大破官狗!”

    郝摇旗的表情依旧是很严肃,命令大队出战,军中的大鼓已经是开始敲响,各级头目大声的吆喝令,士卒们也是开始慢慢的朝前移动,看着军威雄壮。

    突然这鼓声之中有了些别的节奏,对面官兵的鼓也是开始敲响,官兵两翼的六个方队缓缓的移动出来。火铳手是散兵,走在长矛方阵的四个角上,长矛兵都是竖立着长矛,排着整齐的队形向前。

    这队形实在是太整齐了,或说相对于郝摇旗这些流民精锐组成的步卒太整齐了,长矛如林,差不多都是笔直竖立,每个方队都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体,如同一人一般压了过来。

    眼下在黄河边上,官兵和闯营都是开始派遣自己的步卒队伍,步兵是人数最多也是最廉价的兵种,但一场战斗出动步兵,却代表着决定胜负的时候来临。

    那闯营的兵马尽管乱哄哄的。可也有自己地章法,就是每队之中还都是凝聚不散,队与队之间空隙分明。

    而胶州营的方队,就好像是被尺子量过一般整齐,两侧三个方队之间的距离差不多一致,士兵们迈着的步幅也差不多是一致,走在每一个方队右侧的都有一名打着鼓的鼓手,士兵们就是跟鼓点调整自己的步伐。

    在四角的火铳兵,弹药大都是装填好。他们的脚步稍微快些,有地人在给火绳的火头上吹气,让其继续燃烧。

    这样的队伍,移动如山。敌人先见到这如山一般的压力,一般心就先怯了三分。可闯营地这些步卒不害怕。

    这些流民出身的战士们还有五分之一地人手中没有像样的兵器,身上大都是穿着布衣,衣不遮体的也有不少,但他们丝毫不怕,反倒是大声喝骂着向前靠近。

    手下士卒的勇气丝毫没有给郝摇旗什么安慰。他还是在看着对方的动向,河南府地几个大队。已经是他的老底子。

    可郝摇旗心中还是没有把握,他看了一会,低声和那位请战地部将说道:

    “你领着手下准备,要是不好,这些队不必硬抗,让他们撤回来!”

    那部将听到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过郝摇旗的面色严厉。而且这部将也看到对面那压过来的方队,知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当下一抱拳,领着亲兵自去等待通知的时机。

    郝摇旗回头看看身后的部队,后队已经是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兰阳县和开封城之间还有两处可以扎营阻碍地所在,退下来顶住哪里,也可以暂时地缓一口气。双方交战的时候,最怕地就是未战先打算败。

    可他却顾不得这个,郝摇旗后路安排的差不多,又是盯着对方靠近的方队。

    双方的步兵队都是在两翼出动,李孟在那里观察着敌阵,按说在这战场之上由不得有什么闲情逸致,可李孟莫名的有了个想法,自己这用兵水平可能和对面的闯营大将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孟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比较,如果没有这武器和训练的优势,临阵指挥,恐怕自己还不如对方。

    每个营的千总都是拿着斧枪走在方队第一排,右端第一个人,他的身边就是敲打着鼓的鼓手,为了不影响步卒的行进度,当然也是胶州营的制造能力所限,走在最前面两排的士兵上身都是有镶嵌铁叶子的皮甲,头上带着垫着铁片的厚毡帽,但队副就可以有一身不错的棉甲,而千总则是穿着半身的板甲。

    双方不断的靠近,胶州营火铳兵的头目已经开始命令自己的手下检查火器,准备战斗,而对面闯营的步卒也有些停住了脚步。

    这一停顿,本就是有些散乱的闯营步卒队伍更是混乱,但明显脚步也都是跟着放慢不少。

    战场上敌对双方运动的节奏是非常明显,何况这样的举动,带队的胶州营军官都是有些疑惑,不过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稀稀落落的半空中一片羽箭,朝着胶州营的方队中抛射了下来,这些流寇果然和从前胶州营打过的部队不一样,居然有“大弓”,这弓是从草原的蒙古各部传来,一般是骑兵下马步射时候使用。

    大弓差不多有大半个人高,吊射的话,射程差不多将近二百多步,比火铳的射程可是要远不少。

    陕甘明军和蒙古土默特部、鞑靼部交战多年,对方的那些本事也是学会不少,这些秦军很多都是投奔闯营。

    使用大弓的弓手想必是在队伍的第二排和第三排,就是为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过这大弓也不是寻常人就能用的,看天上这羽箭也是稀稀落落。这等大箭虽然少,可也是杀人的兵器。

    火铳兵们看到飞来的羽箭,连忙朝着前面跑,这大弓射出的箭本就是针对长矛方阵。第一排的士兵们单手擎着长矛,用另一只手臂遮住了面门,整个方队依旧在前进,不过每个人都是在抖动手中的长矛。

    十几尺的矛杆晃动,下面还算稳定,可上面部分的晃动幅度非常的大,大弓射出的长箭射程是优势,度说不上太快,步兵方阵的长矛抖动,差不多有八成的射来的箭都是被打掉。

    算上射空的,射入阵中的箭支却也不多,士兵们头上垫着铁片的毡帽也多少有防护的作用。

    但这一轮的箭雨,胶州营的步兵方阵之中还是倒下了三十多个士兵,士兵们惨叫着倒下,他身边的同伴不去理会,只是闪开倒下的长矛,默默的跨过同伴的身体,继续前进,如果是伤,方队通过后会有人救助,若是死,那就死了吧,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

    这样的情景却是闯营的士兵没有想到的,大弓攒射,己方士兵的脚步变慢,蓄势冲锋,对方被大箭射,阵型必然混乱。

    放慢脚步其实就是为了蓄势冲锋,大弓射出,熟悉这个流程的闯军士兵们大喊着冲了上去。

    箭快落下,头目齐声的呐喊令,闯营前列的步卒猛冲而出,他们面对的是已经装填好弹药的胶州营火铳兵阵线。

    既然是冲锋,那前面不管是刀山火海都要冲过去,冲到敌人的跟前把敌人冲乱冲垮,闯营的士卒知道官兵的火器厉害,可还是一往无前的冲了上去,流民若想求活,总要先从死中求。

    射程之内。

    转瞬间,战场上硝烟弥漫……

第三百零八章 驱而不歼 反常为怪

    远远的大阵之中看着火器,和亲身经历这火器的齐射,那感觉是完全不同,对胶州营的火铳兵来说,面对这样的冲锋,就是在敌人进入射程之后,射击,然后转身跑到长矛阵的后面去。

    长矛方队之间有足够大的空隙,就是让火铳手在方队周围的空地处机动,长矛方队就是“移动的要塞”,而肉搏能力弱的火铳兵则是依靠这个“要塞”保护自己,在合适的时机输出杀伤。

    闯营前列的士兵冲锋,喊杀声震天动地,但转瞬间就被火铳的射击大响淹没,这次的射击比起方才针对骑兵冲锋的规模还要大,凄厉的惨叫声甚至都非常稀落,因为大部分的声音都被火铳声音覆盖。

    射击完毕的火铳兵也不回头,直接朝着阵后跑去,六个营的千总在火铳射的时候停在原地不动,前面三排的长矛兵随时准备平端长矛。

    火铳兵跑回长矛方阵的后面,硝烟还没有散去,但在千总的命令下,鼓手还是敲响了鼓点,长矛方队又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

    喊杀声好像突然间完全消失了一样,只有六个方队的鼓声在响,硝烟很快被风吹散,只剩下那边一地的尸体。

    郝摇旗的闯营这次的冲锋也是颇有节制,每队的前锋冲上来之后,大队的脚步却没有跟上,显然那名传令的部将,已经是尽可能的约束了部队。

    双方距离一百五十步左右,中间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伤,鼓声的节奏有些放缓,长矛兵的脚步也跟着变慢,经过这有障碍的区域,士兵们也要小心地面上的障碍,被绊倒或是地上的伤攻击到,整个方队可就混乱。

    闯营地方向传来了“当当”敲锣声音。又有骑马的骑兵在几队之间来回的奔走吆喝,闯营的部队开始缓缓的后撤。

    冲锋失利,但他们还有机会,通过面前这片区域,如果官兵的队列一乱,后面的火铳手正在装弹,一时半会上不来,这也是反击的机会。

    但胶州营地长矛方阵移动的很慢。宁可有短暂的停顿,也要保证各营的齐头并进,也要保证基本上的队列齐整。

    原来看着基本上平齐的长矛,有些长矛开始冒出来,然后又落下去,看这些长矛的起伏,好像是人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行进,可这些长矛兵,莫非还要自己找麻烦,朝着尸体上踩踏不成。

    等胶州营经过这片区域之后。地上已经没有活人,那些受伤到底的人也已经是死去了,长矛的尾端一样可以伤人。

    郝摇旗手下地各队头目,一边领着队伍缓缓后退,一边死盯着面前一步步压过来的长矛方队,经过那片有障碍的区域,胶州营的长矛方队依旧是阵型严整,丝毫找不到可以突入的破绽。

    在出阵的这些流民大队之中。这等背身的缓慢后退,有些人的脚步已经是出现踉跄,阵型渐渐地不那么凝结。

    可胶州营的方队也只有在阵型严整的时候才能保持战力,尽管对方在溃乱,却也不能放手让士兵去追击。

    双方中间的距离是一百几十步,始终是保持着,胶州营不断的前压,郝摇旗的闯军不断的后退,看着这局面就这么僵持住了。不过在阵列后面的火铳手已经是装填好了弹药,跑到长矛方队的前列支架射击。

    能在后面压阵的都是闯营地骨干精锐。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沉着地面对逐渐压过来的官兵。但看见这些火器即将射击之后,见过方才这些火铳的威力之后,看见对方马上要射击,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镇定的状态。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是游弋在各队之间的闯营骑兵,从队与队之间冲了出来,以极为散漫的阵型。挥舞着兵器杀上。

    看见这样冲来的骑兵。各营地火器统领都是大声地吆喝,让火铳兵回到长矛方阵的防护范围之中。

    轻骑冲上需要时间。他们地阵列太过稀疏,有些贪功的火铳兵还是在回到长矛阵护卫之前,打响了火铳,但命中率并不理想。

    反倒是有几个跑回阵列慢的士兵被追上的轻骑砍倒,长矛方队的头几排士兵已经是把手中的长矛平举或是斜上。

    但这些闯营的轻骑却也知道不能继续朝着里面冲了,把火铳兵逼退之后,兜了个***又是回到本阵。

    李孟放下千里镜,长出了口气,转身对身边的马队统领汤二命令道:

    “马队列横队压过去,不要冲,缓缓的压过去就是。”

    汤二从这战斗开始被确定的前锋,结果却被一直押着不动,这次总算是找到了出阵的机会,兴奋的抱拳领命,骑马朝着马队的结阵地奔驰而去。

    李孟把千里镜**挂在马鞍处的褡裢里,冷笑着说道:

    “倒是能撑,我倒要看看你大队还能多少时间不乱。”

    马罡和赵能部派出的六个营,在大阵的左右两翼,中间的本阵处还是空档,可看到了胶州营方才的火器离开,郝摇旗万万不会把自己的部队派上来死冲。

    人喊马嘶,汤二的马队开始在大阵之间集合,三队,每队百骑一排,一共三排,共九百骑,骑兵的阵线铺开,不过却看着并不是太长,因为胶州营的骑兵阵列彼此间靠近的好像是长矛方队一样紧密。

    汤二纵马到队伍的最前列,举起马刀,在半空中从左到右的缓缓转了几圈,开始催动了马匹,马匹慢跑起来。

    后面的九百骑同时催动,缓缓的向前移动。

    胶州营马队动的区域正是军阵的中央,也就是那块空档所在的位置,正对着的就是郝摇旗的本阵。

    看到对方地马队动,一向是镇定自若的郝摇旗终于是变了颜色,千万人如同一人,这兵已经是练到了极佳的状态。

    双方几次短暂的接战。闯营没有赚到一点的便宜,折损了千余人马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这样的一直退,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自己这些兵马虽然是流寇之中的精锐,但毕竟是流寇之中,行军前进的时候尚且乱哄哄地,这么严整有序的后退,实在是太难为这些人了。

    郝摇旗有苦自己知。这么退,保持不乱的兵马他能想到的只是当年戚继光连的哪些兵,那些兵可都是在传说之中。

    现在对方的马队又是压了上来,郝摇旗知道事情不好了,平日里觉得自己这些陕甘精骑,已经算是了不得兵马,可看着对面压过来的骑兵,这才是知道差距。

    面前压过来的那里是骑兵,分明是一堵墙,马匹紧挨着马匹。缓缓的朝前推进,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差不多同一个节奏,有如闷雷响起。胶州营地骑兵训练完全是按照当日老军户*传承来做,在前进中的骑兵,每个人都是尽可能和身边的战友靠近,保持着队列的完整。

    最前排的骑兵们盯着领跑的统领汤二,准备随时按照汤二的指挥动作做出反应,不过汤二也一直控制着马队的度。并不加快,只是缓慢地朝前。

    骑兵来的不快,胶州营的六营方队,还是那么慢慢的压过去,火铳兵走在队列的空隙中,随时准备抓住机会射击。

    可闯营的轻骑也是在各队中游弋,看着这边火铳手稍有动静,轻骑就是准备冲上来阻截,不过轻骑靠的太近,也是危险之极。几名骑兵追击后撤的火铳手追的太近。冲进长矛方阵的内侧,结果直接被长矛兵戳了下来。

    眼下这局面就像是两个人过招,都在那里比划,一个人略占上风,另一个人边打边退,可双方保持着距离,占上风地却无法取得决定性地结果。时间却是越来越长。

    这种大军的遭遇战。真正开始白刃相击的的时间,并不会持续一整天。因为士兵需要休息,马匹需要调整,甚至兵器也有极限,战斗如果持续的僵持,那双方还要扎营,然后继续作战。

    但这个结果,正是李自成所需要的,开封城池本身对李自成意义不大,对他来说,真正需要的是城内地军械粮草还有金银,取得了这些之后,闯营地兵马就会得到实际的扩充。

    现在开封城里面九千多兵马,已经是支撑地狼狈异常,闯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等到拿下开封城,山东兵马在岸上没有个稳固的立足点,到时候大军杀来,吃掉这一支援军。

    不过,拖延时间是最坏的一种选择,闯营上下并没有考虑到郝摇旗面对差不多数量的官兵会失败,特别是在天下间根本没有什么名声的山东兵马,更是很有把握。

    郝摇旗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可郝摇旗知道自己不可能拖延的太久,特别是对方的马队压过来之后。

    双方靠近混战的是步卒,但闯营本就是有些混乱的兵队,看着对方在中间压迫上来的骑兵,变得更加的混乱。

    原本游弋在阵中的轻骑,也不敢那么散漫,在各级头目的吆喝下慢慢的聚在一起,对方的骑兵上来,唯一能应对的就是骑兵。

    可轻骑一去,胶州营长矛方阵周围的火铳兵就没有了顾忌,又开始整队冲到前面准备射击。

    这下子闯营的部队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在后面压阵的那些加快脚步,而跑在前面的那些更是收不住腿,拼命的跑。

    刚刚还能僵持的闯营步队,渐渐的散掉了。看着正当面压过来的官兵骑兵,郝摇旗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晃晃脑袋,倒不是看不清,而是这种处处被对方压迫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郁闷,对面的这支官军很强,闯营的兵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郝摇旗认识到了这一点。

    两翼的步卒已经开始崩溃了,郝摇旗冲着亲兵们大喝道:

    “收拢马队,到大队的后面聚拢。快去,快去。”

    传令的亲兵们看着逐渐溃散地局面,有人嘶声的喊道:

    “将军,那些步队的弟兄们,咱不管了吗?”

    郝摇旗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不要抽出刀劈了这个不懂事的亲卫,冷声的说道:

    “散了能怎么样,咱们在后面等着。快去!!“

    官兵的马队逐渐的靠近,但汤二始终是压着马,也不冲锋,就这么轰隆隆的压过来,郝摇旗死死地盯了几眼,这样的马队,自己手下的兵马挡不住,他再也不看,拨转马头,呼哨一声。

    郝摇旗和他的亲兵一退。早就是得到了命令的闯营骑兵立刻是紧紧跟上,郝摇旗身边的亲兵卫士掌着旗号,看着将旗回转,马队都是朝着来路跑去,本就是因为步步的压迫而有溃散迹象的步队更是支撑不住。

    一直是回响在战场上的鼓声骤然停止,长矛方队和周围的火铳手立刻是不再移动,停在原地。

    长矛兵不能散开追击,火铳兵装填弹药不能过快。也不适合,如果追击很容易被对方打反击吃亏。

    但眼下这个局面,胶州营算是大局已定了,李孟只是看着对方地旗号不住的远去,对面的烟尘变得大起来,溃退的人马混乱无比,烟尘比正常行军的时候要大很多,靠着九百骑骑兵现在是不够了。

    李孟转身冲着王海笑着说了句:

    “小海,带着所有骑马的上去冲他们,记住。跑的不要快。我不要你杀多少人,但要把这贼兵彻底的赶散,明白吗?”

    在马下地王海重重点头,示意明白,眼下本阵这边,除却李孟还在马上,是为了高处观察敌阵。亲兵和剩下的马队骑兵都是下马。让马匹得到休息,李孟方才已经是把马罡、赵能控制的骑兵也都集中到了这里来。

    这四千多骑兵在李孟的一声令下之后。全部上马,开始在阵前列队,五百骑一队,次第而出。

    汤二领着的九百骑到了郝摇旗的阵前,汤二骑马在阵前兜了个***,绕到了队伍的中间,因为郝摇旗本队和闯营骑兵的夺路而逃,前后的步卒队伍也都是跟着溃散,朝着后面狼狈的逃跑。

    九百骑慢慢地展开,尽可能地拉宽,好像是一块推板,推着前面的溃兵朝着来向溃逃,汤二和马队的军官拼命的约束队伍。

    看着前面逃跑的溃兵,总有骑兵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追杀,汤二就是要约束住,让他们去赶而不是去杀。

    流寇的武装,被官兵击溃那是兵家常事,官军作战的时候,被击溃了可能是一溃千里,可这些流寇溃散,却不是那种彻底地失败,如果官军露出破绽,很可能就被这些流寇打个反击,反败为胜。

    郝摇旗虽然是率队后撤,但却不是打马狂奔,却尽可能地聚拢住骑兵,压住度,这郝摇旗是积年的老将,计谋众多,自然不愿意错过每一个机会。

    但他抓不到这个机会了,如果说刚才双方两个人在互相比划,没有什么实质地打击,那么骑兵的加入,就等于一个人抡起大锤狠狠的砸在对方的身上,彻底的砸垮,砸的粉碎。

    如果说汤二率领的九百骑还不是足够有效,那随后跟上的四千余骑,就把郝摇旗整个的队伍彻底的打散了。

    看见后面出现的大批马队,郝摇旗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是彻底的死心,连忙是加快度,朝着来向狂奔而去。

    马队的度加快,本来还跑的不算亡命的流寇乱兵们也开始心慌,已经是溃散的队伍更是混乱,即便是有些想法的人,回头一看看那大股的骑兵,也都是心惊胆战,闷头飞跑。

    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双方还在河滩这块区域有模有样的互相出招,攻击防御,可现在,只见到满山遍野的流民朝着开封城的方向狂奔而去,而后面则是几千名不急不躁的胶州营骑兵。

    李孟拿手抹了一把脸,阵前人马奔腾,硝烟弥漫,脸上全是尘土。但战阵指挥,一点也是松懈不得,现在总算是大局已经确定。

    “追出三十里之后,让他们回营,步卒先行整队,回营休息!!”

    跟身边的传令兵说完之后,李孟翻身下马,尽管穿着全身的钢甲。可他还是在原地晃了晃身体,领军出战对他这样的指挥官来说,可没有什么酣畅淋漓地冲锋破阵,大肆的砍杀,却需要镇定和冷静。

    方才他坐在马上将近两个多时辰,几乎没有太大的动弹,身上确实不舒服,长矛方阵的鼓声节奏稍有变化,然后停歇。

    六个方队还不能这么撤下来,但可以稍微的轮换放松。火铳手在长矛方阵之前列队,长矛兵则后排转换前排,进行轮换。

    李孟则回到了营寨之中,倒不是急忙去休息,而是在营寨中还有更高的望点,爬上营门附近的望楼,却现上面有个人正在上面,李孟稍微一愣。那人已经是倒头便拜,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帅虎威,旗开得胜……”

    定睛一看,却是山东巡抚颜继祖,想必方才地战争场面他都是看到了不少,李孟皱着眉头说道:

    “颜大人,不管私下如何,文官总归是在武官之上,这次的山东兵马名义上您也是统领,何必做这样的姿态。莫非李某或属下有什么难为大人的地方不成。”

    这话说的倒也是实在。李孟跋扈归跋扈,却没有欺压或逼迫颜继祖,双方面子上还都过得去。

    不过看颜继祖的模样,却是面无血色,可额头上有汗渍在闪光,无比慌张的模样,李孟很是不解。也是懒得理会。走到望楼的边缘,举起了千里镜向骑兵追击的方向观察。

    远处烟尘大起。郝摇旗所带着的马队早就已经跑远,剩下地都是闯营步卒,胶州营的马队跑的颇有章法,真是可以称得上不急不躁,几千骑兵押着马,跟在敌军的后面,不紧不慢。

    这状态与其说是杀敌,倒不如说是赶羊,给予乱军逃兵的压力并不大,但只要溃逃的流寇之中有聚集成队的迹象,马上就会有马队前突,坚决的把这队打散,骑兵本身地冲击已经是足够达到这目的。

    千里镜的望远效果比起现代的望远镜差得太远,李孟上望楼之后也只是看个大概,加上烟尘漫天,也看不见什么。

    李孟嘴角含笑,自言自语道:

    “这些兔崽子,千万别忘了叮嘱。”

    回头要下望楼,却现山东巡抚颜继祖还是跪在那里,李孟有些火大,禁不住冷声说道:

    “颜大人,军前就不必这些虚礼了,这么做,李某在大军将士面前如何自处,若是友军和地方上看到了……”

    颜继祖抬起头,苦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李大人,颜某的双腿酸软,实在是站不起来,若有失礼莽撞,还望莫怪。”

    听到对方这么回答,李孟哑然失笑,冲着下面吼了几嗓子,让名亲兵上来,他蹲下给颜继祖挪挪位置,颜继祖自嘲的笑道:

    “昔日在京师,自觉得读万卷书,天下间有何怕,有何处去不得,今日一见这大军交战,只觉得心惊胆战,双腿软,站立不住,真是惭愧,惭愧啊!”

    颜继祖吏部都给事中下到地方上做巡抚,一直是在文官的序列中,来到山东之后,李孟这边压根不给他领兵作战的机会,连见到这样杀伐场面的机会都是没有,今日在望楼上居高临下,倒是看得格外真切。

    那些血腥和死亡,实际上在他这个距离上是看不到的,但是战场上千军万马,杀声震天,一个人在这种军队面前,毫无用处,会感觉到被震撼,会感觉到极为地渺小,会产生小动物面对猛兽地感觉。

    当然,颜继祖被震撼的地方是胶州营在战场上的表现,胶州营在战场上体现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大明官军绝对没有的。

    不管怎么说,望楼上的这番笑谈,颜继祖却巧妙向李孟表达了一种低姿态……

    胶州营的骑兵一直追出三十里,这才是收兵回营,郝摇旗所率领的兵马。除却马队还能抓得住之外,其余地步队都是溃散。

    正在围攻开封地李自成大部,原以为形势大好,却突然现东侧有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两万余山东兵马正在虎视眈眈。

    等到马队回营地时候,兰阳县的劳军使也是赶到了军营,这兰阳县本就是开封府在黄河上的门户,李自成围攻开封城。这兰阳县从官吏到平民,各个都是战战兢兢,盼着官兵来解围,可又害怕官兵来。

    河南的官军名声可都不怎么好,郝摇旗驱动大军赶来阻截李孟部,大摇大摆的经过兰阳县城,里面的官民都是绝望异常,还有那无赖地痞趁机鼓噪,城内更是混乱异常。

    没人认为官军会有什么好下场,两军列阵合战。摊子未免大了些,兰阳县城墙上也能看见不少战况。

    县令甚至打着要是郝摇旗大胜官军,自己是开门投降,还是守城死节地问题,不过据说现在已经有举人和世家子投进反贼之中,自己是不是没必要太坚持。

    谁想到双方拉开来一打,城头上的人反应比起来在望楼上观战的颜继祖更为不堪,那山东巡抚好歹还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有些镇定之气,这兰阳县上的人目瞪口呆已经算是镇静的角色,更多的人都是听着外面的杀声,战战兢兢的趴在垛口后面,连看都不敢看,只顾得在那里求神祈祷。

    等官军大胜的时候,这些人才算是回过味来,城中已经开始哄抢地地痞无赖瞬时间没了声息,懦弱如羊的大户和商铺们胆气陡然壮大,把被抢走的东西直接抢回来不说。还打死了几个闹的厉害的。

    知县和士绅们一合计。快些出城劳军吧,看城外着官军如狼似虎的模样,要是不开城,这些官军打进来也说不准。

    大户和殷实的人家凑了些猪羊,又从城内的青楼里面征调了些粉头,还把几个躲在城内地老渔夫揪出来,要给外面打些黄河的河鲜。

    知县是不愿意过去的。看城外河滩边联营的规模。自己凑起来的这些酒肉女人,根本是杯水车薪。要是军营中分配不均匀闹将起来,肯定自己没有好处,但有什么法子,身为知县,好处平日里拿着,出头的时候也要出头啊。

    知县领着县城的劳军队伍来到了这支军队里面,守门的士兵脸色冷峻,但却不粗暴蛮横,只是过来验看了告身文书,也就放进去了。

    不过这些守门的军兵却不让那些青楼的粉头进门,还恶声恶气地人让她们离营五里,一帮人不敢说什么,只好照办。

    这兰阳知县在河南当官也有两年,也进过几次军营,那军营里面好比是依附在城外地贫民营地一般,士兵衣衫褴褛,吃喝缺乏,穷困异常,难得见到的富裕场面,那就是这些人在外面抢劫烧杀完毕、

    总的来说,军营之中又种种不堪入目的丑态,知县是个科举出身的斯文人,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山东素来是个穷地方,这几年虽说是无声无息,可邸报塘报的文书上,山东都是拼命的报灾情,他们兵马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附带说一句,李孟去年驰援开封地时候,大军没有经过兰阳县,而是在陶家店那边来地。

    这次劳军是不得不来,可一进军营之中,这知县倒是吓了一跳,这军营还真是和他往日看到的完全不同,这整备地程度可要比县城强太多了,以木栅土墙为外围,在军营内棋盘格的道路。

    在道路间隔出来的空地中,或是帐篷,或是仓库,他们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昏黄,军营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除却在外围放哨防卫的士兵外,大部分的人都是按照自己扎营的地区聚集在一起,吃饭闲聊,间或能看到几个带着铁盔的士兵在营内巡视。

    兰阳知县用力的揉揉眼睛,心想这是我大明的军营吗,为了防止军队半夜炸营,这天色昏黄的时候,若是没有战斗,换做其他的军将。肯定不许士兵们聚堆在一起,而士兵们也绝对没有这种闲适的心态。

    “他娘咧,这些军兵吃地是粮食烙饼,啧啧,还闻到肉味了…”

    在知县身后的一名衙役低声的惊叹,知县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却也是惊讶非常,士兵们吃的还真是不错。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粮食做的饼子和肉汤,自己衙门里面的几个差役都未必天天吃的上。

    越糊涂,越害怕,白天这支军队地厉害他们也是见过,以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兵马,谁想到居然看着都是些年轻的小伙子,本分人家的青壮,那多嘴的衙役又在后面低声的惊呼说道:

    “这人马哪来的,老子也要搬去山东。老苟你看这兵士,分明是太平年景的精神头。”

    “莫非这些兵马就是去年把宋江那伙打垮的山东兵,还真是了不得哩。”

    这位知县连说都懒得说了,他也是有些震惊,突然想起当年自己看过的一篇文章“赤身枕剑,坦然高卧,猛虎不敢近也”,眼前地这军营这军队不正是这个状态吗?知县又走了几步。有了方才那些想法,更是感觉到在营内的安闲中,体现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意。

    地方官劳军,知县这种级别的,一名千总出来应该感谢几句,也就算是了结了,不过方才那些哨兵通传的时候带回的消息,却是大帅要见他们,被叫做的大帅的,应该就是左都督、山东总兵、援剿两淮军务李大帅了。这位要见。那应该是召见,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事,兰阳知县也有些提心吊胆。

    可千万别是大军要进城驻扎,兰阳知县一边小心翼翼地祈祷着,一边朝着帅帐走过去,还能听见几位经过的军官的议论:

    “今天这仗这是没意思,就是骑着马追。刀子都没挥几下。我还指望积功升个小队呢!”

    “少叨叨两句吧,上面有令。咱们老老实实听着就是!”

    看着盘查盘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知县这一行人知道快要到帅帐了,不知道为何,从进军营门到现在,没什么凶神恶煞,也没什么不堪入目的景象,但这兰阳县一行人却变得愈紧张了。

    所送的猪羊鱼鲜都是被这营中的军需官接受,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们几个拿着几坛酒向前。

    帅帐的外观和其他处的营帐自然有所不同,而且在这里看到了不那么休闲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地甲士或宿卫,或各处巡视。

    这山东兵马地确是不同寻常,这些近卫士兵看起来比河南总兵陈永福的亲兵还要精锐啊,可这一路上惊叹了一路,兰阳县这些人反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帅帐周围自有一股肃穆的气氛,那几名多嘴的衙役也是沉默了下来,突然间听到帅帐之中有人大笑着说道:

    “李将军,本官心中实在是畅快啊,莫要怪我有辱斯文,可这消息若不痛饮几杯,怎能抒我胸臆!!”

    “军中无酒,不过正好,方才儿郎们通传,说是兰阳县劳军倒是拿来几坛酒,去看看,怎么还没送过来了。”

    两个声音显得颇为愉快,话音未落,看见帅帐的帘子掀起,两名亲兵急忙的跑出来,看见兰阳县一行,都是眼神一亮,开口笑着说道:

    “倒真是巧,兰阳县,快些进来吧,我家大帅等着呢!!”

    这话说的客气,兰阳知县整个人却颤了下,对方何等身份地位,居然用个“请”字,还在“等”,连忙和身后一名衙役班头,捧着酒坛,小跑着朝帅帐过去,那两名亲兵给他们把帘子掀起,更是让他们诚惶诚恐。

    兰阳知县一进帅帐,有人上来把酒坛子接过,看着坐在上地两人,一人是总兵地袍服,可看着也就三十出头模样,年纪却未免太小,另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身上穿着的官服是巡抚地服色。

    应该是没错了,兰阳知县连忙跪下给山东巡抚和山东总兵见礼,那年轻人还真是山东总兵,仔细一想,若是白日山东兵马这么能打,这年纪做到总镇一方的大将,好像是也不算是稀奇。

    “兰阳县令孙志阳,本帅的兵马来兰阳,难得你们有心劳

    这总兵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孙县令不敢多想,还是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开口说道:

    “大人兵马解救河南民众与水火之中,下官这点财货又算得了什么。”

    “唔……今日叫你进来,却有件事情要叮嘱,这三日内你兰阳城的城门不要打开,免得贼寇混入城中生乱。”

    孙志阳有些糊涂,心想自己我这边害怕你们进城,你让我们关城门那更是求之不得,当下口称遵命,上那总兵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是开口说道:

    “城门倒也是无所谓,不过还是关着吧,总归少点麻烦,兰阳县,天色要黑了,快些回城吧!”

    莫名其妙的就是下逐客令,孙志阳一行人当然是没有二话,可除了胶州营军营之后,又是遇到目瞪口呆的事情,胶州营的军需官居然给了他们银子,算起来居然还要比市价略高。

    不凶神恶煞,客客气气,居然劳军的东西还给足额的银子,这还是大明的军队吗,这还有规矩王法吗?

第三百零九章 欲见先纵 舍子求功

    “颜大人莫要着急饮酒,,等伙房那边把鱼送过来,有个下酒物岂不是更好?”

    在李孟的帅帐中,一点也看不出来白天刚刚经过一场大战,倒是很有节日的气氛,倒是非常的不搭调。

    除却几名站在营帐边上的亲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被打了出去,帅帐周围的亲兵护卫也被要求距离远些。

    因为在帅帐之中的山东巡抚颜继祖实在是放浪形骸,完全不顾得官身体面。说起来,山东总兵李孟和他的高下关系,并没有改变,巡抚颜继祖仍然要事事听命,让他这么高兴的原因有一个。

    正在四川、湖广督师剿灭张献忠、罗汝才的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总督五省兵马的杨嗣昌,因为襄王和福王的被杀,作为统兵的文臣,失陷亲藩,而且还是两位最尊贵的藩王,这等大罪不管如何也是逃不过惩处了。

    据连夜传来的文告,说是杨嗣昌在将要出四川的时候就开始绝食,在进入湖广之后就“畏罪自杀”,而统领兵马的任务,则是交给了监军万元吉。

    山东巡抚颜继祖如今这巡抚官位,恐怕是全天下的巡抚大臣之中,政务最清闲的一个,也是最没有权力的一个,事事都要仰李孟鼻息。

    之所以有今日的境地,无非就是那年满清鞑虏入寇北直隶、山东。因为杨嗣昌的错误调动,山东兵马扼守德州,济南城空虚之极。导致在济南城的德王被满清鞑虏抓走,这失陷亲藩地大帽子扣在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的头上,要不是李孟的军功作保,那一次恐怕就被杨嗣昌的议定功罪砍了脑袋。

    后来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巡抚地官位已经成了个空架子,每件事情都要看山东总兵李孟的眼色。

    杨嗣昌若是秉持公心,议定功罪,巡抚颜继祖或许没有这么深重的怨气,偏偏杨嗣昌的行事。出于私心的多,为自己推卸责任地情况更多。

    今日杨嗣昌也因为当日给别人定下的罪名获罪——失陷亲藩,巡抚颜继祖真是大感痛快,若是从前可能还要讲究个涵养气度,可这几年巡抚颜继祖自觉地和总兵衙门一个师爷比,地位都有所不如。那还顾得这么多。

    现在的颜继祖是唯恐在李孟面前表现的严肃,越是这般不顾体面,就越显得和山东总兵李孟的关系亲近,这一年来,巡抚颜继祖越来越现一件事,荣华富贵已经不敢提了,但这身家性命却在李孟的手中握住,尽力讨好吧!

    不管颜继祖在李孟面前如何地表现,督师杨嗣昌畏罪自杀的消息对李孟来说,他听到之后也感觉到颇为的快意。

    这些年地位飞涨。李孟看东西所占的位置也与从前不同,每次想起死在北直隶巨鹿的卢象升。就是惋惜异常,这样的忠勇之臣,却因为杨嗣昌的一己私心,死在鞑虏的优势兵力,一名如此出色的人物,却变相的死在杨嗣昌手中,李孟心中怎么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虽说临敌大战之际。饮酒也是很忌讳地事情。但李孟还是和颜继祖喝了一杯酒,李孟也看出来了。颜继祖现在是用各种的方法和自己表示善意,这样地一个文臣,若是能和自己站在一条阵线上,总归是好事。

    颜继祖看见李孟能他和饮酒,知道自己的示好已经是起到了作用,他也是知道行为分寸,当下不再打扰,告辞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位山东巡抚白日观战已经是心情激荡,晚上在这么折腾了一番,着实是感觉到疲惫了,回到住处就是呼呼大睡。

    在另一处的太监陈敏还有那些锦衣卫也是被圈在帐篷里,早有胶州营的文书拿着今日的战况和斩等数目,让这位太监朝着朝廷报告功劳,这伙人真是亦喜亦忧,喜的是自请监军,总归是有些军功地分润,升官财应该是有地,可洛阳陷落,福王被杀,这失陷亲藩的大罪,连杨嗣昌都要自杀,自己这边催促出兵地会不会受到牵连,似乎也是难说。

    不管是文官还是太监,都是闷气的很,眼下这局面,武将犯了天大的错误,只要是手下的兵力还在,朝廷最多是削职,然后还要这武将暂时代管,这和不处罚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文官和太监,只要是犯了罪,立刻是下狱。

    这几年杀文官、杀内官有如杀鸡一般,皇帝丝毫不曾手软,这次福王失陷,实话说和山东兵马出兵快慢的关系不大,陈敏私下里也是算过,就算是自己刚一催促的时间就出兵,沿着黄河前进,还没有到洛阳,那边就应该陷落了。

    但这话解释给上面听,皇帝和内阁大臣们根本不会理会,眼下这局面,陈敏这帮人就是李孟说什么他们就干什么,指望着军功能跟着分润下,减轻自己的罪责。

    颜继祖和陈敏忙碌完了就去安歇,这军营之中也没什么娱乐,很快也就睡了过去,但身为一军之帅的李孟,却不能和他们一样的清闲,他的夜晚才是刚刚开始。

    天彻底黑下来之后,一直是远远跟随着郝摇旗部的探马也是返回了军营,胶州营的马队从河滩上一直追出去三十里,郝摇旗比胶州营的马队多跑了十五里,在那里铺开摊子,开始收拢溃兵。

    流民、流民,本就是一盘散沙样的集团,对于他们来说,被官军打散是兵家常事,到时候再寻找一个可以投靠的,加入进去就是。

    今天的战斗,虽然郝摇旗的大军一点上风也没有占到,但不管是基干的头目,还是大股地士卒。都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而且如今的河南地,唯一值得投靠的就是闯王,流民们被马队撵地满山遍野的乱跑。

    但胶州营的马队停止追击之后。他们却不约而同的朝着郝摇旗的收拢处聚集过去,郝摇旗部白日间看着已经是把他十成地实力打掉了成,可让他这么一收拢步队溃兵,马上又是恢复了成。

    所谓的流民之军真正让人头疼的地方就是这个,无法彻底的打死。只要是还有天灾,只要是土地兼并,只要是官绅不必缴纳税赋徭役,流民之军就始终有源源不断的兵源,打散了就始终能恢复。

    不过之所以能收拢起来,那是因为山东兵马没有打开杀戒。骑兵追击,面对那些背对着自己的敌人,只要是马刀劈下,木枪刺出,就是一条人命,就是斩地功劳,何况是骑兵一直控制着度,如果全的追击,兜个***就能把差不多所有的步卒圈进去,到那时候可就是屠杀了。

    在距离河滩地四十五里的地方收拢败兵。这个距离对于郝摇旗在暂时的确是安全的,不过在这个位置。距离开封城也才三十五里左右。围攻开封城的李自成直接是感觉到了侧翼的危险。

    郝摇旗的兵败,自然有快马把消息传到了闯王的那里,闯军立刻是分散出来上万人地步队,在开封城西侧布防。

    这次不足十万兵,分出两万去阻截官军,对开封城的围攻已经不能是十面埋伏,而只能是针对几个重点区域攻打。开封城已经可以和城外互相传递消息。

    郝摇旗地兵败消息同样是传进了开封城中。白日攻城,城上的反击就更加激烈了。那场胜利对士气的激励可是不小。

    等到分出一万兵去东侧防御,策应收拢败兵的郝摇旗,对开封城的攻打,只能是在西门一带进行,而且这攻击牵制城内守军的成分更大一些,目前闯营可是有被里应外合夹击的危险。

    方才喝地那杯酒,让李孟有些微醺,那名探马地头目禀报完之后,他只是让探马继续盯着郝摇旗的动向。

    李孟并不担心郝摇旗在这几日内还会有什么动作,今日地战斗,山东兵马一直是很克制的状态,相信对方也能明白。

    看着站在帐内的几名亲兵,虽然目光看向别处,可都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李孟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口说道:

    “你们这些小子,自己倒是有主意,莫非听到探马禀报郝摇旗的动向,就以为本座要调兵遣将吗?”

    那几名亲兵被李孟说中心事,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李孟挥挥手,开口道:

    “让王海那边加强营内的防卫警戒,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了,你们下去休息就是。”

    知道了郝摇旗那边在收拢败兵,这边不做出任何应对吗,几名亲兵都是颇为的诧异,可还是恭恭敬敬地行军礼,然后走出军帐。

    李孟看着几案上跳动的烛火,慢慢的眯上了眼睛,心中暗道:李某的姿态已经是做出来,能不能看明白可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在开封城下的闯军大营,闯王李自成的营帐之中***通明,闯王和手下的大将谋士都是齐聚一堂,郝摇旗的失败让闯军的每个人都有些惊慌。

    一名小校站在当中回答着帐中主人的询问,李自成想要拿起身边的水碗喝水,却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眉头禁不住一皱,边上站着的李过连忙把水碗递了过去,李自成还没喝就听到自己的左手边一人在那里大声的咆哮:

    “老郝也太无用了,莫非是这吃了这半个月的饱饭,肚子撑到,这脑子也撑糊涂了吗?咱们两万精锐,打不过从山东远来的两万兵,这仗怎么打的!!”

    坐在咆哮这人下的那名汉子,缓声的说道:

    “刘大哥,郝大哥不是不会打仗的人,咱先听听怎么回事如何,郝大哥这不是把他的本家弟弟都是派来了吗,想必就是让闯王和咱们听听这究竟。”

    被叫做“刘大哥”的这人气哼哼的看了劝说地那人一眼,开口说道:

    “快说,快说。这仗打得真是憋气。”

    闯王喝了口水,抖抖手腕,却呵呵的笑出来,对站在中间。满身不自在的那名小校说道:

    “刘宗敏他就是这个脾气,容易着急,小郝你连夜过来,也是辛苦吧,在咱这里不用客气。自己搬个椅子坐下,先休息休息喝口水,然后给咱们大伙好好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闯王右手边有一名文士,四十左右的年纪,一直是很恭谨地状态坐在一边,沉默不言。但这文士却一直是在打量帐中诸人的反应和状态,坐在中间的闯王,确实是那种将要成就大事的豪杰模样。

    左第一位的刘宗敏,是闯营地武将之,脾气火爆急躁,不过谁知道他这状态到底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应该是真的,之所以为武将之,想必是李自成信用他的忠心和勇猛。

    站在李自成边上的李过。年纪和李自成差不多大,是李自成哥哥地儿子。眉眼之间和李自成颇为的相似,很少看到李过说话和表意见,但做事练兵,这李过却是最有规矩的一个方才缓和气氛的高一功在闯营诸将之中人缘却是最好的一个,高一功掌握着整个闯军的后勤补给还有调度分配,可他却从来不因为这个要挟或是盛气凌人,只要是对方真正需要的。他总是会尽力的去筹办。每个领军的大将都是承情。

    至于田见秀,坐下左边最下的那位。带兵拼命倒是可以,但一在这军帐议事,就看着他一副没睡醒地模样,在那里不断的低头,这闯军虽然是草莽起家,可这些军将却各有各地不同之处。

    且不提这文士在那里观察和思索,已经是坐下的那名小校在那里叙述白天的战斗,方才刘宗敏的那些叱责,让这小校颇为的羞恼,所以说起来山东兵马的战斗力,他也不敢有一丝的隐瞒,夸大倒也是不敢,营内地诸人都是打老了仗地军将,哪能蒙骗的过去。

    可这小校越说,在两边坐着地这些人就越是神情古怪,先坐不住的自然是刘宗敏,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小校怒喝道:

    “直娘贼,输了就输了,说这些天花乱坠的东西作甚,跟老郝打的到底是官狗子还是天兵天将,就厉害成那个样子。”

    这郝摇旗的本家弟弟立刻是哑口无言,心想自己明明是实话实说,怎么别人有这样的印象。

    帅帐的内所有人都是面露疑惑的神色,怎么说的这山东兵马好像是神人一样,居然完全是压着郝摇旗的大军打,这还不算,居然有如此犀利的火器,这怎么会是大明的军马,确实是匪夷所思。

    一看众人的神色,郝摇旗的这个本家族弟也是急了,从椅子上起来直接跪在地上,赌咒誓的说道:

    “小的在闯王和各位将军面前,怎么敢说一句假话,就是我们郝将军来,也是小的这般说,若是各位不信,小的愿意砍了自己的脑袋,绝没有一句的假话!!”

    这般赌咒的誓,坐在左边的高一功又是把刘宗敏劝了几句,却也是沉思着说道:

    “闯王,各位,山东兵马不光是从前刘泽清那般的草包,我听去过山东的弟兄说过,那边有个叫李孟的军将,治军练兵和旁处有些不同。”

    李自成手下的那些将领,从前也都是来过河南的,当日间山东的曹州总兵刘泽清领着大军过来平贼,结果把营地扎在河边,被打的死伤惨重,狼狈不堪,在闯营诸将之中完全就是个笑话。

    而高一功当日间去山东和李孟借钱,还有那青盐生意,在座的这些人却只有李自成和李过知道,这毕竟是不合规矩,而且还是属于极为隐秘的事情,所以托辞的解释了几句。

    当年高一功借钱的时候,可是看到过李孟以及手下的兵士,那时候虽然是管中窥豹,看不得全景,却也是觉得他那边的兵马和大明的兵马不是一回事,要精强许多,而且李孟的行事作风。更是古怪。

    听到高一功地说话,营内的诸人都是有些沉默,那小校更是充满感激的看了高一功一眼。

    李自成沉声说道:

    “今天下午各处传来的消息,洛阳那边已经被左良玉夺了过来。邵书办也被那混帐杀了,北面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地兵马还有四天就要到达开封城,东边又有这样的怪事,咱们不能再在这开封城下耽搁了,今晚回营之后。抓紧回去准备,左良玉不是去了开封吗,那南阳肯定是空虚,咱们去那!”

    闯王既然是令,军帐中的几名带兵的大将都是起身抱拳领命,不过李自成随即又是说道:

    “城内的陈永福手下多是马队。这山东兵马也是这般难缠,大军撤离地时候,怕是会在后面追来,那可是天大的麻烦,我准备带着老八队的弟兄断后……”

    要是河南总兵陈永福一只孤军,闯营大军即便是后撤,他肯定也是不敢追上来的,回头一口没准就把他吞掉了,而有了这莫名其妙的山东兵马,两军合一。陈永福肯定是胆气大壮。

    山东兵马要真是那小校说的那般厉害,衔尾追来。还真是要有大麻烦,用兵有个常例,就是所谓地精兵断后,闯王准备自己带着精兵断后也是理所应当,他看看在座的诸人,就准备点将,让一人带领兵马同他一起断后。

    在闯营之中。出兵作战。可没有一个人怯场,从刘宗敏到田见秀。各个露出了期盼的表情,闯王目光巡视了一圈,刚要说话,却被边上那名坐着的文士打断,那文士温和的说道:

    “大王、各位将军,学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自成呵呵的笑了起来,爽朗的开口说道:

    “牛先生是我闯军之中的军师,本就是诸葛亮一般的人物,有什么计策直接说就是了,何必那么客气。”

    这文士就是加入闯军的河南举人牛金星,对于李自成来说,一位有功名地文士来投奔自己,这意义实在是非同小可,就算这牛举人没有真才实学,李自成也要做出个千金马骨的姿态来对待。

    闯王李自成已经是对天下有了野心和愿望,要想得天下,光是靠这些流民组成地军队不行,必须要有文人来加入才行。

    但这天下间,读书人往往都是地主士绅的家庭出身,而闯军的死敌和战斗的对象正是这些地主士绅们,双方彼此仇视,怎么会有读书人和士子加入,这堂堂的举人牛金星的投奔,真是意外之喜牛金星起到的模范作用非常明显,最起码一些秀才之类地角色,也开始主动地接近闯营,渐渐也有主动投靠的了。

    而且这牛金星对闯营地帮助可不光是千金马骨的作用,加入之后,就提出来“迎来闯王不纳粮的”口号,并且是劝李自成莫要依仗大队的流民浪战,而要从流民中选练兵马,这样才能成就大事。

    那“不纳粮”的口号,迅的传遍几省,从前攻打地方县城,乡间砦堡,尽管闯营的军纪严谨,可地方上的贫民百姓还是主动的帮着豪强和官员守城,就是怕流民进城大掠,可这口号传开,很多地方都是主动的开城请大军进入,眼下在河南,甚至在山西和北直隶都有人过来投奔。

    所以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李自成对牛金星都是极为的看重,所以牛金星一进闯军,立刻是被封为军师,这位置等于是李自成的席谋主,在闯营中已经是前几号的人物,现在听到牛金星的话,李自成立刻是请对方讲述。

    “听郝将军营中的这位军校描述,这山东的兵马应该完全有歼灭郝将军这支大军的能力吧?学生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各位将军勿怪。”

    这话的确是不中听,一说出来,刘宗敏的眼睛立刻是瞪了起来,其余几人面色也不好看,但大家都没有作,因为从那郝摇旗的本家弟弟讲述,可不就是这么回事,那名小校咬咬牙,点点头说道:

    “那些官狗子只是提着马冲,也不快跑,也不杀敌。好像是赶羊一般……”

    “赶你娘的羊……”

    “宗敏,让牛先生问,你不要乱开口!!”

    牛金星听到这里也就是足够了,笑着开口说道:

    “说句涨别人士气的话。这山东地兵马两三个时辰就击破了郝将军的大队,若是真心想要救援开封城,他全营就应该是向前推进,怕是此时大营已经是扎在兰阳城的西边了,可咱们打听来的消息。却是他依旧在河滩地,全军不动。”

    在座地诸人都是打老了仗的军将,自然是明白牛金星所说的意思,其实也就大家没有想透,牛金星把这层窗户纸说破,众人都是回过味来。刘宗敏、高一功、李过几个人彼此对视,都是有些糊涂,就连一向是打盹的田见秀都睁大了眼睛坐直。

    他们糊涂的不是牛金星所说,而是这山东地统兵将为什么要这么做,闯王李自成用手捂着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琢磨着牛金星的话,沉声的说道:

    “军师说的有道理,可这山东总兵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孟,这名字这些年根本没怎么听过……”

    实际上。李孟这个名字,李自成还真是有些印象。不过高一功所说的那个来河南贩盐,在山东借钱地军将,居然是山东总兵,居然能练出这般的军队来,闯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想这种人也能带得好兵不成。

    站在他身后的李过闷声的说道:

    “这李孟是三年前,那次鞑子入北直隶和山东的时候。在济南府和鞑子打了个胜仗。斩近千,这才从参将提拔成到总兵的位置上。外面一直没听说山东兵马出来打过什么仗,也就是前段时间“宋江”那伙人被他们打散了。“

    众人都知道,这李过在闯军中,除了是领兵大将之外,也担负着打听消息、刺探机密的任务,和所谓的绿林道江湖道关系很深,这应该就是他打听来的消息了。

    高一功在下迟疑的说道:

    “宋大刚那些人都是草包,可这鞑子强地紧,山东兵马还真是……”

    “鞑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咱们陕西的官兵和蒙古鞑子打了这么多年,那吃过什么亏,是官兵太草包了,等着吧,到时候咱们闯营也有对上鞑子地一天,那时候就知道到底是谁强谁弱!”

    闯营若是对上鞑子,那可就是得天下了,李自成这番话大壮士气,在军帐中的每个人都是连连的点头,闯营一直在内6活动,根本没有和东虏女真作战的时候,而在陕甘一带的土默特和鞑靼蒙古人,战斗力比大明的官军强的有限,有这个观感地闯营诸人自然是会类比推测。

    李自成打断高一功地话,调笑了几句,然后对牛金星笑道:

    “军师继续说,在我这帐中,都是兄弟,大家不要太拘谨了。”

    牛金星欠欠身,那些老粗可以随便,他还是要保持住风度姿态,要不然怎么能显出这文士谋主的做派,牛金星微笑着继续说道:

    “闯王还记得八大王派人关说左良玉地事情吗?”

    大家都还记得,去年张献忠已经是快要陷入绝境,被平贼将军左良玉追得天上地下,山穷水尽,不过张献忠派人去劝说左良玉,说是“因剿贼,将军方有今日贵重,若无贼,将军如何自处,不闻鸟尽弓藏……”之类的话语,听到这话的左良玉马上就懈怠下来。

    这些事,朝廷未必知道,不过流民军中自有流传消息渠道,民间早就是把这典故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牛金星这么一提,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好像是一切解释不通的东西都是豁然开朗,原来是“拥贼自重”啊!这些朝廷的狗官,心中都是这么多花花肠子,早晚一个个的收拾你们。

    看到众人恍然大悟的表情,牛金星心中略有些自得,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

    “学生觉得那山东李孟有此大胜,却大军不动,显然是心中有了这个念头,可咱们闯营也不得不防。因为这都是咱们猜测,对方大军不前进一步,没准也是在辨明风向。对这样的军将,咱们还应该是贿以重金。关说利害,彻底的定了他地心思,只是事不宜迟,要抓紧办这件事,各路官军已经快要聚齐。要等到这山东兵马不得不追的时候,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自成在上连连点头,心想这读书人想东西就是有些门道,李自成和张献忠不同,李自成比张献忠更多的是大聪明,而张献忠的小计谋颇多。这也决定了两人将来地境遇成就大有不同,李自成沉吟着说道:

    “军师说的有礼,金银珠宝,咱们营中还真是不少,送过去就是,只是关说利害,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了。”

    琢磨了下,扫视帐中的诸将,开口询问道:

    “你们几个手下有什么合适的人手,能去对方地营盘里面当这个说客……”

    刘宗敏和几名大将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为难的神色,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好找。大家都是穷棒子,泥腿子出身,官话都说得不利索呢,还去劝说别人,要说这郝摇旗脑子道道多,倒真是个合适的人选,可刚刚大败。正在收拢兵马。他还是算了吧。

    高一功神色动了动,刚要开口。就听到牛金星又是开口说道:

    “闯王、诸位将军,若是放心,牛某倒是有个人选,适合做这个说客!!”

    闯王李自成脸上故意装作有些着恼的神色,开口训斥道:

    “军师是自己人,怎么老说这外人的话,尽管讲就是,咱们大伙听着呢!”

    牛金星捋了下颌地胡须,淡淡的说道:

    “犬子牛,就这合适的人选。”

    这个人选还真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牛今年刚刚二十,倒也是能言善道,在军中担任书办的职位,据说人也是很勤勉,不过,要去明军大营,那可是个险地啊,牛金星又是官府着重缉拿的要犯。

    李自成摇摇头,沉声的说道:

    “先生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不要去犯险了……”

    牛金星这时候却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举贤不避亲,犬子虽然年级尚轻,不过倒也有几分胆色,何况文弱书生,对面也不会太过戒备,他口齿还算是便给,正是适合此任,再,我牛家屡受闯营大恩,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还望闯王应允。“

    方才众人为人选为难,听到牛金星提出让自己的儿子前往,刚开始觉得有些不合适,可越想还真就是他比较适合,只是去那官兵的大营,眼下官贼不两立,什么两军阵前不斩来使地规矩,这边是用不上的,真要是有个危险,那可是大麻烦了。

    但牛金星把话说地如此慷慨激昂,倒也没有什么阻拦的道理,李自成也是个有决断的角色,略微一沉吟,扬声说道:

    “既然军师如此说,那就这么定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一功那边说,他那里给你准备。军师对我闯营如此的忠心耿耿,咱也不会负军师的一片忠

    牛金星看着军帐内各个大将的表情,知道自己地提议是取得了应有地效果,他作为举人入闯营,虽然被李自成拔到了军师的高位,可营内很多军将都是不服,心想我们拿着刀枪拼命才有今天,你个读书人嘴皮子上地本事,怎么爬的这么高。

    其中背后怨言最多的就是刘宗敏和郝摇旗,牛金星知道,自己既然投了李闯,将来恐怕是没有什么退路了,要想要在这个体系内站住,并且保持住现在的地位,那就要让别人承认,做些大有功绩的事情。

    其实按照他的估计,让牛去做说客,危险其实不大,毕竟对方已然是那般的表现,但这不惜独子性命,也要忠心为闯营办事的态度,却会大得这些军将的好感,刘宗敏什么人,可是杀妻表决心的。

    果然,刘宗敏看着牛金星连连的点头,还粗着嗓子吆喝道:

    “军师果然是俺们一路人……”

    这话不太合适,被高一功偷戳了下才闭嘴,不过还是竖起大拇指,牛金星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微微的欠身,开口道:

    “既然如此,派人去把犬子叫来,闯王和各位将军叮嘱几句。”

    “不必了,就叫一功和军师一起去操办这件事即可,要快,尽量要稳妥,莫要坏了牛的性命。”

    这边牛金星说的虽然是镇静,不过牛离开闯营的时候,却是眼圈通红,明显是很颓唐的模样,在闯军的营地出来的时候,一共是十几匹马,两辆大车,人不过是三十多人,可车上箱笼却很是不少。

    马上的闯军骑兵盯着坐在马车上的牛,禁不住直皱眉头,心想这不过是做个使,怎么一副送死的模样,果然这些读书人干不了什么大事。

    临走时候,牛金星特地把牛叫到自己的住处,父子相见,牛金星说完之后,牛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牛金星已经是把话说在闯王和各大将的前面,现在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是来不及。

    牛金星后悔的话却不能说出口,却只能是开口对自己的儿子勉励说道“你已经成年,又在营中担任实职,也该有做大事的担当和气魄”。

    不过牛也是知道,自己家的身家性命和着闯营联系在一起,有些事情尽管是心惊胆战,可总是要去做。

    本来闯营的这一行人还要担心这路上遇到什么官兵,哪怕是遇到平民或是流民都很麻烦,谁想到尽管是商议完了第二天就出,但路上却没什么人,最担心的兰阳县城更是城门紧闭。

    再走不远,前面就是山东兵马的大营了…….

第三百一十章 官贼使者 因缘巧合

    有功名的举人从贼,别看举人在大明多如狗,但这举人居然加入流寇李闯的队伍,那就实在是惊世骇俗了。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君臣忠义的教育累计下来,整个天下的理学环境,种种种种,恐怕这牛金星深夜梦回,都会感觉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惶恐,甚至是耻辱,外人看来,身为秀才的牛想必也是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牛这五年来,第一次睡安稳觉,就是在这闯营之中,睡的格外香甜,牛金星尽管现在戒酒,但在五年前素以豪爽著称,和同辈饮酒往往是过量,人过量就容易大言,而言多必失。

    宝丰县令府中,县令的内眷里面有些不好的事情在民间传闻,这类他家丑事,往往是众人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牛金星的酒后多言也正是说的这件事,但运气不好,有人却把他酒后的话语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

    按照这举人的出身,在县城里面也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荫蔽些农户们的田地,自己吃些抽成,也是小富。但恶了县令,这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宝丰县令的处处刁难,让牛家在城内举步维艰。

    无奈之下,牛家父子只得是去有亲戚的卢氏县城暂避风头,谁想到不光是他们在卢氏有亲戚,那卢氏县令和宝丰县令本是同年的交情,牛家父子一进卢氏县城。就被县令找了个芝麻大地理由丢进了监牢。

    直到今天,牛还在感叹当日的好运气,遇到外省的豪客给了笔银子。这才把牛金星从大牢里面赎出来,而且那豪客也不图什么,借完钱之后,就消失无踪,真是人间自有慈悲在啊。

    知道县令想要对付自己,可牛金星一家在当地也是不小,家大业大,本乡本土。可不是说搬就能搬地,只得是咬咬牙,把家中的家底加上变卖了些家产凑了不少数目的银子,送给了宝丰县令,为自己求个平安。

    本来牛金星父子心想,这笔钱送上去,熬到这县令任期满,人一走,也就万事大吉,谁想到那县令收了钱也就是消停了一年而已。等到还有几个月就要离任,找了牛金星的一件小事,又把他关进了监牢之中。

    可怜这牛金星自从卢氏县城那件事情之后,已经是谨言慎行,不敢再犯什么错误,可还是被关进去了。

    河南大灾,牛家也是靠着一点积蓄勉强的维持,再凑出送给县令的银子,却拿不出太多了,相熟的衙门差役几次偷偷的传话出来。说是在县令离任一月之前,这牛金星必然是瘐毙在监牢之中。

    牛家已经是完全绝望,牛夫人和儿子已经开始给牛金星准备后事了,谁想到。这时候,李自成地闯军打破了县城。

    把牛金星放出来之后,牛家父子回想这些年间的事情,现牛家竟然始终被官府惦记着谋害,后怕先不说,竟然有一种天下虽大,但无处可去的心境,人被逼到绝路上。很多事情都是顾不得了。既然你大明朝容不下我们牛家,那就索性反了。全家投了闯营。

    晃晃荡荡的马车上,牛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大路,和将要进行的会谈,反倒是回想起这些年的往事。

    进入闯军之后,虽然每日里都是跟着大军东西飘荡,但这些所谓的“流寇”给他们牛家的尊重,是什么地方也比不了地。

    每逢闯营商议大事,闯王必然会邀请牛金星前往共议,李过和高一功还经常来拜访求教,就连年纪轻轻的牛,众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牛这几年在县城之中,低声下气的和衙役官差打交道,突然换个位置,还真是感慨万千。

    牛金星怎么想不知道,牛夫人怎么想不知道,牛也是家中的成年男子,自己也不去问这些让家人难堪无趣的问题,不过他自己来说,每天晚上沾到枕头就是呼呼大睡,香甜的睡到早上,这就是他自己的感受,最起码活的心中舒服。

    不必要半夜被自己的噩梦吓醒,或是听到有人敲门就怀疑是县里的官差过来拿人,对牛来讲,这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牛心中地忐忑和惊惧倒也去了几分,闯营对我牛家也算是不薄,我牛也算是闯军中的一员,出生入死也是应该的。

    不过,牛金星为军师,倒还真是颇为的合适,因为牛金星在家读书地时候,对兵法战策的书籍就有专门的爱好。

    牛坐在马车上胡思乱想,他身边的骑士们却都是紧张异常,连夜出营,没有月光的映照,漆黑一片,好在是有个向导前面领路,但这夜里面倒还好,天光乍现,没过多久,这些车队的骑士们,就看到周围有游弋的骑兵。

    郝摇旗的马队都是聚拢在一起,而且他地马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一直跟着郝摇旗,被打散地都是步卒,开封城内的兵马又不敢出来,那游弋在周围地这些骑兵身份就昭然若揭了,肯定是山东马队。

    虽说过来是使密谈,但在没有进入对方的军营之前,要是在外面就被对方的骑兵杀掉,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小牛相公在马车上魂不守舍的想事情,可护送的那些骑士各个着急,都把刀枪抄在了手中。

    但外围游弋的那些骑兵,最近也不过是靠到了百余步的距离之内,然后又是远去,倒是让人莫名其妙。

    走到太阳升起,眼见就要午时,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的牛这时候却是累了。倒在马车上呼呼大睡,护送地闯营骑兵推醒了他,开口说道:

    “牛书办。咱们兄弟也就是能送到这里了,差不多还有十五里的路程,就要你自己走了

    牛揉揉眼睛,还没有清醒过来,听到这护卫骑兵这么说,顿时是吓了一跳,直起身来开口说道:

    “你们回去,这些官兵会不会直接来抓我。万一半路上直接动手杀人怎么办!”

    那骑兵头目转身张望了下,摇摇头开口说道:

    “要是动手抓人或是杀人,恐怕对方早就动手了,这一路上差不多看到了将近三百对方的骑兵。”

    说到这里,这骑兵头目在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打了这么多年,老子就没有碰上这么古怪地官兵,看着比咱们闯营的马队都要精良。”

    身为流寇,却说官军比流民的骑兵要强是古怪,偏偏牛听这个也不觉得对方的这话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太阳已经很高。尽管周围还有骑马的人远远窥探,可终究是比夜间有些安全感,牛心思的也稳定了下来,听到对方说要走,连忙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拱手作揖地感谢道:

    “多谢几位兄弟夜间的护送,还望回程一切顺利!”“读书人的道道就是多,这都是咱们弟兄份内的事,客气甚么,这赶车的车夫是当地找的。他们认识路,你跟着走就是,接下来牛书办,你也要小心啊!”

    那名护卫的头目笑骂了一声之后。开口叮嘱了几句,边上自有人给那车夫嘱咐,那两名车夫家小都是在闯营之中,自然晓得如何做,连连点头。

    一切交待完毕,这护卫的头目抱拳点头,上马领着人朝着来时的方向奔驰而去,牛下了马车。跟着走了几步。两辆马车实际上不是用来载牛的,而是拉着车上地这些箱笼。都是在洛阳搜检的财物,虽然箱笼不多,可颇为的沉重,显然是贵重的金银财宝,要用马车来拉。

    离开的护卫骑兵才消失在视线之中,牛双手在脸上揉搓了几把,感觉清醒了些,刚刚要上马车,却看到一直是远远在边上游弋的官军骑兵,朝着这边聚集了过来。

    两名赶车的车夫开始还没回过味,等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朝着来路就跑,在马车上的牛想要招呼都喊不住。

    不过这牛倒是有些觉悟,索性是坐在马车上不动,这些聚拢过来的骑兵倒也颇为的有趣,一行人先去追击那逃跑地两名车夫,很快就是逼住,让那两名战战兢兢的车夫回到这边来。牛看着靠近的官兵骑兵,也是有些颤抖,这可是他投入闯军后,第一次面对面的和官兵打交道。

    一名正当面过来地骑兵距离这马车十步左右却也是停住了马匹,在马上客气的抱拳说道:

    “这位先生可是那边来的?”

    对方的和蔼态度,倒是让牛镇定了许多,而且对方言语含糊却指向明确,更是让他心中有把握了许多,这山东兵马,果然是等着他们去谈的,想抱拳,却觉得不太合适,连忙跳下马车来,依足了礼数行礼,客客气气的说道:

    “正是那边过来,还请各位带路。”

    本来这牛是准备用“军爷”这个词,后来硬生生的打住,心想好歹自己也是闯军的使,可不能自己失了身份。

    过来地这位骑兵对牛不卑不亢地态度也是颇为欣赏,当下朗声说道: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跟着我们走吧!”

    话说完,拨转马头,小跑着到了马车的前面,慢慢聚拢过来地官军骑兵都是自觉地来到这马车的两旁,列成两队,看着还真是有些迎接的庄重。

    此时在黄河岸边的李孟军营之中,却正在接待开封城过来的使——开封府推官黄澎,这开封府的推官过来,目的倒也是简单,催促山东兵马前行,尽快到开封城下解围。接待这推官的,却不是山东总兵李孟。也不是巡抚颜继祖,而是分守青州参将赵能,推官黄澎也算是个有担当地官员。

    闯王李自成围攻开封城的时候。城中官员惊怖异常,还是他和巡按一起号召民壮守城,好歹是支撑到了陈永福率兵赶回来。

    胶州营在赵皮寨的渡口大胜闯军郝摇旗部,这消息也传进了开封城内,开封城文武官员无不弹冠相庆,开封城之围有救了。

    而且郝摇旗失败之后,闯营迅地收缩了攻势,只是安排兵马在开封城的西门佯攻。本以为郝摇旗大败之后,山东兵马肯定会连夜的赶来,彻底的解围,谁想到这山东过来的援军居然是毫无动静。

    城内的官员顿时是着急起来,这黄澎自告奋勇,趁着闯军集中力量攻击开封城一点,其他处防守空虚,和几名护卫的官兵一同偷跑出了营寨,连夜骑马朝着这边赶来。

    说起来他们倒是和牛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只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轻骑。度很快,倒是比牛他们早到了些时候。

    在山东文官和武将地位平等,甚至是武将地位高些,但在这河南地界,文官们还是有些优越地意识。

    推官黄澎和参将赵能的身份颇为差距,不过黄澎一来是觉得自己文官地位高,二来也的确是心急,一见面,甚至连必要的礼节都没有,直接的大声催促道:

    “赵参将。开封城尚被贼军大部围攻,危在旦夕,而贵部却踟蹰不前,莫非要坐视开封城和周王殿下危急不成。还是尽快行军,打破这闯贼的围攻之势。x

    赵能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这推官黄澎这般做派,却让他皱起了眉头,分守青州参将,青州知府见到他也是要恭恭敬敬的叫声将军,地方士绅见到参将赵能,甚至有跪地磕头的。赵能倒也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

    青州参将,是李孟四大将里面民间评价最好的一个。但这老好人地做派,可不是让人蹬鼻子上脸的做派。

    听到这黄澎如此的不客气,赵能心中也是火大,心想我胶州营从山东跑这么远的路程过来救援,你小小的推官见面之后连个感谢的词语都不说,反倒是恶声恶气的催促,哪有这等道理。

    当下就是回复道:

    “我胶州营远道来援,背河扎营本就是行险的处置,粮草辎重还都未上岸,怎么敢轻易行军,若是被贼军抓住了空当,有个闪失,那开封城是救援还是不救。”

    若是赵能当年在贩卖私盐的时候,这番话肯定是说不出来,可这些年的地位水涨船高,也是统领万人地大将,这官腔打起来倒也是有模有样。

    这句话毫无客气的顶回去,那推官黄澎被噎的够呛,这才是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自己可以吆喝驱使的,但方才那硬话已经说出来,再要说什么都是有些不合适,一时间有些尴尬了起来。

    他们所在地地方是河滩边大营的左翼,是赵能自己的营帐,倒是赵能看着营内的气氛尴尬,同来的那几名开封城的军兵都是有些窘迫的模样,他倒是好心肠,开口招呼说道:

    “各位连夜赶路,去喝点热茶,用些饭食吧!”

    那几名军兵本就是觉得黄澎说话未免有些莽撞,自己这些跟着出来的都觉得不合适,在军帐内跟着丢脸,黄澎也是觉得表现不合适,当下开口说道:

    “你们几个也是累地紧,快谢谢赵将军地好意,下去休息,等下叫你们!”

    这几人连忙的谢过,跟着赵能地亲兵走出了营帐,一看这些人一走,黄澎连忙站起来又是一个大礼,开口说道:

    “黄某方才催兵心切,言语上有些唐突了将军,还望莫要见怪。”

    这文官倒是明白事,赵能笑着点点头说道:

    “黄大人也是一心为公,本将也是理解,哪里谈得上见怪两次,莫要提了,黄大人也是没有吃过早饭吧,安排伙房给大人做些?”

    赵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容,可浑身上下都是微微出汗。让他打这个官腔实在是不太合适,这些话还都是袁文宏提前教给他地,城内来人催促兵马前行。赵能就是这个出面推搪的人。

    这些打着官腔的客套话都是预备好地说辞,黄澎火的时候有一套,若是好言好语的相求,还有另外一套来对应。

    “赵将军,虽说贵军大胜,但闯贼巨寇仍然屯兵于城下,开封城内依旧是危急,大军若是不及早的前往救援。要是情况有变,那可就是大祸啊!”

    对方说话客气,赵能这边却也是及时的跟上,笑着说道:

    “黄大人也不必如此的担心,这几天军报文告的不少,平贼将军左良玉正在沿着黄河顺流而下,保定总督杨大人的北兵也是即将渡河,到时候里应外合,三面合击,必然是大破于贼兵于城下。我山东军何必去抢这个风头呢!”

    黄澎听到这话,心中着急,却不敢像是方才那般怒火填膺,无奈地站起来又是作揖鞠躬,想要继续劝说。

    赵能这边却有些不耐烦了,缓声的开口说道:

    “黄大人,可记得去年贼寇宋江围攻开封城的那件事?”

    听到对方说起这个,推官黄澎自然是记得,不过去也是突然想起来,去年来解开封城困局的也是这山东总兵李孟率领的兵马。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窘迫,心想这山东兵马明明是有功于开封城,可自己却这般的作态,实在是惭愧。当下连连的点头说道:

    “自然记得,要不是贵军千里驰援,开封城怕是没有今日了……”

    赵能冷冷的回答道:

    “当日,开封城门紧闭,不敢让我山东兵马入城,反正也是进不得城,何必急这一日两日,开封城撑得住。等其余几方的援兵一同来到。我山东兵马在城下也有个做伴的,孤零零地过去。岂不是遭人耻笑。”

    去年那次驰援,赵能虽然没有参加,但事后听人讲述开封城门紧闭,防备胶州营,如同是防贼一般,心中也是颇有火气,这话袁文宏可是没教过他,但一说出来效果却是极好,黄澎脸色涨红,支吾了几句,颓然的坐回了椅子。

    这边打着太极拳,牛那边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河滩地这一边,尽管牛不知兵,可看见胶州营这大营之后,还是能看出来这山东兵马和闯军的不同,营盘的严谨,士兵们的精神风貌,一举一动,都是可以让敏感的人看出很多东西。

    进入营门,本来牛还想请求那些领着他来的官兵骑兵搬运箱笼,谁想到那两辆大车根本不让进入军营,牛还特意的说明:这箱笼里面都是金银珍玩,特意送给你家大帅的礼物”,那领路地骑兵只是沉声的回答:

    “大帅只要见使,没说要见礼物……”

    一路上这些两边护送他的官军骑兵虽然是不苟言笑,但却让他心中更加平定,可一进这官军的大营,牛又是心中忐忑起来,不住地重复着腹稿“将军眼前就有大祸……其余兵马未至,而将军立大功,必遭宵小嫉恨……左良玉、杨文岳都是心胸狭窄之辈……若显得将军兵马精强.莫非要去关外与鞑子死战不成…….”等等等等。

    他在这里心中念叨,都已经是说出声了还不自知,四名胶州营的亲兵两前两后的,听着中间这年轻人嘴中念念有词,都觉得颇为可笑,不住的回头看他,可牛还恍然不觉,依旧那模样。

    “先生,帅帐到了!”

    护送他的亲卫一声吆喝,有些不安的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是摔倒在地上,稳住身形尴尬的笑笑,不过那几个亲卫也没有理会,就看见这边和方才经过的区域有很大地不同,空出一片地,戒备也是森严了许多。

    站在门口地那名卫兵和带路的几人交换了下眼神,立刻扬声道:

    “大帅,人到了!”

    这通传倒是简略,什么人,为何而来都是没有说,但这却让牛心中笃定了些,说明对方也是早预料到自己要来,那就是有地谈。自己这次安然回到闯营,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而这对方的姿态,想必闯营中的诸将肯定不知道。自己这孤身犯险,和自己父亲地顾全大义,一定可以让牛家在闯营之中站的更稳。

    要是等下商谈有一点点的功劳,也都是意外之喜,只会让自己在闯营之中得到更高的评价。

    只是牛现在依旧是忐忑,全家加入闯军,也确实是看到了闯军对官兵的优势,这让他们对自己的选择更加的有信心。可今日看见这山东的兵马,却让人心中禁不住颤,原来官军也有这样地。

    方才马罡在营帐中和李孟商议了半天,各个营启程前往开封城下的开拔次序都已经是定好,但也要在这赵皮寨的渡口这里维持三千人左右的兵力,而且要足够的精悍,这可是胶州营返回山东的后路。

    而且指望开封城和河南支应自己这两万多兵马需要并不现实,黄河作为胶州营的粮道也要保持住,这点黄平倒是做过保证,黄河上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力居然是黄河上跑私船的匪盗。其余势力都没有什么水师,这些匪徒自然也不放在胶州营的眼中。

    马罡提议胶州营应该是派出一支偏师,尽可能地把郝摇旗赶的尽量远些,郝摇旗收拢了兵马之后,居然还有一万八千多人,目前距离胶州营河滩的大营四十多里,虽说不敢靠近,却也不远走。

    不过马罡的这个提议,李孟却没有同意,李孟的命令是。如果郝摇旗的兵马有靠近的迹象,那就立刻把他彻底打垮,如果没有动静,就是在哪里呆着。那不久之后,他们肯定会自己撤走,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于李孟的命令,尽管马罡有些不理解,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李孟在胶州营之中,通过历次的事件和战斗,已经是建立起了一种权威。说地通俗一点。就是“听李孟的,不会有错”。胶州营的武官文臣,普通士卒,人人都是这么想,因为自从胶州营建立以来,这个道理每次都被证明。

    马罡告辞之后,袁文宏把记录的几件事情给李孟过目,字写地有些歪歪扭扭,但这不是才子的能力不行,而是从左到右横着书写确实是不习惯,这也算是李孟的一点小小特权,还是这样阅读舒服一点。

    袁文宏这边记录的东西并不是刚刚谈论的那些,除却那些必须亲自禀报的机要之事,各个军营和部门相应文书报告,都是由袁文宏这边整理,然后做出目录摘要,交给李孟,这样可以效率更高些。

    也有亲兵一直是在频繁的禀报,在赵能的军营之中,开封府地推官黄澎和赵能地谈话,基本上一句不落的都是传了过来,李孟也是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放心让赵能去谈,谁想到赵能却一定要这样。以示对李孟这边没有什么秘密。

    “大帅,人到了。”

    外面一声通传,李孟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看来这事情都是按照自己谋划在进行,当即扬声地说道:

    “请进来!”

    尽管外面的亲兵不知道着客人到底是谁,但李孟用上了“请”字,这很是难得,外面的亲卫的姿态也是客气几分,伸手做了个姿势,开口道:

    “大帅有令,先生请进!”

    李孟一看见进来的这名闯军的使,禁不住一愣,惊叹的笑着说道:

    “当真是英雄少年,这种年纪能有如此的胆气,也真是难得了,快进来,快进来。”

    李孟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不过为人处事却老气横秋,看着对方的使年轻,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要是不知道的,单单听这个年纪,还以为是五十岁向上的老,当然,这也和他两世记忆的叠加有关。

    外面虽然是天气晴朗,可这军帐之内却还是用几个灯笼照明,倒也颇为的明亮,李孟含笑打量着军帐门口闯军使,看着年轻人身穿灰布的长衫,一幅读书人的打扮,看着也颇为的英挺。

    不过这年轻人看着却有些激动和紧张,李孟心中暗笑,心想这使还是有些年轻。还是有些畏惧。

    端坐在那里,李孟笑着说道:

    “不用怕,这边也不是龙潭虎**。进来些就是……”

    那闯营派来地使说话也是有些结巴,上前几步,先是躬身做了一个大揖,这礼行的幅度未免太大了些,看着倒和磕头有些差不多,在上的李孟却皱起了眉头,按说现在地闯营正是蒸蒸日上的势头。

    郝摇旗那边也是偏师而已,就算是大败却没有伤到元气。而且开封城下还囤积着几万兵马,胜负远未可知。

    山东兵马给对方压力,却没有把对方压垮,双方保持着这种类似均衡的态势,这样才有谈的必要,双方才能讨价还价。

    要不然何必几千骑兵追而不杀,把郝摇旗的大军只是硬生生的逼退了几十里而已,却没有彻底的摧毁。

    可派来的这使态度太低,事事依从地话,却也不好。这样提出来的条件,对方根本不会相信这边的真情实意,约定之类的东西更是无从谈起。

    李孟坐在上摇摇头,却又听到这闯营的使在下面说道:

    “学生参见大帅,学生这边有些要紧事情要禀报大帅,事关机密,还请大帅屏退左右。”

    听着对方的话语,李孟却愈觉得无趣,闯营怎么选了这么个人来当使,完全是个书呆子的模样。

    边上站着的袁文宏看看那闯营的使。又看看有些不耐烦的李孟,躬身说道:

    “那小人就下去了。”

    李孟挥挥手,袁文宏和几名亲兵一起走出了帅帐,对于自己逼闯营来谈地用意。李孟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明说,不过想必下面的军将和袁文宏这等文士也应该猜到了不少,毕竟这是很明显的运作。

    猜出来没关系,这是李孟的决定,只要你是胶州营的一份子,你就应该无条件的支持,无条件的去执行。

    私下议论和对这项决定有异议的官兵,基本上他们的名字都会通过各种途径到达李孟这里。而这些官兵将来的前程。必然会受到影响,他们可能会退役。去屯田田庄供职,或是去做武装盐丁。

    胶州营是大明地官军,不过胶州营更是李孟的军队,胶州营上下效忠的对象有李孟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过,不管是亲兵营,还是黄平的手下,在胶州营中并没有碰见这样地情况,对胶州营官兵来说,李孟让他们去做什么,那他们就毫无犹豫的去执行,并不需要去多想什么,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现在他们和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孟给予,作为李孟的部下,他们有义务也有责任区这么做,本就是自然而然的。

    至于袁文宏这种人怎么想,想必不会说出来,不过他还在恭恭敬敬的给李孟办差,这就足够了,将来如何,不光要看下面人的表现,下面地人也在盯着李孟地表现。这些外体系加入胶州营的人自然会知道如何地取舍。

    军帐之中的人都走出去,李孟也一直在观察着那名闯营的使,现这使一直是颇为激动的状态,李孟有些头疼,心想李自成也是一代的人杰,怎么搞这么活宝过来做使,难道不明白这会面的重要性吗?

    等到军帐中只剩下李孟和那使两个人,李孟还没有开口。

    “扑通”一声,那使已经是跪在了地上,连连的磕头,李孟禁不住有些恼怒,心想莫非接下来的话就是“小人被逼,不得已才加入了流贼一方,今日得见将军,还望将军收留,离开反逆之处……”

    谁想到下面的人却带着哭腔激动的说道:

    “当日还以为恩公是神佛降临,今生今世没有回报恩公的机会,谁想到天可怜见,今日见却见到了恩公,恩公在上,请受小人叩谢。”

    事情的展委实是太出乎李孟的意料,他惊讶的站起来,盯着跪在地上的使,可看那模样,怎么也没有什么熟悉的迹象。

    这种半大孩子一年一个变化,当年在卢氏县城出钱救人对牛金星一家是天大的恩情,对李孟来说不过是半路上遇见的一件小事,牛自然把李孟的相貌牢牢的记在心中,李孟则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也难怪牛激动万分,方才走进帅帐的时候,看见坐在上的李孟,他还担心认错了人,不过越看越是相似,等到李孟出声说话,就更是确定无疑。

    牛金星一家这三四年,可以说是处处不顺,有人出手援救自然是铭记在心中,当日李孟和牛萍水相逢,却敢于给那笔银子去赎出牛金星,端的是豪爽异常,过后没有任何市恩之举,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卢氏县城,这更显出来李孟的仁心。

    对这个大恩人,牛金星在出狱之后,还多方派人打听过,都是毫无结果,李孟这伙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牛的母亲还真以为救牛金星的这人是天上神佛显化,在家中设下长生牌位,日日的供奉香火,虔诚至极。

    即便是来到了闯营之中,这牛夫人依旧是在那里我供奉着,如此而来,牛对这恩人更是存着一股感恩之心。

第三百一十一章 忤逆之心 结党营私

    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在山东兵马的大营中磨破了嘴皮子,赵能始终是闷声不响的不给他准确的消息,心中虽然是火大,可也不能拂袖而去,毕竟开封城下还有闯贼几万大兵。

    整整是劝说请求了两天一夜,黄澎本以为这次的劝说不会有什么作用,正要用个什么哭秦廷或是以死相逼的戏码,赵能却突然换了一个态度,说是立刻马上出兵。

    这前后的转变未免是太大了些,黄澎吓了一跳,谁想到山东兵马说做就做,赵能这么表态的时候,还是正午。

    下午黄澎还是将信将疑,谁想到来到军营门边,就能看到大批大批的马队朝着开封城的方向奔驰而去,军营内也是沸反盈天的状态,士兵们出营列队,民夫丁壮则是在那里收拾帐篷和辎重。

    这对于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实在是太意外了,这位文官再闯营兵临城下的时候没有失态,反倒是站在军营的门口泪流满面,嘴里喃喃道:

    “开封城有救,开封城有救了!”

    从三月二十四这天开始,忧心忡忡的河南总兵陈永福的精神明显是好了不少,饭量也是见涨。

    本来他儿子守备陈德在城头上射中了闯王李自成,城中诸人,巡抚、布政使等人自不必说,就连周王也是派人来嘉奖慰问,可这陈永福在外面谦虚两句。在家却是总要训斥“为什么不射远点,一箭射死那个贼酋”。

    当然,这要求地确有些没道理。但几万闯军的围城攻打,给这位河南总兵的心理压力未免太大了,守备陈德也只能是委屈地听着。

    这几天不一样了,总兵陈永福在家中吃饭的时候,破天荒的夸奖陈德几句,让这些陈守备高兴了半天。

    自从得到郝摇旗在赵皮寨渡口被山东的援军打的后退几十里,陈永福就开始命令他的部下准备出城作战,给马匹加料活动。整饬兵器衣甲,每日间都是在战备的状态,河南巡按高名衡也是布置民壮时刻准备补防

    三月二十六日,清晨才露天光,在亲兵的簇拥下,河南总兵陈永福又是上城查看敌情,五名拿着大盾地亲兵走在外侧,总兵陈永福被盾牌保护在其中,刚刚走上城头,陈永福突然的一愣。一把推开在前面的亲兵,急匆匆的朝着城墙边上走去。

    陈永福身边的亲兵和部将都是吓了一跳,城下的闯军可不是拿着木棍农具的乌合之众,他们是从火炮到投石机无一不有的大军,强弓劲弩也不缺少,万一自家总兵受了什么伤害,那就大事了。

    一帮人急匆匆的跟着跑,就看到总兵陈永福趴在垛口上,死命的瞪着下面,守城地那名千总吓了一跳。急忙的过来喊道:

    “大帅,退回来退回来,外面危险……”

    陈永福转身就是揪住了这千总,大声吼着问道:

    “昨晚贼营有什么动静!!”

    “没……没什么动静。昨晚兄弟们一直是在城上小心的防备,不过贼军也是安静。”

    那千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永福扬起手就要抽打,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下手,只是用力的一推,回头冲着亲兵部将大喊道:

    “整队,出城,闯贼趁夜跑了!!”

    众人听到陈永福这么喊。都是大吃一惊。不过迅的反映了过来,纷纷吆喝着跑下城。但这一时半会出城可不容易,各处的城门洞和瓮城处,都是被木石堵住,就是怕对方撞开城门,现在这陈永福要率兵出城,士卒和民壮们急忙去搬运,一时半会可清空不了。

    陈永福率领的这支兵马西门的那边焦急的等待,可消息却渐渐的传遍了全城,清晨地开封城本来特别的安静,人人担惊受怕,又被征调去协助守城,晚上都是想要多睡一会,所以极为的寂静。

    现在连太阳都还没有升起,人们正是应该在熟睡中,但整个的开封城就从西门这边开始,骚动慢慢地蔓延开来。

    “闯贼撤围了!!”“闯贼逃走了!!”“开封无事了”开始的时候还能听清楚这些欢呼,后来就变成嗡嗡的声音,轰乱成了一团,城墙上的士兵民壮在喊,城下的平民百姓也在喊,渐渐的,整个城池都是在欢呼大喊。

    陈永福冲着身后的一名游击命令了一句,但那游击却瞠目结舌,什么也听不清,陈永福看看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也都是脸上带着欢欣鼓舞地神色,他们可都是跟着陈永福一起去求援过洛阳城。

    看到洛阳城那样地要塞和大城也被打破,人人是心惊胆战,守卫这开封城的时候,也都是极为紧张,现在大敌已走,总算是轻松了下来。

    士兵们这样地精神状态,就不要说什么出城追击作战了,陈永福叹了口气,揪过身边的一名亲兵大喊道:

    “让陈德领两千人,去开封知府衙门那边,城内如此的狂躁,也许有人镇守,维持治安!”

    百姓过于激动,全城鼓噪欢呼,这种情况下官府都要严阵以待,生怕有人借机生乱。

    在开封城的河南兵马出城查看,闯营的大军估计是趁夜拔营,连夜的朝着豫南而去,闯营自从围攻开封城以来,这声势就是闹得极大,日夜不休,城下不管有什么动静,城上的官兵也不会觉得奇怪。

    而且闯军的武器对官军居然还稍微占些优势,官军轻易不敢露头,生怕被伤到,实际上这么大地军队。再怎么隐蔽,也不会无声无息,可守城的官兵只要是对方不攻城就谢天谢地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从闯营之中的灰烬还有其他地迹象来估算,李自成的大军最起码已经是走了四个时辰以上,陈永福估计自己追击已经是来不及,而且这些兵丁就算是上去,也被对方以逸待劳吃掉。

    现下左良玉正在从洛阳城顺流而下,豫南的南阳府防卫空虚,朝廷的大军大部分还都是在湖广境内驻扎,怕是这次又要被闯贼钻了这个空子了。不过陈永福还是送了一口气,总归不是开封城,南阳府那边就是别人的防区。

    看着手下的兵马差不多把城下的大营已经搜索完毕,陈永福刚要下令回城,却看到从城内的方向,有几名骑兵死命地打马朝着这边过来,一到跟前,急忙的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说道:

    “大帅,大帅。^^城东的方向有大股的烟尘,又有大军过来了!!”

    陈永福也是一惊,略一琢磨就反应了过来,嘴里低声嘟囔了几句,开口恨声的说道:

    “应该是山东的援军了,娘的,城外的闯贼不走他们也不过来,抓紧回城,把几个城门都给我守好了,让不让他们进城。还要等巡抚大人他们拿主意。”

    推官黄澎所看到的马队出营,不过是山东兵马地骑兵在外进行查看和遮蔽,大队人马的行动还是要完全的步调一致,这次路上倒是走的从容些。差不多一天半的功夫就是到达了开封城下。

    早就有十几名骑兵在这里等待,这都是开封府内的兵马,按照规矩,查看了胶州营的关防和文书,然后骑马回转离去。

    胶州营的部队是在东门,而这十几名城内的骑兵却没有从紧闭的东门进入,而是绕了个***,从另外地城门进入。

    胶州营的士兵和民壮们正在扎营。几名军官找了个附近的高坡在那里观看。推官黄澎眼下也算是地主,倒也是不着急进城。就留在李孟的身边接待。

    开封城对于李孟和王海来说,已经是第三次过来了,马罡和赵能还是第一次来,他们很少离开山东,这开封城号称是天下第四雄城,城池规模自然是非同凡响,两个人也有许多想要看地东西。

    王海看那几名河南的骑兵绕着城墙跑远,禁不住在那里恨恨的骂了一句:

    “不让咱们进城,就明说是了,何必搞这么龌龊的勾当,我们山东兵马又不是流寇,防范这么严密,早知道在黄河边带着多好,还有鱼吃呢!”

    李孟眉头皱起,冷声的训斥道:

    “不要在这里多话,给我去看看营盘的准备去!王海也不敢多说,自己抱拳行礼,然后骑马去了下面的营地,开封府的推官黄澎当真是窘迫之极,那日去催促山东兵马出兵地时候,赵能就不客气地点出了去年不让进城的尴尬事,谁想到今天却又是遇上。

    这黄澎正不知道如何说话,就听到李孟淡淡地说道:

    “看着开封城大门紧闭,城防工事倒也是完好,说明没有什么大事,本座看这营盘也不用扎了,不若回转渡口,直接返回山东,黄推官你看如何呢?”

    李孟的话虽然是淡淡,可任谁都是能听到他话语之中的火气,眼前这事情,开封城可是理亏的很,推官黄澎真是不知道如何自处,就连脖子都是通红,只得是下马来到李孟的面前,抱拳赔罪道:

    “李将军,城外的闯贼刚刚退去,城内未免是要戒备一段,这大门紧闭也是常态,而且将军的援军刚到,这如何的犒劳慰问,城内的几位大人还要商议出来个章程,将军不要着急,下官这就去催促下,定会给大军一个交待!”

    黄澎也不敢再在这里耽搁,连忙的朝着开封城下跑去。

    看着这推官走远,赵能让亲兵去纠正一下营地的某处,转身低声的问李孟道:

    “大帅,咱们要进开封城的话,这营也没必要做的太费事,反正城内肯定有安置地住处?”本来开封这样的大城。城墙四周有大批的宅院房屋,这繁华市面,比起城内来也不逊色。但去年地“宋江”贼寇洗劫了一次,就已经是凋敝了许多,等到今年闯营来攻打的时候,城外的这些百姓不是逃进了城内,就是被闯军裹挟。

    城外眼下除了闯军挖掘的长壕、土垒之外,已经变成了一片白地,胶州营要在这里扎营,几乎是和黄河渡口那边的大营工作量差不多。这种事情,还是能省力就要省力,赵能所以才有此一问。

    李孟摇摇头,依旧是盯着城门那边,现在城头上正在放下吊篮,把开封府推官黄澎吊上去,李孟缓声的开口说道:

    “这城有什么好进的,过几天保定总督杨文岳和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兵马都要到来,不管有什么变化,咱们在城外扎营总归是可以灵活应变!!”

    赵能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再多言。李孟地这意思说的很明白,赵能和李孟抱拳请示道:

    “既然是这样,末将先去下面做些调配和布置,到时候也是方便。”

    果然是心腹的将领,不管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一点就明白,李孟笑着点点头,赵能也是拨马去了大营之中。

    李孟和马罡都是骑马在坡上,等到赵能一走,就听到马罡低声说道:

    “若是我山东兵马来攻,这开封城三日可下。”

    “哦?说来听听。你要多少兵,怎么能攻下这雄城!?”

    马罡的这话真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不管如何,这话都不应该在一名堂堂的世代军户。朝廷的参将的口中说出,可李孟却是面带笑容的反问,如何才能做到,这要让其他人听去,可真就是一件大事。

    当然,这种事不能对第三人言,马罡也是极为的有分寸,等到赵能和王海都是离开这高地。身边亲兵也都是有一定距离的时候。才是低声地说出。

    “末将方才来开封城下的时候,到开封城下走了一圈。那边护城河已经被流寇填平,到城墙根那边一看,现这开封城池虽然看着雄壮,但城墙砖石已经是破旧异常,缝隙居然有透光之处。”

    说完这些,看到李孟全神贯注的听着,马罡又继续开口道:

    “不光是砖石破旧,就在这东面,就有六处砖石塌陷的地方,而且在距离地面三丈左右的地方,看那模样,根本不是攻城器械的伤害,就是年久失修。

    所谓四大将之中,赵能、陈六和王海的关系与李孟更加的亲近,毕竟是同乡和彼此帮扶,其余贫贱的交情,马罡相对就差了一分,这几年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安,觉得自己和李孟那边隔着一层。||||当然马罡实际上隐约有些四大将之的位置,每次胶州营地水涨船高,这马罡总是涨的最高的那位,麾下兵马的规模也是最大地一支。

    但心病难医,这套近乎有很多方法,李孟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心如铁石,等闲手段无法打动他。

    在李孟面前毫无顾忌的说这等近乎谋逆的言辞,以示自己对主帅忠心耿耿无所避讳,这倒是个不错的手段,马罡此时的用意正是如此。

    不过这效果却明显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最起码李孟全神贯注的在听,马罡情绪高涨,压低了声音说道:

    “大帅,末将有两个法子,一个笨法子,一个狠法子,您要先听哪一个?”

    李孟哈哈大笑,实在是想不到这马罡居然还会这么卖关子,可心中地兴趣也是被提了起来,开口说道:

    “先说这个笨地!”

    “大帅,兵器制造局那边新造的大炮,要是用水路用来,对准这城墙地砖石破败处打上几炮,肯定能轰开个口子,到时候,咱们胶州营的火铳手封住缺口,不让他们填上,硬攻也打下来了。”

    这法子的确是苯,李孟笑笑等着对方继续,这法子只要是胶州营的军将都会应用,想必这狠法子才是马罡要说的,果然,看见马罡顿了顿,又是开口说道:

    “末将听向导说。开封城上下地这段黄河,很多处的堤坝都已经是比平地要高出不少,只要是掘开堤坝。大水漫过来,这破旧的城墙还能支持住多久……”

    话说到这里,李孟立刻是明白了,他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

    “今日你说这些,我记在心中,只是今后这件事情却不可再对其他人多言,你明白了吗?”

    看见李孟说地慎重。马罡心中惴惴,不敢再说,只是在马上躬身赔罪说道:

    “大将的吩咐,末将知道了,今后再也不会对他人说起。”

    李孟没说什么,不过不再盯着城池,翻身下马,视线却投向了远处,马罡也是跟着下马,过了会。李孟用手大力的拍拍马罡的肩膀,淡淡的说道:

    “不错,不错……”

    说完大步的朝着下面的扎营处走去,马罡本来心中忐忑,被李孟拍了几下肩膀之后,却明白了什么,顿时是高兴起来,连忙跟上李孟的脚步。

    胶州营地军队对扎营极为的看重,每天的行军有很多时间都是用在扎营和拔营上,这样虽然耽误行军的时间。但在作战的时候,却可以让自己的部队依托大营而战,而且胶州营的火器部队,倚靠弹药。这对后勤要求很高。

    一个坚固的大营,不光是个临时的堡垒和要塞,而且还是个大的仓库,所以胶州营地军官如果在营盘规划上有自己的特长,在升迁上还能站到很大的便宜。

    亲兵们跟着李孟和马罡,在扎营期间,官兵们是不用行全礼,只需要简单的挥拳在左胸就可以。

    赵能虽然说扎营麻烦。不过胶州营的营盘在开封城下却也有个好处。先是水源不缺,原来居民区中的水井都还没有被填埋。

    再就是胶州营的营盘按照操典在外圈都必须要挖掘一定深度的壕沟环绕。这次直接就可以依托闯营围城的壕沟,省了不少土方工程的力气。

    本来按照李孟地预测,这开封府的推官黄澎既然是进城,一般不会再出来,估计接下来就是站在城头上和下面的人说:

    “开封城内也有难处,委实不能放各位进城,还请诸位将士在城外扎营休息吧!”

    这边在太阳正午的时候,大营已经是修筑差不多了,既然是闯军撤围,周围没有什么敌人,胶州营赶路筑营辛苦,安排了守卫地人手之后,各营已经是准备安排休息了,李孟也是在帅帐之前开始用饭。

    外面尘土不小,之所以在营帐之外吃饭,就是为了让士兵将官看到,他们的统帅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样更有亲切感,也可以让主帅的形象更加的深入人心。

    饭刚吃了一半,就有亲兵过来禀报说道:

    “开封府推官黄澎求见……”

    听到亲兵的禀报,李孟倒是感觉到很有意思,本以为对方一去不返,居然还回来了,连忙的传见,现下的开封城东门依旧是紧闭,这开封府的推官也是个有品级地官员,被吊篮吊上吊下,估计在城内也是跑了不少地方。

    这三月天气还颇为地寒冷,可这黄澎已经是满头大汗,一见面就抱拳给李孟行礼说道:

    “下官这次在开封城内上下分说,总算是说动各位大人,等下这东门就会打开,还请将军入城,山东兵马对我开封城有大恩,总不能一次次寒了诸位将士的赤胆忠心……”

    说完之后,这黄澎也很有些得意,禁不住呵呵地笑起来,李孟也是示意道:

    “既如此,那就多谢黄推官了。”

    不过这边本来就没有准备入开封城,但开封城内的态度居然改变,真是麻烦,那黄澎谦逊完之后,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

    “只是这闯贼围城,四方的灾民都是涌入城中,能够容纳大军的地方实在是有限,这几天还有其他处的军兵要来,巡抚和知府大人合计,能否和将军打个商量,带千人入城如何?”

    这推官黄澎说起来这个,可没有方才的那种得意。很是有些心虚,军将跋扈,文官可以用风骨来对付。但是这李孟年纪轻轻,举止做派好像是京师那些做了半辈子官地老家伙,喜怒不形于色,真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但随后,这黄澎就放下了心,李孟呵呵的轻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如此最好,那就以千人为限!!”

    运气不错。对方的安排很合自己地心意。

    进城的人马比较容易甄选,王海率领的亲兵营已经是足够,还要去掉些不必进城的人员,说起来,开封城内的官员为山东兵马进城愁,只是想要找出个城外山东兵马能够接受的方式,安排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目进城驻扎。

    开封城内的官员,因为但凡这兵马都是穷疯了地匪徒,平日里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这么个繁华的所在。都是如同恶狼一般想要进城享受享受,可这些穿着官兵衣甲的强盗身上那有什么余钱,进城之后还不是靠着身上的刀枪付账,这城内不少的致仕官员,藩王亲贵的,触犯了那一家都是麻烦。

    眼下这形势,两年开封城遇险两次,来救援的都是山东兵马,要是再关闭城门不让人进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要是今后再需要援军的时候。对方可不会这么干脆利索的起兵救援了,而且定下山东兵马入城地数目,也是为了差不多两天后就要到达这里的其他几支兵马定下标准,每军只能是以前人进城。

    如果全部照办的话。进城的兵马差不多能控制在四千人左右,这四千人彼此牵制不说,河南总兵陈永福有九千多兵马,足够压服这些客军。

    知道这些准备的开封府官吏之间彼此开玩笑,说是开封城内的文武大员们在闯军围城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尽心尽力谋划过,防备来援的官兵,有如防贼一般,甚至在防范闯贼的时候。都没有防范城外援军这般用心。

    开封府地推官黄澎和李孟商议完毕之后。既然对方同意了进城士兵的人数,那接下来的一切都好说。开封府已经是把这千名士兵驻扎的营房和相应地给养准备好。李孟这边所做的就是领兵进城。

    李孟答应了下来,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迫不及待进城的模样,只是好整以暇的把自己的午饭吃完。

    这一点倒是让推官黄澎颇为的差异,不光是李孟是这样,整个胶州营上下对待是否进城进驻都有差不多的共识,除却在胶州营初建只有几百人的那段时间,其余地时候,胶州营地士兵们被严禁住在民房之中,哪怕不得已在野地露营。

    大明的军将喜欢在城内扎营,因为有城池作为工事,有民居作为营房,有城市之中地存储作为军需,扰民与否是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但军队在居民区驻扎,民居和城市是为了生活,而不是为了防御和作战,民居并不利于迅的出入,并不能按照正规的方式来布置防务,换句话说,在民居之中的部队并不能按照部队一样的行事。

    所以李孟宁可让自己的部队扎营或是露宿,也不肯让他们以民居为营房,而且在胶州营的训练体系下,胶州营的军兵在军营之中还没有什么,但要是一个人在民间,马上就显得很特殊。

    一名军人的举止做派,言行气质,完全和平民不同,而且因为胶州营的足饷足粮还有平日里面的表现,士兵们在山东的民间地位相当的高,曾有莱党的文人打趣山东说“咱们鲁地也是分四民的,也是士农工商,只是这士,说的是兵士的士。”

    这样的乱世和大灾之年,能有这样一份活计是多么的让人羡慕和难得,每个士兵都不愿意离开这个集体。

    每日的队列和来自现代的各项训练,让这些士兵们愈的具有集体意识,觉得自己是这个集体的一员,愿意呆在这个集体里面,除去作战的时间之外,愿意呆在军营之中。

    胶州营的官兵们对于是否进城兴趣不大,甚至很多人不愿意去,他们也都是足粮足饷,胶州营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也没有什么进城补充给养地需要。

    王海这边让亲兵营整队倒是非常的迅,千人队列好之后,却有名亲兵过来禀报了些事情。王海点点头,也是急忙的向李孟跑来。

    “大帅,河南布政使司派了个右参政过来迎接巡抚颜大人。”

    右参政一般是从三品或是四品地官员,分守某兵备道的,比如说是在山东的那位柳青嵩。这右参政的地位可是要比这推官黄澎高出不少。

    地位高的来请巡抚颜继祖,地位低的来请总兵李孟,这河南的官员根本不知道山东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模糊些更好。李孟淡然的开口吩咐道:

    “给颜大人准备一辆马车,安排些亲兵护卫跟上,就说是巡抚大人地仆从,咱们一同出。”

    第一次来开封城的时候,李孟是从北面进城,或许那边直接面对着开封城的渡口,所以城门和城墙相对的崭新,而在西门进城,城门洞距离很长,确实是显出了这城墙的厚度。只是已经破旧不堪,和马罡说的一样。

    要真是掘开黄河来淹这开封城的话,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城墙肯定会坍塌,李孟在马上晃晃脑袋,让自己不要继续想下去,若是黄河决口,洪水泛滥,遭灾可不光是这开封城,不知道要淹死多少人。更不要提水灾之后的疫病。

    李孟自嘲的笑了笑,心道:胶州营和这开封城的关系,目前还是救援,估计几年内都是如此。想地委实是太多了。

    进城的这一段路上,山东巡抚颜继祖可是战战兢兢,心里大骂河南布政使司多事,因为按照众人约定俗成的身份高下贵贱,一路上这巡抚大人的马车可都是在总兵大人的坐骑之前,这颜继祖怎么会坐的安稳。

    这一路上确实是没有什么意思,李孟不过是领着千人进城,城内依旧是能感觉到那种过年一般的喜庆气氛。但凡是山东兵马经过的街道。家家关门闭户,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耳边还能听到其余地方的欢呼和鞭炮,空气中还弥漫着硫磺的气味,但却冷冷清清,这场面实在是诡异。

    显然,这些百姓怕外来地客军委实是怕的要命,也不知道当日上城对付城外闯军的时候,有没有这般的恐惧。

    这千余兵马地住宿地方也是很有讲究,正好和河南总兵陈永福的九千兵马相邻,与其说是方便,不如说是被监视。

    “颜巡抚,李总兵,两位大人不远千里来我河南开封救援,委实是大恩大德,陈某代河南百姓,敬二位一杯。”

    河南总兵陈永福颇有豪气,起身端着酒杯给颜继祖和李孟敬酒,入城安顿下来,虽说这救援是朝廷的调拨,可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河南一方摆宴致谢,总归是要做的,这可是所谓的人情往来,含糊不得。

    但来赴宴的时候,巡抚颜继祖却觉得有些古怪,因为下帖子宴请的并不是巡抚李仙风,也不是布政使司地那几位,而是河南总兵陈永福。这天下间肯定不会处处和山东一样,武官地地位高于文官。

    而且这陈永福在官场上的名声是颇为地谦逊温良,也就是说,这个人很守官场上的规矩,不会做这样的冒失的事情。

    来了之后更是不对劲,过来作陪的居然是开封府的知府,其余比较拿得上台面的人物,就是陈永福的儿子守备陈德。

    颜继祖把自己的惊讶和李孟说了,李孟却觉得无妨,因为他带着亲兵护卫走进来的时候,对方并没有要求他们解除随身佩带的武器,而陈永福父子穿的却是便装,这能有什么古怪,没有那些高品的文官,更是自在。

    不过这疑问在第一杯酒大家干掉之后,陈永福自己就开口说明,话音颇为凝重,沉声说道:

    “颜巡抚,李总兵,我河南上下,在这时候,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出来饮宴作乐,也怕耽误了各位的兴头,所以都躲避了,这才是让本将出面相迎,有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说完又是端起一杯酒相敬。武人之间喝酒比较干脆利索,李孟也不含糊直接喝掉,他进门时候起就注意到即便是来相陪地开封知府。满脸也都是郁郁的神色,这模样可不是宴请客人应该有的。而且还是宴请地位比他高地贵客。

    “究竟是……”

    李孟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那陈永福说的也糊涂,正要开口相问,却被巡抚颜继祖踢了下,李孟愕然转头,颜继祖脸上做出歉意的表情,凑近了小声说道:

    “洛阳城福王失陷。失陷亲藩,眼下可是我大明的第一等大罪,巡抚李仙风和布政使司的几位大人怕是都逃不过朝廷的追责,就连不太相干的开封府,恐怕都要被削职。”

    听到这个,李孟才是恍然大悟,大明律繁杂无比,他接触的也少,不过最熟悉地却也就是这“失陷亲藩”的罪名,当日间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挥舞着这罪名杀了多少文臣武将。就是因为德王被俘。杨嗣昌自己畏罪自杀,也是因为襄阳的襄王和洛阳的福王被流寇所杀,同样是失陷亲藩的大罪。

    一时间李孟也是无话可说,只得是扯开话题,陈永福三十八岁年纪,陈德十九岁,李孟二十九岁,席上的三名武将年纪倒是颇为的有阶段性。河南总兵陈永福父子对山东这么年轻的总兵,而且还是有左都督衔头的总兵都有几分好奇,但也没什么深谈的。李孟先是若有所思,然后就是连喝了几杯,看他地模样,却有些喝高了。

    宴席上的气氛也稍微高涨了点。那开封知府正要上前敬酒,突然,李孟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大声的说道:

    “李巡抚怎么会有罪,分明是有功!!”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多了,满桌愕然……

    第二天中午,河南巡抚李仙风自从开封城解围之后,就是闷坐在家中。避不见客。他的心思差不多已经是绝望了。

    督师杨嗣昌那么受崇祯皇帝的宠信,可襄王、福王失陷之后。还是绝食自杀,自己河南巡抚,对河南的安全防务有统领之责,但率领陈永福去洛阳救援已经是晚了一步,谁想到还没有回到开封,闯贼又开始围攻开封。

    当时只是想着不要开封陷落,要是开封陷落,自己这河南巡抚真是无颜见天下人了,守住城,总归还能保住几分脸面。

    开封城保住,人也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这如何面对失陷亲藩的大罪,要是被缇骑前来做那,枷锁在身,由官成为罪犯,这实在是对不起祖上先人,也让自己的家眷受辱,还不如自己寻个了断,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这李仙风正在胡思乱想地时候,却听到管家在外面小心翼翼的通传,说是总兵陈永福求见。

    巡抚李仙风的下人们自然知道自家老爷境况不妙,心境极糟,肯定不愿意见外客,有些没眼色的客人上门,他们一般也就是推拒了,但这河南总兵陈永福却不是没眼色地客人,而且那武将本事,下人根本拦不住。

    “就说老爷我不舒服,让陈总兵回去吧!”

    李仙风这边刚无精打采的说完,就听见门外响动,管家惊叫一声,一名大汉已经是闯了进来,李仙风一看,正是总兵陈永福,这名平素很内敛低调的武将却有些激动,开口大声的说道:

    “抚台大人,莫要关上门愁,洛阳那混账倒霉事情,倒是有些转机!”

    本来李仙风要开口逐客,猛听清陈永福的话,眼睛猛地瞪大,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愣愣的盯着对方看。

    总兵陈永福从怀中掏出一张文卷递给了呆坐在那里的李仙风……

    崇祯十四年三月二十九,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兵李孟、河南巡抚李仙风、河南总兵陈永福以及河南布政使司以及河南文武各个衙门联名上奏朝廷。

    自陈洛阳陷落,福王失陷,乃是督师杨嗣昌围堵不力,纵敌入河南,以至河南上下应对不及酿成大祸。然闯贼围攻河南府开封,巡抚李仙风、总兵陈永福率众力抗流寇大军,保得一方平安。

    非但无罪,且有大功,希望朝廷明辨功罪,莫要寒天下臣子忠义之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王府密宴 禽兽之兵

    山东巡抚、总兵以及河南上下的联名上奏一出,凡是知道这奏折内容的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本来许多人都是在等着河南和湖广失陷亲藩的大罪会株连到多少官员,也会空出来多少个位置。

    但河南闹出这么一出,天下哑然,纷纷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反应……

    皇帝不敢动武将,但杀文臣可从来不手软,不过福王被闯贼杀死,河南上下的官员都要背上实现亲藩的大罪,想想那年北直隶杀了多少文臣武将,河南的大小官员还能轻的了吗?

    反正是一死,不如上折子给自己辩解辩解,两省的巡抚和总兵,还有一应的官员,总归是会有些份量。

    当然,按照李孟的意见,除却这奏折之外,河南巡抚,布政使司各个官员以及总兵都是凑份子弄出了一大笔金银,随着这奏折一起到京师,从司礼监到内阁,各有馈赠。

    这么一来,李孟和河南的文武官员关系突然靠近了许多,最起码山东兵马肯出兵救援山东,并且还愿意联名上奏,这可是好大的人情,虽说,巡抚颜继祖和总兵李孟多少也有个救援不利的罪名,但这罪名却属于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内,山东官员和士卒在开封城内的待遇猛涨,已经是不愿意露面的李仙风和布政使都是强作欢颜,出面宴请。连开封知府都是难得地表态。说是城外山东兵马清苦,还是进城驻扎更加方便,不过这个在旁人眼中看起来热情无比的好意。被李孟拒绝了,当然,也是换了几句高风亮节的称赞。

    河南总兵陈永福还以为这位同僚是在客气,大包大揽地说开封城内若是军营不够,他属下的兵马可以腾些地方出来,双方又是好一顿的谦让。

    四月初三那天,平贼将军左良玉也是率领兵马到达了开封城,按照手下的探马打探到的情报。左良玉一共率领了两万六千多兵马,李自成的闯军在攻陷洛阳之后,在洛阳设置了守城官和留守部队。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抵挡住左良玉率领兵马的攻击,城池被攻破,守城官员被杀。但这是差不多八天前的事情,按说那时候开封城下很是危急,但左良玉一只兵马走6路,另一支兵马沿河而下,慢悠悠地靠过来。

    想来这平贼将军左良玉是不想碰李自成的几万精锐,但黄平那边也有禀报。说是这左良玉听到闯军退却之后,立刻是加快了行程。

    眼下,南阳府和汝宁府的急报一封封的传到开封城来,说是闯军大部南下,地方危急,但这消息却让开封城内的诸位大员松了一口气,这大老虎总算不围着开封下口了。在左良玉的兵马到达开封城的第二天,保定总督杨文岳的兵马也是在陈桥渡河,到达了开封城。

    对待这两支兵马,开封城内的官员可没有什么好颜色看了。守城的时候不见你们来,大战地时候不见你们来,等到打跑了闯营的兵马,你们倒是到达开封。开封府还要支应你们的军需粮草,真是会做事。

    尽管左良玉的大军闹哄哄的想要进城,但开封只允许左良玉带亲兵士卒五百入城,倒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的一万五千北直隶兵马比较有分寸,有五千兵在黄河北岸陈桥一带驻防,剩下的兵马也是掐住渡口那边。

    保定总督杨文岳是个文官,也知道城内这些地方官的难处,而且他是文官领军。在开封城内答应多给些粮草之后。带着几十名亲随的护卫进城了。

    总兵是大明带兵武将的理论上地最高官衔,再向上就要加号了。比如说这左良玉的“平贼将军”,地位上要高于陈永福和李孟,他在某些时候可以统领其他总兵,所谓的“大帅”称呼,在天启年之前都是称呼这种加号的将军,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称呼一省地镇守总兵官为“帅”。

    至于保定总督杨文岳,京畿重地的统兵大员,本就是文官领兵的最高官衔之一,也是能够统领几位总兵的大员。也就是说,新到这开封城的左良玉和杨文岳地位都是在李孟之上,何况在联名上奏之后,这些援军的说辞的言语,对将来功罪的确定总会有帮助。

    这些人齐聚开封,这次救援地援军已经是到齐,由巡抚李仙风出面,宴请这些人也是应该有地安排。

    四月初五那天,河南巡抚李仙风在官署的偏厅摆了一桌私宴,宴请来河南救援地各位大员,李孟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河南开封对山东兵马的态度好转,也包括这供给和住处上,李孟和颜继祖居住的宅院,都是搬到了巡抚衙门附近的豪宅之中,既然距离这么近,这次宴请他和颜继祖也就先到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在京师做吏部都给事中的时候意气风,在山东巡抚任上步步挫折,现在每件事情都是小心无比,至于那联名上奏,也是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日因为德王被鞑子掳走,惶恐等待议罪的心态。

    也算是一时间来了股勇气,在那上奏的文书上列了名字,并且按照自己对京师中枢的理解指点了一二,比如说凑齐一笔重礼,何人应该多给,何人应该少给之类的谋划。

    经过这件事,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是知道自己和总兵李孟捆在了一条船上,所以对待的态度更加的亲近和恭敬。

    反正开封府这些官员看的是稀里糊涂,心里面想这山东巡抚看着好像是那年轻总兵手下地幕僚一般。这还有没有什么官身体面。

    李孟和颜继祖收到邀请之后,反正是也是离得近面,本以为是掐着时间过来谁想到到了这边,才现是早到了。

    河南总兵陈永福当然是受到邀请出席,不过既然是河南文武宴请外地的官员,陈永福也算是半个主人,和李孟他们聊了两句就去外面迎客去了,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姿态做地足够低,他在内院门口等待客人。

    “颜巡抚,你觉得那奏折上去。万岁会不会火?”

    看着厅里面就他两个,李孟随口闲聊问道,颜继祖笑着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按照司礼监那几位太监察言观色的手段,递上去的时候,当今圣上肯定是在心情好的时候,而且这奏折上也说的明白,河南文武、各路援军打退闯军是主要的功劳,洛阳失陷是杨嗣昌那边的过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听颜继祖地话。李孟才明白,敢情这奏折会被如何对待,关键是看太监们在什么时机把折子递上去,要是皇帝高兴,坏事皇帝也会宽宏大量,要是皇帝怒或不愉快,好事皇帝也不会欣赏。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太子少保、平贼将军左良玉到”,然后就是李仙风和陈永福上前的问候客套的声音。

    不多时,一名穿着武将袍服的大汉昂然从前门走了进来。陈永福落后半步,脸上挂着笑容,开口说道:

    “颜大人,李大人。这位就是左将军!!”

    平贼将军左良玉在河南、湖广一带凶名赫赫,所率兵马过一地,抢一地,有人所谓:贼来不过家破,兵来却要人亡”,主要就是说这左良玉部下兵马。

    大明兵马待遇低下,若要温饱,只能是战时开抢。不过大部分的兵马在本乡本土的时候。除却行事霸道些,还算是安份。毕竟是本乡本土的父老,下手抢掠总归有心理负担,所以一旦离开驻防地作战,立刻是变得如狼似虎。

    不过这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属下兵马,成分却很是复杂,从辽镇、北直隶到湖广、四川,兵源还真是来自五湖四海。

    可这兵源成分一杂,在任何地方都是客军,在任何地方都是大祸害,在江西不听当地巡抚调遣追击流贼,反倒是纵兵大掠妇女,在湖广四川每过一地,如同天降大灾,小些的村落市镇化为白地。

    左良玉的官职之中有个名号,是平贼将军,地方上索性是把那个“平”字给省略掉,唤作“贼将军”。

    不要说是地方上士绅诉苦诅咒,就连地方文官也是屡屡上奏弹劾,但中原腹心之地,这左良玉所率领地军队是能用的几支之一,在朝廷诸公心目中,素来有强军的印象,被认为是主力。

    在闯王李自成和张献忠、罗汝才越闹越凶的今天,左良玉纵有御下不严,滋扰地方的错处,只要是他依旧是率军追剿流贼,那就是皇帝心中的忠勇之辈,那些小错都是皮毛,可以忽略不提。

    所以,尽管这左良玉的兵马有如禽兽一般,可却在位置上越坐越稳,实力也是越来越大。

    对于左良玉和他手下兵马的所作所为,李孟多有了解,在他的想像中,这左良玉也是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角色,谁想到今日间一见,却是个可以称得上是英俊地中年人,这武官袍服穿在李孟身上,常显得有些臃肿。

    但穿在这左良玉身上,可就是挺拔异常,看整个这形象,不由得让人想起来现代时候某些形象绝佳的影视男星。

    左良玉走进这偏厅,李孟和颜继祖都是笑着起身站起,一起抱拳为礼,弯腰的幅度自然比见平级官员的时候要大些。

    那左良玉见到这山东地一文一武,也仅仅是点点头,从鼻里面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朝着内屋走去。

    走过李孟身边的时候,左良玉还是瞥了站在那里的李孟一眼,眼神颇为的不善,距离近了观察,李孟看着“贼将军“地虽然是相貌堂堂。可那股傲气和凶戾的神色却让人极为的不舒服。

    要说为什么对李孟地态度不善,向来是因为李孟在他左良玉到来之前抢了功劳,自己能不能打过是个问题。但是被一名总兵抢了自己地功劳,就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李孟的山东兵入城一千人,他左良玉才带进来五百人,这想必也是不忿地理由。

    李孟微微一笑,对这样人物的敌意,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左良玉盘踞在豫南和湖广一带,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有敌意就由他去吧。

    河南总兵陈永福和这左良玉打交道的次数想必不少,知道此人自大狂妄的脾性,冲着李孟抱歉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日河南上下对李孟和颜继祖两人客气亲热,可这左良玉一来,两人立刻成了配角,李孟倒还好,颜继祖可有些愤愤不平。越是文官越是讲究这些礼节体面的小事,等到左良玉和陈永福进入内屋。

    颜继祖凑过来低声地说道:

    “李大人,莫要看着左昆山今日目中无人的模样,你可知他当年如何起家,据说他在曹文诏属下的时候,去吏部侯洵那边借粮,在那侯洵营中呆了三天,回来后就被升为副将,侯洵什么人,喜好龙阳闻名士林。看这左良玉的模样,当年……”

    这倒的确是趣事,可李孟却觉得眼前这颜巡抚,据说是东林名士。大明有名的清贵,面貌居然这般的猥琐。

    不过,虽然李孟觉得颜继祖猥琐,却也觉得亲近几分,人在一起谈论他人阴私之事,虽说不道德,但确实是很拉近双方关系的手段,来到河南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是颜继祖人格卑下。还是他有意为之,这就无人知晓了。

    左良玉这般嚣张。可接下来地保定总督杨文岳却完全两个样子,这杨文岳是个和气谦恭的瘦小老头,见到李孟和颜继祖的时候,丝毫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差别,也没有什么文士的架子,客气的寒暄,然后双方一同入席。

    现如今凡是带兵的文官,都是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那一天就被皇帝砍了脑袋,而且杨文岳也是经历过贬官复起的起落经历,活得这般小心倒是正常。

    巡抚李仙风满腹心事,在宴席上也不过是强作欢笑,陈永福不擅言辞,左良玉在那里自居身份,不愿意随便与人攀谈,剩下的李孟三人也是权重一方的大员,何况双方天南海北,也没必要去奉承讨好谁。

    这宴席吃地颇为郁闷,礼节性的行酒几圈之后,找了个由头众人直接散了。既然闯军已经是远去,开封城安然无恙,麾下兵马练兵的目的也已经是达到,李孟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和几名部下沟通了一下,决定四月初八那天启程回山东。

    在回去之前,李孟这边还有个不能不去地私宴——周王府的宴请。

    那次率军解围的时候,开封府的周王在城头远远看了李孟几眼,那距离毕竟看不真切,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凑近了看看。

    地方上的亲藩交结领军大将,这种事情是最犯忌讳的,朝廷和地方上对这个提防最严,生恐藩王借机生乱。

    不过,眼下兵荒马乱的时候,河南省的大小官员为了收尾自顾不暇,对这藩王府地监视自然也松懈了不少,而且这周王和福王大不相同,福王连一分钱都不愿意掏出来地吝啬鬼,可几次守开封城的时候,周王都愿意花钱募集壮丁守城,王府上下尽心竭力地为守城花钱出人,在民间的声望也还算是不错。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什么小错,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当然,李孟要去周王府见面的话,还是要做一番准备。

    开封如此大城,山东兵马过来,总要在城内游览一下,逛逛这些繁华之处,看着这李总兵的亲兵是分批出游。

    有十几名士兵一路的走走停停,来到了开封城内的某杂货铺子里面,想来是要买些特产,官兵们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就拎着大包小包地离开了,每一伙出来的士卒,都有开封府的衙役远远地跟着。

    跟着士卒。那杂货铺子当然没有人去注意,等士兵们走远了,那铺子里面出来几名伙计,拿这些日用的杂货,朝着周王府走去,若是有人问起,这些人就回答是王府有些东西要才买,他们给送过去。

    李孟就在这几名伙计之中。那铺子就是灵山商行在开封开办的分店,这分店和周王府早就是挂上了关系,王府不少杂货的采买都是在这间铺子里进行,这也是有帐目,有人证的生意往来。

    从偏门进了王府,走到内宅区域之后,就有王府的亲随过来引路,不过李孟倒是先让对方找了个无人的屋子,自己要先把这身伙计的衣服换下,见这周王。和见岳父地性质区别倒是不大,也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但那武将袍服是不能穿的,穿的是一般富家子弟的长衫,让李孟感觉颇为的别扭,不过整个人倒是显得儒雅了几分。

    那名王府侍卫一过来,就先声明,王爷吩咐,今日入府一切都按照民家私礼进行,不必讲究那么多繁复的礼节,这倒是正和李孟的心意。

    亲藩的豪奢。李孟从盐竿子的时候起,就多有耳闻,对于今日的私宴也是颇为地期待,不过进入这饭厅之后。看见周围的布置,和桌上的菜肴,就泄了那股气。

    这倒是有个笑话,好不容易吃上肉,别人却为了健康开始吃菜,周王府这私宴虽然精致,却大多是素菜和蔬菜还有哪些华而不实的精巧材料,屋子的装饰也是朴实无化。颇有乡村野趣。

    不过这吃饭的屋子。格式却有些奇怪,饭桌靠前。差不多一半的空间都被珠帘和轻纱挡住,那边是什么也看不真切。

    周王朱恭枵倒是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李孟久居上位,自然也不逊色,双方都是很矜持和严肃,周王开口询问了些李孟的家境和最近的境况,李孟也都是谦恭有礼地照实回答,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卑贱出身嫌弃,不过李孟却能感觉出来周王的满意。

    “我朱家血裔,无论天性如何,自出世就被局限在这方寸之地中,要是出去看看,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这番话没有挑明了说,但话中地意思,两人却都听得明白,李孟只是双手举杯,又是敬了对方一杯酒。

    双方闲话家常,周王也算是见惯了起起落落,但对李孟这从微末中十年不到已经是一方的总镇大将,感觉到惊讶无比。李孟也是惊讶无比,周王对河南的大灾居然没有什么概念,朱恭枵每日看着开封城内繁华热闹,还以为开封城外也是如此,纵有些天灾,也不是什么大事,所谓的惨象不过是文人士子的渲染啊罢了。

    听到这个,李孟也有些无话可说,周王圈在开封之中,崇祯圈在紫禁城之中,一个不知河南事,另一个不知天下事,这大明能有今日的局面,倒也不冤。

    不过他一个无权无势,被圈在城中的藩王,被河南的地方官员看地死死,就算是想要做什么也不可能,说也不必说了。

    但这私宴越吃越不自在,先是一名略显病容地年轻人和自己相见,说是周王世子,看着病怏怏的模样,和活力无限地木云瑶还真是差距不小,周王的孙子今年十岁,很可爱的小孩也是被人领出来和李孟见面。

    对这些人李孟也是强作温和,客客气气的问候寒暄,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那珠帘和轻纱的后面,有许多人在那里盯着他看,大概是谁他估计也能猜到,想必是这周王府的女眷,那周王还能在城头用千里镜看看城下的李孟,木云瑶的母亲,也就是周王妃要看这位“女婿”,就只能是通过这个方式了。

    木云瑶今生今世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父母相见,为了这个跟随自己的女孩,有些不舒服也要忍耐下来。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好些,李孟挺直了些身躯,说话也渐渐的高声……

    等到宴会结束,走出王府之后。李孟现自己地后背全是汗水,已经是湿透了,小小的一场宴会。居然比领兵作战还要紧张。

    要想回自己居住的宅邸,自然不能穿着这身杂货店伙计地衣服回去,不过也是做了妥帖的安排,等走出王府这片区域的时候,李孟已和身边的几名亲卫,已经是换上了一身某酒楼店小二的服饰。

    手上都是拎着食盒,慢慢悠悠的转回了居住的地方,快走到住处的时候。也有几名差役上前询问,李孟倒是没吭声,不过护卫他地卫士,却说的一口河南话,那食盒里面确实是放着精致的酒菜。

    那几名差役也就不再理会了,开封城的市面看着和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城外有如地狱,城内却依旧是笙歌燕舞,太平异常。

    不过街道边上的饿殍和乞丐也是随处可见,官差衙役也都是懒得理会。别看李孟住处这里是巡抚的官署,可在外面的街道上依旧是有三三两两的乞丐靠在墙边,看起来晚上也就是露宿街头,此时虽然是四月,可天气还很冷,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熬过去。

    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李孟这帮人也是装模作样的打个灯笼,据说这就是这家酒楼的特色。

    这灯笼上写着“迎风楼”三个大字,在夜间配上这大灯笼,实在很显眼。真有不错地广告效应。

    灯笼颇为的明亮,即便是李孟低着头,可面目也被这灯笼的光芒映照的很清楚,当然。没有必要担心谁会认出来,就算是周围有密探和衙役,也只能是在李孟穿着总兵衣甲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山东总兵。

    这样的便装,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出来,何况李孟还是低着头走在中央,周围六名同样是装作送菜的伙计,把他环绕在中间。

    就在巡抚官署和李孟住处外面的那条街道上,也有两三个乞丐在那里倒着。按理说这么晚了。乞丐不管是吃饱还是饿着都要睡了,不过却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那里东张西望。显得非常的特殊。

    在这官署周围游荡地河南本地衙役和兵丁都没有理会这名乞丐,可李孟身边的几名卫士却在这个方向上加强了戒备,主要的注意力都是盯在这乞丐身上。

    不过这乞丐却对李孟这一行人不予理睬,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过去,可李孟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破衣烂衫地乞丐在东张西望的时候,瞥了一眼穿着伙计服装的李孟,却猛然是睁大了眼睛。

    靠在这边的卫士或是把手伸进食盒,或是把手放入怀中,可这乞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好像是腿脚软一样,又是跌坐在地上。

    “大帅,快些走,这街上有些古怪。”

    一名卫士低声叮嘱李孟说道,李孟转头看了那乞丐一眼,颇为瘦弱,脸上已经是灰黑色,身上那些破布也是黑色,看起来是吃亏不少,那乞丐和李孟目光对视,想要叫喊,却看了眼附近游荡的差役,没有出声。

    李孟他们加快了脚步,那乞丐也是挣扎着爬起来了,踉踉跄跄的追了过来,乞丐追酒楼的伙计,看着像是乞讨不成在纠缠,在巡抚官署周围晃荡的这些差役,主要地任务是保护和监视住在哪里地李孟以及亲兵,这等市井之事,跟着看热闹就行。

    这边加快了脚步,那乞丐明显是跟不上,可也不出声吆喝,就那么跟着,李孟这几个人一进入住处附近,早就有等待的人急忙忙地过来,开口吆喝道:

    “你们怎么才过来,我们大帅已经是等急了。”

    一帮亲兵护卫呼啦下把这七个人围住,簇拥着朝门口走去,后面追着的那乞丐已经被落下了十几步,眼看着就追不上了。

    那乞丐突然的大声哭喊道:

    “李将军……李大帅,总算是找到你,小人有事情要禀报,有大事要禀报这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李孟没有转头,只是冷声的吩咐道:

    “把他带进来见我!”

    到自己居住这个宅院附近。李孟可不必要隐藏什么了,身边地亲兵头目一听,转身就是吩咐了下去。

    立刻有十几名亲兵朝着那乞丐跑过去。这乞丐一哭喊,附近游荡的官差衙役顿时是注意到了这边,一帮人急火火的赶过来。

    不过李孟身边地亲兵把都是把刀剑拔了出来,那些衙役本来的任务就是盯着这边别出什么乱子,充其量就是个维持治安的作用,他们可不愿意去拼命,看着胶州营的士兵拔出了刀剑,这些人后退几步赔个笑脸。也就不理会了。

    李孟在里面简单的换了件衣服,就走进客厅,那名乞丐已经是在那里等待,几名亲兵给这乞丐找了身衣服换上,简单的洗漱,并且拿了碗热汤给他。

    这乞丐一收拾,李孟现自己还真是认得,居然是那兰阳县县令孙志阳,可这也就是十天没有见,居然变成了这种狼狈的模样。

    这兰阳县令来找自己干什么。要找也应该去找开封知府或是布政使司那些人,和自己这个山东来的军将扯地上关系吗?

    而且看这孙志阳狼狈不堪的模样,倒像是遭了兵灾,想到这里李孟心中一凛,回头问随军的书办袁文宏道:

    “赵皮寨渡口那边可有变故?”

    袁文宏对每日送来的情报之类的差不多都能记在心中,稍微一琢磨就低声的说道:

    “回禀大帅,渡口和转运那边无事,唯一报过来的消息是前日左军偏师入兰阳县。”

    李孟松了口气,回过头刚要问究竟是何事,那孙志阳喝了热汤换了衣服精神已经是恢复了不少。看到李孟的目光投过来,放下汤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的磕头。口中只是带着哭腔说道:

    “恳请大帅给下官做主!!”

    这让李孟真是糊涂了,不管是从文武职司还是从管辖地域来说,这做主的人也轮不到自己啊。

    屋中地亲兵和袁文宏也都是面面相觑,很是糊涂的模样,就是这个时候,王海在宅院周围巡视完毕,安排好了晚上的值夜防卫,走进房中也是被这景象吓了一跳。

    外面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但这屋子里面还有当当的声音在响。这兰阳县令脑袋磕碰地面的声音一点也不比那梆子声音小,很快就是额头见血。

    李孟看了一下屋中的左右。现众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有些糊涂,看着还在那里磕头的孙志阳,这年轻的县令大有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李孟有些不耐烦,禁不住怒喝道: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先说出来,老在那里磕头,有个鬼用!”

    这声怒喝,让在地上磕头地孙志阳浑身打了个哆嗦,慢慢的抬头,看着已经是涕泪交流的模样,李孟最是见不得男人哭,对方的这个状态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正要继续说话,外面一名亲兵急忙地跑了进来,开口禀报说道:

    “大帅,城外来了咱们的人,说是有些要紧事禀报大帅。”

    这个时辰,城门都已经是关上,若是这时候有人进城,唯一的途径只能是从城门上通过吊篮进出,看来这事情还真是不小。

    那孙志阳也是有些错愕,倒停止了哭求,不多时,一名传信骑兵打扮的小伙子急匆匆走进屋中,看着小伙子浑身尘土,脸色却是苍白异常,刚要下跪行礼,李孟一摆手,开口命令道:

    “不必跪,究竟生了什么事?”

    屋中人人全神贯注这名急忙过来的传信亲兵到底带来什么紧急的消息,倒也没有理会还有个外人兰阳县令孙志阳,那亲兵大喘了几口气,急忙的开口说道:

    “大帅,前日左军偏师入兰阳县……入城当日即洗城,昨日又关闭城门大掠,渡口留守官派我来禀报大帅,渡口以及粮道定可无忧,也请大帅拿个主意,若是左部对我临河大营启衅,应该应对到什么程度!”胶州营的士兵是不会询问如何应对,对方要敢来攻击,那胶州营地应对就是毫不留情地回击,但是外地,而且是面对官军,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做到个什么地步,确实是要李孟来决定个分寸。

    这件事情对胶州营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动手开打,过来传信地骑兵看这惨白脸色,憔悴模样,却明显是有些反应过度。

    李孟刚要下命令,一直是站在边上的孙志阳突然是大放悲声,又是跪在地上,不过这次到没有磕头,只是哭着说道:

    “李将军,兰阳县百姓,惨啊……”

    现在屋中的众人倒是有些理解这兰阳知县为什么如此的模样,李孟没有开口询问,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传信的骑兵。

    那名骑兵明白这是大帅在询问自己,连忙躬身回答说道:

    “前日左部入兰阳县城,根据观察的探马说道,该部兵马差不多有六千余,入城分兵堵住县城城门,里面具体生什么并不知道,但哭声震天。昨日城内安静了些,可城门到正午也没有打开,小的骑马路过城池附近,却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说到这里迟疑了下,低声道:

    “小的半路上觉得不对,在马上吐了三次,有些失态,还望大帅莫怪。”

    把形如乞丐的兰阳县令孙志阳的哭诉和这名传信骑兵的叙述串联在一起,事情的渐渐的明朗起来,在客厅的人,不管是李孟还是值守的亲兵,脸色都是变得难看起来。

    左良玉统领的这些兵马,还真是有如禽兽……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兵不如贼 先礼后攻

    良玉不戢士,沁人脱于贼遇官军无噍类。

    在闯军和官军的拉锯战之中,闯军不过是打破地主士绅,致仕官员的宅邸,搜索金银存粮。裹挟乡野之间的青壮从军作战。

    这做事好歹还有几分节制,最起码赤贫之民在闯军来袭的时候还算是个盼头,最起码也开仓放粮,得些好处,就算是跟着闯营去拼命,也总比饿死在家中田间的要好。

    而这中原之地,可大都是赤贫之民,少有殷实之家,连年的大灾,朝廷的混乱,已经是伤到了各处的元气。

    可这左良玉率领的军队,没有什么本乡本土的观念,加上左良玉为人在克扣兵饷上堪称人杰,士兵们的军饷补给都要依靠自己去抢掠。

    这么多年下来,士兵们每时每刻都是在行军,都是在和闯营作战,心理状态普遍变的有些畸形变态,对待平民的手段也是越来越残暴。

    天下乱局,稍有家资的人都是把金银财宝埋藏起来,左良玉的手下拷问这些人家资下落的时候,一般都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就算是把这藏家资的地点交待出来,也不放人下来,就那么活活的烤死,有些肥胖的人,往往死后一地的油脂,极为的恶心惨烈。

    除却这残暴的敛财手段,左良玉的兵马不管在何处都有掳掠妇女的行径,甚至有因为纵兵在村镇掳掠妇人。耽误追击流贼地事情生。

    掳掠完妇人,当街淫辱,有时候沿河行军的时候。把女人抢到船上,就在船上胡搞,若是这些妇女看着岸上的丈夫父兄哭泣,立刻是砍下脑袋。

    火烤逼问藏财之处,淫掠妇人这些情景,兰阳县令孙志阳都见到了,不过这行为地最开始却有些不同。

    胶州营在赵皮寨渡口那边扎营,每日间除却拉练之外。从来不出营盘,就算是和城内的商贩有采买的行为,也都是照价付钱。

    几天下来,兰阳县城的这些官民虽然惊讶,却也是放松了警惕,再说李孟要求的关城三日期限已经是过去,索性是打开了城门。

    左军的这支偏师来到兰阳县城的时候,看守城门的那些士兵还以为这支军队是山东地军队,等现究竟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开始局面还没有失控。率领这支偏师的军官是个游击,自称姓张,一进城就先跑到兰阳知县衙门这边请知县给他报功。

    大明兵马的军功,需要有当地文官的副署方才生效,当初本意是好的,就是让文臣监督武将,让军功不至于太过灌水。

    兰阳县令孙志阳本就是年轻,看见这场面未免有些心慌,却还知道坚持原则,开口回复那张游击说道:

    “无贼人的级。这军功如何能报。”

    那张游击咧嘴一笑,开口说道:

    “这个容易,县令大人稍待片刻。”

    不多时,城内的哭喊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军兵提着级来到这县衙的门口,很快,级已经是堆成了一队,兰阳县令孙志阳目瞪口呆,可看着这些脑袋脖子那边地断口,血的颜色还是鲜红,明显是刚刚砍下来。再仔细端详。却现这些因为惊慌和恐惧而面孔扭曲的头颅之中,居然有自己的熟人。

    最起码得有十余名是县学的读书人。甚至还有今日休假在家的衙门小吏,孙志阳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阵阵黑,感觉站都站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指着那还在不断增高的级堆,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直是笑着的张游击却突然凶起来,怒喝道:

    “这级都给你找过来了,这军功应该实报了吧!”

    孙志阳已经是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是连连的点头,在同样是害怕异常地典史和师爷搀扶下,一起把这报功文书写完了,然后盖上了县令的大印。

    本来这左军的偏师进城的时候,士兵们还稍有点节制,等到为了军功,杀平民取级报功地时候,血腥气一出,士兵们就完全的不受控制了,开始烧杀抢掠。

    士兵们这样,左军的军官却丝毫没有约束和限制的意思,反倒是分派人员守住各处的城门,不让人进出,方便士兵们抢掠,转眼间,整个兰阳县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刚开始时候,孙志阳只是木然坐在衙门的正堂上,知县衙门的大门常开,能看到平民男女惊恐万状的从门前跑过,或是被后面追上左军士兵砍死,或是直接做那禽兽之事,空气中弥漫地血腥之气越地浓重。

    “县令大人,小的全家都被这伙……”

    一名县里地衙役仓惶的跑到知县衙门,进门前只来得及喊这一句,就被人砍倒在地,砍倒他的那名左军小军官对衙门里的人理会都不理会,直接扬长而去。

    白日里来这衙门上差的那些人一边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一边却呆在这衙门里不敢出去,过了一会,衙门里的很多人已经是忍受不住空气中逐渐变得腥臭的味道,在大堂上大吐特吐,孙志阳木然的站起来,对守在门口的几名左军士兵说道:

    “本官想要出城,免得在这里看着,你们也不方便!!”

    守门的几个左军的士兵本就是因为没能动手去抢,心中愤懑,听到这县令想要出城,并且把话说的如此知趣,当即就是放行,还安排两三个人跟随护送,左军再怎么猖狂。对这些牧民官还是不敢动手杀地。

    走了几步,那孙志阳还花了些银子讨要了匹劣马,从县衙出来。||||沿路看着路两边的惨象,孙志阳不怒不喜,就是木然朝前走去,也有看见县令的人哭喊着过来求救,这孙志阳理会都不理会。

    等到出了城门,给了那跟随地几名士兵几两银子,说自己去附近的驿站暂避,骑马就走。

    慢悠悠的离开城门几里之后。这孙志阳打马朝着开封城的方向狂奔,他要去开封城找开封知府,找巡抚,找人去告状。

    大概跑出十几里之后,后面却有人追了上来,正是左军的骑兵,孙志阳这马是劣马,那几名左军士卒的马匹是好马,距离逐渐的拉近,这几名追兵大喊着说道:

    “张游击怕县令半路不宁。劝县令还是回城呆着吧!”

    这孙志阳也不是傻子,在县城里面装呆,就是为了出城,对方现在差不多觉了自己用意,让自己回城,谁会回去。

    他也不听,只是一力的打马狂奔,那几名士卒追得急了,居然是在马上抽出了兵刃,还有人张弓搭箭。

    这马上射箭一般没有什么准头。不过好死不死地一箭射中了马**,这箭倒是起了作用,那马匹本来狂奔的就要脱力,被这一箭射中。立刻是狂躁起来,拼命的朝前狂奔,这一下倒是拉开了距离。

    把后面的追兵都是甩掉之后,孙志阳的坐骑又跑了大半个时辰,脱力倒地,不过这时候距离开封城也就是十几里的路程,孙志阳连跑带走,总算趁着开封城门关闭的时候。进了开封城。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进城之后去找开封知府告状,那左良玉在河南省凶名赫赫。眼下河南兵荒马乱,就算是做出这样的事情,那里是开封府这个品级的官员能管地,不管孙志阳如何的泣血请求,开封府也是不理。

    到最后问得急了,索性是让衙役把这兰阳县令赶了出去,还放下了叱责的话语,祥符县、中牟县为何没有遭受祸患,还不是你这县令警戒心不强,让左将军的兵马进了城,等到事情平息,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孙志阳本来是满心的仇恨,却没有想到遇到了这样的对待,去往巡抚官署,巡抚李仙风的师爷一听这个,也是赶人出门。

    这么几次折腾下来,孙志阳真就是和乞丐差不多了,可能是那次去河边的山东军营劳军,看见胶州营上下和大明其他兵马的不同,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去找这山东地李总兵,就一定可以给自己做主。

    孙志阳是科举出身之后,直接来兰阳做了县令,人的年纪轻,也就有满腔的热血,那样的惨剧,让他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这些禽兽地士卒,还给兰阳百姓一个公道,这也就是年轻气盛,若是做了多年官的,直接是两眼一闭,只要不动自己,由得他们去烧杀抢掠。

    听着这孙志阳断断续续的把兰阳县的事情说完,屋子里面安静异常,半响之后,先开口却是王海,他低声的说道: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禽兽,这还有没有什么王法了!”

    估计那名来报信的亲兵和驻扎在河边的士兵,对左军兵马地所作所为也都是目瞪口呆,在胶州营之中,军纪要求极严,怎么能想到士兵作为还能这么肆无忌惮,之所以这么着急地过来询问如何应对,也是被那惨剧刺激的有些毛躁。

    袁文宏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王守备有所不知,左良玉部行事地确如此,这几年地方文官关于类似弹劾不少,不过都被朝廷压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也是停住了口,满天下的兵马,就这胶州营实在是不同寻常,这李大帅养这样的兵,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越来越能猜到究竟。

    孙志阳等屋子里面的人说完,却没有听到什么去兰阳的话语,着急的又是砰砰磕头,连声的恳求道:

    “求大帅给兰阳县主持公道,大帅给兰阳县的百姓主持公道……”

    李孟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拍打。好像是对地上的孙志阳视若未见,开口询问边上的王海说道:

    “城外各军都已经是准备好拔营撤军了吧!”

    “回禀大帅,马参将和赵参将那边都已经是做好了筹备。汤统领那边也都是安排好了。”

    李孟点点头,低头对还跪在地上地孙志阳说道:

    “本座后日准备回返山东,你这件事,明日本座一定去和左将军分说分说,让他给个交待。”

    一听李孟说这个,还称呼“左将军”,孙志阳满腔的热血期盼顿时是冷却了下来,不管不顾的抬头哭求道:

    “大帅。若是那左良玉能约束手下的兵马,严肃军纪,我兰阳县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剧生,那左良玉肯定是多方的推诿,大帅,若能为我兰阳县民做主,我孙志阳甘愿做牛做马……”

    说着说着,明显是有些失态了,王海方才禀报城外撤军准备的时候,也是一直等着李孟下命令。不过李孟却没有,现下也是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家主帅,好在是自家兵马,心中虽有想法,却不会当着外人地面说出来。

    不过袁文宏却从方才李孟的言语中听出些东西,看着孙志阳又要哭闹,连忙招呼亲兵,开口说道:

    “孙大人疲惫了好几天,快些搀扶他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连连挥了几下手。亲兵看见李孟也点头示意,连忙上前架起孙志阳,朝着客房走去,出了客厅。出了院子,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那孙志阳的哭喊求告的声音。^^

    这时候,王海急切的回头道:

    “大帅,这些禽兽在咱们眼前公然为恶,这分明是不把咱们胶州营放在眼里,大帅你可以一定要管啊!”

    李孟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海,心想这小子倒会婉转着说话了,那王海看李孟的表情。又是有些焦急。急忙的继续说道:

    “这兰阳县正在咱们大军的回路上,有这么一支没有王法地军兵在。咱们退路也未必安宁,可要有个处置啊!”

    的确是会说话,还会拉大旗作虎皮,不过李孟雀没有理会,直接和那传令兵说道:

    “你今夜就回渡口的大营,告诉留守的,稳住,不要妄动,守好了这大营和渡口,这才是他们的本份,歇息下就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随口关怀了几句,那传信的骑兵却感动非常,躬身施礼退下了,那边王海还要说什么,却被李孟说道: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去歇息,明日再说!”

    王海刚要争辩,却看见袁文宏含笑和他摇头,他心思却也不慢,尽管有些闷气,可还是低头退下了。

    等王海出了屋门,李孟回头对袁文宏笑着说道:

    “王海还是年轻,什么时候他不靠先生把方才的事情想明白了,什么时候他也就是成器了。”

    袁文宏知道方才自己的小动作都被李孟觉察到,躬身笑着致歉,不过他却和李孟的意见不太相同,开口笑着说道:

    “大帅,王统领这种率直热血,也是他的长处,跟在大帅地身边才是个心腹人,若是今后成器,那也是要独当一面,大帅岂不是孤单。”

    这番话,倒是两边都不得罪,李孟笑笑没有接口。

    “这几日在开封城内盘桓,真是辛苦开封城各位同仁筹办,李某在这里敬各位一杯酒!”

    李孟和颜继祖笑着站起来,手中端着酒杯转了半圈,布政使和开封知府,河南总兵陈永福和几个副将也都是笑着站起举杯,

    紧接着河南巡抚李仙风、和保定总督杨文岳也都是跟着站了起来,倒是那左良玉端坐在座位上,巍然不动。

    这次的救援开封,看那联名奏折的反应,若不出什么意外,李仙风、陈永福等一干河南文武,应该是不会和那失陷亲藩的大罪扯上,搞不好还能赚取些功劳。而这山东总兵李孟和山东巡抚颜继祖。这次却是实打实地功劳,可以算上功。

    可左良玉这边却不一样,他是在湖广一带追击而来。因为对杨嗣昌的命令推诿不前,而且杨嗣昌因为襄王和福王的被杀负责,他作为杨嗣昌统领下地军将也要有连带的责任,此次从洛阳顺流而下,也是延误了军机。

    说来说去,这次辛苦奔袭,无功反倒是有罪,这左良玉不想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拖延不前。反倒是对这获得功的李孟心有怨恨,众人起来敬酒回礼,这不过是个礼节上地客套。

    可这左良玉还是沉着脸,就是不站起来,众人看着左良玉这个模样,毕竟这太子少保在在座地诸人之中是衔头最高,他如此的表态,大家也都是有些讪讪,不过山东兵反正是要走了,有矛盾也无所谓。

    大家就装作没有这件事。一起喝了杯中酒,作下来之后,河南布政使刚要开口说几句闲话,却听到李孟先开口了:

    “左将军,本将听闻贵军一部在兰阳县城行为不轨、滋扰百姓,导致民怨沸腾,左将军可知道这件事?”

    听到李孟这么说,开封知府和布政使那边都是心里打个突,这件事昨晚他们可都知道,左良玉是河南最大地军头。得罪不得,本以为把那不知好歹的兰阳县令赶出去,河南没人管,这事情也就压下去了。谁想到今日这山东总兵却又提起来。

    左良玉听见李孟这么说,脸色更是阴了下来,冷声的说道:

    “本座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河南巡抚李仙风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都是和自己平级的人物,得罪不起,索性是口鼻观心,不管了。

    李孟倒是笑嘻嘻的没有动气。只是继续说道:

    “我等皆是朝廷的兵马。若是滋扰地方,祸害百姓。这岂不是触犯朝廷的刑律,败坏我官兵的名声吗,若是左将军知晓这件事,还请约束属下兵马,不要让他们做的这么过份,毕竟咱们都是来救援,不是来侵害,这么做,岂不是连闯贼都不如!”

    陈永福和几名部将对视几眼,都是面色古怪,心想这位山东总兵看着少年得志的模样,说话怎么这么糊涂,还刑律,名声、军纪,这是在说笑话吗?

    坐在李孟旁边地颜继祖神色也是颇为的古怪,因为平日里面见惯了李孟面沉似水的模样,这么笑嘻嘻的和蔼模样看起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极为的别扭,至于李仙风和杨文岳都是老神在在的闲聊起来,就好像是从没看见这事。

    李孟说的这么直接,左良玉也是愣了下,随即就是大怒,狠狠的把杯子顿在了桌子上,站起来怒喝道:

    “你是个身份,居然敢这样说本座的部下,你眼中还有上下尊卑吗!还有什么王法吗!”

    左良玉在饭桌上这么一摔杯子,他在厅外的亲兵部将,马上是被惊动,急忙地就要冲进来,但外面可不光是左良玉的亲兵,也有李孟带来的亲卫。

    双方谁也没有挤进来,在门口彼此的对峙,反倒是李孟地亲兵行动有序,还冲倒了对方几个。

    一看这局面,在座的几位文武大员都是坐不住,一边是心里暗骂左良玉跋扈、李孟莽撞幼稚,一帮人都是站起来相劝。

    看着左良玉火,屋外亲兵卫士剑拔弩张,李孟却不继续说了,放下酒杯,冲着对面的左良玉抱抱拳,笑着说道:

    “既然左将军火,显然这事情是不愿意管了,既然如此,李某也无权干涉别家的私事,方才失言,就请各位多多包涵。”

    这话说完,屋中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李孟的姿态真是客气无比,继续说道:

    “叨扰了各位这么长时间,本将家中也是有不少事情,今日就借此地和大家道别,这就领兵回山东了。”

    李孟冲着席上的众人欠身示意,大步走出了屋子,河南巡抚李仙风和总兵陈永福虽然觉得这场面尴尬,却没有什么起身挽留的意思,心想或许是这山东总兵为方才地冒失行为尴尬。借机离开。

    而且现在开封城周围有保定总督杨文岳地一万五千兵,也有太子少保、平贼将军的左良玉两万兵,加上陈永福地本地兵马。足够自保。李自成地闯军又是朝着南阳府奔去,开封城多山东这一支兵马,徒费钱粮,走了也方便。

    山东巡抚颜继祖坐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李孟出门,他才急忙的站起跟了上去。

    等这两个人走后,左良玉坐在位子上,厌恶的说道:

    “狂悖之徒。这等人居然也能执掌一省兵马,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的这个官……”

    李孟手下的这亲兵队,整装出的度可乎很多人的预料,李孟和颜继祖在亲卫的簇拥下回到住处地时候,马上就是启程出。

    在城内的这些亲兵在一早就已经是做好了准备,那孙志阳被塞在马车里面,一同被带了出去,反正开封城内的官差衙役也不敢去检查山东总兵的队伍。

    走出城门,开封城的西门立刻是关闭,按说眼下已经是没有闯贼。开封城还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过看到城外胶州营的驻扎地沸反盈天的模样,也就明白城内为什么这么紧张,左良玉的人马现在是围着开封城驻扎,这就很让人心惊胆战,外面这么大规模的军队突然拔营,虽说是要回山东,可万一冲进来怎么办,由不得不小心。

    来到了城外,李孟脸上的笑容可就是消失殆尽,朝着开封城地方向吐了一口吐沫。周围的军将都是颇为的吃惊,难得看到自家的这位大帅有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失态。

    王海还想说什么,不过早就是等待在外面的探马急忙的过来禀报道:

    “大帅。左军偏师仍在兰阳城驻扎,眼下开封城周围有左部六队,只有这队找到了城池屯驻,其余的兵马都是被阻挡在外,这张姓游击率领的军兵半月内不会有什么异动。”

    这边说完,李孟点点头,早就是安排了传令兵去营中叫来了汤二,李孟命令道:

    “率领你地马队先去往兰阳县城。不要让城内的一个左军兵马走掉。你看知道!”

    对付几千乌合之众,汤二可是很有信心。当下一抱拳斩钉截铁的答道:

    “若是跑掉一个,末将甘愿军法从事。”

    李孟点点头,汤二行个军礼,上马招呼骑兵自去了,城上的守城士卒看见大股地马队朝着赵皮寨渡口的方向而去,扬起了漫天的烟尘,他们根本不觉得异常,这不就是朝着渡口的方向回师吗,没什么古怪。

    自从跟着李孟急匆匆出城,就开始想要说些什么的王海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兴奋的漫天通红,一叠声的吆喝下令,给亲兵营整队。

    李孟看了这小子一眼,笑了笑没有理会,那边的赵能却急匆匆地赶过来,走到跟前,看了周围这些人一眼,凑近低声地说道:

    “大帅,在河南的地界火并官兵,这事是不是有些做地急了……”

    在整个胶州营之中,也就是赵能很少几个人有资格去对李孟做出的决定提一些意见,而且这赵能因为年纪关系,为人处事相对的稳重很多,左良玉可是湖广、河南一带势力最大的军将,手中差不多有八万军兵。

    而且这左良玉的身份地位也要比李孟高出不少,左良玉还是这大明天下屈一指的“名将“,在开封城边上就和他火并,未免会惹到太多的麻烦。

    赵能这边劝了几句,李孟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

    “在兰阳县的那支军队作孽太多,我要是不铲除这些禽兽,那真是有伤天和,给他们这个教训,免得今后祸害更多的百姓。

    听到李孟这么说,赵能知道自家大帅的主意已经是打定,稍微停顿却又是说道:

    “既然如此,莫要让一个人走脱,一个不留才是。“

    李孟哈哈大笑,拍了拍赵能的肩膀,朗声说道:

    “正是如此,快去准备!”

    开封城下到赵皮寨渡口那边。差不多是两天半地路程,这个路程上倒真是可以让士兵们轻装前进,因为后面是辎重粮草的大队。而渡口那边又是储运军需的仓库,士兵们带着两天地干粮就可以。

    两天的干粮这样的负重,这个份量倒不是什么太大的负担,留下了四个营四千人保护运输辎重粮草的大队,李孟带着剩下的兵马一同急行军赶往兰阳县城,马罡、赵能都是一同带领。

    护送辎重粮草慢行的士兵们都是胶州营的老兵,而急行军向前赶路地则都是新丁。

    这次从山东来河南,主要的目的就是练兵。但来到河南之后,和郝摇旗的战斗声势虽然不小,但还有不少的新兵没有得到实战的经验,这次的行动,却是要把这些新兵带上了。

    平素里胶州营的轮换校阅,也是检验新兵训练的一个手段,但未免看的不够透彻,而在这实战地运动之中,什么都能检验的明白了,急行军是最检验士兵的身体素质和团队配合的一种方式。

    不过维持的还算是不错。马罡率领的部队基本上没有出什么差错,赵能的部队,行动上稍微缓慢了些,不过队形维持的住。

    李孟心想,如果是陈六的部队,搞不好是跑的最快地,但是队伍肯定也是最乱的一个。那左军张游击率领的六千多士兵在兰阳县城的日子过地无比舒服,这小小的城池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

    六千兵放手大掠,压根不够分润的。在那孙志阳从县城跑出去的当天,城内的居民差不多就死了将近三成,这张游击怕是整个城杀光了交待不过去,这才是安排直属的部队在城中弹压。

    不过人还是一直死。下面几个千总寻了些姿色好的年轻姑娘给张游击送到了知县衙门中来,还满口的答应,城内抢掠到地金银财物,肯定有他张游击地四成。得到了这个答复的张游击这才是安心地在衙门里面享乐。

    那些死掉的人都是被砍掉脑袋,从城墙那边丢到外面去,反正自己的军队在这里再呆不过十天而已,这天气,那些尸体就算是腐烂传播疫病也还要等段时间。

    至于这些砍下来的脑袋。拿着石灰一撒。等到河南布政使司和开封府的官员来了,就让把这些脑袋当做军功所得报上去。

    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那天这兰阳县的县令急匆匆的跑到开封城的方向去,当时却大意了,怎么让这县令跑的这么远。

    但这张游击所担心的是,要是那县令去开封府告状,闹到左大帅那边去,虽说不会有什么惩罚,可肯定会痛骂自己一番。在这兰阳县城内好不容易抢来的金银女子就要给大帅分上一份,而且还是要分大份,这样可就太不值得了。

    至于不远处的山东兵马的军营,这张游击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一来是对方的人手比自己这一边要少很多,二来是这据城抢掠的勾当,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我们左军先进了这兰阳县城,那这块地盘就是我们的。

    你们山东兵马不来抢,那是你们没有提前下手,可怪不得我们先把地盘圈占好了,至于去火并山东渡口的大营,倒是有人和张游击讲过,却被他一顿臭骂给骂了回去,说是咱们穷成什么样子你自己还不知道吗,那山东鬼地方还不更是裤子底掉,再说了,你看看对方扎下的那营盘,怎么上去打!

    反正这些年的规矩,不同地域的军队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把兰阳县城站住了,牢牢的不动,你愿意在城外干什么就干什么,与我无关。

    左良玉的兵马自从在南阳府驻扎一来,倒是没有一天待在驻地,或在河南、江西一带跟流贼战斗,或是在杨嗣昌等人的率领下在湖广、四川一带和张献忠、罗汝才部战斗,到处的奔波不停,当然也是祸害沿途不停。

    从湖广脱身出来到河南,虽说有李自成这样的大患,但却有了点暂时安稳的时间,他麾下的这些兵马,正好是有休整的时间。

    不过河南百姓可就遭殃了,这张游击率兵待在兰阳县城里面,舒服无比,吃用城内的存储,还有吓破胆的百姓平民可以驱使,真是乐事无边。

    这张游击住在县令的宅邸里面,其余几名千总则是各自找了大户人家住着,这大户人家,若是听话的,就把那些有姿色的女子留下自己享用,男丁驱赶到偏院关着,要是不听话,男丁当然是全部杀光。

    张游击率领的这支左军偏师,千总之中也有个姓张的,这张千总和这游击据说是同乡,统率的也是战斗力最强的那支部队,被安排在城东的方向。

    这左军的军官们可是没有什么练兵的概念,好不容易有个休闲的时候,这张千总每天都是搂着所在大户人家的小老婆睡到中午。

    可这样的好日子才几天,这天早晨正在那里酣睡,却被急匆匆过来的亲兵叫醒,这张千总在温柔乡中没有呆够,气得连扇了亲兵几个耳光。但听到亲兵说的事情之后,立刻是顾不得火,急匆匆的跟着跑上了城头。

    左部的官兵平时根本没有人守城,这时候也早,张千总来到城头,才看见十几个人,稀稀落落,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下。

    “千总爷,天一亮就看到这些兵马在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那亲兵结结巴巴的说,张千总满头都是冷汗,这兰阳县城东门对面有几千军兵已经是列队城下。

    “这怎么办,快去告……”

    张千总语无伦次

    “轰轰”

    城下几声大响,他的话音淹没在尖啸之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此路不通 掘坑塌城

    火炮肯定没有什么太大的准头,不过六门炮对准城楼的方向,还是可以保证一个范围的杀伤。

    张千总和站在他身边的那几名城头卫兵,都是被呼啸而来的金属弹丸打成碎片,城头上剩下的是散碎的血肉。

    这几炮打上来,城头剩下的那几名士兵当即不敢继续呆在城头上,鬼哭狼嚎的朝着城下跑去。

    “装药装药,城上只要是有人冒头,就给我开炮轰下去!”

    炮队的统领郭梁在火炮的边上大声吆喝,显得很是兴奋的模样,炮兵们的干劲也很高,一边呐喊答应,一边急忙的刷洗炮膛装填弹药。

    不光是炮队的炮兵这么有劲头,其余各队也是差不多,胶州营的士兵在那种强调纪律性,和强调集体意识的氛围之中,知道自己作战是为了保卫家乡,保卫自己得到的温饱生活,并且为自己和家人讨到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意志的根源,而在兰阳城下的这个战斗,却多少有了点娱乐的兴致,左军的肆无忌惮和凶狠残暴,已经是经由各级军官宣讲了下去,虽说这兰阳县城内的左军兵马同为官兵,但干掉这样的禽兽,胶州营的士卒并没有一点的心理负担。

    人人都是心中躁动,感觉自己是替天行道的英雄,这等事回乡可是可以和乡亲父老大肆宣讲的。在兰阳县城地东门。李孟集中了九个营,而其余的三个城门之前,每个城门前面是一个营的步卒。另外马队随时保持机动,对方若是不在东门出城,马队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兰阳城中地左军士卒也都是经历过许久战斗的老兵,尽管实在是草包了些,城楼上的那炮弹轰打,还有几名士卒跑了下去,很快的,张游击和一干军官都是知道了。听到这个情况之后都是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就是闯军是不是打回来了,听到那城头上跑回来的士兵禀报,才知道城外可能是大明的官兵。

    这张游击的脑袋还有些糊涂,在座的各位军官脑袋也都不算清醒,有地人甚至连衣服都还没有穿好。

    “会不会是城外有什么误会,老刘,你上城去跟下面喊一喊,说咱们也是大明的官

    指派了一个人上城头去沟通,本想回去睡觉,这张游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冲着在座这些哈欠连天,看模样也是要回去休息的军将大声的说道:

    “一帮混帐,都把衣甲披起来,把手上的人马都聚拢,不要再在民宅里面养猪。”

    “张头,城外的不是官兵吗,咱们怕什么……”

    “日你x的,少给老子呱噪,快些去做,无事了你在回去搂着那婆娘睡也不吃。都快点去给老子准备,那个晚了,老子的刀可不客气!”

    张游击在这里骂骂咧咧,把这些满心不情愿的军官都给驱赶了出去。这张游击早就是打亲兵去召集直属的兵马,等说完之后,差不多已经是集合完毕,直接带着就朝东门跑了过去。

    尽管尸体都被丢在了城外,可城内处处可见被杀地平民百姓,空气里面的味道已经不太对,张游击心中想道:

    “这些兔崽子快活完了也不收拾,还得再清理一遍。要不然非得疫病不可……”

    县城不大。很快就到了东面城门那里,那名派出去喊话的军官比他早到一步。张游击还能听见这军将的喊话,然后又是“轰轰”几声大响,就看到那名军官的手下哭喊着从城楼上跑了下来。

    边跑边大喊着什么,看着精神都不太正常的模样,几名亲兵架着这手下来到张游击的跟前,那手下哭喊着说道:

    “大……大人,被炮炸烂了……”

    仔细看着手下的身上,还有些碎肉血块的模样,显然是炸烂了迸溅而上,尽管张游击和部下们都是禽兽一般的屠夫,可看到这样地景象还是忍不住一阵恶

    这时候,其余几个城门的守城士兵和军官也都是过来报信了,各个都是惊恐欲绝的神色,过来就喊道:

    “被围住,被围住了。”

    “四个门都有兵马,看那旗号,就是河边那山东的军队……”

    还有一名小军官凑到跟前说道:

    “会不会是搞错了。”

    听到这话地张游击一巴掌就是扇了过去,恶狠狠的说道: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咱们插在城头上旗帜,他们眼睛瞎了看不见咱们是左大帅的兵,这是明摆着要过来和咱们火并!!”

    这张游击转身恶狠狠的说道:

    “去城内把所有的兵马都给我集中起来,娘的,一支山东兵马还想和咱们这样的老军打,谁要是还搂着女人睡觉,直接砍了!!”

    他手下地亲兵四散而去,张游击却又是命令几名亲兵,拿着刀逼两名小军官上了城头,这两名小军官上城之后,也是吸取了前面地教训,哪还敢立着身子走过去,索性是趴在城头的砖面上,匍匐着爬了过去。

    城墙上那些坑坑洼洼地不算,还有些先前被炸死的那些人的碎肉,恶心的不得了,靠近了垛口那里,也不敢起身,直接扯着嗓子大喊道:

    “城内的也是大明的官兵,太子少保、平贼将军左大帅的兵马,城外的各位千万不要误会,以免自家人伤了和气!”

    “轰!”的一声,城下又是打上来一炮。不过看不清楚人在什么为之,炮弹正好是砸在城楼上,砖石四溅。那两名小军官急忙地用手捂住脸,那些砖石的碎片把手都是划开了不少小口子,疼的要命。

    这声势地确是吓人,两名小军官自然也是恐惧异常,但却不敢下去,这些亲兵手里拿着刀剑也是要杀人的。

    这炮打完,城下也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胡说八道,城中怎么会有官兵。分明是你们冒充左大帅的兵马,在城中肆意为恶,今日间我山东兵马到此,正是为民除害来了!”

    左军的两名小军官刚要说话辩解,猛然间却打了个寒战,惊骇的想到,官兵围攻流贼,最起码都要说个“投降招安不杀”,可今日间直接的说道“为民除害”,看来要大开杀戒。

    这张游击也不含糊。已经是纠集了三千多人打开了兰阳县城的西门,按照城头上那些手下的回报,说明对方把大部分地兵马都是集中在了东门,自己集中优势的力量从西门冲出去,只要能和开封城外的其他左军兵马汇合上,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左军进兰阳城的时候,既不愿城外的其他的兵马进来,也不愿城内的居民跑出去,索性按照守城的方略,把城门洞。用东西堆积了起来,这次要出门这搬运还真是要费些力气,下面军官们拿着刀剑逼着士兵们快些动手搬运。

    也有人偷偷的盯着城外的动静,那城外也就是一千人左右地人马。没有什么实力的变化。

    城门洞的杂物搬空,张游击和下面的军官挑选了各自手下那些敢打敢冲的亡命,排列在队伍的最前面,空出了一片区域。

    一声命令,城门被士兵们用力的拉开,这些挑选出来的前锋亡命,高举刀枪,呐喊着冲了出去。

    这的确实是很突然。这些士卒的冲击也很是凶猛。并且是以多打少,城内地左军兵马。那些被派往其他城门守备的军官也都是朝着这兰阳县的西门跑,心想你老张自己纠集兵马跑,可也别把兄弟们丢在城里面。

    人在这西门聚集的越多,这张游击也是越有底气,那些冲锋地冲出去之后,迅的让自己直属的兵马也是准备列队。

    两个波次的冲击,人数上又有优势,张游击很有把握。

    在这城外等待的是马罡属下的登州军某营,这个兵队的上上下下看到大帅率领本阵兵马在东门列阵,都觉得战斗肯定是在东门生,自己这边应该是没有什么战斗可打。

    偏偏这西门和东门相对,距离是最远的,那北门和南门地没准还能有机会去打上一打,可这西门肯定是没戏了。

    虽说预计没有什么战斗,但该做地总是要做,火铳兵在兵队的前面,弹药上好,长矛兵则是排列着队形站立。

    城头上那几名哨兵,早就是被火铳打下来了,城头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那火器地统领也是无精打采。

    左右也是闲着无事,索性是校正火铳兵的阵型,眼下这两百名火铳兵可是整整好好的站了五排,队形比后面的长矛兵还要方整,看着这么整齐,这火器统领才嘿嘿笑着作罢。

    不少火铳兵都已经是换了第二根火绳,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火头,免得火绳熄灭。

    这些士兵突然看着正当面的城门被打开,一伙拿着刀枪的军兵蜂拥而出,各个都是被吓了一跳。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那名火器统领,他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咧着嘴大笑着吆喝下令:

    “准备!!准备!!!”

    火铳兵们虽然是站在那里不能乱动,可也是各个怪叫,当真是兴奋异常,心想愁没有战斗打,谁想到对方竟然送上门来了。

    左良玉手下的兵马残暴凶残,这士兵们也有些过一天算过,过两天算是赚到,把平民百姓的性命不当事,也把自己性命不当事的亡命之徒,这些人抢劫掳掠最狠最凶,打仗博命的时候往往也是冲在前面。

    城头上没有人,登州军的这一营也就是放心大胆地把队列放在了距离城门一百二十步的位置上。

    这些亡命徒冲出了城门二十多步。最头里的那几个看着对方地火铳兵大呼小叫的把火铳抬起来,看着要射击的架势,脚步上稍微放缓。这也是个策略,就是因为明军火器习惯在射程之外射,先让对方打出来,趁着装药填弹的时候,再杀进去。

    城头上见识过射程的那几位都已经被打死了,这些亡命徒还自以为得计呢,但脚步再慢,后面的人总是向前拥挤。还是进入了八十步的距离之中。

    就看到那些火器兵队伍右侧的那个军官把手中地腰刀朝前一劈,大喊了一句什么,接着就是爆豆一般的连续大响。

    “次第射击,开火!!!”

    这次第射击是早就安排好的战术,反正这城门一开,人肯定是朝外涌出,尽可能的连续倾泻火力,才能造成最大的杀伤。

    对方已经是冲到了七十步,第一排的火铳轰然炸响,冲在前面的左军士兵胸口开了个血洞。直接是惨叫着倒了下去,可后面的士兵还不知道前面生了什么,依旧是朝着外面涌,脚步根本停不下来。

    前排的倒下,后排的冲上,同样地,胶州营的火铳第二排,第三排,五排的火器依次的打响,这次的队列调整的整齐。完全是好整以暇的迎战,在这种整齐的对列之中,火器的威力被挥到了最大。

    第一排火铳兵打完,立刻是蹲下。后面的也都是这个动作,五排火铳在很短地时间内打完。

    对面城中狂喊着冲出来的左军士兵一排排的倒下,但后面那些士兵却丝毫不顾得同伴的性命,还是拼命地推挤。

    回头不可能,左军为了保证冲锋不退,可都是安排了督战队在后面,回头是个死,倒不如推着同伴们上前。消耗掉对方的火器。然后自己这帮人再冲杀过去,城门洞狭窄。退肯定是死,不如冲过去求活。

    这么密集的人群,这么连续的火力,胸口中弹还好,最起码是个全尸。对面的枪口稍微颤抖下,这铅弹对着脑袋就过来了,度不快,可力量足够,有些士兵拥挤了几步,就看见前面的同伴脑袋好像是被棍子打中的西瓜一样,“嘭”的碎裂,鲜血四溅。

    左军地这些兵确实是禽兽,又是在绝境之中,同伴地死和血肉没有让让他们恐惧,反倒是打了凶性,更是吆喝着冲锋。

    所谓困兽犹斗就是这样的局面了,五排打过,这些左军地士兵听不见对方的火铳继续打响,脚步却更加的加快几分,按照常规,冲垮了眼前的火器队伍,就会有连锁的反应,后面的那些步卒也同样是冲垮。

    现在他们根本看不见什么,眼前完全是弥漫的硝烟,一帮人狂喊着冲了上去,张游击爬上了附近的民居屋顶,看着士兵们朝着外面冲,第一个波次明显是脚步缓慢了不少,可外面火铳爆响之后,那些前锋的后队脚步明显是加快了。

    看来这亡命的冲锋很有效果,张游击吆喝着下面的亲兵令,准备让等着的第二队跟着冲上。

    火铳兵五排打完,火器统领的一句“左右分!”,按照预先的操练,五排火铳兵朝着左右两侧就跑了开去。

    虽说已经有左军的士卒冲到五十多步的距离,但这个距离还是足够跑开了,火铳兵的跑开并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后排的长矛士兵的近战肉搏。

    “弟兄们,火铳打完了,真正定胜负的还是咱们长矛兵。”

    带队的千总拿着斧枪走在第一排的右端,扯着嗓子大喊道,士兵们大多是新兵,本来看着对方这么亡命血腥的冲锋应该是紧张,可看着火铳兵的射击,还有自家主官的鼓劲,各个都是热血沸腾。

    听见这句话,都是齐声的呐喊,鼓点的节奏也是稍微的加快了些,胶州营带队的千总手中的斧枪放平,高喊道:

    “向前,平刺!!”

    第一排的士兵长矛都是端平,后面几排的长矛也都是向前倾斜,硝烟差不多也要散去。那些前冲地左军士卒也到了眼前。

    到了跟前,那些左军的亡命前锋却都是有些傻眼了,这些亡命徒讲究拿着刀斧大砍大杀。而且使用这样的兵器,确实是对武技和战斗经验有一定地要求,这样也显得与众不同,威风凛凛。

    可对方的长矛十几尺,自己的兵器如何够得着对方,有几名冲锋的快的左军士卒收不住脚,被后面的同伴一推挤,直接就是撞到了长矛矛尖上。刺了几个血窟窿,立刻是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有的脑子转的快,想要拿着手中地兵器去劈砍长矛木杆,可一下刀最多是把长矛碰斜了,那矛尖的下端都有将近半尺到一尺左右的铁套,就是为了防备劈砍。

    第一排的士兵是心理素质最好的那一批,他们看见敌军靠近的时候也是紧张异常,不过平日里训练之中,将官和老兵们都是说过“咱们的长矛在天下间可是最长的,只要是咱们站好了队。平端着长矛,对方肯定是靠不过来,关键是咱们自己不要心慌,你就卯足了劲刺出去就是”

    身体前倾,双臂用力摆动,朝着对面的目光刺过去,至于那些从长矛和长矛之间的空隙冲进来地敌人,有第二排和第三排的战友来解决。

    张游击组织的这支亡命徒的前锋,挥舞着刀剑,你拥我挤努力向前。可却只是在这一营的长矛阵面前徒劳的运动。

    前三排的长矛看起来好像是不断伸缩的锯齿,也像是不断吐出的蛇信,只是每一次的突出,矛尖上总会沾血。前面总会有人扑倒。

    第一波冲上来地亡命徒和胶州营的长矛方队一接阵,侥幸是从方才火铳射击活下来的那些人又是纷纷在长矛的刺杀前倒了下去。

    这些山东兵马是四十名长矛兵一排,从城门中狂冲而出地左军士兵们根本来不及展开队形,正好和对方的长矛阵列碰上。

    混乱的纵队冲锋,碰上了验证有序的横队,以左军士兵的战斗素质,根本无法在对方的长矛攻击冲入对方的阵列之中。

    向左向右,都是严阵以待的长矛兵。向前是送死。唯一能做地就是后退,火铳杀了一批。长矛杀了一批,这些打头阵地亡命徒们身后总算是没有推挤他们的人了,可战场上已经是躺满了尸体。

    先前冲锋地那股血勇一消,这些左军的士兵们即便亡命,也开始心惊胆战,面对敌人无可奈何,可对方却随时能杀死自己,这样的仗没有办法打了!

    长矛方阵第一排右端的千总看到距离最近的敌人差不多都要距离矛尖一步,而第二排第三派的士卒们用长矛斜下的刺杀,把倒下在第一排长矛范围之中的受伤敌人全部的刺死,这千总嘿嘿一笑,扬声的高喊到:

    “向前齐步走,三步!!”

    按照口令,主官的命令下达,士兵们做准备,向前开走要等着鼓声响起,而且战场上这样的动作和行军不同。

    士兵们略微对齐,鼓声“咚”的一响,士兵们保持着刺杀的动作,齐声的呐喊,向前一步,鼓声再响,士兵们又是呐喊着走出了第二步,第三声鼓响,又是呐喊……

    越战越勇的胶州营士兵气势如虹,一步步前逼,胶州营的士兵迈出三步,但那些左军打头阵的前锋们,却仓惶的退了十几步。

    现在他们已经是胆寒了,自以为强悍凶残的,遇到比他们更勇悍的之后,这些禽兽那依仗的蛮勇消失,剩下的只会是恐惧。

    长矛方阵距离城门还有几十步,有左军士兵仓皇的沿着城墙朝着两边逃去,可刚跑出长矛方阵的正当面,就被重新装填完毕的火铳打成了烂西瓜。

    眼下这退路也只有他们身后的城门了,原本他们距离长矛尖不过一步,但现在已经是距离几十步,鼓声用力的但不连贯的敲响,方阵的士兵呐喊着步步向前,走的不快,却让人感觉不能抵挡。

    “吱呀”一阵刺耳酸牙的声响,本来还是防备着胶州营追上来,缓缓而退的左军士兵却突然是鼓噪散乱起来。根本不顾身后地那些胶州营士兵逼上。

    “姓张的,你这个千刀杀的混帐,老子x你祖宗十八代!!”

    “你生儿子没……”

    突然间爆地恶毒咒骂。让步步逼近的胶州营方阵士兵有些错愕,兰阳城西门渐渐的关闭了。

    在民居房顶观看城门外战斗的张游击,看见这般的厮杀之后,终于是明白凭着自己的兵马出城野战,还是不要打这个注意了。

    明时最精乃是亲兵家将,常有带几百亲兵朝着几千人和上万人的大阵冲杀的势力,左良玉手中也有这么一支亲卫,张游击正是这亲卫出身。但看着外面这千余人地模样,却是比他见过的亲卫还要精锐,这仗还怎么打。

    快些关闭城门,莫要让对方追着**冲进城来,至于城外那些兵丁,兵丁值几个钱,随便裹挟些平民青壮,什么都有了。

    这些方才还玩命猛冲的左军前锋,突然间朝着城内恶毒咒骂,整个战场上那种肃杀的气氛突然间变得淡了。

    这种匪气极重的左部官兵。做事也是光棍的很,看见城门关闭,这些山东的兵马又是凶悍之极,打是打不过的,那还打什么。

    说起来,城外一共也就是剩下了不到一百二十人,其余的左军官兵都是尸体。

    要是胶州营是狂冲猛打,这些左军的弃卒万万不敢投降地,你这边一跪在地上,对方杀起性来。冲到跟前直接就是把你砍了,可对方这么步步逼近,倒是可以投降。

    彼此对视几眼,这些人齐齐的把手中的兵器丢掉。直接是跪在地上,口中乱嚷“饶命”“降了”。

    西门这边带兵的千总嘴里低声骂了一句,心想老子这边的气势刚刚起来,你这边却降了,可对方这么降了,也不能上前动手杀人,上面是一个不留,却没有说是不是杀降。

    当下吆喝着火铳兵和最后两排的士兵上前捆人。除却捆人的火铳兵。其余的士兵也都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上前,若是这些跪地的左军士兵有什么异动。这边会立刻痛下杀手。

    不过,那帮左军地降兵也没那么莽撞,虽说是亡命之徒,可也不愿意这么白白的死在冲动上。

    也有几十名火铳兵盯着城头,只要是有人冒头,立刻是把他们打下去,不过城门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是填上这个城门洞之后,城内的兵马已经是离开了这个区域,带队的千总看着战斗差不多完毕,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马蹄声响,转头一看,从东边地方向有马队跑了过来,看那旗号,却是自家大帅李孟的标识。

    这千总心中喜悦,自己这边刚打了个大胜仗,主帅就前来,这可是极为露脸的事情,连忙的吆喝手下的兵马,将那些俘虏整饬好之后,快些在安全的距离上列队,等待李大帅的检阅。

    听到主官这么说,这个营的军兵各个兴奋异常,连忙地跑到距离城门二百步左右地位置上排列好,这个距离上,城头上的远程攻击,基本上不用担心了。

    这边还没有列好队,李孟在亲卫地簇拥下已经是到了跟前,那千总向前一步,大声的把方才的战斗报出结果。

    李孟在马上看着城下的那一地尸体还有被牢牢捆住的俘虏,哈哈大笑着说道:

    “周占东,打的不错,听到你这里开打,想赶过来看看,谁想到已经是打完了,练兵练的不错,你的这些儿郎打的也不错,回到山东叙功论赏。”

    这周占东可是李孟亲兵把总出身,李孟对他比较熟悉,听到大帅叫出自己的名字,又是大力的夸赞自己和手下的军兵,更是喜悦。

    李孟的声音很大,这一营的兵丁们也都是听的清清楚楚,各个欣喜。

    虽说城内的左部官兵现在看起来和土鸡瓦狗区别不大,但这毕竟是在战场上,周占东还是立正在李孟的马边询问道:

    “大帅,俘虏一百一十三名,应该如何处置。请大帅示下。”

    李孟在马上看了看那些在城下垂头丧气地一百多个俘虏,沉吟了下,开口问道:

    “这些人可跟你求饶了吗?”

    周占东有些糊涂。心想为什么大帅这么问,不过还是肃立回答说道:

    “都是在这城门关上后,看着没有后路,丢下兵器和我军求饶投降的。”

    李孟在马上点点头,笑着问道:

    “占东,这兰阳县城内的平民,在面对这些禽兽地时候,有没有求饶过呢。想必是磕头泣血吧!”

    听到李孟的这句话,周占东一愣,当下左拳在胸口轻击,点头答应说道:

    “大帅,末将明白如何做了。”

    说完朝着那些俘虏走了过去,李孟在身后扬声的说道:

    “周占东,不要砍头。”

    说完之后,李孟带着亲卫又是朝着东门的方向疾驰而去,这名千总稍微一琢磨,转头把火器统领招呼了过来。

    短短的几个命令。火铳兵都是放下了火铳,抽出了腰间的刀剑,朝那些捆的死死的俘虏走去,看着手中拿着刀剑地走过来的山东士兵们,那些被捆住的俘虏当然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但浑身动弹不得,也只能是在在那里破口大骂,很快就是被按倒,在咽喉上狠狠的抹

    方才这短暂的接战,李孟对这支在城内祸害百姓的军队也有了个大体的了解。这样的部队对自己的新兵来说,充其量也就是给他们增加见血的经验,练练胆子罢了。

    除却东门之外,看来其他地三个门都没有大问题。反正汤二的马队可以随时过去策应支援。

    李孟和亲卫回到东门之前,传令兵四散而出,去各个营宣布进攻的命令,可这兰阳县城的城门都还是紧闭,里面想必是塞满了东西,城头上虽然看不见什么人,但影影绰绰的看见刀剑的闪动。

    显然城内的左军兵马在城头卧倒等待,蚁附攻城。架云梯而上。虽然这法子堂堂正正,但对方居高临下。又是近身肉搏,胶州营这边肯定是要有一定的损伤,对付这样的兵马还要有什么损伤,李孟却不愿意。

    这攻城的命令已经是下达到每个营中,正在队伍最前列地炮队统领郭梁也是接到了命令,火炮从第一炮到现在也就是零零碎碎的轰了几下,城头上再也没有人敢于出现。

    方才李孟去西门的时候,郭梁集中了六门炮轰了一次城门,这县城的城门果然不是什么坚固地货色,一轮齐射,城门就开了个大洞,不过却也是漏出了里面填充的沙石砖木,这左军的兵马也不含糊。

    上城的那张千总被轰杀之后,左军兵马立刻是把胶州营主攻这个方向的城门给填死,这要想打开,可是花费许多的土方活计。

    郭梁心想,我手中有全军最厉害的武器,这破城的任务正是应该炮队完成,要是蚁附攻城,岂不是显得自己无能。

    一门炮装填完弹药之后,朝着城墙试轰一次,兰阳县地城墙虽然是破旧,但这三磅炮地威力未免还是有些偏小,也就是打了个凹陷而已。

    李孟对这次攻城并不布什么命令,他只是让下面的军饷自行地谋划,那炮试射完毕之后,郭梁朝着本阵这边走来,和李孟说了几句。李孟点点头,传令兵又是四散传令,整个的大队后退了两百步。

    眼下距离城墙差不多四百步的范围,趴在垛口后面观察山东兵马的哨兵惊讶非常,心想这些杀神莫非是要走了。

    郭梁又和马罡还有赵能商量了一会,做了一番布置,随后有有将近四百名火铳兵走了出来,而炮队的炮兵则是把所有的火药药包集中在一起,捆扎起来,用一辆大车装着,朝着城下走去。

    这兰阳县城东面的这道城墙,护城壕已经是被胶州营的士兵填平,并不耽误行动,城头的士兵看着对方朝着城墙边上走过来,还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总不能让对方这么靠近来。

    西门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伙山东的士兵是狠了心要火并了,连投降的人都是不留,那也只能是拼了。

    刚有几名左军的士卒弯弓搭箭想要朝着城下射,就被下面的火铳兵的齐射打成了筛子,接下来的人更是不敢抬头,谁要是在城头上起身,那就是城下火铳兵的靶子。

    那大车到了城下,十几名炮兵拿着铁锨尖镐在城门边的城墙根开始挖掘起来,有人从此城楼那边瞄到,心想莫非要挖开城墙。

    这兰阳县的城墙虽然是破旧,可要这么挖,那可是花费功夫了。

    正僵持间,就听到城门之中十几个人一起声大喊道:

    “城外的各位大人,咱们可都是朝廷的兵马,这样火并,我家左大帅归罪下来,或是报到朝廷里面去,你们也不好收场。”

    上城头怕被打,估计是里面想了这个法子把声音传出来,不过胶州营的回应很快,也是一帮人喊了回来:

    “莫要恬不知耻,还在冒充官兵,你们分明是贼,禽兽一般的贼军……”

    那些炮兵七手八脚的把城墙下面的土地掏出来个两尺左右深的洞,非常的宽大,把大车上的火药包抬下来放入了洞中,有炮兵拿着在火药中滚过的长布条塞进药包里,然后一帮人边放布条,边朝着本阵那边走去。

    布条倒是有两百多步长短,除却一名炮兵之外,其余人都是跑回了大阵,那炮兵拿着火把凑到了布条哪里,“”声响,滚过火药的布条就是条引火线,那炮兵把火把一丢,亡命的朝着本阵跑去。

    没有跑多远,身后轰然大响,地动山摇,这点火的炮兵一个踉跄就是趴在了地上,抱住头不敢动弹。

    兰阳县城门边上的城墙,塌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千刀万剐 流贼招抚

    城墙直接是被这足量的火药炸开了一个口子,本就不高的城墙和坍塌的废墟一下子形成了个斜坡。

    马罡和赵能军中的火铳手早就是分列两队,弹药填充完毕,而排在中间的,则是亲兵营的士卒,为了训练的统一和效率,大部分的士兵把精力都是放在长矛这一种兵器上,近身肉搏短兵器的训练,一般只有亲兵系统和马队的士卒才学习。

    从这么小的缺口突入城中,长矛和火铳都不适合,这时候却是用到了王海和他统领的亲兵队。

    亲兵们手持刀斧盾牌列队,王海手中拿着齐肩高的短斧枪,在队伍之前,等到那缺口一出来,砖石碎片落地,

    王海手中的斧枪扬起,大踏步的朝着那缺口冲去,两侧的火铳兵也急忙的跟上,不过始终是控制着脚步,并不冲到亲兵营的前面去。

    方才那一声巨响,站在城外的胶州营士兵都是耳边嗡嗡作响,聚集在这城门后面准备抵抗的左军官兵更是难受。

    很多在城墙后面的左军官兵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直接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巨响活活的震死。

    山东兵马的突击队是小跑着前进,但快要跑到缺口的时候,这左军的士兵还没有人出现在那个缺口上。

    等靠近了那个被炸出的斜坡,才有几名士兵手持兵器摇摇晃晃地冲出来。但还没有举起兵器,就被两边的火铳打死。

    亲兵队伍之中,王海和十几个把总手中都是没有盾牌。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的可是胶州营打造地精甲,防护的能力很强。

    王海冲过那个缺口,进入城内的时候,看见城墙边上除了震死的敌人之外,就只有对面十几个人脚步不稳的迎上来。

    这些迎上来的士兵,脚步虚浮,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还有的人身上穿着地不知道在哪家富户抢掠来的绸缎袍子。可能觉得料子好,裹在身上不舍得脱下,但这样生死搏杀的场面,穿着这么累赘的衣服,怎能灵活的异动。

    相比于其他人斧枪上的小斧头,王海手中拿着的更像是斧而不是矛,差不多有小盾牌大小的斧面。

    也就是胶州营兵器制造局打造兵器有自己独到的窍门,而且这斧子选材也是用的上好精钢,保证这双刃斧枪地重量不至于影响行动。

    王海和手下的亲兵们训练的时候比平常兵马还要辛苦,但却很少有作战的机会。这一次得到这样上阵的机会,王海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是在热,血液好像是沸腾了一般。

    最当先的一个人手中拿着把长刀,直朝着王海的胸口刺过来,王海不闪不避,直接的用胸铠撞了上去。胸甲是整块的钢板,略有弧度,那长刀刺过来的时候用足了力气,王海地迎上去的时候身子稍微一侧,长刀立刻是从甲胄上划到一边。而那胸甲除却划出一道白痕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损害。

    那左军的士兵压根没有想到对方甲胄居然不管不顾的凑过来,刚要顺势地用力,王海拧腰错身。那斧子斜下着撩了上去,这斧面宽大,用力又足,这人的半边身子都是被削了下去。

    后面跟着的人本就是还没有从那巨响和爆炸的惊怖中恢复过来,本以为努力冲上去抵挡下,但冲在最前面的突然间身体变成了两段,鲜血狂喷而出,撒了满身满脸。这下子更是战意却无。

    扭头朝着后面就跑。这些左军上缺口迎战的士卒,可都是被后面的督战队逼上来的。这么转身跑,没跑几步就被督战队砍了脑袋。

    王海拿着大斧终于踏进了城内,也许方才被他那一斧两段地威猛吓坏了胆,尽管这个缺口周围街道上不断传来军官头目喝骂催促地声音,但迟迟没有见人出来,而胶州营的亲兵们则是拿着兵器鱼贯而入。

    这些拿着盾牌短兵地精锐本就是为了防备左军可能存在的抵抗,城内的肉搏厮杀是伤亡最高的战斗种类,但冲进来之后,除却王海劈死的那个,剩下的人居然是一哄而散,而不是上前抵抗。

    如此的反应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不过胶州营的亲兵们进来后却没有狂冲烂打,反倒是聚成了一队。

    一直是驱赶着手下士卒上前的左军军官们终于是从昏头胀脑中反应过来,有不上前的士卒被他们砍了好几个,终于那些左军的官兵开始向前移动,不过本身距离那缺口就有一定的距离。

    这时候再动作就已经是有些晚了,火铳兵已经是通过缺口或是上了城头,或是进入了城中,城头那些已经是被震晕震死,而准备抵抗反击的那些,直接是被居高临下的火铳射击打的抬不起头来。

    火铳的射程之内,已经没有左军的士兵了,有了这百余步的距离,城外的士兵开始源源不断的冲进来。

    那位张游击在西门吃了大亏之后,才知道根本冲不出去,他现在能有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把这兰阳县城守住,等到左良玉知晓了这件事情率领大军来救援。

    但直到这城墙炸开之前,他还不相信外面的官兵会真动手攻城,杀人是一回事,这攻城可就另外一回事了。

    等城墙炸开,反应已经是晚了,最前进行的上千名胶州营亲兵已经是精锐士卒,他们的反击根本打不起来,等到城外的火铳兵和长矛兵进来之后,左军士兵其实已经是确定失败了。

    城内地战斗也是有操典的。四名火铳兵,八名长矛兵组成一队,只不过这次有亲兵营加入进来了。每小队之中则是加上了八名手持刀盾的亲兵。开始分兵。

    不过还有两个营没有分兵,他们地任务是肃清城内的抱成团的抵抗力量,剩下的小队都是跟在这大队的后面,每推进一步,小队则是冲入街巷和院落中,肃清零散的敌人。

    两个营的兵马排着纵队前进,这种大队一般都是列阵野战,在巷战之中并不方便。这兰阳县城又不是直来直去的宽敞大路,不停地需要调整阵型和节奏,可即便是这样,左军的士兵依旧是步步败退。

    冲进城内的山东兵马过三千之后,左军最好的战绩就是冲到了阵列的跟前被长矛刺死,剩下的在火铳打响之后,就支撑不住了。

    可这兰阳县城是个多大的地方,其余的三个城门已经是被封死,现在这种局面又是打不过,在城墙被炸塌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后。张游击和手下几名千总领着几百名亲信和卫士困守在衙门之中。

    兰阳城内虽然还有喊杀的声音,却也是渐渐地减弱,被分割开的左部士卒根本不会有什么抵抗,而且在这样的巷战之中,不留活口,一路杀过去的战斗方式,比那种堂堂正正的合战要方便很多。

    胶州营的士兵们越打越是轻松,这些士卒们对待战斗一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小心,平素里胶州营的军官对下属的宣传和教导都是,外面强军如云。我们要不断的训练训练才能在战场上生存。

    但今日和这些同为官军地士兵作战,却现如此的轻松,甚至比演习还要简单,对方几乎是靠近不了身前。

    偶尔有几个运气好的冲到跟前。稍微一动手,格挡之间,不是破绽百出,就是力量相距很远,也是难逃一死。

    胶州营的训练宣讲之中,对天下间各支兵马都有些讲述,比如说带兵官是谁,麾下兵马大概有多少。都有什么战例。

    这左良玉地兵马名气好大。众人隐约觉得这差不多是中原最强的一军了,李自成和张献忠的部队几次被左良玉率军打的落花流水。当年左良玉又有些夺城的大功,当真是了不得的强军。

    可今日这围城不管是大兵合战还是巷战搏杀,这些兵卒都是不堪一击的草包,在胶州营的官兵进城之后和战斗之中,自然也看见城内地那些平民被屠戮地惨状,心想这些屠戮平民的禽兽这么无能却被称为强军,那我们胶州营又该是什么评价。

    胶州营士兵对左军士卒地战斗,其实也是一边倒的屠杀,很多左军士兵打到最后,已经是完全的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宁可跪在地上被杀,也不愿意继续打下去。胶州营的士卒却也不会手软,因为战前已经有命令——不留活口。

    让胶州营士兵们难受的是,那些兰阳城内的平民百姓已经完全的木然了,被这些禽兽祸害的这些天里面,兰阳的这些人好像是有些认命了。

    不过,各处的战斗都慢慢的结束,小队在街道上汇合,士兵们都是从彼此的脸上能看到信心,胶州营的士卒现自己居然是这般的强。

    “外面的几位将军,不,几位大帅,咱们都是朝廷的兵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啊…”

    在被围住的衙门里面传来那张游击的带着哭腔的恳求,这仗根本没有办法打了,一接战就被对方直接压了过来,组织了几次反击,却压根靠不到对方的跟前。

    而且这些左军的军官也能看到,不想打了的士兵跪在地上求饶,但对方根本不会停手,照样是下手杀人。

    按说这不留后路,把人逼入死地,这样很容易激起拼死的反扑,但山东兵马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你拼死反扑也好,跪地投降也好,都是杀死了事,反正你是打不过。

    张游击和几名军官躲在这知县的衙门里面,他们心里面其实也已经是绝望了,不过人总是不愿意死,就算有最后一丝希望也要去试试。

    “小地这些年东奔西走。积攒了好大一笔家财,只要外面的将军肯给我留条生路,这些钱都归……”

    “这钱也有老子的一份。凭什么给你老张买命。”

    这献出积蓄恳求才说了半句,就被同伴打断,院子里一阵叫骂,还能听到兵器相击地声响,居然在这个时候内讧起来了。

    在院子外面的王海脸上全是厌恶,现在胶州营的兵马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知县衙门围了起来,人群闪开,两门炮被拽了过来。里面的弹药显然已经是装填完毕,王海环视了一圈,扬声说道:

    “开炮轰门,门开之后,全军突入,那张游击留活口!”

    说完之后,王海闪到一边,炮手拿着烧红的铁钎叉入了火门之中。

    轰然大响,这知县衙门的大门立刻是被轰的稀烂,胶州营地军队一声呐喊。齐齐的朝着那开口涌了进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左军躲在这县衙之中的人,甚至有不敢作战,直接在里面自杀的,那名张游击听到自己留活口,更是没有什么战斗的意志,反倒是有几名军官听闻只有这一个人留活口,还要动手杀他。

    这张游击在这样的战斗里面,倒是体现出来几分武勇,在胶州营冲进来的时候。居然还保住了性命。

    张游击好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了外面,一看到站在那里观战的王海,当即不光不顾的拼命磕头,口中连声地喊着“饶命”。

    王海淡淡的说道:

    “张游击。方才留你活口,你以为是不杀你了吗?”

    兰阳县城之内,这几天左军士兵的祸害,还有方才的战斗,很多房屋都是坍塌破败,胶州营的士卒就地取材,就在那县衙门口用房梁做立柱,把张游击捆在了这木柱上。

    胶州营士卒在各处搬运尸体。同时亲兵营的士卒也是来回奔走。在城内吆喝呼喊,张游击被捆在木柱上。正为自己的逃脱性命松了一口气,听到城中的吆喝呼喊,也不当回事,心想等下不管是鞭子抽还是棍棒打,只求别打的太重。

    谁想到这些山东兵马就是把他放在这里,根本也不理会,反倒是把死在衙门内的其他左军尸体都是抬走。

    左良玉地这些部队,折磨人的手段特别的多,花样翻新,但他也不知道对方把自己绑在立柱上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周围连个胶州营士卒的影子都没有,张游击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以为是来了逃跑地机会。张游击的身体拼命的晃动,想让这立柱倒掉,自己可以顺势的脱开捆绑,晃了几下,这立柱就有些松动。

    张游击心中大喜,这山东兵马莫非是不想把事情做绝,还给自己留条退路,这张游击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到,等去了左大帅那边,非要狠狠的告上一状,刚要继续的用力,却听见周围有些响动。

    他还以为是胶州营的士兵去而复返,急忙地僵住身体抬头偷瞧,却看到是一些破衣烂衫地平民百姓慢慢的围了上来。

    稍微一顿,这张游击顿时是大骇,这些破衣烂衫地平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分明是兰阳城内的平民,稍一仔细观看,这些平民的手中都是拿着断刀、菜刀之内的短刃,各个神色漠然,双眼却全是恨意。

    左部的张游击这时候立刻明白了,他仰头破口大骂,这恶毒的咒骂都是冲着胶州营的士卒,但骂声一起,随即就是凄厉的惨叫。

    等四月十六那天,太子少保、平贼将军左良玉率领大军,怒气冲冲的赶到这兰阳县城,走到这县衙门口的时候,却看到歪倒着一根木柱,木柱边上有一架白骨,骨头上有些血肉残渣,几只乌鸦正在围着啄。

    在这兰阳县城内的乌鸦和狗都已经是不怕生人,撕咬尸体的血肉,各个肥壮异常,左良玉在马上,脸色非常的难看。

    两名部将走到那白骨的跟前,又有亲兵在附近仔细的搜索,两人小声的议论了几句,一名部将走回来对左良玉低声说道:

    “大帅。在边上看见了张游击地腰牌,看这模样,张游击应该是被人活剐……”

    左良玉眼角跳动了几下。手紧紧的握住了马鞭,这时候去城内各处的搜索地军校们也都是到了这边,有亲兵上前询问,跑过来禀报说道:

    “大帅,这兰阳城内已经是空无一人。”

    听到这些话,左良玉几乎是咬着牙低声说道:

    “这山东李孟好大的胆子,他眼中还有没有什么王法规矩……“

    低声说了几句,左良玉冲着手下大声的咆哮道:

    “本帅定要给属下们讨回一个公道!!河边的船只准备好没有。全军整队出,去渡口,去山东!!!”

    这些在衙门面前看到这张游击状况的左部官兵们,心中也都是愤怒异常,左部兵马横行中原多少年,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闷气,都想要把这个事情找回来,主帅怒,下属人人跟着大喊,一时间倒也是士气高昂。

    来这兰阳县之前。左良玉已经是命令手下在陶家店的渡口搜集船只,准备去追击李孟的兵马,河南巡抚李仙风、总兵陈永福苦劝不果,左良玉地官身和实力都是远远的过他们,怎么能劝的动。而且开封城内的这些高官听闻在兰阳城传回来消息,各个也都是暗地里责怪山东总兵李孟做事太过莽撞,不讲究规矩,这阻拦也未免是应付了事。

    大军在城外等候,等左良玉从兰阳县城内出来之后,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出。听说城内那番的景象,左良玉手下这些骄兵悍将那里还忍受的住,人人怒气填膺,恨不得现在就杀到山东去。肆意烧杀抢掠一番,除了胸中的这口恶气。

    兰阳县城距离赵皮寨渡口三十里左右,出城三里就上了那条通往赵皮寨渡口的官道,出城之后,左部的兵马大队鼓噪不停,声音很远就能听到,倒是气势惊人。

    不过一上官道,后队就看着官道两边好像是种上了不少地树木。而前队的声音却小了许多。等这大军全上了官道之后,整支队伍都是鸦雀无声。

    官道上弥漫着一股尸臭的味道。两侧全是十字的木架,木架上钉着在兰阳城内为恶的那些左军人马,那张游击属下六千多人全都是禽兽,全部都是为恶,自然是一个也没有放过,全部钉在这木架的上面。

    左良玉骑在马上看着两侧钉在木架上的尸体,里面不乏有他认识的军将,远远的望去,两侧的木架竟然好像是望不到头一般,朗朗晴空,太阳当头,但这大道上却阴气森森,犹如鬼域。

    左良玉这支兵马先前地气势汹汹已经全然不见,整个队伍都是沉默着朝前移动,脚步却是越来越慢,被亲兵环绕之中的左良玉开始还是神色镇定,走了不远,左良玉在马上开始幅度很小朝着两边看,有些不安。

    差不多走了三里,整个队伍与其说是前进,倒不如说是蠕动,不管是前队后队都是左顾右盼,每个人脸上都有畏惧的神色,开始谁窃窃私语,军官还要大声的呵斥,可到了后来,整个队伍地嘈杂声却越来越无法控制。

    嗡嗡的声音在整个队伍里面回荡,但想要仔细听到底说什么,却听不清楚,这样的情景,配合周围的阴气森森,更显得不对劲。

    实际上,现在整个队伍是跟着左良玉的马匹一起向前移动,左良玉马匹也是走的极慢,走出去差不多三里,左良玉也是停住了坐骑,脸颊上的肉可见的**几下,咳嗽了几声,开口大声地说道:

    “那李闯还在南阳府,我部兵马理应以此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耽误了朝廷地大事!”

    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边上地几名亲信部将连声的符合“大帅以国事为重,真是宽宏大度”“这李闯才是我军的大仇敌,先灭了闯贼,再说山东”“大帅英明……”

    听了这番话,左良玉的脸色总归是好看了些,朗声的说道:

    “全军听令,回师开封!!”

    下属都是轰然的答应。全军立刻是转向,这度可比方才向前地时候要快了很多。

    他们走的不远,如果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赵皮寨渡口。还能看见一块硕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已经是变成紫黑色地大字“纵兵为害,禽兽不如戒”。

    崇祯十四年五月,王绍禹、郑崇俭两人在京师因为失陷亲藩的罪责被斩弃市,其中王绍禹的确是责任所在,当日间手下士兵反叛鼓噪,导致洛阳城门被打开,让闯营的兵马乘势突入。倒是福王失陷。

    而这郑崇俭则完全是冤枉,自郑崇俭统领陕西三边兵马以来,对张献忠和李自成的部队胜多败少,只不过在玛瑙山大败张献忠之后,和督师杨嗣昌的意见相左,这郑崇俭也是明白人,知道和杨嗣昌若是不对付,在朝中凶险无比,索性是辞官回乡。

    虽想到辞官是辞官,可杨嗣昌却没有放过他。上奏说郑崇俭对崇祯皇帝的决定心存怨望,有不敬之词。

    崇祯皇帝对督师杨嗣昌向来是言听计从,又是刚愎自用的性格,听到对方这样地上奏,立刻是大雷霆,把这郑崇俭下狱。

    到杨嗣昌因为失陷亲藩自杀,崇祯皇帝心中大怒,却想起来这郑崇俭当日间就对朝廷心存怨望,而且玛瑙山那一战虽然是大胜,却没有把张献忠斩草除根。导致又有事后夜入襄阳,襄王失陷。

    归根到底,崇祯皇帝就是想把这罪责归结到郑崇俭身上,杀他泄愤……

    这一次河南巡抚、总兵等文武官员。以及山东巡抚、总兵联名的上奏,说是洛阳陷落,福王被杀并不是河南文武的责任,而是在湖广、四川追剿张献忠、罗汝才部兵马的督师杨嗣昌所率领五省兵马的责任。

    如果五省兵马围堵得力,李自成怎么会从四川穿越湖广来到河南,到今日这不能控制的规模,而且闯贼入河南,河南的大部分兵马却都在湖广和四川剿贼。兵力空虚被人趁虚而入。才酿成如此大祸。

    而河南巡抚李仙风、总兵陈永福以九千之众,在闯军几万精锐围攻之下。坚持到援军到来,并且大败援军,这可是莫大的功劳。

    尽管外面的官场士林传扬的是崇祯皇帝圣明无比,明辨是非,不怪罪有功之臣。可京师某些和内廷关系近地人传言,当日来自河南的这封奏折放到崇祯皇帝的案头,尽管崇祯皇帝当时心情不错。

    可看了这奏折之后却勃然大怒,把书案上的东西都是扫落在了地上,不过却有内廷随侍的太监开口说道:“若单是这河南省的文武官员上奏,还可以认为是脱罪之辞,可这山东巡抚和总兵一同上奏,他们只是救援的客军,和河南没什么利害的关系,想必是公允之言。”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的怒气就弱了三分,心想果真是如此,河南兵力空虚,不是被抽调在北直隶防守鞑子,就是在湖广四川追剿闯贼和张献忠。

    然后第二天朝堂之中,内阁学士和某位尚书出来侃侃而谈,说是开封城情势如此危急,而河南巡抚和总兵却以寡敌众,逼退强敌,把闯贼打到豫南之地,等于是盘活了整个中原的局面。

    如此危急地局势,还能得到如此良好的后果,真是有功当赏,但洛阳城失陷亲藩福王,作为河南守土之臣,无论如何也是有罪,所以功过相抵,就下旨勉励几句是了。

    崇祯皇帝一边是刚愎自用,一边又是对文臣的话语言听计从,这是很古怪的矛盾,或许是天启皇帝对于魏忠贤地信用,在他这里有了反作用,但这朝堂之中的势力,勋贵武将在土木堡之变中损失殆尽,能说话的都是文臣和宦官。

    在这朝中,崇祯皇帝不愿意听宦官的,那也只能是听文臣的意见了,不过这两伙人都是收到了重礼。

    山东巡抚颜继祖就在中枢,担任过枢机最重要的职务-吏部都给事中,对朝中的这些勾当颇为的清楚,河南上下凑出一大笔银子来,经他指点,该给某某人送,该在什么时候送给某人,果然是有奇效。

    崇祯皇帝一直还以为自己是明辨是非。臣下必然是感激涕零。

    实际上这次地上奏,天下间许多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地不对劲,自从崇祯登基以来。不管这位皇帝如何的刚愎冒失,但在台上却是君权独裁,独断专行。

    他听信谗言也好,脑子糊涂也好,下面地大臣赏罚都是由他心意而定,尽管对手握兵权的武将要心存顾忌,但面子上都是恭谨异常,可这一次。地方上的督抚武将联名上书,为自己抗辩,朝廷仅仅是不轻不重的申斥了几句,居然没有责罚,这风向或许有些变化了。

    这件事情或许是十分的重要,不过天下人的眼光瞄了一眼之后迅的投向了关外,四月末,满清大军进围锦州。

    锦州是大明在山海关外的唯一据点,没了这座孤城,大明地防线就只能是收缩到山海关一线。而山海关被打开的话,满清骑兵就可以在华北平原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关外的锦州必须要救,崇祯皇帝还没有下旨之前,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经开始调集蓟镇的各支兵马,准备出关救援。

    诛杀了郑崇俭、熊文灿,孙传庭瘐毙在诏狱之中,还有各地的督抚大臣或是获罪或是被杀,崇祯皇帝惊讶的现,自己居然无人可用了。现在代替杨嗣昌去督师剿贼的是丁启睿压根不懂军事,许多人在丁启睿赶往湖广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的失败。

    无奈的崇祯皇帝只能是放出了年初被捉拿入狱的兵部尚书傅宗龙,派他去陕西收拢边兵。

    五月十八那天。李孟率领手下地兵马到达了济宁州,李孟在济宁下船,而其余的兵马还要从水路和6路返回自己的驻地。

    从河南回来的胶州营士兵已经比出前大有不同,虽然并没有太多激烈的战斗,但这些艰苦训练的士兵见到了战场的血腥和残酷,他们的手上也或多或少的沾上了敌人的鲜血,这鲜血对他们来说极为地重要。

    这经历对他们来说极为的重要,经过这些残酷和血腥。这些经过军事训练的农民青壮才变成了真正的战士。

    而且这次地战斗一是和横行中原的闯军作战。打的对方没有还手之力,二是和号称大明强军的左良玉部交手。砍瓜切菜的杀了几千人。

    和这两支军队交战,都是绝对优势的大胜,这给这些差不多次上战场的新兵们莫大的信

    李孟停留在济宁州,当然不是为了享受着山东富之地地繁华,而是等待一个人,这人是河南大寇,当年和“老当当”“宋江”等人齐名地豫东流贼大伙的头领“李振海”。

    按照官面上地文章,就是河南流贼李振海一伙,感怀忠义,不愿对抗天威,特率众投诚,以地理远近论,山东总兵李孟酌情接纳整编。

    而实际上,李振海这伙人早就是归属于陈六统属,在陈六率军入淮南之后,则是归李孟直管。

    这李振海真名却是姓贾,名叫贾大山,是拓城乡下的一名豪强,属于那种横行乡里的角色,不过好歹有点乡土观念,贾家在当地又是大族,所以在归德府南边这一带属于土霸王的存在。

    河南大灾,处处皆乱,这贾大山先是聚众结寨,组织民壮自保,结果那拓城的县令糊涂,居然上报归德府说是贾大山蓄意作乱。

    贾家在这拓城无孔不入,关系盘根错节,这上报的文书还没有出拓城的范围,贾大山就知晓了内容。贾大山本就是个狠辣的角色,知道这县令怕是贪图自己的家产,就算这次躲过去了,今后也是麻烦不断。

    结果当日,贾大山就领着人开了拓城县,杀死了县令,聚众作乱,既然做了杀头灭族的事情,这名就不用了,改了个李振海的假名。

    他这伙人和河南其他地界的流民不同,本身就是乡绅地主组织的民团,民壮都是本地人,守土观念极强。

    屡次官府进剿都是被这李振海打败,不是实力问题,而是这李振海本就是归德府的地头蛇,每次官兵进剿,倒是有一半的军将士卒是熟悉的人,哪里打的下去。

    因为这李振海护着归德府一带,这里居然还能保证勉强的安稳,结果许多人都是过来投奔,慢慢的也是人数过万的大势力了。

    这李振海受到的威胁并不是官兵,而是河南其他的流民势力,宋江、老当当、老袁营、一条龙这些势力都是裹挟了几万的流民,并且攻掠一地,就食一地,吃光了这地的积储之后,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李振海的手下则是那些勉强维持的佃农和平民,平日里还要耕田养家,两帮人可是有根本的矛盾。李振海这边出于明显的下风。

    归德府临近山东兖州府,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灵山商行主动的找上门来,说是愿意和李振海做笔买卖,李振海这些年闹腾的太大,家中也没有什么余钱,灵山商行很是“体贴”让李振海用土地来换。

    而且还答应李振海,只要是能拿出合法的地契,无主的土地也可以作数,对于作为地头蛇的贾家来说,虽说已经是作乱,可在归德府把无主的土地变成有主的土地还是轻而易举,至于那无主的土地,归德府虽说勉强安宁,但这无主的土地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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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明朝的退伍军人,他在部队的时候仅仅是个士官,他退伍后才是金融押运公司的职员,他能做什么,是随着历史浪潮顺流浮沉,还是逆天改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李孟 晚明 私盐 天下 强悍顺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顺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顺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