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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顺明txt下载     顺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以强凌弱 讨价还价

    “大帅神射!”

    在胶州城外的校场上,几名大腹便便的商人在那里鼓掌叫好,此时是崇祯十三年的正月二十一。

    驻守淮北的胶州营军队已经开始进入南直隶,这期间海州一线的盐场又见过几次大批的船队经过,不过也许知道山东的兵马就要进驻此地了,所以也没有敢上岸,仅仅是经过而已。

    两淮盐场总算是能保证相对正常的生产了,两淮盐商也算过,经过崇祯十二年年底这么一闹,当年的收入差不多损失了两成。

    山西和河南将近四成的盐贩子和盐商都是朝着山东那边买盐,将来要把这块市场夺回来还要花费好大的力气,不过相对于胶州营,两淮盐商在这些地方有许多官面上的老关系,而山东的盐贩子在外面没有太深的根基,失去的市场还是能拿回来的。

    眼见着李孟的大军就要进驻淮北了,两淮盐商和山东总兵李孟是打过交到的,知道此人的心狠手辣,这次请山东兵入淮,说是割肉补疮不算夸张,饮鸩止渴也不过份,不是长久之计,眼下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煞星奉承好。

    按说这过年对于两淮盐商实际上是个狂欢,极为奢靡快活的一个月,可今年这局面,新年正月的快活日子也不顾了,派出几名身份不低的盐商直接赶往胶州城。两淮盐商几百年的传承,自然知道和官面上的人物如何打交道,按照他们盐商地行话说道。叫做调教。

    不管一个官员喜欢金银,还是喜欢美色,或有什么爱好,盐商依仗着丰富的财力总归是能把人买通,让其死心塌地的给自己效力,淮安、扬州两府的府县官员,卫所指挥,兵营的军将都是如此,有如盐商们的家奴一般。

    到得胶州城,让这些养尊处优的盐商们颇为不习惯。按说胶州城眼下是鲁盐的中心,盐利丰厚,总该有些富贵的气派。就像是漕运在山东的枢纽济宁州一样,谁想到来到胶州这里,却见到一个有序、枯燥地城市。街面上看不到什么休闲娱乐的设施,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忙碌,好像每个人都有事情作。

    这让盐商们很是咒骂了几句无趣,但带着的美女俊童都是要送给山东总兵的,自己使用不得,也只能是咬牙熬着。

    不过他们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方面。城中见不到乞讨地流浪汉,也看不见在路边饥寒的奄奄一息的难民。

    过来的盐商代表们也都知道从前双方恩怨的来龙去脉,心想李孟未必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对方还是一府参将的时候,就毫无惧意地和盐商们血腥厮杀,而今是山东总兵了,气焰肯定会更加的嚣张。谁想到李孟倒还是客气,先是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约定是正月二十一和他们在城外校场那里相见。

    现在双方是来和和气气谈事情,盐商们倒也不担心这是鸿门宴,索性是先把各色礼物送进李府中,李家庄园的管家罗西除却二十名男女奴仆之外,其余的物品金银都是收下来,这样的表示,让盐商们更加的放心。

    大概是一年前,胶州营的大规模练兵就不在城池附近进行了,而是在距离城市稍远的地方演练兵马。一来是军队地规模扩大许多,从前的那些校场并不适合使用,二来是很多军事演习也有保密的需要,距离平民聚居的地方越远越好。

    胶州城外的这个校场,最多也就是四百人在其中演练,早就被大军废弃不用,不过李孟在胶州城中居住的时候。经常是带着亲兵来这边操练演习。前面我们已经说过,李孟的亲兵营实际上是军官预备队。

    在这个小校场上。李孟给亲兵们讲述,并让士兵们进行实地的推演,闲暇时,李孟也经常在这个校场锻炼下身体。

    山东总兵李孟在校场上锻炼身体的时候,也顺便地接见一些客人,这边比起府邸少了几分正式和严肃,大家都是随便一些,也显得亲切。

    在距离李孟五十步左右的地方竖着箭靶,李孟站在这边张弓搭箭,可毕竟是没有经过什么弓箭的巡检,一箭射出去,根本没有碰到靶子,反倒是扎在了一边。胶州营的武将之中,除却马罡等有数几人之外,其余的人对于弓箭都不是太在行,这弓箭训练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胶州营这些半路出家的人,那里有这样地时间。

    即便是歪地不能在歪,可盐商们还是满面笑容,真心实意的在那里鼓掌叫好,当然,心中是不是嗤笑,那就不为人知了。

    站在边上护卫李孟地亲兵有三成是从各营之中新抽调过来的,和李孟近距离接触的时间很少,看到自家大人射箭偏离这么多,有几个人忍不住想要笑,不过那几个老兵却都是神色如常,显然是看得多了。

    李孟看着插在土地上的箭支,禁不住苦笑着摇摇头,听到身后盐商们的大声叫好,这笑容禁不住又是加重了几分,他偶尔也想,自己已经是来到了古代,那么一方大将精于弓马也是必须的要求,自己当然要学会,不过一来是没有时间,二来是弓箭这种,对训练要求很高,事务缠身的李孟根本做不到。

    “把火铳拿上来!”

    边上的亲兵接过弓箭,边上有士兵把火铳递过来,李孟所使用的火铳也是胶州营的制式火铳,带着木叉架的哪一种。亲兵们已经是把弹药装填完毕,火绳也已经是夹在了火绳夹上,李孟摆好姿势,对准了靶子。

    “轰”然一声,稻草扎成的柱形箭靶已经被这一火铳打断了。亲兵又是递过来两把火铳,每枪都是正中目标,盐商们的喝彩声又是高了几分,对于这种火器地认识的,李孟还是有自信的。

    李孟把火铳丢给身边的亲卫,转身走向那些盐商,一贯是严肃的李孟脸上难得的带着笑容,倒是让身边的那些亲兵们颇为的诧异,难得看到大人这个样子,此时是居然这么和蔼。

    校场周围也有几间小屋子。这是从前盐丁们的营房改建的,也可以用作是招待客人地客房。

    双方落座,亲兵们送上来茶水点心,留下一名护卫之后,其他人都是跟着退了下去。李孟拿着手巾在脸上随便擦了几把,也借着这个机会打量着对面的这三名盐商,这时代难得见到胖子,对面这三人就是那种圆滚富态的模样,看得出来是养尊处优多年了,这三人都是四十岁的年纪。

    落座之后通报姓名。却是一人姓孙,一人姓姜,还有一人姓沈,身上的打扮看着素淡,可每一处都是考究昂贵之物,这才是世代富豪地气派,李孟也做过生意,对这些东西有一定的了解。

    随便这三人一人身上的衣衫饰物的价值。都值得上胶州营千总以上官员身上的全甲,李孟这个态度,让对面的三名盐商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位沈姓盐商笑着开口说道:

    “大帅,不知道昨日小人们置办地那些礼物,可还入眼?这次来山东,委实是也是仓促了些,小人们兄弟三个匆忙在扬州城置办了一些粗陋的东西,还望大帅莫要见怪!”

    到了李孟这种一省总兵的地位。这大帅两个字确实是当得了,听到沈姓盐商提到昨日的礼物,而且还说是粗陋,李孟心里面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感慨,昨日那些礼物不算那些丫鬟和小厮,差不多要三万两银子,这要算是粗陋。那什么算是精美。

    李孟颇有自知之明。他对崇祯年间以后的古诗词文章几乎是一窍不通,让他去卖弄文采拿着后人的东西骗古人肯定要出丑。来到这年代之后,一直又都是在兵戈之事上操心,索性自认是个粗人。

    昨日那些礼物,都是些精巧之极的东西,或是珠宝饰,或是精瓷玉器,李孟看着都有些别扭,心想你要是直接送三万两银子我自己买多好。

    说起来颜若然的肚子已经有了些模样,眼下在李府完全是以她为中心,围着她转,颜若然对这礼物里面一套上好地青瓷极为的喜欢,这青瓷的质地比起来当日李孟花重金购买的青玉观音还要高出几份,在那里被烛光一照,就好像是清水凝结成了形状,美丽非常,颜若然爱不释手。

    自家夫人高兴,李孟自然也是跟着高兴,听到对方提起,李孟当即笑着开口回答说道:

    “那套青玉不错,内人很是喜欢!”

    听到李孟这么说,三名盐商倒是颇为的高兴,心想对方的这句话倒是开了个口子,总归是有件高兴事情了,不过李孟也有一点没有想到,这套青瓷是最上品的青玉,在皇宫大内都没有藏品,山东总兵夫人喜欢青瓷,这件事情很多人心中都是知道,为了这次胶州之行能够顺利,那位姜姓的盐商把家中的珍藏都拿出来了。

    这几句交谈之后,屋内地气氛也是变得融洽了些,李孟直接开口说道:

    “有什么话你们先说,本座不善言辞,你们说,咱们商量就是!”

    那三名盐商对视一眼,倒是没有想到李孟这样开门见山,那名姜姓盐商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大帅,从前,小人们的商会不知道天高地厚,冒犯了大帅的虎威,这次来,还是要和大帅赔个不是,希望大帅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之后有个停顿,看看李孟的反应,李孟笑着挥挥手,随意的开口道:

    “从前的事情莫要提了,大家还是要向前看,本帅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你们谈你们地就是!”

    这句话说完,饶是三名盐商再怎么心平气和,做好了低姿态地准备。可还是被李孟这句话差点噎住,好在是一口气咽住,没有咳嗽出声,当日间地那些冲突,李孟为地山东盐商可是赚了大便宜,现下居然这么宽容大度的说什么“向前看”,真真能把人气死。

    不过看李孟的神态,却没有一丝讥讽的意思,盐商们迅的反应了过来,万事都是实力说话。现下的形势,李孟说是向前看,那就是向前看了,再要回顾从前的那些恩怨情仇,那盐商们就要覆灭了。

    平复下心情。姜姓盐商缓声的继续开口说道:

    “大帅宽宏大量,那小人就说说眼下的事情大帅地兵马现下已经是进驻海州,若没有大帅的仗义援手,只怕淮上的盐业就要毁在那些杀千刀的海寇身上了。”

    自从胶州营的两百多人先头部队到了海州一带,还是勘察地形,为大军进驻做先头准备地时候。海州盐商把这个消息放了出去,实际上的想法是借这个机会,抬出李孟的名头来吓吓海盗。

    谁想到还真是有奇效,别看是不到三百人的部队,接过前些日子还大摇大摆在海边游弋的海盗船只,居然就不见踪影了。

    见到居然有这般的效果,连在淮北沿海一带劳作地盐工们也都是渐渐的安心下来,盐田被修复。生产也开始转到了正规上。

    两淮盐商这么多年和官府打交到下来,自然知道其中的关窍,别人既然是把几千军队派了过来,等于是掐住了两淮盐业的脖子,必须要小心讨好过,或最起码要在这段时间小心讨好过去,等彻底的稳定,再在官场上搞些手段把李孟弄走就是。

    盐商们也是有这样的自信,这么多年给官府的孝敬。资助的学生官吏,在南北两直隶和各省官场打下地关系,都是他们信心的源泉,反正这军队驻防,调拨运动,全在文官的一手掌握之中,抓住了文官和镇守太监这个关键。就不怕武将们翻天。

    当然。他们没有意识到,在这末世。并不是一切都按照规律来的。

    但眼前肯定是要小心伺候好,盐商们知道若是遮遮掩掩,等到对方开口索要,那大家和翻脸也差不多了,不如自己这边先把这件事情提出来,大家算个明白。姜姓盐商开口先铺垫了一下,紧接着开口说道:

    “现下朝廷的银钱也紧张,几次的加派粮税,凡是粮饷恭迎,又都以陕贼和东事优先,大人这边想必也很窘迫,小人们既然是请大人的虎贲来镇守护卫,自然没有让大人白跑这一趟的道理,愿襄助军资。”

    坐在椅子上的李孟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对盐商地话题颇为的感兴趣,姜姓盐商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是和两名同伴交换了下眼神,紧接着说道:

    “小人们却不知道大帅这边驻扎在淮北兵马的用度,还望大帅给个数字,回到扬州去也好和商会的同业诸公筹办!”

    看着对方战战兢兢的模样,李孟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畅快,想起当日间在胶州的那次刺杀,还有偷袭刘泽清部队的战斗,就冲着现在来说,也值得了。此时两淮盐商地态度是求着给胶州营银子,不要不行。

    李孟右手放在膝盖上,中指地指节敲击腿面,没有用太大的功夫,缓声地说道:

    “每年一百二十万两。”

    这个数字一说出口,三名盐商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孟,一直没有开口的孙姓盐商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大人,一百……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这未免太多了吧!”

    惊惶间,什么尊称恭敬全然丢在了一边,沈姓盐商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急忙的开口说道:

    “大帅,两淮盐业,一年上缴到朝廷的税银也才一百五十万两,那一百五十万两差不多要养百万兵马,大人手中兵马不到五万,哪里用得到这么多银子!“呵呵”两声,李孟在那里直接是冷笑出来,既然对方不讲究什么礼节,他这里也不用客气了,直接的开口反驳说道:

    “各位要和别人说这个倒也罢了。和本座说这个,本座靠什么起家诸位还记得吗,交给官家的银子你也好意思拿来说,就不怕让本座笑掉大牙。”

    站在李孟身后地那名亲卫看着屋中闹哄哄的乱成一团,他依然是口鼻观心,好像这些事情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李孟几句毫不留情的揭穿,让那几名盐商脸色青红不定,颓然的做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安静了一会,却是李孟沉声说道:

    “既然各位觉得这个数目不能接受。那本座再说一个数目。”

    听到这番话,三名盐商总算是觉得心里面好受了一些,在那里顺顺气,等着李孟说出个新数目,心想方才所说的这个数目确实是太高了些。也许总兵大人只是想说这个吓唬一下大家。

    李孟稍一琢磨,伸出两只手指,然后张开手掌比划了一下,三名盐商却被这个手势搞得有些糊涂,然后又听到李孟说道:

    “二百五十万两!”

    沈姓盐商是这三人中最胖的,听到这个数字。只觉得身子一软,身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重重的坐在地上,可还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盯着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李孟,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其余两名盐商,姜姓盐商和孙姓盐商身体都有些抖,嘴唇上下开合却说不出话来。

    李孟端起边上的茶碗。身体靠在椅背上,悠然地看着面前失态的三人,笑着说道:

    “交给朝廷一百万,上缴给各处的常例还有斗富炫耀五百万,你们自家分五百万,本座要这些,好像也不多啊!”

    这句话说完,屋中就好像是有一阵寒风吹过,三名盐商齐齐的打了个寒战。那副失态的模样顿时是消失不见,反道是有些失神,那沈姓地盐商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其他两位也是差不多的模样。

    李孟所说的数字,自然不是完全准确,凑成百万的整数自然不太可能。可上下出入也不会过五十万去。这数字说起来也不算什么秘密,可知道这数字的人大多都是盐商内部和一些亲近盐商地官员们。

    按说这位山东总兵完全不可能接触到这个信息。说破了,自己这边确实是没办法硬起来,盐商们缴纳给朝廷的税赋在官盐私卖,重复用引的情况下,大部分的收入被隐瞒下来,这也是盐商暴富的原因之一。

    两淮盐商每年的收入之中,交纳给朝廷的不到十分之一,所谓的盐铁专卖在这里只是个笑话,剩下地银子,四成在盐商们之间的炫富斗气的无意义花费中消耗掉了,这无意义的花费比如说大办法事,捐献给寺庙道观种种方面,即便是这样剩下的金银分到每家盐商手中也是惊人的财富。

    “本座要两百五十万,你们盐业同会给神佛的敬奉少些就是了,本座这边多要也是为你们好,这钱每年丢进那无底洞,天下人都看着心疼啊!”

    李孟笑着说完这句话之后,那边的沈姓商人身子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用和他那肥胖身体不符的迅捷站起,急忙前几步。他这个动作倒真是突然无比,李孟身后地亲卫反手握在刀柄上,马上就要抽刀。

    只要是沈姓盐商再靠前一步,就要血溅当场了,李孟扬起手晃了晃,阻止手下的这个动作,那沈姓商人向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碰碰在青砖地上磕头,带着哭腔哀求道:

    “大帅,大帅,天下灾荒,两淮盐业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么巨量的银子,就算是破家也筹集不起啊!”

    这话说完,那两名商人也都是跟着跪下,连连的磕头,口中只哀求道“请大帅开恩,宽限些数目!”

    按说这讨价还价都是满面笑容的,彼此推杯换盏之中决定,大家都是客客气气,谁想到李孟这般开门见山,盐商交通官员,第一次见面都是要沟通感情,聊聊家常,若是那官员冷脸,今后漫漫的接近,若是那官员笑脸,那就投其所好。

    盐商们见到地官,虽说没有一个不爱财地。可表面上却都是拿腔拿调,仿佛提到钱字就有辱斯文,也有盐商把接近官员地过程说是“慢火炖汤”,总归不能急,要徐徐进行,要在双方很熟悉之后才谈到银钱好处。

    哪有李孟这般当面就急火火要钱,真是撕破了脸皮,一点官家体面也不讲,即便是跪在地上哀告,这三名盐商还是禁不住心里面大骂。心想这李孟果然是个贩私盐地,完全是个无耻的强盗。

    可眼下要倚靠这强盗的兵马来驻守护卫,动怒翻脸是不可能,只能希望在这价钱上能讲下来几分。盐商说到底还是商人,他们面对的可是朝廷的一等大将。这身份地位的差异,还有彼此实力的对比,让盐商们根本硬气不起来。

    李孟开出来的价钱,回去以后是盐商们均摊的,和每个人都是利益相关,这三名代表在盐商里面也是有名望声誉地代表。要是拿着两百五十万两的数目回去,恐怕声誉全失,也不要继续在盐业里面打拼了。

    不管是实力还是对对方的底线掌握上,李孟完全的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这些盐商能做地,也只有哀求而已。

    李孟俯身下来,看着面前磕头已经快把额头磕出血来的三名盐商,笑着说道:

    “本座也不是无情之人。看你们这么可怜……也罢,那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事情不提了……”

    这边的话题几乎是跳跃性的变化,盐商们已经快跟不上李孟的思路了,听到这话,都是大喜抬头,愣愣地盯着李孟看,不知道有没有下文,果然,话没有说完。

    “一百二十万两。不能少了!”

    在地上的三名盐商听到这个数字之后愕然抬头,敢情在这时候,又转回来了,一抬起头恰好是看到李孟意味深长的笑意,盐商们顿时是知道可能是被李孟耍了,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就是说这个。

    盐商们完全被李孟的气势压倒。已经是顾不上考虑对方是否设下了圈套,全然被李孟牵着鼻子走。

    一百二十万两。完全就是李孟先前提出的条件,当时听着这个数字不能接受,可现在再说起来,却觉得这一百二十万可比二百五十万要容易接受多了,三名盐商尽管还是跪在地上,不过惊惶的神色却消去不少,几个人在那里交换眼色。

    这些都是被李孟看在眼中,他也不说破,直接是笑着说道:

    “本座也不着急,几位先生先回住处商议,得出个结论来再给回信不迟。”惊魂未定的盐商们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听到这话却是暂时的松了口气,心想能回去先商议一下,快马加急回到扬州一带大家那个主意也好,李孟索要地数目已经是两淮盐业年收入的一成,实在是大事。

    那姜姓的盐商恢复较快,先是站起来擦着汗说道:

    “今日间却是在大帅面前失态了,失礼之处还望大帅莫要见责,小人都是平民百姓,不太懂的礼数。”

    李孟笑呵呵的说了句无所谓,起身就要送客,方才虽然是几句对话,可惊心动魄之处并不比沙场厮杀差多少,三名盐商不愿意在这屋子里面多呆一刻,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就要离开。

    李孟倒还是客气,居然站起身相送,送到门边,满脸笑容,很客气的对这几位盐商说道:

    “实际上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李某有马有刀,若是缺了金银,到时候去贵处拿取就是了,何必费这么多口舌呢!”

    说完这番话,也不理会盐商们如何想法,扬长而去,三名盐商本来紧张的大汗淋漓,可听到这个,觉得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冰冷彻骨。

    崇祯十三年正月三十一,两淮盐商答应了李孟的条件,若胶州营山东兵驻扎在淮北,每年按照一百二十万两地银子付给各项耗费,预付一半也就是六十万两。

    能达成这个协议,李孟对于两淮盐商们的花销收入之所以有这样的了解,而且知道他们的行事作风。完全归功于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老人家就在江南中枢之位,许多信息都烂熟于心。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这个倒也是恰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下之事 前倨后恭

    崇祯十三年,二月,关外盛京,西暖阁。

    十几身着华服之人围在一张大桌子跟前,都是低头凝视,虽然才黄昏,可室内还是点燃了牛油大烛,照得屋内如同白昼正午一般。

    “陛下,咱们在明人的地盘上已经是抢到了足够的金银人口,足够咱们女真人几辈子都可以好好过日子了,明人的兵马也被咱们打怕,为什么不享福呢?”

    说话的这个人身材高大,虽然是虬髯盘绕,可仔细看实际上年龄却很是年轻,在这屋中众人里面他地位虽然不高,可是说话却毫不在乎。

    “多铎,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大清国的事情,只有陛下才能定主意,你在哪里抢什么。”

    站在多铎身边的一名年轻人呵斥说道,这人穿着和硕亲王袍服,面目俊朗,在屋中这些人之中显得很是扎眼,呵斥完之后,温和恭顺的看着站在上的崇德皇帝——后世一般都叫做清太宗皇太极,这崇德皇帝单看外表,远没有屋子里面其他满洲亲王贝勒一般的剽悍健壮,只是身形胖大,细眉细眼的,平时耷拉着眼皮,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那名年轻人的呵斥,他没有抬头,却还是凝视着桌面,那里铺着大明的疆域地图,上面用汉蒙文字标注着一个个行省,府县,大好的江山。

    “多尔衮,你在那里学的这些虚礼玩意,听着心烦,说说,你怎么想的?”

    “陛下天纵聪明,陛下拿主意,臣下就照着做失了,大清已经是占据关外之地,朝鲜和蒙古都是归附于我。旗丁勇悍无双,金银粮食人口都不缺少,在祖宗留下的好地方享安享富贵也可,入关…….”

    听着多尔衮圆滑中庸的话语。皇太极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不过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那幅地图上,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众人都是被惊动,皇太极侧身一望,有些奇怪的问道:

    “范先生,这是为何?”

    地面上那位书生模样地中年人连磕了几个响头,用力巨大,额头见血,言辞恳切的说道:

    “陛下。天命在我大清。不取则有伤天理民心,陛下,早下决断,伐明取天下啊!”

    如今的关外。女真满人的地位远远高于汉人,称呼为猪狗,残杀强夺,处境稍微好些地是汉八旗,因为他们的战力和火器技术,对满清女真来说,是个相当重要的补充部分,这也是孔有德、尚可喜等人被封王的原因。

    清国中的汉人地位,武人又远远的高于文人,眼下的满清八旗还只是一个蛮族的军事集团。战争是第一要务。

    在这样的形势下,能在满清皇族亲贵的合议之中出现,并且敢于以这种态度死谏地汉族文人,也只有一个人,被皇太极称为先生地满清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此时数一数二的大汉奸。

    皇太极实际上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范文程这一跪不过是烘托下气氛。让皇太极有个挥的机会而已。只是这一跪,更是得到皇太极的欢心。

    在崇祯十三年之前。满清地亲贵之中还有争论,一方是觉得关外土地广阔,满清武力强盛,在大明劫掠了无数的金银男女,在白山黑水之间安享富贵才是正路子,另一方则是认为大清崛起,武功强盛无双,而大明内乱纷纷,南边的大好山河,是熟透了的果实,这花花江山也该轮到满人去坐坐。

    随着蒙古、朝鲜,大明辽镇的抵抗都已经被渐渐扫平,清军已经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要考虑下一步大方向。

    在这次合议之中,满清的亲王大将们终于是统一了思想,合力向南,攻击大明。皇太极的意见自然是攻明,不过之所以能这样顺利的达成合议,范文程的惺惺作态也是重要地因素之一。

    同是崇祯十三年二月,在太平县玛瑙山,四川参将张令、陕西总督郑崇俭、总兵左良玉,以及其他将领,率领大明官军,四面合围张献忠部,杨嗣昌在襄阳大会诸军,督师向前。这等督促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张献忠虽然恢复了一定的元气,可根本没有想到明军突然拿出这么大的决心来打包围站,准备有些不足。

    四面合击之下,阵脚大乱,几万兵马被官兵彻底击溃,亲信将领和军师或是战死,或是被俘,张献忠比起当日间在潼关被伏击的李自成运气稍微好一些,他还来得及带着一千多骑兵突围,仓惶逃窜。

    而据此不远的曹操罗汝才六营,却盛情款待督师杨嗣昌派来的使冷冰道人姚宗中,罗汝才对被招抚始终是保有一定地幻想,之所以从房县重新起兵造反,不过想和在朝廷地讨价还价之中拿到个较好的价码而已。

    本来闯王李自成率领千辛万苦收罗起来地一千余人和罗汝才互为犄角,但是对罗汝才这种犹豫不定的态度极为的反感,而且罗汝才和明军的使勾勾搭搭,也让李自成感觉到危险,索性是带着部队退到了巫巴一带的鱼腹山区。

    督师杨嗣昌当年就是围剿陕西乱军起家,在朝堂之上一力的主张招抚,真正到第一线之后,还真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张献忠手下的托天王就率领手下出降,这也是张献忠大败的原因之

    二月份的巴东山区,还是颇为的寒冷,可在深山之中的闯王营地,士兵们身上的衣服大多是单衫,衣服还都是破破烂烂。

    闯王的手下士兵们在这几个月的时间之中,是一直在逃亡,一直是打败仗,军心士气都已经是降到了低点,在山上营地,各个无精打采的或坐或卧,看着中心空地处。

    高一功所在的位置是在靠里的位置,不过他的注意力却不是看着空地处。而是时不时的拿眼睛看上风处地马匹和马匹身边的包裹,闯军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在深山之中的补给粮秣。

    某些情势危急的时候,也需要金银买通关卡。闯军在潼关被伏击之前已经没有多少钱了,还能支撑,全靠山东那位参将大大方方给出地五万两银子。

    高一功咬着一根草梗,觉得有些可笑,想当年几十万大军纵横五省,而今才一千多人,靠着这几万两银子撑着,一时半会还没有花完,真算是穷途末路了。

    在闯王扎营处的中心空地上,几名官兵打扮的人紧张的看着四周。尽管周围的那些衣衫褴褛的汉子们各个无精打采。可他们却知道,这些人要把自己千刀万剐,剁成肉泥,可是举手之劳。

    一名披着大氅。带着红缨毡帽的高大汉子正在厉声的说道:

    “王光恩,两军阵前不斩来使,你要是再聒噪,俺可就要坏这个规矩了!”

    看着闯王军中,也就是这高大汉子穿着还像些样子,不过仔细看,这衣服也是破烂,能有这样打扮的,自然是闯王李自成。

    被他厉声呵斥的那人,是个商人打扮地中年人。脸上强挤出笑容,可却难看之极。

    督师杨嗣昌手中地大部分兵力都是用来追剿张献忠,以及布置对罗汝才的攻势,没有余力对付闯王,而且他觉得闯王已经是被逼入绝境,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心思,所以派遣王光恩入山说降。

    谁想到却被李自成骂了回来。落了个灰头土脸。督师杨嗣昌禁不住惊叹道:

    “倔强莫如闯将。”

    山东私盐的利润突然大涨,两淮盐商答应地每年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在二月初一的开年开帐之中,周扬和宁乾贵相视苦笑,心想自家的这位总兵大人果然是有非常之能,那财政上的缺口,几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居然就这么被弥补上来,说是神奇也并不夸张。

    只不过劝说自家大人省钱,他却给你找出了个花钱的道道,这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不过也确实是不能说什么,大笔钱财入手还有什么不好的。

    从前驻扎在海州的大明官军,在海州城内和城外,都有盐商出资修建,状况较好的军营,不过胶州营却没有进驻这些营地。

    都是征民夫,大肆的修建,这些银钱两淮盐商按照规矩都是主动提出负担,对这一点,胶州营倒没有提出反对地意见。

    驻扎的位置,海州城下自然是最好最容易控制的地方,不过李孟却要求放在临洪镇和高桥这两处地方,距离海州有一定距离的市镇。

    从各处调集的兵丁开始进驻在海州、沭阳一带,带兵的张江被提拔到出镇一方的大将,心中激动自不必言,本以为来到淮北,各项制度都是按照山东胶州营地一应体制进行,自己这边遵守照办就是了。

    谁想到到了这边却有很大地不同,先,有军营的地方必然有灵山商行地店铺开设,即便那些地方开设店铺只能是赔钱,再,各个军营之中,都有些不知道来历如何的新兵塞入,都是些胶州营系统内颇有名望的士绅名望,甚至还有周扬和宁乾贵,出面劝说,让这些新兵加入淮北

    这要是在大明其他军中,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好的孩子,让他去当兵干什么,那不是把孩子朝着绝路上逼迫吗,在胶州营中则是非常不合体制的,没有经过训练和担保的士兵进入军营,相关的责任人都要被处罚。

    山东总兵李孟从来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等不合规矩的体例的事情必然会早到重罚。张江刚刚到这个位置上,行事更加的小心谨慎,生怕办了什么错事,可派人写信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李孟听之后。

    出乎他意料的是,山东总兵李孟居然是全部应允下来,这让他真是有些糊涂,但上面话,自然是全部照办。

    而且还有个小规模的亲兵队轮换制度,在淮北诸军,千总和以上的军将,身边的亲兵要和兖州军进行轮换。

    好在胶州营的亲兵绝大部分是军官预备队。并不是军将身边的精锐核心部队,这等轮换倒也是不会影响什么,可胶州营之中最讲究的就是规矩二字,这些事情都是违反常规地。但李孟却完全的允许,让张江真是糊涂无比。

    因为即将调拨外省,所以张江有了个难得的假期,让他回灵山卫所去和家人团聚,一人在胶州营中作了千总,这已经是光荣无比的事情,又要去淮北做都司,官衔虽然不高,可谁都知道这可是想当四大将之中地人物,更是尊荣。

    训练马军的老军户*可真是脸上有光。自家侄子有这样的成就。还不全是他教导有方,反正这些老军户凡是和胶州营相关的,现在都已经是大户人家,场面阔的很。张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军户,所谓的弓马之事都是*来教导,这些糊涂的事情,自然也是拿来询问。

    老军户*有这灵山卫所居民中难得的见识和灵活,听到张江叙述完毕之后,在那里哈哈地笑了半天,然后开口笑着说道:

    “这些事情,高官大将要做倒也是正常,李总兵做了不过是正常,若是不做。反倒是让人惊诧,孩子,跟着李大人拼命,将来荣华富贵少不了你地!”

    老军户的这一番感慨,却丝毫没有回答张江的任何疑问,不过接下来的话就分析明白了。

    “海州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两淮盐商地腹心之地。出产淮盐的所在。你去那边镇守,大兵临境。那就是那些盐商的爷爷,他们肯定要恭恭敬敬的奉承着你,到时候金银女子,一定是大批大批的送上门来。”

    听到这句话,张江挠挠头,嘿嘿笑了几声,张江这个人年纪不大,很是单纯,行军打仗这些事情很是精熟,其他方面就不那么了解,听到自家叔叔描述,觉得这前景很是不错,禁不住笑出声来。

    *看到自家侄子傻笑,放下酒杯,照着他后脑勺就一巴掌,怒喝道:

    “你小子还傻笑,大祸临头都不知道吗?”

    一巴掌顿时是把张江扇的愣住,*沉声的说道:

    “你拿了金银女子,那到时候盐商让你做什么,你拿人家的手短,说话还能硬气吗,胶州营的体例里面,你收了钱也是大罪,那些盐商肯定是拿住你的把柄,你今后如何做。你以为老夫想到地,那李总兵就想不到吗?”

    张江听的身上有些寒,伸手抹了把汗,老军户*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开口冷声说道:

    “外面灵山商行的店铺那是盯着你军营内可有什么异动,那些说情进你军营的士兵是安插的探子,至于那些亲兵轮换,那是等你不听话的时候,砍你脑袋的!”

    *把桌子上地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是说道:

    “这还是明面上咱能看到地,暗地里,李总兵还不知道设置了多少防范的手段,昨日我听游击陈六他舅舅说,兖州军驻防地地方向南移动,更换了驻扎的州县,那里向来是太平地面,为什么要动大军,我看,就是为了防备你!”

    这话刚说完,坐在炕上的张江“啊”的一声惊叫从炕上跳了下去,张皇的左看右看,显然是惊慌到了极处,谁想到这升迁之中居然有这样的杀机,正不知所措间,*拿起手中的筷子就丢了过来,开口训斥道: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现在也是领几千大兵的将领,怎么跟个炸毛的孩子一样,滚回来!”

    “老叔,咱不去不行吗,跟在大帅身边,出去打仗拼命,就算是掉脑袋也没有这般担惊受怕。”

    “混帐东西,你就看到这险处了,咱们灵山卫所除却李总兵和身边那四个亲信弟兄之外,有多少到你这地位的,眼下是四个军,一共三十个千总,咱们灵山卫所出身的一共十七个,就一个做到分镇大将的位置,方才老叔说的是你提防的,你要小心谨慎的做,那就是一方的大将。老叔给你那些不敢做地说明白了,去了淮北,凡事都听李总兵的,对那些盐商要离远点。把下面人的军纪约束住,这就保你平安,将来无忧。”

    说了这么多,*忍不住嘿嘿的笑了几声,指点着张江说道:

    “这是大好事,给你爹娘和老叔脸上增光,要不然,张灯结彩,大放鞭炮是为了甚么!”

    听到这些话地张江深自警惕,来到海州之后。还真是不出*意料。实际上所有人都预料到了,海州盐商马上是派人过来百般的拉拢,不过全都被张江拒之门外。

    崇祯十三年的春节,莱芜城的矿监丁旭又给京师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王承恩送了一笔厚礼。不过送完这批礼物之后,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了,送的这礼物虽说花钱不多,可却不是铁矿的出产了,而是他自己的积蓄。

    铁矿已经停了这么久,铁业买卖的收入早就是消失,平时分出四成给王承恩这个制度却不能轻易改变,矿监丁旭本就是把钱财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可王承恩的钱却不能不送,要不然什么都没有了。

    眼见着在莱芜城冶铁所各个工坊地附近。灵山商行所属地铁匠铺子大批大批的建了起来,实际上这就是所谓的胶州营兵器制造局,而且丁旭也知道莱芜附近的许多小铁矿已经是悄悄开工,私下里和胶州营做起了买卖。

    但矿监丁旭没有丝毫地办法,因为在崇祯十二年的十二月,由山东巡抚衙门出面,把原来驻扎在莱芜的千余兵马调到登州府城去戍守水门。而莱芜城的守卫任务。有胶州营来接防。

    别说是守城的军兵,就连莱芜县令身边的衙役捕快。都被完全换了一批人,对这些人的来历,丁旭隐约间有些耳闻,叫什么盐丁。

    此时的莱芜城中,拿刀拿枪的武人都是胶州营直属的武力,矿监丁旭地生死已经是被对方操持在手上,哪还敢对对方的作为表什么意见。

    莱芜冶铁所的大使原本对矿监丁旭的命令是死心塌地,但现在来往也渐渐的变少了,每天朝着外面灵山商行开设的铁匠铺子里面跑,矿监丁旭也知道,这名大使本来贫寒了几天,这些日子又是抖了起来。

    矿监丁旭一直是在算计着自己的钱还能给王承恩送几次,没银子送了,搞不好就要被召回京师皇宫中做个苦差事,丁旭也琢磨着,索性是送一次大地,请求调往其他地地方做镇守,也比被圈在这地方受活罪强。

    他是这么想,可形势却愈的让他绝望了,驻守莱芜城地士兵们以近日有奸人出没的理由,把矿监衙门完全的包围了起来,美其名曰“保护”。

    衙门里面的仆人家丁出去采买食物可以,但都有人贴身跟随,不得离开莱芜城,矿监丁旭尝试着朝外面送了几封信,不过都是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伺候丁旭的仆人家丁们也都是觉得大事不好,可眼前这局面颇为的窘迫,他们就算是想要跑,外面守卫的士兵也绝不答应,都是给塞了回来。

    丁旭到现在,已经是完全的绝望了,当日出京的时候,曾有宫内的老宦官给他一包毒药,说出镇一方,难免会遇见些风波,若是运气不好,需要受刑濒死的时候,没勇气受刑,直接是服药给自己个痛快。

    干脆利索的挨刀倒也痛快,可城外的胶州营迟迟不动手,这就让人尴尬了,没有逼到那个份上,丁旭还真没有勇气服药。

    一直拖到了崇祯十三年的二月底,兵器制造局的主事孙和斗和郭栋主动来到了莱芜矿监衙门,求见丁旭。

    接到下人通报的丁旭长叹一声,却也是无可奈何,伸手去摸口袋中的毒药纸包,却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纸包不知道何处去了。

    胶州营未免是欺人太甚,逼得人活不下去,怎么死也死不得了?

    毒药包在身上的时候,人还有一股硬气,觉得只要是胶州营逼上门来,就立刻死给他们看,到时候,皇帝的家奴死在莱芜城,而且还是不明不白的死掉。镇守山东的总兵李孟肯定要背上责任。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罢了,宦官行事总是容易极端,钻进牛角尖之后,人难免就要想偏激了。

    可这也就是一股气而已。摸着腰间的毒药包消失,这股气顿时是消失无踪,而且这毒药包每天就是放在衣服里面,每天只有睡觉的时候才离开身边,居然消失了,能做这件事情的肯定是贴身地仆人了。

    想到这里,矿监丁旭看着院子里面因为胶州营上门拜访而有些惊慌的家仆们,觉得每个人神情都是鬼鬼祟祟的,心里有鬼的模样。

    丁旭心想自己要是上吊或自刎,或许马上就有人来阻止。一边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一边战战兢兢地走出门去。

    说起来情境不同,人的状态也是不同,当日间,胶州营的兵马在莱芜城大开杀戒。抓住那些江湖匪盗当场处斩之后,矿监丁旭压根没有觉得怎么恐惧,反倒是怒气填膺,准备动用自己的后台。而今胶州营的代表客客气气的求见,时过境迁,矿监丁旭却觉得恐惧异常,只觉末日将至,大难临头。

    目前矿监丁旭的宅邸周围全是胶州营的官兵,每日里的生活如同软禁,不知道山东总兵李孟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惴惴,忐忑不安。这个不见的拒绝,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来了。

    只能是简单地收拾了下,惊惧不安地丁旭来到了矿监衙门的正堂,看见三名客人在堂上等候,一名灵山商行派驻在此处的掌柜,这是经常见到和自己讨价还价的。

    还有两位却是穿着长衫地粗豪汉子。尽管身上的衣服有些士人模样。可脸庞和手上都有些烟熏火燎的痕迹,和铁匠没有区别。

    矿监丁旭一进正堂。那边灵山商行的掌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做了个大揖,开口祝贺说道:

    “恭喜丁公公了,大喜的事情啊!”

    眼下闹成这个局面了,矿监丁旭实在看不到喜从何来,只是僵硬的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掌柜倒是不见外,伸手介绍说道:

    “这两位都是我们灵山匠坊的统领,这位是掌柜郭栋,这位是主事公孙斗。”

    郭栋和孙和斗在外面都是以这个名义来应对外人,孙和斗虽然是满腹才学的读书人,可一幅粗豪外表,每日间又都是在匠坊炼炉的第一线工作,烟熏火燎也没法注意仪表,误会地可不光是丁太监一人。

    那掌柜高抬手介绍完郭、孙两人,然后低手指向丁太监,笑着说道:

    “郭掌柜,公孙先生,这位公公就是咱们常说起的莱芜冶铁所丁公公。”

    看到这掌柜的模样,矿监丁旭心中气苦,这掌柜的介绍时候,把那掌柜和主事看的天大,而把自己不太当回事,两个出力的头目,有什么可看重的。

    可那两人听到介绍,都是客气地站了起来,拱手为礼,真真是没有王法了,平民百姓匠户出身地人居然敢跟自己这个监守一方的太监平礼相见,矿监丁旭心中虽然愤怒,但还是挤出笑容也是抱拳回礼。

    那名“公孙主事”地表现有些奇怪,听到自己是这冶铁所的矿监,见礼之后并没有坐下,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说道:

    “这些日子在莱芜附近游历,看着各处铁矿,冶铁炉和山势水道结合的很是周全,既可以方便煤炭木材进出,又不阻拦铁矿铁货的运出,这各处的匠坊很是整洁,工具分门别类,在下也去过大明的许多矿山冶炼之处,做的最好的,还要说这莱芜冶铁所。”

    战战兢兢,心情忐忑的丁旭听见对方的这番话,尽管知道场合不对,可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自豪的心情,那公孙主事又在哪里说道“冶铁所的大使讲,这都是丁公公的功劳,真是让在下佩服”,丁太监的嘴角甚至挂了个弧度,有些笑意。

    边上灵山商行的掌柜看着这场面有些不对,禁不住干咳了两声,站起来笑着说道:

    “丁公公,我家主人说了,给你两条路走……”

第二百八十八章 欺软怕硬 虎狼食人

    “两条路,一条是活路,一条是死路,不管是那条路,丁公公你今后怕是出不得这莱芜城周围了!”

    郭栋和孙和斗虽然也算是见识过场面的,可对这种突然*裸的威胁,还是感觉到有些别扭,咳嗽一声都是坐了下来,那名掌柜的脸上笑容还是不变,好整以暇的盯着矿监丁旭,等待他的反应。

    这就是根本不给留什么面子了,矿监丁旭脸色变得很难看,可僵硬了半天之后,还是缓慢的开口说道:

    “那两条路,请掌柜的给我讲述,在下洗耳恭听。”

    现在对于矿监丁旭来说是无路可走,现在给他两条路,这已经算是开恩,溺水之人,你就算是给他条蛇也要抓住。

    “死路容易,丁公公要还是这般固执己见的话,明日间就会暴病身亡,到时候朝廷的褒奖什么都是少不了的。至于活路,我家主人觉得你经营这铁矿还是有几分本事,人也有些决断,让你把这铁矿好好的经营起来。”

    矿监丁旭木然的点点头,没有出声,也不知道他选择了活路还是死路,边上坐着的郭栋没有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只是孙和斗眼角却是**了几下,神色也有些难看,山东总兵李孟这等作为,未免有些太跋扈了。

    这等监守的宦官都是天子的家奴,为地方军将效力,这算是怎么回事,不过孙和斗的神色变化也就是一瞬,他深思之后也就释然,眼下自己想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处,反正自己已被绑上胶州营的这条船。还能下来不成。

    那掌柜的看见丁旭并没有什么反对的神色,悠然开口继续说道:

    “今后铁矿买卖所得地四成你可以拿到,京师王太监那边你送几成,自己留几成。胶州营这边不管,只是有句话说在前面,丁太监你要是不尽心做,或是因为送钱少了被调离,我家主人话说在前头,离开这莱芜城十里之外,丁公公肯定是暴病身亡!”

    条件可以说是苛刻之极,矿监丁旭却不敢一点的脾气。只是昏头胀脑的坐在那里,许久才迟疑着开口说道:

    “贵主人的意思,咱家明白了,咱……小地尽心尽力去做就是!”

    那掌柜的点点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丁公公识得大体,这态度我家主人肯定也会满意。”

    在这正堂之中侃侃而谈的也就是这掌柜的,做出这结论性的话语后,这掌柜转过身看了郭栋和孙和斗一眼,继续说道:

    “莱芜冶铁所据我灵山商行的工匠师傅勘察,若是全部的开工。产量最起码可以有现在的两倍到三倍,我家主人地四成,已经是十分的慷慨大方了。”

    是不是慷慨大方这个不确定,不过一条路是死亡,另一条路目前的职务不变。还有些银钱可拿,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过和丁太监熟悉事情倒也是特别的快,差不多三月中旬的时候,各个私下开工的铁矿和冶炼铺子都已经是重新的管理之下,在重新接手的时候,矿监丁旭也是明白了,当时就算是自己不答应,恐怕对方也能完全控制整个铁矿。

    在停产期间,很多外围的铁矿和小铁匠铺子都已经是私下的开工,按照这个开办地度。怕是到了三月份,就有六成的铁矿控制在灵山商行的手中了。

    矿监丁旭、郭栋,孙和斗三人定期的合议,原料、制作、工艺在会上商议解决,灵山商行的掌柜也不定期地参加,因为有了济宁的煤、莱芜的铁,还有灵山商行因为贩盐展起来的网络。

    这兵器制造局生产出的铁器不光是自家使用。也可以卖给其他地方。煤铁之兴,也是吸纳了不少的劳力。

    淮北之地素称民风剽悍。海州和运盐河一带,因为盐业富庶,相对来说要好一些,其余的地方就不同了,两淮盐商们对沭阳和徐州一带的马匪特别的头疼,多次请官兵剿灭,却没有什么效果。

    原因就是这些马匪很多和本地的大户相勾结,或干脆就是当地豪强地私兵武装,历来悍勇好斗,官府也管制不了,盐商所做的就是尽量的把盐运之事改为水运,给对方些小钱花钱买个平安。

    张江在正月末就来到了海州城附近,在高桥镇那边的军营中住下,就和他叔父*所说的一样,盐商们果然是蜂拥而来,要说是送银子什么的那都是落了下乘,高桥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建起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宅院,说是给张守备地宅第。

    看这个宅邸,张江转悠了一圈,还真是吞咽了几口口水,实在是太漂亮了,宅邸很大,里面假山池塘都是齐备,亭台楼榭都是按照时下最流行地样式建设,关键的问题是,连伺候人地小厮丫鬟都是准备全了。

    而且两淮盐商还在扬州准备了几个重金买来的女孩子,都是色艺双绝的少女,都是一并送给张江。

    不过张江吞咽口水归口水,过了过眼瘾之后,马上命令士兵们遣散宅邸中的人员,并且在宅子的门窗都是贴上封条,门口派人守卫,淮北军上下,擅入这宅第的人立斩不赦。

    驻军五天之后,高桥镇上的居民从开始的惊慌漫漫的放心下来,这支从山东过来的军队,完全没有寻常客军的那种混帐习气,军纪要求的极严,从不乱入民居,即便偶尔在街上路上不小心见到女眷,也都尽快的避让开,并不骚扰。

    而且分驻在各处的淮北军并没有什么闲工夫在街上闲逛,每日间和在山东一样,操练演习,淮北军之中,新兵的比例相对较大。训练任务也是繁重异常,高桥镇和海州的一些跌打郎中倒是生意大好,总是被请去看病。

    海州附近有一批商人,这些商人是因为盐场集中使用的大批劳力而存在地。这些盐工以及运盐河上的船工,购买力虽然微薄,可总量还是非常的大,这些商人和商贩就是供应他们的衣食住行。

    这些商人们惊讶地现,山东派驻在这里的淮北军居然也在他们手中采购,而且价钱公道,钱货两讫。

    短短的几次交易下来,淮北军的名声就在商贩中打响了。淮北军的士兵们虽然冷着脸,可付钱从不犹豫,干脆利索,能做到这一点,商人就不求其他了,看这一切都是朝着很顺利的方向展。

    当然,朝廷官兵在民间居然不持强凌弱,不欺男霸女,不买东西不给钱,难免让人感觉到很奇怪。也有人想这军队是不是太软弱了一些。

    淮北军从山东调拨到海州附近,除却依靠船运之外,也使用了大批的骡马,这些骡马自然就成了淮北军的运输工具,自然就有所谓地无赖子打起了这些骡马的主意。这个时代的军队如果太守规矩,往往被当成软弱可欺。

    三月中旬的时候,淮北军现丢失了十几匹驮马,而且那个马厩的马夫也被打昏,在军营外面有大批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很多人阴阳怪气的说着闲话,客军驻扎在外地,本地的乡民在心里面天生就有一股抵触的情绪,尽管淮北军表现的很好,也没有扰民。可被那些无赖一煽动,本地地平民百姓还是哄起来了。

    这件事里面有没有盐商的参与,没有人知道,不过闹起来之后,还真有盐商派驻在此地的掌柜“义愤填膺”“热心无比”说是动用关系去找这些骡马。

    谁想到胶州营对这件事情的处置简单的很,甚至不需要上报到张江那一级别,只是派出了搜索地小部队。

    偷不是自己的骡马。也不是能跑太远的。而且偷马贼们也想在附近把马先藏住,稍微避避风头再卖。

    本以为对方的军队刚刚进驻。即便是有心追查也对地形不熟悉,根本不会找到,谁想到晚上偷马,第二天刚过晌午他们就被抓住了。一共是七个人,都是在高桥镇闻名的地痞无赖,而且平素做事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那种类型,在本地人的眼中,名声颇为的不错。

    看着淮北军把人抓来要处置,整个高桥镇顿时是有些混乱,聚集在军营门口的人大声的鼓噪喝骂,要求放人。

    什么“马匹已经是还给了,小伙子手滑,抽打几鞭子放人就是”之类的话,胶州营守规矩地那种形象让高桥镇的这些平民也并不怎么惧怕,胶州营淮北军的士卒新兵为多,见到这场面却有些慌张。

    不可妄伤平民百姓,这也是军纪中的一种,这么多人鼓噪涌来,守卫门边的士兵们是是把长矛横过来拦住人,也不做什么举动。

    本来心里面还有些忐忑惊慌,随时准备一哄而散的人们看到淮北军士卒的这种反应,胆子未免又是大了几分,最前面地士卒身上都是挨了几下。

    这个营地千总觉得事情闹大,已经不是自己这个级别能控制的了,骑着快马去附近淮北军守备张江处请示。

    这名千总在张江那边得到地回答很简单,张江在这个营千总的脸上扇了两个耳光,开口说道:

    “偷的砍,闹的绞,滚回去!”

    这名千总急忙又是骑马赶回了自己的军营,场面已经是有些控制不住,那几名无赖的家人冲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高桥镇上的居民,淮北军的士兵们都已经是退回了营地之中,关上了营门。

    营栅外面的人高声叫骂还不算,还有些人要从外面爬进去,不过军兵们倒也知道这个要紧,凡是有要进来的都是被用矛杆抽了回去。

    被抓住的那几名无赖,看见外面声势鼓噪,本来是垂头丧气的他们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他们本来就被捆绑在营地中靠近营门的木桩上,胆子一大。也是在那里大声的叫骂,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亲戚,什么不把爷爷放出去,再给些银两压惊。你们这些北面来地蛮子就不要想在这里驻扎了。

    实际上这营地距离张江的大营距离很近,那千总快马来回还不用一炷香的功夫,从后门进来的时候,脸上被扇地巴掌印还没有消去,也是张江的手劲不小。这千总本来就是心中有怒气,看到这局面,脸都变紫了。

    营中的那些军官都是老兵出身,各个气得脸色涨红。不过事先也有人打过招呼,说是山东兵马去外省驻扎,到外地要谨慎小心,不要激起民变之类的,这其实是李孟的一些意思,现代时候在部队的时候,这些都是军纪。

    但李孟也明白古今不同,他只是提个建议而已,眼下看这个局面,显见着他的建议不太合适。

    外面一大帮闹事的高桥镇平民。而且聚集地越来越多,要是仔细观察,能看到某些人家的房顶上和墙头,都有些人在小心翼翼的观察,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幸灾乐祸的神色。不断有人从高桥镇跑出去,然后又有更多的人涌进来,高桥镇附近也有些盐业的场所,苦力盐户倒是不缺。

    当然在灵山商行开的小商铺那边,也有人观察着那些墙头,房顶上看热闹的人。

    外面这些高桥镇民已经开始商量如何把这营门打开了,这军营里面的兵丁看着是个冷脸,每日间都是操练,谁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软蛋。

    “诸位乡亲,诸位乡亲。莫要闹了,莫要闹了,这些蟊贼偷了军营中地骡马,按照军律应该重重处置,你们再闹,也要触犯军法了!”

    这话不喊到罢了,一喊外面稍微安静之后。鼓噪之声更大。这话分明是露怯了。不过这次营内的反应倒是迅了太多,营内马上有人喊道:

    “不要闹。不要闹,马上把人换给你!”

    这时候军营之外的气氛好似癫狂,人人都在那里大声的鼓噪,营内的这个声音反倒是没有人听地清楚。

    没多久,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营栅中丢了出来,靠近营地木栅的那些人下意识的一闪,那样东西重重的落在空地之中。

    众人定睛一看,地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有那家人却认得,这尸体身上穿着的衣衫正是那偷马贼之一。

    这些人闹腾归闹腾,可真是见到死人那又不一样了,一见到无头的尸身,就连方才闹腾的最欢的那些偷马贼的家人都是噤若寒蝉,这时候才听到里面那些人地哭喊求饶的声音,外面安静异常,里面的军兵动静不大。

    隐约间能听到“噗哧”的声音,每当这个声音响起,里面哭喊求饶的声音就减弱一份,等下完全安静。

    扑通扑通几具尸体都是被丢了出来,按说这看见自家亲人死难,外面的人闹的应该是更加厉害,可看见这些无头地尸体被丢出来,所有人却都沉默下来了,本来是捶打营栅,准备攀爬。

    几具尸体被丢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是慌张地推出去几十步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候方才紧闭的营门大开,方才挨了不少打地淮北军士卒如狼似虎的冲了出来,不知道谁了一声喊。

    外面这些围着的高桥镇平民一哄而散,可方才聚集的紧密,靠着营栅也近,拥挤不堪,要跑慌忙间那是那么容易跑的,淮北军的士卒要抓人也容易的很,直接就是抓那些靠得近的,这么想倒也简单,距离近的肯定是方才在内圈的,闹得最凶的,抓来就是,外面肯定是没有好人。

    看着士兵出来抓人,这些方才还闹事的高桥镇民才想起来,面前这些人是军兵,是手中有刀枪的虎狼。

    有那跑得快,抓不住的,直接就是被胶州营一枪戳翻,胶州营的营栅外面又是大乱,哭喊声,叫骂声,求饶声都是混杂在一起,还有人绊倒在地上,被人踩踏,大声的喊疼救命。

    等到军营前的人都跑散了,乱了一天的高桥镇总算是恢复了安静,淮北军一共抓住了一百二十多个人。

    这次抓住的人多,可高桥镇民再也没有敢去闹事,而且等他们想跑的时候,才现,镇子周围的路口完全是被人堵住了,出都出不去,只能是按照淮北军的喊话乖乖的各回各家。

    到了晚上,这件事情还没有完,胶州营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凡是有隐藏来历不明的人的,一概是立刻抓人。

    在镇外各个路口道口,还有小道河沟,都有淮北军的士兵守在那里,没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到了第二天早晨,昨天被抓的人里面,那些妇人都是被放了回来,这些妇人并没有遭到什么侵犯和虐待。

    一早起来,胶州营淮北军的士兵就在高桥镇镇中的空地上搭建了个木台,木台很简陋,不过是高出平地。

    做的事情非常简单,没有人来宣读罪名公示,只是两名淮北军士兵架着一名或挣扎或不挣扎的人到台上,摁倒在木台上,然后有一名士兵抽出腰刀来斩,高桥镇安静异常,尽管在镇中的空地木台上嚎哭大骂的声音不绝,那里面也有自己的亲朋好友,但昨天还胆大嚣张的高桥镇民却没有人敢有什么动作,只是在屋中战战兢兢的听着。

    他们到现在心里面明白了很多事情,这些山东过来的兵丁,即便是屠了这个镇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昨天之前之所以那么隐忍和气,那是因为这支军队讲道理,可不是因为这军队害怕什么,昨日在营前登鼻子上脸的举动终于是把淮北军这些山东人惹急了。

    就在镇中的空地那边,木台周围的土地已经是渐渐的紫,鲜血渗透到土里的颜色,不断的有士兵朝着砍完头的尸体上洒石灰。

    张江背着手站在一边,脸色铁青,倒不是因为眼前这杀人的场面太过血腥,而是没有想到才进入淮北几天,就出现了这种事情,而且按照附近灵山商行的分店的伙计禀报说,昨日那些人闹事的时候,始终有人在鼓动,而且附近还有些盐工苦力的也被叫进来。

    事情才滚雪球一般的越闹越大,这点小事自己都处理不好,如果传到自家总兵大人耳中,这又是个什么印象。

    果然和自己叔父说的一样,这些盐商表面上客客气气,私底下压根没有安好心,正在咬牙的时候,听见木台那边有人大喊道:

    “大人饶命啊!小的是某某盐商的帐房,昨日来这高桥镇是查账……”木台上的士兵停住手,站在*面前的传令兵也是停住,一起看着*,等待他的指示,*开口冷声说道:

    “把这个盐商的名字记下来,这个帐房,砍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责任之内 新战心怯

    高桥镇镇中弥漫的血腥气几天没有飘散,堆积在镇中心的尸体几天没有人来认领,到最后还是胶州营淮北军的人把这些尸体拖到镇外去焚化。

    一天之内杀掉了将近三百人,海州一带从上到下人人震怖,胶州营淮北军的扎营地周围清静异常,再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过来骚扰,这天砍头的几百人里面,也有些盐商们的手下。

    尽管被杀头之前喊着是来查账之类的,可从附近的盐场、仓库之类拥过来的人群,也就说明这些人的来意是如何了。

    盐商的手下们也有差不多近百被砍掉了脑袋,这下子,从前好像是苍蝇一样追着淮北军守备张江的盐商们,也都不敢靠近了。

    张江这件事情做的是有理有节,关于大开杀戒的理由,也是报给了海州和淮安府衙门,说是有刁民作乱,偷盗军马并且为围攻军营,怀疑是当日见海贼或是弥勒教、闻香教的鼓动,希望地方上严加查办,莫要再闹出类似的事情来。

    送到衙门里面的文书,证据、证人、口供都是齐全,倒把这海州知州和淮安知府吓了一大跳,连忙派人去淮北军那边安抚。

    这种乱子报到上面去,倒霉的只能是他们这些民政官,海州城内实际上倒是有三品的大员,盐政衙门的盐运使,可当日请胶州营淮北军来海州驻扎,是盐商们自己请求的,现在说什么就等于是打自己的脸。

    海州人注意到一点,山东总兵李孟的兵马驻扎的地方,已经是把海州城和附近的几个要点完全的控制住了。

    比如说从前地东海中所,上面的那些兵丁因为防范海匪不力,一边是被南京兵部的官员斥责。一边是两淮盐商们也觉得花了不少钱喂养这些兵丁,关键时候却缩头了,还要这些人干什么呢。

    结果东海中所地士兵被迁移到山东和南直隶边境的安东卫去驻守。山东总兵的信阳水营则驻扎在东海中所所在的营房之中,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大岛,船只停靠也是方便的很,信阳水营的戒备极为的森严,有贸然上岛地一概是重重处罚,说是为了防止海盗趁机摸上岛来。

    被海盗吓坏了的盐商们并不觉得这么做会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这支军队尽职尽责。可惜当日和海盗们近距离接触的官兵们,或是溃散,或是被调到其他的地方去驻扎,如果来看看这些信阳水营的官兵,就会现这些人和海盗里面的人有很多相似的面孔。

    高桥镇杀人立威之后,张江觉得周围清静了很长时间,一直是围着他讨好的盐商们都是消失不见,显然是被吓住了。

    遇到这样的情况,正和张江地心意。开始调派军中的人员,在江北各地开始勘察地形,以及相关的一切情报。

    杀人之后的第六天,海州城中来了几匹快马,神色匆忙的要求见淮北军地领张江。在这段时间可还是外人第一次登门。

    事情果然是紧急无比,海州某盐商派往某处收回来的队伍,在回程的路上被马贼们围住,因为是盐商护送银钱的队伍,所以也有不少护卫和家丁,这些人躲进了一个破庙里面,有一个人机灵,先是骑马跑出去,狂奔回到海州报信。

    得到这个消息的盐商顿时是着了急。淮北一带的马贼团伙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钱财是大事不假,可那些护卫和家丁的性命也不能这么放弃,或说最坏的情况,最起码也要把尸体带回来,给家人一个交待。

    眼下淮安府的兵马或是前面被海盗们打地溃败的本地官军,然后就是作为客军的山东兵马。比较战力。唯一值得相信的也就是山东的客军了。

    按照回来报信的那个人说,最起码要有四百多马贼在那里围攻破庙。四百多马贼,为了求稳妥,淮北军应该派出一倍于他们的部队前往救援。

    按说被马贼围攻,胶州营淮北军地步卒赶过去地话,怎么也得要两天多的时间,加上对方过来报信,这么长时间过去,怕早就是被马贼们得手了,但行军作战地大事,要以谨慎为先。

    即便是这次要去收尸,也要保证队伍的安全,所以一千人的派出部队人数应该是必须的,而且盐商们过来请求,不管从哪一方面说,这都是他们的职责的所在,护卫盐商们的平安,也是淮北军驻扎在海州这边的职责之

    守备张江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就安排驻扎在高桥镇上的那个千人队前往救援,那名千总虽然处事有些糊涂,但之后的决断也还果决,张江也有继续考察他的意思,所以就派这名千总率军去救援。

    这名千总原来是驻扎在胶州老营之中的一名把总,这次扩军因为平时表现不错,被选作带兵的千总,却不是灵山卫出身的军户,而是鳌山卫出身的人,姓高,叫做高科。

    得到了命令之后,千总高科自然石不敢怠慢,连忙的聚齐兵马出,胶州营各个部队的骡马数量很大,士兵们每日间都是进行战斗的训练,所以动员出的度要远远的过同时期的其他部队。

    而且这次出较快的原因还有一个,不用考虑半路上粮秣给养的问题,那个请求的盐商已经是保证,半路上这些人的给养都由他来供给。

    启程之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就在半路上的庄子休息,尽管盐商的派来领路的管事,很是热情的保证大军辛劳一天应该早些休息,至于半夜警戒值守的事情就交给庄子的庄丁和护院来负责就是。

    这支部队里面除却各级军官之外,所有的士兵都是新兵,辛苦赶路一天之后,的确是有些撑不住了。

    但这位高千总经过平乱不及时那件事情之后,做事却是愈的守规矩起来,每到一地必须要按照操典派出哨兵和游动警卫。这都是铁打不动的规矩。结果还是派出了守卫地哨兵和警哨。

    对于第一次出去征战的新兵们来说,这一天委实是太疲惫了,但到了晚上却兴奋的睡不着觉。半夜才沉沉地睡去。

    这一晚上却没有什么事情了,很是安静,第二天清晨起来,各级军官都是吆喝着士兵们检查自己的装备和兵器,因为白日就要遭遇敌人了作战了。

    按照那盐商派来带路的人说,被被围的破庙就是在海州和沭阳的官道边上,清早赶路。下午就可以到达了。

    从高桥镇出以后,这一路上来自山东的新兵们也是看到了路边的情况,相比于生在山东地大灾,南直隶的情况却要好的很多,毕竟南直隶的水网密布,灌溉方面也简单的很,但看着却不比山东地方强多少。

    山东如此大灾,南直隶淮北一带和山东接壤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可山东是综合调度人力物力抗灾。而淮北却无人过问,两淮盐商们甚至觉得灾害严重些也不是问题,两淮盐业所需要的人力比较大。

    但华夏几千年,农民都是以田地为生,若不是种地活不下去。万万不会去做工赚钱糊口,这几年的大灾倒是把淮北的农民从田地上赶走,让他们去盐场做工。

    所以胶州营淮北军的士兵们在沿路看到地田地大部分都已经被抛荒,人烟稀少,看着比山东地面上还要凋敝荒凉。

    尽管各级军官们并没有说什么,可新兵们却看见了这一切,并且和山东进行比较,也是坚定了他们心中的信念。

    海州因为盐业而富庶,而同样级别的沭阳县却很惨了。进入沭阳县地面之后,更是荒凉。

    带路的那名盐商手下一直是奉承着带队的千总高科,同时许下了种种地好处,不过这种胶州营嫡系出身的人自然不会受这样的引诱。

    “再走差不多三里路,就到那个山神庙了,这地方小的从前也来过,路边的一个小山包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建了个山神庙。也没什么香火。来往这边的路人倒是有时候会上去避雨之类的。”

    听到这句话的高科点点头,开口问道:

    “按说。你们海州那些有钱人势力这么大,怎么还会有你们本地的马贼来打主意!”

    那名盐商手下神色有些不自然,尴尬地笑了笑,开口解释说道:

    “这些马贼胆大包天,往往是淮北犯案之后,就跑到山东和河南去躲避,淮安府和徐州那边也无法缉拿,所以越的猖狂。”

    这番话说完之后,这名盐商手下觉得自己这番话可能有影射的意思,有些忐忑的看看身边的高科,却现高科好像根本没有听进去这些话,在那里盯着前方的矮山。

    尽管现还有一定距离,却也能看见矮山下面聚集了大批的人马,骑马地战士山上山下来回地奔驰。

    “全军加快脚步,小跑接近,距地五百步之后整队!!”

    高科冲着身边的传令兵传下了命令,然后转身说道:

    “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能够支撑了这么久,还真是不容易啊!”

    那名盐商地手下干笑了几声,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请求道:

    “大人,前面这么凶险,小的我就不再向前了,就在这里静候大人凯旋了!”

    高千总被这个人喋喋不休了快要两天,而且和马贼作战,带这个人实在是累赘,所以也没有什么异议,点点头,开始转到队伍的右侧开始带队前进。

    尽管是官道上,但却见不到有什么行路的人,胶州营淮北军这一千余名士卒加紧脚步向前,声势可是不小。

    但在那矮山周围攻打的马贼却根本不为所动,还是继续的围攻,看到这一幕的淮北军士卒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都有些怒气涌动,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特别是这些士兵们。

    在队伍的第一排,队伍右侧地士官始终是目测着距离。所谓的五百步自然不是精确,目测的结果也不会过三十步,在行军作战地时候保证这样的距离。是为了给士兵们留出整队和冲击的时间和距离。

    步卒一营千人,分成十队,每队百人,每队五名队副,每名队副,统领二十人,矮山周围的这片区域。官道和附近的田地都是很平整的地方,在高科的命令下,每一列四十人排成横队,一共二十列,两百名火铳兵则是在方阵之前和两侧游动。

    千总高科和亲兵们二十人骑在马上,始终是跟在方阵地右侧,鼓手则走在火铳手和方阵之间。

    鼓手敲着有节奏的鼓点,长矛兵们根据鼓点的节奏调整步伐,缓缓的进入战场之中。

    这样的长矛方阵压过来。任谁也要胆战心惊,何况在矮山包身边的马贼人数还远远的少于淮北军的步卒。

    在第一排的士兵们甚至都能听到对面那些马贼地笑声和叫骂,但他们对逐渐靠近的胶州营士卒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依然如旧。

    胶州营大部分是步卒,必须要保证队形才有挥出来战力。所以只能是不断的调整步伐,缓步的靠近。

    距离一百步的时候,突然有人尖声地吹了声口哨,方才还好像没有看见淮北军的那些马贼突然朝着相反的方向一哄而散,有的步卒看到马贼们突然散掉,一时间反应不及,本来好多人的注意力都已经是集中在面前的马贼身上。

    看见马贼突然的溃散,前排的有些士兵直接就要跑着追击,这一跑。保持着不错的队形就要乱,在队伍地两端的队副立刻是大声的呵斥,命令士兵归队,高科已经是催马赶到了前面,让鼓手停止了敲打。

    为了慎重必须要停止整队,不过这一停止,就更谈不上什么追击。但方才看见马贼们围攻矮山。说明山上的那些被围的人还没有遇害,既然马贼散去。上山救人也算是完成了这次的任务。

    何况马贼的反常表现已经是这些以新兵为主地队伍生了混乱,如果马贼再杀个回马枪地话,那可就是灾难性的后果了。

    这个矮山实际上也就是个大土包,四周也是些乱石和矮树,谈不上什么遮蔽,几十个人居然能凭借这样一个地方守住,让几百名马贼攻不上来,也算是很了不起地事情了,高科心理面还有些好笑的想到,这几十名盐商的护卫真是很强悍,不如拉到胶州营的军中来,可比给盐商效命更有前途。

    千总高科在山下约束队伍,十几名亲兵则是冲上山去救人,高科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只是觉得有些无趣,还以为来到这个地方会有一场仗可打,谁想到对方不战自溃,居然就这么跑了。

    正在这边琢磨的时候,高科**的马匹却有些焦躁不安,高科身后在那里抚摸坐骑的脖字,让他安静,猛听得去矮山上救人的亲兵们大喊道:

    “千总!!山上没有人……”

    几乎就在这个同时,地面也突然颤动了起来,四周好像是响起低沉的雷声,能看到周围都有大股的烟尘扬起。

    “马队!”

    高科的脑子猛然是反映了过来,亲兵们的喊声和周围的异动让他立刻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即扯着嗓子喊道:

    “靠过来,靠过来,依托这矮山布阵!!!”

    他率领的步卒方队在马贼逃跑后,是便步的走到这大土包的边上,高科扯着嗓子在马上喊,大部分亲兵又都是在山上,他的命令最外围的还是有士兵没听到,靠近高科的人朝着里面缩进,外圈的人却没有听到。

    看见内圈的同僚朝着里面跑,外圈的人立刻也是反应了过来,整个队伍都是朝着山包的方向聚集。

    但内外并不是同时听到,而且整个是把方队的方向变换了位置,队形的调整很大,仓库间已经出现了混乱。

    在胶州营服役过的士兵们都有这样的思想,济南军议之后更是把这种认识加深,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高科看见手下步卒的队形已经是有些混乱,可远处的马队越来越近,若是被冲进,那就真麻烦了。

    “不要慌张,不要上山!!”

    很多新兵听到命令之后,都是不管什么依托矮山布阵,而是直接朝着山上跑去,各级军官的叫喊约束已经有些控制不住。

    不过这些兵丁们好歹是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手上的兵器却没有丢下,高科在马上喊的声嘶力竭,可手下根本不听。

    四面而来的马队也是很有经验,并不是打马狂冲,而是压着度靠近,从埋伏处到这里的距离,如果冲击不控制马的话,很容易把马跑跨,压住度,中伏的士兵如果经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四散溃逃,到时候追杀就是。

    纷乱的士兵不算是很多,但却让那些已经是站定的士兵们心中不稳,眼见着这阵型就有崩溃的危险,高科当年也是和李孟一同参加过齐河县的那场遭遇战,知道布阵崩溃之后,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

    想到这里,什么也顾不得了,翻身下马,把挂在马身侧边的斧枪取了下来,站在山道那边,厉声的大喊道:

    “都给我老子回去列阵,谁再跑,老子劈了他!”

    这声大喊明显没有什么效用,还是有人不管不顾的跑过来,高科一咬牙,手中的斧枪轮了起来,朝着跑过来的人就挥了下去。

    斧枪挥动劈中人体,可不是个伤口,直接就是会有身体的一部分分开,被劈中的那名士兵凄厉的惨叫一声,半边身子已经是劈开,鲜血迸溅。

    那些已经是有些昏头,朝着后面跑的士兵被溅出的鲜血沾到,加上那声凄厉的惨叫,这些朝后跑的士兵都停住了脚步。

    “临阵脱逃,军法当斩,回去!!”

    很多新兵每日里都在训练,却不是人人见过血,杀过人。那些朝后面跑的士兵看到千总一下劈开了身边的同伴,浑身上下都是凉透了,听见一向是闷头督导训练的千总疾声厉色的喝令,再看看被砍死的同伴,再逃一步也不敢,

    战场上就是这样,见过血杀过人的士兵那种镇定功夫可不是新兵们能比的,这一营一千多人,眼下有朝着后面跑的,也有站在前面鼓起勇气迎敌的。

    如果仔细的辨别,却也能分清楚,那些没有逃的士兵正是前几天参与处斩乱民的士兵们,逃跑的则是没见过血的。

    马贼越靠越近,他们的号令和叫喊淮北军的士卒们也是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万幸,总算是把队形勉强的摆出来了。

第二百九十章 百丈长矛 不败之地

    高科站在矮山包的高处,看着三面快靠近的骑兵,他打眼去看另一个方向,那位盐商派来的领路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些狗崽子,居然设下圈套对胶州营动手,高科心中暗骂,可此时这局面却不是骂人的时候,方才劈开那名士兵,高科的身上也被淋了不少的血,手持斧枪站在哪里,真有一股凶神一样的气势。

    老兵出身的各级军官,大部分都是手中拿着斧枪,同样是恶声恶气的在吆喝着,大队的骑兵过来,必须要有一个严整的阵型来应对,不然只能是死路一条。

    火铳兵的表现要好一些,他们大部分虽然也是新兵出身,不过却也知道,在这样的战场之中,自己要是逃跑,肯定会被马贼们追上砍死,不如依托在长矛方阵的庇护之下,还有一线生机。

    当然火铳兵的士官们一直是在大声的吆喝,让士兵们彼此拉开间距,虽说火铳要密集射击才会有威力体现出来,可这时候士兵们因为恐惧,却彼此靠的太近了,他们身上都是挂着火药包和火绳,要是稍微有个不小心,就是麻烦。

    因为高科站在山道上,按照操典,长矛方阵则是以高科的方向为后,所面对的方向正是官道边上的田地,火铳兵也是布置在这一线上。

    这是第一次参加这样规模的战斗,并且还是自己来指挥,马贼尽管还没有靠近,高科心里面已经是很紧张,他拼命的告诉自己要冷静。

    “火铳兵,全体到方阵的右边!”

    高科在那里大喊道,身边的亲兵立刻是骑马过去通知,火铳兵才把阵型稳定住。主将又是要求变换方向,火铳兵的士官们都是有些火大,不过还是立刻的吆喝士兵们朝着方阵的右侧去。

    长矛方阵的前面是田地,马匹奔跑地时候,显然不如在平地上那么自如。度肯定不会太快,而左侧,正是来路。高科领兵过来时。也仔细观察过,没有看到马贼的踪迹,说明他们躲的比较远。

    而长矛方阵的右侧。则是马贼们逃跑的方向,那个方向胶州营淮北军地士卒并没有跟上去,所以马贼们转身杀来,又是在官道上,度肯定是最快,最先到达。

    尽管四面烟尘滚滚,杀声震天,可马贼还是有先后到。但火铳兵转到右侧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排成阵线,而马贼们已经冲进了八十步之内。

    长矛方阵外圈前三排的士兵们都是把立在地上地长矛双手握持,拿着斧枪督导阵型地各级军官也都是退入了阵中。

    “开火!!立定射击!”

    冲得如此近,火铳兵的士官们已经顾不得什么阵线了,只是大声的下令,凡是就位地士兵们都是把火铳朝着马贼们的方向打过去。

    不能同时射击。达不到密集火力的最大杀伤。确实是不足,不过也就是美中不足而已。终归还是有杀伤的。

    马贼们或许知道这支部队有火器,可没有想到这些火器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威力居然这么大,盐商们毕竟是只是生意人,他们告诉马贼差不多有一千多名步卒来这里,马贼们准备了优势的兵力要把这些官兵吃掉,这就已经情报的全部。

    马贼们不怕官兵,这年头,谁怕谁从来都是人少怕人多,至于是贼还是兵则没有人去理会,按说,在马贼的预计之中,几面控制着马向前逼近地时候,这支官兵就应该溃散,马贼们应该是追杀溃兵的时候了。

    可这些官军一直是不乱,并且是站的很稳,可马贼们也不着急,遇到这样的情况,绕着步卒兜***就可以了,现步兵阵线的漏洞,直接是纵马杀进去,让他全线崩溃就好。

    外人对官军火器的概念,无非是三眼铳,快枪之类的货色,而且没有靠近射程,就把枪管打地火热不能射,这山东派驻在淮北地军队不也是官兵吗,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李孟手下地兵马作战,都是在山东境内,至于眼下是官兵的信阳水营,这些海盗们当初就没有拿着什么火器在打。

    在右侧冲过来的马贼们仅仅是加快了马,并没有冲刺,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朝着胶州营火铳的有效距离里面太深入了。

    对面火铳打响,硝烟弥漫的时候,马贼们后排的几位还在大笑,心想这些官兵当真是废物,这个距离打响,甚至没有时间装填弹药,等着被杀到跟前挨宰了,可紧接着却现不对。

    最前面的同伴一个个从马上载下来,这次的火器不光是硝烟,胶州营使用的火铳在同时代的欧洲是重型火枪,威力大,子弹的初却很低,但这样的初却有个附加的效果,那就是凄厉的尖啸。

    这些马贼们比起满清鞑子的骑兵差的太远了,最起码鞑子的坐骑在和大明军队的历次交战中,对火器也有了一定的适应能力,而且鞑子骑兵好歹是正规的军队,骑兵冲击都是有阵型的。

    马贼们是漫山遍野的撒过来,马匹也都不是什么又适应的马匹,那边还有五十多人的火铳没有打响的时候,右侧冲来的马贼前锋已经是乱成了一团,被弹药集中死去的自然不必说,真正造成混乱的是,因为子弹飞掠的尖啸,惊吓到的马匹。

    很多马匹在奔跑中突然的跪倒在地,或是乱扭乱动,马上的骑士直接被从马上甩下来,或跟着马匹一起滚到在地。

    后面的那些马贼,第一反应就是勒住坐骑,或是拼命的转向,当马贼都是为了求财可不是为了死战,而且这马贼不比草原上的部落和某些富裕的官兵,绝大多数都是每人一匹马,这匹马就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没了马。若是被大队抛弃,就和死差不多了。

    遇到眼前这样的场面,唯一的反应也就是跑,快些离开,可在大队之中。不管阵型如何地疏散,突然转向,也是会造成混乱。胶州营淮北军的火铳兵就好像是引火药一样。一下子把右侧冲过来的大队马贼队伍搞得稀烂。

    但火铳兵的军官们,在那里跳着脚大骂,要不是责任当前。就要拿着手中的兵器拍过去了,差不多有三十多名火铳兵因为临敌地紧张,把通条忘记从枪膛里面拔出来,直接是一并打了出去。

    通条都是用不错的铁料打造,要不然那么细的直径,每日用来夯实枪膛中地弹药,清理枪膛,总要折断。

    不过这一枪地威力当真是不小。那通条就好像是弩箭一般呼啸着射了出去,被打中的马贼们直接就是被这铁条贯穿,有的是连马带人一起打穿,更多地铁条飞出枪膛后就开始打着转,打在人或马上,虽然不致命,却足以让人重伤。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威力丝毫不次于铅弹。甚至有些还过,但问题的关键就是。没了通条,基本上火铳就是不能使用了,和烧火棍并么有什么区别,等于方才那轮射击,一下子有三十多名火铳手失去了战斗力。

    “叫那些把通条打出去的混账到我这边来,快去!”

    高科站在高处也是气得要命,那些火铳兵没了火铳站在阵前就是个累赘,还影响其他火铳兵的布阵,只能是调到自己身边来。

    火铳兵一般还配腰刀一把,用作肉搏,也有的士兵,喜欢在火铳枪膛处塞入矛刺,当成短矛使用。

    那三十几名士兵跑过来之后,高科却也没有责骂,只是命令一名亲兵,大声道:

    “带着他们去破庙那边堵着,别让人上来!”

    这矮山包,山前靠着官道,因为那破山神庙,还有些道路,不过山后却都是些灌木丛,矮树还有大石,多少年都没有人清理,想要攀爬很是困难。

    可看着眼下这个局面,千总高科心中实际上有些底气了,马贼声势浩大,但也就是声势浩大,比不得当日鞑子的百战精兵。

    现在自己手下的这一营已经是稳住,对方肯定是冲不进来,有底气,也就变得冷静,考虑周围地形势,唯一可能被人偷袭的地方也就是这矮山背面了,背面虽然是难行进,可却不是上不来。

    第一轮火铳打完,右侧来袭的马贼已经是大乱,但正面和左侧来路的马贼也已经是靠近了。

    “拒马!!”“拒马!!”

    长矛方队正方向和左方向各级军官看到各处蜂拥而来的马贼,都是在哪里扯着嗓子喊出命令,拒马是大明军中一种木制的防御工事,但在胶州营之中,拒马则是一种长矛兵在战场上的战术动作。

    这个命令喊完之后,这两侧第一排地士兵把长矛尾端踩在在脚下,身体前倾,一只手虚握矛柄后端,,一只手握住长矛地中段。

    第二排的士兵们则是把长矛平举,而第三排则是端起,第四排则是把长矛稍微高举,若是以半空中飞鸟地视角来看这个,就好像是朵花,突然展开,当然,这朵花仅仅是开了半边。

    西侧先到的马贼人马喧腾,一片大乱的景象,而这官军的方队却巍然不动,马贼们虽然来前很轻视官兵,并且很有自信,却也不是不顾自己生命安全的傻子,左侧和右侧的马贼们都是放慢了马。

    火铳的震天大响和马贼的惨叫让这些马贼们都是知道对方的火器不能小看,但右侧和正面却没有什么火器在抵挡,临到靠近之后,马贼们的领大声吆喝,前面几排的马贼纷纷加朝着前面冲过去。

    可对面的长矛方队突然展开,每一边都有上百根长矛朝外张开。

    马贼们的坐骑并不是那种养熟了,在战场上历练过来的战马,这些马贼充其量也就是在各地打劫,杀掠平民,和那些庄丁,还有那些连庄丁都不如的官兵们战斗,看见马贼呼啸着带着漫天烟尘压过来,那些人根本顶不住这样的压力。

    所以马贼们的坐骑。也就是撒开蹄子跑就是,根本无法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比如说眼下面前出现了许多支长矛!

    马匹并不是机械,它们也是有自己意志的动物,看见面前是尖锐地长矛。它们也要闪避。

    所以在战场上,马匹冲击密集的长矛阵线的时候,都要用其他的方法让马匹向前不退。比如说齐河县遭遇的那支清军。就是用马刺狠狠地刺入马腹,靠突然带来的剧痛,让马匹前冲突击。

    但是这个方法。对于马匹的损伤极大,甚至冲过这一次之后,马匹就要废掉,而对于这些马贼来说,坐骑就是他们地命根子,很多人还捞不到一匹马,是骑着骡子跟大队行动,别说是坐骑不愿意朝着长矛上撞。就连马贼也不愿意。

    本来胶州营地步卒们把长矛按照操典和平日的练习放平,看着呼啸而来马贼,甚至能看见马贼的狰狞地脸孔,人人心中忐忑不安,但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松了一口气,马贼们随着靠近长矛方阵,度却越来越慢。因为前后的度不一致。也是出现了混乱,但没有一个人冲到长矛方队的跟前来。

    宁可是拨转马匹摔倒。也不愿意靠近。

    看见这种情况的淮北军士卒们心态从刚开始的慌张慢慢的沉静下来,他们现平日间训练的东西,在战场上都是有效地。

    只要是按照口令和平素里面的训练去做,在战场上安全的几率就越大,这些士兵们所做的动作越来越标准,阵型也是越的整齐。

    在阵型的右侧,火铳已经是打了两轮,将近两百步内已经是看不到什么站着的马贼了,在一开始地混乱之后,调整过来地马贼拼命的朝着来路跑去,原本以为八十步会安全,可胶州营火铳兵地第二轮射击,依旧是覆盖了在这个距离之中的马贼们。

    这完全不是自己概念中的官兵火器,不知道能打多远,只能是尽可能远的跑开才安全,长矛方阵的右侧是官道,调整过来方向的马贼们要跑还是很快的。

    看见倒在长矛方阵那边的人和马,远远望着就一阵寒,很多人并不是被火铳打下马来,而是被马匹甩下,然后又被践踏,这些马贼身上也就是穿着布衣和棉袄,没有什么值得依靠的防御,只要是在乱马从中被甩下,就肯定会受到重伤。

    没有人救治,也就只能是等死了。

    偏偏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是在地上哀嚎挣扎,更是让同伴们阵阵的寒,不过剩下的那一百多名火铳兵却好整以暇。

    在那里从容的装填弹药,眼前这些尸体可是他们的成果,火铳兵之中颇有几位是猎户出身,看这个情景,真有些打猎满载而归的感觉,个别胆子大的,已经是吹起了口哨。

    在正面和左侧冲过来的马贼们,靠近右侧这个方向的人也都能看到那满地的人马尸体,甚至在杀声震天之中,还能听到那些受伤的马贼在那里凄厉的惨叫,每个人都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转。

    正面的马贼都是朝着左侧,左侧的马贼则是返回来路跑,在右侧这边就好像是有什么魔咒一般,没有人愿意靠近。

    “打正面的马贼!!二十人一排轮射,右侧拒马!”

    高科站在稍微的高处看着战局,大声的布命令,亲兵则是急忙的去传令,此时,正面的士卒们是把长矛按照拒马的形态摆出来,而正面冲击的的马贼们还没有离开足够远,火铳兵没有足够的空间。

    不过正面没有足够的空间,侧面射击就是,火铳射程差不多会有百步了,这已经是足够,火铳实际上也可以看作是长度百步的级长矛,攒刺的力量更大。

    二十人一排,长矛方阵右侧的前角倾斜排列,可以连续射击六轮到七轮,在长矛方阵正面七十步左右的距离之内,开始覆盖。

    七轮火铳的连射,每轮二十杆火铳,这样的火力密度在那边马贼喧嚷拥挤之中,足够在短时间造成极大的杀伤。

    在正面的那些马贼听到惨叫,看到惨象,却不知道这惨象如何造成,现在他们知道了。

    火铳连珠炮一般的响起,凡是没有跑远,还在调整坐骑方向马贼都是遭到了痛击,顿时是人仰马翻。

    长矛方阵以步兵为主,和马贼们相比,移动度自然没有办法相比,要想对移动度快的马贼造成杀伤,只能是依靠着火铳来实现伤害的输出,在这个小小的战场上,除却那些因为不熟练而浪费掉的几十杆火铳之外,剩下的算是很好的达到了这个目的。

    眼看着火铳兵们应该是不用转到左侧了,周围这一圈马贼们都是退出了二百步之外,心惊胆战的看着一直是不动如山的这支官兵。

    站在矮坡上的高科看见马贼们退出去那么远,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按照在老营之中学到的知识,千总高科大概是能判断清楚,马贼差不多有两千人以上,按照灵山商行和黄平那边的情报,在高科的权限能知道的部分,应该不会有这么大股的马贼,徐州和沭阳附近最大的豪强也不过能凑出来五百多骑马的壮丁。

    这么大股的马贼到底是哪里来的,若是一千多骑兵对一千多步卒,有了这么大的杀伤,骑兵们肯定不会继续坚持,而会撤退。

    但眼下马贼们的数量远远的过淮北军的步卒,虽然是伤亡惨重,可却因为人数上的依仗,非常的不甘心,哪有骑马的打不过步卒的道理,尽管退的很远,却还在哪里迟疑着不走,不知道下一步的举动。

    高科正准备重新整队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破庙那边响起了喊杀的声音,这喊杀声音一响起来,能看到几骑兜着大***从矮山包后面疾驰而出,这几骑一冲出来,还在那里迟疑不前的马贼们又是鼓噪起来,本来已经是后退的马贼们,又开始控制着马匹缓缓的朝着胶州营的方队这边靠近。

    “你们一起过去,把想要趁乱在后面过来的贼人打下去!”

    把手中的斧枪插在地上,高科冷笑着说道,这矮山包后面他已经是看过,根本无法没有几百人展开的空间,方才那些拿着短兵器的火铳兵,已经是足够抵挡住,加上高科身边的几十名亲兵,在山上已经是可以保证不出问题。

    马贼们缓缓的靠近,在百步之外,就不敢前进,反倒是纷纷张望矮山这边的,可看到的,只是单手拄着斧枪,站在那里的官兵主将。

    突然间,迟疑不前的马贼队列大乱起来,杀声震天。

    只不过这喊杀声却是在马贼们的背后……

第二百九十一章 无处下口 古今相通

    几千人在马上围着一千多人,中间又有很大的***。马贼们在马上盯着中间的胶州营淮北军的步卒,方才后山的突袭已经是被打了下去。没有什么训练的马贼们下马肉搏更不是胶州营兵丁地对手。

    何况高科把自己地亲兵也派了上去,战斗很快就已经是结束。一帮步战地马贼灰头土脸地又从山后跑了出来。

    大队地马匪看着眼前这样地局面,立刻也是打消了继续上前的念头。谁也没有想到这队官兵居然是强到了这样的程度,别说那厉害地火器。看方才的那些战斗。就算是对方没有那火器,马队也根本冲不进对方地长矛阵势。

    吃不掉不甘心,有人许下了很高的赏格,可眼前这也根本吃不掉。只能是这么远远的围着。

    四周地这些马贼都是骑在马上,平地高出一个高度。在边上围观,看起来还是颇有气势。呆在胶州营火铳的有效射程之外。

    千总高科朝着山坡上又是走了几步,着着周围黑压压的马贼们心里面却有些担忧。尽管方才的几轮打击,差不多有两百名马贼或死或重伤。可接下来的局面还不是太让人宽心。追不上打不到。偏偏马贼们还不退却,这次地出征,因为有盐商们承诺负责粮食补给。加上救人心切。只带了两顿地干粮就从上一个庄子出。可没想到,这次地内线作战却遇到了大股地马贼埋伏。

    天知道这些马贼带了多少地粮食和给养,要是长期围困地话,那还真就是大麻烦了!

    不过黑压压的马贼突然间就是烟消云散,听到喊杀声的淮北军士卒都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马贼们在要组织下一轮地攻势。

    士兵们在刚才的战斗中都还没有恢复过来。有些疲惫。每一列的士官们都是大声地喝骂约束。让士兵们打起精神。而火铳兵的士官们则是让士兵点检自己的弹药数目,如果对方这么一轮论地冲击地话。那就要做出打持久战地准备了。

    但马贼们并没有动攻击,而是溃散,朝着官道和田地的没人的方向狂奔而去。淮北军老营的大旗出现在人们地视野之中。

    看见这个。高科是真正地放松下来,下面地士兵们都是大声地欢呼,这下子,彻底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淮北军守备张江只是带了六百名骑兵。从这些马贼的背后直接的冲了进去。被淮北军这些精锐的骑兵一冲,马贼们立刻是溃散了,拿步卒没有办法,对方又有骑兵出现。本就是士气低落的马匪们当即是没有继续下去地意志了。

    对这些马贼来说,今天遇见的官兵可以说是见鬼了。步卒完全不是常规路数。这骑兵看着也不对劲,先不说人人带甲。而且骑兵和骑兵之间的配合和冲锋时候地节奏,都是极为地出色。

    马贼们可能是看不懂步卒。但他们就是马上地武人。骑兵地高下还是能看明白地,对方这样地骑兵。一个打自己三个都不成问题。看到这样。那还有什么战意来支撑,马上是作鸟兽散了。银子不错,可性命更要紧。

    尽管矮山包这边地士兵们在大声的欢呼。但队形却依旧是没有乱。这也是操典的严格要求。

    淮北守备张江骑马来到跟前。高科连忙的上前行军礼问候,他率领的这一营战死三名。说起来有些可笑,一名士兵是高科为了稳定军心劈死的。另外两名则是临阵慌张,装药过多火铳炸膛。

    但胶州营平素作战,伤亡都是很少。面对这些乌合之众地马贼。死伤三名,千总高科觉得惭愧异常,特别是他看到守备张江地脸色也是不好心中更是忐忑。

    还没有等他躬身地请罪。就听到守备张江冷声说道:

    “不要耽搁。快些整队。咱们回高桥镇!!”

    大胜之后,士兵们地心气倒是很高。方才战斗中地疲劳也被掩盖了不少,而且有自己地骑兵救援,合兵一处之后。那种战战兢兢却也是消失不见心态轻松许多。迅地整队朝着来路返回。

    路上高科才知道,在他们出的几个时辰后。附近灵山商行地掌柜连夜求见。张江可不敢怠慢,急忙接见。那掌柜说是方才得到消息。某盐商勾结大股马贼。在那边设局伏击高科那一营。

    胶州营派淮北军入南直隶地理由。就是协助抗击海贼。眼下淮北军一进驻,海盗不出现。那淮北军地存在也就不重要了。而且海盗们来袭确实是让盐商们措手不及。接下来要他们自己防备,靠着富可敌国地财力一定能出来支不错的私兵,淮北军戍守盐场。等于是掐住盐商们地喉咙。

    每年一百二十万两的保护费,更是如同肉中毒刺一般。盐商们即便是公摊。也都是肉疼地要命。

    如果胶州营淮北军在路上遭遇了败仗。一支部队全军覆灭。那就是说明淮北军并没有驻守在此处。护卫平安地能力了,到时候换人来进驻或是用其他的方法。总归是要把山东这些军队赶出去。

    将近三。围攻一千名步卒。不管怎么想。都是轻易地吞下来。这样的战斗,如果不是全歼,恐怕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可就是没有拿下。反倒是啃这个硬骨头把牙崩掉了,张江地心中却有些后怕,也多亏高科顶住了,如果是溃散。不到四千地6战兵力一下子去了两成多,接下来可就要有大麻烦了。

    但高科挺住。而且还有胜利。马贼全部溃散,并且有俘虏抓住,那自己这边也就主动了。来前。李孟吩咐是尽可能地扩大胶州营在淮北的影响。有这个理由和借口。完全可以借机难了。

    回程地路上。又是经过那个曾经住宿和扎营地庄子,庄子的几名管事明显是没有想到淮北军能回来,要跑已经是来不及了。

    直接就是被张江的骑兵抓了回来,审问也没有花费太大的功夫,说本来在高科带队地这一营兵,在这里宿营的时候。就要半夜偷袭,只是高科严格地按照操练来做事。布置警戒地岗哨和士兵,才没有被人钻了空子。

    在这个庄子里面审问马贼也是有很大地收获。这些马贼是淮北几个小股,还有河南的大队马贼凑在一起地,说来可笑地是,还有几百名山东地马贼,因为胶州营在山东严密统治。只能是来淮北一带找饭吃。

    所有人地供词,都是指向某一位盐商。这点倒是让张江和高科颇为地意外。还以为是盐商们一同的行动,没想到只有一个。

    不过这也让人深自警惕了,随便一个盐商居然就能动员起来这么大地力量,要是这些盐商合起来。会有多么恐怖地力量呢。万幸这些人都是被荣华富贵给养的只想享受。不敢做什么凶险刀兵的事情。

    去程赶路花费两天,回程倒是少用了两三个时辰。原因是把扎营那个庄子的畜力全部的征用。眼下也用不着客气了。

    两淮之地。快马加急,很多消息用不了一天就能传到扬州府,扬州府沿河一带常有盐商们的庄园和别业,这些日子。头面地商户们经常是聚集起来。可却不是从前那种饮宴听戏。豪奢无比地狂欢,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每日里面商议。

    不过这天。这些盐商们却没有去往日间去的那家。反倒是到了另一家聚会,这让那些喜欢揣摩盐商们行动的闲人们很是糊涂!

    “陈翁,你太冒失了,那山东李孟。唯恐没有缘由在淮北闹大,你却给他送上理由去。这不是助长其气焰吗?”

    盐商们平素养尊处优,愿意坐不愿意站着。可今日里在这厅堂之中。却只有两个人坐在那里。其余人都是站着围住坐主位地那名,七嘴八舌地斥责,平日那些富贵气度全然不见,各个急火火地喊。

    “百二十万两银子。大家少修几座庙也就掏出来了。要是那山东响马借着这机会多要,那就要割肉了,要割,你陈五自己出血!”

    那名坐在主位的盐商一直是低着头不出声。听到这里才开口反驳说道:

    “各位。兄弟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咱们大家吗,而且海州那片盐田兄弟损失最大,这口气不出不行啊,有那么多山东兵马在那里掐着,多一天,兄弟我就是多一天地耗费,已经是出血了!”

    “咱们同气连枝,陈五你的损失,大家不也要公摊些吗。这件事你惹怒了那响马头子。连累大家你说怎么办!?”

    那位陈翁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那些围绕他盐商们怒喝道:

    “你们这些混帐,老子去找马贼的时候。怎么没有人在这里唱高调,现在事情败了。一个个地把漂亮话说的震天响……”

    “陈五。你既然这么说话。那实在是要带着大家一起朝着死路走了,诸位都是家大业大。可不能为你耽误了!”

    那个坐在后面地人慢悠悠地开口了,他这一开口,整个屋子顿时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是回头看着他。那名陈五面对众人指责地时候。还是胆气十足,大声地争辩,可这个人一开口,立刻是噤若寒蝉。愣了半响才站起来叫焦急地恳求道:

    “方员外,方员外,我小五也是为了大家好才做这件事。您老可不能不管我啊!”

    那方员外缓缓地站了起来,还在围着争吵的那几名盐商里面,立刻有几个人抢着过去搀扶。殷勤之际,方员外站起来。冷声地说道:

    “咱们两淮的同业。都是遵守朝廷王法,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你今天这么干,明天这些马贼会不会烧了我们地庄子和盐场。胆大包天。老朽也管不了你,诸位,散了吧!”

    说完这话之后。屋中剑拔弩张地气氛突然是消失不见。众人头都不回地朝着外面走去,那陈五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又是颓然地坐了回去。

    一干盐商在外面都有自己的仆人车马,出得厅堂都有人过来迎接,只有搀扶着方员外地两名盐商还是不离手,可他们做这种下人的买卖,不但不觉得为耻。反倒是觉得脸上荣光,自豪非常。

    那方员外的仆人家丁跟在后面。那方员外地年纪差不多六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已经是所谓的高龄。须皆白。等到搀扶他上了马车。那方员外掀开车厢地帘子角,一名家人过来听了几句,急匆匆的跑开了。

    盐商们地车马刚刚散去。扬州府的大批衙役如狼似虎的冲进了这陈五的府邸之中。哭喊声突然间爆开来。

    在周围看热闹地闲人们都是目瞪口呆。这扬州府有多久没有抓盐商了。怎么今日大开杀戒。

    这户陈姓盐商被抄家,几乎是大堂上直接定下了罪名。扬州府地文书一下,立刻有快马拿着这文书出城。极的赶往淮北海州。这时候。淮北军还没有回到驻地。

    总结这一战地经验教训,让伤员获得救治,休息马匹。补充装备和弹药,这都是第一时间要做地事情。淮北军6上地步卒和信阳水营都是加强了戒备。高桥镇、惠泽。海州一带,凡是胶州营淮北军驻扎的地方,都是戒严。

    同时,第一时间派出了快马给胶州老营那边送信。张江和几名千总,还有灵山商行的掌柜商议之后。马上是让师爷撰写呈文。准备找淮安府和扬州府地麻烦。把一切地战备做完实际上也就过了两天地时间。

    可找麻烦问责地公文还没有出来。就有扬州府地使过来了,把对陈姓盐商地处置公文和三万两劳军地银子。

    淮北军一路上抓来的俘虏和拷问管事。都是说是那位陈姓地盐商背后指使,可看着扬州府地处置文书还有劳军的银子,倒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由得暗自的惊叹这些盐商的反应迅。

    让一直想要寻衅找麻烦地淮北军有些老虎无法下口。这种感觉可真是郁闷。但有件事却也奇怪,对方怎么能找到这么多的马贼,几千人啊。说动员就动员起来。

    不过,眼下就算是在河南动员更多地马贼也能够找出来。眼下河南一带地大灾又是加剧。民不聊生,唯一地活路只能是起来造反和官府对抗。可以说是遍地地盗贼。处处的烽火,徐州、凤阳一带的官兵焦头烂额。就是害怕大股贼兵过境。

    胶州营在山东的中心胶州,最近比起从前来要冷清了不少。原因是周扬调任济南府同知。当然,这个调任并不是什么巡抚大人的意思。而是李孟地安排,济南府作为山东地中心。对于周边的管理也是非常地方便,屯田田庄还要扩张,在胶州就有些偏僻了。总是不方便。

    今年一月到三月。一共下了两场雪。一场雨。有经验地老农都能判断出来,搞不好今年又是大旱灾,同样地判断从各处屯田田庄报上来,让胶州营系统对崇祯十三年又乐观。有不乐观。

    大旱之年,等于是山东境内地土地兼并更加的加剧。集中在胶州营手中地土地会越来越多,流民也是越多。人和田地越多,代表着胶州营的资源就越多。可同样也会带来大量地消耗。

    好在是山东私盐买卖地增长和两淮盐商们缴纳的份子,让李孟可以稍微轻松些。但李孟还是需要找到新的财源。

    对于李孟的内宅来说。最近女眷们还是颇为的高兴。因为李孟在家地时候多了很多,始终是在陪着她们。

    木云瑶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李孟看着怀孕的妻子心情总是很愉快。就要有下一代了。在现代光棍那么久,来到这个时代,终于是有了家庭和后代,这总归是让人高兴的好事。

    惫懒的邓格拉斯邓洋人在二月初二那天成亲,和那名寡妇也算是终成正果。成亲之后的邓洋人破天荒地主动去找李孟。想要出去服役到第一线去。

    倒不是成亲之后。就不愿意再和老婆在一起,而是有了养家糊口地动力和压力。教习这个位置拿钱也不少。但邓格拉斯要想和老婆维持一个体面富裕的生活却有些困难,他可不能像神甫费德勒那样维持着清贫自乐的生活。

    在胶州营中。第一线地服役能拿到地钱,总归是比在后方当太平官那的钱多。毕竟是在拼命。拿钱自然也多些。

    邓格拉斯相对于胶州营的其他军兵来说。还是有他地优势。李孟也接触过不少的江湖人,所谓的武术高手。这些人的功夫在单对单地时候很有效用。可在大军交战之中。却没有什么实际地意义。

    而邓洋人地东西。则是经过量化和实战验证地战争技术,不管怎么说。更像是野兽地西方人根本从原始人到现在,一直是在互相残杀。而不像是东方人那样享受和平。在这种野蛮和血腥的厮杀中。他们的战争技术确实是开始漫漫的领先西方。邓格拉斯尽管是个破落地雇佣兵,可他地技能,的确是领先地,李孟目前也是阅读那些古代的兵书和战策。其中戚继光地《纪效新书》他读了很多遍。这本兵书的语言也是通俗易懂地白话。其中有几段话说的和他的练兵思想相通。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不得先。怯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迸或退。”

    胶州营的士兵们作战特别讲究阵列。显然就是对应这句话。在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有把集体地力量最大效率的挥出来,才能最大程度地让战斗力体现。

    “凡比较武艺,务要俱照示学习实敌本事,真可对搏打,不许仍学习花枪等法,徒支虚架。以图人前美观。”

    这其实就是说邓格拉斯和那些江湖人士的区别了。古今中外,带兵地套路和思路,其实是相通地。

    眼下邓格拉斯的斧枪都已经是传授给士兵们,留这么一个闲人在这里也不是李孟所愿。既然邓洋人主动要求外派。那就自然如他所愿。不过派出去的地方却很有意思——信阳水营。

    没有经过严格地训练,却还在胶州营序列中地,只有这支部队了。派邓格拉斯做个队长。兼管训练,也算是人尽其才。

    送走了邓格拉斯。费德勒神甫却又主动求见。此人一贯是清贫自守。倒不知道来问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扶国之利 有意无意

    “总兵大人,请允许小人在您的领地内传播上帝的荣光!”

    见到李孟之后,神甫费德勒很是恭敬的请求道,神甫在李孟身边这些人之中,地位类似于顾问的角色,西方的传教士来东方传教,打入上层社会倚靠的并不是那些并不完备的神学理论,而是倚靠着物理、化学、天文的先进知识,这位神甫也是如此,李孟经常是会去询问些知识性的问题。

    所以老神甫的待遇还算是不错,最起码这身黑色神甫袍服就是很考究的制品,穿在身上显得颇为的庄严。

    听到神甫这么问,李孟心里面总是有些若有若无的遗憾,比如说对方为什么不用翻译腔来和自己说话,比如什么“尊敬的大人”之类的。不过想想也有些可笑,这或许是心中尚存的一丝童心。

    传教,这个东西说出来简单,可李孟却对这件事情深自警惕,在现代的时候参军,退伍后在押运公司工作,学习和深造的机会很少,真正的见识都是在军队的培训和工作时候在媒体上的所见所闻。

    这些所见所闻之中,对于宗教的传播还是有所侧重,或说是有所提防,李孟记忆深刻的就是一个笑话,某位非洲的知名宗教人士说过,当白人殖民来到非洲的时候,他们有圣经,我们有土地,然后白人说,闭上眼睛祈祷吧,睁开眼睛之后。现我们有了圣经。而白人眼中有了土地。

    还有欧洲地国王和贵族与教会展开地种种斗争,说来有些可笑,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很是潦草粗疏的讲述,反倒是外国的历史,讲述的深刻和广泛些。

    眼下大灾频频,四周也并不安稳,尽管李孟手握大军。可也不想让自己的领地中出现什么不安定的因素。

    和这些教徒往往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到时候真要是狂热了,眼中还有没有自己这个总兵还难说。

    当然,这名老神甫或许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地心思也许是好心,这个时代固然有浪子野心,为征服打前站的神职人员,但也有些就是单纯的信徒,漂洋过海、跨越万里来到东方。仅仅是为了传播自己的信仰,还是有值得敬佩的地方。

    看着对面满脸期盼之色的老神甫,坐在椅子上的李孟面带笑容的摇摇头。开口说道:

    “不行!”

    费德勒神甫当然是满脸的失望,不过老神甫也并没有什么多说地,李孟所控制的地盘和军队规模,在欧洲已经相当于大公爵的层次,这样级别地高级贵族,显然不是自己这么一次就能说服的。

    老神甫在李家庄园呆了快有一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一直是修养身体。深居简出,不过他也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李孟治下的军队和民政与大明其他地方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

    这些不同之处具体在什么地方费德勒说不清楚,但还是能现这些不同之处并不是那么东方,相对来说更贴近欧洲。比如说和西班牙、法国的步兵部队。

    在南直隶那么多年的困苦生活。从尼德兰漂洋过海的来到东方地艰苦历程,这些都经历过的老神甫意志很是坚定。这次提出来已经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听到李孟的拒绝表态之后虽然失望,却没有绝望,反倒是下定了继续请求的决心。

    同时费德勒神甫也是通过邓格拉斯了解到一些事情,也不敢不得到允许就去做,那样的话,十有*要失去自己的生命。

    失望地费德勒神甫站起来鞠躬为礼,刚要准备退下,一直是在沉思地李孟突然开口叫住了老神甫,缓声的说道:

    “费德勒先生,传教虽然不可以,本座这边可以给你地同胞们提供庇护,欧罗巴的情形我不了解,但耶稣会和先生所信奉的教派彼此敌对,在大明尚且如此,何况是在你们的母国,凡是被驱逐,无处可去的人,本座这边的山东可以给他们提供个容身之处。”

    费德勒神甫站在那里,他当然明白李孟所说的意思,这么*裸的对西方有一技之长的人有需求的。在大明的确是罕见,不过李孟的目的虽然是功利性极强,但毕竟是好事,只不过……,费德勒开口询问道:

    “大人,这山东地面怕是没有什么西洋人在?”

    “无妨,本座给你船,给你钱,去江南,去澳门,去南洋,自然是多多益善。”

    既然李孟这边一切都给提供,总归是慈善的事情,比呆在这个庄园里面要好很多,费德勒神甫稍一迟疑,也就答应了下来,临出门前,却听得身后李孟又是笑着开口说道:

    “雇佣兵,军官,工匠技师,有一技之长的人,山东这边大力的欢迎!“

    费德勒脸上露出个苦笑,又是回头施礼,这才是走出屋门。

    派这个洋人出去,李孟倒也不担心什么,反正是自己亲信的军官随行,神甫和苏安琪感情深厚,苏安琪李家庄园生活,多少也是个人质的意思,何况东方几万里,能给他温饱舒适的地方也就是这山东,不怕他不回来。

    扬州盐商和扬州府衙门的公文,以大明难得见到的高效率和高给李孟送过来了,上面光是有对淮北军遭遇的那些事情的详细解释,更有关于陈姓盐商的处置,财产罚没,全家因为勾结反贼而被判死罪。

    抄家灭门,这样的惩罚,可以说是极重了,而且和往日那些公文私信。满篇地模糊词语。客气套话不同,不管是盐商们地私信还是扬州府衙门的公文,都是说的明明白白,盐商们的私信更是谦卑之极,誓不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对方的态度做到这样的地步,而且处置也算是从重得当,李孟这边还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寻衅扩大。却也只能是暂时放在一边。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地繁华天下闻名,繁华的扬州府最富的一批人就是盐商,而盐商之中最大最富的就是方家,方家是徽州出身的盐商,已经是传了将近十代的富贵,当真是不同凡响。

    扬州城又有民谚“扬州盐,方家半”,这简单的几个字。更是体现出来他家的煊赫,方家富贵传家,相比其他盐商来。做事又算是懂得分寸尺度,并不恃富而骄,所以多少年的大风大浪都支撑了过来,做地也是越来越大。

    这方家历代都有支持寒门士子读书科举的传统,这些文人中举为官之后,也是需要钱财来维持体面,可穷人出身,那里来的钱财。方家也是大举地资助,这些受惠的官员们自然是倾向于方家,给方家种种的方便。

    方家人认识的很清楚,光是凭着富字,是无法让家业保持长久,只有和官府勾结有关系,才能越做越大。长保平安。

    崇祯这一朝。除却那些和方家亲厚的文人之外,方家的长房嫡传也有几名在外为官的。其中一人已经是南京户部侍郎,还有人是京师吏部的员外郎,还有在南直隶宁国府做知府地,至于六、七品的官员,数量就更多了。

    有这些人做奥援,方家的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大,势力也是膨胀异常,扬州府知府见到方家族长,也就是那位“方员外”,都要执晚辈礼,口称“顺翁”,至于那些盐商,更是把方员外视为领袖,步步听从,不敢有违。

    方员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是嫁给了南京城中的高官人家,虽说盐商身份低贱,可家中这么多当官的子弟亲信,自然也就变的高贵起来。他三个儿子,小儿子在扬州府衙门当差,其余两个儿子都是有监生的身份,在家操持协办盐业地买卖。

    几个儿子也是颇有乃父之风,被好事地闲人称为“一门三英”。

    自从陈姓盐商被抄家之后,方家就是大门紧闭,三个儿子整日里都是聚在府中,和他们的父亲一起商议。

    方府宅邸中心处,是仿照农家院落建成一片建筑,颇有闲情逸致,最中间地位置是族长方员外——方之顺的住处,此时周围除了贴身伺候的两名家仆之外,看不见有什么其他人在那里。

    “阿爹,扬州府的刘班头今天上午亲自去了牢房一次,陈五畏罪自缢身亡,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方家的三个儿子都是坐在下,这三人在外面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而且年纪都也是有家有口的中年,可在自己父亲的面前,都是小心翼翼。

    禀报陈五畏罪自杀的人是方家老二,屋中几人都是明白,这陈五的自杀,当然是被自杀。方老二说完之后,战战兢兢的盯着上的方员外,等待他父亲的反应,听到自杀,方员外点点头,可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解,目光却转向了方老三。

    方老三连忙站起来说道:

    “父亲大人,三名差役,九匹马,又有巡抚大人和知府大人的关防,一路急赶,到胶州不会有什么耽搁,肯定最快的度送到山东总兵李孟的手中。”

    听到这个,方员外明显是有松了口气的感觉,随即就脸带怒容,怒声的说道: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大胆子,这件事情要是和咱们方家牵涉到一点,那就是抄家灭门的罪过啊!”

    说的急了,禁不住咳嗽起来,白胡子一阵颤动,方老大迟疑的站起来,走到身后帮着方员外捶捶后背,等到方员外的气顺了,又是开口骂道:

    “咱们方家这么多年的传承,有今天这番家业,靠的是什么,靠地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守着规矩。那伤天害理的事情绝不涉足,你们几个混帐,到底是吃了什么样子的熊心豹子胆,居然去……”

    说到这里,这位方员外丝毫不含糊,立刻觉察出自己激动,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方家几个儿子眼神交流,还是方老三觉得比较能说的上话,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这件事情是那陈五出头联系,眼下他也不能说话,二哥不过是鼓动了几句而已,事情怎么说也牵扯不到咱家身上,你何必这么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听到自己的弟弟开口。方老二也是开口说道:

    “那些山东兵掐着淮北一带,咱们家的盐都运不到河南地界去,山西和北直隶那边有些买家已经是不稳了。何况百二十万两的公摊,咱们方家就要出二十万两,不来点真格的,那山东人欺负地会更狠啊!”

    方老大在身后一边替方员外顺气,一边符合说道:

    “老二、老三说的对,咱们家的奴才在北面传来消息,他们山东的盐贩上窜下跳活动的欢,这些山东蛮子有他李孟的兵马护送。蛮横的很,抢去了咱们不少地盘,阿爹,我觉得这次找的人不够多,下次再多找些马贼来,还吃不下他小小的几千人,断他一只手。让他肉疼。看他李孟还敢来!!”

    “啪”地一声,方员外把手中的茶杯丢在了地上。却也不咳嗽了,重重的派了下茶几,怒喝道:

    “荒唐,荒唐,糊涂,糊涂!!”

    方员外长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之后,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面前几个噤若寒蝉,却又有些不服气的儿子教训道:

    “三千多马贼围攻他淮北军一千人,结果如何,他淮北军死了三个人,伤了十几个,居然都是自己弄伤的,他陈五的亲信死了多少,那些马贼又死了多少,还谈什么肉疼,原以为你们几个懂事了,能在外面担起来事情,没想到还是这么的毛躁,那李孟再怎么掐咱们脖子,咱们只要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总归是赚,多赚少赚而已,要是如你们这般妄动,他李孟一狠,派兵杀过来,那就是破家灭族的大祸事。”

    停顿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从今日起,该公摊多少,咱们方家就拿多少,他淮北军要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总归是不能让这些山东蛮子找到闹事的理由……”

    方家老三到底是在官府里面做事,听到方员外这番话却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开口道:

    “这南直隶地方上,还轮到他一个外省地总兵嚣张跋扈,莫非没有王法了!?”

    这话一说,方员外这边眼睛一瞪,开口骂道:

    “混帐东西,你看文报,如今天下间有几个讲王法的武将!!!”

    老员外,一家之长定下了基调,三个儿子倒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也难为他们有些委屈,因为当日间鼓动这陈五去收买马贼,设局围杀胶州营兵马的计划,以方员外的众多耳目,又怎么会不知道,一直到事败后才训斥,显见当日间是默许此次行动,并且对结果乐见其成。

    只是没有想到,这胶州营淮北军的战力太过乎常理,让众人都是应对不及,现下断掉了一切把事情引向方家的可能,可还是被老爷子一阵训斥,三个儿子实在是不服。

    不过一家人,这点小矛盾也不影响大局,稍微过了会,方老大喊下人进来换了茶水,父子四人缓了缓气,这才是开口说道:

    “阿爹,三叔家的连城前几天回来过一次,忙碌咱们和山西那边去年地帐目,提起来一件事情,说是高盛合那边和关外鞑子走地很近,买卖铁器盐货,当真是了笔大财,据说去年在北直隶和山东抢掠的那些金银,有不少都是流进了他家,这买卖咱们插不上手,不过听人说高盛合潘家在赌,有些买卖宁可赔本也做!”

    “赌什么?”

    方老三在下面问道,方老大这话也算是把话头转开,而且屋中地人明显都是感兴趣了。方老大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说道:

    “都猜高盛合潘家决定赌天下。赌那鞑子进了中原,他们就是从龙的功臣,到时候就是皇商,到时候还不富贵荣华什么都有了!”

    虽然都是自家人,可说道这等禁忌的话题,一帮人还都是压低了声音,那方老三官府中人,心态却有些不同。听到这个禁不住嗤之以鼻的说道:

    “真是猪油蒙了心,大明铁打的江山,那鞑子能干什么!”

    “鞑子自从起兵以来,你看他败过吗?关外的土地都快丢干净了,你看看咱们大明这边,内忧外患,天灾*的,去年鞑子兵进关,看看朝廷的兵马到底是个窝囊样子。不就是……不就是那李孟打了场胜仗吗?”

    方老大地倾向性已经是表现的颇为明显,世家大族一般都是有多方下注的传统,比如说大明立国和明初靖难之时。很多豪族高门在元朝,在陈友谅、在朱元璋处都有联络,族中子弟也多有在这三方效命的,而靖难之时,成祖朱棣和建文帝朱允文两方,也多有同一家族的子弟为敌。

    这种墙头草或说是投机的行为,乃是从春秋战国之时就流传下来的智慧,很多世家大族眼中并没有所谓的民族和国家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自己家族地延续和生存,这才是最高的目的。

    现下,天下间共有三方势力,大明朝廷、以李自成和张献忠为地陕西乱民,还有关外的鞑子,那些有眼光的大族已经是开始投注。或是为自家打算。但比起前朝不同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所率领的部众。那些破产、甚至是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们对于士绅地主的仇恨不可调和,和世家豪门之间完全是对立的,世家豪门自然不会去资助自己地仇敌。

    所以,这关外的鞑子,虽然被众人嗤之为蛮夷,可很多人未雨绸缪的开始联系,方家虽然根基尚浅,但也是天下间有数的豪商,自然要考虑到这一点。

    方大说完,他的父亲以及兄弟都没有反驳,反倒是若有所思,方老二捋着胡须沉吟说道:

    “咱们家的盐在山西卖了也有年头了,高盛合卖给鞑子的盐货,还不是咱们家地共给,要不让连城去联系联系……”

    方老三久在官场,还是有个立场地问题,总归是有些不认同,禁不住冷言冷语的说道:

    “咱们家去,也就是捡个冷饭罢了,他高盛合在长芦,在陕西,就是在四川也能买到盐,大不了不和咱们方家做这个生意就是。”

    方家老大刚要开口反驳,一直是皱眉听着地方老太爷侧身拍拍大儿子,开口说道:

    “老大,你先坐着,老三说的也是有道理,眼下什么都说不明白,咱们方家去做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是会被人当作冤大头!”

    方家三子虽说都是嫡亲兄弟,可也有在父亲面前争强好胜的意思,毕竟方家这么大的基业,将来族长的位置是谁,可是个大事。

    看着自己大哥三弟都是侃侃而谈,方老二一直没有出声,禁不住有些着急,此时场面稍微安静下来,当下开口说道:

    “要花钱,还是把银子花在大明自己身上好吧,这个不是保险些?”

    “二弟,咱们家在这些官身上花的钱还少吗,再撒银子,这些官也不会让他们记得咱们的好,反倒是胃口越大,觉得理所当然。”

    被自家大哥一抢白,方老二顿时是有些急了,开口大声说道:

    “花钱给鞑子,那还不如给李孟,这蛮子在齐河县那边不还是把鞑子打败了吗?”

    刚刚谈起山东总兵李孟还都是咬牙切齿,这时候却突然提到了下注李孟,屋中众人愣了下,方老大哈哈大笑起来,方老三也是忍不住笑,方老大嗤笑着说道:

    “天下间那么多的公侯伯爵不选,藩王亲贵不选,却选他个山东总兵,这冤枉事何苦来,凭咱们方家的银钱,再扶一个总兵……再扶一个总督、督师出来又有何难……何必去找这个卑贱地军户……”

    边说边笑。那方老二也是意识到自己地话问题。涨红了脸在那里嗫嚅着不出声,不过方老太爷却坐直了身体,眯着眼睛,神色变得极为郑重。

    兄弟几个还在互相嘲笑争执,不知道是谁注意到方老太爷的神色,几个人都是停下交谈,专心的等着老太爷的决断,方老大和方家老三有些惊讶的对视一眼。心想,刚才老二那么异想天开的主意,莫非还有什么道理。

    没过多久,方老太爷把眼睛睁开,神光湛然,若是看着眼神,压根不会觉得这是一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听到这位老缓缓的说道:

    “这个赌得……”

    陪着老婆,孝顺长辈。等待着孩子地出世,这算是标准的天伦之乐,李孟在李家庄园里面呆的很快活。

    胶州城是变得越来越冷清。老营的兵马不断开拔,而青州军驻防的部队也是逐渐的轮换过来,只有马队和亲兵营是和李孟一起开拔的,另外还有一营的老兵驻扎在李家庄园的旁边。

    从胶州守备到山东总兵,李孟地角色变化,中枢的位置也要变化,胶州这么小的城池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李孟在这个时代本就是过客。对这里也不怎么留恋。

    灵山卫所和逢猛镇大部分军属都是要搬迁到济南城中去,那周围有比胶州这边肥沃许多许多地田地,而且济南也是天下间有名的大城,城内城外的各种设施要比胶州强出太多了。

    今后的胶州只是作为灵山盐场和灵山私港附近的中转站存在,灵山商行和八闽商行的几个大仓库也是设置在这里。

    李孟对换防到胶州的青州军感觉到很满意,以往都是马罡镇守青州,赵能镇守登州。不够这次扩军换防之后。李孟却把二人颠倒了一下镇守的地方,马罡为分守登州参将。而赵能则是分守青州府。

    一名武将在某地驻守地时间太久,很容易和当地的地方势力产生关系,移动移动,对大家都好。

    青州军这支军队在李孟手下几个军中,特色就是中规中矩,凡是李孟要求到的,操典中有过记载的东西,在赵能的督促下,青州军都会一丝不苟的做到,为了保证这个效果,甚至还要加练。

    在胶州驻防的这支部队和高科率领地那个营成分差不多,李孟每天去观看他们地操练,看着这些新兵为主的部队,表现出来地气质和状态,已经是接近老营的士兵,所欠缺的无非是实战的经历。

    今后老营驻扎在济南之后,驻扎在各处的兵马,各个军都要有一个营,也就是千人队常住在济南城周围,按照路程远近,三个月或半年一轮换,这样既可以保证济南这个要害位置始终有最强的力量,还可以让李孟对各个军的训练进行检验,实际上这也是一种督促。

    民政已经是迁移到济南城,莱芜城的军械制造也是在有条不紊的展开,至于商行、海贸和盐业,这些都是做熟了的事情,李孟适时的关注一下即可,不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

    军务已然是每日的常态,下面的各级军官都会自行去督促,李孟建立的体系之中,制度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要完善许多,在这个制度下,能够保证很多的东西自动有序的运转。

    也就是说,李孟目前很闲,神甫费德勒带着十几名从人和一笔银两乘船前往南方,这一路上他们得到郑家的庇护,所以不必担心他们的安全,行程一定会顺利。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当真是不假,特别是用在刘福来身上,若不是胶州的民政中心搬迁,周扬和宁乾贵怕是天天要上门求教,没有搬迁的时候,这两人和老太监谈过几次,受益极大。

    刘福来身在高位之人,所想所考虑的事情,所采取的对策和方法,自然不是周扬和宁乾贵两人能想到的,偏偏这二人眼下做的还都是高位所要做的,巨大的权势和眩耀的地位当然不愿意放弃,可要保住这位置,就要做得好。他们两个人一直是在拼命地学习。刘福来地对他们来说是极佳的师长,自然是抓紧所有的机会求教。

    不光是他们两个,就连李孟也觉得每次和老太监的交谈,都是得益良多,现代的东西虽说是领先此时许多年,可李孟能拿出来的,除却军务之外,大多是残缺不全的碎片。而老太监这边则是这个时代系统完整的知识。

    每天只要是空闲地时候,李孟一般都是和颜若然在一起一段时间,然后再领着众女去刘福来的宅院中用餐和闲谈。

    对于老太监来说,在李家庄园的生活貌似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所谓家的感觉就应该是如此了,前世修来的福气应该就是这样。

    李孟有时候也和刘福来谈胶州营的机要之事,老太监并不觉得疲惫和厌烦,反倒是兴致勃勃的帮忙筹划,在他看来。本就是自家事,和自己息息相关,不为这个多忙碌哪还能忙什么呢?

    四月上旬。山东的天气倒是比往年要温暖些,李孟领着亲兵营巡视完周围地防务之后,又在私港那边转了圈,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是天色黄昏。

    进入庄园,管家罗西连忙跟上来,安排仆人拿走李孟的衣甲,一边跟李孟说些白日里事情。无非是山东巡抚衙门又有什么公务过来询问,已经是安排人放在书房那边,等老爷回来处置之类地。

    走到内院那边,管家罗西就不再跟下去了,这里面没有李孟的允许,他也是无权进入的,在内院的外面有全副武装的亲兵护卫。这些亲兵出身必须是灵山卫所。而且需要三名胶州营最低为队副的军官担保,算是最放心的武装力量。

    这些亲兵看见李孟之后。也不跪地,挺直身子立正不动,左手平胸轻轻锤击,就算是行过军礼。

    李孟冲着他们挥挥手,径直的上了台阶,在内院地门房那里,有灯光闪亮,过去一看,却是苏安琪正在那里专心的写着字帖,苏安琪聪明伶俐,刘太监看到了也是喜欢,有个人教授学识也是老人的一种快乐。

    不过从前孙家三子,周扬、宁乾贵还有他的启蒙老师费德勒神甫,教授的东西未免有些杂了,京师皇宫之中宦官的教育都是有内阁大学士来辅导教育的,这当然有高下地分别。

    刘福来给苏安琪地要求是,先把字练好,然后再谈其他,所以这些日子李孟看见苏安琪,这个小孩子都是在练字。

    “多放些***,莫要累坏了眼睛。”

    李孟叮嘱了一句起来问好的苏安琪,苏安琪在门房处练字,也代表着有府内地女眷在老太监那边,他需要回避。

    进到屋中,早就是得到通报的丫鬟和婆姨们正在厨房准备布置,老太监坐在书房中,笑着和颜若然、木云瑶几女说道:

    “从前咱家在司礼监的时候,听得前辈秉笔说道,杨嗣昌无大才,却好大言欺人,现下楚、川一带形势虽好,可杨嗣昌统领几省兵马,短时尚可,日久必然生乱。”

    木云瑶和身后的顾横波、柳如是两女手中都是按着文卷,此时正在专心致志的听讲,大着肚子的颜若然则是坐在一边,含笑看着。

    看到这情景,李孟禁不住哑然失笑,按说老人家给小辈讲些故事倒也是平常,可眼前,刘福来却是在分析湖广、四川一带的局势,估计木云瑶几女又是拿内账房搜罗来的情报过来请教了。

    李孟过来,老太监笑着努努嘴,木云瑶三女立刻是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和李孟施礼,木云瑶肯定也听到过颜若然劝李孟纳她为妾的消息,总是有些不自然,见礼的时候带着几分羞涩。

    “你们几个丫头,整日来烦扰伯父,也不让他老人家有个清静的时候……“

    听到李孟的笑谈,刘福来挥挥手,笑着插话说道:

    “莫要这么说,云瑶她们三个每日来,真是给咱家解闷不少,要是整天这么闲着,也是无趣的紧。”

    李孟走到颜若然边上坐下,低声的聊了几句,无非是今天感觉如何之类的话语,颜若然状态倒是一切良好,不过李孟本来就是个武夫,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所以每日间都是相问,颜若然虽然对这些事情也是懵懂,不过毕竟比李孟要知道的多些,夫君这么关心,颜若然心中也是甜蜜。

    李孟一回来,屋中的气氛又是热烈了些,木云瑶开始的羞涩过后,马上是凑到跟前来,叽叽喳喳的说着今天的事情,公事不少、私事也有,总归是有话可说,顾横波和柳如是则是见缝插针的说几句。

    眼下内账房这边的情报整理并不复杂,大多是邸报、塘报之类的官方文件的分析和整理,督师杨嗣昌在湖广四川一带行动,还有北直隶与关外的兵马调动,又有一天下闻名的官员下狱,曾经担任过陕西巡抚、保定总督的孙传庭被削职为民,下狱待审。

    这边聊了几句,那边刘太监却开口招呼道:

    “李孟,过来这边,今日写了两张字帖,你回去挂在墙上,也算是个妆点,你自己挑选一幅。”

    刘福来司礼监秉笔出身,书法造诣很是精深高,平日的字画都被胶州营系统的文人当作珍宝,而且并不是因为奉承和讨好。

    李孟笑着站起来,走到那的书案边上,看到桌面上放着两幅一样的字,李孟不懂书法,不过能认出这是篇策论之类的东西。

    “这是嘉靖年间徐阁老的一篇文章,说的是天下治平之道,咱家写了两幅,你选一个吧!”

    工整的楷体,李孟倒是认得的这些字,他大概的看了看两幅字,写的都是一样的内容,“天下”一词出现的次数颇多,李孟选了左边那副,老太监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等下,让小苏给你送过去。”

    这件事情也就放下,众人继续闲聊。

    这两幅字并不是完全一样,“天下”两字出现的很多,不过一幅字上这个词是“天下”,另一幅上这个词的完整则是“大明天下”,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下意识的行为,李孟没有挑选带“大明”的那幅“天下治平策”。

第二百九十三章 豆萁煮豆 乱世刀兵

    虽说老太监刘福来判断杨嗣昌统领多路兵马,必然会出现混乱,可在崇祯十三年的四月和五月间,倒是一副形势大好的模样。

    “献、曹俱在围中,而闯又在其间!”几省兵马的合围差不多已经是完成,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部的末日将至了。

    率兵急追张献忠部的明军大将左良玉虽说几胜几败,但这次却完全处于优势,张献忠眼看着就要被抓到手上,全歼陕西乱

    不过张献忠派遣使上门,一边是拿出重金贿赂,一边劝说总兵左良玉说道:

    “将军能有今天的富贵,全靠剿贼功劳,若是我们被歼灭,那手握重兵的将军又将如何自处呢?”

    这问话颇为的诛心,所谓鸟尽弓藏,历朝历代这事都是不少,像是左良玉这般大将更是深自警惕。

    好死不死的是,陕西总兵贺人龙却主动找上门来,杨嗣昌为督师,各省总督、巡抚在其麾下,各处武将也有高下统属,眼下武将之就是左良玉,杨嗣昌在武将之中威信远不如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郑崇俭几人,只能靠着高官厚爵悬赏来调动武将的积极性。

    总兵左良玉为人跋扈,不停号令已经是常态,杨嗣昌在调派陕将贺人龙的时候,曾经许诺说是,若陕贼破,则让贺人龙取代左良玉的位置,谁想到眼看着大功告成,督师杨嗣昌不实现许诺。

    这些武将可不是什么忠心为国的角色。贺人龙没有得到预想地许诺,当即大怒,对杨嗣昌深恨不已,索性是派使把这个事情告诉左良玉。

    真是巧合,不过这也是历史上真实生的事情,左良玉本就因为张献忠使的劝说疑神疑鬼,结果还真是印证了对方的说辞。

    左良玉心中提防,手下军兵行动顿时是懈怠下来,结果一直是窘迫不堪的张献忠部顿时是有了喘息的机会。立刻从包围追击中脱离出来。

    此事生前后不过一月,可局势已经是生了颠倒变化,还真是应了老太监刘福来的预言,乱了。

    四月二十五那天,李孟在逢猛镇接待了来自扬州府的客人,还有三天,李孟全家还有身边的部队就要一同迁往济南城了。

    这位客人让李孟颇为地意外,按照那名客人的要求,他来这里的消息被严格保密,除却最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个鲁南的士绅,来和李大人商谈新开设的屯田田庄之事。

    扬州府方家的第二子——方应仁,灵山商行和黄平的情报系统对两淮一带的盐商投入的精力不少,像是盐商方家这样地庞然大物自然是早有关注,方家属于淮上盐商的头领,而李孟的胶州营目前所作所为都是在盐商身上割肉,双方目前是势不两立的局面。

    方家的长房二子,在方家地位很是重要的方老二上门拜访,实在是让人很惊愕的。

    方应仁在扬州府上船,沿着漕运北上。在济宁州那边换乘车马,一路急赶来到胶州城,这一路上看到的东西,让这位见多识广的方家二子颇为的惊讶,方应仁去过许多地方,从南到北都是跑过。

    当然。他去过地那些地方那时候还没有混乱。可方应仁在各地看到的却是混乱,大明的基层统治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崩溃了,知县的命令不出县城,县城之外,豪门大族就是王法,平民百姓只能是甘受欺压、盘剥、

    铺设道路、兴修水利这些应该官府出面的事情,已经没有人去做,各处都是凋敝不堪。江南诸省的情况稍微好些。不过那是因为民间富庶。有工商之利在那里支撑,这才看着比其他地方整齐些。

    几兄弟跑地地方不同。回来交流见闻,最常用地一句话就是“没有规矩王法”。老实说,陕贼蜂起,天下大乱,确实是突兀,但结合那些年的见闻,倒也有些意料之中的味道。

    可在这山东却不同,虽说也是遭灾,可却很有规矩,沿途经常能看到修缮水利,维护道路的大批民众,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模样。

    现下在南直隶和江南诸省,淮北和江西某些地方,单人已经不敢出门,盗贼多如牛毛,白日间公然行凶已经是常态。老实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出去江南地界,河南据说已经是路无行人,陕西也是百里无人烟,湖广和四川一带,平民百姓也都是四散躲进山中,同样是人烟稀少,都是凋敝异常的模样。

    而北直隶被鞑子蹂躏过一次之后,已然是残破不堪,什么也说不上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山东又是个特例。

    方应仁的车马队伍不止一次在路上见到单身赶路地行人,这些行人脸上虽然也是满面菜色,看着是贫苦人地模样,可看起来却没有其他处那种恐惧和绝望的神情,颇为地安定。

    来自扬州府的这些人对这样的情景未免有些好奇,可下马询问的时候,被问到的行人却都是神色惊恐,连连摆手,急离去。好像是不敢和外人应答,方应仁有些感慨,这山东管的的确是严了些。

    官道上,定期有穿着厚布衣服的骑马队伍经过,这些穿着灰黑色厚布衣服的青壮都是带着武器,行动颇为的划一。路上的行人看见这些布衣骑士经过的时候,都是敬畏的让开闪避。

    这些穿着布衣的骑士也曾经注意到方应仁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不过看见马车上那个三角旗帜之后,也就不理会。

    两淮盐商放在山东的那些代表虽然早就被连根拔起,可眼线和熟人还是有的。就有人解释说道:

    “这些布衣骑士都是胶州盐政巡检司地武装盐丁,这些武装盐丁在山东的路口到卡驻扎,每日间巡视,从前只是为了缉查其他家私盐,这些年渐渐的有些剿灭匪盗,维持治安的职能。”

    听到这个解释,方应仁禁不住好笑,可也有些敬畏,胶州盐政巡检司这个小小的九品衙门。最多只是缉查莱州府南部这一块区域,可一路行来,看到的武装盐丁不下几千人,这才走了多大地方,武装盐丁,那模样架势寻常两淮的官兵都没有这般气质,有这么一支力量,地方上当真是控制的严密,其他家的盐货那里卖得进来,自然是独霸盐货市场。而且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些武装盐丁不光是能用在缉查私盐,维持治安上。

    他这边在那里惊叹,那带路地人指着插在车厢左侧的那个三角旗子,开口说道:

    “要不是济宁州文如商行老掌柜帮忙求来的路旗,咱们这车马一路上根本没办法走的这么顺畅,怕是早被人拦下来盘问了。”

    方应仁看看那黑边红底的三角旗子,上面用白漆着几个鬼画符一样的“269”,盯了几眼,倒是依稀记得是些番鬼用的符号。心想不过是个旗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还有沿途那些在田地里面耕种的农夫,开始方家上下看着这些农夫耕种还不觉得有什么在意的,可沿路行来,除却那些州县府城之外,凡是有田地地地方都是见到这般景象。渐渐的才感觉有些不对。

    因为田地的规划。和田地里面这些农夫都是如此的相似,开始的时候,方家去往山东的众人不过是感慨个周围省份都是闹灾,这山东地倒是好运气,居然还能种地,但到后来相同到千篇一律的地步。

    有些路段,晚上歇脚的地方间隔的地方长一些,方应仁看着路边没有什么变化的景致。差不多地农夫。差不多的田地,差不多的动作。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背景,甚至有时候连背景都是相同的。

    这样的路程确实是太枯燥了,方应仁从前来过山东,可那时候地旅程并没有这样,好像是自己已经来到了完全不同地地方,方应仁也算是经常在外面溜达的行商,可这样无趣的行程却也不多,路边不管是繁华或是破败,总归是有个景象,但这样毫无变化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差不多十天的路程,方应仁都是在昏昏欲睡中渡过,但这样的行程走了五天之后,莫名的,方应仁心中升起了一种恐惧,这样的千篇一律,这样地枯燥没有变化,或许无趣,但却说明一个问题,山东地田地人口都被一个人整合在一起,成为了一股力量,千万田,百万民,合为一人,这一人能有多大的力量,会有多强。

    在山东,这一人只能是山东总兵李孟,方应仁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若不是上天眷顾,自己怎会在自家父子兄弟地议论中说出那个找李孟的话语,看山东的这幅景象,自己押对宝了。

    几天的昏昏欲睡之后,再进入胶州之前的两天,方应仁这一行人再也感觉不到什么睡意,每时每刻都很清醒,畏惧的心思却越来越重,总觉得在这齐鲁大地上有个庞大无比的巨人在俯视着他们。

    到达胶州,去李家庄园求见李孟的时候,方应仁这一行人已然是充满了敬畏,特别是到了胶州附近,还看到了胶州营的兵马模样,即便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这是强军。

    李孟对近似于死对头的盐商头领方家派来使和自己见面感觉到很惊讶,但接见之后现对方那种异乎寻常的敬畏态度,这让李孟感觉到更加的惊讶。

    虽然是死对头,但并不代表不能见面,现在的李孟是大军头、大地主、大商人的集合体,对象不同,见面时候所用的身份也不同,既然是盐商们来谈生意,那么李孟就用一个商人的身份来谈。

    商人嘛,只要是价钱合适,没什么不能谈的。

    “大帅神武非常。小人一族在南直隶就多有耳闻,一入山东方知道传闻不虚,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事实上,虽然两人相隔不过一张桌子,可方应仁看着李孟始终觉得对方极为地高大,要仰视才行,这种错觉倒颇为的有趣。

    对方老二的这种客套话语,李孟实在是懒得回答,直接是拿起茶壶。顺手给对方倒了杯茶,这可是胶州营的特色之一,方应仁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连说不敢,看到李孟不耐烦的神色,才讪笑着开口说道:

    “大帅派军护佑淮北,固然是朝廷的命令,可这动兵的理由也和这大笔的银钱相关吧,无利不起早啊!”

    这番话让李孟笑了笑,那方应仁说话却是顺了不少。直接开口说道:

    “小人说句得罪地话语,大人这鲁盐的买卖也是做的兴亡异常,眼下不是还卖到河南和北直隶那边去了吗,不过小人却也敢把这话说到前面,大人的买卖即便是没人下绊阻拦,也就到此为止了。”

    “哦?”

    说了半天,话题终于让李孟感觉到一些兴趣,从去年利用信阳镇上的杨四来打击两淮的盐场之后,毗邻淮北的山东盐货的销售第一次在省外兴旺达,收入也是渐渐的增长起来。在李孟的盘算中,如果收入按照这个程度增长再加上两淮盐商们每年地供奉的银钱,胶州营可以继续扩军,而不用考虑财政上的问题。

    不过鲁盐的销售买卖,增长的幅度却开始慢慢的变缓,北直隶的市场还有官营的长芦盐场。而河南地界大灾频频。也就是在那些城邑之中销售,这些市场空出来的份额被鲁盐抢占之后,鲁盐的销售就没有太大可以增长地空间了。

    私盐买卖并不简单的是货物和银钱的交换,因为是官营的专卖货物,而利润主要是出自官盐私卖,在某处买卖,往往是需要当地的有力人士参与或是庇护,鲁盐在山东本地的市场。倚靠豪绅地主也是如此。

    本省可以倚靠李孟地权势以及胶州营地武力强制达成。何况他又能控制住山东的各大盐场。

    可要销往其他地方,北直隶和河南这等早就是有关系的地方倒好说。在外扩一些,可就很困难了,那边可是淮盐经营了将近两百年的地盘,买卖双方,庇护关系、分肥的比例都早就是确定好了,各种勾结错综复杂,世代的关系,可不是山东鲁盐这外来户说能进就能进入的。

    所以鲁盐的销售增长很快就是停滞了下来,李孟正为这件事情愁,来自现代地他并没有把盐货销售想像地太复杂,只觉得官盐私卖,谁卖不是卖,哪里想到这其中就这么大的关系纠葛,说白了,李孟卖盐一半要依仗刀剑,在外省卖不动,总不好明火执仗地打过去。

    在此之外,也有些客观条件上的困难,比如说淮盐出产量远远的大于山东,而且运输可以依托漕运和两淮地密集的水网,而山东则不同,有些时候,即便是外面有需要,这边的生产和运输也跟不上。

    所以李孟一直想要在淮北顺理成章的扩大自己的势力,占据几个盐场,利用对方的渠道来卖,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最近的这件事情,盐商的应对迅,也找不到生事的借口。

    听见这方家的方应仁把话挑明,李孟顿时是来了兴趣,方应仁也是看到了李孟的神色变化,心中有了几分把握,禁不住笑着说道:

    “大人也贩盐,不过做的却不精细,要知道这盐业的买卖,并不是有盐就能卖出去的,两淮盐商都是山陕、徽州的商人,几十代的传承积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看着好像是钱货两讫的生意,里面的道道多着呢!”

    李孟连连的点头,大明盐业买卖的最顶层就是这些两淮的盐商们,双方水火不容很长时间,李孟有时候也想,等到自己杀光了这些盐商,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行业里面的奥秘,今日居然有一位淮上盐商给自己讲述,真是难得的机会。

    方应仁实际上还是有些紧张,身为李孟的大将已经是有种杀伐地血气。靠近了接触,方应仁的压力很大,说了几句之后,喉咙有些干,端起茶碗喝,却已经是空了,李孟笑着有拿着茶壶给他倒满。

    这次方应仁并不紧张,反倒是笑嘻嘻的端着茶杯受了,李孟终于是开口问道:

    “却不知道方兄来意为何。总不会是在这里闲谈吧?“

    方应仁完全的放开了,笑着回答道:

    “大帅这么称呼实在是折杀小人,大帅养兵治民,花费巨大,这开源的心思想必是迫切的很,小民家中有些门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李孟眯起了眼睛,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主动上门讨好。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对方必然会要求回报。

    从前孔三德、周扬都是做过类似的事情,天灾频频,内忧外患,脑筋清醒地人都是看到内乱将至,急于寻求庇护之处,或想在这乱世中博得一场大富贵,但现有这个状况下面,即便是有想法,也不能蓄积武力。个人还是无法和朝廷抗衡。

    目前来说,也只能是下注了。

    朝廷兵马没有什么下注的必要,常例的供奉已经是让人烦扰不堪,鞑子远隔千里,又是常在关外,而且此时的满清女真。在华夏汉人眼中仍然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除却那一直和草原上有生意往来的山西商号,其余人都不愿意选择。

    而陕西乱军,张献忠、李自成等人,煊赫时候也有几十万兵马,但几起几伏,总是看不到有什么长远,让人不太放心。

    按说李孟也是山东总兵,正牌朝廷的兵马。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这李孟和寻常的大明军将没有什么不同,敛财的本领或许还要高些。

    但凡是近距离接触过或是仔细观察过的人都知道李孟和周围人地不同。或许李孟在这个时代都显得另类。

    李孟善于敛财但私人生活可以称得上是俭省,每日里驱使军兵训练,从不克扣军饷,驻扎在山东却没有骚扰过百姓,反倒是屯田收容流民。

    尽管做过这些好事,但李孟生活俭省,可钱财全是投入到自家军队之中,屯田收容流民,可屯田的田庄完全是自家的产业,军队名为国家的军队,但实际上也被李孟控制的严严实实,水泼不进。

    大明军队一般都要有太监监军,行动都是要有巡抚等高品文官带领,但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形同摆设,把柄还被李孟抓在手中。

    李孟从来不说什么忠义之辞,在朝廷之中,山东总兵李孟很不起眼,只是知道山东很少出什么乱子,朝廷有事他也会听命出兵。但仔细一想,山东的兵马除却在齐河县打败过清军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战绩了,也没有干过什么。

    如果一个仔细观察过李孟和山东兵马的人来判断,只会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所图非小”或是“恐非池中之物”之类的的套话。

    这话虽然是俗气,但对于那些想要下注赌富贵或求平安的人来说,这样地人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左良玉、贺人龙之辈,也是拥兵数万,嚣张跋扈的大将,但若是和这种武将勾结,等于和虎狼为伍,说不准什么时候,对方就会把你连皮带骨头一口吞下,连个渣都不剩。

    可李孟不同,从起家到现在,最起码还是守规矩的,做生意从没做过不守信的事情,这点让人总归是放心些。

    而且对于商人们来说,李孟也是一名商人,他是山东最大的盐商,这种在同一个***地身份更加地让人安心,也让人觉得容易把握。

    从前李孟自己看不到这一些,孔三德和周扬郑重的表示对他的看重或是投靠,李孟还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现在已经是不再这样了,盐商方家找上门来,并不让他多么吃惊。

    只不过是这方家眼光好,提前联系上了自己而已,对方凭空上门送给自己一笔大好处,自己靠的是什么来回报。靠的就是自己手中地刀枪,自己手下的几万雄兵。

    方应仁看见对方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愈觉得此行地正确,下注与否先不说他,搞不好眼前就有大便宜可赚。他停顿了下,身子挺直,笑着开口,此时方应仁地立场和态度已经不是方才谈话那么拘谨,而是真正站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小人在家地时候。家父时常讲到,而今两淮盐业,虽说兴旺达已经是快要百年,但却并不稳定,参与在其中的人太多太杂,彼此争夺,恶意争斗,本应该更大的盘子却被局限住了,若是有人整饬一番,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李孟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盐业整饬,那是南直隶盐运衙门和户部的事情,本座是个武将,又是镇守山东,管不了那么远,那么多!”

    听到李孟地回答,方应仁哈哈的笑了几声,就像是没听到的一样,自顾自的扯到了别的话题:

    “方家愿与灵山商行合股开办盐栈,所占股份。灵山商行六成,方家只要四成,两淮盐业的盘子几百万两还是有的,因为一直是混乱,还有许多的空子可以掘,整饬之后。总能从盘子里面扣出一两成。到时候方家和灵山商行合股开办的盐栈,就做这一两成的生意。”

    方应仁笑嘻嘻地说的极为轻松,但两淮盐业的一两成生意,那就是上百万、几百万两的买卖,实在是大利。看着李孟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方应仁却愈的放松,继续说道:

    “扬州府的同业诸家,小人虽然是操持贱业。可家中也有些在官府做事的亲戚。平时照应着,小人家一贯是懂得规矩方寸。不过也有些同业商户,家中没人在官家做事,没人教导,难免有人失了规矩,忘了如何做生意了。”

    随便一个人进来,听到两个人对谈的任何一句话,都会糊涂半天,方应仁每句话都是没有联系,可李孟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浓,觉得颇为有趣。

    若想成为别人下注的对象,而不是成为棋子,实力很重要,聪慧同样重要……

    话说到这里,貌似双方都已经是了然,这个话题再也不提,改谈一些风花雪月地事情,这方应仁虽然精干,可在扬州繁华地,又是豪门富家子,对这些享受和玩乐的门道很精通,说起来那可比方才打哑谜强太多了。

    说起来,李孟还要比这方应仁小上几岁,不过方老二曲意逢迎,双方谈的很是尽兴,眼见着到了吃饭的时间,方应仁知道这初次相见,已经是谈的足够多,谢过李孟的留饭邀请,告辞去客栈居住了。

    送出门地时候,方应仁好像是响起来什么,回头笑着说道:

    “有件事情好叫大帅知道,家父说过,这盐货是官卖地生意,不管怎么做,总归是要在官面上过得去。”

    李孟板起脸来回答道:

    “省得、省得,本座也是堂堂朝廷命官,自然知道万事要守王法。”

    看到李孟板起脸来,方应仁一愣,等到李孟说完才放松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方家多少年的生意坐下来,这次来山东,除却观察形势,和李孟见面之外,自然还有些现实生意上的考量,和李孟面谈的时候,也提到了要在胶州和济南两处开设商铺的请求,并且请李孟恢复方家在济宁州的几处产业。

    李孟对这个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这些请求实际上都是给灵山商行增添收入的,他当然大力赞成。

    说起来有些好笑,浙江有良港,可惜是控制在浙江海商的手中,南直隶也有良港,可惜不允许私人使用,能取得海贸货物地渠道,相对经济核算地居然是胶州,江南奢华地,对外洋的东西需求比较大,方家做这些生意也算是贴补。

    三天后反正就要出,李孟索性是让方应仁去找侯山去谈,这些细务他就没必要关心了。

    眼下地侯山也在忙着搬迁的事情,侯山的地位跟着李孟水涨船高,从前见到孔府的孔三德,侯山要称“老爷”,后来则是“德爷”,现在,侯山的称呼里面要是再有个“爷”字,孔三德是肯定不让,说是两人年纪差不多,兄弟称呼就最好了。

    几天后,李孟和家眷们在亲兵营、马军还有两营兵马的护卫上路,赶往济南,因为许多灵山卫、鳌山卫出身的兵卒家眷都是在济南府那边被授予田地,全家搬迁了过去,李孟手下的军兵们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舍。

    女眷和老太监他们都是马车,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疲惫,李孟骑马率军护卫,这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沿途上都有屯田田庄和依附于胶州营系统的地主士绅,给养扎营这类的事情倒是不用愁。

    这一路上,李孟都是在想方应仁谈的那些话,张江率军进驻淮北之前和现在,黄平的情报系统花费了很大力气在两淮盐商身上,方家在扬州盐商之中是个什么地位,李孟还是明白的。

    那天方应仁说的话虽然是遮遮掩掩,可对于李孟来说,到没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没人教授规矩的盐商,显然都是些没有官方背景,或是其后台已经是败落的。

    这样的盐商无依无靠,下手也是最容易和最没有阻力的,所谓整饬盐业市场,在里面扣出来一两成的份额,恐怕就是要在这些盐商身上打主意了。

    至于要守王法,那当然就是说暗地里用什么方法来吞并这些产业无所谓,但明面上一定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只要是合法合理的把这些盐商的产业吞并,他们的出产和销售全部是方家来负责,所得的收入和利润,则是给李孟六成。

    这件事情看起来好像是方家给山东总兵送了个大便宜,但方家也是凭空的扩充了一大块家业,而且见血动手的体力活还要李孟来干,别看方家是四成,但在两淮盐商中所占的份额加大,附加的好处可远远的过那一成。

    李孟也是得到了进入两淮盐业的机会,两淮盐业和现在的山东私盐销售不同,这种纯粹的,只属于这个时代的盐业生意,李孟和手下人或是外行或是半懂不懂,也需要方家这样一个代理人。

    方老太爷的确是老奸巨猾,找了个很好的切入点来和李孟这边结盟,并且提前表示了自家的善意,这的确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至于如何动手,李孟实际上在方应仁突然登门之前,就已经是有了方法,要不是方家老二讲述的足够有说服力,当然,更主要的是来的及时。要不然,李孟的这个法子也会用在他们方家身上了,方家的运气真是不错。

    距离济南城还有一天多路程的时候,来自济南的传令兵快马和李孟这支队伍会合,带来的消息很是突然,京师的传旨钦差已经是到了济南,旨意的大概意思也已经是弄清,要求山东总兵李孟,入河南平贼。

第二百九十四章 翁婿之谊 一视同仁

    崇祯年,江北各省连年的大灾,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山西都是民不聊生,不过最为凄惨的还是河南。

    要说自然灾害的程度,河南并不比山东和其他各省厉害,但是*酷烈,河南中州地,若在寻常日子,地处中原,交通四通八达。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也算是一等一的好地方,结果断断续续的,大明朝廷在河南封了八个藩王,其余的皇亲国戚,还有致仕官员更是多不胜数。

    这些亲藩勋贵占据大量的土地,最为财雄势大的福王,当年封王就藩的时候,河南省的田地甚至都不够封赏,还要到其他的省份去分划。这还是朝中大臣和万历皇帝力争的结果。

    这么少的人占据这么多的土地,偏偏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功名,他们的土地和佃户是不用缴纳朝廷的赋税和服徭役。

    可大明的任何一次加赋,比如说练饷、辽饷都是把河南包括在征税的范围之内,这些税赋,承担只能是那些无地和少地的贫民百姓,而且层层加派的这个弊政,在河南尤其的厉害。

    每一次加赋,都有大批的农民破产,这些农民的田地自然是被藩王,皇亲,勋贵们侵吞掉了,这些农民大部分成为流民,成为大明帝国祸乱的根源,剩下的农民更少,所要负担的税赋和压迫也就更重如此这般的恶性循环,让河南的平民百姓的生存生态已经是变得极为的脆弱,根本承受不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比如说崇祯十二年和十三年地大旱灾,山东有类似军事*体制的集体农庄,兴修水利,合理调控各项地资源。勉强能顶过去,但河南有什么。只有张献忠的屡次侵扰,大明总兵猛如虎和左良玉的残暴搜刮,当然还有好像是没有尽头的剥削和压迫。

    崇祯十三年三月间,河南省已经路无行人。百里无人烟,大股大股地流民啸聚在一起,杀官造反。

    在几年前李自成在河南大会群雄之后,河南地本来再没有什么成气候的乱兵盗贼。可如今几万人以上的大团伙就有十几个,河南地除却靠近北直隶和靠近湖广两处的州县之外。其余地地方都是乱成了一团。

    官兵和地主士绅们都是呆在城池之中。依靠黄河和伊水等大河的运力保持进出,依靠城池地工事来确保安全。

    河南上下对这些大伙盗贼地态度是,只要是在乡间的话,就当做不存在,官兵能剿灭则剿灭,不能剿灭则不予理睬,每天只是一封封的告急文书到朝廷去,可朝廷在湖广四川一带、北直隶锦州一带。集中了大明七成左右的兵马。根本抽不出什么余力来剿灭,只能是坐任横行。

    但情况即便是如此的危急。却没有人想缓和这样的局面,土地兼并,无节制的税赋收取,这些恶政没有人想着去改善。

    曾有某士人建言朝廷,建议朝廷中枢均田地,抑制兼并,却被崇祯皇帝驳斥说道:此策人情所不容。还有洛阳府某官言辞恳切的劝福王能否减低王庄田地地田赋和徭役,却被福王喝骂道“我朱家田地,我朱家子民,孤如何做,关卿何事。”

    本来杨嗣昌给崇祯皇帝地谏言里面说道,湖广和四川对张献忠和李自成罗汝才的围剿,不仅仅是围剿这几名大贼,而且在剿灭大贼地同时,震慑天下的贼人宵小,让他们不敢有妄动的心思。

    谁也没有想到,张献忠的大败,罗汝才的走投无路,对河南的平民百姓丝毫没有什么震慑的作用,反倒是闹得更加厉害。

    几万人以上的大团伙之中,比较著名的有“宋江”和“李振海”“破天王”等等的大股,既然罗汝才用“曹操”作为绰号,那用“宋江”就也不算稀奇了。

    河南地这些啸聚的乱民中,有三四股是陕西老八队,也就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在河南活动的时候留下的残余。这些人的实力最强,也最有战斗力,聚集起来的民众也就是最多。“宋江”说不上是最大的,也说不上是战斗力最强的,但却是打败仗最少的,而且他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廷的征剿旨意之中。

    因为从崇祯十三年的二月开始,“宋江”这一伙就开始在开封城周围活动,有几次城头上的官兵都能看到“宋江”部的人马,结果开封城眼下白天开放城门不敢过三个时辰,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是紧闭城门。

    要知道河南大灾,本地的收成满足不了本地的需要,必须要依靠黄河水路上的补给,可“宋江”这伙人这么整日间出没在城池周围,城外的粮食和给养补充不进来,城内可是日间的窘迫。

    而且“宋江”这伙贼兵在开封城周围可是实实在在的尝到了甜头,如今河南大乱,居住在城池的周围,在紧急的时候可以朝着城内跑,安全性比起乡下那些土围子要好很多,而且城内的物资丰富,在城外的生活也比在乡间好些。

    这样就有大批还有些资财的平民百姓,甚至是小地主居住在城外,这些人好歹比那些出了一条命之外没有东西可抢的农民要肥许多,“宋江”几次来回都是颇有收获。

    偏偏守卫开封城的副将陈永福,此时正在南阳府守卫大军的后勤辎重,开封城极为的空虚,好在这周王和一毛不拔的福王大不相同,这名藩王舍得花钱出粮,动员起来城内外的大批壮丁据城而守。

    用民兵守城,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出什么漏子,可总归是让人不放心,更准确的说是心惊胆战,周王几次派出使,去往京师求援求救。但崇祯皇帝已经是被鞑子的那次入塞吓坏了,北直隶的兵马虽然众多。却一个也不想派给河南。

    南直隶的兵马在凤阳、庐州、安庆一代全力的戒备,也是抽调不出来一点兵马,山西地边兵一是消耗在前几年和蒙古还有女真鞑子的战斗之中,二来要戍守大同关口。同样是无法抽调兵马。

    至于湖广、陕西地兵马,则还在湖广、四川一带追剿张献忠和罗汝才,也是无法抽调。

    这件事情说起来颇为的有趣,山东的兵马几乎是被所有人无视了。当日间鞑子入寇北直隶和山东的时候,杨嗣昌调动兵马有误。又和太监高起潜合伙逼死了主战地督师卢象升。事后评定功过,又是大杀北直隶和山东两地的督抚、将领,用来推卸责任。

    要说杨嗣昌差不多把所有的责任都是推给了别人,崇祯皇帝继续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但却有一个人破坏了他地计划,山东参将李孟齐河县击败鞑虏大军,斩七百余,这等大功让杨嗣昌颇为的尴尬。惩罚肯定是无罪可加。其余任何地处置,都会牵扯出他在鞑虏入寇京畿、山东一带地指挥失误。会让自己背上推出去的黑锅。

    所以杨嗣昌能做的就是把这件大胜完全冷处理,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特别善于做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督师卢象升死在巨鹿半个月,他还要编造出卢象升活着的事实,把这个胜利冷处理,那更是简单。

    结果,官方并不是不承认这个胜利,但这个胜利被提及的很少,即便是在官方的邸报上也仅仅是几个字而已。

    而且在这之后,不管是朝廷上还是其他地方,杨嗣昌极为反感有人,还有主动的去阻止别人谈起山东地任何事。

    不管是山东总兵李孟在齐河县地那场胜利,还有李孟从前平贼平乱的那些完胜地战绩,或是山东在大灾之年,却有太平景象,流民和灾民很少出现。

    和李孟来自的现代不同,那时候并没有什么丰富的咨询和达的传媒,中枢把某处低调冷处理,下面的人也会跟着漠视或是遗忘,李孟在中枢没有什么能够依仗的奥援,身在高位的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又是远离京师,后来更是被贬斥为民,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和李孟本就是互相握着把柄的关系,更不会为他去争取什么。

    结果山东,不管是兵还是民,都被天下人漠视了,这地方好像是没有什么乱子,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让别人可以关心的。

    但朝廷的答复旨意回到开封城之后,周王却不干了,眼下每天大批的壮丁民壮守城,花费的可都是周王自家的银子,粮食也都是他积存的私粮。河南巡抚衙门穷的连老鼠都饿死,自然是指望不上,河道衙门现下已经是半废的状态,没有朝廷下拨的银子,他比巡抚衙门只差不强。

    周王知道这钱这粮食该出,但这么出下去,实在是肉疼,而且也经不住花费啊!但朝廷没有兵马可派,也是实情。

    要是其他人也就这么认命了,不过周王朱恭枵却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朝廷旨意下来,巡抚衙门那边派人通知过来,看这个答复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周王朱恭枵还琢磨着是不是太监或某位阁老想要索贿,要是文字间有这样的迹象,再凑一笔银子送过去,能解开封的险境也值得。

    晚上拿着抄录的旨意翻来覆去的看,他看来看去觉得有些不对劲,貌似山东无事,可为什么不派山东的兵马前来支援。

    结合邸报、塘报和各处了解到的情报,除却淮北有山东一支兵马护卫盐场之外,天下间其他处,并无用兵。而且山东省内,虽然屡次的上报某处有乱,官兵急至,迅平定,可始终没有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

    种种的迹象总归是能分析出来,山东省内的兵马根本没有什么大动静,而且绝对的有余力。

    山东有兵,山东太平,可却天下不闻,这里面肯定是有蹊跷,没准还有什么不能触碰的忌讳。周王也是谨慎小心之辈,知道藩王虽然身份亲贵。可一举一动都是在朝廷和地方官府的关注之中,稍有些不当的举动,就是削爵下狱的罪过,东虏女真第二次入寇。在京畿肆虐。

    唐王朱聿键想要起兵勤王,自己招募了几千兵马,结果没有败在鞑虏手上,却被官军团团围住。到最后这满腔热血地王爷落得个圈禁的下场。

    自己如果触犯了这个忌讳,会不会也是落得个和唐王差不多地下场呢。周王朱恭枵思前想后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周王一想起山东就觉得心中有气,即便是没有朝廷的勾当,这山东在周王府也是个忌讳,除却几个知道内情的亲信之外,其余的王府官员和仆妇家丁们都是知道,这山东二字在王爷面前是大大地忌讳,谁要是提起来,王爷就要大脾气。谁也不会主动去触碰这个霉头。

    当然。大家也都是理解,心想最受疼爱的周王郡主朱云瑶突然暴病身亡。王爷有些不对劲也正常。

    周王在自己女儿宁可呆在山东胶州那种偏僻地方,也不愿意回到开封府这等有了男人忘了老爹的举动极为的不满,不过心里面却也是理解,这么一个天真活泼地女儿,如果将来被圈在这开封城内,或是其他的城池一辈子,那实在说不上什么幸福,这么跳出牢笼也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听说那山东地李孟也是个财雄势大,手下虎狼成群地豪霸类的人物,总归是亏待不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放心不再去想她了。

    可现在局面如此的紧急,不管有什么忌讳,也要把城外的“宋江”一伙先赶走驱散,这周王越想就越觉得这李孟应该过来救援,本王的女儿都已经是赔给你小子了,你来救救老丈人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周王越想越觉得应该如此,在“宋江”领着大队人马又在城外转悠一圈,并且占据城前的黄河渡口三天之后,周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并且派人去请河南巡抚入王府议事。

    地方文官有监视亲藩地责任,可眼下这个情况,河南巡抚和周王已经是一条船上地人,任何能解围的方法,不管背后牵扯到什么,都要拿来试试,再犯忌讳,也比城破身亡地结果要好很多。

    事情确实是紧急到一定程度了,河南巡抚派往京师的奏折信使派出去四次,结果在第四次才跑出去,其余的时候居然都被贼兵给挡回来了。

    奏折一送到京师,朝中诸公这才是惊讶的现,居然山东还有可以调动的兵马,这件事情说起来好像是个玩笑,但却实实在在的生了。

    实际上,除却杨嗣昌有意的造成这样漠视的局面,有意的低调冷处理之外,山东兵马给京师御马监和兵部的印象并不好,其中,河南生乱,调动山东兵马去平定,并不是这次才有人想起。

    从前在兖州的曹州总兵刘泽清对历次朝廷调动他离开山东驻防,还有在山东之外的地方作战的命令都是虚与委蛇,从来不肯遵从,或是装病,或是说粮秣不足,朝廷中相关的官员都是恨的咬牙切齿,可却无可奈何。而前任山东总兵丘磊也是个差不多的角色,朝鲜被后金攻下,朝鲜使臣来大明朝廷求救,兵部催促丘磊率兵出海救援,结果丘磊迟迟拖延。

    等在登州出海的时候,朝鲜已经是投降后金快一个月了,堂堂大明帝国,连藩国都无法护卫,这等于是在朝廷脸面上扇了狠狠一耳光,可同样的,这等带兵的大将,还真是无法轻易地处置。

    现在丘磊惭愧自杀,刘泽清死在贼兵突袭之中,新任的总兵李孟也不是什么善茬,每日间和朝廷的书信往来就是两件事,哭穷和要钱,朝廷现在根本没有钱下拨给不在第一线作战的兵马,然后李孟就在哭穷说,无饷无粮,军队不能战斗,士兵没有士气,这样的总兵极为的难缠。

    反正是杨嗣昌决意冷处理山东兵民事,大家也就是顺水推舟的,把山东总兵和他手下的兵马给放在脑后了。

    此次河南巡抚提起,河南巡抚和山东无关,如果不到万分窘迫之时,无论如何也不会算计起来其他省的军兵。这说起来实在是让人可怜,反正调动兵马不过是朝廷下旨意而已。

    而且崇祯皇帝虽然刻薄。却对亲藩勋贵极为的看重,这些藩王贵族若是有个闪失,当事地地方官员和朝廷官员都会有极大地责任,基本上距离弃市杀头的罪名不远。朝中诸公和司礼监地诸位秉笔太监很快就形成了统一的意见。

    这个意见迅的报到崇祯皇帝那边。眼下这位“勤勉圣上”整天都在关注督师杨嗣昌报上来的战报,还有蓟辽总督洪承畴地对关外的军事计划,河南和山东,对崇祯皇帝来说。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既然下面地大臣内官都已经形成了共识,崇祯也就从善如流。准了这事。下旨给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让他们两人带兵支援河南开封,平定贼兵。

    现在北直隶和山东都是太平地界,传旨太监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很快就到达了济南城,大模大样地把旨意和颜继祖还有刘元斌宣读,然后等着山东总兵李孟过来,再通知一下就是了。

    暗里是什么情况不说。但明面上各省兵马都是归巡抚和监军太监统带。总兵、参将之流仅仅是下面带兵而已,实际上目前武将再怎么跋扈。上面地文臣大体还能指挥的动,传旨的太监自然以为山东也是一样的情况。

    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自然不能说,在山东地方,有些明面上的东西也不管用了,山东总兵李孟行事压根不会,也不需要征求他们两个人的同意,不过因为把柄在对方手中握着,李孟的这般行事他们也只能是笑脸相对。

    好在李孟一些程序上的东西做地还算是留面子,下人倒也看不出破绽来,两人逃过杨嗣昌评定功过地那场大祸之后,都是心灰意冷,等着任满还乡的,也不会主动给李孟下达什么命令,自找没趣。

    没想到朝廷却突然下了个旨意,要求山东出兵救援河南,这让两人就连哭都哭不出来,求援河南,那河南都已经是穷地连老鼠都活不下去了,动兵过去救援,一点好处捞不着不说,还要花费大量的粮饷。

    如今天下间哪有这般忠义的武将,就李孟手中没有两人的把柄,这兵都未必调动了,何况是李孟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山东总兵丘磊惭愧自尽,两人虽然在奏折之中大说好话,可实际情况两人也了解大概,山东总兵丘磊脖子上那根绳子,到底是自己套上去的还是李孟勒上去的,这可是一桩大家心知肚明,却装糊涂的公案。

    若是李孟不遵从这个命令,朝廷急,山东巡抚颜继祖和监军太监刘元斌会是大罪,若是李孟起急来,颜继祖和刘元斌琢磨着,会不会也被别人在脖子上套上根绳子,然后两人也因为惭愧而被自尽。

    说来也是奇怪,李孟明面上的作为,颇为的内敛低调,在山东民间更是好评如潮,素有仁义之名,比起左良玉之流那是名声好出太多,但颜继祖却总是觉得李孟这人危险之极,什么跋扈之事都能做得出来,尽管看起来李孟一样也没有做过。

    山东巡抚颜继祖客客气气的把朝廷的旨意转述给济南府同知周扬,周扬谦恭之极的接受了旨意,却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答复,安排快马给正在路上的李孟送去急报,这种大事,当然要主公自己才能做出决定。

    李孟的行踪颜继祖自己也是了解,算算来回最多需要三天的时间,不过在消息送出去第三天的上午还没有什么回音的情况下,山东巡抚颜继祖反倒是镇定下来,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坦然面对的好。

    中午反正巡抚衙门也是无事,颜继祖索性是回到自己家中,用很是轻松的语气和家人把将来的事情交待了下,倒是把他家人吓了一跳,因为这语气实在太像是交待后事了。

    第四天一早,胶州营老营大队和李孟的亲眷队伍终于是到达了济南城,按照规矩,总兵来。巡抚和监军太监不必迎接,总兵到后则要主动去拜见这两位指挥。颜继祖已经是颇为的灰心,本来对李孟是按照平级私下里面甚至是对上司的态度,可这次索性没派人前去招呼。

    监军太监刘元斌可没有他那么看得开,把自己最贴身的亲兵领和管家都是派了过去。而且安排私宴要晚上相请。

    结果结果迎接的仪式还没有完,监军太监刘元斌就急忙忙地派人给颜继祖送信,原来李孟并没有来济南。

    来到济南城之后,跟随李孟大队的李府管家给济南府同知周扬一封私信。周扬收到信之后立刻是求见监军太监和巡抚,把情况通报了一下。

    转达地消息之中。山东总兵李孟的姿态倒是颇为的客气。说是知道河南军情紧急,就先行出,调集兵马。请巡抚大人和监军大人跟上,李某在兖州府等候云云,得到这个消息的颜继祖先是愣了下,接着就是狂喜不已,再接下来就是有些纳闷了,心想这李孟这次到底什么原因。如此干脆利索地听旨出征。

    不管原因是什么。人肯出征就好,至于等待给总兵宣旨的钦差。那个很好打,听监军太监刘元斌的消息,说是胶州营还给钦差们准备了一份厚礼,这下子连自己出钱都不用了,宽心的很。

    到达济南城地胶州营老营队伍,亲兵营仅有一百人,马队八百,其余的部队都是官兵俱全。

    李孟率领亲兵和马队三千骑,已经是赶往济宁州,在兖州军中抽调五千人,一千老兵,四千新兵,陈六带兵出战,一同赶往河南平贼。

    所谓地请巡抚大人和监军大人跟上地话语,也就是个客气话了,宣旨的钦差一走,这两位大人愿意呆在济南也没有人管他,愿意跟上来也随他们,不过这两位想必不愿意去河南那烂地方见识血光刀兵。

    五月初七那天,李孟率领骑兵到达了济宁州,到达之后,他谢绝了济宁州几名大商人提供的大宅院,反倒是在城外建设好的营地扎营。

    文如商行的孔三德,八闽商行的掌柜都是早就在济宁城内等候了,灵山商行给文如商行预支了五万两银子订金,孔家在济宁州的十几个大仓库眼下都是热闹的不可开交,孔府自己地丁壮还有兖州军地士兵,开始紧张的搬运装载。

    河南有八名藩王,山东有三名,被清军俘虏地德王,住在青州的衡王,还有在兖州府城嵫阳城居住的鲁王。

    山东为鲁地,鲁王第一代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小儿子,是山东诸王之冠,在靖难之后,成祖朱棣对鲁王一系是极为的宠信,结果历代传承下来,这鲁王是最稳当的一个,世代的亲贵,自然是豪奢异常。

    而且鲁王朱以派喜欢玩乐,并没有什么政治上的野心,在嘉靖那一代开始,与皇帝的血缘关系也变得很疏远,所以鲁王这边没有太严格的拘管,只要他在没有朝廷旨意的情况下不出嵫阳城,那就一切由他。

    朱以派对江南女子极有偏好,这已经成了兖州城富贵***里面人所共知的事情,每年都有王府的采买,在扬州和苏州买几名专门培养出来伺候男人的绝色,每年就在五月间运回嵫阳城,这已经是成为惯例了。

    鲁王朱以派对他的胞弟朱以海极为的亲近,每年买来女子之后,都要分给朱以海一两位作为姬妾。

    兄弟两个都是年轻人的心性,派往江南的管家早早的就送回消息来,说是在五月初八那天,一定把人送回来。这鲁王兄弟两个自然是翘以盼,谁想一直到五月十二之后,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着急的鲁王朱以派把自己的侍卫派出去寻找,反正从江南回来,肯定是要走水路,在济宁州那边中转。

    这天是五月十五,也应该是侍卫回来告诉消息的日子,实际上对于这两个兄弟来说,鲁王府的侍卫和一应下人们都是按照哄小孩的态度来对待,在这个年代,相隔几百里的路程,耽误个一天两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何必着急呢,但这兄弟两个却急的要命。总要照顾他们地情绪。

    早晨起来,用过早饭之后,鲁王已经是骂了几次下人,大家都是知道王爷是为那迟迟不到的女人。或是迟迟不到地消息火,头疼的王府总管早早的在王府门口等候消息,免得在府内听主子聒噪。

    临近中饭的时候,在凉亭欣赏歌姬地舞乐。却听见管家急匆匆的跑过来,到了跟前。开口喊道:

    “王爷。那帮出去的有消息传回来了!”

    听到这个,鲁王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说道:

    “还有多长时间到,快说!”

    管家这时候声音一下子低沉下来,小心的说道:

    “回禀王爷,他们带着人已经是走到了济宁州,不过差不多还要半个月地时间”“你这杀才,本王没有出过嵫阳城。可也不是糊涂。从济宁到咱嵫阳城就算是走,也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咱们王府在济宁州不是有船吗?”

    管家地话还没有说完,这鲁王已经是喝骂了出来,不过鲁王哥俩在这府里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威严,管家也不太害怕,还是镇静地解释说道:

    “王爷,这也怪不到他们身上,济宁州已经是封城了,非济宁本城的人士,五月十三之前不能离城,咱们派出去的那些人从来都不带这些。“

    “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管家越解释,年轻的鲁王就越的愤怒,禁不住大声的喝问,管家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却不那么轻松了,反倒是声音压低了些,低声说道:

    “王爷,是山东总兵李孟”

    “一个总兵居然这样地嚣张跋扈,到底鲁王是他,还是孤家!”

    这次管家没有出声,反倒是鲁王朱以派地弟弟朱以海连忙的沉声低喝道:

    “王兄,不可妄言,这齐鲁之地,哪有咱们鲁王府说话地位置,那李孟说话,谁又敢不听。”

    这番话说完,气哼哼的鲁王反倒是不出声了,他的确是没有出过嵫阳城,但他一样听过这李二郎的大名。

    济宁州现下已经是乱作一团,没有官身和路引人十日内不准出城还不算是大事,更加让人叫苦连天的是,所有经过济宁的船只大部分都被扣下,只有朝着京师运送漕粮的船只被放行。

    剩下的船只必须是自寻仓库,卸下货物,商人和伙计上岸寻找客栈居住,而船工和水手则必须要留在船上。

    虽然说不扣漕船,可这举动本身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不过常在这条水路上跑的商户们都是知道轻重利害,特别是对要求他们这么干的是什么势力更是心知肚明,所以尽管心有怨言,可还是乖乖照办。

    当然,也有些第一次行走这边的行商和其他身份的人不知道,比如说,鲁王府的这些侍卫们。

    堂堂亲藩去江南学那些盐商富豪采购女子,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鲁王府的侍卫们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也一直是不愿意挑明自己的身份。

    不过若是有管闲事的,特别是官府中人查问,那就亮出这个身份,鲁王府的侍卫,大明的亲藩家丁,这个身份一亮出来,官府中人都是退避三舍,这些王府侍卫对这样的事情都感觉到很有乐趣。

    这次因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他们也是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心想要是再不抓紧时间,回到嵫阳城恐怕会吃苦头。

    但兖州军的官兵们得到了命令,自然不会让这些人离开,结果双方在码头上就起了冲突,兖州军的士兵人多势众,手中又都是拿着军中兵器,鲁王府的侍卫们也不敢轻易动手,只得是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拦阻他们的这些兵丁,都是胶州营的新兵,听到是藩王的家丁下人,未免是有些胆,迟疑着不敢动手,看到兖州军的士兵如此的摸样,鲁王府的侍卫们顿时是气焰嚣张起来,张嘴骂骂咧咧不说,还直接的上岸去解开缆绳,和看守那边的士兵推推搡搡。

    兖州军的新兵手中空有兵器,却被对方的名头吓住,不敢用强,这码头上被胶州营扣船的人很多,那些经常在这条水路上行走的客商,下船之后安排好货物,直接就是去寻找客栈安心等待。

    而在这码头上的,则都是那些初来乍到,看到那些王府侍卫牛气冲天的上前冲突,这些人也都是跟着鼓噪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平息的也是很快,几名在一旁闲聊的士官听到这边有些不对,便一起过来查看。

    看到那些正在推搡的王府侍卫,一名士官二话不说,在码头上抄起根粗竹竿,摆个长矛的架势,顺着人群的缝隙平平的刺了过去。

    这竹竿很长,那些王府侍卫又是站在码头的边缘,正在吵闹间,猛地一根竹竿刺过来,被刺中的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胸口就被重重的集中,直接从码头上面跌进水中,然后就听到那几名士官在后面骂道:

    “理会他个鸟,你们吃谁的粮食,拿着谁的刀枪,怕个球啊!”

    又过片刻,王府侍卫差不多都被打进河里面去,方才还在鼓噪的那些商人们,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句话。

    五月十一,胶州营出征河南的军队,征集到了足够多的船只。不管是装载粮食给养的,还是装运士兵马匹的。

    五月十三,大军出征间,写了万字章节,和大家求月票吧,我的更新应该是能够恢复,也可以和大家理直气壮的讨要个月票。

第二百九十五章 疯不畏死 暴虎冯河

    大军行动,如果是6地上的行动,粮食辎重运输所需要的人力和畜力都是极为的庞大,李孟的胶州营虽然是有钱,这样的花费也是无谓。

    人马在每日的生活之中都是需要大量的水源,这也是行军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大运河上行军就成了最佳的选择,在济宁州聚拢的九千多兵马聚齐之后就顺着运河一路南下,在南直隶境内入黄河,然后逆流而上。

    这支船队也可以说是浩浩荡荡了,除却九千多胶州营的兵马之外,还有不少的民夫壮丁,用来搬运辅助。

    济宁州和徐州之间,一直是有哨探快马传递消息,把灵山商行和其他的情报系统搜集来的消息交给李孟,反正运河之上,船只靠岸也是方便的很。

    进入徐州府之后,黄平亲自把消息交到了李孟的手上,从这情报上来看,李孟对这次的战斗倒并不是全力以赴,因为除却那贼寇“宋江”的消息之外,还有淮北军的动态,甚至还有信阳水营具体的事情。

    现在的淮北军,在海州附近的耳目已经是比从前灵敏了许多,因为盐商方家的主动配合,方应仁来见李孟的消息应该是刚刚通过李孟的亲兵送到张江手中去,看来方家对这件事情的准备要比胶州营充分很多。

    那边说,这边已经开始做了,淮北军对这送上门来的配合紧张异常,不过总比在海州步步提防要强太多,总之就是小心翼翼的应对。

    相对这边的消息,驻扎在东海中所地信阳水营就生了几件颇有意思地趣事。大体都是和去那里当百人队长的邓格拉斯有关。信阳水营都是在青州靠海一带招募的海盗青壮,经过的正常训练并不多,对胶州营内的典故也并不是很了解,突然出现一名洋人,众人实在是惊奇异常。

    消息上说,邓格拉斯刚到东海中所的那个岛上,就连吃饭都有人围观,那些海盗们都是惊奇非常的赞叹“原来这番鬼也是吃饭的”。

    除却这吃饭之外,突然这么个新人,而且还是个洋人来当他们的百人队长。这些海盗们当然是极为的不服气,看到杨四对这个洋人客客气气地态度。很多人心里的不服气更是增添了几分。

    那些脾气比较火爆地水营青壮就想,这洋人没准没有什么本事。只不过是上面安排下来的角色,找机会要给他一个教训。

    这教训洋人地机会很多,特别是邓洋人对胶州营的操典和训练方式颇为的了解,看这水营对这方面还稍微显得生疏,便准备开展训练。心想只要是把这个训练搞好,那就是自己在李孟面前表功的本钱。

    结果到了这个水营的第三天,邓洋人把手下地百余名士卒拉到校场上准备训练,没想到士兵们对他的训练压根是不屑一顾,说是从前胶州营派下来的那些士官的已经是足够,不需要再有新的内容。

    看这些水营士卒的训练,很多胶州营应该训练到的内容。这边分明都没有练到。当日间为了成,只是大概地教授了一些基本地东西。谁想到这些水贼居然是接着这个自满了,这些海贼出身的士兵们别看才接受了很短时间地训练,可在海州盐场的那几次战斗之中,让他们看到了自己训练的成效。

    从前畏之如虎的官兵在自己的面前也远远不是对手,有这样的本事,天下都可以去得,还要学什么。

    别看这邓格拉斯在李孟面前恭顺异常,甚至是有些下作的低声下气,可在这些士卒面前却有一副威严的摸样。

    争执了几句之后,邓格拉斯也不多说,直接是抄起一根训练用的木棍,让下面的士兵上来试试,只有动过手之后才最有说服力。

    水营的士兵们就在等待邓洋人的这个提议,琢磨着十几个一哄而上,把这个让人讨厌的洋人暴打一顿,杀杀他的气焰。

    邓洋人这边在胶州虽然是以好逸恶劳的形象出现,可这种雇佣兵出身的人,知道自己的看家本事并不能丢,而且自己寄食的地方还是个军事贵族的领地,自己得以在这个军营中生存的本钱就是斧枪的战技。

    锻炼身体和武技的操练每天都没有停下,还是日日操练,这也是邓洋人和那寡妇成亲之后,有勇气和李孟提出去下面任职的原因之一。

    十几个同样是拿着木棍的水营战士,被邓格拉斯在单对单,单对二、单对三,一直是到单对四的比试中全部的打翻在地。

    这件事情一传出去,立刻是轰动水营,据说在两天后,还有几位青州海贼出身的水营头目自负勇力高强,也是找邓格拉斯比试,结果都是被邓格拉斯打败,这下子,邓洋人的威信固然是高涨。

    连带着信阳水营这些人对胶州营都是更增添了几分敬畏,李孟看完这个消息之后可以说是十分的满意,邓洋人虽说是个洋人,可却很明白事理,知道去了信阳水营这种地方不能怯场,只能是事事争先。

    信阳水营这个部队是为了短期的目的组建,胶州营对他的控制未免有些不稳,派人过去,也是为了树立威信,如果这威信树立不起来,也要对胶州营的名声不会有太多的影响,比如说邓洋人这种很外围的人员。

    这也算是给洋人一个机会,看他能不能抓住,把这个机会抓住,说明他有实力,也知道如何做事,将来肯定会有大用的机会,这次的机会,邓格拉斯牢牢的抓住了。

    第二个消息就是贼寇“宋江”的调查,让李孟哭笑不得的是,这宋江和自己还真是有些渊源,在明末的时候。《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在民间地流传极广。书中地各个人物,更是成了民间各位的模仿对象。

    比如说目前和张献忠齐名的大寇罗汝才外号就是“曹操”,这游弋在开封城周围的河南巨寇自称“宋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黄平下面的人员对“宋江”这支队伍的调查,最开始并没有想这么深入,只是想查出来一些很基础的情报。

    河南的绿林道和乱贼之中自然不会有什么保密的意识,每个贼人地领恨不得自己的名声天下传播,从来不知道隐瞒。黄平手下地人一查就查了个底掉,“宋江”本名宋大刚,之所以说贺胶州营有渊源。

    是因为这宋大刚原本是刘泽清手下的一名军将。据说曾经是一名千总,在曹州地安兴集镇守。李孟率领骑兵突袭曹州,刘泽清被抓住斩。他手下的兵马,在曹州附近和宁阳县附近的都被击溃,那些小股的或是向胶州营投降,或是自己逃走。

    宋大刚属于自己逃走的那一批,他当年是沂蒙山寨中地强盗头子。被刘泽清招安之后才下山成为了官兵,虽说也是吃空额,可手底下有七百多名跟着他多年的老部下,这些部下也都是打仗打的不少,勇气说不上,可都是些老兵油子,这些人虽然未必有攻城拔寨。野战决死的能力。

    但是拼命肉搏的时候。却也能支持一段时间不溃散,而且多少知道些军阵之中的规矩。宋大刚在得知刘泽清身亡之后,就是带着这支马马虎虎的队伍窜入了河南,不要小瞧这只马马虎虎地队伍。

    这样地七百多兵,已经可以杀散几倍甚至是十倍以上的流民了,宋大刚就在官兵又是干过强盗,对乱贼和官兵地套路都是颇为的了解,打起仗或是火并起来,吃亏很少,胜仗很多。

    而且这宋大刚做事也有个界限,河南境内,南阳府不去,因为那边有左良玉这个更大的土匪强盗,北直隶不去,那边有朝廷的重兵驻扎,山东不去,李孟可是个煞神,河南省本就不小,在这里折腾就足够。

    几年下来,居然也是纠集了几万人马,也是河南省内有名的大人物了,这名号是宋大刚的自称,他是山寨出身,当年镇守的地方距离郓城县也是接近,或许是听评话故事太多,为了给下人彰显自己的仁义,所以自称宋江。

    这“宋江”手下的人马差不多在一万六千在四万之间波动,这也是河南流寇的特征,大部分跟随作乱的人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很多人在跟随乱军途中或是死在路上,或是死在饥饿之中,碰见真正的战斗,这些流民反倒是不会在战场上死太多,但死在莫名其妙的混乱,或是死在惊扰溃逃之中,也是很多。、

    往往一支队伍纠集了几万人,几天之后,纠集的这些人马上又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散去,但这样的队伍人数迅就可以恢复过来,流民太多了,在河南地面上,完全不用黑心裹挟,任何一支要造反的军队经过,都会有大批的流民自愿跟随,附带说一下,要是官兵经过,也是有很多自愿参加的。

    大家无非都是要一口饭吃,顾不得为这口饭要付出什么,哪怕是拼命厮杀。

    这样纯粹炮灰的流民,如果经历过几次战斗,在战场上生存下来了,那他也能成为合格的战士,这样的人则会成为乱军中真正的战力。

    黄平和手下的情报人员做出的估算是,“宋江”手下会有七千多有战斗力的人员,因为这是这三年来,“宋江”部下人数最少时候的数目。

    对这个消息,李孟报之以苦笑,严格来说,这宋大刚能有今日的祸患,自己才是要的原因,不过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和其他人明讲。

    这次出征,一方面和开封的周王确实是有些缘分情谊,毕竟对方姑娘在自己家中,眼下给自己做参赞之类的工作,等于是养了这么大的郡主女儿白送,还要搭上很多的金银财宝。而且木云瑶本身在胶州营系统之中,可以接收到绝大部分机密情报。河南之事肯定也能知道。

    河南巡抚已经是上奏朝廷请求山东调兵救援开封。自己这边要是拒绝的话,木云瑶肯定不会高兴。

    更加重要地是,胶州营眼下地大部分新兵,缺少练兵的机会,河南开封附近的这股贼寇无疑是练兵磨刀的最佳选择。而且还是在黄河边上,胶州营也可以通过水路来运输,这样比起6地的驰援也方便许多。

    对于这些从前只是在屯田田庄之中受到简单军事训练的新兵来说,哪怕是去到开封府没有遇到敌人,这一路水上行军,也是一次非常不错的演习。

    李孟现在的心态和从前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他拼命做的就是让自己地实力壮大,同时不要受到损伤。

    山东的地盘目前还是在消化之中。大量地新兵编练成军,一切都还不稳。朝廷上下对山东的漠视和冷处理,真是正和李孟地心意,但总是这么低调和封闭也有自己的缺点,这没有练兵的机会就是其中之一。

    李孟对自己手下的军队,训练方面还是有自信的。可仅仅是经过严格训练,却没有经过实战地军队,初临战阵肯定是会闹出很多的笑话,胶州营的各支军队在这样的情况下闹出了多少笑话,李孟也是见过不少。

    河南省请求救援,和流寇贼兵作战,不管是大胜小胜。都不会作为判断你这只军队强弱的依据。至于失败的情况,李孟还真是没有考虑过。

    在水上行进了十几天。在黄河之上,胶州营虽然没有什么老关系,可高一功那边的青盐生意来回走地正是黄河这段河道,高一功和李孟地名头可能在这黄河上都不怎么著名,但是凡是知道的,自然是不敢乱动。

    庞大地船队走的颇为顺利,进入河南省归德府之后,在黄陵岗那边布置了探马,两岸各有近百名骑兵化装成马贼的样子,来往于船队和前方之间,不断的将侦查来的消息带给这支船队。

    开封城是河南的府之城,又是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城,尽管城防坚固,城内也动员起来了大批的民壮守城。

    但毕竟城内没有正规军,城外游弋不去的“宋江”宋大刚觉得有破城的机会,打破这样的城池,自己马上就可以成为张献忠、李自成那般天下闻名的大寇,城内的武库、金银、人口都是让人垂涎的。

    就连李自成、张献忠在河南的时候,都不敢去琢磨这些大城,可这次守将陈永福去往南阳府,城防空虚无比,机会实在是难得。

    要知道,河南的兵马几乎都是在湖广和陕西的方向,河南巡抚在开封城中居然要琢磨着向山东求救,可见其局面的窘迫。

    宋大刚领着几万手下,在开封城周围劫掠,就已经是尝到了不少的甜头,下面的这些流寇们也都是琢磨着进入开封城如何的享福,人很容易被利益冲昏了头脑,还算是精明的宋大刚眼睛盯在开封城上,什么事情都顾不得了。

    何况山东兵马的船队,沿途碰见任何船只都是立即扣下,要是不从,那只有沉船的命运,沿岸跟随船队行进的探马和骑兵,随着愈靠近开封地带,布置在岸上的数量也是越多,宋大刚即便是布置了探察的哨探,也会被截杀。

    不过,李孟还真是高看这个宋大刚了,一路西进,并没有碰见对方的任何警戒的布置。

    五月底的时候,李孟的部队终于是到达了陶家店渡口,这是黄河水运进入开封城的必经之路。

    如此大规模的船队过来,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如果这“宋江”还不知道,那就是睁眼瞎子了,李孟的船只出现在渡口的时候,就现渡口那边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宋大刚的部下们已经是占领了这个地方,气势汹汹的盯着水上的船队。

    船上的官兵虽然是看着可怕,但只要是封死了渡口,对方无法上岸,那就没有办法。

    宋大刚一直没有离开开封城,最近几天却是在城外砍伐树木,推倒房屋,打造了些简易的攻城器械。准备攻城。

    这真是实实在在的昏了头。开封如此大城,即便是民壮们守城,也不是这些流寇们凭着些云梯就能攻下来的,几次攻打,都是头破血流,眼下又琢磨着挖掘地道,结果开封知府率领衙役在城中要害处埋缸侦听,虽然进度还不大,可估计也是个无功而返地结局,就在这时候。山东地兵马到了。

    为了行进中的保密,李孟所率领的船队。只是依靠红黑两色的大旗来带队领路,并没有什么可以辨明身份的记号。

    岸上的流寇们甚至不知道船上到底是那里的兵马。但这肯定是官兵,因为这般气派的规模,可不是那家同道能负担的起。

    李孟率领的亲兵和马队在兰阳县地附近下船,正在从另一个方向朝着开封府急赶,眼下负责在船队指挥的兖州军地统领——游击陈六。

    这次出征河南。李孟带兖州军前来,对陈六来说,真是天上的掉下来地好事,李孟手下的几名大将,征伐出战机会最多的就是分守登州的参将马罡,山东各处,除却李孟之外。最为看重的武将也是马罡。

    和安守本分、从安排地赵能。始终跟在李孟身边的王海相比,陈六心中特别的着急。他和王海因为犯错,被李孟安排在身边当亲兵统领很长时间,耽误了外放镇守的机会,好不容易外放了,却因为在相对太平的兖州府,表现的机会又太少了。

    眼见着张江、魏力这批后起的将领也开始出镇一方,而自己这种起家时候地核心将领却默默无闻,让陈六如何能不着急。

    他们这些人,荣华富贵完全是因为李孟而来,忠心耿耿自然没什么问题,但陈六也知道,今后若想要有更大地荣华富贵,就必须有所表现。

    陈六在兖州府镇守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风言***,其中一种让他特别地受不了,说是马罡能有如今的地位,依靠的是才能;赵能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是恭谨;张江有今日的位置,依靠的是功劳;他陈六能有今日的位置,无非是和山东总兵大人的关系比较近罢了。

    五月时候,李孟率领骑兵突然出现在济宁州,说是要带兖州军去往河南平寇,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让陈六大喜过望。

    这次所带的大部分是新兵,陈六生恐这些新兵在李孟面前出什么乱子,在行军的途中,李孟在座船上每日谋划,听取情报,而陈六的大部分时间则是坐在一艘小船上,来回巡视船队,约束部下,忙的不可开交。

    眼下敌人就在眼前,可船只却无法的靠岸,这就是大问题了,看岸上这些贼寇的乱哄哄摸样,陈六对取得胜利没有什么疑问,恐怕李孟率领的大批马队出现在这些流寇后面的时候,这支部队马上就要大败溃散了。

    问题的关键是,那是总兵大人自己打败的,临下船前,李孟可是吩咐的明白,你兖州军是作为主攻的部队,本帅率领马队在后面掩杀,力争将这伙贼人彻底的剿灭。

    要是李孟的马队到了,却看到自家的船队在河上转悠,无法登6,这局面陈六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若是这般,自己在大帅心中的印象会如何。

    宋大刚知道官兵从水路上杀过来之后,立刻是觉得大事不好,可现在想要跑都跑不了,这几天光是做着破开封城的美梦,在开封城外那些聚居地劫掠的金银细软都没有来得及收拾整理。

    出来做贼,就是为了金银财宝,费了这么多天的力气,要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岂不是要哭死。

    宋大刚也是奇怪,按照他打探的消息,最快回来的河南兵马也还没有丝毫的动静,而且按照常规,朝廷也不会朝这里派兵,那这支兵马是从哪里来的?奇怪是奇怪,不过宋大刚还是把部下派到了渡口和所有能够登岸的地方。

    只要是能把官兵们抵挡一阵,给自己争取收拾金银细软的时间,这就是足够了,清醒过来的“宋江”可没有一丝的勇气去和前来救援的官兵们死战,而且他也没有什么义气会去管岸上地那些部下。

    但渡口和附近登6处地流寇们守的颇为的有章法,宋大刚派来了一些当过兵的老弟兄过来指导。顶在第一线的都是弓手。尽管军用的弓箭和猎弓掺杂在一起,可这些箭支的箭头部位都是缠绕着点火的油布。

    一有船只靠近,就是拼命的射过去,山东兵马乘坐的木船对这样地火箭很是头疼,稍微被沾到就很容易烧起来,在这大河之上,若是烧起来,那就万事皆休了。

    那些船工和老大,不管这船是不是胶州营征调来的,听话不听话。一律不敢靠近,即便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是宁死不从。

    陈六在一艘大船上指挥,看见这样地局面。真是急得跳脚,十几艘船已经是一字形的排开,火铳兵灾八十步地距离之内,在船舷上架起火铳朝着岸上轰击,但效果极为的不好。

    虽说是在射程之中。可黄河这样的大河之上,水波的上下起伏太大,每一次射击都谈不上什么准头。

    胶州营的火铳威力很大,但是准确度却很一般,射击地时候要排成整齐密集的阵型这个不必说,而且还要支上木叉保证火铳枪身的稳定,即便是把这些都做到了。也不能保证很高的命中率。

    在如此不稳的河上。就更不要提什么杀伤了,尽管是响声震天。硝烟弥漫,但对面却没见到倒下几个人。

    陈六看着对面的局面,真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觉得留给自己地时间越来越少,前途一片灰暗。

    靠近岸边地那些木船火铳已经是打完了第二轮,岸上的流寇们一步不退不说,还有几艘木船地边缘被吊射的弓箭射中,船上一阵手忙脚乱,还有火铳兵从船上掉进水中,狼狈挣扎。

    这边陈六牙都要咬碎,再也顾不得什么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扯着嗓子对身后的传令兵喊道:

    “去给炮兵传令,让他们把几艘船用木板连接起来,架上佛郎机和鹰炮朝着岸上轰!”

    命令迅的传到了炮兵把总那边,看着前面打的激烈,炮兵在水面上却一点忙都帮不上,这边心中也是着急,听到指挥官下令,立刻是动手开始照做,运送火炮的船只都是胶州营的自有船只。

    不过他们从来没有考虑到在河上开炮这种情况,陈六方才的那个提议也算是急智了,修补船舱的木板被找出来,连接在船舷和船舷之间,木楔和绳索都是齐备,船工和士兵一起忙碌,很快就把船只连接起来。

    前面火铳射击完第三轮之后,就被陈六命令停止了射击,这样白白的耗费弹药,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岸上那些流寇们出震天价的欢呼,把官兵这种暂时性的退却,当成了自己巨大的胜利。

    结果水面上的船只渐渐的移动,连在一起的几艘船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船上架着几门小炮,河船本来很狭窄,钉在一起之后,所能应用的空间也不大,尽管胶州营也是带着三磅和六磅的火炮,可根本无法摆出来。

    那些佛郎机和鹰炮,差不多都是一磅左右的小炮,严格来说,把他们叫做放大的火铳也不是不可以。

    看见这些火炮之后,岸上欢呼的流寇们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反倒是喊得更大声,向船上的官兵挑衅。

    “这他x的疯了,命令兵船靠过去,轰开地方立即登岸!”

    陈六一边是眺望着岸上的情况,一边紧张的给传令兵布置命令,命令迅的传达了下去。

    “轰轰轰”连续的几声响,铅球带着低飞行的呼啸朝着岸上砸去,河面上这么多船只,即便是无风,也会因为船只的行动产生波浪。

    不知道是那艘船的影响,连起来的这几艘船在开炮的时候有轻微的颠簸,结果就看似威力不小的炮弹有的打在了水中,有的飞到了边上的空地中。

    落到人群之中的炮弹有两,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大声的惨叫,这惨叫声甚至是在指挥船的陈六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岸上的人群随即就爆出更大的呐喊,又是占据了岸边。

    方才两炮弹集中那么密集的人群,死伤肯定是过了两位数,但岸上的流寇们丝毫没有被影响。

    在河南的这些乱民们根本不惧怕死亡,能活到今天,被人驱赶着或是主动来和官兵战斗,比起那些因为饥荒饿死在家乡,或是有更凄惨的那些死亡,这些在呐喊的流民和乱兵已经可以说是幸运,怕什么。

    观战的陈六终于是明白,方才火铳的连环射击并非没有效果,但这种程度的杀伤根本对流寇们产生不了作用,看着官兵们迟迟不能靠近,那种被火箭波及,手忙脚乱的摸样,岸上的流民和乱兵们更加兴奋。

    眼前的局面,流寇们甚至可以用气势如虹来形容,他们看见压迫他们的那些官兵狼狈窘迫,好像是心中的怨气也随着这样的景象一扫而空,就算是死也值了,最起码是笑着死去的。实际上,前的局面已经是疯狂

    在指挥船的陈六眼睛都已经变红了,他甚至觉得能听到在流寇身后响起的马蹄声,如果这次的战斗,自己就这样狼狈的被阻拦在水上,今后功业无望,被几名兄弟和后起远远的甩在身后。

    回到山东之后,别人又会如何评价自己这个镇守一方的大将呢!

    陈六身边的护兵只是听到大人拼命的喘着粗气,却也不敢盯着看,生怕是被责骂,粗气喘了没有几声,就听到身边的陈六一声大喊:

    “会水的跟老子上船,朝着岸上冲!!”

    在岸上欢呼的流寇们突然听到,河面上官兵的船队爆出一阵阵的高呼,许多艘已经是远离河边的船只,都开始重新朝着渡口和岸边其他能登6的地方靠近。

    那些拿着弓箭的乱兵和流民又是被拥到第一线,油布火盆,都是被迅的准备好,就等着进入射程。

    许多被征过来运兵的船家和水手,都是一边划船控舵,一边嚎啕大哭,官兵们不管不顾的靠近到岸边,这船肯定是保不住了。

    船上的士兵们把一切能找出来的防御手段都用上了,盾牌、木板,甚至还有木盆,整个船只好像是个乌龟壳一样,可这些木壳都是要着火的。

    “砰砰砰”连续的声音响起,许多根缠绕着油布的火箭都是钉在了船和其他的木壳上,稍微停顿,迅的燃烧起来。

    可船只还是不管不顾的向前,距离河岸三十步左右的时候,岸上的那些流寇也都是急眼了,很多易燃物被点燃之后,直接用简单的器具抛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那艘船火势已经是不可抑制,船上的那些木壳却始终是举着,看来这船眼看着就要烧毁。

    突然有人大喊,船上的盾牌和木壳之类的都被抛入了水中,看来这些人是要弃船逃亡,岸上的流寇们刚要欢呼,就看见船头一个人挥舞着长矛从火船上跳入了水中,大喊道:

    “跟老子冲!!!”

    跳下水的这些人都是精赤着上身,手持兵器,就那么朝岸边渡口游了过来。

    都疯狂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猛虎驱羊 玄虚典故

    渡口这边是个木台的码头,单其他的地方都是低矮的入水斜坡,住在城外靠近河边的人家,有许多就是在黄河边取水,就是在这里下去提水。

    距离河岸十几步,河水并不算是太深,陈六精赤着上身,仅仅穿一条布裤子,手中拿着长矛,他从小在海边长大,水里扑腾多年,水性当真是不错,很快就是到了岸边的地方。

    眼下靠着河岸边的水面上全是燃烧的船只,从哪些船只上好像下饺子一般纷纷的朝下跳,胶州营兖州军的士兵们脱去了身上的甲胄和一切多余的东西,拿着武器义无反顾的就是跟着下水。

    河面上到处有漂浮着的燃烧物,加上那些烧着熊熊大火的船只,这片区域是极为的灼热,跳进水中的士兵稍不小心就被火焰灼伤,可兖州军还是一个个红着眼睛,拼命的朝着河边游去。

    几轮的火铳轰击,还有架在几艘船上的小炮射击并不是没有效果,在船上看流寇们虽然都是拥在河边,可靠近了才现,大部分的流民、乱兵还是距离河边有一步两步的距离。

    毕竟是距离近,也是陈六子运气好,几下就是到了能立足的地方,岸边那些流民乱兵们乱丢乱射的武器居然没有伤到他。

    看到双目赤红,光着上身的陈六挥舞着长矛从河里冲上来,很多人下意识的朝后退却,那些不退的却都是没有反应过来。

    身为一方带兵大将的陈六,现在就像是一个疯子,什么操典和训练的那些章法全然的不顾了,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流民和贼兵,最前面的几个流民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地兵器朝陈六子杀过来。

    陈六也不讲究什么双手平端,单脚在前力。直接单臂力,把手中的长矛直刺了出去,最前面那人手中还举着大刀,陈六手中的长矛去势如电,“扑哧”一声直接的刺进了他的胸膛之中,这乱兵连惨叫还没有来得及出。那长矛依然是抽了回去,胸膛中的压力骤然找到了口子。

    一股血流猛地喷射出来,这人这才出了一声惨叫,直挺挺地扑倒在地,听到这声惨叫。本就是对凶神恶煞的陈六有些畏惧的其余几人脚步顿时有些慢,陈六这时候长矛已经是双手来操持,收回来半尺,又是大喝,刺入了边上那人的胸腹之间,两个人在一照面就惨叫着倒了下去。

    这些流寇们使用的武器大都是腰刀和柴刀,还有为数不少地人拿着削尖的木棒,很多人连这个也没有。这类的兵器即便是摆开了旗鼓,兵器长度比起长矛来远远不如,生疏的挥舞劈砍的动作。更是比不过久经训练的刺击。

    一照面已经是倒下了两个人,流民和乱兵的数量远远的过,陈六上岸刺杀了两名,可还是有三人欺近了身前,在这个距离上陈六能用的攻击手段也就是用矛杆抽打,腰刀已经是丢在了船上。

    但这个时候,兖州军的其他士兵也是冲上岸来了,那三名靠近地乱兵还没有冲到跟前,就被斧枪劈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远远的叫嚣放箭和靠近了殊死肉搏,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在岸上如此疯狂鼓噪的流民们很多也就是所谓的胁从而已,打打太平拳,壮壮声势,这样的作用还能完成,实战经历很多人都是零。

    官兵杀到岸上,已经是让很多人心情从方才的高昂变成了有些心虚,等惨叫声声响起。而且大部分还都是自己人的死伤,这就是有些心怯了。

    不过陈六此时心中着急狂怒,觉得时间实在是太紧张,自己才不过是刚上岸而已,也不管什么队形和配合,看着眼前倒下几具尸体,闪出了空当。手中长矛一挥。直接是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他的那些护卫和手下也是无奈,看到自己地主将冲锋。虽然都是无奈的觉得自家主将过于莽撞,可看到这样的局面,人人觉得血气上涌,都是不管不顾的跟着向前冲去。

    兖州军这些有过充分训练的士兵人人狂的朝前猛冲,在陈六这个方向的乱兵流寇们里可是支持不住,朝着后面退却。

    开封城外的黄河边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也有宋大刚的士兵想要进行抵抗,可他们在这么多后退乱窜地人中,显得太过无力,被身边的人撞得东倒西歪,连身体的稳定都无法保证,更不要说战斗。

    这场面看着很是让人不能理解,兖州军的士兵们只不过是占领了岸边紧挨着水面的那一线,靠着不要命的冲锋迅的把这一线朝着开封城地方向推进,一步,五步,十步,百步。

    前面压缩地越狠,后续登岸的士兵就越地清晰轻松,后续船只上那些士兵,用包铁的长篙和长矛,把水中的着火物挑翻熄灭,然后船只靠岸,大批的士兵随即的跟上。

    冲在最前面的是陈六和他的亲兵,以及他的直属部队,这些人都是老兵,这种搏命无畏的精神也是影响了那些还有些紧张的新兵,让他们也是热血沸腾,上岸求战!

    所谓将为军心,带兵统领将官的性格和作为,很容易影响到他带领的军队,并形成他所率领军队独有的气质和特色。

    陈六那种亡命冲锋,不惧生死的态度也直接影响到兖州军,每个兖州军的士兵,不管是跟着陈六在前面冲锋的老兵,还是在后面跟上的新兵们,人人要做的就是向前冲,杀死更多的敌人。

    不过后续跟上登6上岸的新兵,就不像是前面那些老兵那么聚成一堆,直接冲进对方的队伍中大砍大杀,前面的冲杀已经是替他们把登6的空间开辟出来,这些新兵们在是军官们的约束下结成阵势,缓缓的向前推进。

    陈六身边的战士们以他为中心结成了个团体,滚动着朝前杀去,虽然没有大队地战术。单三五个人的战斗配合总是做的出来,而面对他们的都是没有训练的流民,可根本没怎么训练的乱兵。

    刚开始地时候,还有士兵冲上去抵抗,但凡事冲上去抵抗的流民和乱兵都是被陈六和他的手下杀死。

    战斗之中,一腔血勇固然是重要。但战斗的技能才是保命的本钱,现无法抵挡,吓跑了胆子地流民和乱兵们一路溃退。

    场中的景象很是有趣,人数处于完全劣势的几小队官兵,在战场上追杀远远多于他们的敌人。而这些敌人们却被追杀的狼狈逃窜,完全乱掉了。

    到处是哭嚎和叫骂,整个战场上被陈六和手下的那些亲兵搅的翻江倒海。

    开封城门已经是好久没有开放,因为城外总是有大股的贼寇在活动,在城墙上组织守城的是一名把总,陈永福去往南阳府的时候,还以为这边不需要太多地兵力守御,谁想到事到临头,能纠集起来的官兵还不到一百五十人。

    协助这名把总守城的领,一名是周王府的侍卫头领。一名却是巡抚衙门的护卫班头,这几个人可全然不懂得什么大城的守御,这些天之所以能支撑下来,一来是靠着周王拿出了大笔的金银重赏,二来是下面想要攻城的贼兵也太过无用。

    可再无用的贼兵,也有几万人地规模,每天上城之前,这几名负责守城的军将都要和家人诀别,以为这是一去不复返了。

    在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的那么多人,鼓噪着喊杀攻城,尽管没有什么真正的危害,但看着确实是很吓人。

    但今日突然出现的局面让他们更是惊愕,大批的贼兵都是拥到了河边,然后在城墙上的望楼高处,有人看见了黄河河面上规模巨大的船队,肯定是援军来了,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是欣喜若狂。

    可接下来。贼兵们拥挤在黄河的渡口和那些能登岸地地方,又给城头上这些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接下来又看到河面上的船只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更让城上的守军灰心丧气。

    就在他们准备放弃希望的时候,战场上突然是大乱起来,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开封城下有大批的民房和院落。虽然“宋江”宋大刚因为攻城拆除了一批。可开封城下的这片区域还是有如村落乡镇一般。

    没过多久,城上的人们就看到城下这村落乡镇地街道里面。无数人狂奔着拥挤进来,这时候城上地人们才看清跟在后面的官兵们。

    陈六冲杀地太猛,手中的长矛都已经是折断,索性是在地上捡起一把大刀,这大刀效率不比长矛和斧枪,可挥砍起来的那种痛快感觉,却谁也比不上,陈六光着的上身全是鲜血,整个人都是被染红了,好像是个血人。

    此时的陈六已经是这个战场上的凶神,他冲到那里,那边的流民和贼兵都是四散的溃逃。

    几次他都是冲的太快,差点是孤身一人冲进对方的大队之中去,到最后一次,身边的亲兵护卫实在是不敢放任了,几个人抱住了陈六,把已经是快要杀疯了的陈六拦了下来。

    船上的大批人马已经是在河边列阵完毕,火铳手都已经就位,火炮也在用骡马开始拖拽。

    镇定下来的陈六知道,自己这一场战斗完胜了,剩下的仅仅是追击,从头到尾,在河南地面赫赫有名的“宋江”贼伙,始终没有能组织起稍微像样一点的反击,万人以上的大军被胶州营凶猛突入打的完全崩溃。

    步兵方队在鼓声的节奏下开始进入战场,在长矛方阵外围的火铳手朝着贼兵的背后打响了第一轮火铳之后,战斗已经可以说是结束。

    开始逃跑的还有些队形和方向的贼兵们彻底的混乱了,人人都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下奔逃,踩踏和自相残杀也开始出现。

    本来兖州军的亲兵护卫还担心杀红了眼的陈六继续追击,如此纷乱的局面下,兖州军的部队很容易跟着混乱,不过有了把握地陈六总算是没有那么急切,这样的情况,只需要让步兵队慢慢的压过去。杀敌不杀敌无所谓,保持着这样的压力,贼兵们自己就会彻底的溃散。

    看着下面好像是突然爆的大混乱,城上从军官到民壮,人人都是目瞪口呆,惊惧异常。

    那把总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地。看着下面的乱象,在城上讷讷的自言自语道:

    “这莫非是安排边兵来救援了,朝廷朝廷好大的恩典!”

    在他想来,如此凶悍的把下面杀成这样,天下间也只有九边地精兵了。不过接下来这把总就拽过身边的一个人,恶狠狠的大喊道:

    “快些去告诉其他的城门,不管下面的人怎么说,怎么做,谁也不要开门。”

    被他揪住的那个人是开封府的衙役,听到这话却有些懵懂,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

    “下面的下面的不是援兵吗?”

    那河南巡抚衙门地护兵领也是反应了过来,跟着大喊道:

    “不能让他们进城,要是让这大军进城,恐怕比那些贼人进城还要惨。南阳总兵左良玉带的兵是什么样子你们不知道吗?”

    说完之后,这名护兵领也是跟着身边的人大喊,众人想到关于左良玉的种种传闻,都是打了个寒战,连忙去其他的城门通报。

    胶州营兖州军的步兵方队压迫到大片民房的区域之后,就停住了脚步,陈六也已经是归入了阵列之中,,到了这里。道路开始狭窄复杂,大队进入显然并不合适,一级级的命令传播下去,士兵们开始变成五十人的小队,长矛兵和火铳手杂合,在军官地带领下,进入这片区域肃清残敌。

    城墙上到底有什么动向,这边还不清楚,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残敌。一旦溃散的流民和乱兵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只是待宰的行尸走肉而已。

    兖州军的士兵刚变成小队进入城下的居民区,在东侧的一个大宅院那边突然生了躁动,几百骑猛冲了出来。

    这几百骑兵肯定不是胶州营的马队,不过兖州军也顾及不到,双方距离的太远,中间又有乱哄哄地大批乱贼阻拦。

    说起来。流民贼寇们如此的混乱。对这突然冲出来的几百骑兵也是个阻碍,从那些人惊喜的喊:大当家和龙头。就知道这几百骑兵恐怕就是“宋江”宋大刚的核心部队了,每匹马上都是装着鼓囊囊的口袋。

    下面这么多人没有马骑,可这几百骑兵之中还有上百匹驮着口袋的马匹,对于围上来地自己人,这几百骑兵丝毫没有手软,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马上地人拿着长刀大斧朝下狠狠的劈砍。

    “传令下去,约束各队不得妄动,不得追击,肃清城门附近地残敌即可。”

    陈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块干净布帛,擦拭着身上的血迹,一边冷冷的和身边的传令兵话,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些正在朝外突击的骑兵,很有些惋惜的吐了口气。

    “不要管,谁要是挡路,直接是刀斧招呼,带着这些东西,去江南太平地界享福就是!!”

    宋大刚在马上扯着嗓子喊道,下面这些喊他“龙头”“大当家”的流民和乱兵,在他眼中毫无价值,不过是随时在河南地界都能收拢起来的炮灰罢了。

    他现在最心疼的是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带走的金银财宝,还有两个美貌的女子也没有带走,真是让人心中滴血。

    仔细看宋大刚这几百骑兵,除却那些带着包裹的驮马,甚至还有两匹马背上捆着个不断挣扎的女子,这宋大刚虽然也当过官兵,可这做派,却还是当年那些十足的土匪摸样。

    外面乱成一团的流民、贼兵自然是经不住自己人突然的冲杀,所有人都只能是朝着两边跑去,避开这个莫名的杀戮。

    这几百骑兵居然就是这么扬长而去,陈六的兖州军虽然压迫的足够靠前,却在两边留出了口子,河南的流民何止百万,不过这些流民只要是一团散沙,那就永远成不了威胁。杀可是杀不完的。

    给他们足够地震慑,让这些人从开封城下溃散,这已经是足够,至于逃跑的那伙骑兵,自然有人去料理。

    宋大刚也算是警醒,在冲出来的路上。却知道了外面那些前来剿贼的官兵,很多人都是山东口音,这个消息让他真是魂飞魄散,也不敢到附近去收拢溃散的败兵,甚至不敢在开封附近呆的过久。

    一路朝着南面奔逃。北上、西去都是破败地方,只有朝着南边疾奔,进入南直隶或是江西太平地界,那就安全了。

    吓破了胆地宋大刚一路打马狂奔,什么顾惜马力之类的事情完全不去考虑了,一直是跑了三个时辰,十几匹马都是口吐白沫死在半路上,这才是放缓了度。

    眼见着就到了开封城南面的新城地界,这边一马平川,王海率领着一千二百多名骑兵正在这边的路口等候。

    在那里负责望预警的士兵去报告地时候。王海正躺在地上,嘴里叼着根草梗,听道手下的禀报,心中兴奋无比,一个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声的说道:

    “快些把那牌子挂起来,,咱们大人可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兴致!!”

    对方在河上来救援开封城,跑出开封城周围。应该是能安全了,宋大刚和手下们也是松了口气,跑不多久,却看见在路边立起一根杆子,杆子上高悬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不过这宋大刚是什么出身,他却不认识这上面的字,看着这突兀立在路边的杆子,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对。却还是糊涂,马队依然是慢行,索性是回头高声的喊道:

    “弟兄们,有谁认识这上面的字?”

    他这几百名贴身的骑兵,倒也有个上过几天私塾的,可字认识地很少,在那里琢磨了一会。才不敢确定的小声说道:

    “当家的。前面那个字笔画太多,小的不认识。后面那两个字,应该是儿孙的儿和水洼的洼吧!”

    宋大刚还是稀里糊涂,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开口骂道:

    “也不知道是谁,搞这种弄玄虚的”

    正说话时候,听到路两边的声响,刚要反应,却看到两侧依然是出现了大批的布衣士卒,手中拿着刀枪火器。

    看到这些士卒地打扮,宋大刚魂胆俱丧,这些士卒的出现终于是印证了他心中不详的预测,他最怕什么,还真就是来了什么,山东胶州营,怎么追杀到这边来。

    “宋江!这就是你葬身之地!!”

    王海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喊道,他的喊话实际上就是命令,两侧的士卒们火器早就是装填好了弹药,命令一下,轰鸣大起,那宋大刚穿着打扮,还有刚才的吩咐喝令,无不说明他就是领。

    几十只火铳几乎是对准了这一个人招呼,官道不宽,即便是胶州营的制式火铳也可以讲究个准头了,宋大刚刚要张嘴,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立刻就被打得浑身迸出血雾,直挺挺的从马上栽倒下来。

    剩下的这些人没有什么抵抗地意愿,他们大多都是山东出来的,自然是知道胶州营的厉害,看着领被杀,立刻是战意全消,好在这时候,又有人喊着:

    “下马跪地不杀!”

    马匹跑不动了,两侧的长枪火器又在逼上来,前后都有骑兵堵截,这局面不投降怕是只有等死了,剩下的这些马贼纷纷的下马跪地,把兵器丢在一边。

    王海在那里兴奋的搓手,笑着对手下说道:

    “这次真是好彩头,快些派人去告诉东边路口守着地大人,说那宋江已经被打烂了!!”

    一名亲兵答应了一声,领着几名骑兵朝着东边疾驰而去。

    附带说一下,那块牌子上面写着地三个字是“蓼儿洼”,李孟看过水浒这本书,而且清楚的记得,最后一回地名字叫做“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徽宗帝梦游梁山泊”,这“蓼儿洼”和这贼寇头目宋大刚的绰号“宋江”倒是正好犯冲,蓼儿洼是宋江的魂归之地。

    难得看见李孟开这种玩笑。这也是李孟在这个时代难得知道的典故,击溃“宋江”这一支贼寇,李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比较困难的是,抓住或是击毙匪,这也不太重要。索性是判断两处必经之路。

    和王海各自分兵一半守株待兔,陈六要能在战阵之中击杀最好,要是被这人跑出来,就看谁能堵截到了,并和王海约定。谁看见这宋大刚过来,就挂出个“蓼儿洼”地牌子,可惜这宋大刚虽然自号“宋江”,却连这蓼儿洼的三个字都认不全,李孟这个玩笑,可说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上午到达了黄河岸边,快要天黑的时候,围在开封城边上的流寇们差不多都被肃清了,当然,在拼死渡河之后。也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战斗,陈六率领的兖州军几乎就是以行军地姿态,绕着开封城巡视了一圈。

    看着四散奔逃的贼寇,城墙上的民壮和开封城的一应官员都是心惊胆战,差不多每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如此凶悍的战兵。

    如今大明地传统是什么,越能打仗的兵丁祸害百姓也就是越狠,还有人振振有词的辩护说道,兵士若不如虎狼。怎么能对敌凶猛敢战,按照这句话说,彷佛你要是本分安守军规,肯定就不会打仗。

    开封城内的镇守副将陈永福和他的儿子,算是河南善于治兵的,不过军纪要求的也算是严格,结果河南人民普遍认为陈副将不如左良玉总兵能打善战。

    想想左良玉祸害百姓的传闻,再看看眼下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开封城上的大小官员。兵丁百姓都是坚定了个信念,千万不能让城下地这支军队进城。

    按照李孟要求的练兵为主,尽量不要彰显名声的要求,陈六本也没有打算让兖州军进城,不过自己不进城是一回事,那是自己婉拒之后,显得高风亮节。而今城下贼人肃清。对方却依旧如临大敌。

    陈六心中有些不愉快,不过还是命令手下在城外的居民区扎营。现在让他头疼的不是不开城门,而是那些投降的流民乱兵。

    打不过就投降,这些流寇看见大势已去,也没有什么继续战斗的*了,跑不掉的纷纷跪地投降,在乱局之中,难免有被误伤杀死的,不过流民们对死亡好像也不怎么在乎。

    肃清之后,一清点,居然投降地有上万人,结果打了大胜仗的兖州军还需要全神戒备这些俘虏,很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

    陈六做事一向是直接,这些俘虏他连看守的人都没有安排,只是营中做好战备,除却五百名值夜的部队之外,其余的人一概是休息。

    事实上,俘虏们倒也没有什么异动,兖州军渡河强攻的那种疯狂彻底的把他们震慑住了,陈疯子的名头现在也能吓住人。

    晚上,没有看管地俘虏们开始成群结队的散去,却也有些“仗义”的人主动的站出来,说大家在河南无论如何都是一死,不如去其他地方求食,这些“仗义”的人实际上都是陌生人,但人这么多,谁会认得每一个。

    而且流民们正是彷徨无计,有人带头,自然是很多人跟从,既然是前路迷茫,不如去有一线希望的地方。

    第二天清早,李孟带着宋大刚的级来到了开封城下,陈六把大帐设立在城门正前方地大道当中,根本没有人理会城上地那些守城士兵,王海已经安排手下,督促着那些还没有逃跑的俘虏,把战场上地尸体割下级之后,堆积起来,放火焚烧。至于那些级则是在城外铸成京观,震慑宵小,这个效果如何不知道,不过开封城上的守城士兵,被吓得瘫软在城头上的,大有人在。

    “你可真是个疯子!”

    在军帐之中,李孟指着对面的陈六,哈哈大笑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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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心之言 或许成谶

    先不说城上如何的提心吊胆,在城门正前方的军帐之中,这次跟随李孟出征的高级军官全在帐中。

    很是轻松的战斗,己方损伤极少,却把胶州营的威风打出来了,李孟的心情极为舒畅,在军帐中的人员不少,不光是兖州军、亲兵营还有马军之中的军将,还有随军出征的文职和民政的人员。

    肃清残敌,和巡视周边的工作都不是什么太复杂的工作,在营帐之中的军官们都是颇为的闲适。

    众人所说的都是昨日陈六勇猛的事迹,看到李孟的态度之后,陈六知道自己的表现赢得了统帅的欢心,而且那渡河血战的战功,传回山东之后,相比说三道四的人也会少很多,陈六心中如同大石落地,自己在胶州营的位置终于不用担心被人抛下了。

    事实上,李孟对陈六兖州军的表现极为满意,这次的战斗本就是让新兵们见识见识战场的血腥,并没有什么太量化的要求。但事先还是低估了城下的这支贼寇,那些蜂拥在河边的贼兵们确实是很麻烦。

    李孟想过,如果是自己来面对这样的阻拦,一般会选择换一个登6点,布下阵势,慢慢的推过来就是。

    不过,胶州营如果慢慢来,这样就正合宋大刚的意思了,贼兵们也没有想到胜利,那宋大刚只是想要让岸边这些流民和乱兵阻拦一下官兵,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而今胶州营各个部队。训练愈地刻苦,操典愈的完备,还有各项演习和考核用来督促平时的练兵,不过李孟却也觉得有些美中不足,这些兵丁在完备的训练下,列成阵势。武器精良。和对方开战,特别是山东周围这些可能出现的敌人,很难有失败的可能。

    兵丁这样练下去,倒不是不好。可未免有些暮气,李孟自己一直有着这样地担心,可陈六地表现让他的担心一扫而空,这种敢于拼命冲杀的血性和勇气,正是胶州营最需要的特质之一。

    昨日间笑骂陈六是疯子,可今日诸将在这里集合,李孟可是要郑重其事地夸奖一番了,屋中还有几名文人出身的幕僚。都是在这里记录战报和其他文字整理撰写的需要,李孟笑着开口说道:

    “六子你昨日的表现。当得起一个勇字,这等搏杀,方才是男儿的本色,不错,不错啊!”

    李孟这么一夸,回到军帐之中的王海,马队的汤二都是连声的符合,陈六能有这般地表现。他们也都是跟着高兴。至于兖州军的那些千总,自然不会有其他地异议。李孟简单说了几句,感觉自己的夸奖未免语言有些贫乏,效果不够。

    这时候,李孟想起来从前也有类似的例子,也是勇将的所为,正好可以拿来比喻,当下又是笑着赞扬道:

    “本座记得从前也有一员虎将,敌人在河对岸,他涉水过河,挥舞长矛,直接冲入敌阵,把敌军杀的大败,这等勇猛,六子你毫不逊色。”

    这句话说完,武将们都是大笑,李孟只是记得有这么个例子,却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人,他手下的这些武将们自然也是不知,只觉得游击陈六不逊色于古代的虎将,这本身就是很大的荣耀,大声地夸赞符合就是。

    边上地几名正在旁听的文人,神色却有些古怪,彼此对视了几眼之后,地位最高地那位站起来,小跑到李孟的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本来这边正说的高兴,突然有个人来做耳语的动作,李孟有些不高兴,不过听那文人说完,李孟自己的神色也是变得古怪,干咳了几声,扬声说道:

    “兖州军这次打的不错,回去以后要重重的褒奖,这开封城倒也古怪,咱们山东兵马过来解围成功,本座瞧着这戒备比来的时候还要森严几分,莫非防我们比防那贼寇都要用心?”

    几句话,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扯开了,他这句话一说完,军官们却也不在意,因为李孟本来就没有打算入城,这件事情也就让人不太高兴罢了,有种帮了别人却没被感谢,虽然是份内的职责,但总会有些恼怒。

    方才那名耳语的书生听到李孟这么说,连忙抱拳施礼,开口解释说道:

    “小人跟随船队一路前来,和船家聊天,说是这河南地,城池若被贼兵攻打,那守城的用力只是八分,若是官兵前来解围,守城的用力却是十分,就算是解了围,城门也绝不打开,劳军的物品都是丢到城下来,让官兵自取。”

    这番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王海瞪大了眼睛问道:

    “怎么如此的荒唐,这河南的百姓就不知道好歹吗?”

    一直坐在后面的另外几名书生也有一人站起来,笑着开口说道:

    “各位大人不知,河南地素有民谚贼如梳,兵如篦,官如剃不是常年驻扎本地的兵马,轻易不敢放进去的,要不然会被祸害的很惨,这天底下,也就是咱们山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全仗大帅的英明啊!”

    有人起个头,下面哪有不跟着凑趣的道理,军帐内的将领和文人们都是抱拳站起,齐声的说道:

    “山东太平,全是总兵大人英明神武。”

    李孟摆摆手,笑着说道:

    “突然怎么又说到我这里了,坐下,坐下!”

    好话人人爱听,众人这番奉承,李孟心中自然也是舒畅,李孟看着方才起身耳语的那名文士,微笑着点点头。充满嘉许之意。

    话题被这几名文士已经是不落痕迹地转到另外的方向上了,耳语的那名文士确实是个机灵通透的角色,可以大用。

    而且这个文士李孟也是认识,算是周扬身边的席幕僚,据说从前还是山东省内颇有名气的才子,姓袁。叫袁文宏。字云毅。

    至于方才那个话题为什么要转向,渡河而击,冲入敌阵,并且取得大胜地那名勇将。在历史上确实是有这个例子,这名勇将也是赫赫有名,

    问题地关键是,这个大将不适合拿来做比喻,因为他是大明的开国元勋——常遇春,元明交替,驱逐鞑虏的时候,常遇春率军攻打采石矶。岸边全是紧张戒备的元军士兵,常遇春渡河而攻。到了岸边地时候,不知道元军怎么想,还拽了矛杆一下,把常遇春拽上了岸,结果虎入羊群,大砍大杀,取得了大胜。

    常遇春是大明开国英烈之中最出色的将领之一,曾经夸口说道。给我十万兵。自当横行天下。

    用常遇春来比喻陈六,这对陈六来说是莫大的赞誉。可陈六若是常遇春,那身为陈六上司的李孟,又该用何人来自比。

    身为大明的总兵,居然敢自比太祖朱元璋,这是实实在在的僭越了,最起码一个心怀不轨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虽说营帐之中全是胶州营地亲信将领,而且现在的李孟所做地事情,也不算是太把王法放在眼中,可这件事情被人无心说出去了,总归是不妥,还会招惹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明着提醒反倒是会惹人注意,不如这么无声无息的把话题扯开,是十分稳妥的说法。

    那袁文宏站立在一旁,看到李孟嘉许的神色,他心中也是欣喜,胶州营的系统时间不长,却非常的完备,所谓的草创初期,出头地机会特别多,这个说法不太适合胶州营地文人系统,寻常人难得又在李孟面前表现的机会,自己把握住了,今后肯定好处多多。

    大明武将不知道常遇春地典故,这也算是个奇怪的事情,帐内的文士们都是有些奇怪,不过也就是奇怪罢了,这僭越的行为,不知道为何,这些书生们也不太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很有些理所当然的感觉。

    跟着军队行动的文士们,他们要从民政的角度来观察沿途的一切,灵山商行和黄平的情报机构,虽然也能提供大量的信息,但还是不如亲身来实地观看,所搜集观察到的东西更直观,更有说服力。

    李孟的胶州营一直是立足在山东展,对于外面了解的并不深入,河南省紧挨着山东省的兖州府,黄河沿线的城市更是和胶州营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为将来的可能,自然有必要深入的了解一下。

    这次有三十多名文职的人员跟随前来,地位最高的是周扬的副手,也就是在军帐中有所表现的文士,当年兖州府有名的才子——袁文宏,本来他在济宁州也有份能够温饱自足的产业,闲来研究学问,写写文章,日子很是惬意,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在某军将幕下效力的一天。

    袁文宏家中祖产,田地肥沃,可倒霉就倒霉在他家的田地恰好在孔府田庄的边上,山东的大地主都是在模仿李孟进行拼命的扩张,但山东总兵李孟兼并土地好歹还有个方式原则,专门收购破产的田地,收留无地的流民。

    但孔府可从来没这么多讲究,孔府田地附近的好田,只要是权势不如衍圣公的,那就吞下来,本来这袁文宏的田地在灾年也能勉力的维持,可无奈的是,这块好地,被孔府的长房的几位盯上了。

    即便是袁文宏是才子,即便有个举人的身份,可衍圣公这种庞然大物,可不是区区一个才子能够抗衡的。

    衍圣公委托地方官随便捏造了个罪名,就要判罪,罚没家产,眼看着袁文宏就要家破人亡了,却也是他运气好,文如商行的当家人孔三德,对这袁文宏非常的欣赏,别看孔三德喜欢奢靡享受,却也是圣人后裔,闲暇时也读读书生文章的。

    孔三德在孔家不过是个旁系善于赚钱地子弟,而土地的兼并则都是长房的人出手购买。他帮助袁文宏也仅仅是保全他家室平安,其他的事情也不好开口,孔三德索性是资助袁文宏些银子,让他离开山东远远的。

    可怜平日里这袁文宏还经常说淡泊名利,谁想到这件事,他自己在孔府子弟眼中有若蝼蚁一般。生死荣辱都是被别人操纵在手。

    这件事情对他的触动很大。想必对那功名富贵地心思,也不那么淡泊了,可这年头,如果你不是江南人士。和所谓地东林士人没有关系,一个山东的读书人,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展,那真是千难万难。

    好在这袁文宏毕竟是个才子,脑子好用的很,看事情局势比起旁人来要明白很多,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心,反正是携家带口。直接投奔到李孟的胶州营之中。

    对于这样地文人愿意给自己效命,李孟自然是高兴。袁文宏本就是才学很高,做这些经济实用的政务也完全的不差,加上袁文宏投奔胶州营的时候,这个军事集团之中还没有多少文人,袁文宏倒也是物以稀为贵。

    不过那时候,兖州甚至是山东地面上的文人士子,对袁文宏的决定怀疑、讽刺,嘲笑的人都是不少。就连那孔三德也是惋惜的提出。去一军将麾下,还不如在我这里做个清客文人。也是生活无忧。

    那时候李孟还是分守莱州府地参将,看着确实不那么让人看好。

    等李孟成为山东总兵的时候,才显出来袁文宏地眼光高明,身份也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眼下也挂着六品的官员衔头,袁文宏不过是个举人的功名,要是正常的走仕途官道,哪有这个品级的官做。

    胶州营的文武系统,尽管很多事情没有明言,不过上下还是有个共识,平日间不管是武人还是文人,都是朝着这个共识的方向努力。

    比如说在周扬和宁乾贵手下的这些读书人,未必会去山东地所有地方担任地方官,但他们一定却要去过这些地方,对各处地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灵山商行去往山东省内省外行商地商队,都有几名系统内的读书人以账房的名义跟随,观察各处的风土人情,在海州驻扎的淮北军,也有类似的人存在。

    李孟在济宁州紧急召集兖州军,从水路救援开封的时候,袁文宏恰好和二十几人从兖州府城嵫阳那边回来,因为李孟走的急,军中也缺记事和文书的人随行,直接是把他们这些人带上,连同兖州军的文书一起行军。

    船队走的不快,袁文宏这帮文人们一直是在仔细的观察沿途的各项情况,并把这些观察到的东西做出记录。

    按说,这些济南府同知或是盐政司驻胶州巡检衙门的幕僚、账房、师爷们,和这河南省的风土人情八竿子也打不到关系,不过做这些工作,或许将来某一天肯定能用到,只是那一天是何日就不清楚了。

    虽然不开城门,不过开封城上还是朝着下面放了不少的酒水和猪羊,算作是犒劳,城上的开封知府和布政使司衙门的一干官员都是心惊胆战的在墙头等着,琢磨了不知道多少推脱的理由不让对方进城。

    可城下的那些军兵扎营之后,除却看守俘虏,割去级铸成京观之外,也不提什么进城的事情,这实在是奇怪。

    留守开封城的那位把总一直是看着城下的兵马,越看越觉得糊涂,几次都想城下的兵马是不是贼兵假装,或是外族的兵士在下面蒙混,当然这两个想法也太过匪夷所思,关键是这些山东兵马太不像是大明的官兵了。

    李孟的胶州营活动范围一直是在山东,在大明的其他省份根本没有他们的见闻,这等整肃的兵马,突然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实在是震撼。

    在宋大刚的级被送上城头之后,开封城墙上守卫的民兵丁壮,数量反倒是增加了不少,对城下的山东兵马全神贯注的戒备。不过两天过后,开封城上的人们现城下的山东兵马貌似根本没有进城的想法。

    本就是大敌已去,看着这些山东兵马没有进城的意思,城上的人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民壮们只是被动员起来守城,还要在家中为生计奔忙,既然是无事,也就慢慢的散去。

    上万名的俘虏在胶州营兖州军的放任下,开始一队队的散去,兖州军虽然不虐杀俘虏,但也不管饭,成为俘虏的这些流民和乱兵总不能呆在黄河边饿死,既然这些官兵没有看守他们的意思,俘虏们也就大着胆子自己去了。

    这些流民和乱兵本就是没有去向,特别盲从和习惯被人引导的一批人,开封城上的人虽然看着俘虏们是逐渐的散去,却很少有人注意到,流民和乱兵已经是成为了一队队的,差不多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流民和乱兵们在被俘虏的那天晚上,遇到了许多热心的“同乡”和“有决断的热心同伴”,在这些人的鼓动下,重新获得了自由的俘虏们,朝着某个方向而去,没错,这些流民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到了开封城解围之后的第四天,俘虏们差不多都散去了,开封城面对山东兵马驻地方向的城墙上面,也就是留守的官兵们在张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下面。中午时分,城墙上的人却突然多了起来,一名穿着黄色袍服的中年人在一帮官员的簇拥下,走到了垛口的前面。

    穿着巡抚官服的一名官员,客气的对那名中年人说道:

    “王爷,下官多说句话,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武将,这是朝廷的铁律,不过是个山东的总兵,下官找个使吊下去,犒劳安抚一下也就罢了,王爷何必亲来呢!”

    言语虽然是客气,可里面夹枪带棒的颇为不善,被称为王爷的中年人眉头皱了皱,沉声说道:

    “李巡抚,本王站在你身边,不过是看看城下解围的兵马,你担心个什么,莫非担心本王谋反!”

    河南巡抚李仙风听到周王说这个话,皮笑肉不笑的躬躬身,笑着说道:

    “不过是提醒下王爷,下官一时失言,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地方上的督抚官员,除却治理民生之外,还要对所在地方上的亲藩勋贵加以监视,防止他们图谋不轨,虽说开封城守城募集民壮的金银还是周王掏出来的,可城池解围之后,巡抚李仙风立刻就是仔细起来。

    周王阴着脸,冲身边的一名侍卫点点头,早就有王府的下人把城头箭楼里面的一些设备搬运出来,有粗大的绳索还有大竹筐,把两根粗木棍横在垛口之间,绳索和竹筐捆扎好,那名侍卫蹲在筐里城头上的人吆喝着力,把那大竹筐缓缓的从城头放了下去。

    河南巡抚李仙风也是要经常和军兵打交道,在城头上看着城下的山东兵马,营地行止,处处不凡,李仙风心思禁不住有些活动,心想:

    “河南处处生乱,若是能借重山东兵马的力量平定,倒也是个办法!”

    李孟本想着低调,不过看眼前这局面,可是有些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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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城头观兵 京师弄险

    城上吊人下来的时候,李孟正在军帐之中和一名亲兵议事,没错,眼下这军帐里面只有一名亲兵。

    黄平身上穿着亲兵的服装,脸上还稍微沾了些胡须,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他是谁,现在黄平和胶州营文武两套班子都有保持着距离,就是为了让这份陌生感保护自己,做好保密。

    “一切都没有问题吗?”

    李孟沉声问道,黄平拿着一个锡壶大口大口的喝水,显然是路上风尘仆仆,辛苦的很,把锡壶放下,抹了抹嘴,禀报说道:

    “回大帅的话,咱们在山东的人手派了一百二十名来经营这件事,在归德府招募的也都用上了,差不多十几二十天,就会到地方。”

    李孟点点头,军帐外面有卫兵大声的喊道“开封城排使下来求见大帅”,黄平听这个,连忙站起来,却被李孟挥手制止,又是继续问道:

    “去那边,路上应该有李振海这一伙人,你们过境,他们会在那里坐着看吗?”

    黄平喝完了水,自觉得疲惫状态也是恢复了些,连忙站起来回话,开口说道:

    “大帅,李振海那伙人兵器和给养都是拿抢掠来的财物交换,山东境内收购这些财物的,正是咱们灵山商行,用这个关系去打交道,不会出问题的。”

    李孟笑了笑,这倒是没有想到,灵山商行的生意居然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对灵山商行来说,收购这李振海抢掠来的财物资产不过是个生意,可黄平的却把这生意关系利用了起来,脑筋可真是灵活。看这黄平也愈的顺眼,压压手说道:

    “坐下说话吧。你快马从归德那边赶过来,一定是辛苦的紧。”

    黄平躬身温和的说道:“

    “在大帅地面前,小人怎么敢做。这样禀报就是。”

    他在李孟的面前的态度算是最恭谨地,礼数也是十足,和他比起来,王海、陈六这帮人都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礼数了,但黄平知道,自己是一个外人,借着老太监的关系,称为胶州营系统秘密组织的领,这在其他的势力之中,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他所知。张献忠手下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张献忠的妻弟,而自己和李孟的关系,从前还是监视和被监视的关系。

    现下管理这么大一个摊子,在山东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威名。可在山东以及周围各处的江湖绿林道上,他黄平可是一言九鼎地地位,这样的地位和势力,可全都是李孟给他的。

    黄平家中是世代的锦衣卫出身,他家中长辈曾经告诫过这样地话:这等阴私机密的勾当,不是主家最信任亲近的人一般不会托付,但这等人也是主角最为提防的,生恐为害自己。要想长保平安富贵,那就要忠心、恭谨、低调。

    目前黄平就一直按照这个宗旨在做人做事,李孟对他没什么怀疑。看起来也很是信任,不过黄平还是把自己的家眷和亲戚都搬到了济南来居住。这么做也算是向李孟表明自己的忠心。

    “辛苦了,如果有事,就和附近的几支兵马联系,老营这边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他们会全力协助。”

    李孟开口说完,黄平恭谨的记住,看着无话,外面人还要拜见。就准备告辞离开。李孟手搓着下巴,突然开口叮嘱道:

    “开封城这边派人盯着些。特别是周王府那里,开封城是黄河沿线的关键处,安排些人手,灵山商行那边也要开设分号!”

    这命令让黄平有些糊涂,各种的行动和计划之中貌似都和开封城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主家令,听着照办就是,当下点头答应了,转身出门离开,才转过身,却听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黄平,咱们做这些事情可都不怎么和王法啊!”

    听着这话,黄平地神色一紧,不过随即就开口说道:

    “大人吩咐的事情,小人跟着去做就是,小地也是胶州营中的一员,自然知道忠心为大帅效命。”

    看见李孟无话,黄平施礼告别,却在门边捧着个餐盘,转身离开了军帐,别人看了,还以为黄平是来送饭的伙夫。他离开没一会,王海掀开帘子走进来,抱拳禀报道:

    “大帅,开封城拿着竹筐放下了一名使,说是要求见大帅。”

    这句话说完,王海看了军帐的门口一眼,回头又是说道:

    “按照小的们的消息,四月份,黄统领手下的人在济宁州的谷亭镇和南直隶那边地江湖人打了一场,黄统领手下折损了三个,对方死了十几个,据说是南直隶盐帮那些人想要争夺地盘。”

    “这件事我知道,让黄平自己去理会,把外面地使叫进来吧!”

    在胶州营系统里面,黄平掌握着地下的情报系统,手中也有一定地武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武装盐丁协助,实际上权力非常大,李孟自然不可能放任在那里不管,负责监视黄平这些人的就是王海统领的亲兵营。

    王海一抱拳,转身出门,几名负责守卫的亲兵走进军帐之中,带刀肃立,只听见外面一声声的通传,不多时,那名开封城下派出的使,小跑着进来了。

    这名使一进军帐,李孟的眼睛眯了下,没想到倒是熟识,这人就是几年前去胶州,夜里入巡检宅院想要抢回木云瑶的人,就是那开封周王府的侍卫头目,这使肯定也是把李孟认出来了。

    不过两人却都是装出第一次见面的模样,那侍卫头目不敢怠慢,连忙的跪了下去,开口说道:

    “将军千里来援,这等盛情让开封上下感激涕零,只是河南之地糜烂以久,若是大军进城,难免人心惶惶。还请将军赎罪!”

    说完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李孟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山东尚有要事。本帅的兵马本就没有打算进城,明日就要开拔离开,还请巡抚大人不必费心了。”

    那侍卫头目跪在地上,心里面虽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不过却感慨不少,心想几年前去胶州的时候,这人还不过是个守备,怎么几年不见,就成了一方的总兵,这王爷的女婿年纪也就是三十出头吧。李孟说完,这侍卫头目又是开口说道:

    “虽然不能让将军进城,可开封上下都是将军所救,王爷和巡抚大人以及开封城上下都想见将军一面。领略下将军和手下兵马地虎威!”

    站在一旁的王海立刻是有些火大,也不管什么礼数,开口叱责说道:

    “我们山东兵马打生打死,他娘的连个城门都不让进,还要我家大帅去城下受阅,这天底下哪有这等地道理!!”

    其实,在胶州营没有驻扎的方向,有几个城门已经悄悄的开了一阵,只不过不敢让山东兵马知道而已。

    当然,这王海也不是要干什么。这也是规矩,虽说胶州营本来就没有想进城。但该要做的姿态还要做足,总归是要有些好处捞到手,平日里面这“冲动”“脾气”的角色,一般都是王海来做了。

    那周王府的侍卫头目却不知道这个,听到王海一喝,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孟笑着摆摆手,温和的说道:

    “无妨。大军明日回程。在城外整队,就当是本将阅兵就是了。想当年也来过这开封城,总算是有些香火缘分,小海,去各营通报准备一下吧!”

    王海连忙的走了出去,传令兵在军帐之外纷纷上马,去往各营通报准备。

    这天气还不算是炎热,在城头上的周王和巡抚已经是等了半个时辰要多,额头上也已经微微见汗,周王府的下人们准备地很全,桌椅茶点,遮阳的竹竿篷布,很快就是拿了出来,为的王爷和高官坐在下面等待,其余的人则是去往其他地地方休息。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到城下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王爷,王爷,李总兵出来了。”

    河南巡抚李仙风听到这总兵出来,却有心让山东总兵在城下等待一会,这李孟也太不知道什么规矩,在开封城内的陈永福眼看就要升任总兵的大将,世代的将门,见到自己还都是客客气气,口称抚台大人,礼数十足。

    城上藩王和巡抚等着你一个武将,虽说武将跋扈,但嚣张无礼到这样的地步,就不怕被参劾吗?

    这巡抚本想着周王也是一样的想法,谁想到城下的声音一响,周王全然没什么皇亲国戚的风度,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到垛口的边上,还有两三步就要走到地时候,才是放慢脚步,迈着方步靠了过去。

    李仙风委实是糊涂异常,心想你在城上不过是看看,难道还能结交对方不成,可这么着急干什么。

    王爷一动,他这边也不好闲着,只能是跟着走到了垛口的边上,城下只有一名武将,骑马披甲就在城壕之前,看到自己和王爷出现之后,却也不下马,仅仅是在马上做个了抱拳躬身地姿势。

    “狂妄之徒!!”

    李仙风禁不住冷喝了声,边上的周王却没有理会他这里的反应,早有王府的下人把千里镜拿了过来,周王拿着千里镜在那里尽可能的看城下的军将。

    这千里镜在这个时代还是西洋的昂贵玩意,也只有藩王这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能配备,平日里当个玩物罢了。

    今日这种种地事情都颇为古怪,河南巡抚李仙风只当是没看见,在这里也有些无趣,既然是看完了也该回去,这周王再这么古怪下去,身边地巡按恐怕就要找茬弹劾了,最起码也是个藩王企图交结武将。

    突然间,城下的鼓声急骤地擂响,完全没有准备的城头众人都是吃了一惊。却看到城下的武将拨转马身,背对城头,藩王在这上面。这个动作也是个失礼的罪名。

    不过城头上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能看到驻扎在民房之中地部队,在鼓声中急的抛出来,在街道上列队站好。

    几百人列队完毕之后,立刻是齐步朝着李孟那边走去,在李孟马前十步左右的地方转向,从另外地道路上回到驻扎地。

    城头上的人都是河南省和开封府的高官,即便是文官对这兵马之事也不陌生,都是见过大军操练的人,可城下这山东兵马的表现。却让他们瞠目结舌,今日要见山东总兵李孟这件事是突然的决定。

    也就说山东兵马对这个操阅肯定不会有什么准备,但仓促之间,士兵们集结成队。在军官的引导下有序的通过李孟的身前。

    这些山东兵们走过李孟身前的时候,都是兵器竖起,腰板挺直,做出凛然之态,在马上地李孟右手按在剑柄上,左手挥动致意,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都是有狂热和崇拜的神色,这个城头上却是看不到了城头上的那些官员对于如此快的就可以列队,这样地井然有序。都是不能相信,还有人琢磨着。或许也就是这第一队如此,后面的就要散乱了,谁想到,越到后面,阵容队形越是森然有序,充满了杀伐的气息。

    周王倒是拿着千里镜看个没完,嘴里低声的自言自语,边上的官员却完全是顾不上。巡抚李仙风还好。其余的官员胆子小的脸色都已经是白,还有人额头上渗出汗来。那开封知府索性是不看,转身找到自己的衙役班头和那名留守的把总,咬牙切齿的说道:

    “各处城门紧闭,要没有本府地行文,谁要开门,以谋逆大罪论处,快去各个城门通告,快去!”

    万余大军差不多是在城下走了一个时辰,城上许多人站在那里观看都是感觉到很疲惫,也感觉到心惊胆战,可却不愿意离开城墙垛口处,这或许和人愿意站在险处看风景有关,心里颤可还想继续看下去。

    等到大军走完,很多人都是情不自禁的长吐了口气,河南巡抚轻声对身边地一人说道:

    “看到这兵,方知道什么才是强兵劲卒,这山东如何练得这些兵马……”

    边上那人摇摇头,李仙风本就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

    “有这兵马,天下乱局,何愁不平啊!”等所有的兵马走过,李孟又是拨转马身,下马躬身施礼,口中扬声说道:

    “山东总兵李孟,给王爷千岁、巡抚大人见礼,并问安好。”

    安静异常的城头因为李孟的这句问话一下子恢复正常,周王放下千里镜,琢磨了琢磨,提气喊道:

    “有劳将军,军中伤亡大小?家中可还好?”

    河南省和开封府的大小官员都是扭头看着周王,心想这话太古怪了,那是个王爷说出来的话,城下那将军听到之后,恐怕要有火大。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位威风凛凛的山东将军李孟还是大声地回答说道:

    “有劳王爷千岁挂念,末将家中一切都好。”

    周王点点头,方才还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突然间兴趣全无的转过身来,掏出个手帕擦拭下眼角,埋怨道:

    “方才城下兵马经过,好大地尘土,沙子都进眼里了,看也看了,本王有些疲惫,这就回府歇息了。”

    说完之后,直接的在下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城头,河南巡抚盯着周王的背影,有些奇怪的摇摇头,回身和几名官员叮嘱道:

    “各处城门都要小心戒备,等这山东兵马离开之后方可开门,切记要小心谨慎。”

    走到城下的周王却有些感怀,他的手帕上可没有什么灰尘污渍,只有水迹,从方才的应答中,得到自己女儿一切都好的消息,心中积累的思念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周王也是淌了几滴眼泪,不过也多少放下心来。

    方才城头观看的时候。周王的自言自语说的颇有意思:“这小子到还是有些大将地气度”“相貌还算是端正”…….,基本上是老丈人看女婿,也是看得有趣。

    天下间虽然是乱局纷纷。不过京师重地还算是太平,各处酒楼茶肆还是生意兴隆,靠近崇文门这处有不少的上好酒楼,毕竟这边是收税的地方,税司相关都是肥地流油,自然也带动大片生意。

    翠华楼以烤羊肉注明,据说那厨子都是鞑靼部给那颜做饭的,在会吃的京师富贵人之中颇有名声,不过这地方相对偏僻,寻常人还真找不到。也算是个情景地方。

    这翠华楼说是楼,实际上是几个宅院连在一起,客人们吃饭的时候,由厨子烧烤好之后送到宅院里面去。这种环境特别适合谈事情,京师的豪商和勋贵们都愿意来这边小聚商谈,文人们则是觉得此处腥膻之气太重,等闲不愿意前来。

    五月中旬的时候,天气渐渐热起来,这烤羊肉的生意也淡了下来,中午一般没什么客人上门了。

    不过这翠华楼正当门的大院子里,今日中午却还是烟火缭绕,一名厨子拿着蒲扇和铁钎在那里烤着大块的羊肉,看这份量。人倒不会太多,也就是两个人的样子。

    在最里面地那个宅院。一名穿着锦袍的中年人端坐在屋中,他这打扮看起来像是个商人,可若是仔细观察,这中年的手指骨节都是比常人要粗大些,显然是拿刀动枪的武人。

    临近饭点,听到院门吱嘎一声响,一名番子打扮地汉子举步走了进来,一进院子见到那中年人。脸色顿时是有些变化。急忙的回身关上院门,小步跑到屋内。埋怨着说道:

    “我还以为谁来找我,居然是你老成,你胆子可真是不小,你身上的案子还没消呢,海捕文书还在各处的班头手中拿着,你就敢回来,不怕折在这里!?”

    那被叫做老成的哈哈一笑,拍拍桌子,笑着说道:

    “周兄弟,可别吓我了,顺天府这案子早就是无头公案,去年不就销底了吗?”

    姓周的锦衣卫脸上青白不定,显然不知道对方知道这个消息,老成看到他这个模样,呵呵的笑了出声,开口说道:

    “那五千两银子,我成海不要了,全送给周兄弟又如何,周兄弟也是有家小的人,日子紧张。”

    当年成海和这周姓锦衣卫却有些利益的牵扯,两人合伙做了个案子,可成海却被官府盯上,只能是亡命逃出京师,那笔作案的银子却留在这周姓锦衣卫地手里,这周番子本来想着成海回不来,自己独吞了这笔钱,谁想到这成海又回来。而且居然不要这笔银子,事情越的透着蹊跷。

    但周姓锦衣卫确实是得罪不起这个成海,成海当年就是京师有名地亡命徒,又有身好武艺,而且方才亲切的提到他的家小,以这个成海凶戾狡猾的性子,鬼知道会不会有同伙一起。

    那五千两银子周番子早就是花了个干净,想还也根本还不上,不过听这成海说的如此慷慨,这周姓锦衣卫心中却更加的忐忑不安,心想哪有这等送上门的便宜,何况对方当日为这些银子亡命出京五年。

    谁想到接下来的话,更是有大便宜,成海笑着说道:

    “咱们兄弟好久不见,哥哥这次来,不光是和你叙旧,还有桩富贵要送给兄弟呢?”

    越说越是让人害怕,周姓锦衣卫却还要挤出个笑容,问道:

    “不知道成大哥到底有什么富贵,要和小弟分享。”

    成海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

    “你是看守诏狱的班头,保定总督孙传庭现下是在狱中被押着吧!”

    周姓锦衣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随意地点点头,这消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闻,那成海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动作却是愈的鬼祟,用更小的声音问道:

    “哥哥我想拜托兄弟你个事情,能不能把孙传庭从诏狱里面弄出来!?”

    “成大哥的事情,小弟当……”

    周番子刚笑着客气。猛然反应过来,好像是**被刀扎了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

    “成……成大哥,这,这可开不得玩笑。”

    成海端坐在椅子上,拈起根酥炸的肉条放入嘴中,咀嚼几下之后用酒送了下去,笑着说道:

    “老弟,你成老哥是开玩笑的人吗?”

    这周姓地锦衣卫手都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上身弓起。但依旧是惊慌无比的模样,口中嘶声说道:

    “诏狱那是朝廷关押钦犯地地方,那孙传庭更是万岁爷下旨关押的,成海你吃了豹子胆。居然敢打这个主意。”

    成海嘿嘿笑着,也不理会对方马上就要暴走的状态,轻松的说道:

    “周老弟,你这刀拔出来,咱么可不讲什么兄弟情分了,你还是小心点的好啊!”

    说话间,那周姓的锦衣卫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一人端着个火铳正在瞄着这边,火器的威力再怎么小。二十步的距离也足够造成杀伤了,而这成海的武技更不是他能抵挡。

    想都这里。浑身的那股硬气立刻都散了,低头跟成海恳求道:

    “成大哥,兄弟当年对不起你,这五千两银子现在砸锅卖铁,我给你凑出来,这事情就不要让扯上小弟了吧,小弟现在就走,今天没见过大哥。行不行。”

    说完看着成海地神色不像是要阻拦。这锦衣卫转身朝着屋外就走,那名拿着火铳的人却也不阻拦。等待着成海布命令。

    “周兄弟,弟妹和侄子侄女,方才已经是接出城外了。”

    周番子脚步一停,随即晃晃脑袋,继续朝着门外走去。

    “这次事成,现银五千两,保你全家平安。”

    脚步依旧不停。

    “六千两。”

    宅院不大,可这番子出门后还没有出院子,成海也不着急,在身后喊道:

    “八千两!”

    周姓锦衣卫的肩膀颤了颤,脚步却放慢了许多,但仍没有回头,成海笑了出来,在后面喊道:

    “一万两!”

    周姓锦衣卫的身子一震,这时候院子地门被推开,这翠华楼的伙计唱着菜名“客官,您的烤肉上来了”,这周姓锦衣卫愣怔了下,突然是笑着转过身,开口说道:

    “成大哥,咱们兄弟可是好久不见了,今天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成海,天启年为御马监四大营小旗,素以骁勇著称,崇祯七年在京师做下大案,孤身潜逃出京,在山东登州府落草。

    崇祯十年,自带马匹投胶州营,被选入马队,崇祯十二年被统领招入山东盐帮。

    在京师的一家小商铺里面,柜台后面的掌柜翻看的账本上面没有什么数字,却是这样的介绍。

    这名掌柜一口的莱州土话,人也是干干瘦瘦的,不过坐在他对面的成海,可没有在翠华楼那时候地嚣张,很是恭谨的半边**坐在椅子上。

    成海也算是胶州营地老兵,来之前听上司说过,京师灵山商行分号的掌柜,当年是李大帅百名盐竿子起家时候的成员,年纪大了,本来是要去屯田田庄做个庄头的,但这掌柜不愿意去管民政,又是心思缜密,头脑灵活的人,被黄平和侯山选中,安排到京师来。

    当然,对于黄平和灵山商行这边,京师虽然是天下要地,却没有需要太多关注的地方,老掌柜过来也算是养老休闲。

    “这件事是老太爷吩咐下来的,内账房那边也都是核准了,你这里可千万要慎重,莫要出了漏子。”

    听到那老掌柜说话,成海连忙的站起来,客气地回答道:

    “有劳姜掌柜费心,在下晓得厉害,临来地时候,副统领那边交待过,这非同小可,来的兄弟都是咱们胶州地老弟兄,绝对可靠。”

    “确实是不好做,小心为先,要是出了问题,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痕迹。”

    成海听到这话,也是慎重起来,沉声说道:

    “姜掌柜说的有道理,来的弟兄们心里面都是有数。”

    接下来,成海有些拿不准的补充说道:

    “老太爷也说了,在京城里面,只要把银子花下去,什么事情都能办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步步连环 后继有人

    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在京师风光过几年,但被御马监推荐给皇帝,带兵去湖广一带支援剿贼之后,军旅生涯确实是辛苦异常,而且还要受督师文臣的指使,友军那些武将军头的跋扈,日子过得很不舒服。

    直到莫名其妙的坐上了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这日子一下子从地下变到了天上,卢九德尽管不知道其中的关窍,可毕竟是好事。

    在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上坐了不到三天,就派人给京师司礼监的大太监王承恩送了一笔重礼,这差不多把他这几年的积蓄花掉了八成。

    本来大太监王承恩是为了拿下刘福来临时找了卢九德这样一个人选,司礼监和御马监一文一武,彼此之间还是有些矛盾在的,不过这笔重礼送过来,王承恩现这卢九德倒也是知趣,索性是留他在位置上了。

    不过卢九德也是不亏,在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上两个月,花出去的银子就全部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而且还多了几成。

    南直隶的确是太平,凤阳中都、庐州府、安庆府那边驻扎大军,北面是山东兵马,南面是浙江地,环绕之下,这边根本不会有什么兵戈事,平日里也是清闲的很,在这江南繁华之地享受便是了。

    可卢九德这太平日子也没有过几天,崇祯十三年六月十三,南京镇守衙门接到急报,说是有流寇从河南归德府方向突入南直隶,沿路告急。

    这消息被传信的亲兵报上来的时候,卢九德正在宅邸里面听曲品酒,南京城内几个职司太监一旁作陪,听到这个消息。卢九德呆呆的立在那里,手上的酒杯掉在地上摔碎都没有觉。

    南直隶的兵马除却镇守南京、中都凤阳以及长江几个要点地之外,其余的都在湖广和河南南阳府与南直隶的边境部署。

    当日间张献忠率乱军突入中都凤阳,烧皇陵,饮酒狂欢三日,结果南直隶各级文武官员。监军太监等人,大批被砍头和撤职。后来当然不愿意重蹈覆辙,结果现在的南直隶西部,屯驻重兵,层层防御。

    尽管张献忠现在是在四川狼狈逃窜。可随时有可能窜回湖广,所以南直隶的防御重心就是放在凤阳、庐州、安庆三府。特别是庐州和安庆,更是有所侧重。

    反倒是在河南、山东、南直隶三省交界的地方。防御并不是那么严密,因为那边从来没有什么乱贼突入,徐州那边因为是枢纽。素来都是驻扎重兵,加上那边地防护,山东和河南的兵马也有职责,所以卢九德一向不太注意那边。

    但今日急报突至,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才反应过来,徐州兵前段时间被打的伤筋动骨,河南据说兵力全部集中在豫南豫西一带,而那山东总兵李孟。又是从来不理会外面事情的。明明是驻扎重兵的地方,现下居然是最空虚地。

    这天接到急报的。可不光是这镇守衙门,南京守备和南京兵部尚书自然也都是接到了徐州那边传信。

    大概地情势终于是搞明白了,说是大股的流寇从开封府地方向沿着黄河边一路南来,归德府一共官兵才有五百人,都是龟缩在府城之内不敢出来,在归德府却偏离了黄河的方向,在永城一带进入南直隶。

    在南京城内凡是看到这个消息的武将都是大骂,这伙流寇那来那么好地运气,居然从凤阳府和徐州两处的空隙穿过,凤阳府的大兵仓促间调拨不上去。

    而徐州兵马因为遭受过失败,眼下保护徐州这个水6运输的枢纽,兵力就已经很紧张,也不敢分兵南下,万一被对方断了后路,漕运受到影响,那事情就越的大了。

    兵部尚书、守备和镇守太监三人合议之后,加上在南京城中的诸位大将的意见,得出结论,说是这伙流寇乃是饥民流民,为求食而来,肯定是要朝着富裕地方走来,凤阳府、徐州和淮安府都不会是他们停驻的目标,江北能去地地方,特别是在南直隶之中地范围,也就是扬州府是目标了。

    当下的目地就是派兵把流民堵在凤阳府的北面,南京和凤阳中都两处各出兵马,合力堵截,彻底消灭。

    对于这支流寇部队的战斗力,卢九德和南京城内的军方大将都没怎么高看,南直隶的兵马灭掉这股流贼,那还是轻松之极的。

    南京三人合议之后,可以直接调拨南直隶各处兵马,事后和京师请旨即可,当即一道道军命文书了出去,城内的带兵勋贵和城外的军将,都是整理兵马,急忙的出城渡江,前往扬州府和凤阳府交界。

    但调兵的文书了五天之后,徐州又有信使快马送信来,这次的消息让南京城内的诸人又是目瞪口呆,大股的流民经过徐州之后,没有南下,反倒是朝着东边大海而去,去往淮安府北面了。

    按照这信笺消息往来需要花费的时间,搞不好这些流民现在已经是过了宿迁,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这不是大问题,真正的问题,大军都在赶往扬州府西边,都在泗州,盱眙一带集结,再调兵恐怕时间会来不及,怕是等待应对之策拿出来,这边已经要进淮安府北面了。

    不过着急归着急,但却不如前面那段时间慌张了,东面的大海乃是死地,淮安府北面又是民风强悍之地,大族的家丁和私兵也会给流寇们造成不少的阻力,而且那边还有驻扎在淮北的山东兵马。

    一个个消息从北面不断的传到南京城来,又通过明里暗里的消息渠道传到南直隶的富贵之辈耳中,现在最着急的是扬州城内的盐商了,好不容易摆脱了海寇地祸害,怎么又来流寇,而且这些流寇不去那些富裕地方。怎么专门奔着淮北方向去了。

    那边可都是盐场和盐业生产的庄园,各家盐商的命根子啊!

    天下大灾,南直隶并非无灾,因为南京和凤阳多皇亲勋贵,其余府县多贵官亲戚,土地兼并是大明最厉害的地方之一。无地破产的农民当真是不少,从河南地有大股的流民窜来,这些活不下地南直隶平民也都是纷纷跟随。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过宿迁之后,流民的规模从原来的不足万人。陡然变成了将近三万,已成大祸。

    淮安府仓促纠集了四千多人的兵马前往阻截。盐商可是他们地衣食父母,上司里面的上司。眼下马上就要去盐商们在淮北地那些盐场了,盐商们都是震怒。

    这四千多兵马,毫无悬念的被流寇们冲垮。连带队地将官都是死于乱军之中,侥幸逃回来的士兵说,贼兵之中有大批的马贼,开战之后乱马冲来,根本无法压住阵脚,接下来往往就是崩溃。

    这股流寇再怎么糊涂,再怎么去往临海地绝境,这个都不重要了。目前来说。最关键的就是守住海州一带的盐场。

    盐商们当然是坐不住了,现在海州和赣榆一带最能打的兵马是谁。当然是胶州营淮北军的五千部众,这五千部众,一千军兵都能顶住几千马贼的围攻,这些流寇算得了什么。

    淮安府的官员。海州盐运使衙门的使,盐商们地手下,流水一般地去往淮北军的驻军所在,请求这支兵马出兵,迎击贼寇。

    淮北军地张江今年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可做派却是带了多年兵的老油子,满嘴的官腔,说什么“本将所率鲁地军马乃是客军,所守范围乃是海州城池,各位乡老放心,有本军在海州城池定然无忧,只是这其他地方……”

    海州城池能守好,可海州知州和盐运使丝毫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海州一个城池守好有个鸟用,外面的盐场盐田,运盐河边上的盐仓船只才是真正的大头,这些要是毁了,恐怕下半年的淮盐的出货又要受到影响。

    眼下湖广的西边已经开始用川盐了,堵了上百年,却在这段时间出了问题,要是这次在被破坏,恐怕连南直隶都要吃外省的盐货了。

    但不管盐商和官府们如何的劝说,张江就是巍然不动,说的也是大义凛然“本将是总兵李大人委派,归山东颜巡抚统领,不听他处的命令”,硬生生的把这些人都给堵了回去。

    现在的盐商们真是彷徨无计,特别是看到两淮盐业的魁,扬州方家都是张罗着用自家的私兵家将还有募集庄丁去守卫盐场盐田,他们都是更加的慌张。

    盐商们目前做的方法有两种,一边是抓紧派人在南京城内活动,让那些高官大将催促在盱眙的兵马尽快转往淮北,这几次的调整目的,带兵的将领都是表示不能再跑,士兵这名来回奔波,很容易就会跑垮了,陕西和湖广剿贼的时候,各处的兵马都有这样的难处,跟不上掉队,反倒是成了匪贼。

    这些掉队溃散的军兵到了民间,恐怕是比流寇更大的祸害,仓促间动不得,第二个方法就是去招募马贼来打击这些流寇。

    招募马贼来打击流寇,这理由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不过当年的盐商陈武也是这么干过,但这也不是个应景的方法,毕竟是远水不解近渴。

    沭阳城被大股流寇围攻,不过沭阳城守军民壮登城固守,这些流寇们没有攻坚的能力,也只是在城下鼓噪了几天而已。

    在河南濒临饿死的流民们,来到淮北之后,被人引导着连续打破了大庄园和一些乡间的砦堡,找到了大批的存粮和用度物品,这边虽然也是拼命打仗,可比起河南来却能吃饱肚子。

    在开封城下的俘虏营中,有些“乡亲”和“热心人”鼓噪所谓淮北富庶,只要是来到这边,最起码也能吃饱饭。

    对于这些饥饿赤贫的流民们,吃饱肚子这就是无上的幸福,就值得为这个目标押上性命去拼死作战。

    围攻沭阳没有成功,甚至有不少在凤阳府跟从大队的南直隶流民自己走掉。但剩下的还有差不多两万多人,人人都被鼓噪的心中火热,海州城是天下间最富地城池,只要是开了这个城池,大家都可以温饱无忧。

    面对这样的局面,盐商们确实是急眼了。方家长子方应忠召集盐商同业密议了一天之后,信使驾乘快马从扬州出,朝着海州而去。

    离开沭阳城前往海州的流寇们,沿着官道行进,自从河南归德府进入南直隶之后。这些流寇们就一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但这次却遇到了大麻烦。离开沭阳城七十里左右,遇见了列阵等待的胶州营淮北军。

    这次的胶州营淮北军由守备张江亲自带队。火器和火炮都是带了出来,只留下一千人留守。

    开封城下的时候,流寇们还有很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地菜鸟。这一路行来,很多人都老练了许多,最起码见血不害怕,也敢举起刀剑杀人了。

    但这样的进步,面对胶州营的正规军远远不够,尽管他们面对的是新兵为主的部队,更加要命地是,以往一直是冲在前面作为骨干的马贼们。这次却先逃了。

    马贼一逃。流寇们整个地队伍就溃散了,等到胶州营的部队冲到跟前地时候。看似威风赫赫的几万流寇,立刻是完全的崩溃掉。

    胜利地消息传开,南直隶江北一带都是松了一口气,都对胶州营淮北军有了重新的判断,这山东兵马果然是能战,让河南和南直隶兵马头疼了这么长时间的几万流寇,淮北军四千人居然一战而胜。

    也有传闻说,扬州的盐业公会给张江许了二十万两银子,此次作战所有军资花费全包的许诺,这么大的好处,才让张江同意率军出战,打赢了这次,看起来这银子花的还算是值得。

    不过,南直隶江北一带放松的早了,被击溃地流寇并不是被全部歼灭,而是分成了大大小小地队伍,完全的分散在淮安府各处,攻击村寨,骚扰盐场盐田,现在因为化整为零,这些流民小队也是灵活机动,开始不过是淮安府地方上恐慌,但现在是淮安府地方上彻底糜烂了。

    短短半个月时间之内,就有五家盐场被焚烧,甚至还有一家盐商在乡间地庄园被打破,死伤惨重。

    现下盱眙一带集结的官兵总算是可以来到淮安府镇压民乱了,可他们这些兵马根本无法顾及淮安府这么大的地方,只能是固守几个城池。

    流民们分散之后对城池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了,但盐商们在淮安府并不是靠着城池来赚钱生金,盐场和盐田全在城池之外。

    经过那一次的击溃之后,淮北军守备张江再也不愿意随意的出击,说是而今淮北地面不宁,本将保护海州城一方平安才是职责所在,要是再随意出击,恐怕我家大帅不会饶过我云云,这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盐商们也是无可奈何。

    而且这次让他们感觉到奇怪的是,上次是花了重金才让张江出战,但现在价钱不管开到多高,张江丝毫不动心,反倒是有翻脸的迹象。

    这时候,唯一让人赞叹运气好的,还要说方家,要不说方家几百年下来做到这么大的规模,方家的盐场大都是在海州城附近,这边有胶州营淮北军的大军护卫,贼兵流寇也不敢过来骚扰。

    因为生产什么的一直很平稳,扬州的盐商各有盐场盐田,产能都是很大,每年为了不产生压价竞争之类的事情,事先都有商议协定,划分份额,现下许多盐场盐田因为地方上混乱,连一粒盐都都运不出来。

    方家和同样在海州和赣榆附近有盐场盐田的盐商们,在这次混乱中没有吃亏,反倒是占了不少的便宜,原本划定的份额既然那几家无法生产出来盐货,自然也就是作废。

    因为这次混乱,受益不光是两淮的某些盐商,眼下济宁州的盐运码头上也是红红火火,大批的山东各地盐场出产的盐货从水路汇集到济宁州这边来,然后通过漕运运往各处销售。

    扬州盐商是天下富豪之中最顶尖的那一类人。可大家大户,收入虽然巨大,支出却也是不小。

    现在盐货地生意受到影响,那些直接被牵扯的盐商们处境一下子就艰难起来,去年底和今年初,海贼骚扰盐场。经济状况已经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害,加上公摊的那笔“保护费”,本来还指望靠着今年的正常生产把缺口和漏洞补回来,但突然间又是出了这么个事情,许多家都是撑不住了。

    实际上这些盐商富豪家中也是有个资金链的问题。一旦收入和支出不平衡,就有崩溃覆灭地危险。现在这危险来了。

    扬州城内在七月,茶馆闲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越是那些规模偏小的盐商,在这次的流寇之乱里面受害最大,某某家已经是遣散不少下人和使女。某某家把收藏地古玩字画卖等等。

    闲人除了议论这个之外,还异口同声的称赞方老太爷仁义,一方面花钱救助有难地同业,另一方面有在南京城和京师四处的派人活动,准备把淮安府地匪患彻底的剿除。

    外人看着是如此,但那些遇到经济困难的盐商是有苦自己知,方家地帮忙可不是毫无代价的慈善,拿出一分银子来。就要拿走一分银子的股份。这些盐商们都是没有背景的弱势人物,本就没什么言权。此刻被对方趁火打劫,也只能是咬牙认了。

    要是不认,把家中的下人、使女遣散,卖掉祖传的字画珍玩,这些年靠着官商这个身份做生意,其他途径丝毫不懂,等费用压缩到最低,家中的存货卖光,莫非要自己去做工,妻妾去……

    而且方家也动用了各个衙门的关系,扬州盐商是官营,如果无盐可卖,那官府和相关地衙门也可以取消你盐商地资格,到那样的程度,可就是真正地万劫不复,还只能是答应下来。

    七月底的时候,越闹越大的豫匪之乱终于是决定了解决的方法,目前唯一可动而且有效的方式,就是请山东兵马入淮安府平靖。

    方家在京师和南京都有不少的熟人关系,这次差不多全部动员起来,山东兵马镇守淮北军实际上已经是开了个先例,而且也有左良玉驻扎南阳府屡次带兵入湖广境内平贼的事迹,这山东兵马入淮安府剿匪也是理所应当。

    崇祯十三年的八月初,在济宁州的陈六已经是完成了对兖州军九千兵马的动员,准备亲率大军前往淮北平贼,兖州镇守则由老营兼顾,为此李孟重新扩军,编练庄丁九千,入兖州府守备。

    看似乱局纷纷,实际上却都是在计划之中,李孟在从开封城返回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凤阳和徐州之间在防御上有个空隙,这个只要是观察那边的情势,就会了解到。

    由黄平手下的那些成员在流寇之中鼓动引导,把大批的流民带向南直隶的北部,那些临阵脱逃的马贼都是河南和山东境内的马匪响马,既然那些盐商们能花钱雇佣,胶州营同样也是花钱,这些马贼在山东军士的指挥下,成为这些贼寇里面真正的核心。

    张江的率军出击当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整个的流寇团伙溃散之后,马贼和流寇们都是分成千人左右的小队活动,这次给他们指路提供给养的,则是方家在淮北的人员,所以那些背景破败、无甚根基的盐商,他们的产业被精确的打击到了。

    这一切都做好之后,剩下的就是方家利用在官场上的关系来做些顺水推舟的事情,比如说山东兵马入境清剿贼寇,这可是很正当的要求,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剿匪什么时候剿灭干净,那可不是胶州营能控制的问题,只要在淮安府驻扎一天,淮安府就要在李孟的控制下一天,他的地盘朝着大明最富庶的省份踏进了一只脚,但这些对他都不重要。

    李孟只想快些回到济南自己的府中,因为,他做父亲了……

    六月中旬李孟到达了济宁州,听了那边灵山商行掌柜的禀报,并和孔三德这等兖州府的豪商高门聚会几日。

    刚要启程离开的时候。济南那边来了快马加急地信使,快马加急可并不是骑着一匹马,拼命的抽打马匹狂奔,而是每几十里设置驿站,信使不断的换乘马匹前进,这样马匹可以保证一个很高的度。连续不断。

    大明在天启年的时候还维持着差不多的系统,崇祯年为了省钱裁撤掉了,结果各地信息不畅不说,被裁撤下来地一位驿卒被生活所迫,只得造反。这个人就是李自成。

    李孟逐渐掌握山东的权力之后,开始重新恢复驿站。但这驿站每隔几十里就要有轮换的马匹,马匹肯定不能一匹。还要专人饲养,花费实在是巨大,胶州营的财力并不充沛。也只能是在各处胶州营重地之间设立线路。

    既然是花费巨大,凡要使用的时候,都是重大地军情之类的,这次地使用却是为了自己有了后代。

    而且半路遇见的这名信使,遇见李孟地队伍把消息留下后,却不即刻返回,反倒是朝着济宁州的方向而去,说是要让济宁那边的人也是知道这件“大事”。并且还说。在济南朝着各处都是派出了快马加急地信使,胶州营分镇各处的大将。以及和胶州营相好的各处豪族。

    老婆给自己生了个儿子,李孟自然狂喜不已,让自己的心腹和亲朋好友知道,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也没有必要用这快马加急,正是创业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私事有必要耗费这么大吗,且这通知的范围未免太广了一些,李孟心里暗道:

    “我有了儿子,自家高兴是应该,让这么多人知道干什么,莫非是要各方送礼不成,谁出地主意,回去肯定要好好训斥一下!”

    后继有人,李孟此时可以说是欣喜若狂,所谓地生气也当不得真,倒不如说是不理解这种做法而已。

    不同的时代,不同地阶层,对待这种事情是有不同的处置态度和心态,在这个消息传到李孟这支返回济南的队伍之后,李孟现队伍中,王海和汤二这些心腹将领,亲兵营的那些后备军官们,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李孟不知道怎么描述,或许可能表达为更加的恭顺,李孟知道自己的手下,特别是王海、汤二还有入选亲兵营的这些军官后备们,都是对自己恭敬和忠心耿耿,这种忠心的程度用死心塌地来形容更加的贴切些。

    在这样的忠心的高度上,还要加个更加恭顺。这还真是个比较古怪的比喻,不过李孟还真就是这样的感触。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因何而来,还有一天的路程到济南的时候,陈六派出的使和孔三德派出的使,在后面赶了上来,重礼自不必说,而且说了许多祝贺的话语,从礼物的规格到祝贺的礼节,都是隆重之极。

    李孟终于是觉得这件事,貌似不是自己的私事了,能看出来人人都是郑重之极。

    回到济南城之后,说起来这还是李孟第一次见到自己在济南城的新家,不过他却顾不上这个了,换了身干净衣服,简单的冲了下,就去见颜若然和自己的儿子。

    刚生下来的小孩子没有张开,实在是说不上好看难看,但在李孟的眼中,这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孩子,那种血亲的感觉无法描述,却实实在在存在。

    颜若然则是好好的哭了一场,丈夫一直是在外征战,她自己在家操持内务,又是有身孕,可以说是辛苦异常,却还要在外人做出持重有节的姿态,这次心中的倚靠和主心骨回来,自然是放松的哭起来,却让李孟很是愧疚。

    和母子相见的时间不久,山东总兵府,甚至是济南城都是开始热闹起来,快马加急的通知已经是传递到各处,有些附近的人都已经赶到,而且济南城外的各处客栈还在不断接纳客人。

    对这个李孟却依旧是有些糊涂,礼尚往来是没错,可众人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却是郑重异常,有些连他婚礼和就职总兵之礼都没有参加的客人,这次却亲身前来,对他的疑惑,老太监解释的很简单:

    “如今,你的基业稳了……”今就是不断的追,不断的拼

第三百章 血裔传承 首辅之才

    人都是希望富贵长久,李孟现在在山东地面也算是做出泼天一样的事业,许许多多的人在胶州营的军、政、商几个系统内得到了自己的位置,获得了许多的好处。

    大明天下,现在哪有这么多让人出头得利的机会,都已经被那些世代做官,家在江南,或是祖上勋贵的人物家族垄断,平头百姓,甚至是中小地主的子弟,挣扎一生未必会有什么成就。

    山东这种夹在两个直隶中间,贫富人才地形都是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自然更是平淡,人人都觉得毫无出头之日,结果邪教、土匪响马在这种绝望的情绪中,比其他省份要能折腾许多。

    可以说是从明太祖立国一直到崇祯年闹天灾,不管什么年景,山东始终是大乱小乱不断,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明时山东人的一种情绪。

    李孟胶州营的突然冒起,迅的掌握了这一省之地的权力,纵观大明的历史,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虽然是少,却不是没有,只是爬到高位之后,迅的就成为旧体系之中的成员,仅仅是为他个人谋到了地位好处,其他人的境遇却还是老样子。

    但这李孟却和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在官府的体系之外,还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胶州营完全是他的私家兵马,从军饷到人事的任命完全是一言而决,外人根本无法插手,巡抚和监军更是两个木偶傀儡一般,从不多说什么意见。

    屯田田庄和胶州营自己的幕府中,有大批的文人士子在其中效命,而且出色的都获得了比正常仕途官场更加丰厚的奖励。

    同样的,山东的盐业中心并不是设在济宁州地盐运使衙门,而是胶州的盐政巡检司。私盐买卖和由灵山商行在各地的商号,还有行走各省的商队则是给各地原来只是依靠田地收入吃饭地地主豪绅们获得了更高的收

    也就是说,李孟的胶州营,有足够强大并且忠心于他的军队。可以护卫山东地方平安。

    他有屯田田庄、私盐、灵山商行还有海贸的生意,有强大地经济实力,并且还能带着大家一起财。

    山东总兵李孟在军队,在幕府,在民政。在商号之中,空出来了足够多的位置。可以给大家出头之日,带来功名富贵地机会。

    有了这几条,换来山东一地对他的忠心耿耿,已然是足够。李孟的这个团体覆盖的范围足够地广,凡是山东的人,总是自觉不自觉的为胶州营做事。这个团体已经是有了他自己地向心力。

    只是这样的蒸蒸日上和团结一心中,却也有些隐患在其中,人人愿意富贵长久,山东平民百姓和各股势力都希望在胶州营这个体系之中得到更多的好处,眼下看,得到更多好处的方法就是这个团体千秋万代,永远不灭。

    如此大的团体,军民商结合起来的怪物。目前是李孟在统帅。但李孟之后呢,此时所谓的四大将手中都有很强的实力。又都是年富力强之辈。

    这年头,一场小病,一点小伤都会成为要命地伤害,五十岁以上地年龄就算是高寿,如果李孟突然没有了,那么大好局面的胶州营系统接下来地统领是谁,马罡、赵能、陈六、王海算上其他的文武头目,都没什么大材,中人之资而已。

    只怕是李孟一没,好好的胶州营立刻是四分五裂,现在的大好局面就要烟消云散,搞不好会有更坏的情况,比如说有实力的军将互相敌视,或是被外来的实力收买投靠。

    这个年代,如此大的局面,从前出身不管多么贫贱,恐怕在这样高位上都会有一个高位的想法,马罡、赵能等人虽然忠心,却未必没有考虑过李孟若是不在,他们该如何的自处。

    李孟固然是雄才大略,但大家看到的是,只有他才能压住这个体系,才能让这体系不断的扩张,不断的壮大,但后面的人未必有这个才能且不去说,甚至连这个名份大义都未必有。

    这其实就是眼下胶州营稳定中的最大不稳定,也是各路豪杰眼中所看到胶州营之中的最大隐患。

    但这一切,只要是有了后代,并且男性的后代之后,这个隐患就迎刃而解,直系血亲的长子继承,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方式。

    从前没有后代,还有无限的可能,这次李孟有了儿子来继承这份家业,一切的可能性都是消失,胶州营的基业有了他的继承人,大家在这个体系之中尽职尽责的做好自己的本份,胶州营至此才算是真正姓李了。

    老太监所说的,胶州营的基业稳了,就是根据这个而来。

    现在的胶州营已然是政治军事结合起来的集团,李孟有了后代,并不是他个人的私事,而已经是整个集团的公事。

    分镇各地的大将都是排来了自己军中最亲信,地位最高的将官,往往就是分驻在各地的二把手,灵山商行,兵器制造局来的则直接是侯山和郭栋这样的领,孔三德也是乘坐车马赶到了济南城。

    李孟在府邸内办了一场私宴之后,现正式的庆祝还不能这么草率,索性是让罗山和周扬、宁乾贵几个人合力的操办,接待来自山东各地的客人。

    庆生既然来不及操办了,那就把仪式和程序定为孩子的满月礼,这次来的客人规格和礼节的郑重要比李孟举办婚礼的时候郑重许多,不过人数却少了不少,原因很简单,山东的地主们变少了,大批的土地集中到少数的几个人手中,有资格参加这次满月酒的宾客们不到三十人,但都是特大的地主。

    军将们也是少了很多,现在山东已经没有什么旁系的军将了,全部是胶州营系统内的大小军将,有资格有时间来到这里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至于和胶州营友好地商人们有资格来这里的。也只有文如商行的孔三德,和八闽商行的郑掌柜,至于扬州方家地代表,因为方家三子都不在这里。尽管送上了重礼,却没资格参加这个满月礼。

    差不多七月底,这闹闹哄哄的满月礼才算是结束,山东有身份实力,或是自以为有身份实力的都是过来表达了祝贺。送上了重礼。

    相对来说,山东巡抚颜继祖也是礼尚往来的送了些常例的东西。尽管李孟要请他却没有去参加这个宴会。

    但山东布政使司地两名参政,按察衙门和济南府以及各个府县的衙门,也或多或少地表示出了自己的敬意和礼物。

    按照常规,巡抚的不出席已经是表明了某种态度。山东的文官们理应站到一条线上去,不过山东地各个府县衙门却根本不理会巡抚的态度,纷纷对山东总兵表示敬意。这种事情本身就很令人玩味。

    其他省,就算是一名知府也可以对总兵不假辞色,但在山东,文官们纷纷向总兵大将表示亲近友好,这很有意思了。

    济南的七月燥热异常,颜继祖在自己地宅邸之中纳凉,从前德王的冰窖被灵山商行偷偷的应用起来,济南城内的贵官高门都是习惯在夏天去买点冰在屋中放上。解解难耐的酷暑炎热。

    巡抚颜继祖当日间曾经私下里抱怨。这真是逾越之举,藩王的东西。哪能这么简单就拿出来用,不过灵山商行已经是把冰送上门来,自然也不便推辞。

    深夜,暑气将将的消下去,颜继祖整理下精神,准备给京师写封信说说山东的情况,本来在鞑子入山东,亲藩失陷,杨嗣昌定功罪,大杀文臣武将,李孟慨然地出让军功,让他保全性命。

    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颜继祖已经没什么功业之心,只求在山东巡抚这一任上做完,然后回家养老。

    不过山东总兵李孟得子,山东上下表现地这种态度让他感觉到颇为的胆寒,现在地山东地,真是不知有明天子,只知有李总兵,这种局面,这种局面如果形成,恐怕自己将来就算是回家养老,事情犯了也要被抓出来砍头。

    唯一推卸责任的方式,就是预先把自己的判断上奏朝廷,或是在某位重臣手中留档,万一事,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李孟此人,起于微末,操持贱业,全无忠义,有如虎狼,眼下齐鲁地……”

    这颜继祖下笔如飞,写了些字之后,迟疑了半响,却把这张纸揉了揉丢进边上的纸篓之中,坐在那里叹了口气,崇祯年之后,从未听说朝廷斩杀过手握兵权的大将,杨嗣昌定赏罚,被杀的那几名总兵大将,全是因为和鞑子的打的没有兵了。

    可李孟手中拥众五万,都是精兵强将,朝廷根本动不得,若是动了,当年鞑子把北直隶的大明兵马打的落花流水,而鞑子大军还在李孟这边吃了亏,被斩近千。这么算起来,山东总兵李孟的兵马面对大明在北直隶的兵马……

    想到这里,颜继祖突然打了个寒战,虽说眼下无权,可日子过得比从前要舒服很多,城外的田庄,城内的商号,都是有自己的一份红利,而且有总兵大人事事操心,自己也是清闲的很,最起码老婆孩子每天都是高高兴兴,只不过自己的二儿子每天和莱党那些文人聚会唱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半天,原本一脸凝重的颜继祖居然脸上挂上了些笑容,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颜继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从纸篓里面掏出那张纸,放在***上彻底烧成了灰烬。

    这边颜继祖思前想后,在总兵府邸那边却是热热闹闹,不过也全是李孟的自家人聚在一堆,正琢磨着给孩子起名。

    东昌府的颜知府夫妇昨天已经是回去了,按照正常的运作,颜知府要成为山东布政使司的右参政差不多还有半年,那时候全家人在一起,总归方便些。

    屋内李孟、颜若然,还有木云瑶和顾柳两女。刘福来这样的长辈自然也是在旁边,孩子刚刚满月,早早的就由保姆抱进了屋中休息。

    李孟现自己对儿子的喜爱之情,远远不如其他地几个人。特别是刘福来,老太监一说起这孩子脸上就笑开了花,喜欢的了不得,所谓隔代亲,应该就是说这个了。老太监和孩子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还这样的高兴。说明他也确实是把自己当成李家的长辈。

    “夫君,今晚可要把小龙地名字定下来,满月了孩子还没有姓名,说出去让人笑话。”

    颜若然低声的叮嘱道。屋中的人听到颜若然这句话都是会心一笑,小龙是李孟儿子的小名,也不知道为什么。颜若然给自己的孩子起了这么个大俗套地名字,好歹她们内宅几个女性可都是受到良好教育的。

    只是小龙这个名字,在其他人耳中就不是那个意思了,颜知府劝了几次,却抵挡不住女儿地坚持,索性是不管,只是叮嘱不要在大庭广众的时候这么叫。

    颜若然很是莫名其妙,因为她真没有觉得自己起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叫着顺口罢了。

    知道这名字的人范围本就是不广。也没人当回事,只是有人想得很多。

    还真是难为了李孟。这起名字和打仗、做生意完全不是一回事,琢磨这件事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叹气。

    “那就叫李宏吧,宏图大业的宏。”

    这个字地繁体写法他倒是知道,当然,屋中的那些人比他的文化那是高太多了,木云瑶心直口快,先是开口说道:

    “这名字倒没有什么不好地,只是不够响亮。”

    现在的木云瑶比前段时间可要开朗许多,一来是开封之围被李孟解开,二来是周王派人给他捎了一封信,还有些精巧的玩意,当日来到李孟身边,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和父母联系上,谁想到现在又是重新的挂上。

    灵山商行又在开封城开了分号,经常的书信往来还是可以保证,这也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对于木云瑶的意见,顾横波、柳如是还有颜若然都是颇为的赞同,老太监坐在一边则是含笑不语,对他来说,看着眼前这种其乐融融的局面,心中就感觉到无比地愉悦。在家中,李孟倒不像是外面那般谨言慎行,听到几个女孩想出地名字,不是有些文气就是偏于阴柔,不太合适,禁不住站起来说道:

    “人生在世,要看本事大小,这名字再响亮能有什么用处,老子给他打下来的富贵荣华,他好好守住就行,现在不是看他名字好坏,是看他老子我给他挣下多少。”

    这番话说地市侩些,可也充满了豪气,颜若然听李孟所说,眼中全是温柔,而木云瑶更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李宏,这个并不响亮的名字,也就被这么定了下来。

    夜更深些的时候,女孩们都是散去,可书房的灯光还是在亮着,贴身的护卫们得到了命令,都是散在院子的周围。

    听着老太监的介绍,李孟的脸上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尽管所谓将帅气度,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但这刘福来说的这些事情还是出了他的预计,等老太监说完,李孟才沉声开口说道:

    “伯父,此事未免是太行险了,万一有个闪失,胶州营的大好基业怕是要损伤不少。“

    李孟说完,看了看老太监的神色,没什么异样,从刘福来被接到府中之后,确实是在很多事情上有帮助,胶州营以屯田田庄为主的民政系统渐渐的梳理清楚,开始提高效率,制度方面也是完备许多。而且老太监是内宫出来的,自己一直不怎么操心的内府,也在刘福来的指点下,开始井井有条,木云瑶三女的内帐房更是变得作用极大。

    外面众人都是赞叹李大帅识人善用,把老太监接入府中之后,等于凭空增添了个宰辅之人,帮助极大。

    李孟也感慨,莫非这好人当真是有好报,自己把老太监接进府中的时候,可真是没有什么公务上的想法。谁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帮助。

    不过,刘福来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却做出这样的大事,李孟心中地确是有些捉摸不透,安静一会。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小侄不过是个一省的总兵,所做的无非是守土练兵的事情,要朝廷地钦犯有何用,那孙传庭可是咱们大明最顶尖的人物,就算是到我这山东穷地方。又能让他做什么呢!”

    李孟一句句分说,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给自己解释。刘福来听到之后,呵呵的笑了几声,慢慢的开口说道:

    “咱家前世积德,不知道修来了何种的福气。居然遇见你,当日,你我叔侄相称。本以为不过是中枢地方上互相有个倚靠,现下看来,是咱家想地小了,进这院子,看这全家其乐融融,死在这里,也甘心了。”

    话说到别处去了,李孟不愿意让老人伤心。连忙说道:

    “伯父哪里话。虽然咱们两人萍水相逢,但能有今日。比起那嫡亲的叔伯亲戚,又差到那里去了,伯父也莫要多想,只是这事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些,侄儿一向是本份……”

    当初接进府中,确实是出于一片怜悯孝心,而今,这刘太监等于是胶州营地最高顾问,李孟能有这样的姿态也不为怪,况且,老太监毕竟有那样的经验阅历,这番举动或许有他自己的用意。

    只是李孟有些心慌,老太监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帮着这么做,从刘福来方才地那些话里也能听出些味道,老太监说要死在这府中,就说明自己不会有异心,也是全心为胶州营的事业谋划。

    但把这当年的陕西巡抚,前日地保定总督,兵部侍郎,大明最顶尖的带兵文臣之一,孙传庭弄来山东是为什么。

    而且还是在诏狱之中弄出来,这行为本身就是胆大包天,可以随时扣上造反的罪名了。

    “咱家在内宫中从最下面的职司做起,机缘巧合的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然后又去南京做那镇守,见多识广这几个字还是当得的,李孟,你这胶州营,在天下间已然是一等一的力量。”

    李孟呵呵地笑了几声,沉声地回答说道:

    “侄儿练兵比别人尽心些,手下军马倒是有几份自信。”

    在刘福来面前他倒是没有必要谦虚,老太监是第一次跟他谈这个,李孟也是来了兴趣,刘福来又是继续说道:

    “你这兵马不错,可手上使唤的人委实是一般了些,要做大事,可远远不够啊,孙传庭在那诏狱里面,不是瘐毙在其中,就是被拉出来砍了脑袋,这样地人材这个下场,实在是糟践了。”

    老太监说这句话就好像是家中闲谈一样,李孟听到之后却颤了颤,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慌,神色依旧是正常,笑着问道:

    “侄儿而今这番事业已经不小,麾下也有文武各类的人材忙碌,若是缺人,去各处招募就可以了。”

    对李孟的话,刘福来压根不接下去,依旧是开口说道:

    “咱家看你田庄、盐政,还有那些有功名的文人,咱家见过不少,不过最出色的也就是个知府的才干,咱家虽然能帮上些忙,但这身份着实敏感些,出不得内宅,你的下属掌管一方面勉强能行,总领大局实在是……,缺个能主事的人啊!”

    李孟干笑两声,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接口了,现在他的确是劳心劳力,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李孟定下的规矩,李孟制定的法子,下面的人的确会一丝不苟的照办,但指望手下们有所突破和进取却是千难万难。胶州营的局面,李孟好像是大脑,而文武官员则是他的四肢腿脚,四肢腿脚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头脑的指令行事。

    他的确需要一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代为统属,或是能够掌控一个方向攻略的人材,目前李孟的手下们的确是在成长,但要到达这个高度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眼下胶州营地体系之中,李孟和文武诸人都是在同一个基点成长起来的,在这个系统内人脉和关系深厚,那种类似副手的职位。根本不可能用这些人来担任,如果真是这样采用的话,或许祸起萧墙。

    李孟相信自己地手下是忠心耿耿,但如果这些在胶州营内同样有影响和声望的人坐在差不多的位置上。等于给他们滋生野心的条件,或许会有祸患。

    这样,一个从不属于胶州营系统,并且有足够才干的人,就是这个角色地最佳人选了。

    这样的人选。若是在中枢就是内阁辅、六部尚书之类地人物,若是在乱军之中。则是第二位的大将或是带兵的军师。

    现在胶州营的系统,武将是几名大将各镇一方,文职则是周扬、宁乾贵、侯山等人各自地忙碌,内卫和情报系统也都是彼此监视。这些人和李孟的关系或许有远近亲疏,但彼此的位置却都是平等地。李孟则是在这些人之上,在李孟和这些胶州营的文武大员之中。没有中间的层级,现时的李孟是绝对的独夫。

    老太监刘福来虽然能起到辅佐的地位,但身份和年纪却有许多的不方便,而其他人则因为上面的那些原因,不可能呆在这个位置上。

    这种事情说起来虽然有些诛心,但却实实在在地现实,这就是政治,这也是为自己地手下考虑。让他们少些陷入祸患的机会。平安一世。

    刘福来说地倒是句句有理,孙传庭更是天下间有数的人才。在陕西担任巡抚的时候,率领陕西兵马和李自成、张献忠数年鏖战,胜多败少。此时武将跋扈,领兵文臣要想指挥,往往要放低姿态去打交道,甚至恳求。

    可孙传庭所手下统帅的武将却都是服服帖帖,不敢不尊号令,这也说明孙传庭的驾驭本领。

    统领有方不说,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几人都是明末带兵文臣的特例,身体健壮懂得武艺,手下有亲卫兵马,在战场上敢于披重甲率军冲阵,是能文能武的大才。

    而鞑子入寇,卢象升战死,皇帝和朝中大臣能想到入北直隶救援的人也就是洪承畴和孙传庭二人。内阁大学士、如今的督师杨嗣昌对孙传庭也颇为的忌惮,生恐他说出自己在鞑子入寇时候处置的种种不当,一直是阻拦他和皇帝相见,甚至构陷与他,让孙传庭被怒气勃的崇祯皇帝打入诏狱。

    不管是正向反向,都能说明李孟如果把孙传庭搜罗到自己的手下,肯定对胶州营有巨大的助力。

    但这样的人,天下间最顶尖的人物,怎么会来李孟的手下做事,双方的身份可是差的很远。

    李孟在沉思之中突然反应过来,用力的晃晃脑袋,心想自己果然是想得太多,对方还在诏狱之中呆着,自己已经琢磨如何让对方过来效力了。

    对面的老太监倒好像是在再说个平平常常的事情,天子家奴,司礼监秉笔,南京镇守太监,却在这里让自己去劫诏狱,把曾经的一品大臣拉来当自己的属下,这形态却真是太别扭了。

    又是迟疑半响,李孟才缓声的开口说道:

    “这件事可有把握吗?”

    在京师那边五里,去往山东河南地的车马店都在这边聚集,成海站在官道边上,看着前面一家人在那里告别。

    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悲戚的神色,听见那周番子颇为兴奋的说道:

    “孩子他妈,带着孩子先跟着这几位兄弟一起去山东莱州府,在哪里先把这房子田地置办起来,我随后就到!”

    周姓锦衣卫的老婆和孩子很是不舍,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半天这才上路,目送他们远去,周番子转身走向成海,听到成海笑着说道:

    “拿这三千两银子去山东置办家业,那可是不小的场面啊,今后你老弟也要被人称一声员外了!”

    周番子也不接口,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已经把药给他加饭里了,后天差不多就要请郎中诊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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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明朝的退伍军人,他在部队的时候仅仅是个士官,他退伍后才是金融押运公司的职员,他能做什么,是随着历史浪潮顺流浮沉,还是逆天改命,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李孟 晚明 私盐 天下 强悍顺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顺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顺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