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考试
颜若然在马车之中端坐着,脸上依旧是平时的沉静模样,可要仔细的观察,还是能看到颜若然眼角的隐隐悲戚之色。坐在车厢之中,女孩不停的掀开车厢边上的窗帘一小边,看一下然后又放下。
在胶州城的官员和豪绅们,虽说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知道,参将李孟每年总会有一段时间不在胶州。作为分守莱州府的参将,而且在李孟的驻守范围内还有青州的防务,出门在外巡视也是正常。
胶州营的校场和操练的各个场地,虽说是防范严密,但胶州的本地人倒也不算是太避讳,毕竟胶州营军纪严厉,尽量不算扰民。所以胶州的官宦士绅们,若是有心总能大概判断出来李孟什么时候不在胶州。
颜知州在十月份就得到了出任东昌知府的文告,因为是临近年关,所以户部和山东的省府衙门都是要求次年三月到任就可以。
而且颜知州在官场上也是有自己的关系,或许他活动了下,这调任的消息并没有出现在塘报之类的公示文书上,这也算符合惯例,等到次年三月正式上任再通告也不迟。
确定李孟已经离开之后,颜知州立刻是决定启程赴任,在东昌府闲居几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当地的士绅豪强也会小心奉迎几个月的“太尊”。
李孟带着汤二,王海,马罡突袭曹州,赵能,陈六各有镇守的所在,宁师爷在逢猛镇的大营调度指挥,在胶州城的主持只剩下了盐政巡检宅院的管家罗西一个人,罗西只是操办庶务的头目,很多事情都是插不上手。
颜知州要带着全家离开胶州城。对这么一位六品的牧民官的行动,管家罗西没有什么阻拦的理由,也不敢阻拦,只能是立刻地把这个事情通知出去。
军务第一,主将的私情当然要放到一旁,这件事情耽误了几天之后。才派出快马去报信。
虽说颜若然在她自己小宅院里面和李孟一直保持着通信,但因为被圈在宅院里面,连一日三餐都是要人送进去,所以自家的事情反倒是不清楚了。
颜知州突然说要搬家的时候,颜若然当然是大惊失色,颜知州也是世情通透的人物,看到自家女儿这般表现,心中倒是明白了些事情。想着这胶州是那李孟的地盘,或许是建立了某种联系也说不定。
这个事实让颜知州很愤怒,却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当颜若然露出绝然地神色之后,颜知州所能做的反应却只能是更加的无奈,可这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颜知州虽然是讨厌李孟。可还是自己的女儿要紧。
“那李孟短短几年,从一军户到如今的参将,杀伐决断,手上沾满鲜血,不声不响已然是镇守两府,这州县上还有传闻说,他那宅院里面有几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这等阴沉、暴戾、好色的武夫,岂是你地良配,更不要提他那做的湖海一般的私盐买卖。这身份这般的下贱……,将来为父给你寻一个淳良君子,走那读书科举的正途,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
不过这番话说完,颜若然的神色却更加地悲戚,颜知州拍拍额头,自家的女儿自家知道,虽然性格恬静,却是个极为执拗的脾气,什么事情要事认准了。绝对不会回头,认准的事情若是强逼,搞不好真要出人命的,何况看自己女儿此时的模样,分明是认准了……
颜知州心里叹口气。换了一种说法。又是开口劝道:
“为父也是年轻过的人,说你一句。你若觉得那李孟对你真心,不若跟为父一同去东昌府,那李孟是个武官,他要是知道我们走了,自然会追上,骑马的总归是比我们要快,若是追不上,那就一切休提。”
对于理性、又很坚持自己的女孩来说,唯一能说服他们的办法就是讲道理,颜知州说完这番话,却看到脸色悲戚却目光坚定地女儿有些松动,直直的盯着自己,禁不住心里面暗叹了一声“冤孽”,继续说道:“你一个女孩家的,整日在这不过三分地的宅院之中,哪里知道什么外面的事,怕是对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有这个机会,正好试试,免得耽误了自己的终生。”
作为一名父亲,而且还是这个时代传统的读书人,颜知州的这番话已经算是豁开脸面来说了,同样的,如此直接的话语,却很有说服力。
恋爱之中地女人总是忐忑不安,颜若然更是如此,在胶州这几年,和李孟见面的次数也就是可怜的两次,都是通过书信来联系,女孩相信李孟的真心,可也很是担心,总归是没有什么把握。
听完这个话之后,颜若然却又是恢复了平静,温顺的和家人一同离开了胶州城,颜知州心中想法倒是有些不同,禁不住琢磨着,自家女儿这个性格,今后在婆家怕是不会吃什么亏,绵里针才是为人处事地法子。
话说归说,颜知州可没有想着半路上等等李孟之类地,一路上吩咐家人快些赶路,不过,他这个队伍可不是李孟的军队,女眷老弱可不少,细软也是若干,度根本也快不了多少。不知不觉地,在颜知州和颜若然的心中,此次的搬迁就任,在路上急行,竟然有些比赛的意思。
如果一家人到了东昌府城聊城,李孟还没有追上,那就不是真心了,离开胶州,去潍县,顺着潍县走昌乐县,青州府城直奔济南府,在济南府去往东昌府,在路上走了五天,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官道,颜若然每天都是在紧张的看着道路前后,希望能看到李孟的踪迹,不过一连失望了五天。
李孟驻守的府县是青州和莱州两府,第六天已经是出了青州地界,预订晚上在章丘县城休息,在济南府见到李孟的希望又是差了几分,颜若然晚上无人的时候,已经是自己偷偷哭了几次,希望真是越来越渺茫了。
颜知州却愈的安心下来,心想女儿总算不用嫁给粗鄙的武夫了,颜知州也算是从南到北的走过一些地方,也看过大明的朝廷官兵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李孟治军当真是属于异数,大明兵马若都是如此,恐怕早就是天下太平。
可李孟治军如此的出色,却没有给这位颜知州带来什么好感,颜知州虽然不管事,可并不是不看不听,对李孟的胶州营的作为如何也是经常的观察,他心中总有些隐隐约约的害怕和惊惶,总觉得和这个人扯上关,恐怕要冒很大的风险。
三四年没有离开胶州城,一路上行来,所见所闻都是让颜知州触目惊心,在胶州时候,还觉得天下太平,虽然邸报塘报上遮遮掩掩的说那些灾荒,但总归是没有看见,还觉得局势并不是那么糟糕,可离开胶州之后,方知道山东境内为了这个大灾破败成什么样子,处处见白骨,百里无人烟,这等夸张的形容居然有些写实了,好在是颜知州的管家是个聪明人,颜知州虽然不愿意领李孟的人情,可这管家还是坚持着从胶州营借出来一百兵丁护卫,当然,这也是朝廷官员就任的惯例。
道路上颜知州才现,若没有这一百兵丁,自己这些人恐怕还真要吃亏,昌乐到青州府城这段路上,就遇到了几百人的土匪,结果那护卫的一百兵丁亮出了胶州营的字号之后,这几百土匪都是跪伏在道路的两边,战战兢兢的恭送。
沿路居住的驿站客栈,自从进入潍县地界之后,就总是有些鬼鬼祟祟的人盯着,经过这次土匪恭迎之后,住处开始清净无比,那些没有太多好脸色的驿卒们,驿长们都变的很是恭敬客气。
颜知州真是有些感慨,想起李孟求亲那次,两人争执不休,李孟开口朗声说的那句话“天下如此的乱局,没有武夫的刀剑,怎能保证安宁”,当时以为此人不过是心怀叵测,乱说大话,可今日看到外面的实际景象,结合到邸报塘报上的那些事情一琢磨,还真就是李孟说的有道理。
要真是乱起来,能庇护女儿的人,恐怕文弱书生是无用的,还真得要李孟那样的武夫……
一路上,颜知州和他的女儿颜若然,想的事情却是颠倒了个,女儿有些失望灰心,而当爹的想法逐渐的转变了过来。
那车队走的不算是快,从李孟他们看见到走过来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三百人马在道路两旁的呆着,而且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确实是很吓人。
骑在马上的颜知州,听下面那带队的两个把总小声议论道:
“前面怎么还有不开眼的贼人,谁还敢来劫这个车队??”谢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通过
两名把总在那里议论几句之后,回头冲着颜知州笑着说道:
“大人不必担心,先让车队停下,小的们去前面查看一下,这山东道上,还没有敢得罪胶州营的匪盗。”
虽然说的很有把握,不过两名把总派出去的人手开始十分的谨慎,一名把总带领五十人的方队结成阵势,小跑着朝历村这边过来,半路上就在那里大喊:
“这是胶州营护卫的车驾,无关人等快些散开!”
不管怎么看也都是李孟他们人多,可这两名把总率领的一百名步卒还是敢大声的指斥,这就是培养出来的自信,听到这么喊,李孟低头看看自家的衣服,果然,这不是胶州营骑兵的制式,而是为了曹州特别制造的布衣。
看着那两名把总走近,王海连忙的纵马出列,吆喝道:
“在那里瞎喊什么,没看到这是大人来此吗?”
这两名把总却是王海从前带的老兵,一看见马上的王海,这些人再偷眼瞧瞧路边,顿时认出了李孟,一帮人忙不迭的跪下,口中说道:
“参见大人,小的们没有看清,还望大人莫怪。”
李孟摆摆手,一夹马腹,催动马匹上了官道,亲卫们急忙的跟上,本来颜知州车队里面的老小并不担心,反倒是颇有期待的看着那些路边“不长眼”的匪徒跪地求饶,谁知道护送的那些兵丁居然是跪在那里。
眼瞧着几百人马慢悠悠朝着这边过来,这些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心想威风了一路,终于碰见更凶恶的“大王”了,听着队伍中的骚动越来越大,颜知州皱着眉头在马上扭转身子,大喝道:
“乱什么,没有体统的东西。安静些!”
下人们几乎没有看过颜知州过这样的脾气,都是被吓住了,看到自家老爷的模样极为镇定,也都是跟着安静下来,在马上的颜知州叹了一口气,他倒是认出来面前地这些骑兵到是何处的人马。
颜知州在马上叹了口气。也不管对面那些正在骑马过来的“马匪”了,跟在自己身边浑身颤抖的管家开口说道:
“去把那两辆马车牵过来。”
管家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颜知州又是强调了一遍,这管家立刻是明白,本来还是浑身筛糠一般的颤抖,此时却打个激灵,脸上露出很是古怪的神情,开口问道:
“老爷。可是那两辆为小姐预备地。”
颜知州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那管家脸上露出笑意,急匆匆的朝着后面跑去,颜知州带马走到后面一辆马车的跟前,沉声的说道:
“夫人莫要惊惶,是些熟识的人。”
知州夫人和女儿乘坐着不同的马车。方才外面的动静闹得那么大,车内的女眷也有些惊惶,颜知州过去出言安抚了一下,颜知州说是熟人在前面不必惊惶,既然是认识地人,颜夫人也知道自家肯定是不熟悉什么土匪响马,肯定要开口询问到底是什么人拦在那边,而且把这车队闹的这么惊惶。
在车边的颜知州还真是为难起来,怎么来解释对面那个人的身份呢,迟疑了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
“真是女大不中留……”
车内寂静了一会。颜夫人也是聪明人自然也能想明白,不久以后,在车厢内传出了笑声,颜知州在马上琢磨了下,也是苦笑了一声。
李孟已经从马上下来,王海则是指挥着士兵们引领着车队到历村边上的空地之中,知州府的下人们可是认识胶州营的官兵,而且跟有些人还是经常打交道,一看见是熟人,方才地哪种惊惶的神色立刻是不见。
而今这场面的气氛确实是有些奇怪。大家都好像是过节一般,谈笑风生的在那里转移车马,安顿人口,赶路大半天,在这历村休息下也是应该。
相比于其他人的看热闹心态。当事人实在是有些不对劲。李孟走到颜知州的马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颜知州。干咳了几声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颜知州此时就在他夫人马车的边上,颜夫人车厢的帘子也已经掀起来,两口子正在看着李孟。
李孟拿手揉搓了几把脸颊,觉得这场面十分的别扭,按照他预想地,颜知州肯定是不同意他和颜若然的婚事,肯定要大声的喝骂。自己这边也强硬一些,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把老婆抢回去。
谁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场面,颜知州和夫人看到他之后并没有怒气播,反倒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这番沉静的对待,以往李孟和颜知州面对面的时候,颜知州对李孟总是有些隐隐的畏惧,这让李孟总是有些心理优势。不过今日却不同,李孟现颜知州看着他的眼神可完全没有从前的哪种弱势。
他现此时不知所措地居然是自己了,颜知州看着下面的李孟的模样,禁不住冷笑了几声,淡然的开口问道:
“在这赴任的路上,却遇到了李大人,这还真是巧啊!”
边上地颜夫人倒是没有什么太多地反感,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李孟,这倒是丈母娘看女婿地状态,李孟想要回答,却被附近的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给打断了,扭头一看,却是一些丫鬟围在另一辆马车的跟前,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恭喜。
李孟追求颜小姐的事情,知州府第上下都是清楚的很,平日里面知道主人忌讳这个,都是闭口不谈,可今日不同,这局面可是明显极了。
不知道为何,李孟也感觉自己有些脸红,颜知州又是开口说道:
“李大人可有什么事情吗?”
此时颜知州的态度可就完全是长辈对待晚辈的居高临下,只是李孟身在局中,根本感觉不到这种态度的变化,本来在嘴边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说起来,李孟在现代没有谈过恋爱,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这种见女方父母的事情还完全是第一次上阵,严格来说,从前颜知州都没有接纳过李孟,而今这次则不同。
老丈人对女婿的精神压力,此时也同样的作用在李孟的身上,李孟低着头,拼命给自己打气,转头四下看着,却看见后面那辆马车上,帘子被掀开了一角,有人正在偷偷的看着这边。
被颜若然注视着,李孟却不那么尴尬了,清清嗓子,躬身作揖施了一个大礼,肃声说道:
“伯父伯母,在下是来向颜小姐求亲的,知道颜小姐温良娴淑,正是良配,特来向您二老求告,在下愿与颜小姐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场面的气氛变得有些热烈,那些丫鬟、仆妇们都是些好事的人,何况又是这等求亲的喜庆事情,看着老爷和夫人不是太生气的样子,李孟又是胶州的传奇人物,早就是远远围着看了。
那边的李孟的亲卫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是要下马休息,可都是坐在了马背上,借着高度的优势,伸长了脖子看过来,一个个同样是兴致勃勃。
靠着近的听到李孟说出求亲的话语,外面禁不住轰然一声,既然提亲的说完了,众人的注意力马上是转向了马上的颜知州。
看到下面郑重其事抱拳行礼的李孟,颜知州迟疑了下,转头看着坐在车厢里面夫人,颜夫人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
“这孩子不错。”
颜知州没有出声,李孟却还是一直保持着行礼的状态,好在是勤于锻炼,虽说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却还能支持的住。
正想抬头的时候,李孟听见颜知州叹了口气,缓慢的说道:
“这几年倒也能看出来你对我家若然是一片真心,那孩子的心思也都是在你身上,我若不许这桩亲事,那反倒是不近情理了,话我也不愿意多说,只求你今后对若然好些,莫要亏待了她,你可知道?”
听着上面的询问,李孟先是一愣,接下来心中立刻是被喜悦充满,颜家答应了他的求亲,颜知州声音虽然轻,可架不住周围那些人离的近,都是听得分明,立刻是起哄叫好起来,颜若然的贴身丫鬟更是欢呼一声,小跑着跑回去报信。
消息传到外围,李孟的那些亲卫骑兵们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在那里齐声大喊着“恭喜”之类的话语,让这场面更加的热烈,李孟转身就想朝着颜若然乘坐的马车那边去,却被身边一名老成些的亲卫追上,小声提醒道:
“大人,你还没有和二老致谢呢。”
李孟这才是红着脸停下脚步,回到颜知州夫妇那边,直接大礼的拜谢,毕竟现在可就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了,尽管他的所做有种种不合礼法的地方,可在这喜气洋洋的局面下,谁会注意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东人物
李郎君快马追新妇,颜知州再走回头路
颜知州夫妇倒是白走了不少的路程,婚姻大事,李孟虽然是孤身一人,女方的父母总是不能不在场。
结果颜知州的车队和李孟的人马合为一队,一同返回胶州城,回到胶州城之后,在盐政巡检宅院的罗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过年可是个大事,每年作为宅院的管家都是忙碌很久为了准备春节,但每次李孟都是在忙别的,作为内宅的管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好像是责任没有尽到一般。
实际上莱州府和各地的士绅也是一样的想法,每到春节都是送礼讨好的季节,可礼物送过去,李孟却不在当地,往往有挥拳打倒空处的感觉,没有预计的效果,也都是颇为的郁闷,这次算是有机会了。
分守莱州府参将李孟在崇祯十年的正月初七与颜知州家的女儿成亲,这个消息在腊月就传遍了山东各地,本来李孟觉得这成亲的事情是自家事,没必要惊动太广,颜知州一家也不是喜欢闹腾的人,所以限制了规模。
已经代理知州的吴同知于公于私都应该是出面操办,吴同知自然是使了浑身的解数在那里忙碌。
给南京刘太监的急信已经是出了,那是自家的长辈,总归要告诉一声,不过对方年纪大了,这么紧急,估计是赶不过来。
胶州营在各地驻防的将领也都是各有要务,刘泽清那边刚被击溃,正需要小心戒备的时候,马罡一干人等也都是驻扎在原地不动,仅仅派出了使道贺。当然,这都是李孟的安排。
种种的限制在那里,吴同知和几位主事人所邀请的也就是胶州城的几位亲近人物和知州衙门的同僚,逢猛镇和灵山卫所的一干头面人物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因为年纪差不多,这陈六子被选为伴郎。让他很是激动了半天。
士绅豪强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只有古亭镇和平度州地两家收到了请柬,因为这两家算是最早成为胶州营私盐销售的人物,算是忠心耿耿。
收到请柬之后,这两名豪强当真是吓了一跳,完全是始料未及,要放在其他李孟这级别的人家,结婚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从下聘到订婚到成婚,那可是有种种的手续,每一次都可以收次礼的,谁想到李孟这边办地如此迅,根本不讲究什么礼节规矩。
这两名豪强琢磨了下,李将军结婚,自家当然要准备一份厚礼去送。然后仔细一想,差不多大半个山东都要仰仗李孟的关照,自己这边知道消息了,自己的亲戚朋友要是不知道,到时候不送礼物还有帖子问候,会不会被李将军记恨,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李将军怒可是要杀人的,想到这里,这豪强也是连忙给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送信。那收到信的的豪强也是如此这般地想法。
李孟是腊月二十前回到了胶州,胶州营的人都是欢天喜地,心想这次可要过个好年了,不过整个山东除却济南府之外,和李孟有些关系的地主豪强们这年都过不好,除却距离胶州城近的那些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急忙操办礼品,上路赶往胶州道贺。
胶州城的客栈老板本来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就要封门,谁想到到腊月二十一就决定今年过年照常营业,因为这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多大户人家都是先派自家的子弟过来先道贺送一份见面地礼物,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在结婚那天再送一份重礼。
吴同知这次真是焦头烂额,事先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过来观礼道贺,偏偏这些人最小也是个地方上的士绅。很多人家都是某某子弟在某处做官。也有些人是多年的大族,都是不能随意拒绝。不过他也是好处多多,要不然一个小小知州,那里能见到山东这么多头面的人物,对将来也是有益。
询问过李孟之后,也只能是来的客人一概是安置下来,结果预先琢磨的知州宅院办酒席的打算都被推翻了,更加宽大的盐政巡检那个宅院则是被当作婚礼举办的现场,高密,即墨,胶州,平度几个州县地厨师都是被请了过来,很多胶州城的平民也都是因为这个了笔小财,小小的州城,客栈哪有那么多地方住人,很多有空余房间的民居都是被人租下作为暂时的居所。
这些山东省的豪强士绅们平日里都是在本地作威作福,而今到了一处,倒也要互相的交流沟通一番。
胶州城的这些人是“在山不见山”,每日和胶州营以及李孟相处着,对李孟的实力和威势有些司空见惯的感觉,看到满山满谷地豪强士绅过来,各个是瞠目结舌,原来李孟有了这般泼天的本事。
那些外地的豪强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互相沟通之后,很多从前了解的只鳞片爪开始变得完整起来,比如说某庄被彻底灭掉,曹州城那边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各个是胆战心惊,胶州营居然如此地强悍。
从前地方上地军头都要依靠地方上的士绅支持钱粮,而今这局面却是地方上士绅没有了胶州营地庇护就要被匪盗抢劫,没有了胶州营供给的私盐,就要少一大块财路,没有了胶州营的军队,子弟们居然没有出头的地方。
天下间文官大都是江南荆襄的文人出任,武官则是那些卫所军户和勋贵子弟。中下等的豪强几乎是没有出路,可他们现最近莱州府这些豪强士绅的子弟们,有很多都算是出息了,在胶州营因为军功之类都有升迁。
不说不知道,一议论才现出路和财源都是被李孟抓在手中了,而且李孟的官位,李孟的地盘,李孟的实力都是飞的膨胀,这样的人,可要加力的巴结啊!
腊月二十五之后,随着曹州那件事逐渐的定性,山东各地武官的祝贺也都是到了,武官们不能擅离职守,不过山东各地守备以及以上的军将都是准备了礼物,派出了亲信使来胶州城道贺,这其中的还包括在曹州附近刘泽清的几名手下。
山东除却在济南府还有一位参将外,剩下的就是分守莱州参将李孟和山东总兵丘磊了,刘泽清的官衔前面有“曹州”,李孟的官衔前面有“莱州”,这也是说明他们分守的地盘,驻扎在登州的丘磊,在名义上可是有主管山东全境兵马的职司。
登州驻扎朝廷大军,丘磊的军队比李孟胶州营那要多出许多,当然战斗力就不要去提了,刘泽清虽然是跋扈,可这丘磊却更胜一筹,几次纵容属下的军队去抢掠朝廷拨付给刘泽清的粮秣饷银,双方整日里大打嘴仗。
事实上,在正常展的历史轨迹里,刘泽清就在四五年后,用计囚禁丘磊,并且把他杀死在自己的军营之中。
李孟和这丘磊虽然是州府相邻,却没有什么冲突,还算是相安无事,就是一种彼此当作对方不存在的态度。
这次山东各处送来的帖子和礼物之中,并没有丘磊送来的东西,不管是吴同知还是宁师爷他们都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单独的禀报给李孟知晓。登州方向虽然有大军,不过李孟却没有什么担心的,刘泽清部的战斗力已经让他见识到了大明的主力部队真实本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腊月二十七左右,山东巡抚衙门,各个兵备道和州府文官的礼物和道贺的使也都到了。
原本李孟匆匆要办婚事,颜若然自然是千肯万肯,颜知州也是觉得不要声张就是,毕竟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贩运私盐出身的军将,在士林中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颜知州和他夫人,这老两口心中未必没有觉得如此的不声张,委实是委屈了自家的女儿,姑娘家第一次出嫁,还是要风光的大事操办才有面子。
不过现在他们可没有这个想法了,看着小小的胶州城拥挤的局面,还有各地的帖子贺礼,这都是他女婿的面子,风光可是足够了
崇祯十一年正月初三,郑芝龙的三弟郑芝豹坐着马车来到了胶州城,这名郑家的脑人物本来是准备二月份坐船来胶州和李孟商议山东私港的具体事宜,在南京知道这个成婚这个消息之后,乘坐马车连夜赶往胶州。
正月初四那天,南京城的一位伯爵也是来到了胶州,他是作为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的使,除却喜帖和礼物之外,还有一封申斥的信笺,老太监在信中把李孟好生埋怨了一通,说是这等大事,怎么如此仓促,自己这个长辈怎么能不出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宾客如云
刘太监在信上说明本来要派亲信的宦官前往,可内官道贺,李孟那边有许多的不方便,所以委托了一名伯爵前来,这伯爵可是从靖难时候的勋贵,身份也是清贵,来这里道贺,也算是面子足够。正月初六,孔府外支执掌商铺大掌柜孔三德,还有邹城孟府的一名正房的子侄,一同来到了胶州城,都是给李孟的婚事贺喜。
孔家和孟家,这两家派来的人虽说只是商人,可外人只知道这乃是圣人后裔孔孟两府的后人来道贺了,李孟可只是个武官,到底是多大的面子,才能让这两家来道喜。
豪强、士绅,文官,武将,南京的勋贵,海上的豪强,孔孟的族人,这等恭喜道贺的宾客阵容,也足以算是惊世骇俗了,每一方见到剩下的几方都是咋舌惊讶,心想李孟如何有这般的交游,他到底是有多大的势力呢?
这几方都是在胶州这一段时间之中,不断的把李孟集团的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朝上提高。
李孟也是忙碌的昏头胀脑,各方宾客来这里,算是自己在山东确定地位的一个信号,也是众人来借这个机会观察他实力的互动,那些头面人物总要笑脸相待,彼此沟通一下,那些礼尚往来的,有需要应付的,安排给下面人去做,有需要交往的,就要想想如何去对待。
周举人也是被拉了壮丁,专门在那里负责各地过来的道贺书信,他和几名盐政巡检宅院的书生一起甄别,看看其中有没有需要特殊应对的。
胶州营的士兵们也没有过安生年,军饷了双倍这是好处,不过从腊月二十开始,就逐队轮换着在胶州城外和逢猛镇各处演武训练,每次总有大批的富贵之辈前来观看,每次这些富贵之辈都被森森然的肃杀之气吓得脸色白。神色愈的恭敬,态度愈的客气。
逢猛镇地内宅里面,木云瑶、顾横波、柳如是三女都是被叫了过来,颜知州在胶州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把女儿圈在小小的宅院之中,也不像是其他的官宦人家小姐。总有些手帕交的姊妹。
可出嫁的时候,总有些礼节需要年轻的女眷们帮衬,颜夫人提出来之后,本想是在胶州营地军官阶层之中找些女眷来做,不过李孟听说,也没有想别的,直接就是把内宅的那几个女孩子请了过来。
李孟的心中颇为的坦然,颜知州倒是觉得如此高位的武将。三妻四妾倒也是正常,都没有说什么,可颜若然和她的娘亲心中却不太舒服了,但场面已然铺开这么大,二老已经是应允,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是皱着眉头接受了。
女孩子们总是有些私下的体已话。颜夫人倒是看出来那木云瑶和顾横波还是姑娘家,只有柳如是一人不同,这倒是很奇怪地事情,仔细询问之后,不由得放下不少心来,觉得这李孟对自家女儿还真是真心的。
颜夫人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出身,也能看得出木云瑶出身大家,举手投足虽然天真烂漫,却自有一种贵人之气,而顾横波和柳如是虽然判断不明出身。可也是深有教养的女孩,心中不由得也想开了。
大凡这女人嫁入别人家,与其将来找些不知根知底的女子入门争宠,倒不如早些笼络这些女子。
而且颜夫人确实是把心放下来了,自己女儿虽然娴静温良,可平心而论,比起这三个女子来说,确实是有些不如,而李孟如此死心塌地的追求,看来是不必担心太多。既然如此,不如提前表明个态度,这三名女子早在李孟的身边,将来少不得也要收进门去地,颜夫人觉得肯定是不能阻止这个。倒不如努力的把形势变得对自己更好一些。
所以颜夫人私下和颜若然很是深谈了几次。颜若然虽然心中有些许无奈,可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建议。努力和几名女孩子搞好关系。
那次出征前的见面之后,顾横波和柳如是终于对自己的身份有个较明确的判断,那就是和李孟的关系虽然没有确定,可总不会被当作礼物送给别人了。而且耳闻目睹李孟治家待人,和当下的那些富贵子弟有很大的不同,同时也没有穷苦士人的那种特色,总得来说是一种很奇怪地特色气质,这样的气质虽说从没有见过,可总归是不令人讨厌。
她们这样的女子,能有个不让人讨厌的主家已然是天大的幸运,剩下的就是让自己的地位如何提高了。
不管顾横波和柳如是如何的清高自傲,可也是了解自己的处境,这次来陪伴即将出嫁的颜若然,尽管李孟不知道这件事情地意义如何,但这两个女人却是欣喜异常,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她们也认为这是一种信号,李孟都可以放心的让她们来陪伴即将嫁入家门的妻子,想必也是对她们接纳了。
至于木云瑶又有不同,听到这件事之后,很是大哭了一场,不过木云瑶和其他两位女子不同,满宅院的军户女眷都是亲近大小姐地,郭栋地婆娘偷偷摸摸的说了几句话,说地是: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颜家小姐遇见老爷是在大小姐您前面,这个争不得,可这院子还有两个女子,大小姐争个第二也是好的,何况老爷这等大人物,家宅之中肯定不会只有一个……”
这番可以说是*裸的话,总算是把木云瑶劝动了,木云瑶那是从小生长在王府之中的郡主,对这等争宠的事情真是见得多,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是主动的和颜若然去搞好关系。
不过还是天真了些,就有仆妇听到木云瑶曾经自言自语的说道:
“我到什么时候办呢?”
这些事情很是成了私宅的笑谈。
事前准备的这么多,宾客如此的富贵煊赫,好像是一切的事情都在婚礼举行前办完了,真等到婚礼举行的时候,反倒是平平常常。
女方的长辈是颜知州夫妇,男方本是孤儿,原本大家想要含混过去,以李孟目前的身份,若是南京镇守太监刘福来过来才算是够格,不过李孟却做了个比较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请来的长辈是赵能的母亲。
自己若没有赵能母亲抚养,恐怕早在十几年前就是饿死了,李孟虽然是穿越而来,可心中那种以赵能老母为再生父母的意识,却一直在心中。
赵能的母亲在李孟达起来之后,确实是和从前不同了,生活之类的当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按照李孟的想法,就应该把老太太接到胶州城中养老,好好享福,赵能自然也是这般想法。
可老太太却有自己的主意,说是贫苦出身,有口好饭吃,有身好衣裳穿,这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如果再不知道好歹,天老爷会火的。
李孟和赵能颇为的无奈,只能是找了两个婆子,就近伺候着,老人家的身体倒是愈的硬朗,每天还能下地干活,自己煮些盐货什么的,当然,也就是做些东西让自己不闲着罢了,老太太在灵山卫所的地位可是要比那指挥使只高不低,看看他儿子和他养活的那个义子,谁敢不小心客气的对待。要羡慕你也没地方羡慕去,只能是说好心有好报。
找到赵能老娘之后,老太太这些日子高兴的都是合不拢嘴了,赵能的婚事是在卫所里面结的亲事,李孟也算他的半个儿子,眼下解决了婚姻大事,作为当母亲的,自然是高兴的了不得。
可听到李孟要请她做婚礼上的父母长辈,老太太却有些惶恐,她一个平民百姓,如何能和那知州大人两口子平起平坐,何况她也听说,这次的婚礼来了许多大人物,自己个穷老太太去做算什么。
不过李孟却毫不在乎,一力的坚持,老太太也只能是扭扭捏捏的答应了,颜知州夫妇难免有些想法,不过这李孟的出人意料之举委实是太多,这一项倒也不算太过分,毕竟武夫的出身都比较复杂。
在婚礼上,那礼官高喊着“拜高堂”的时候,李孟毫不犹豫的带着颜若然大礼参拜了下去,让老太太激动的老泪纵横。
这场面确实是感人,李孟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本就是自家应该做的孝顺礼节,可看在观礼的那些士绅土豪的眼中,却别有一番的感触,这等地方上的地主大户,有人在外做官的毕竟是少数,很多人只不过是地方上一霸,虽说此时和李孟捆绑在一个利益团体之中,但也是担心日后会不会被李孟翻脸不认人。
看见婚礼这一幕,虽说代表不了什么,但却说明李孟不是个忘本的人,总归是心中放心许多,在胶州营这个团体之中,不会吃亏。
至于洞房花烛,此种旖旎风光,不好与外人多说,甜蜜幸福那是自然。
也有道贺的宾客来得比较迟,正月初十才到了胶州城,但李孟没有责怪对方失礼,反倒是邀请对方在后堂单独见面……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迟来的道贺者
李孟的邀请,真是把主持接待客人的那位书办吓出一身冷汗。
从腊月二十开始到这正月初十,这名在盐政巡检宅院里面当差的破落秀才真是开了眼界,虽说崇祯十年大灾,可这有钱有势的人仍然多如野狗一般,不在一县之内称都不好意思来胶州城道贺,可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角色见到胶州营的办事人员,比如说这名书办,那都是客客气气,几天下来,这书办得到的赏钱居然也有百两银子,而且心态大为不同,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所以那名穿着布衣,粗手大脚的汉子和十几名差不多打扮的人到门房这里来,也说是要给李孟李将军贺喜的时候,还以为是骗子来蹭吃蹭喝。
这都是正月初十了,婚宴都已经过去了三天,在胶州城内,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各地军营的使都已经是开始回转来处,这突如其来的婚礼让很多人都没有过得好年,还要回家好好的乐和乐和,顺便把在胶州看到的东西转告。
也就是那名南京过来的伯爵勋贵,还有福建郑家的三家主郑芝豹都是在客栈里面呆着,那名伯爵是等到李孟这边婚礼所有的程序都走完之后,再回到南京,反正是这边有银子红包,回去还落得镇守太监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郑芝豹即便是赶到胶州城,心中还是有些傲气在的,心想我们郑家是海上霸主,就连荷兰人也要推让三分,你小小的地方参将,即便有镇守太监撑腰,那也是天高皇帝远,可来到之后,却被婚礼的场面下了一跳。跟着那些豪强去城外观礼之后,更是惊骇。他可是见过南面几省兵马的人,对李孟立刻是敬畏起来,礼数做足,送了厚礼,按照驻扎在山东的八闽商行的那些人员的告诫,心平气和的等待对方和自己谈事情。
门房负责接待地书办见到那位粗手大脚的汉子之后。立刻是没有什么好生气了,特别是听着对方满口的外省官话,更是鄙夷,心想你要是骗酒饭也应该早来几天,婚礼那天胶州城老小可都是得了便宜的。
本来想叫人轰走,那汉子只说是和李孟旧识,仔细问却又不肯说究竟,让那书办颇为的不耐烦。好声好气的说话变成了有些焦躁地驱赶,那汉子到底露了句口风“我们是卖青盐的”。
这书办虽说不知道一些核心的东西,可也了解些济宁的青盐生意,毕竟要在他们帐房做帐的,知道这青盐来源颇为的隐秘,总账只有宁师爷那边把握,其他人没有机会看到。迟疑了下,连忙通报了进去。
通报进去,这书办还和负责值勤护卫的兵丁头目打了招呼,说是如果这些外省的汉子闹将起来,护卫兵丁们好及时地出现来帮忙驱散,兵丁们倒还好,那名护卫头目却是黄平培训了一段时间的人。
他一看到这些人,就现对方在背着的包袱里面,还有长袍的下摆处,都藏着利刃兵器。立刻是紧张戒备了起来,胶州营的护兵们逐渐增多,对方那十几名汉子也都看出来局势不对,也是后退紧张小心。
双方这么你来我往的,渐渐的就有些剑拔弩张了,不过这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李孟居然亲身出来,站在台阶上看到了那名高大地汉子之后,笑着在台阶上作揖施礼道:
“当日一别。如今方得再见,风采依旧啊。”
难得看到李孟这边如此客气的说话,那些戒备的胶州营护兵们看到李孟这样的态度,知道对方不是刺客或敌人,场面顿时是有些缓和下来。
“李将军大喜。我等兄弟本来想着赶过来给大家庆贺。谁想到路上有事耽搁了几天,结果今日方到。大人莫要见怪才是。”
那高大的汉子陕地口音的官话,穿着的明明是行商的打扮,可也说这等文绉绉的官话,倒也是颇为的别扭,李孟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地姿势,笑着说道:
“来我这里,怎么还在外面喝风,快进来暖和一下。”
除却那名高大汉子说话时候,称呼“李将军”“大人”之外,李孟称呼对方却始终是不说出名字,那名汉子听到李孟邀请,又是躬身抱拳说道:
“那就叨扰大人了,在下带着的这些兄弟还望大人给安排个住处。”
“在城外军营处有车马店,若是不嫌弃,就去那里如何?”
“在下这些兄弟就喜欢清净地方,这样最好。”
李孟吩咐身边的亲兵头目去操办,自有人领着那十几位去往城外住宿,那汉子也不客气,点点头,朝着正门这边走来,走到李孟身前五步的时候,这汉子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
“有些东西还是放在外面,免得误会!”
说话间,从怀中和皮靴中各掏出一把短刀,大大方方的递给了李孟的亲兵,看见这来历不明的汉子掏出短兵,李孟的亲兵护卫都有些紧张,可李孟却丝毫不在意的地模样,满面笑容,好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依旧是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围人难得见李孟有这般客气的模样,那书办更是一身冷汗,心说自己总算没有说太难听的话语。
两个人进入内书房之前,李孟却和亲卫那边叮嘱了几句,不要放外人进来,即便本府的家人和胶州营地将领,也必须要提前通报放得入内,一定要得到李孟这边地允许才行,亲卫见李孟这般郑重,自然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安排去了。
按照李孟的吩咐,屋内早就是摆上了茶水和点心,下人们送来之后却自己下去了,双方落座之后,李孟好像是闲逛一般,在屋子门窗那边看了看,检查没有外人之后,这才是安心落座。
李孟笑着对那人解释说道:
“莫怪,高兄来我这里,可真是了不得地大事,总要小心些方才是稳妥。”
被称作高兄的那个人在椅子上欠欠身,不大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表明领会了这层意思,不会误会。
“高兄从豫西过来,这一路上肯定是辛苦了吧!”
“劳李将军挂念了,本不想来叨扰大人的,只是老家那边事情太大,总要有个主事的人来面谈一次,也请大人放心,这一路上兄弟们走的小心,肯定不会什么人跟上或注意到。”
“青盐款子?莫非还有积欠的银两不成…”
说到这里,这名高大汉子的身份已经是昭然若揭,这位就是李孟河南之行,在卢氏县城所遇到的高一功,当时李孟估计对方可能是李自成或是高迎祥的部下头目,谁想回到胶州城和去往南京,通过某些途径搞来的各省塘报,方知道这高一功居然是李自成的小舅子,闯将,而今应该是闯王,营中的大将,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李孟心中有数,当然要闭口不言,他是朝廷命官,要让别人知道和反贼大将打过交道,甚至是保持了几年的盐货生意,就算没有谋反的心思,也要被人坐实这个罪名了,但李孟却也是暗自的庆幸,自己居然搭上闯军那条线。
值此乱世,天下间的势力,除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女真鞑子之外,其余的人多接触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高一功和李孟接触的大明军将不同,胶州营之外的那些大明军官都是些颇善言辞的角色,比如说在南京城的那些,这类的军将如其说是为将,倒不如说是做官,人人看风色,判断立场,奉迎上官,克扣军饷那是个顶个的本事,要他练兵打仗,可就是完全的废物点心了,连刘泽清那等人都被称为猛将,这水准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面前这名高一功是否有代表性,不过李孟所见到的高一功可是颇为木讷,不善言辞的人,但同样身为军人的李孟却能在对方的身上感受到和自己差不多的气息,那是铁血性质的沙场气息,最起码这“贼军”的将领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命的。
听到李孟说“青盐的银子”,高一功笑了笑,连忙开口打断道:
“大人说笑了,你我两方钱货两讫,并无拖欠之事,其实这次一功来是有事相求的。”李孟对青盐的帐目自然是清清楚楚,说那个话不过为了引起话题罢了,他端坐在椅子上,手中茶碗向上抬抬,示意请讲,高一功从门口进来,就要捏着腔调说那文绉绉的客气话,让他这等武夫真是不习惯,看到李孟的态度,他这里索性是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这次来想要和大人借一笔银子。”
第二百一十六章 晋商
李孟身居高位,这些年倒是有了些涵养气度,可听到对方的这话,嘴里的那口茶水还是差点喷出去,不过好歹是止住了。
高一功这等这闯营身居高位的角色,从豫西到山东,几百里的路程不说,两省都是遭遇大灾,而且以他的身份,若是被官军捉住,恐怕立刻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在闯军之中这高一功已然是统领万人的大将,有那样的地位不去安享,却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穿州过府的来到山东,所为的就是为了借银子?
虽说闯军八大营起兵的时候都是赤贫的农民,可从陕西到山西河南,然后去湖广,四川甚至还在京畿附近出没过,这么大的活动范围,当真是破家无数,许多豪门巨户都是被闯军打破,积攒几代甚至是几十代的金银粮秣都是被掳掠一空,除却小部分分给当地贫民百姓之外,大多都是作为闯军的军需使用。
李孟这边琢磨了下,闯军最多虽有几十万人的规模,可这些人未必都是花费军饷的,李自成的核心部队无论如何肯定会有些底子积存在手中,到底有什么急用需要冒着风险来自己这边借钱。
不过话到口边,却不是问究竟了,李孟笑着问道:
“不知道高兄要借多少银子呢,李某这边倒是有些积蓄的。”
高一功清清嗓子,也不客套,缓声道:
“白银五万两……”
高一功的话音未落,李孟在那里哈哈大笑,笑着说道:
“闯营那么大的基业,这些年积攒,百万金银总要有吧,居然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我这边借这五万两,要让人知道,岂不是笑掉大牙!”
听到李孟说出“闯营”两个字。高一功身体不为人注意的震动了下,两只眼睛一眯,接着整个人的状态就变平静,李孟显然早知道自己这边的确切身份,倒也不必惊惶,不过这般说破倒是第一次。
看看李孟的神情。方才那话里面虽有调侃的意思,可却没有表达明确地拒绝,高一功此次前来,并没有把这事情想的太顺利,冷嘲热讽,甚至刀枪相见的局面都有可能,可对方一接话,反倒是让他很欣喜。
在这个时代。李孟所经历的事情大多是真刀真枪,直来直去的解决,可这高一功那是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什么人都打过交道,算计城府可比李孟高出太多,尽管李孟的话没有明确地表示什么,但却并没有说死。
高一功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想编造什么理由,恐怕是适得其反的效果,不如直接直说,稍一沉吟,就闷声闷气的开口说道:
“闯营这边家大业大,花销也大,各省都是大灾,补给只能是从那些贪官恶霸的手中榨出来,可这粮饷压榨可以,兵器甲胄却不能。老营那边的铁匠也不够用的,在陕西、河南开的几个武库也是坐吃山空。”
李孟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有心,养着一帮匠户和铁匠,山东的这些军将,都是跟武库里面购买,看管武器地宦官们对这兵器的要价可不算低,这些军将为了多省些钱,也根本不更换兵器。
所以士兵们手中拿着锈矛钝刀,身上穿着破烂盔甲。这都是寻常事,丝毫不让人奇怪,冷兵器肉搏,刀剑相击,长矛攒刺。若是交战的次数多。那就很快就要报废,大批量打造的刀剑。劈砍多次之后,就会有缺口,甚至是断裂,矛尖也是如此,盔甲也不是永远防护,必须要修缮保养。
李闯自起兵来,天天打说不上,可五天一战倒是少说了,每日里和官军就是包围,突围,互有攻守,追击堵截,天天大战,总不可能真是像文辞形容的那样,使用木棒农具,兵器还是要的。
可若此多战,武器的损耗也是极大,闯营转战五省,却没有一个可以依托地根据地,自然不会有稳定的武器供给,只能是通过打开州府县城的武库,还有些隐秘的途径来获得,胶州营这边的青盐交换武器的渠道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李孟对这每月两次到三次的几次武器出货,数量可是清楚的很,虽然几船的武器数量不少,可对于闯营这样大规模的部队,即便是老营地核心部队来说,都是杯水车薪,没有多大的作用。
高一功把闯营所遇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也许是隐秘之事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心里面有些局促紧张,连忙端起茶碗大口喝了下去,迟疑着说道:
“不瞒李将军说,以往闯营各部兵马都有各自的渠道,其他大营我不知道,可俺们闯营是在山西平阳府城和陕州那边购买,价钱大概是市价的三倍到两倍,泽州府和潞州府产铁,官私的铁匠作坊多,买兵器也容易。“
高一功虽然木讷,口才也是一般,可李孟听得是津津有味,陕西闹起来的几大营,若是拿着木棍石块和官兵斗争,现如今早就被剿灭,怎么能打到现在胜多负少,稳定的粮饷和兵器来路想必很重要,粮饷就地征问题不大,这武器的来路李孟一直是糊涂,有段时间和周举人私下议论地时候,还猜测会不会是当地的卫所私自买卖兵器,谁想到居然是光明正大的在山西的州府购
潞州府和泽州府都是天下闻名的产铁之处,大明在这里设立矿监和兵器局,算是重地,不过而今吏治混乱,末世景象,太监和管事地官员,以及下面地地主豪绅们都是琢磨着在官办的铁矿上面捞钱,私卖兵器也不是大不了地事情。
只是先前说的是银两,可这高一功却把话题引导了兵器上去,委实是让人有些糊涂,李孟也没有什么着急的,难得的听听其他军队之中的故事逸闻,对自己总是有不少的好处,倒也不忙把这个话题转到正路上去。
高一功的情绪渐渐的有些正常,说话也是顺畅了些,依旧是平淡说道:
“从去年九月起,在平阳府那边购买的兵器价格突然上涨了十五倍,还必须要给足色的现银,老营那边有些积蓄,可朝廷的狗官孙传庭和洪承畴那边追打的紧,一直是咬着不放,买兵器的银子很快就不够用了。”
这话没有说完,李孟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面,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的高一功,调侃道:
“高兄还真是不把李某当外人,这狗官岂不是连我也骂进去了。”
知道自己的话说错了,高一功有点尴尬,不过这沉默的人打开话匣子,言语也是不少,在那里继续说道:
“价钱高了,也不能不买,老营的底子迅的消耗了个干净,这几次跟朝廷的狗….官兵接战都是吃大亏,已经有些后归附的兄弟只能有两成的兵器到手上,不瞒李大人说,孙传庭和洪承畴都是能人,闯营要是这么下去,就要伤根本了,闯王说,不管如何也要搞到一批兵器,打一场大仗,把官兵打疼,要不然这么跑下去,大营就要垮掉了。”
这话完全是没有顾忌了,此时的情景颇为的别扭,一名反贼的大头目和朝廷的高级武官在那里谈如何打败官兵,保全“反贼”核心的计划,他们两个说的话已然是大逆不道,就算没有这些话,两人的见面也足够杀头灭族了。
对方想要借钱买兵器,李孟总算是明白这五万两的由头了,他却还有些疑问,禁不住开口问道:
“山西的兵器为何价钱翻了这么多,涨的不对啊,莫非没铁了?”
“那矿开个百年也是足够,闯营买兵器都是通过山西的大商号高盛和平阳的分号走货,谁知道去年下半年这些***就提价提的厉害,说是你这边不买,自然有人买,兵器还不够用哩!”
一直还算是平静的高一功,言语间终于是有些火气了,对其他省份和事件都是通过塘报和邸报来了解,还有些商人们的描述,李孟所能知道的都是比较片面的东西,高一功话语中所带来的信息量很大,要理解真需要全神贯注。
大商号高盛和,山西的,这也许就是现在媒体上曾经大肆宣传多年的晋商了,没准还能在现代找到什么根源。
“这高盛和除了你们还能把兵器卖给谁,朝廷的兵马出得起钱?再说他们直接可以在武库调拨啊!”
尽管屋中洁净,高一功还是恨恨的在地上吐了口吐沫,咒骂道:
“卖给谁,卖给口子外的那些鞑子,那些鞑子再朝着东面卖过去,他们换来皮子,牛马和那些山货……”
高一功正说得起劲,却看见李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情极为的惊愕愤怒,大声的喝问道:
“卖给鞑子,卖到东边,那不是卖给女真吗?”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下注而已
对李孟的愤怒,高一功却有些不理解,反倒是不说话了,李孟站起来,怒气未消,搓着手走了几步,冷声的说道:
“这些商人们钻进钱眼里面去了吗,忘记祖宗是谁,居然干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
高一功点点头,附和说道:
“卖给鞑子赚钱也没有什么不对,鞑子那边紧些,闯营这边就松些,可也不能只做一家的买卖啊!”
“哐当”一声,李孟抓起个茶碗就摔在了地上,怒视着那边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的高一功,怒喝道:
“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口,你是汉人,他们是鞑子,是禽兽,放着禽兽不管,早晚那些畜生要吃人的。”
“天灾*,朝廷逼的大家活不下去,这才是起来干大事,朝廷弱点,闯营这边就好过点,再说,关外这些鞑子值得甚么,朝廷兵马都是无用的废物,要是俺们老营去打,轻松平定了他。”
看见李孟火,高一功很是莫名其妙,但却不认为自己错了,依旧是闷声闷气的说自己的话语,不光是大明朝廷把女真当作是疥癣之疾,就连李自成的闯军也是如此,真正的民族认同和民族意识,实际上是在近代才形成的。
这时候的人,觉得女真和鞑子是“非我族类“,对于女真有一种骨子里面的轻视,不觉得对方如何的厉害和强大,所谓的蛮夷,在华夏的天朝上国人看来,不过是动物一般的存在,根本谈不上什么重视。
说来有些可笑,辽镇的土地全部丢失,几次的大战役都是大败,几次入关的劫掠如入无人之境,可大明这些思想僵化的士大夫们依旧是不把对方当成什么威胁。反倒是因为天灾苛政逼迫而起地闯军被当作是心腹大患,直到南明弘光的时候,还要借蛮夷之手去除反叛逆贼。
朝廷诸公,天下士人大部分都是如此的僵化,可万万没有想到就连高一功这些人也是这般的想法。
怪不得李自成占据了北京城,建立了所谓的大顺之后。没有几个月就被满清打得溃不成军,连历史年表都没有进入的短命王朝,看着李孟地愤怒,高一功却也不怯场,只是闷头不出城。
李孟盯着高一功看了一阵,到最后被气得笑出来,蛮族对华夏的征服,会带来怎么样的黑暗和凄惨。那是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如何能和现在这样的人讲,而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女真鞑子和闯军无形中内外合击,高一功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是不意外,李孟吐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情,挥手斥退进屋的侍卫,沉声说道:
“女真鞑子才是真正地祸害,到时候不管你们还是朝廷,都要遭受大害。“
高一功“哦”“哦”两声,显然没有听进去,李孟也不准备继续说服,只是在脑中默默记下了高盛和这家商号的名字。
现代人对于晋商所知的更多是在清代,那些乌七八糟的电视剧描写的晋商有如现代的资本家一般,当然也是出于某种目的为当代地某些势力做吹鼓手。实际上,晋商在明代就有很大的规模。
在前期是盛产铁器的泽州和北方丝绸中心的潞州两府,以及给边镇买卖粮秣交通盐货的商人,到了中后期之后,就变成了太原府和汾州府的商人,这两府的商人因何家,很简单,就是和塞外关外的蒙古与女真贸易,蒙古和女真都是缺铁,打造兵器武装自己的能力都很弱。
这些晋商们把大批的铁器、盐货运送到草原上贩卖。带回牛马,皮毛以及各种特产,铁器、盐货在蒙古和女真那边贩卖已然是暴利,大明之外地特产贩运入内,同样是利润惊人。这一来一去。自然是暴起来。
但这铁器的输入,等于是将原本用骨箭和木矛的蛮族变成了武装到牙齿的精锐战士。而且蒙古和女真的打造和铸造能力同样是很弱,有很多人猜测甚至是有大批的兵器直接被输入到蛮族手中。
正是因为这种提供军需的大人情,在真实的历史上,自从满清取得天下之后,晋商就取得了种种的经营特权和专属的行业,成为屈一指地商人集团。
李孟一时间竟然感觉到有些可笑,每次说到和女真的事情,都现自己无比的孤单,现下倒好,原来李闯这势力也不是和自己在一起。
但成婚之后,李孟的心态又是不同,他势力一直是不断的展壮大,这已经给他增添了许多地自信,觉得无人同流,反倒是在李孟地心中激起了一股豪气,孤身来这时代,拳打脚踢已然有今天的局面。想想军营中那精锐地兵马,想想婚礼前后那些带着恭敬讨好的山东上层人物们,李孟心中已然那定了主意:“既然天不配合,那就自己放手去做,人定胜天,哲人所说的话总归是不错的。”
心情平复,还是说道正事上去,李孟大马金刀的坐下,直接开口问道:
“为什么想找我借银子,我毕竟是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我把你砍了脑袋。”
高一功呵呵的笑了几声,这时候倒是反应很快,回答倒也没有什么遮掩,笑着说道:
“满天下,敢和我们做青盐买卖的官府中人,也就是你李将军了,本来这次到济宁州就是为了这个,谁想到赶上大人结婚……”
李孟咧嘴一笑,也不说什么了,五万两银子对目前的胶州营来说,是一笔大钱,不过不影响根本,拿出来也就拿出来。
“可你们想怎么还这笔银子呢,山东陕西,差不多相隔千里,到时候本官可不知道如何去要帐。”
这句话彻底的问住高一功,为难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闯营在五省流转的时候,手中也积攒了一些古董和稀罕物品,算来算去,也就是这些东西还能值得些银子,可几次出手,都没人敢买,还差点露了形迹,要是大人想要,这些倒是能运来。”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兵荒马乱的时节,那些古董之类的东西压根没有用处,李孟更不是喜欢这种的风雅人,更无兴趣。自从进这个内书房来,李孟和高一功的谈话,虽然高一功不善言辞,可却没有在言语间落一点下风,而今看高一功为这还钱吃瘪,李孟倒也是心中愉快不少。
高一功觉得李孟这边可以借钱,无非是因为青盐的买卖往来,根本没有往太深处去想,他觉得来借钱,就是把李孟当作一生意上的伙伴,虽说这等交往之事可以要挟,但李孟乃是武官,逼急了也是要动刀子杀人的,也只能是按照生意上的规矩来交往。
高一功在闯营中,因为是闯王李自成的小舅子,人又是谨慎敦厚,大家都对他很是新人,一向是主掌这后勤军需之事,做人难免有些商人的心理,此时琢磨的居然也是如何还钱的问题,却没有想深处去。
说起来,这也是天下人的心态的投影,至今只有贼军被官军招抚,降于朝廷的,却没有听到什么人投降贼军或主动的归顺。而且山东地处东部,又有大军驻扎,闯军即便是在河南游荡,也不曾进入山东境内。
种种情况,都是让高一功觉得此次来借钱,自己这边完全是求别人的立场,根本没有什么主动的地方,听到对方提出来如何还钱的问题,顿时变得为难起来。
“五万两银子不少,李某即便是拿出来也要脱层皮去。”
说到这里,李孟莫名的想起一件事,那刘太监当日借钱也是这个数目,五、十的数目大家比较常用,容易生巧合。
听李孟说这个话,高一功敏锐的觉察出还有后文,没有接口,果然李孟继续开口说道:
“相隔这么远,闯营又不是在一地常驻,这银子难有归期,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银子送给贵方就是。“
闯营几十万人马,居然为这几万两银子为难,也算是窘迫到一定的地步,高一功事先已经是为这做了思想准备,却没有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下这局面倒是几分相似。
“这如何使得!?”高一功即便是很需要这些银子,还是禁不住出声的问道,李孟笑了笑,沉声问道:
“高兄,这笔银子送给贵方,闯营可会记得我李孟的一份人情。”
“李将军哪里话,这等雪中送炭的举动,闯营上下都是铭感大德,永记不忘。”
“风水轮流转,今后你我难免还有再见之时,只希望到时候,高兄和闯营记得李某这份人情,也就足够了。”
没有什么来由的这番话让高一功坐在椅子上愣了半响,许久才站起来,郑重的向李孟深深一揖。
李孟微笑,高一功无语……
第二百一十八章 船 卖不卖
新婚夫妻,自然好的似蜜里调油一般,愿意整天整夜的腻在一起,可李孟事务繁忙,即便是新婚的前几天,除却必不可少的那些礼节宴请之外,还有胶州营的事务和外面的访客需要处理接待。
本以为颜若然会有些怨气,不过却有些惊喜的现,女孩依旧是温婉,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儒家传统教育下来的女性,或许有敢于追求爱情的决心,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之后,那是绝对的百依百顺,古代女子就是这样好。
木云瑶、顾横波和柳如是三女因为生长的环境比较特殊,言谈举止上更加接近现代的女性,不过这未必是好事。
后宅的幸福酸甜先不去说,这次给高一功的是黄金,十几个人没有太多马匹,据说在济宁那边还有接应的人手,五万两白银,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拿。为了安全李孟还是派出了胶州营的几十名骑兵远远的跟着,以免生不测。
在高一功一离开城门,在黄平指挥下,驻守胶州盐政巡检宅院的武装盐丁全部的出动,在胶州城进行了拉网一样的筛查。
武装盐丁和胶州营的士兵不同,这些人有因为伤残或年纪从胶州营退役的士兵,也有各地人家报名应募没有达到胶州营要求的子弟,放回去却有些可惜的,都是补充道各地镇守盐道,护送盐货的盐丁之中。
这些人一般都在村镇道路的边上,只有胶州盐政巡检宅院的这些人才是驻扎在州城之中,所以也担负了维持城内治安的任务,他们人多精悍,比起知州衙门的那些衙役捕快来说,人数也是多出不少,而今的胶州城,知州衙门只不过是李孟的辅官而已。
原本李孟以为自己手上的武装盐丁也就是豪绅们的护院民壮地水平,和刘泽清打完一仗。他就改变了自己的看法,这些武装盐丁和刘泽清的外围部队打,那是稳稳的占据上风。
盐丁们的筛查,要都要登堂入室,那些各地来的地主士绅,还有文官武将地使都是居住在各家民居之中。这些民居被十分详细的盘查询问,偏偏这等关门大索,胶州城门却是开的,而且防范松懈。
很多心中有鬼的人都是趁这个机会跑了出去,不过在城外等着的是骑马的盐丁,这次如果再跑,可就是马刀和骑矛伺候了。
没有生太剧烈的冲突,死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六十几人束手就擒,这段时间这些人已经应征了从商铺伙计到上门女婿地一系列工作,看起来是准备长期的潜伏了。
这些人都是被胶州营一并送往逢猛镇老营,那边有从衙门退下来的老刑名,拷问刑讯可是拿手的行家。送走了高一功的第二天,李孟就请郑芝豹一同去灵山卫所的盐田盐场,现场的勘探观测。顺便把因为结亲而居住在城内地一干女眷都是接出来,逢猛镇的老营才是让人真正放心的地方,防卫足够。
见到郑芝豹,事先有郑家的联络过来沟通过细节,郑芝豹施半礼,李孟不动,因为郑芝龙此时才是个海防游击,郑芝豹充其量也就是个千总的角色,李孟又是地主,在礼节上应当是李孟占优。
当然。实际见面的时候,郑芝豹抱拳还没有作揖下来,李孟抢先一步扶起,这客气总是要做的。
郑芝豹虽说官位不高,在海上却是统领数万海盗的大头目,在大明福建虽说只是个海边的土霸王,可在琉球和日本,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人物,身上自有一种高位气度,加上人也是闽地少有地高大身材。看起来更是气势威猛。
不过郑芝豹见到李孟之后,态度却是保持了足够的谦逊客气,和郑芝豹这种很外露的气质不同,李孟神态动作都是冷静自持,不卑不亢。自有一种自信在其中。这种气质,只有那种有莫大势力和惊人才学的人才会有。
这种气质。郑芝豹只在一个人身上依稀见过,那就是他大哥郑芝龙,尽管只是依稀的相似,他也不知道不同的地方到底是优还是劣。
加上来到这胶州城之后,自有提早到达的人给郑芝豹说明情况,满山东的头面人物几乎云集于此,还有胶州营的演武细节,都是说明李孟的势力和实力已经是山东之,隐隐就是他们郑家在福建地地位。
这样的角色,有真材实料,各方面都是胜出一筹,郑芝豹也是见惯风浪的人,自然是晓得如何做。
在李家庄园的砦堡之中,双方在正堂落座,屋子里面的地龙烧地暖和,郑芝豹这才好过些,笑着说道:
“不怕李大人笑话,我们兄弟几个,我宁可去吕宋和婆罗洲那边跑,倭国那里夏天走走还好,这冬天实在是太过湿寒,在下受不得那个罪啊!”
尽管闽地地口音很重,不过李孟倒还是听得明白,点点头正准备符合的时候,外面有人扬声地喊道:
“大人,黄千户那边有消息传到,可要观看。”
这举动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却不会耽误事情,免得因为有客或是其他事,下人怕打搅不敢禀报,终究是正事要紧。
李孟回了一句,冲着郑芝豹说了句抱歉,那边微笑着端起茶碗,一名亲兵恭敬的走上了正堂,把手中的木盒递给了李孟,木盒四周都是封着火漆,这也算是胶州营内秘密传递的一种方法,木盒之内还有些辨认的细节,有人偷看,就会被收信的人现。
李孟抽出把短刀,将火漆抠掉,打开了木盒,扫视几眼之后,抽出了里面的便笺,打开浏览了几眼,然后随手在桌上的长明灯笼中点着,丢在了地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着对郑芝豹说道:
“儿郎们在城内大索,抓出来几十个人,刚才禀报,说是有几位贵方的人手,本官想着,或许是前几日道贺和随行的从人,肯定是误会,不若等郑三兄走的时候把人一并带上如何?”
听到李孟这些客气话,郑芝豹眼角禁不住**几下,却只能是干笑着回答道:
“这些人散漫惯了,没个管束,看不住就要乱跑,,跟大人添了麻烦,郑某先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李孟摆摆手,示意无所谓,这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不过方才那纸条上的内容颇为的有趣,李孟倒是没有想到,城内居然混进来这么多的探子,有锦衣卫的,有巡抚衙门,有山东总兵的,还有这郑家的,还有兖州府些零散的人,黄平用的方法很简单,胶州城是小城,排查外人即可。
胶州营的势力崛起迅,周围的人又都是迅的被打垮,即便是有敌对的势力想要埋钉子进来,也没有充裕的时间。
锦衣卫世家出身的黄平在胶州城找出几个新埋下的钉子还不容易,大索之后,城内城外张开了一仗大网,许多鱼儿入网,大有收获。
想想郑家在胶州城和灵山卫所这么大的生意,而且还要修建私港,在胶州城内安排耳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在李孟这边可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地盘。
这郑芝豹也是做得事的人物,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开口笑着说道:
“此次随在下来的,还有我们闽地的几个老师傅,勘察地形,修筑港口,这些人在咱们大明都是一等一的,到时候还要请李大人行个方便了。”
看着李孟不作声,郑芝豹也觉得方才那探子的事情确实是理亏了些,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修港口的劳力和所需恭迎,还望李大人帮忙筹办,银钱方面不用担心,只需要把单子开出来,郑家定然是照付。”
没什么6战能力的郑家,在山东取得个良港的意义极为重大,郑家人自然准备了许多优厚的条件,李孟沉吟着开口问道:
“每艘船只停靠,须由我胶州营武装士兵上船检查。”
郑芝豹知道,这就是因为前面的安插耳目,自己一点反驳的理由也没有,只能是笑着回答道:
“大人的地盘,大人不这么安排,郑家也要主动要求的。”
“商船利大,这税费如何收取呢?“大人笑话了,若是收税,郑家那里会有今天的基业,这件事我大哥也有计较,郑家送与李大人五艘八百料的海船,跟着我们郑家行走商路,赚来的银钱郑家一分不要,大人等着坐地收钱就是了。”
外洋海贸乃是暴利,郑家给李孟这五条船,并且带着一起行商,这其中银钱流转恐怕不比这税费要少,但双方关系却可以结合的更加紧密,免了收税缴税的紧张关系。
李孟沉吟不语,郑芝豹有些着急,自家为了得北方这港口,下了大本钱,可对方处处压自己一头,不能用强,只能是不断的用好条件引诱,这太被动了,若是对方狮子大张口怎么办……
第二百一十九章 模仿
“货船我不要,卖我三艘战船如何?”
郑芝豹本就是端着茶杯盯着李孟,却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稍微一顿,脸色顿时是变得非常的难看,心想你一个6上的大豪,要战船作甚,难道还要在海上捞取些银子。
郑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亚洲东面的海上几乎没有敌人,已经是把这片海域看作了自家地盘,有人要在自家地盘上插手,他怎么能愿意。
不过这郑芝豹也是个反应快的,把茶碗放在身边的茶几上平复下情绪,笑着回答说道:
“李大人说笑了,海上的博命勾当和6上不一样,那弓箭火器一概无用,只是两艘船靠近了朝那敌船跳就是,这战船也就是商船,到时候不装货,装人就是。”
李孟哈哈大笑,郑芝豹这话要是唬人的话,怕是这6上的兵马指挥能被他唬住绝大部分,可他的知识却是异常丰富,当即扬声喊道:
“去把费师傅的那个册子拿来!”
外面的有下人连忙答应了,急忙去拿,李孟侧身严肃的和郑芝豹说道:
“郑三兄肯定以为李某准备把手伸到海上,这个放心,本官还是知道分寸,买了战船,我出一半人手,统领支配全由贵方进行,本官绝不插手,若是再不放心,可让这战船只在南洋活动,一年回我这胶州一次就行。”
郑芝豹越捉摸不透对方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敢说任何一句承诺的话语,按说李孟这做法完全不像是要在海上插手的样子,倒像是让郑家帮忙训练水师,但这么李孟这个山东的参将,莫名其妙的要搞战船,实在是说不通,他只是打着哈哈的应承道:
“五艘货船,李大人不装货。装上战士不就是战船了吗,呵呵?”
下人已经把册子快步的送了上来,李孟接过之后,翻检几页,递给了郑芝豹,笑着问道:
“郑三兄先不要打哈哈。这船贵方可能造得!”
郑芝豹嘿嘿笑着接过那册子,看到册子上的图样,脸上的笑容立刻是消失无踪,浑身打了个突,仔细地盯了半天,才涩声的说道:
“大人,怪不得知道的这么多,这胶州也养着些番鬼吧!”
这册子是李孟安排专门的画师。按照神甫费德勒还有那位教授斧枪的邓格拉斯的指点画出来地册子,上面有剑、矛、火铳、火炮,舰船甚至还有马车的图案,李孟给郑芝豹看的图形,正是一艘多层的炮舰。
看到李孟也是门清,郑芝豹不在嬉笑,仔细想了想。方才郑重的说道:
“既然大人什么都知道,在下也就给大人说几句实话,这炮舰郑家去年五月才开始造,十一月下水,不过西洋人的那种大炮这便是造不得的,郑家也就是造的双层地炮舰,一艘船四五十门炮,大人方才的意思,在下也听明白了,只是这事。要我大哥拿主意才行,急切不得,不如先用这五艘货船先做了数,给大人赚着钱,我回去问问才给大人答复如何。
李孟点点头,直接说道:
“海上的钱,本官不去赚,只是你也看到,我这基业,几面环海。若没有炮船护着,怕是被人抄了后路,本官也说句难听的话,郑家海上捞金,本官在盐里出钱。各有各的路子。这盐上的利润就吃不完,不去掺合你那里的买卖。”
这言辞地确是直接了些。但听在郑芝豹这种草莽大豪耳中效果却是不错,当即是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大人说的是,咱们先商议这港口的选址吧!”
即墨、胶州、灵山卫所三个点形成的三角,那港口的位置差不多就在灵山卫所正对着即墨的地点,附近就是胶州营的一个营盘,地点倒是正好合适,对这个私港,李孟没有太多的担心,以郑家的实力根本翻不起天去,随他们做,只要是港口修起来,自己这边还有不少的好处可以拿。
郑芝豹在胶州城带到了正月十三,一切事情商定,把那些师傅之类地匠人留下来,八闽商行也在胶州城中开设了一家商铺,那几个探子略有些尴尬的也被安置在这里,不过既然做到了明处,胶州营反倒是宽容了些。
在莱州府大部分的平民百姓,过完这个年之后,不管是聪明的还是糊涂的,都是看到了其他州府的惨象,都知道自家能有顺利过年,到底是因为谁,如果不是李孟大兴土木,给大家一个活计,一份赖以为生的收入,临近州府的那些人的遭遇,肯定会生自己的身上。
青州府,登州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则没有莱州府那么好地运气了,大批的流民饥民,能成为这些流民饥民还是好事,很多人则是在这种大灾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严格来说,这种大灾荒对李孟和胶州营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
比如说从去年八月起,郭栋就很少来找李孟抱怨人手不够的问题了,李孟这边给工钱管饭,而且能保证平安,各个府县地铁匠和其他地手艺人过来的越来越多,兵器火铳和各项物品地制造修理保养,都有足够的人。
这些铁匠们对这王法很少关心,也不管自己打的是什么,只知道外面大批的人饿死,自己在这里卖力气,养活全家,这就足够幸福了。
新婚燕尔,颜若然和李孟又是几年的地下通信,在一起好像是有无限的话要说,实际上双方对各自的详细情况并不了解,此时成为一家人了,这才现对方身上有许多的东西等待自己去挖掘。
尽管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李孟白天几乎不会在内宅,在各处军营巡视。或是在内宅接待客人,自从婚礼过后,上门拜访的客人数量一下子翻了几番,沟通关系,求人,做生意的,许多人实际上是通过刘泽清覆灭的隐约传闻和婚礼上宾客的层次,才意识到李孟这个人物的重要。
这年头要向交结贵人,那就不能讲什么矜持,总归是要抓紧冲上,也不管李孟是不是新婚蜜月,直接就登门了。
不过这些宾客里面极少有文官或相关的人,大多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族,或是从前兖州府一代和私盐有牵扯的人物,至于武官,都是刘泽清的残部军马,虽然李孟没有去碰他们,可他们各个都是担惊受怕,不停的来示好。
这天是崇祯十一年的正月十六,这次在书房接待的客人却不是外地的,而是本地的熟人,胶州城地方上的才子——举人周扬。
双方那是熟人了,没有那么多的客套,先前周举人说了那迁居荆襄一带的建议,但李孟却没有什么反应,周举人一直是有些心结,不过眼见这李孟地位窜起,天下虽然纷乱,这莱州府却好比太平世界,越证明了李孟的杰出,周举人这才是放下了心结,全心全意的为李孟做事。
李孟的手下中,无论文武,虽然权力不小,可出身学识都不能算是太高,周举人这举人当真是鹤立鸡群,官样文章,衙门手续都是精熟,很快就被李孟重视起来。每次周举人来拜访都是颇高的规格接待,周举人也渐渐的放开,谈笑风生。
“好叫大人知道,昨日在胶州城西的李庄处,看见营中的士兵看管着几十个人在那里平整土地,却有了个想法。“
那几十人自然就是被抓来的探子,犯不着杀人,不过只是在那里圈着,干活赚钱吃饭,定时在黄平手下的监视下给他们的主子写信报告打探的情况,只是李孟也不说破,笑着抬手给周举人倒了一杯茶,虽然亲近人都知道李参将有这个习惯,可而今能享受到这习惯的人可越来越少。
周举人微微起身致谢,兴致勃勃的说道:
“而今山东大灾,流民无数,虽说惨了些,却是大人的好机会。”
这话被人听到,恐怕马上就要按上个大逆的罪名,但李孟只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那边的周举人继续兴奋的说道:
“大人手下兵多将广,可真正控制的地盘,无非是胶州、即墨两地而已,对如今的兵马,格局未免局促,可向外去展,却并不方便,毕竟各处的眼睛盯得紧,光有兵无地,那就是无根不稳,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弥补过来。”
“如何做。”
“建立田庄,招募流民,正如督师卢九台在北直隶所做。”
卢九台,李孟迟疑了下才琢磨对方是在说总理天下兵马的督师卢象升,古人不称名,称字号的习惯始终是让他不习惯,卢象升在北直隶屯田,极有成效,崇祯皇帝专门下旨褒奖过的。
“你是说,叫我屯田,这田地那里来?“
第二百二十章 屯田
流民对于官府来说是一个极为不稳定的因素,这些因为灾荒破产流离失所的贫民,稍有煽动就会暴乱破坏,而且是白莲教,闻香教还有闯军的兵源。
出现流民之后,土地无法耕种,官府收上来的赋税变得更少,兵源也是同样萎缩,每一次大灾,都会让官府和闯军的力量对比生变化。
目前对于李孟来说,他虽然有钱有兵,但没有固定的募兵来源,每次只是面向山东招募兵勇,靠着十足十的粮饷待遇,军人的荣誉感来吸引年轻人来加入,可几年连环大灾下来,这样的兵源也是越来越少。
依靠眼下的一万士卒,几千盐丁,控制青州府和莱州府以及盐道都有些吃力,更不用说整个山东了。
如果不尽快的扩展自己的力量,打下刘泽清之后,拓展开来的空间很快就被其他人占领去了,李孟这几天也是一直在打算这件事情,婚礼仪式上,山东各地的豪绅或亲身前来,或是派人前往,李孟还是考虑每户抽丁编成一军,镇守在兖州府一带,在他的心中,家境越好的兵卒在胶州营的训练体系之中,就越容易成为强兵,不管对战争技术的理解,还是身体素质上都要比贫苦家庭强出不少,但用豪绅子弟成军,控制上总是有隐患,比如说在莱州府和登州府抽调的那些豪族子弟,至今也只能是做辅军和武装盐丁。
还有一个在眼前的好法子,就是招募卫所内的青壮子弟,这些人虽说也是农民,可多少也是在军营体质中长大,还有些受过一定的军事技能训练,而且因为李孟自己的军户出身背景,忠诚度也是最高。
不过对李孟这边却有个问题,灵山卫和鳌山卫愿意参加的年轻人差不多都被他招收一空,在登州的大嵩卫、靖海卫、方山卫、成山卫因为孔有德作乱残破不堪。大部分最多保持着千户所的规模。
在青州府临近南直隶的安东卫,则是两淮盐商地忠实走狗,虽说卫所在山东境内,十几年前就已经是缩到了南直隶境内,这些卫所或是没有价值,或是动起来有很多的模范。剩下的则都是各地军将招募来的战兵。
而今这些战兵,等同于各家军将的私兵,那些亲兵对军将死心塌地,招募不来,剩余的那些有如土匪流寇,战力丝毫没有,作风极为地败坏,也是没有丝毫的用处。这也是李孟突袭曹州之后,对刘泽清的直属部队打散了之后再也不理会,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可是应该吞并的。
军队不扩大,财的如何大也就是个富家翁,只有控制越来越多的地盘,兵将越来越多才是。
琢磨来琢磨去。也就是周举人今日提出的意见,屯田,通过田地把流民饥民固定在土地上,几千年来,华夏地农民是最大破坏力的根源,也是最能忍耐和温顺的阶层,大凡有个活命的机会,都不会去铤而走险。
有了田地,就有粮食,固定在土地上的农民就是最好的兵源。大明朝廷的有识之士都是在呼吁如此作,卢象升等精英人士更是亲力亲为,说来可笑地是,即便是大灾,只要是屯田得法,居然收成不错。
可见明末之乱世,天灾固然是一方面,由屯田有效能看出来,闯军啸聚几十万,纵横大明腹地。更多的还是*。
法子是好法子,可对于李孟来说,有些为难的是,田地从哪里来,山东连续两年大旱大灾。许多平民百姓。甚至是小地主都纷纷破产,只能是流浪就食。但另外的,许多大地主借着这个机会用低廉的价钱买进大批良田,反倒是愈膨胀起来。
在莱州府和青州府如果不是有李孟这个怪物压着,早就有所谓的豪强大族冒头,要挟官府,横行不法了。
山东适合耕种的田地不多,这些土地越来越集中在少数的豪族手中,李孟琢磨着也就是登州府还有些荒田,可那地方是山东总兵丘磊的直属之地,山东总兵丘磊名义上是总镇山东兵马的大将,还是自己地上级,目前虽然双方冷淡,可还没有太多的冲突,也不能贸然启衅。
周举人说出屯田两个字之后,李孟确实是动心,可想到田地这方面之后,又有些为难,不知道那里去搞田地。
“那里去寻田地?”
听到李孟这么问,周举人呵呵的笑了起来,双方处的颇为随便,周扬倒是不在乎什么礼节了,他身体朝前凑了凑,开口说道“
“大人,这事情简单的很啊,无田买就是了,胶州营富甲天下,堂堂正正的开口去买就是。”
李孟一愣,随即也是跟着笑起来了,自己的脑子里面还是有些东西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根本不复杂,花钱去买,堂堂正正的去做生意,怎么会买不到田地。这真是说到高兴处了,看着那周举人杯中的茶水快要喝干净,李孟微笑着端起茶壶,又是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周扬知道方才的建议正是搔到痒处,也颇为得意,起身谢过。
双方又是闲聊了几句,周扬刚要告辞,李孟沉吟了一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开口淡淡地说道:
“吴同知接任知州的位置,他那位子总要有人做,周先生才学出众,敦厚淳良,正是适合,过些日子吏部和巡抚衙门任命你的公文就要下来了吧,在这里先恭贺了。”
周举人如同遭受雷击一般,这年头山东本地出身的举人,如同他这般家境的角色,大多是没有官坐,运气好地,去做个教谕,那运气好又肯花银子地,没准能到经历司去做个经历,当然若是苏松常的东林党地举人,一个知县是跑不了的。周举人脑筋倒是清楚,知道自家是那没运气,懒得花费银子的人,索性是在胶州做个太平富家翁而已,李孟出现之后,他对自己的判断是做个幕僚的领,将来做个幕府的文官也就足够了。
谁想到如今丢下这么大个馅饼下来,胶州同知的位置,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从六品,入流的官员,按说不可能是让一个新科举人做这个位置,但在李孟手里,这种事情当真是易如反掌,胶州是李家地盘,安排个同知又如何,关系也硬,不怕使是银子,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周举人也知道自家在胶州做同知又不同,若是平常州县,那同知是上面知州压着,下面知县顶着,着实是受夹板气,可他周家是胶州的大族,背后又有李孟的撑腰,这官肯定是做的威风无比。
看着周举人在那里愣住不动,到现在还没有回过身来,李孟满脸都是笑容,果然富贵二字最是打动人心,周举人平素也是名士的模样,今日却被这胶州同知的位置砸晕了。
等到周举人反应过来之后,强作镇静的转过身来,不管平日的那种平待的礼节,只是跪在地上,碰碰几个响头磕了下去,口中庄重的说道:
“周某的官职是大人给的,定然是对大人忠心耿耿,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李孟这边少不得要上前扶一把,这周举人脑袋果然是活络,他这谢恩,口中丝毫不提朝廷,只说对李孟忠心。虽然李孟不说,可心下极为的满意,他给周举人活动过来这个官职,就是为了笼络住此人,若是不知感恩,那可就没有意思了。
上前搀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明天再来我这里一次,我把陈六一干人叫到这边来,说说这屯田的谋划,就从咱们胶州这边开始吧,你来主持如何。”
周扬因为突然得官,心情激荡,可头脑还是清醒,听李孟一说,就知道对方明白所谓买地的关窍了,跟着这样出手大方,又脑筋清醒的主家,确实是让人感觉到前途远大,干劲十足,当下恭谨的回答说道:
“大人吩咐,下官必将全力以赴。”
眼下确实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事情了,又是跪谢之后,周扬垂手退下去了,走到走廊上,虽说正月的山东依旧寒冷,不过周扬却觉得此时风光最美,行走在寒风之中也有意气风的感觉。
在走廊上走出十几步的距离,却看见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见到周扬在走廊上,这孩子连忙的站在走廊一边,恭敬的喊道:
“老师,这就回家吗?”
自从周扬进入李孟的幕府之中后,原本教育苏安琪读书认字老师就变成了两个,宁师爷和周扬共同担任,周举人对这个聪慧早熟的学生很是喜爱,笑着开口关切道:
“这天寒地冻的,小心跑出汗来着了凉,慢些。”
“老师,这里有封急信要给老爷那边去看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喜事临门
“老师,这里有封急信要给老爷那边去看呢!”
苏安琪脆生生的回答后,周扬也就不说什么,拍拍小孩子的脑门,开心自去了,苏安琪则是继续跑过去。
若说在李孟的胶州营系统里面,谁受到的大家的喜爱,那就只有这位可爱的小孩子了,别的儿童在这个年纪,还是整天淘气无法无天的时候,可苏安琪从小父母双亡,又有费德勒神甫教育,比同龄人要懂事太多。
长得可爱,知道进退分寸的孩子,虽然被众人喜爱,却不娇惯,每天有时间不是跟着费德勒神甫做祷告,就是跟着周举人和宁师爷学习。
要知道,同时代的欧洲,有文化的阶层,就是贵族和教士,费德勒神甫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传教,又能受得清苦,显见是个比较出色的人物。周举人和宁师爷又是胶州营系统里面最有文化的人。
这苏安琪被他们双方传授,虽说年纪小,可学识聪敏也有些人的地方,眼下又在李孟的书房里面做个随身的侍从,这可是大帅的亲信人,将来还不知道会达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年纪小,可却没有人敢小看他。
坞堡之中,这走廊是相隔后厅和内书房的地方,外地有信笺急报,都是放在后厅,由苏安琪带到内书房去,守卫后厅的亲兵护卫则是负责口头的通传通报。
苏安琪跑到门口,喘了几口气,平静呼吸,开口说道:
“老爷,平度的赵都司有急信过来。”
李孟正准备回到后宅吃饭,却听到外面苏安琪奶声奶气的喊声,禁不住微微一笑,开口让他进来,他对这个懂事早熟的孩子也是很喜欢。有时候想想,或许这就是他准备成家的心态,喜欢小孩自己也想要个小孩。
苏安琪进来,双手拿着信递给了李孟,李孟拆开信笺之后,苏安琪把信封平整好。放在书案上,李孟随口问道:
“费师傅那边怎么样,也不大见到他出门啊!”
这费师傅自然就是神甫费德勒了,若是京师,南京,苏杭松常这等大府富庶之地,自然知道这神甫如何的称呼,不过登莱一带素来是穷苦地方。对这洋教会的神职人员都不知道如何的称呼。
本来是要叫洋和尚或是洋道士的,李孟听地是好笑又别扭,又不愿意别人知道自己手下有洋人,索性是吩咐手下,一律称为“费师傅”,这师傅一词本就有称呼道士和尚的用处,这么一叫也是正好。
听到李孟询问。苏安琪连忙回答说道:
“师傅每天都在家中祈祷,说是感谢天父给他的恩赐,估计三天后就会出来了。“
“替我谢谢费师傅画的那图册,听说前几天费师傅和邓洋人那边吵了一架?”
苏安琪小脸有些尴尬,小声说道:
“那次师傅说邓大叔不知道珍惜这个运气,每天花费在喝酒玩乐的时间远远过修习武技上的时间,邓大叔借着酒劲顶了几句。”
说完这句话后,苏安琪偷偷地抬头看着李孟,迟疑着说道:
“老爷,邓大叔他也是好人的……”
这个“也”字让李孟一下子笑了出来。微弯腰捏捏苏安琪的小脸,笑着说道:
“邓洋人是个好人我知道,就是人太懒散了,明天就把他打到赵能那边去,有人好好操练,人就勤快起来了。”
苏安琪兴奋的点点头,李孟不再理他,展开那封信笺观看起来,苏安琪偷瞧着李孟的脸色,现在看信的时候。方才残留在脸上的笑意愈的放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极为畅快。
李孟笑完之后,扬声招呼外面道:
“招呼陈六,王海。汤二。黄平,宁乾贵下午去外厅议事。午饭后见,快去通报吧!”
外面地亲兵答应了一声,急忙的跑出去了,让苏安琪去吃饭,并告诉他下午不必来了,李孟除却让这个孩子跟着学习之外,也想让他更快乐的生活着。
内宅的这顿午饭颇有讲究,乃是木云瑶亲自下厨做的一桌菜,请来了木云瑶和顾横波、柳如是三女一同入席,这也是木云瑶按照她母亲的吩咐,早些结好李孟身边的女子,大家把关系搞好,也证明自己不妒忌,女人善妒可算是不守妇德之一。
李孟压根没有想到这深刻地含义,看到自家老婆和几个女孩嘻嘻哈哈的在饭桌上,他也感觉到颇为的轻松,这时代他也了解,女人若是嫁人之后,就很难和外面的世界生什么关系了。
虽说也有官员内眷互相往来的习惯,但李孟要做的事,在山东的地位,内眷往来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李孟也不愿意自家的女人每日里枯坐院中,无所事事,有几个伴最好,木云瑶三女就是最好地选择。
木云瑶脸上的笑容却是硬装出来的,颜若然的内宅对木云瑶三女是完全开放的,新婚期间自然不能失礼打搅,不过这等主动要求,自然要上门观看,木云瑶始终不理解,颜若然不如自己美丽,谈吐也是中等,对朝政局势之类的一点不懂,只是个中规中矩的居家女人,为何李孟这样的喜欢。
而顾横波和柳如是却表现的很正常,这两个女人所观察出来的东西和木云瑶又有不同,她们看到颜若然地性格不是那等严苛的人,而是很容易知足。颇为温和,这也让她们两个放下心来,在李孟的内宅之中,她们还有机会。
不过这三个女孩都有个统一的认识,那就是李孟的确极为地高兴,满脸地笑意在宴席上从头保持到尾,而且还破天荒的说了几个笑话。
看来李孟地婚后生活确实是幸福无比,要不然哪能这么高兴,可这高兴的原因,就连颜若然也不清楚,女孩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邀请木云瑶三女来赴宴,李孟兴致才这么高,不由得觉得自己表现自己不妒的行为果然明智,但终归是不太舒服。
颜若然有个习惯,就是李孟在外面做的事情,李孟回家不说,她从来不问,内外分明,才能让男人更喜欢这个家,这也是她母亲的传授。
吃完饭,简单闲聊几句后,李孟也不多呆,直接又是奔前厅而去,这倒让颜若然又是有些糊涂。
李孟成婚之后,胶州营暂时清闲了下来,这些文武官吏都是回家好好休息,这次突然被李孟派人叫来,还以为生了什么大事,在前厅各个神色慎重,王海还在和陈六偷偷打听到底生了什么。
一见到李孟进屋,各人立刻站起纷纷施礼,看到李孟脸上的笑容之后,却都有些放松,自家主将如此放松,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诸位,大喜!”
李孟一进门就颇为兴奋的扬声说道,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好奇心更是高涨,心想到底是何等好事,李孟一扬手中的信纸,朗声的解释说道:
“平度州赵都司今天上午派人送信过来,信上说朝廷下拨给咱们的粮饷,被人抢了。”
宁乾贵和黄平、陈六三人年纪长些,算是能沉住气,那边的王海已经是一巴掌排在身边的茶几上,怒喝站起来骂道:
“那个杀才敢来动胶州营的东西,嫌命长了吗?”
汤二也在边上大声的说道:
“不知道死活的东西,大人告诉小的是那里的混帐,小的带着马队剿平了了他们,莫非是不开眼,那么多被灭的寨子和绺子,没见到血吗?”
李孟见到这关子卖得很有效果,笑着把信笺递给了边上的宁乾贵,吩咐道:
“宁先生,把信上的事情读读。”
最开始的时候,王海和汤二还气哼哼的站在那里,听着这信的内容却有些震惊,拿眼睛看着李孟,不知道为什么这算“喜事”。
李孟依靠私盐上赚来的银子,自己部队的粮秣饷银完全可以自给,但朝廷下拨的那层层克扣的粮饷兵器也不能不要,一万人的编制,就算是兵部,巡抚衙门,兵备道都要刮一层去,到自己手中的绝对数也是不少,可以做不少事情。
这些粮饷从京师通州处运送下来,过济南府,青州府然后到莱州府,济南府是山东的府所在,山东总兵丘磊就是驻扎在那边,丘磊的兵马分布很有意思,在济南府和登州府,正好被李孟的莱州府青州府隔开。
胶州营的粮饷已经拖欠了快有大半年了,去年虽说是处处大灾,可颜继祖到山东新任巡抚,总要给下面的军头些好处,加上刘泽清突然被闯贼攻杀,这欠的饷银数目也小了不少,总归是要到手中。
给山东总兵丘磊的那一批当然是顺顺利利的接收,可赵能率领手下去济南府和青州府边境准备接收属于胶州营的粮饷的时候,运送粮饷的那名文官却灰头土脸的一个人出现在赵能面前,说是这粮饷被丘总兵的兵马抢了。
这算是什么好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理由
山东省内的兵马,粮饷都是由通州那边运来,按照距离还是各方面来说,从济宁州直接划拨更加的方便,因为南方的漕粮背上,济宁正好是一个枢纽的所在,或许是为了控制山东境内的兵马,朝廷下拨的粮秣饷银都是先运到通州,然后再南下进入山东境内调拨分配,必经之路正是济南府。
而今军队私人化,将领军阀化的情况愈的严重,山东境内这些大大小小的军头也都是如此,自家粮饷多一些,就能多聚拢些兵马,权势就越大。所以粮饷过境的时候,山东总兵丘磊总是抢掠扣押。
不要说新起的李孟,就连刘泽清的粮秣饷银都是多次被丘磊雁过拔毛,真实的历史上,也正是因为如此,丘磊才被刘泽清杀死。
那丘磊虽然做的肆无忌惮,可被他克扣抢掠的军头们却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来山东省内真正有名号的大将只有丘磊一人,他是名义上的总镇山东兵马,算是个统帅的名份,比如说刘泽清虽然也是总兵,可却只能算是杂号。
而且丘磊在山东第二富庶的济南府,驻扎大军的登州府也在其属下,实力在山东也算是强大,登州府虽然和济南府不相邻,可粮秣饷银的补给都是通过海运,别人也卡不住他的脖子。
这山东总兵镇的衙门和山东巡抚,布政使司的衙门都在济南府城,离着近了,毕竟这招呼打起来也方便许多,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巡抚衙门去压服,这才让丘磊的行事越的肆无忌惮起来。
前段时间刘泽清突然被闯贼攻进本部,身死其中,山东总兵丘磊名义上是统属,也是被朝廷下文严厉申斥,搞得灰头土脸。现下腾出手来,正好要动手了。
丘磊世代的将门出身,祖上是在南直隶附近的军将,一贯是瞧不起山东境内这些从最底层爬起来的军将,而且他屡次扣押抢掠,山东境内这些人都是隐忍。最多就是去巡抚衙门那打打官司,也就那么过去了。
刘泽清覆灭,山东总兵丘磊自然看中了兖州府这块山东最富的地盘,抓紧渗透不说,而且还专门的准备打击有可能竞争的分守莱州府参将李孟,这粮秣军饷过境,正是打击地良好机会。
说来极为可笑,这饷乃是自从登莱道柳清嵩点验胶州营兵马之后的第二次饷。相隔快要两年,而今胶州营各部饷,士兵们已然是知道这十足的饷银可是李大人下来的,和朝廷并没有关系,士兵们都是比较淳朴的年轻人,在军营里面耳濡目染的教导,知有李将军。不知有朱天子。
至于那些土匪响马出身地士兵更是实在,是李将军给银子官位,那他就是我们的亲生父母,让干啥**啥。
在这个体系里面,每日三讲,讲的就是李大人在胶州那边操办私盐的辛苦,在李将军率领大家伙在外面打下的一场场胜仗,还有那些为民做主的好事,逐渐的一个神机妙算、慷慨好义、威势无穷的形象在下面地官兵心中形成。
对胶州营来说,有没有这笔粮饷没有太大的关系。有这笔钱,那就是锦上添花,没这笔钱倒也没有大不了的。
总兵丘磊扣下那笔军饷之后,手下的军将回报,说是莱州的兵马没有做什么反应,这个回信一来,当真是得意非常,被自己这么折辱一番,李孟在山东那还有什么威风可言,而且没有反应。说明是个软蛋,看来自己可以朝着兖州府伸手了。
对李孟来说,这强夺军饷的事情,真是天降甘霖,莫名送来的好事。李孟想起从前某个说法。说是人结婚之后自然有好事上门,现下果然应验了。
作为军将来说。再怎么跋扈,也是在大明地朝廷体制下面,那丘磊堵着自己军饷的运输通道,动手强夺了下来,自己要想动手夺回来,肯定是要大动兵戈,济南城可是山东最大的城池,城内还有藩王,想要再来曹州那一次的事情可是困难,若是摆明车马双方大战一场,怎么也算是自家启衅。对方强夺军饷固然是不对,但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大军接战的地步,那时候恐怕都要针对自己个人了。若是打文字官司的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结果,肯定是陷入和稀泥、公文扯皮之中。
但有这么由头,而且还是别人主动挑起事端的由头,已经是足够,只要有这个被强夺军饷的原因,那就说明双方肯定有非常深的矛盾,最起码在外人看来,双方没有冲突就奇怪了,军将武夫之间,都是些粗人,既然顾全大局没有火并,有些小矛盾肯定是大家会理解的。
只要大家理解,不觉得突兀就可以了,李孟得到赵能来地急信之后,立刻是叫来了宁师爷一干人等,开始布置。
正月二十五那天,李孟派出来的使快马赶到了巡抚衙门,送上了一封言辞恳切,洋洋洒洒的文书,直送到山东巡抚颜继祖手中,既然是下面参将李孟的文书,颜继祖当然要亲自验看。
一看信笺,立刻是头疼不已,着实是麻烦事,参将李孟在信笺中言辞激烈的请巡抚大人主持公道,说是朝廷数年不胶州营粮饷,有如久旱盼甘霖,可却被突然被山东总兵丘磊派属下夺去,朝廷王法在何处,莱州府数万子弟生计在何处。
山东总兵丘磊做这件事已然是熟手了,大小军将无不受气,甚至有些州县的守备都司,每到年节备厚礼来贿赂,跟丘总兵商定粮饷过境之后,留下两三成算作抽头,不要全部扣押,朝廷下拨军队的粮饷居然成了生意往来,可笑可悲。
这些军将若是能在巡抚衙门告状有效果的话,恐怕也不会做出这等低声下气的事情来,山东是大乱没有,小乱不断,济南府周围也经常有些盗匪邪教的活动,这些山东省地官员还要指望丘磊带兵护卫他们。再说,克扣抢掠下来的军饷丘磊也不小气,这巡抚衙门,布政使司都是分润很多。
这几任的巡抚都是收了总兵丘磊的好处,加上天启年间开始,文官对这等嚣张跋扈的武将已经是没有办法了,所以都是尽力地维护总兵丘磊,能遮掩过去就过去了,而且这丘磊在山东也属于最大地军头之一,维护也不用担心怕吃亏。
但这李孟背后颇有背景,前段派使参加他的婚礼,使回来之后说了婚礼上地盛况,除却镇守太监刘福来之外,怕也有不少其他有力背景。这等指名道姓的指责总兵丘磊抢掠友军军饷,若是巡抚衙门不解决,还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把书信从头看完,颜继祖禁不住有些想笑的感觉,他这等人都是正途的科班出身,进士出身,各个关键要害部门做过的之后放出来做的巡抚,文字上的本事自然是非同小可,能从细微处看见隐藏的意思。
这书信之所以让人笑,因为公文格式上虽然中规中矩,可通篇文字却好像是在怨妇哭叫一般,只是述说自己的委屈,却拿不出什么证据,这样的公文虽然是指名道姓,却没有一点的实际意义。
大凡这等身居高位的角色都是考虑的充份些,颜继祖随即想到,莫非是这李孟只是表明下自己的态度,免得让人觉得软弱,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又把这信看了一遍,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心中也就轻松了不少,喊来一名师爷,写了封言辞客气的申斥文书,派人送到山东总兵丘磊的府中,虚应个故事罢了。同时给李孟回信,信上说的是,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敢诬赖朝廷大将,山东境内盗匪横行,没准是那些不开眼的人动手,作为朝廷武将,应该缉拿盗匪,避免下一次同类的情况生才是。
丘磊看见那封巡抚衙门送来的训斥文书之后,心中最后一点的担忧也是烟消云散,立刻是把消息传给了属下的将领,今后有这莱州府的粮饷还是照抢不误。
崇祯十一年的二月初十,事务繁忙,李孟也算是渡过了新婚蜜月,开始继续了从前那种繁忙又有规律的生活。
运送私盐的盐路寻常人不知道,李孟部下的各个军队的补给基本都是在控制内的地盘内运输,丘磊的人想要站这个便宜也是抢不到,毕竟不能明目张胆的进入他人的地盘动手。
二月初十这天,在乳山寨这边,有两千多兵马小心翼翼的潜伏在道路两侧的丘陵后面,带队的几名军官满脸的兴奋之色,他们是驻扎在栖霞和莱阳的两股兵马,是山东总兵丘磊的属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愿者上钩
登州府被孔有德祸害的可不轻,民生凋敝,驻军在这里压根不会捞到什么好处,一向是清苦的很,这些人特别羡慕在济南府的那些同僚们,经常可以把其他营盘的给养扣下来补充自己,在这登州,粮饷补给都是通过海运,还能自己抢自己不成。
结果羡慕之余,就有消息上门了,二月初二那天,就有仗义的士绅主动上门报信,说是李孟从江南买来的粮草补给,在乳山那边上岸,准备运回莱州府。
看来这李孟被丘总兵扣押粮饷之后,不敢通过6路走,还想偷偷摸摸的从乳山那边上岸运输,总兵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这李孟是个小角色,不敢反击,只会哭诉而已,放手抢劫就是。
莱阳那边的守备听说这个消息,唯恐知道的人太多都来分润,只是叫着在栖霞的相熟守备,两个人带着兵马一路急行的到这乳山寨附近设伏,这李孟他们可要比自家上司更熟悉些,听说是富得流油,从前不敢碰,而今却现是纸老虎,正好是宰了吃肉。
前面报信的探子,已经是来回几次,说是胶州营的补给车队越来越近了,让这几名军将的都有些坐不住的感觉,眼看就要财。
莱州府和青州府也有自己的港口,李孟的粮饷为什么要走登州府的乳山,为什么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士绅们会主动的上门告诉情况,这些站在旁观的角度上,脑筋稍微正常些的人都会看出来有诈。
不过这世上还有几句俗话,一个叫当局迷,另一个叫利欲熏心。
“啧、啧,这么多大车,光是这骡马就不便宜。”
“这骡马一半一半如何?”
“古兄弟,我栖霞这边可是调来了全部的人马,你才带了八百。三七开才是公允的。”
“x的,咱们自己兄弟,不说这个,等抢下来再说!”
那些丘磊的兵马也都是双眼放光的看着逐渐靠近地车队,远远就能看到车上堆着高高的粮包,上面用苫布盖着。而且骡马行进的很缓慢,明显是份量不轻,这笔粮饷要是抢下来,虽说是当官的拿大头,可当兵的也能个小财。
官兵们都是情绪高涨,前排后排的还在推搡,心想一会前排地没准可以多拿些东西,自己可不要被落在后面。
车队行进缓慢。终于是在登州兵马的期盼中进入了包围圈,两名守备同声的大喝,两侧的官兵立刻是兴奋的冲上了官道。
本来官道前后还有零星的几个客商,突然间看见两侧冲上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各个吓得魂不附体,心想恐怕今天就要交待在这边了,谁想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军兵压根不理他们。直接把6上那五十几辆大车包围了起来。
“人滚蛋,车马留下。”
这些抢劫地军兵倒也是干脆利索,五十几辆大车,一共才不到两百人的护卫队伍,就算是加上车夫,也就是三百多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在这些军将眼中,不灭口已经是开恩了,哪还会遇到什么抵抗。
不过看着这些车夫和护卫也不惊慌。只是靠在马车那边冷冷的戒备,还是有人觉得事情已经不对了。但大家都是兴奋的已经昏头,一两个清醒人有什么用,当即有性急的士兵朝着大车那边摸了过去。走到大车跟前,伸手就去扯苫布。
“刺啦!”
一声布撕裂的声音,那苫布自己裂开了,里面的一根斧枪直刺了出来,正中那士兵地胸膛,斧枪因为斧头的配重,动量很大。直接贯穿了那名士兵的气管,那士兵吐不出气来,只能是拼命的挣扎,动作却越来越小。
这时候,确实是不对劲了。十几名跑得快的士兵跑到车辆跟前之后。都是被苫布里面的伸出的兵器刺杀。
从那种即将财的气氛中恢复过来还需要个过程,很多人直接呆立在那里。还忘记了自己手中也有兵器,不过,十几名同伴的惨叫总算是让他们清醒过来,每个士兵都是下意识的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一辆辆马车上地苫布被掀开,里面不是粮食,而是手持斧枪的士兵们,这些士兵们三分之一身上披甲,各个沉默不语的跳下车,围着大车站立。
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士兵,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这边被人埋伏了,那两名守备到底是带兵打过仗的人,大概一盘算,对方差不多算上车夫和先前的护卫们,应该是九百多人,是自己这边的三分之一,三倍于对方,看起来应该胜算极大。
只是对方这装备让他们着实眼热,就算是这大车上没有粮食,能把对方的兵器衣甲都扒下来,也算是丰厚的收获了。
“弟兄们,这大车分明是弥勒教匪的强盗,想要来登州府作乱,剿灭他们那就是天大地功劳,朝廷肯定是重重有赏!”
抢掠友军军饷的事情本就是不能见光的,既然对方有了防备,那就要撕破脸火并,灭口再说,栖霞和莱阳的士兵们自然看出来自家的人要多出许多,而且车马和衣甲兵器也让他们颇为眼红,那也可以卖银子地。听到自家地主将这么说话,那就是给对方定性了,只要是杀溃对方,就可以把这弥勒教匪的罪名扣上,到时候大家有功无过,肯定是好处多多。
士兵们也都是跟着大声鼓噪起来,方才吓退地距离,现下又是推推桑桑的靠了上来,这些兵丁当年都和孔有德辽兵打过,见过血的就是不同,自然光棍许多。
“杀啊!”
第一个把这句话喊出来的却不是丘磊的部下们,而是一名站在车上的车夫,这声音中气十足。
如果那两名守备和下面的军官脑筋清醒点,肯定看出来被围住的那些斧枪兵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慌的神色,只是沉默阴沉罢了,明明是敌众我寡,还有这样的精神状态,不是有大批的后援,就是对自己极有自信。
虽说斧枪兵们围着马车站立,但这短短时间之中,这些士兵还是把队列排的极可能的整齐,那句命令喊出来前,他们的斧枪都已经是放平,一声令下之后,士兵们齐声的大喊朝着对面的敌人冲了过去。
胶州营的士兵,因为李孟从现代带来的刺杀战术,长兵器在刺杀上极有心得,这等短距离的冲锋上力动作是精通的项目。而且斧枪兵的出身都是胶州营的老兵,更是不凡。
而对面的那些登州士兵,很多人的长矛都没有放平,就看到对方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很多人猝不及防,立刻是一片的惨叫之声。
被刺杀的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虽说是惊慌不已,但也是见过血的老兵,纷纷喝骂着抄起了兵器上前厮杀,这种局面下想要后退,身后全是人,根本无法跑掉,反倒是把后背卖给敌人,那就等着被屠杀了。
登州士兵也都是长兵器的方才顶在前面,拿着刀盾的士兵在后面,看着对方冲锋势竭,正是拿着刀盾欺近身前厮杀的好机会,短兵器对付长兵器就是要靠近身前,让长兵器施展不开。
刀盾兵才冲出两步,就看见对方斜着举起了斧枪,很狠的劈将下来,斧枪上的斧头份量不轻,这么扬起劈下,力量极大。
登州兵反应快的举起盾牌遮挡,那斧头重重敲在盾牌上,这等木质的圆盾根本无法防护的住,立刻是被劈的粉碎,直接是连胳膊肩膀一起卸下来了,立刻倒地,惨嚎着打滚,死都不能痛快。
那些没有举起盾牌的倒是幸运,那斧子劈下,直接就是毙命,半边身子都是飞掉了,登州兵以往的厮杀,不过是火器乱轰,弓箭飞舞,然后大家闹哄哄的冲上去,大家都是当兵吃粮,抢老百姓,保住自己性命要紧。
可这些胶州营的士卒不是这么打啊,双方距离不过十步,第一线的士兵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迸溅的残肢和血液黏上,伴着胶州营士兵不断的怒喝和冲击,弥漫的血腥之气,这些除却欺压百姓,从无操练的痞子兵们立刻是坚持不下去了。
后面的偷偷撤步,前面的自知难跑,边骂自己财迷心窍冲在前面,边嚎叫着准备拼命,却也有人瞧出了些空子,一刺一劈,这第三下或是平端平刺,或是高举劈砍,总归是有个空档,或是蓄力或是拉开距离。
有些不要命的冲到前面去,倒也是杀伤了几个斧枪兵,可也仅此而已了,斧枪兵已经是变换成两排,披甲的人站在第一排,后排的人负责保护,这下子连空档也没有,一前一后两把斧枪,彼此配合,好像是怪兽张开的大嘴,一张一合,不断的吞噬着面前的人命。
那两名守备越打越是心慌,尽管己方士兵人多,目前还是个僵持的局面,可对方设局,己方不能决,却被拖住,这怎么也不对。
突然,远处有隆隆的声音响起……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地方不靖
登州兵们也都听见了那隆隆的声音,开始没有当回事,稍一停顿,就有人反应过来,嘶声大叫道:
“马队,有马队过来了!”
率领这些兵马的两名守备更是面如死灰,从这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些马队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援军,这两名守备开战前就是一人负责一边,此时倒是默契非常,带着亲兵朝着自己的马匹就冲过去。
这些守备每人手下有个几十名亲兵,对这样的套路精熟,自家主将一跑,几十个人护卫在身旁,朝着马匹那边就跑,遇到挡路的,拿着手中的兵器就砸,要事还不躲开,那就真刀真枪的招呼。
很快就是在自己人之中杀开一条血路,这两千多人,也就这些人有马匹,上马后直接朝着乳山县城那边急奔,在县城那边也有个千总驻扎在那里,这次还想少些人分战利品,尽管对方就在近处,也没有打招呼。
主将一跑,马蹄声越来越近,本就是攻不进去的登州士兵渐渐的慌张起来,最能打的那批都是站在最前面,几个来回,不是被斧枪刺死就是劈死,对方也就是倒下十几个人,这样的仗越打越是心慌,主心骨一走,谁还支撑得住,不知道谁先带头,顿时是四下溃散。
逃跑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也是没有,自家主将跑了不说,平日里这军饷克扣的厉害,也就是那几十个亲兵有好日子过,我们还要出去做工赚钱,凭什么给你拼命。
而且他们都看准了这些使用斧枪的士兵,用的是长兵器,追击起来肯定是不方便,没准就能逃得性命。
不过他们很不幸运,斧枪兵比起长矛兵的优势,就是可以单人起追击。也有相应的战术配套。
看着对方溃散,站在车边排成两排的士兵迅分成了四人一组,毫不犹豫的开始追击,战争中大规模的死伤往往生在追击之中,前面地逃兵后背卖给自己,手中的斧枪是一扎一个准。
跑了几十步。现根本跑不了,只能是回身作战,可溃兵互相没有照应,对方却是四人战斗组,一接战就连所谓的困兽之斗都是做不出来,不是身上多几个血窟窿,就是被劈开几块。
一时间,官道两边全是惨嚎和求饶之声。还有十几个没追击的人坐在大车上,这些人都是胶州营的车夫,都是些老弱士兵充任,胆气是有的,不过却不用去追击,他们根本不害怕,不过坐在车上。看着官道两面却有小丘隔住视线,看得不真切,听着两边地声音,也能听出来是己方势如破竹的势头。
那些年纪小的兴奋异常,几个年纪大的彼此对视,却都是有些糊涂,其中有个老成些的在那里纳闷的自言自语说道:
“这到底是朝廷的兵马太没用处,还是咱家的兵马太强啊!”
胶州营地马队已经是到了大车这边,为的那名马队把总看着大车上还有拿着块饼子在那里啃得,心中顿时放下心来。知道已经是有几分的把握,急忙的问了几句,呆在车上的车夫们还有接应中转的任务。
立刻有人那两名军将和亲兵的去向说清楚,正是朝着乳山县城那边去了,马队地把总分出几十名在这个战场上策应,剩下的人呼哨一声,直接顺着官道直追而去。
官道两边杀的混乱,许多觉得跑不了的登州军士兵们纷纷回身拼命厮杀,一时间,斧枪兵们的攻势也有些被抑制住。可几十名骑兵出现在山包上面之后,两侧的登州士兵们浑身上下的勇气和战斗的意志顿时是烟消云散。
对于步兵来说,这等披甲的骑兵就是他们的死神。
短促地战斗最是耗费体力,登州军的士兵们也谈不上什么有什么体能储备,心中的劲头一去。只觉得手中的刀枪有如千斤之重。怎么也举不起来,大家伙不是没有想到投降。但都是看见跪在地上求饶的士兵立刻被砍翻在地。
感情这胶州营的伏兵是要赶尽杀绝,虽然肚子里面咒骂,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是跑,可跑不了几步,后面的骑兵已然是追上来,一刀砍下。
有道是困兽犹斗,但这困着的如果是个兔子,那也斗不起来。渐渐的杀声停歇下去,斧枪兵中的军官开始号施令,让队伍渐渐地汇拢,搜寻自己的伤,至于敌军的伤,就让他来个痛快。
又过了一会,这边帮忙的几十名骑兵也是聚拢,和军官们打个招呼,稍作休整之后,上官道,也是朝着乳山县城那边急奔而去。
斧枪兵死二十三人,伤四十五人,而登州兵的尸体粗粗点验,差不多杀死了一千六百多人,以少敌多,居然如此大胜。士兵们彼此对视,脸上皆有兴奋激昂地神色,本以为是一场苦战。斧枪兵拖住对方,等着骑兵过来再里应外合彻底击溃对方,谁想到斧枪兵自己就可以动攻势,还是这样地大胜。
这些斧枪兵都是老兵,使用长矛出身,用着斧枪出战,心中都没有底气,谁想到打完之后,这信心可是爆棚了。
从前训练斧枪的时候种种疑问,在实战中得到了解答,长矛固然是利器,可却太依赖集体地动作,不能落单,不能快追击,这斧枪则是弥补了这一点。
军官们大声的吆喝,带着属下把死和不能移动的伤抬到大车上,然后又是把战场上粗略检查了一边,不能丢下胶州营的士兵尸体,不能留下胶州营的特色武器,比如说是斧枪,看到没有剩余之后,也不耽搁,上了马车就走。
那一百多名登州军的将领亲兵,因为马匹一直在休息,跑了几步倒也是跑出了度,一路狂奔几十里,有几名亲兵的马匹跑的口吐白沫,直接在路上翻到,把人摔下去,站不起来了。
不过逃命要紧,谁去理会他们,这几名将领心里面咬牙切齿又有些惶恐的想着,要快点把这消息告诉大帅,胶州营那位是扮猪吃老虎,要问证据,我们这边全军覆没,正在逃命,这就是证据。
乳山县城不大,在倭寇和几次海禁之后,更是衰败,这几年倒是有些起色,据说是做私盐生意贴补不少。
登州的这些逃兵到了城下,却愕然的现,尽管还不到晌午,但城门已经是紧闭,城上的几名士兵正在小心翼翼的朝着下面张望,栖霞的守备一看这局面,立刻命令亲兵朝着城门上面大喊道:
“快些开城门,栖霞守备古大人和莱阳守备林大人要进城,有大事见你家王千总。”
城门上的士兵一看见下面人全是刀枪齐备,立刻是缩回了城墙后面的垛口上,探出头观察,听到下面喊出这个来,立刻有人扬声回答说道:
“知县老爷那边传过命令,说是而今地面不太平,有响马土匪,每日须得早关城门!!”
城下的这些人都是有些心惊胆战的回头看着,虽说看不见对方的骑兵追来,可心里面实在是担惊受怕,早进城一刻,也就早安全一分,一帮人顿时了丘八的脾气,在城下破口大骂道:
“快去和你们家林面瓜说,要是不开城门,改日告到济南丘大帅那边,他别说做个千总,就连个把总都做不上。”
“断了你们这些孙子的粮饷,让你们去外面守岛!!”
下面的污言秽语,真真假假的威胁纷纷上阵,上面的士兵明显是底气不足,有人在那里大喊道:
“底下的兄弟,不要着急,咱们这就去问。”
下面这才是安静,可城头士兵消失的时间未免太久了,登州的官兵们惶恐无比,纷纷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
“不过是个羊粪蛋子大的地方,那还要这么多功夫,等下进去,狠狠抽你杀才几十鞭子。”
正骂的时候,城头上却有几名士兵又是探头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县太爷说了,各位把告身腰牌放到这篮子里面送上来,验看之后方能开门,不然就得罪了。”
下面焦躁的官兵们实在是无可奈何,眼前这形势比人强,也只能是照办,只得是纷纷拿出告身腰牌,骂骂咧咧的丢在那放下的篮子里,心想着进去之后好好收拾一顿这些混帐东西。
那士兵把篮子提上来之后,急忙的朝着城下跑去,城下站着十几个人,其中一人是个员外打扮,很是富态,身边跟着些家丁之类的,那士兵拎着篮子到了跟前,点头哈腰的说道:
“赵老爷,这就是您老要的东西了。”
那员外点点头,低声说道:
“给他十两喝酒去。”
边上立刻有家丁掏钱给了,那士兵眉开眼笑的朝着城里跑去,赵员外看着这篮子里面的那些木牌和油纸,眼角**几下,冲着边上的人又是低声的吩咐了几句,立刻有人拿着柴草引火物过来,把这篮子点着了……
昨天的节日,老白上街走了走,大饱眼福啊,虽然独身,可也感受到了那种节日的气氛,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鱼吃小鱼
海边风大,城墙内侧烧东西的烟还没有升起来就被风吹散了,城外的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但在城下等着,却始终是没有回信,城头上看不见一个人在那里。
不管下面如何扯着嗓子叫骂,上面都没有一点的动静,这些人总算是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可心里面还是难以置信,那两名守备更是大眼瞪小眼,这话甚至都不敢明说出来,心下骇然道:都是丘大帅的属下,莫非还敢黑我们!
还真是被他们猜中了,急促低沉的马蹄声又是响起,胶州营的骑兵追过来了,听着那马蹄声的节奏,就知道胶州营并没有纵马急奔,而是一直有节奏的控制着马,算登州这些人的时间,胶州的骑兵没准还歇息了片刻。
城下那些骑马的官兵只能是狠狠的咒骂了乳山县城的这些守军,然后继续拨马狂奔,再向前几十里地,就是海阳千户所,那边也有登州的一些兵马戒备。
不过方才纵马狂奔的后果已经是显现了出来,马匹差不多都已经是脱力了,如果方才在城下不停,依旧是打马狂奔的话,马匹有可能累死,不过度却能保持住,没准还真能到了海阳所。
可现下马匹经过方才在乳山城下停留的时间已经过长,有没有及时的补充水分和草料,根本跑不起来,有几匹马被鞭子抽的狠了,立刻是抽搐着翻到在地上,直接是死在那里了。
而拉近了距离的胶州马队,这时候才开始缓慢的加,把距离一点点的缩小,来自栖霞和莱阳的这些所谓的精锐们,终于是绝望了。
偏偏乳山城池就在一旁,只要自己进去就能安全,但大门紧闭却根本进不去,那种绝望更不必说。有那带着几分胆气的喊道:
“拼了吧。怎么也是个死!”
那两名守备却没有这个劲头,古守备带着哭腔说道:
“都是朝廷兵马,没准是个误会,咱们降了求饶,总归是不会为难。”
他们跑太快了,没看到胶州营那些如狼似虎的斧枪兵怎么对付那些跪地求饶的士兵。一帮人战战兢兢地离开马,就那么跪在了路旁,参差不齐的喊着:
“我们降了,我们降了。”
胶州营的马队也是看到那些人跪在了路旁,尽管是在缓慢加,还有人问前面的马队把总说道:
“头,前面这些窝囊废看来已经降了,怎么处置。“
骑马跑在前面的那名把总冷声说道:
“来前大人说的明白。还能怎么处置。“
这句回答之后,马队地骑兵们纷纷把自己的武器收了起来,那边跪地的官兵们,看着对方的马匹慢慢的减慢度,心中愈的忐忑,虽然跪着,可还是不住的张望。见到对方收起了兵器,心里面这才是松了口气。
可这兵器收起来,再拿出来也不难。
到了跟前,那两名守备还没有说什么恭敬的话语,马队上地骑兵重新抽出了兵器,先在距离这么近,想跑也跑不了了,反应快些的也就是两三名亲兵,挥舞着刀斧站了起来,随即就被居高临下的骑兵们轻松的砍瓜切菜。
乳山县城的城门始终是紧闭着。城头上的士兵都是背靠着城墙在那里聊天休息,他们接到了明确的命令,城外地事情不要管,所以即便有人听见了惨叫,也当作是风声掠过,无关自己。
方才城下烧火的赵老爷,那可是乳山城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乳山这边有山有海,别说是良田,就连可以耕种的田地都不多。不过这些田地有七成都是在这位赵老爷手上,而且听说有个这赵老爷有个弟弟在附近的山上立了个寨子,手下两百多名亡命徒,真是有钱有势的角色。
乳山县令想要境内平安,赋税多少收起来些。那就要这位赵老爷关照了。至于那位王千总,手下的几百名。真是拉出来打的话,还没有那位赵老爷的壮丁多,更是弱势。
此时在赵员外的府第上,那位王千总和县令地师爷都是客客气气的站在那里,而赵员外则是端坐在主人的位置那里,县令的师爷躬身陪笑道:
“请赵员外放心,我家大人明日就写呈文给知府大人送去,乳山县城周围很不安宁,甚至有盗匪白日招摇,是应该让朝廷兵剿灭。”
赵员外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
“先生有心了,有些海上的新鲜特产已经让下人准备好了,等下送到先生府上,县令大人那边也有一份,还请麻烦言语一声。”
听到这话,那师爷顿时是喜动颜色,虾蟹在这靠海的乳山就是烂白菜一般,不过在赵员外家中拿的新鲜特产可都是白银铜钱,最是实惠不过。
边上王千总看着告辞的师爷欢天喜地的走掉,禁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地态度更是恭敬,点头哈腰的说道:
“赵老爷,今日您老吩咐的事情,我都是安排下去了,您还满意吧!”
赵员外几乎是在鼻子里面出的声音,态度更是倨傲异常,冷声的说道:
“王千总,你一片诚心我看到了,定然给你转达,银子也不会少了你地,那边也说了,你这等过去,最多也就是个盐丁地小队长,那边规矩也大,可不是放羊,你想明白了吗?”
王千总听到赵员外的这番话说完,脸上笑地已经是看不见眼睛了,连声说道:
“都省得,在这乳山做个千总,下面的人没有饷钱,我这边也没有,还要挨骂,说是我喝兵血,去干盐丁头目,每年一二百两银子总归是积攒的下来,不比在这里苦熬要强的多。”
“想明白了就好,等着消息吧,县令那边让你说什么,你知道分寸就行。”
说完,这赵员外一挥手,那王千总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看着屋子里面就剩下赵员外一个人,从后堂走出了名精干的汉子,这汉子穿着普通平民的厚布衣裳,显得很是朴素,可赵员外一看见这人出来,立刻是以和其肥大身躯不相似的敏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客气的说道:
“黄大爷,小人方才说的可对,那茶水点心可还如意,丫鬟可还合心。”
方才面对官府中人都是居高临下,傲气十足的赵员外此时是语无伦次,全心全意的在那里巴结,那位“黄大爷”脸上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摆摆手,示意他闭嘴,然后开口说道:
“过几天,胶州那边就会派人过来,你那小盐场选址倒还有些门道,今后这盐场你要管起来,将军说了,你若是晓得大义,也算是有功之人,这盐场就占二成利吧!”
这番话说完,那赵员外脸上一片狂喜的神色,双膝软差点要跪下去,自己那个小盐场根本卖不出盐去,每天还要担心胶州营的盐丁来杀头灭门,而今不近要给他扩建,还要分给他利润,这就等于进入胶州营的私盐贩卖体系之中,就等着财了,虽说是两成利,可这银钱,搞不好要比眼下这些土地出产要多呢!
“李将军的大恩大德,黄大爷的大恩…“
这赵员外正在语无伦次的感谢,又被不耐烦的黄大爷伸手打断,继续冷声说道:
“你那兄弟,我家大人也有安置,带着手下去胶州古亭镇那边点验兵马,若是运气好,步卒新兵的把总总是有的,要是不去,等大军过来,第一个灭的就是他。”
几百人的山寨头目去李孟军中做个把总,还不能保证到底能不能做上,看着是很苛刻的条件,可赵员外这时候却站不住了,直接跪在了地上,感激涕零的说道:
“我们家兄弟两个,老二那边就是想要个报效朝廷的机会,这大恩大德,赵家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回报,明日我就派人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送信,让他早些去点验兵马,走上正路。”
那黄姓汉子无声的笑笑,点头说道:
“赵员外识得大体,这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莱阳县令在二月十二,派人给登州知府送去急报,说是护卫莱阳的兵马突然不知去向,而今山东境内盗匪横行,又被贼人趁虚而入的危险,请仿照兖州府泗水县例子,调就近莱州府兵马进驻护卫。
乳山县令二月十五急信登州知府,说是大股贼匪在城外过境,百姓惶恐不安,还请加派兵马镇守,以安民心。
栖霞县令二月十三……
登州境内突然乱成了一锅粥,山东总兵丘磊安排在登州府管事的是一名参将,看着登州府境内处处起火,已经有些慌了手脚,那莱阳乃是门户之地,相比其他几处最为重要,只得是调集了五千兵马急的赶往莱阳,同时急令驻守大嵩卫,海阳千户所,靖海卫的三地的三千人马赶往乳山县。
同时,胶州营的兵马也正在赶往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