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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剩女不淑txt下载     剩女不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新家

    马车驶进文渊街,长寿已经在门口恭候着了。

    良儿手里还捏着打扫卫生的帕子,迎上夏瑞熙,笑嘻嘻地道:“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老苍头好啊,到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奴婢只是把东西归类放妥了就完事,您去瞧瞧有什么放得不妥当的,奴婢马上重新安置。”

    老苍头搓着手憨憨地笑,夏瑞熙爽快地赏了他一贯钱:“我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多亏你把院子看得这样好,拿去买酒喝吧。”

    老苍头有些羞窘:“夫人,好多值钱的东西都在围城时被搜走了。老奴实在没有法子。”

    夏瑞熙笑道:“很不错了,那时候谁也没法子。”

    褒奖了老苍头,良儿细声道:“奴婢按您的吩咐,把玉姑姑安置在了后花园那两间独立的厢房里。后院的梅花全都开了,香的很,奴婢瞅着,她比在锦绣园还要满意。”

    因为马车挤,玉姑是先和良儿他们一起来的。玉姑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啊,夏瑞熙最怕的就是她又挑剔,听说她对新环境很满意,不由松了一大口气。

    王周氏从厨下钻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四爷,四夫人今晚想吃什么?”她终于又可以过相对自由的小日子了,这个小厨房,以后又是她的天下。也不是说老宅子那么差,但终究讲究的太多,太压抑。

    欧青谨打量着因为烧起火来,突然有了人气的屋子,随意笑道:“有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要记得多留一份饭菜,我算着时间,今晚花老虎必然会赶回来。”花老虎带着欧青英去了那么多天,算起来也该回来了,也不知道欧青英想通没有。

    见主子进了内院,良儿就捂着嘴轻笑起来:“王嫂子记得烫脚的热水也要多备一份哦。花大哥走了那么远的路,要是烫个热水脚,肯定快活似神仙。”

    王周氏的笑容颇有些不自然,拿眼睛瞟着她:“我记得刚才玉姑姑说她屋子里需要一只好瓶子,折枝梅花去插,你做啦?”

    良儿想起玉姑那副面无表情的尊容,说一不二的脾性,懊恼地拍了自己的头一下:“我光顾着迎接夫人们,忘了。惨了,惨了,夫人肯定会骂我的。”

    长寿在一旁凉凉地说:“咦,最能干的良儿姐姐居然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良儿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有病啊?和我就不会有一句好话可说?我欠你钱啦?还是借你的米还你的谷子?多久没见呢?我才忘记你的讨厌,你又出来惹人厌憎!”说完把手里捏着的脏帕子往长寿脸上一扬,满意地看着长寿闭眼转脸躲避,得意洋洋地去了。

    长寿被她帕子扬起的灰尘迷了眼,揉着眼睛在她身后恶狠狠地道:“死丫头,你给我当心点儿,夜里见着老鼠莫求我去抓!”

    良儿停住脚,嚣张地道:“哟,哟,哟,大管家,你以为这还是在山旮旯里呀?没有爷和夫人的允许,这内院寻常是你进得来的吗?哪里有那么多耗子?明儿我就去抱只猫来!”

    长寿语塞,恨恨地磨着牙:“薄情寡义的丫头!”神色却有些怏怏的,很是无精打采。

    王周氏看着长寿的狼狈样儿,微笑道:“长寿呀,想要人家姑娘不薄情寡义,可不兴这么做事的。那梅花你不是折了插好给玉姑姑送去了么?事儿做了,你这么几句话可就一点人情都没了。”

    长寿恨恨地说:“谁要她记我的情?牙尖嘴利的死丫头,看她怎么嫁得出去!”话说出来才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良儿嫁得出去嫁不出去,干他什么事?当下也气哼哼地甩着袖子走了。

    王周氏站在那里默想,看来一出了孝,这院子里就该办喜事了。办喜事,她又想起了花老虎来,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闷,索性钻入厨房,让自己一刻也停不下来。

    “王家嫂子。”廖氏立在门口唤她,“夫人交代说,你的事情比从前多了许多,做事的时候,可以把小黄屎交给我一并看着,也好和哥儿有个伴。他在哪里?把他交给我带进去吧?”

    想得这么周到啊?王周氏心里一暖,笑嘻嘻地指指角落里:“他睡着了。”

    “怎么能让孩子睡在厨房里呢?就是忙不过来,让老苍头帮着看看也好。”廖氏抢上前,只见角落里一张小小的木床,很是方便移动,虽然样式笨拙简单,但却极扎实,木床的围栏都被人精心打磨过了,一点毛刺都没有,可见做的人很用心。木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小黄屎在上面睡得脸蛋红彤彤的,好不香甜。

    廖氏一时有些愣住,她的孩儿要是活着,此刻也差不多这样大吧?她站在木床前,眼神有些痴痴的,挪不动脚。

    王周氏以为她是在看那张木床,讪笑道:“这床是他花大叔见我又要做事又要看孩子不方便,特意做的。做的不好,可是实用。”

    廖氏“啊”了一声,猛然惊醒:“厨房里虽然暖和,到底烟熏火燎的,我这就抱了孩子去吧?”

    王周氏见她神情有异,想起她的身世来,也有些可怜她:“今日就算了,他睡得暖和,抱出去吹了凉风,反而不美。”

    廖氏叹息着:“还是你精细。”她的那个孩儿,要是她也精细些,想来也还在吧?想着眼圈就红了,忙转身出去。她心里发狂地想,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孩儿依靠,那该有多好?主人家现在对她固然是很好,那是因为达哥儿还小,需要她,要是有朝一日不需要她了,娘家又回不去,那可怎么的好?

    廖氏走到内院,正听见夏瑞熙和欧青谨商量:“现在搬出来了,不比原来。王周氏只会做些家常小菜,要是来个客人什么的,做桌像样的菜出来都不能。我看还是寻两个手艺好的灶上人来吧?王周氏,就让她做做针线活,帮着廖氏看孩子,也方便她领小黄屎。”

    欧青谨应道:“好,你当家,你说了就是。”

    夏瑞熙又笑道:“还是应该让小孩子们经常一处玩玩才好呢,省得将来孩子性子沉闷,不大方。”情商比智商重要多了。

    欧青谨说:“是,廖氏虽然不错,但性子太沉闷了些。小黄屎调皮,有他陪着达儿玩,正好呢。”

    廖氏心里不由一沉,主人家对王周氏那么好,想得那么周到,是因为喜欢王周氏。却是有些嫌弃她了,会不会有朝一日,等达哥儿稍微大一点,就不要自己了?那个时候,她可往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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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归来的欧三

    欧家老宅二门外,花老虎从驴车上小心翼翼地扶下脸色青白,腿脚虚软的欧青英,瞪眼看着前来接人的紫缎:“小心些,三爷受了风寒。”

    “是。”紫缎低眉垂眼,和新买来的小丫头银耳一左一右将欧青英扶入内院。

    花老虎寻着一个婆子,笑道:“请妈妈帮我去锦绣园四夫人那里传个话,就说花老虎回来交差。”

    婆子笑道:“四爷和四夫人已经搬走了。这不,刚走呢,搬到文渊街的宅子去了。你快些去,也许还能帮上忙搬东西。”

    花老虎大惊:“谢过妈妈。”遂一溜烟地赶了驴车往外走。

    欧墨笑嘻嘻地拦住他:“老虎,你回来啦?”

    花老虎见他满眼奸猾之意,有些不耐,不得不应了一声。

    欧墨咳嗽了一声:“老虎呀,四爷刚搬走,把他寻来的那马车也带去了。家里没有多余的车,夫人们出门挺不方便的。”吴氏不好意思说,就让他来说好了。

    这是要他把驴车留下来呢,但这车明明就是四房的,不经过夏瑞熙的同意他怎能莫名其妙就留下来?花老虎装晕道:“老管家和我说这个做什么?现在谁当家就寻谁去呗。我要走了,连着赶了几天路,饿得淌口水呢。就此别过。”赶着车就走。

    欧墨眼睛转了转,知道花老虎是个认死理的人,笑道:“我的意思呢,是我和你一起回去,向四夫人借这张车,你看可好?”

    花老虎的脸一下拉得老长:“你爱走爱留我能拴着你?”欧墨假装看不懂他的脸色,谄笑着坐上了驴车。没法子,人穷志短,倚老卖老一回,想来四爷和四夫人也不会和他计较。

    紫缎小心翼翼地把欧青英扶到床上躺下,轻声问:“三爷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欧青英闭着眼半晌没有吭气,紫缎劝道:“三爷,今儿已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是请大夫来调理一下,身子好些,也好守岁。”

    欧青英瓮声瓮气地说:“不用。你去给我弄些清粥小菜来就是。”

    紫缎应了一声,退到外间,眼睛瞟向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小丫头银耳。

    银耳是这几日才买进来的,她大约十三四岁,刘着齐眉的刘海,一对狭长的眼睛,因为营养不良,皮肤显得有些蜡黄,好在唇红齿白,精灵活泼,身材也算高挑,养些日子自然是个受看的姑娘。

    紫缎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桌前备好热茶糕点,递给银耳:“送进去,好生伺候着。要是不吃或是吃了,去打盆热水来给三爷烫烫脚。不要忘了我和你说的话。”

    银耳甜甜一笑:“我知道了,姐姐放心。”

    紫缎立在外间,听银耳在屋里轻言细语地道:“三爷,您才赶了远路来,喝杯热茶,吃点糕点垫垫肚子么?”

    屋里一片寂静。

    银耳又颤着声音说了一遍似乎是要哭了,半晌,听得床铺一阵轻响,欧青英低沉的声音响起:“拿来吧。”

    紫缎方舒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往厨房走去。

    银耳双手递上托盘,垂手伺立一旁,从睫毛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一次见面的三爷。三爷脸色苍白,很瘦,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青影,胡子也没有刮,一下巴的青胡子茬。不过,人很好看呢。

    欧青英无滋无味地咬了一口栗蓉糯米糕,忙忙地灌下一口茶,厌恶地把糯米糕推到一旁:“甜得腻人,糖不要钱的么?”

    银耳着了慌,声音都是颤抖的:“三爷,您要不喜欢,奴婢另外去寻清淡些的来?”紫缎这几日都在耳提面命,一定要她好生伺候好三爷,只要讨得三爷喜欢,她这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要是不能让三爷喜欢她,她就会被卖出去。这么好的糕饼都不喜欢吃,那要吃什么呢?三爷这是不喜欢她了吗?

    欧青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里蓄满了泪花。烦躁地道:“算了!”把茶杯重重一放,倒在床上。

    银耳心头越着慌,腿一软跪了下去:“三爷可是嫌奴婢伺候得不好?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一定伺候好您的。不要让奴婢被卖出去啊。”她好不容易才吃饱饭,穿上了细布做的衣服。

    欧青英强忍下心里的烦躁:“你起来吧。不干你的事。”

    银耳抹去眼泪:“三爷烫个脚好吗?”不等欧青英拒绝,她就急匆匆地跑出去端了热水进来。

    欧青英犹豫了很久,冰冷的双脚始终敌不过热腾腾的水的诱惑,顺从地把双脚递给了银耳。

    紫缎端了清粥小菜回来,正听见里屋欧青英在问银耳:“你什么时候来的?家是哪里人?”

    银耳细声细气地回答,她的话带了几分童真和孩子气,丝毫没有家生子的那许多心眼和扭捏造作。欧青英的心情似乎要好些了。

    紫缎把托盘放下,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用簪子挑了些白色的粉末倒进粥里,用勺子搅匀,收好纸包。轻声问:“三爷现在就用粥么?”

    欧青英道:“你进来吧。”

    银耳抬起脚盆退到外间,满脸都是喜悦:“紫缎姐姐,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做好了。爷嫌糯米糕太甜腻,只吃了一口。”

    紫缎满意地笑道:“好,你做得很好,既然公子不吃糕点,等会赏你吃。”真是穷人的孩子,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了,还这么嘴馋。

    银耳欢喜地笑眯了眼一蹦一跳地抬着脚盆走远。紫缎看着她小小的蓓蕾一样美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廊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端起托盆进了里屋。

    欧青英的胃口不是很好,一小碗清粥不过用了三分之二而已,剩下的紫缎怎么劝他也不肯再多吃一口。

    紫缎无奈地收了碗筷,递上毛巾和漱口的茶水,问道:“三爷,刚才大夫人派人来问,您今晚去上房用晚饭吗?”其实吴氏就是间接地提醒欧青英应该去上房给二老请安。心里再有气,出去了那么多天,回来怎么也该去露个面才是。

    欧青英带了几分意兴萧索:“就说我太疲乏,已经睡下了,明日再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

    紫缎没有再吱声,自收拾干净悄悄地退出去回话。

    夜里,守夜的紫缎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听见里屋出轻轻的呻吟:“轻梅……我好难受……”她“嚯”地一下坐起来,就是在黑夜里,也能看见她灼灼生辉的眼睛。

第五十六章 银耳

    紫缎悄悄掀开帐幔,借着墙角一点羊角小灯微弱地光,目光炯炯地看着床上满头大汗,拼命挣扎的欧青英。

    欧青英的脸烧得通红,紧咬着牙关,呓语也变成了:“水,水,水,给我水……”

    紫缎大惊,立刻将自己隐没在重重帐幔里,屏声静气地等了片刻,确定是药物起了作用,欧青英是在无意识地呓语之后,目光复杂地看了欧青英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天还未亮,银耳就忙忙地起了身,要讨得三爷和紫缎姐姐的喜欢,只有多做事,勤快一些才行的吧。自己可不能像前几日那样,总是睡过了头,要紫缎过来喊。

    到得正房门口,她听见里面静悄悄的,心里不由一凉,紫缎姐姐只怕早就起床了吧?她顾不得敲门,轻轻一推,门竟然也就开了,借着廊下灯笼的一点残光,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紫缎仰面躺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睡得正香甜,就连她走近也没察觉半分。

    银耳羞愧地想,紫缎姐姐昨夜伺候三爷一定很累,很晚才睡,所以才会这样疲倦的吧?都怪自己,来了这几天了,还什么都学不会,什么都要紫缎姐姐在一旁教导,否则就不像样。银耳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紫缎就睁开了眼,竖起耳朵听了听里屋的动静,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银耳提了提热水的大桶去到厨下,烧水的婆子笑眯眯地递了个在灶上烘得面皮焦脆的杂粮馒头给她:“银耳这么勤快啊?这样早就来提水啦?现下还早呢,水还没开,再稍等会儿,先吃个馒头充充饥。”

    这家里的人可真好。银耳认真地谢过那婆子,捧着杂粮馒头小心地咀嚼起来。她只觉得那婆子借着火光细细地打量她,看了头脸又看手,看完手又看脚。她的脚长得很大,总被人嘲笑长得不像女人脚,银耳不由往裙子里缩了缩脚。

    那婆子轻笑了一声:“昨儿见着三爷啦?三爷可赏你?”

    银耳嗫嚅了一下,轻声答道:“见着了,不曾赏。”

    婆子问:“那可你脾气了?”

    “没有。”银耳涨红了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三爷,三爷人很好的。”

    婆子被她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娇憨纯净晃了眼睛,默了一下,摇摇头:“紫缎没有说错,果然是个可爱的姑娘。”

    银耳咽下最后一口酥香的馒头,讶异地“啊?”了一声。

    那婆子却已经站起身来,用大瓢往她提去的桶里舀烧开的热水:“快去吧,天冷,水一会子的功夫就凉了。”

    银耳轻轻手轻脚地推开正房的门,提了热水进去。紫缎还在睡着,里屋却出一种不正常的声音。仿佛是有人在低声的呻吟,就像当初她爹爹病得要死,出的那种呻吟声。

    银耳屏住呼吸,仔细辩别声音的来源。果然是从里屋传来的,三爷莫不是病了?她想起昨天那个壮得像牛一样的男人送三爷回来时就曾经说过三爷的身体不好,让小心伺候,紫缎也曾问过要不要请大夫,三爷说是不用了。

    银耳仔细一想,不由打了个冷战,顾不上其他,放下手里的热水,去推紫缎:“姐姐,姐姐,快起来。”

    紫缎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干嘛呢?大清早就闹,要不要人活?”

    银耳总也推不醒她,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咬咬牙进了里屋,“三爷,三爷?”

    没人理睬她,呻吟声也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

    她寒着胆子掀开帐幔,颤抖的手刚触到欧青英的面颊,就觉得热气逼人。她吃惊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去摸摸欧青英的额头,大叫了一声:“紫缎姐姐,快起来!三爷病得厉害!”她爹爹感了风寒,病重之时,就是烧得这样的厉害,会死人的!

    再回头,紫缎已经衣着整齐地站在了她身后,面容平静,似是一点都不着慌,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去向大夫人禀报就是。如果她问你细处,你就照实说,什么都不必隐瞒。”

    得了她的吩咐,银耳不及细想,甩开大脚板就冲了出去。

    “你说什么?”吴氏一掌击在茶几上,眼里露出寒光:“昨日三爷回来时就病了?紫缎说让请大夫,他说不请就不请了?”

    银耳吓得瑟瑟抖,觉得自己仿佛是说错了什么话,但又不知道错在哪里,那边一个媳妇厉声道:“夫人问你话呢,为何不答?不许有任何隐瞒,把昨日三爷回来开始到今天早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要是有任何隐瞒,当心你的屁股!”

    来时紫缎姐姐也是这样说的,不许有任何隐瞒。银耳慌慌张张地把昨日花老虎的话到今天早上她进了屋子,听见里屋有人呻吟,原来是三爷病了的话一并说了出来。

    吴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咬牙切齿地道:“是你现三爷病了的?昨夜守夜的人紫缎?你进去她还睡着?”

    银耳想点头,又想摇头,只急得眼泪汪汪,好像,好像她害了紫缎姐姐了。

    “是不是?”吴氏一声猛喝,吓得她冷汗涔涔,嘴一张就道:“是。”

    吴氏一边怒喝着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提起脚往菊英院赶去。这还得了,老夫人让紫缎去菊英院就是看上她细心体贴聪明,做事妥当,才专让她去照顾欧青英的,居然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还不如一个刚进门没几日的小丫头妥当。

    紫缎这样的大丫头都出了这么大纰漏,其他人可想而知,定然都是心生二意,不安心做事,看来这院子里,是该好生整治一番了。

    没人喊银耳起来,她跪在地上不敢动,心头懊悔万分。看大夫人刚才震怒的样子,紫缎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紫缎姐姐对她那么好,她说话前怎么也不好好想一想,到底该怎么说才妥当?要是害了紫缎姐姐,她可怎么有脸去见紫缎姐姐?听说大户人家对失职的丫头,不是打死就要卖出去的。还有三爷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的吧?要是三爷怎么了,她也是伺候三爷的丫头,会不会也被卖出去?

    银耳越想越害怕,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个穿蓝衫子大丫头冷着脸进来,上前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起来!大清早的嚎什么呢?丧门星!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五十七章 吴氏立威(一)

    银耳被打得晕,透过哭得红肿的眼缝,她看清楚眼前的大丫头正是和紫缎最要好的那个老夫人身边的丫头红绸。

    看着红绸恶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把她撕碎了的模样。银耳心头一凛,顾不上自己的脸还火辣辣的疼,揪着红绸:“姐姐,紫缎姐姐怎样了?”

    红绸鄙薄地看着她,一挥袖子,嫌恶地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字一顿地说:“她要被卖出去了,你满意了?我可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等着,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直到红绸的背影消失了,银耳还站在原地晕。紫缎要被卖出去了?她吃人不吐骨头?她不学好?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先前还跟着吴氏指着她骂的那个媳妇沉着脸走过来:“银耳,是吧?大夫人找你呢,快去!”

    这媳妇子见银耳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推了推她,有些不耐烦:“还不快去?要让夫人等着吗?”

    银耳犹如云里雾里地在众人好奇探究的眼光中走到了菊英院的门口。只见紫缎头散乱地顶着一满盆冷水,跪在院子正中的青石板上,白净的脸蛋已经红肿不堪,扶着盆子的手冻得红萝卜似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已经快要支持不住。

    银耳冲上去:“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你。”

    紫缎淡淡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漠然低下头:“原本就是我做错了,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好好做你的事就是。”

    银耳还想说什么,有人小声地笑:“没想到这丫头看着纯良,却是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就连紫缎都着了她的道。”看着周围的人脸色,她仿佛明白了些,联想起先前红绸给她的那一耳光,僵硬地走进了屋里。

    吴氏正皱着眉头听大夫的话,确定欧青英只是突高热,没有大碍,只需要躺些日子,吃几服药就会痊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

    她刚把管家的权力接过来就因为下人失职,伺候不当,导致欧青英重病不起,她会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必须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立立威,收拾一下这些不安心做事,蠢蠢欲动,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奴才。

    银耳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竖起耳朵听欧青英的病情,听得不会死人,不由轻松万分,忍不住双手合十,暗念了一声佛祖慈悲。只要三爷没有大碍,想来对她们的惩罚也会减轻吧?殊不知她的动作表情都落入了吴氏的眼里。

    药方开出来,自然有人去抓药。银耳见满屋子的人,忙进忙出的,有拿酒给三爷擦身上散热的,有给他换汗水打湿了的衣服的,也有伺候茶水的。

    银耳也想做点什么,但根本插不上手,她眼巴巴地看着在院子里瑟瑟抖的紫缎,叹了口气。她想不明白,紫缎姐姐那么聪明的人,一直都在教她要谨小慎微,守夜的时候只能睡三分熟,为何三爷刚刚回来就犯了这么大的错?银耳很是迷茫。

    吴氏默不作声地观察了银耳许久,对着她招手:“你过来。”

    银耳忐忑不安地站到吴氏面前,行了个礼:“见过大夫人。”她很害怕吴氏,吴氏阴沉着脸的时候可吓人。

    吴氏这次的面容很和善:“你叫银耳?今年多大了?家里有些什么人?”

    银耳一一回答了,吴氏沉吟许久:“昨天是你伺候三爷用的茶点和泡的热水脚?三爷可有嫌你烦?和你说了些什么话?”

    银耳有些害怕,难道是她洗脚洗错了,没有伺候好,三爷才病的?怕归怕,她还是认真回答了。至于三爷有没有嫌她烦?好像没有。

    吴氏眯起眼:“我提拔你做这院子里的二等丫头,以后你就专门负责三爷的饮食起居,若是做得好了,便提拔你做一等丫头,你可愿意?”

    银耳还未回答,带她来的那个媳妇子就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跪着:“还不给夫人磕头谢恩?多体面的事啊,别的人可要熬上好几年才能当上呢。”

    银耳谢了恩,惴惴不安地看着吴氏,吴氏的表情此刻看上去和她娘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柔和慈祥,她便大着胆子说:“奴婢可不可以请求夫人不要卖了紫缎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昨晚她一直都在伺候三爷,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

    吴氏的眉毛挑了挑,打断她的话:“做奴才有做奴才的规矩,不该多的嘴莫要多。念你刚进来不懂规矩,又是初犯,不和你计较,以后再敢这般没有尊卑,家法伺候。青木家的,这几日你就在这里看着,教她好好学学规矩,免得以后再这么不知轻重。三爷一醒来就过来给我报信。”

    “请大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做好的。”那媳妇子应了一声,拉起银耳跟在一旁送吴氏出去。

    吴氏经过紫缎身边时,只见紫缎的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头顶的水盆里的水已经洒出大半,衣服也湿透又被冻硬。她垂着眼帘,紧紧咬着牙关,不让牙齿因寒冷而磕响,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

    吴氏冷冷地吩咐了一声:“银耳,把她的水给她加满。你过一个时辰来看一次,如果水洒了就加满。”

    银耳站着不动,吴氏冷森森地“嗯?”了一声,青木家的忙推银耳:“死妮子,还不快去?你也想像她那样?”

    银耳万分不情愿地提了桶慢慢续满紫缎头顶的水盆,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入盆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她低低地道:“姐姐,你莫要怪我。我也没法子,我和大夫人求过情了,她不理我。等三爷一醒,我就求他帮你说情,一定不会让你被卖出去的。”

    紫缎仿佛没听见,只把腰又挺直了几分。

    银耳愣愣地看着紫缎冷肃的面孔,难道紫缎也认为是自己害的她?她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觉得很想哭。

    直到青木家的送吴氏出去,银耳才听见紫缎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她说:“你莫难过了,不怪你。你要真心疼我,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给我点东西吃,熬碗姜汤给我。”

第五十八章 吴氏立威(二)

    天色黑尽的时候,欧青英终于退了热,他刚醒来就看见一张眼睛哭得红肿的小脸对着他笑得无比难看,他有些晃神,才想起这是那个新来的,看着他吃糯米糕馋得咽口水的小丫头银耳。他对着银耳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坐起来。

    银耳在青木家的指示下,取了靠枕给欧青英垫在背后,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坐好,喂他喝药。喝了药,欧青英又说自己想吃稀饭,居然也就吃了一大碗稀饭。

    忙乱了好一会,大夫又来看了一次,说是没有大碍了,还奇怪地摇头,说他这病怎的去得这般快。

    银耳趁着青木家的去和吴氏报信,给欧青英跪下哀求:“求三爷救救紫缎姐姐吧?”天寒地冻,紫缎已经晕死过去一回了,再不放她起来,只怕捱不到被卖就先冻死了。

    欧青英这才注意到自他醒来一直都没看见紫缎,抬起眼:“她怎么了?”

    听了青木家的回话,吴氏冷笑着:“她晕死过去一回了?还能端起盆是不是?没关系,继续让她在那儿跪着,等她晕过去三回,再也端不起盆来的时候,再拖她来见我。”

    她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丫头婆子和媳妇子们:“你们都给我好好记着,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人又如何?犯了错一样的惩罚!要过年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办好差事,谁要是像她一样的,哼哼!”

    众人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哪里不知道吴氏借机立威的意思,遂把那份异心收起,安安心心地各做各事,只怕不小心,自己就成了下一个。

    青木家的见众人散去,讨好地对吴氏道:“夫人,紫缎那丫头的事,要不要和老夫人说一声儿?”虽然是吴氏当家,但紫缎始终是那边出来的人,要不和老夫人说一声,这婆媳关系还得僵。

    吴氏一凛,可不是,夏瑞熙能讨得这家里大多数人的喜爱,不就是因为她总会悉心地照顾到方方面面的面子和里子么?自己还真得和她学习,不要把这好不容易才融洽起来的婆媳关系给弄僵了,当下收拾整齐,去了上房。

    欧二夫人早从王婆子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又有红绸在一旁苦苦哀求,心里早有打算,就等着吴氏来和她通报情况。虽然也痛恨紫缎失职,害得欧青英病情加重,但好在人也没有什么大碍。

    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紫缎的,好歹也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丫头,从来也没犯过一点点错,人又是自己派出去的,居然这样拎不清,大大的失了面子。

    欧二夫人等的时间有些长,整整一天都不见吴氏过来。先前她还为吴氏找借口,说吴氏太忙,会来的,等到天黑了还不见来,心里便颇有些不乐。紫缎再怎么失职,再怎么该罚,到底也是从她这里出去的人,吴氏再想立威,也得和她吱一声才对吧?难道说丫头不把她的嘱咐放在心上,儿媳也不顾她的想法和面子啦?

    王婆子跟了欧二夫人多年,见她连着看了门口好几次,神色不虞,便知道她心中不乐。正想着是不是寻个法子去提醒一下吴氏,猛听得吴氏来了,忙去打起帘子对着吴氏使了个眼色。

    吴氏会意。笑吟吟地上前给欧二夫人行了礼,自动接过红绸手里的美人捶,坐到欧二夫人身边,给她轻轻捶起了腿,顺带说起了紫缎的事。

    欧二夫人道:“你管家,你看着办就行,别问我。”她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好像很通情达理。实际上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正是不高兴了的表现。

    吴氏暗道一声好险,果然生气了。忙着赔笑,赔小心:“媳妇原本早就要过来。但是因为三弟的事情没个结果,不敢贸贸然过来打扰了娘的清净,就怕您担心。现在听得他情况稳妥了,才敢过来。”

    见欧二夫人的脸色舒缓些了,吴氏才又道:“媳妇再管家,还不是要您老指点着才行,您老吃过的盐可比媳妇吃过的米还多呢。紫缎是您身边的人,她向来做事妥当得紧,咱们都一直挺放心的。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就犯了糊涂,她到底该怎么惩罚,还是请娘定夺的好。”

    欧二夫人心里受用了,站起身来:“我和你去看看老三。这孩子,总不让我省心。也不知道他想通没有,竟然是回来也不肯来看看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

    吴氏笑道:“三弟哪里是不肯来呢?是身体不舒服。说起来,也是紫缎这丫头太粗心,昨儿她问三弟要不要请大夫,三弟说不请,她也就不请了,好在三弟吉人天相,没有什么大碍。”她是看出欧二夫人的真实想法了,不如就为紫缎说几句好话,把责任推些到欧青英身上去,也顾着老人家的面子。

    王婆子状善于察言观色,在一旁添了一句:“三爷就是那个脾气,总怕给人添麻烦,这回可好,麻烦着自家了。等会儿老夫人见了他,还得和三爷说说才是,小病也是病,不能拖着。”

    “嗯。”欧二夫人穿上夏瑞熙新送的大毛衣服,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拥到菊英院,远远就看见一个瑟瑟抖的身影在院子里跪着,手上还高高地举着一只水盆。

    欧二夫人冷淡地瞅了紫缎一眼,率先往里屋去了。红绸特意落在后面轻声道:“你莫担心,且再忍忍。”

    欧青英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他老娘还会来看他,当下在银耳的扶持下撑起身子要给他老娘行礼。

    欧二夫人嘘寒问暖了一通,把话题转到林轻梅头上去:“你这次回来,安安心心地养好腿脚,等开了春,该干嘛还是干嘛去,不要再惹你爹生气了可好?”

    欧青英垂下眼,脸色不善:“儿子知错了。”他想起邬大婶提起林轻梅时那种虽然感叹,却又掩盖不住的鄙薄,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提起他的腿,也不想听见任何人提起和林轻梅有关的任何事情,一切都证明他很傻。他恨着林轻梅,却又在她的坟前痴痴地坐了一天一夜,心如刀绞。

    他听见欧青谨夫妇搬走了时,选感到的就是一阵莫名的轻松,他不想面对那夫妇二人。只要一看见欧青谨夫妇,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是傻得多么的彻底,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林轻梅这件事,到底给这曾经很亲密的兄弟二人造成了很大的隔阂,过后很多年,纵然欧青谨有意去修补,却也无法回到当初。

第五十九章 新嫁娘(一)

    紫缎辜负了欧二夫人的期望,又刚好落在吴氏要立威的时机,吴氏从一开始就狠狠地惩治她,搧她耳光,让她顶着水盆在寒风里跪了整整一天,看上去似乎凶险无比。

    但好在欧青英的病并没有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去得极快,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前几日又才闹出欧青谨的事,撵出去一个被打得半死的蒲草,欧家担心此时再惹闲话。所以欧青英一开口求情,欧二夫人和吴氏便不再提把紫缎卖出去的话。

    方方面面的原因加在一起,紫缎虽然丢了脸面,并冻得生了一场病,但到底只是失去了好差事,被贬去做了粗活。欧二夫人先前还想着先晾她一阵子,等她立了功,再重新把她提拔起来。欧二夫人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个丫头不错,可以给欧青英。

    谁知紫缎从那之后,竟然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从前的伶俐勤奋,虽然交给她做的事情她也还是认真做完,但性子清清冷冷,轻易不愿与人多说一个字,仿佛是把一切都看透了。平时就是把自己关在屋时,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时间一长,人人都说她性子古怪冷僻,欧二夫人也让红绸和王婆子去瞧过她。王婆子回来说,紫缎怕是因为这件事冷了心了。

    一个对主子冷了心的奴婢做差事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再说欧青英这段时间仿佛更喜欢那个叫银耳的小丫头,对紫缎反而不闻不问的。

    欧二夫人闷闷不乐了几日,遂也把这事放下了,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银耳的身上。

    紫缎总算是达到了她的目的。

    良儿送了一趟东西回老宅,回来之后绘声绘色地把紫缎的事和吴氏立威的事说了,夏瑞熙很是感叹。

    紫缎这样的人,太过聪明太过厉害,她还真不敢放在身边。

    这个年,西京城过得萧索无味。不过相对吃食用具什么都缺的情况下,倒是从成王府里被有心人不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多得让人扎实兴奋了一把。

    听说,新婚之夜,容氏谢绝与赵明韬同房,二人当天晚上就闹了一场,赵明韬怒气冲冲地挥袖而去,却又在院子门口被成容六公子给拦住了。容六公子好说歹说,又去申斥了新娘子一顿,二人才算是勉勉强强入了洞房。

    只是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赵明韬的脸色更怒,新娘子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多亏容六公子居中调停,二人才算是僵硬地吃了一顿饭,饭还没用完,就有人来报,说是西府里的夏夫人有了身孕。

    赵明韬虽然人没有过去,却让人送去了不少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补药,又厚赏了报喜的下人——这毕竟是他的一个孩子。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年他身边姬妾不在少数,夏瑞蓓却是一个怀上他孩子的人,由不得他不重视。

    于是夏瑞蓓从前的苦日子都被人忘了,只剩下甜蜜风光。各式各样的人夸大其词地在新娘子的耳朵里无限放大,说是这位夏夫人,从前是以侧妃礼抬进府里的,三媒六聘,带来的嫁妆千万,并且深得厚爱,一直都是专宠的。例子就是她开府另过,所有的钱财都是她自己掌管,正妻嫡子都无权过问。

    这样一个有钱又得宠,青春貌美的女子,在这关口有了孩子。容氏纵然百般不爱赵明韬,却也忌惮得紧。特别是她哥哥耳提面命,用皇命父命地教导了一番之后,她体会到了危机感。

    她的六哥告诉她,由不得她不愿意,容家生养了她,是该她报答的时候了。任性或是小打小闹都可以,她的位子必须坐稳,否则联姻干什么?

    并且许诺,如果她听话乖巧一些,将来不管怎样都可以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如果她硬要顶着干,误了大事,将来可不要怨恨亲人不管她的死活。

    三天,就是年三十。府里诸姬妾都过来拜见新主母,正好团聚过年守岁。赵明韬特意派了一乘四抬暖轿去接夏瑞蓓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笑意吟吟,温温柔柔地把她隆重介绍给了新婚妻子。

    诸姬妾给容氏跪拜敬茶的时候,夏瑞蓓也是一个跪下去的。她打扮得分外娇艳,却又不违制,人虽瘦,却自有一股容氏所没有的风流娇弱明媚。她在容氏面前显得特别规矩老实,看上去似乎很低调,但眉间的喜气却隐藏不掉。

    赵明韬如今对夏瑞蓓极其不一样,她有了他的一个孩子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借她来打压容氏这骄傲的女子。只要夏瑞蓓识相,他还是不会太难为她的。

    从赵明韬的内心来说,他未必会喜欢容氏这种张狂泼辣的女子,但他总得想法子把她给弄过来。最好是控制了身心,事事以他为主,言听计从,帮他掩盖,否则就是一个最危险,最不安定的因素,说不定哪天就突然爆炸了。

    晚宴时,赵明韬满意地看着夏瑞蓓带了府里其他姬妾给容氏敬酒,形容举止得体大方。夏瑞蓓如今沉静温顺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打怕了,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要什么,总能出色无比,毫不迟疑地配合他完成任务。他要她在容氏面前扮演温柔依恋仰慕,她就恰恰到好处地扮演。

    夏瑞蓓敬了一杯还想敬二杯,赵明韬制止她:“够了,心意到了就够了。你是有了身子的人,最好还是不要碰酒了,喝点汤吃点其他东西就好。”

    “王妃,实在是对不住。按道理,妾身应该敬您三杯才是。”夏瑞蓓歉意地看着容氏,容氏本来就不稀罕她敬酒,正要说算了,可是一抬眼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暗藏的挑衅和轻视,还有炫耀。

    容氏是个喜怒皆形于色,暴烈如火,高傲跋扈的女子,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轻视和挑衅?她无法做到漠然视之。再讨厌这桩婚事,这也是她的地盘,必须由她说了算!夏瑞蓓算什么?再美貌,再有钱,再有身孕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当下容氏冷哼了一声,把眼睛移向夏瑞蓓的肚子,暗自磨了磨牙。

    赵明韬把容氏眼里的痛恨之意都看在眼里,笑着打圆场:“不如孤敬王妃一杯如何?且愿咱们夫妻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夏瑞蓓很识相地亲自给二人续上了酒。

    容氏心头怒火万丈,却不好作,毕竟此刻歌舞升平,人人似乎都是很以她为重的,但她就是觉得赵明韬和夏瑞蓓的默契刺眼睛。

    和赵明韬碰杯之后,她突然提起了幽居很久,几乎已经为世俗所忘的寿王和寿王妃:“王爷,这样欢乐的日子,原该全家团聚。何不请老王爷和王妃出来一起乐和呢?”他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他好过。

    “派人请过了,他们嫌烦不肯来。人老了,身体又不好,爱清静。”赵明韬脸上笑容不变,眼里已是风暴暗藏。

    容氏犹自笑着:“要不然妾身亲自去请?妾身是新妇,昨日没有去磕头敬茶就已经很失礼了,实在过意不去。”

    赵明韬笑得越灿烂,说出来的话却是寒气森森:“王妃不必过意不去,打扰了二老清静才是大事。对了,交代一下你带来的人,这里不比西疆,最好不要随便乱走。”要是敢乱窜,小心他要人命!

    容氏自然能听出他的威胁,气得半死:“他们虽来自西疆,却是懂规矩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否则我先就拿鞭子抽死他们。”说着拿眼瞅了夏瑞蓓一眼。

    赵明韬淡淡地笑着:“这样就好。”

    容氏心里更气,正好旁边一个倒酒的姬妾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猛地把桌子一拍,杯盘碗盏跳起来老高:“没规矩的东西,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那姬妾吓得花容失色,捣蒜一样地拼命给她磕头,又哀求赵明韬饶命。还不等赵明韬开口,外面闻声涌进来四五个身强体壮的,拿刀持棍的女兵,看都不看赵明韬,就将那姬妾拖了下去。

    容氏得意地看着赵明韬,她倒要看看他敢把她怎么样?再看夏瑞蓓,明显已经被她吓得坐立不安,脸嘴都白了。容氏不由觉得大爽,击掌道:“乐起,舞来,怎么停下了?”

    “当!”一声,是赵明韬重重放下了杯子。

    一时间屋里死一般沉寂,其他姬妾俱都默不作声,胆战心惊地看着男女主人。

    赵明韬抬起头来笑道:“这里不是军中,治家自有家规,不能用军法。婢妾无礼,王妃还是按家规处置的好。”

    容氏“哦”了一声,道:“妾身记下了。”口里答着,却不动,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赵明韬正要话,外面已传来了军棍击打在人体身上的沉闷声,一条西疆口音的女声清脆高亢的唱着数:“一,二,……”

    夏瑞蓓低着头,眼珠子灵活地从睫毛下看着这二人,她不怕他二人斗,就怕他二人不斗。要是不斗了。她还得添点火,加把柴才行。斗得越厉害越好,最好就让这容氏恨透了赵明韬,不用他们出手她就先出手的好。

第六十章 新嫁娘(二)

    成王府里的除夕夜,自然是不欢而散。散席之后,容氏想着赵明韬怎么的也得陪着她守岁才是,结果夏瑞蓓哼哼她不舒服,赵明韬就抱歉地说,他不放心,亲自送夏瑞蓓回去,这一去就没回来。

    容氏气得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她觉着,就算是她不让他上床,赵明韬也应该拼命讨好她才是。怎料她六哥刚走他就对她不耐烦之极,竟然敢在新婚三天,又是大年三十让她一个人守空房。(容六没有留下来过年,在她婚后的二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上了路,只因前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他拖延。)

    却说夏瑞蓓小心翼翼地把赵明韬服侍了躺下,她自己全身缩成一小团,静静地躺在床角里,呼吸低得几乎听不见。

    灯影朦胧里赵明韬的手穿过被子轻轻地滑到她的小腹上,她遏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赵明韬轻声道:“你乖乖的听话,好好把他养下来,以后我不会再打你了,一定会对你们母子好的。”封王后,他在夏瑞蓓面前,倒是从来没有自称过“孤”,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德行,他也懒得装。

    夏瑞蓓小猫叫似地答了一声“是。”

    赵明韬看着她和夏瑞熙有几分肖似的面容,声音又柔和了几分:“原来我处境艰难,心情不好,难免脾气暴躁,错怪了你,你可怨我?”

    夏瑞蓓很清晰地答道:“怨……我从小到大从没吃过那么大的苦头。”她骤然感到赵明韬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指一紧,她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有了孩儿,我怎么也得为孩儿考虑几分。”

    赵明韬似乎松了口气,哄她道:“有了孩儿,咱们就是连着的了,这是大喜事,明日就把你有喜了的消息报给你家里知道吧,然后拜拜年。只要家里有人来探你,都可以的。”

    “好。只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让我上门。”夏瑞蓓表现得感激涕零外加胆颤委屈。这厮如此温和地对待她,是想收买她让她为他所用,替他养孩子,牵制那个女人吧?再骄傲再高贵的女人,如果不得丈夫的欢心,不能生养子嗣,在外面都是抬不起头来的。

    赵明韬轻轻一笑,俊美的容颜显得无比温柔,好像他一直都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般:“会的,有了孩子,慢慢的就好了。我听说,你二姐生了个男孩子?现在有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吧?不知长得像她还是像欧四?”

    “妾身也不知道呢。”夏瑞蓓暗暗心惊,连孩子有多大他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她冷冷地想,这道为探她的人开的门,只怕是专候夏瑞熙的吧?欧青谨说得没错,这贼子一日不死,欧夏两家就没有好日子过。

    “你以后可以去探她。她前几日从欧家搬出来了,住在文渊街的宅子里,欧家容不下她夫妇二人。”赵明韬轻轻一笑:“你可知道当时烧死的是谁?”他今晚的心情还算不错,愿意和夏瑞蓓多说几句闲话。

    夏瑞蓓摇头:“不知道,想来可能是她身边的丫头之类的吧。”她惴惴不安地说:“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赵明韬道:“我当时,也是为她好,谁知道她还不领情。也罢,要是机会合适,你记得提醒他们一下,虽然从前有许多误会,大家好歹是亲戚,该来往的还是要来往,越走越亲嘛。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欧四做官了,从六品的布政司经历,他倒是放得开得很,毫不在乎名声。大孝期间也敢陪着刘力子去喝花酒,也不避讳做官。说起来,他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不是因为夏瑞熙,他是很愿意收买欧青谨的。

    夏瑞蓓不敢吱声,暗想他是不是看出欧青谨的什么异动来了?现在又想回过头来收买?或者是在试探?

    赵明韬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夏瑞蓓觉得仿佛是有无数个毛毛虫在上面爬,她竭力让自己表现得放松:“现在还早,大夫说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的样子,要过了三个月才稳妥。”

    “嗯,我知道了,等过了三个月,你搬回去如何?”赵明韬绕了很多圈,才把真正的意思说出来。

    夏瑞蓓心头一喜,她正愁离容氏太远,不好动作呢,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她却愁了面容,犹豫很久才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声:“是。”

    赵明韬目不转睛地观察她的表情,声音有些冷森:“你不愿意隔我近些?难道你还是恨我?”他从前那样对她。他原本也不指望她会对他忠心耿耿,不过,总得提醒她,他才是她的天,才是她的主子才是。

    夏瑞蓓委委曲曲地说:“不是,我是害怕王妃规矩大,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孩儿,他可是我的依靠。”她这算得上是**裸的挑拨了。

    这才是真正的夏瑞蓓,只要她有所求,就会被他用。赵明韬心情大好,许诺道:“你放心,只要你懂事,我不会让你和孩儿有任何差错的。你过去以后,就住在碧阳轩里,不用每日给她请安,你的饮食起居,我会派专人打理。等你诞下了孩儿,若是儿子,我就上表请封你做侧妃。从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好吗?”

    虽然朝廷不一定会理睬他,但他也并不是真的就想让夏瑞蓓得封侧妃,只是想给容氏增压,他倒要看看,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女人能高傲多久。他要一点一点地把她的高傲暴烈折下来,然后再徐徐抚之,他不会坐以待毙的。天下未定,容氏想现在就骑到他头上,还早了些。

    夏瑞菩自然是感激涕零。她默默摸着肚子,赵明韬似乎还是有期待这个孩子的,等过些日子,让他再高兴些时候,她再借容氏的手,把这个孩子拿掉。虽然月份越大越危险,但既然出手了,就得达到最好的效果,也免得她白白受若。她冷冷地弯起嘴角,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斗个你死我活吧。

    二日一大早,赵明韬破天荒地让夏瑞蓓多睡,不要她起身伺候,自己带着人回去。临走之前还特意吩咐厨下给夏瑞蓓做好吃好喝的,好好补补身子。

    他前脚刚走,一队娘子军就气势汹汹地打上了夏瑞蓓的门。

第六十一章 起火

    芳儿惊慌失措地去推夏瑞蓓:“夫人,你快起来,快起来,那些西疆来的母夜叉杀进来了!”

    “王妃来没有?”夏瑞蓓先是一惊,随即微微笑了,这么沉不住气啊?还是压根就没把赵明韬放在眼里?

    “没来。就是她身边那个蓝眉领着人来的。”芳儿想起外面那群母夜叉凶神恶煞,到处乱翻乱找的样子,有些胆战心惊。

    夏瑞蓓翻了个身:“既然王妃没来,我就不起来了。随便她们,她们要是打人,你们就哭着往街上跑,若是要砸东西,就由得她们砸,反正她们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芳儿狐疑地看着夏瑞蓓,这不像是她的脾气呀?难道真的是被折磨的时间太久,没了棱角和脾气?

    夏瑞蓓闭着眼喝了一声:“还不快去!”

    芳儿只好退出去,夏瑞蓓又交代了一句:“对了,要是她们不打人,你可得想法子让人被她们打几下才是,记得被打了不要来找我,往街上跑,谁要敢来吵我,影响了我,以后就别来见我了。”

    初一这天天气很晴朗,拖家携口上街玩耍的人很多,木斐带了夏瑞昸和欧青谨一家约了在街上闲逛。

    玉姑嫌烦没有跟着出来,夏瑞熙抱着达儿坐在马车里,让良儿打起车帘子,把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街上摆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指给达儿看。

    突然听见有人喊:“起火了,起火了。”

    众人抬头,城西一大股浓烟蹿起来,在冬日晴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人群一声喊,轰隆隆地朝着浓烟升起的地方冲去了。

    木斐摇摇头:“这么爱热闹。”回头却对着欧青谨说:“你们慢慢逛,我去瞅瞅,回来和你们说。”语音未落人就不见了。夏瑞昸跺脚:“等等我!跑那么快做什么?”也跟着追了出去,欧青谨也极想去,不过车上还有夏瑞熙母子,他只好无精打采地坐在车上:“什么热闹这样好看!”

    木斐带着夏瑞昸随着人群到了夏瑞蓓冒着浓烟的府邸前,只见府门口挤满了几十匹战马。“是娘子军的人。”无数的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激动不已。

    府门打开,从里面鬼哭狼嚎地奔逃出一个又一个披头散,穿绸着缎,或是年轻貌美的丫头,或是面目清秀的小厮,或者五大三粗的汉子,婆子。

    一群拿枪持棍的西疆女兵在里面又叫又笑,不时还追着人打,夏瑞蓓的丫头芳儿扑到在府门口,哭得声嘶力竭,脸上被烟雾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鞋子也掉了一只,白袜子早成了黑袜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夏瑞昸大怒,提起袍子就要冲过去,木斐一把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夏瑞昸指着那群女兵:“太欺负人了,我要去瞧瞧我三姐。”芳儿都成了那副样子,夏瑞蓓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斐提着他的衣领,脸色变冷:“你若是还想在这里看,就乖乖站着,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了,我马上送你回去。”

    夏瑞昸僵着脖子:“我不能眼看着我三姐受气。”

    木斐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受气了?就算是她受了气,你又能怎么帮她?你打得过这么多女人嘛?就算是你打过了,你惹得起成王妃吗?你惹得起成王妃,你父母惹得起吗?你能跑,他们能跑吗?”

    夏瑞昸眼巴巴地看着木斐,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保证不会惹麻烦。”毕竟是亲姐弟,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眼才放心的。

    木斐没有再管他,夏瑞昸顺着墙根溜到后院,悄悄爬了进去。他在院子里略略观察了一番,现起火的只是院子里的花木,这里连着许多民房,这些女兵也不敢真烧房子,就是出口恶气,吓唬吓唬夏瑞蓓罢了。

    他正想去找着夏瑞蓓的房间,就听见几个女兵大笑着走过来,他只好藏在角落里听她们说话。

    “说起来有多厉害,还不是这个样子,关起门来做缩头乌龟。这样胆小如鼠的妇人,王妃根本不必把她放在心上。”

    “她敢怎样?难道她还敢出来和咱们闹?算她识相!”

    “说不定被吓得抱着被子哭成一团呢。”

    “算啦,反正也就是来警告警告她而已,咱们毕竟也不能把她拖出来打。差不多就撤吧。”

    夏瑞昸听着意思,夏瑞蓓是关在屋里躲起来了,这些人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样,他叹息了两声,自原路悄悄返回。

    木斐见着他,似笑非笑地:“都看清楚了?”

    夏瑞昸心理憋屈得慌:“我们回去好不好?木大哥?”

    木斐抱着手摇头:“不去,我还没看够热闹。”

    一个女兵自借口跑来,站在门口撮起唇打了声唿哨,里面的女兵们嬉笑着跑出来,纷纷上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铁青着脸的赵明韬带了一群人打马而来,木斐拉着夏瑞昸:“我们回去吧。”接下来的情况,他脚趾头都想得到。

    赵明韬甩蹬下马,先就踢了哭着要扑过来喊冤的芳儿一脚:“起来,夫人呢?”

    芳儿抹着眼泪:“夫人躲在您书房里。她怕给您添麻烦,不敢和她们对着干。”

    赵明韬踏进府里,只见那个狼狈,院子里的花木被放火烧掉,一地的碎瓷片,锦绣被褥拖得一地都是,罪魁祸早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忍着气走到书房,心想夏瑞蓓敢躲在这里,多少这些人也怕是有些顾忌,不敢在他书房里撒野的。他到底失望了,他的书房损失更惨重,书架被推倒在地,书本扔得到处都是,他挂在墙上那把剑明晃晃的插在房梁上,他最喜欢的杯子砸得粉碎。

    “妾身告诉过她们这是您的书房了,她们不听……”夏瑞蓓灰头土脸,楚楚可怜地扶着门框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过肚子还是好好的。赵明韬恨得咬牙切齿,但理智告诉他,他并不能把那个嚣张的女人怎么样。这个哑巴亏,他算是吃定了。

    从大年初一这一天开始,成王府在西京城出了名。新来的王妃威风八面年,把居住在外,有了身孕的夏夫人府邸砸了个稀烂,放火烧了花园,还把府里的仆从打得鬼哭狼嚎,跑得满大街都是。一向能干泼辣的夏夫人被吓得紧闭房门,大气都不敢出。

    赵明韬的脸被丢了个干净,他成了西京城的笑话。全城都在沸沸扬扬的议论这件事,他的旧部看向他的目光是同情复杂的,刘力子那边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则兴奋而轻蔑。

第六十二章 由不得你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见赵明韬仍然不打算回去,夏瑞蓓颤巍巍地看着赵明韬:“王爷呀,您还是回去吧。”

    “啪!”赵明韬把手里的筷子猛地砸到饭桌上,铁青着脸:“我要在哪里还要你管?”

    夏瑞蓓胆战心惊地一缩脖子,含着两泡热泪:“哪里,妾身巴不得您无时无刻都在才好呢,那样才安心。可是王妃这样爱慕您,到底也不能伤了她的心。”她那样子看着就是言不由衷,觉得他在不在,都是不能保护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的。

    容氏爱慕他?爱慕他会不让他上床?想起这个让他头都大了三圈,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女人,赵明韬气得灌下一杯酒:“你闭嘴!”

    夏瑞蓓低着头默了一会儿,等他情绪平静些了,她才说:“其实,妾身真的觉得王妃也是太过爱慕您的缘故,再加上她脾气直爽,长于军中,所以才会这样冲动,并不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您玉树临风,人中龙凤,有几人会不爱慕您?不爱您的人都是瞎了狗眼。她这是因为在乎您,所以才会这样闹呀。”

    赵明韬虽然知道夏瑞蓓是在吹捧他,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夏瑞蓓见他似乎高兴些了,柔声说:“外面的那些话,您不必放在心上。女人嘛,只要有了孩子,再糟糕的脾气还不是要变温柔嘛?妾身以前脾气不是也糟糕么?现在为了孩子就懂事了。您多让着王妃些,她自然知道错,总会向您承认错误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有什么槛过不去的?”

    赵明韬听她提起外面的留言,更是生气,但她后面那句话却是提醒了他,容氏不是不让他上马?他便就上,看她能怎么样?他微微一笑:“我走了!你安心养胎,过几日我来看你。这屋子里的东西也都陈旧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全都换了,你想想,喜欢什么就和管家说,只要办得到,都给你送来。还有,铺子里的生意,你还是该继续拾起来做。”他需要大量的钱。

    “谢过王爷。”夏瑞蓓挥着小手帕依依不舍地送赵明韬出去,转脸就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如果赵明韬想尽法子之后,又一次地被容氏拒绝,会怎样呢?

    她笑着笑着就扑倒在床上,抱着肚子,眼泪无声地留下来,容氏这样闹腾,除了示威之外,主要是想把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惊吓掉吧?这个孩子,长于她的肚腹之中,和她血脉相连,虽然她是那么的不想要他,虽然她的父亲是那样的一个人,可是……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那一丝心软强压下去,舍得,舍得,不舍又怎会有得呢?

    不过几天功夫,王府里俨然已经成为容氏一个人的天下。门口站的,廊下伺立的,都是英姿飒爽的娘子军,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正经的王府仆从们反而被挤到不知什么角落里去了。

    只除了西角的一个僻静的小院子,娘子军怎么也不能靠近,哪里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前日容氏一个亲兵刚靠近哪里,就被一粒石子打折。

    容氏今天心情很好,因为她狠狠地打压了一番赵明韬和他那个小妾一回,赵明韬也没敢怎么样。三十晚上,新婚三日不陪着她,让她丢脸是吧?他让她在府中众人面前丢脸,她就让他在全西京城的人面前丢脸!

    蓝黛和蓝眉姐妹二人忧心忡忡地劝她:“王妃,闹得太僵终究不好,和那边也不好交代。如果王爷过来,他不提这件事,也就算啦,你到底是他的王妃,该敷着面子的,还是敷着的好。要想地位稳固,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生下来的。如果是个儿子,那可麻烦,您还是该早些打算才是。”

    容氏挑了挑眉:“我心里有数。”这姐妹二人是傻子,还有她家里的人把她当傻子,可她不傻。按她想来,赵明韬迟早都要被秋后算账的,她要真的和他生了孩子,将来生不如死的人可就是她。不如多多搂些银子在怀里,那才是大善!

    容氏往太师椅上一靠,大喇喇地把脚放在桌上:“我让你们去请人看日子,哪天开茶庄最好,看好了?”

    蓝氏姐妹二人显然对她这种可怕的,自毁形象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蓝黛递上一张红纸:“看好了,这两个日子都不错。”

    容氏扫了一眼,修长有力的手指敲打着红纸,沉吟道:“初六巳时正不错。就这天吧。”她想了想,又问:“我让你们去寻给老王爷看病的大夫,寻着了吗?”

    蓝眉摇头:“寻不着,得要些时候才行。那个院子防范森严,一百步之内都无法靠近。”

    容氏皱着眉头想,得另外想个法子见见这位老王爷才行。机会永远都只给有准备的人,准备妥当了,只要上面一需要,她就可以拿出赵明韬的罪证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外面有人来报:“王妃,王爷正往这边来呢。”

    容氏挥手让蓝氏姐妹下去,也不把脚放下来,端起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等赵明韬。

    随着赵明韬慢悠悠地走进来,容氏的眼前一亮,之间赵明韬今日穿了一身深紫色带黑色暗纹的锦袍,头上戴着玉冠,腰间束着玉带,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秀,态度和蔼可亲,看上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容氏暗忖,这厮不狰狞的时候,还是挺人模狗样的。说起来,她和赵明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所恨者,不过是因为家族把她退出来做牺牲品,偏她又看得清楚,不甘心自己的一生这样委委屈屈地度过罢了。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就该女儿牺牲,儿子幸福?

    赵明韬看见容氏翘脚这副模样,倒也没有表示有多惊骇,仿佛容氏自来就该如此。他笑嘻嘻地在容氏身边坐下来,接过丫头递上的香茶,轻笑道:“王妃好特别的喜好,这府里到处刀枪明晃晃,杀气腾腾的,看着不像是王府,倒像是如临大敌的前线兵营。孤倒是无所谓,但女眷们胆小,可收一收兵器,吓着女眷们不好。”

    容氏见他姿势文雅,说话也不算太难听,并不是来和她算今日放火烧了夏瑞蓓院子的帐的,也就把脚放下:“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没法子,从小就长在军中,习惯了。”

    “慢慢就习惯了。”赵明韬笑了笑,把脸贴过去:“王妃笑容也没一个,可是在恼我昨日没有回来?”

    让你更是觉得他的呼吸热烘烘地吹倒她脸上,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悠然升起,又觉得而有些恶心和反感,腾地推开,直白地说:“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你面子。”看谁折腾过谁。

    赵明韬皱起眉头:“非是我不愿意回来,而是前两日夜里睡冷板凳冷病了。面子么,王妃要怎样才觉有面子?”

    容氏哼了一声,不吱声。

    赵明韬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有人低头抬进无数的奇珍异宝来,有五尺高的珊瑚树,又温润如玉的碧玉盆,也有水晶盘,更有无数的明珠金玉饰。容氏从来长在边疆,不曾见过如此的富贵,就有些恍然。

    门口传来马蹄击打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容氏有些好奇地探了探头。之间庭院里站着一匹高大神秀的纯白色骏马,锦绣雕鞍,配着金玉为饰的马鞭,神只地看着她。

    容氏爱的有几样,无非是好马,好兵器,钱财,面子,威风。她自然是识得马的,她那匹胭脂马已经是好马,可这马比她那马好了几个档次,实在是难得的好马。

    军营里的好马,其实也轮不到她来挑,男人们挑剩了,才会是她的,那匹胭脂马,她不知用了多少心机和手段才弄到手,拿着当宝似的,可如今,又这样一匹绝顶的好马风神俊秀地摆在她面前,任她取舍,当下面容更是松动了:“这也是给我的?”

    “你是我的妻子,有好东西,都要给你。”赵明韬趁机拿起她的手,递过厚厚一叠银票,柔声道:“我所有的家底可都在这里了,全交给你保管,这样你可有面子了?不要再生我气了。”

    容氏大喇喇地当着赵明韬的面开始点银票,惊喜地道:“十万两?全交给我保管?”

    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兵马大元帅的女儿,娘娘的妹妹?也难怪,长期长在边疆,虽然后来身份拔高,到底还没享着福就兵荒马乱的,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是可能的。赵明韬的脸皮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温润如玉地笑:“是,都交给王妃保管。你我左右都是一家人,切切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他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容氏笑了一下,把银票交给贴身丫头保管,口气倒是温柔多了:“王爷用过饭没有?妾身还未曾用,一起用吧?”钱财物,她来者不拒,底线却是不能过的。

    二人坐在一起像男人那样喝酒,喝的脸酣耳熟之际,赵明韬就试着往容氏身边凑,想把她拉下马。他倒是想徐徐图之,问题是夜长梦多,时间不等人。

    容氏心头清楚得很,巧笑嫣然地任由他一步一步靠近,待到他手碰上她的腰,猝不及防之际,她便猛地一下将他推倒在地:“你干什么?手放在哪里呢?姑奶奶让你乱摸了?”

    赵明韬自己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容氏这一下虽然用了十分蛮力,他也很快就站了起来,只是难免狼狈,又羞又怒又恨,指着容氏:“你是谁的姑奶奶?别给脸不要脸,本王想怎样就怎样,由不得你不愿意!”战神如狼似虎地扑杀上去。

第六十三章 对垒

    容氏和赵明韬关在屋里噼里啪啦一阵乱斗,没多久就传来容氏古怪的喊声,蓝黛姐妹二人在外面听得不对劲,就要闯进去。谁知赵明韬早有准备,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探手就要拦住二人:“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蓝黛道:“王妃如果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几个汉子挤眉弄眼:“王妃会出什么事?她和王爷本来就是一家,王爷怎么也不会害到她。倒是你们,不过区区奴才,也敢管主子的事?”要是连这样一个女人都拿不下,还有什么意思?

    屋里容氏的声音越不对劲起来,蓝眉见势不对,便跑去喊人,蓝黛则不屈不挠地唤了周围的人缠着那几个汉子。

    屋里容氏已经被赵明韬剥去了外衣,全身上下都被摸了一遍,要论武力,她根本不是赵明韬的对手。耳里听得外面蓝黛和蓝眉与人争执的吵嚷声,知道今日赵明韬是早有打算,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她拿下的了,心理又羞又愤。却苦于没有应对的法子。

    赵明韬眼看自己就要得手,笑嘻嘻地道:“你莫慌,过了今日,咱们夫妇一体,你再给我生个世子,等天下太平,咱们好好过日子,岂不快哉。”

    容氏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什么狗东西!也不撒泡尿找着你自己,人模狗样的,也想和我做夫妻?你若是想,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硬来,他日我必然要杀你泄气!”

    赵明韬被逼急了,不由大怒,揪着头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恨道:“爷好歹也是龙子龙孙,你算什么东西!粗鄙妇人,若不是沾着你父兄的光,你给老子倒夜香都不配!你真以为自己不得了啦?男不男女不女的,你那个样子比妓院里的妓子还不如。”

    容氏被打得气晕八素,正在晕头转向之际,只觉胸前一凉,接着两腿一阵剧烈的疼痛,仔细一看,赵明韬狰狞了脸,正把手放在她腿上使劲地掐,握着两条足踝往外拉,身子往里挤,竟然是要强来。

    容氏心理把赵明韬诅咒了个十遍八遍,凌迟了几千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刹那间把自己的爹娘兄姐还有那个皇帝恨得体无完肤。

    眼看赵明韬就要入巷,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容氏大为惊喜,肯定是蓝氏姐妹见势不妙,想法子来帮自己呢。

    赵明韬探起身子,瞟了一眼被火光映得明明暗暗的窗外,冷笑道:“敢在爷的府里防火,你算是一人。就是这样,爷也要把你给办咯!”手下更是不留情,要把容氏身上最后一块衣料给撕了去。

    门被人剧烈地拍响,说是火势逼近这里了,请二人快出去。见屋里没有动静,有人开始砸门。

    赵明韬势在必得,他刚半撑起身子,要赶人走,一种不同寻常的森寒让他迅抽身让旁一让,与此同时大腿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他,或者是吓得他躬下身子,颤抖起来。

    容氏趁机狠命一大腿踢过去,跳到一旁,手里多了一柄还闪着血光的短刃,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呲着牙说:“姑奶奶可是杀过人的。”可惜了,没有让这个狗贼断子绝孙,只是划伤了大腿根部,他还挺警觉的。

    赵明韬挣扎着起身,迅检查了伤势,长长松了一口气,看向容氏的目光嗜血而冷酷,连愤怒都没有,除了死气还是死气。这个女人不同于夏瑞蓓,夏瑞蓓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任由他欺负凌辱,这个女人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他现在还不能杀她,他必须要忍。

    他那样的目光让容氏有些胆寒,她兀自挺直了腰,血红了眼睛,厉声道:“我不怕你!嫁给你我已经很窝囊了,如果你再敢这样,我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我也不是很怕你。”赵明韬鬼魅地笑了,慢吞吞的理了理衣物,转身打开门。

    门刚打开,蓝氏姐妹就迫不及待地从赵明韬身边挤进去:“王妃你怎么样了。”

    容氏形容狼狈,蹲在地上捡拾衣物忙不迭地往身上套,见门外围了一群人,不由大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她话音未落,不敢相信地圆睁了杏眼,随即,“噗通”一声闷响,离赵明韬最近的蓝眉倒了下去。

    赵明韬没有回头,只是狠狠地自蓝眉的背后拔出一柄长剑扔在地上——正是蓝眉自己的佩剑。

    血光四溅,蓝眉吐着血沫扑倒在容氏的脚边。

    “啊……”容氏骤然惨叫了一声,蓝黛脸色惨白地跟着跪倒在地,二人直愣愣地看着抽搐着死去的蓝眉。她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难分难舍,不过片刻,蓝眉就已经死在她二人面前。

    赵明韬冷冷地看着先前替容氏收了银票的那个丫头:“拿出来!”

    那丫头眼睛一翻,直接就晕死了过去。早有人拖着她往里面走,翻箱倒柜一番之后,把赵明韬刚刚送来的东西悉数拿走。

    赵明韬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容氏:“给脸不要脸,你还以为你是原来那个千金大小姐?你是我老婆,谁也护不得你!我就是死了,也要拉着你垫背!”

    赵明韬走出老远,才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剑在桌子上砍得“咚咚”乱响:“赵明韬,你个狗贼,我和你势不两立!”

    火势已经控制下来,空气中浮着一股浓烈呛鼻的烟火味,呛得赵明韬眼里和鼻腔里辛辣无比。

    他冷冷地笑着,送这样一个不知趣的蠢女人来给他,是硬要逼得他造反,好把他名正言顺地一锅端了吧?看来,投降这条路也不好走呢,他看向茫茫的夜空,莫非他当真命里带衰?何去何从呢?

    从此之后,成王府男女主人势同水火。

    刘力子多方调停,奈何人家容王妃根本不理睬他,一边骂他吃里扒外,一边把赵明韬留在府里的姬妾都关起来百般凌辱,仿佛这样就可以凌辱到赵明韬本人。

    刘力子劝了几回,见没有丝毫效果,只得摇头叹息着偷偷送了一封信去给容六公子报信,又加强了对赵明韬动向的调查力度。

    赵明韬根本不回王府,对容氏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每日里百般讨好夏瑞蓓,和她商量做什么最赚钱,又计划着要等她肚子里的孩子满三个月,他要宴请他手下的人庆贺一番。

    夏瑞蓓开始害怕,这次是真的害怕。如她所愿,赵明韬与容氏也许是真成仇人了,但容氏如果要报复赵明韬,她就是容氏要下手的一个,就是不知道容氏只是要她腹中孩子的命呢,还是要连着她的命一起要。

    初六那日,尚夫人的铺子由尚世卿重新开张起来,做的是极普通的干货生意外带一些由邬大叔收来的山珍皮张等等。夏瑞熙和欧青谨一早就收拾整齐,带了贺礼,由花老虎驾车前去捧场凑凑热闹。

    尚世卿尚世玉哥俩热情地把几人迎进铺子里,欧青原和欧青英带着几个平时关系好的本家子弟也在里面,欧青谨见了欧青英,忙拉着夏瑞熙上前去行礼问好,夏瑞熙大大方方地对着两个大伯福了福。

    欧青原倒是热情,问他们出去住惯不惯等等,欧青英有些不自然坐在一旁端茶不语。

    欧青谨找话同他说:“元洲那边基本平定了,元洲的守备是刘将军的旧人,年前我已经求他寻了人送信去元洲,求守备派人帮忙护送一下三嫂,大概过了年,三嫂和几个孩子就要回来了。”

    欧青英淡淡地笑道:“如此有劳四弟了。”转过身就去和其他人说话,态度可以说冷淡至极。

    欧青谨还要再说几句,夏瑞熙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人家不理他,他上赶着去贴冷板凳做什么?

    欧青谨心理也有些闷燥,他听说欧青英自从回来以后一直闷闷不乐,不愿意和大家在一起相处,遇到热闹场景就会躲开,便知道欧青英心理还有一个大疙瘩未解开。他有心想要安慰排解一下,欧青英却这这样的态度,当下也有些气闷。

    夏瑞熙和尚世卿说话:“我们刚才过来,看见你们斜对面有一家店子,栓了鞭炮,请了舞狮子的候着,大概也是要今日开的张,门面很宽,气派好大呢。就是不知道要做的什么生意。”

    尚世卿道:“管他做什么生意,各做各的呗。我这个生意虽小,但只要认真经营,总会有做好的一天。”

    欧青谨道:“你从刘将军那里求了差事,怎么管得过来?”

    尚家的老仆三道过来行礼:“回舅老爷的话,平时由老奴带着二少爷一起看管,大少爷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就行了。”

    尚世玉忙表决心:“我一定能做好的,为哥哥分忧,为妹妹存嫁妆。”

    正说着,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喊着:“吉时到了,快放鞭炮。”这边尚家铺子也喊吉时到了,原来两家人选的竟然是同一个时间。

    当下两边的鞭炮“噼里啪啦”炸起来,那边的锣鼓“当”一声响起来,舞狮子的人就开始舞狮,所有的人都直奔那里看热闹,尚家的铺子门口除了一地的纸屑还有热闹以外,人影儿都没有,冷清清的。

    尚世卿心理颇有些不是滋味:“我去瞅瞅是家什么人,做的什么营生,这般财大气粗。”

    欧青谨怕他又惹祸,道:“我同你一道去。”

第六十四章 文家茶庄里的容王妃

    夏瑞熙也想去凑热闹:“我也去呀,好久都没看见舞狮子了。”

    欧青谨宠溺地牵了她的手:“没见过这样做娘的。”

    夏瑞熙不服气:“做娘的应该是什么样子?不能看热闹吗?凭什么啊?”

    欧青谨弯起嘴角捏紧了她的手:“不管有多挤都记得不要松开啊。”

    新开张的店子门口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不过夏瑞熙倒是看清楚了那一丈长,三尺宽,气派的黑底金字招牌“文氏茶庄”。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她看向欧青谨,从他那里得到了肯定。

    尚世卿有些头疼:“四舅舅,怎么办?我总不能把铺子搬了吧?”

    欧青谨说:“生意不同,无所谓竞争,你做你的,没事少来这边晃就行了。”那个女人也不可能一天到晚总在这里呆着,她要做的事多。

    夏瑞熙也没了看舞狮的兴趣:“我们回去吧。”她刚拉了欧青谨的手要往后退,一粒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直地朝她脑门子砸来。

    欧青谨习惯性地将她往怀里一拉,用袖子一荡,那东西被撞落在地,滴溜溜打了个滚,原来是一粒才吐出口的新鲜桂圆籽儿。

    几人气愤地瞪圆了眼睛往桂圆籽儿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文家茶庄二楼的窗户打开,一群女人簇拥着一个娇艳如火的红衣女子,正不怀好意地看向这里。那红衣女子手里还拈着一枚桂圆,不用说,刚才吐桂圆籽儿来打夏瑞熙的人就是她了。

    “实在欺人太甚!”尚世卿暴跳如雷,和她有过节是他们,她有什么冲着他来就是,为何要这样平白欺负一个女子?

    夏瑞熙道:“就是她?”

    “是。”欧青谨收回目光,拥了她轻笑道:“狗咬人一口肉,人要狗一嘴毛。理她作甚?我们回去。”

    容氏挑衅之后,原以为人家怎么也得跳着脚指着她大骂几句才是,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理睬她的意思,干净利落地走了。当下“腾”地一下就站起来,把手里那枚还没吃过的桂圆又向着夏瑞熙的后脑勺砸去。

    欧青谨后脑勺似长了眼睛,牵着夏瑞熙不经意地一让便已让开,从始至终不曾回过头。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容氏觉得自己被人轻视了,这让她火冒三丈。她想起当日欧青谨看她时那种看似彬彬有礼,实则轻视无比,眼里根本没有她这号人的神情,不由恨得牙痒。咬牙切齿地道:“蓝黛,你还记得那天这个狗贼说他叫什么来着?”

    蓝黛刚死了妹妹,心情不好,却也只得强打起精神回答:“回王妃的话,是叫欧青谨。”

    容氏看着欧青谨护在怀里的那个身穿银蓝滚狐狸皮毛边衣裙的窈窕身影,问道:“我怎么觉得那个女人的面容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蓝黛皱起了眉头,“嗯,好像和夏氏有点像。”

    容氏气呼呼地“呸”了一声:“长成这个样子的都不是好东西。”她脑子里灵光一闪,便问:“我记得,当日有人和我说那个骚狐狸有个姐姐,嫁的就是欧家,是不是?”

    她在王府里闲来无事,就是把关于赵明韬和夏瑞蓓的事情翻来覆去的问,一边听一边骂,一边咒一边问。

    这位姑奶奶,可是一天不惹事就闷得慌,蓝黛叹了口气:“是。”

    容氏推搡她:“快去,去给我问问,到底是不是就是这个?”如果是,哼哼,她可要新仇旧恨和这两人一起算。(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怎么惹了她,碍了她的眼?)

    夏瑞熙气闷地和欧青谨回了商家铺子就,她断定,她果然和赵明韬的八字不合,就连乱跑出来个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和她是仇人。

    欧青谨去了就让花老虎套车,让尚世卿也赶紧地回去,省得容氏追到这里,白白地扰了铺子的生意。

    哪里知道他们想躲开人家,人家偏偏就不肯放过他们。他们的马车驶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时,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十多骑就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烦的女人吗?欧青谨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跳下车,淡淡抬眼看向胭脂马上的红衣女子:“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你围了在下的马车,请问是要做什么?”他现在就要装作不认识他,才好脱身。

    蓝黛举鞭指向欧青谨:“大胆!见了我们……”

    还做着姑娘装扮的容氏冷笑着制止蓝黛:“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那日的旧账还未算呢。”下意识的,她并不想让欧青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欧青谨睁着眼睛看向她:“哦,我和姑娘有仇?我怎么记不得?我这个人从来不和妇道人家多来少去的。”

    只要不说出自己是王妃,不拿王妃的头衔来压他,那就好……

    明明先前就已经认出她了,此刻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难道他是怕了?故意装作不认识她?容氏忽然心情大好,原来在心头盘旋的那些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用鞭子点着欧青谨:“你不会没胆子装作不认识我了吧?我就是腊月二十六那天在披福巷口要……”

    要怎样呢?要取人家外甥一只眼睛,抽他二十鞭,要给他给胭脂马下跪的那个人?她改了口:“唔,抓贼的那个。”

    她拍拍胭脂马:“你认不出我,也该认得我这匹马才是。”

    欧青谨道:“原来那位公子是姑娘假扮的。我记得当时姑娘的兄长已经说明了误会,大家就此揭过。我虽答应了令兄不再提这件事,但如果姑娘还要提,我们便上衙门去罢。堂上怎么判,就怎么办。我的名字姑娘想来已经知道,自可去递状子就是。”

    容氏怎么可能和他去对簿公堂?探头看向他身后的马车,轻蔑地说:“我不耐烦告你。你那日说要摆酒水替你外甥向我赔罪,今日便办了呗。”

    欧青谨淡淡地道:“不怕姑娘笑话,此一时彼一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你是女子,故而有此言语。现在知道了,却是不能。如果令兄在,我当去寻令兄赔罪。我还要送内子归家,请姑娘借光让让。得罪了。”

    他这是在间接地告诉她,男女大防的道理呢。容氏失了面子,冷笑道:“没有关系,你是男子不能向我摆酒水赔罪,便让你的夫人来也是一样的。”

    欧青谨轻笑起来:“说起来,我这外甥,他自己是有娘亲的,让他娘亲来和姑娘赔罪,更是郑重尊敬。内子胆小,请姑娘让你手下的人让让些儿,省得惊吓了内子。”

    容氏大怒,隐约见得他身后的马车窗帘子微微一闪,一只白玉素净的纤手正在把那帘子轻轻放下去。她手里的马鞭犹如毒蛇,灵活地向着马车窗帘子处那只手抽去。欧青谨在一旁看着真切,顺手操起踏脚的凳子当面迎上,“啪“一声脆响,那核桃木做的凳子竟然给马鞭拉去深深一条槽印。

    可以想象,若是这一鞭打在这是毡布做的车厢上,肯定是要抽裂的。若是打在夏瑞熙的手上,怎么也得是条深深的血印子,要养多少天。

    容氏这根鞭子的厉害欧青谨是知道的,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向容氏的目光更多的是憎恶和不耐烦。

    花老虎跳下车指着容氏大骂:“你这妇人心肠忒毒,我们夫人怎么得罪你了,你要下这样的狠手?真不知道是谁家养出的闺女,这般歹毒,尽做一些缺德事,积点德不行吗?当心恶有恶报!“

    容氏身后的女子一起大叫起来:“说什么呢?把嘴巴放干净些,你可知道这是谁?”

    欧青谨冷冷地开口:“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我好歹也是朝廷亲封的命官,我的家眷不能给人轻侮了去!有道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便是皇亲国戚,做人也得留三分余地,你若是再敢对我的妻子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容氏一挥手:“有理走遍天下!姑奶奶我就是道理!这里我说了算,丫头们,给我把车厢里这个狐狸精拖下来,狠狠地打!我倒是要瞧瞧,你能把姑奶奶我怎么样?”

    一帮子野惯了的女人正待大马上前,欧青谨掀袍大喝一声:“谁敢?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我今日就是拼着一死,也断然要护得内子周全。”大有谁敢上前动动夏瑞熙,他就要和谁拼命的架势。

    花老虎自取了他那把明晃晃的斧头紧随其后,他还没尝过砍马脚的滋味呢。

    听外面要拼命,夏瑞熙自车厢里扔出欧青谨的剑:“接着!”这容氏骂她狐狸精,难道是把夏瑞蓓的仇算到她身上去了?她飞快地探出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要不要先跑路呢?

    一看之下,四周都是墙壁和街道,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车厢里啊,夏瑞熙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欧青谨从来不是冲动型的人,他都不怕,也没让她跑路,她怕什么,她陪着他就是。

    容氏虽然脸都气歪了,却对这个看上去好似斯文冷淡,其实属于力量爆型的世家子弟生出几分兴趣来。还有车厢里的那个女子,为嘛不哀求或是劝她的夫君不要惹祸什么的,反而还扔把剑出来?是蠢呢?还是对自己的夫君有把握得很?她倒想看看,这姓欧的到底有几斤几两?

第65章舆论的力量

    蓝黛听得欧青谨是朝廷命官,便觉得再纠缠下去不妥。前几日听了刘力子的警告,要她看着容氏前,别让容氏又捅篓子,否则将来六公子若是来了,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她那可怜的妹妹蓝眉,不就是因为王妃不肯听劝,一定要和赵明韬对着干,才丢了性命的吗?

    蓝黛当下牵着容氏的袖口,低声劝了几句,无非是容氏前几日闹腾的事情若是传回家里,定然没有好果子吃,西京形势复杂,不要再添乱了云云。

    劝了之后还见容氏皱起眉头,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蓝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人家的奴仆,该尽的责任已日尽到了,最后还是只有听容氏的。容氏要她死她就死,要她生她就生,有什么法子呢?

    欧青谨也有些头疼,如果伤了人,这仇就会越结越大,越来越难以解决。不过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人群,他立刻决定抓住群众舆论的力量,勇敢的和邪恶势力作斗争。

    尚世卿与欧青谨分开后,始终觉得不妥,只怕容氏追去了铺子找不到人,会铺子里的其他人脾气,匆忙转身往回走。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并不直接去尚家铺子,而是绕到文氏茶庄去探动静。

    还没到呢,就听到有人招呼众人去看热闹,说前面娘子军又在闹事了。十几个人围着一张马车要打里面的人,又说要欧家四爷真不是个盖的,居然敢和娘子军叫板。

    有人感叹,这是蝗虫过境,怎么到处都有这群母老虎的身影?前几日烧了夏瑞蓓的院子,算是正妻教训宠妾,虽然过分了,太没气量了些,也算情有可原,有个出处。今天莫名其妙围上了人家小两口的车,要打人家的老婆,简直是疯子,没有一点道理。

    尚世卿心里猜到了七八分,急得抓耳挠腮,终于想到可以去抱他现在的上司,刘力子的大腿。

    他记得那天欧青谨带他去和刘力子拜年时,刘力子曾经隐约提起欧青谨上次出的那个主意效果很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主意,但他看得出刘力子很是器重欧青谨的样子。还有上次他惹祸的时候,长寿也是找的将军府的人帮忙,可见刘将军还是靠得上的。

    尚世卿当下撒腿往将军府奔去。

    刘力子听说之后中,带了几个亲兵就火烧眉毛地赶了去,且不说自他来到西京城以来,欧青谨对他助益良多,让他产生了与之结交,并推荐给朝廷重用的强烈**。就是容氏的这种做法,也是不能容忍并助涨的,这对新朝的名声影响多不好啊。

    刘力子和尚世卿急急忙忙地赶过去时,现场并没有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闹得不可开交,人员没有伤亡,不过就是死了一匹马而已。马是被花老虎劈死的,不是想伤人,而是起个威慑作用。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都是在说娘子军太过分,不讲道理的坏话,又有人很奇怪地说,不知道容家军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容氏气愤得抖,手里的鞭子却是怎么也抽不下去,只怕那鞭子一抽下去,就坐实了罪名。这个轻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最可恨的是,欧青谨就那样淡淡地抱着手看着她,满脸的笃定和讽刺。夏瑞熙仍然坐在车里没有冒头。

    刘力子听见这话题都扯到容家军的头上去了,再扯再扯会不会就扯到新朝的身上?新朝初立,最重要的是什么?民心!民心要拿什么来换?名声!名声不是你说好,我说好就行的,是实实在在的努力和行动才能树立起来。

    他来西京之后,做得最多的就是顺应民心这件事,坚决不能让一个任性的女人破坏了他好不容易维持出来的新形象。

    容氏那个样子,明显就是骑虎难下,刘力子眉头一皱,打马上前,一脸的焦急:“咿呀,姑娘你在这里啊,你家里来人了,有急事,快回去吧。”

    容氏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恨恨地看了欧青谨一眼,打算一鞭抽在他那张可恶的脸上之后快逃走,鞭子刚举起,就被刘力子托住了手腕。刘力子面沉如水,低声说:“王妃自重,请不要给容大帅脸上抹黑才是。前方战事吃紧,正是需要后方安定的时候,不要再惹麻烦了。”

    容氏一慢,眼里含满了屈辱的泪水,迅打马狂奔而去。她是没用,只是一个小妾生的女儿,所以她的嫡亲姐姐可以做皇妃,跟着皇帝享福,她却只有作为筹码,牺牲品嫁给赵明韬这个投降过来的短命鬼。她的父兄抛弃了她,她却不得不尽力为他们的名声和前途负责,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凭什么啊?凭什么?

    欧青谨过来谢刘力子,刘力子有些不满:“贤弟将来若是去做御史,想必一定名留青史。”民众会把容氏逼得不敢下鞭子和他老兄那张嘴脱不了关系。

    欧青谨自然知道他为什么着恼,笑嘻嘻地说:“大哥说笑了。小弟孝期出仕,已是冒了天下之大不违,哪里还够资格去做什么御史。我志向小得很,所求者,不过天下太平,衣食无忧,能阖家平安而已。”

    刘力子拍拍他的肩头:“你莫要滑头。这种事情不能再生,你必须想法子给我解决了。就算不是为了我,也得为了你自己考虑,莫非以后你都不出门了?”

    欧青谨早有此打算,笑着说:“不如去我家喝酒,我们慢慢说。”说着又唤夏瑞熙出来和刘力子见礼。

    一场纷争总算是告了个段落。

    容氏狂奔着回到王府,见着不顺眼的人就一鞭子抽过去,打得那些人怪叫,当然她打的都是赵明韬的人。蓝黛哭丧着脸跟在她后面,不停地为她收拾烂摊子。

    直到容氏泄够了,全身无力地扑倒在软榻上,嚎啕大哭起来,蓝黛才有机会揉了帕子递过去。

    容氏捶着床板:“蓝黛,我恨西京的这些男人!一个个都自以为是,人模狗样,假清高!”他们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包括赵明韬在内,都是瞧不起她的,她能从他们眼中看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来。

    她也想象她姐姐和那个夏氏一般,看上去斯文温柔稳重,可是她爹爹那么多妻妾儿女,她娘那般的没有地位,又怯懦,她不凶点怎么行?可是,她再凶又怎么凶得过她的父兄?她还是成了牺牲品。

    蓝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容氏的脾气越怪异,越爱迁怒于人,越放纵了。就像一朵开到了极致,就要谢去的花,没有了期望,肆无忌惮,以烂为烂地让自己枯萎衰败下去。

第66章廖氏

    这一夜,刘力子和欧青谨带着尚世卿,长寿和花老虎陪着刘力子的亲兵,分作两帮,喝酒喝到半夜才散。

    刘力子喝了夏瑞熙送过来的醒酒汤,打着饱嗝拍欧青谨的肩膀:“贤弟出的好主意,如果真的解决了这件事,哥哥我力保你再上一级。刚才我同你说的那件事,你要仔细思量一番才是。”又回头对夏瑞熙笑道:“弟妹好手艺,闹了这半天,给弟妹添麻烦了。”

    夏瑞熙自然是表示一点都不麻烦,而且她很乐意麻烦。打赏了刘力子的亲兵银子,把自家做的十二式精致糕点装了四盒给他带回去。

    送走刘力子,欧青谨把刘力子送给达儿的见面礼——一对鱼形玉佩交与夏瑞熙,温言道:“都让你不要等了,你还等,明日一早你不是还要去温泉庄子看鱼塘么?这么晚还不睡,明日又要说没精神。”

    夏瑞熙牵了他的手:“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对阿恪又有提拔和知遇之恩,特别是帮过咱们那么多的忙,你一次约他来家里来,我怎么能不认真招待呢?能出一点力也是好。说是找两个手艺精湛的厨人,也没找到,少不得自己多花些心思。今晚的菜式刘将军还满意吗?可合他的口味?”

    欧青谨在为家里奔波,她能做的不多,只能是尽量把这个家管好,让他有热饭吃,有热水用,在同僚面前有面子而已,也算量起努力吧?

    “嗯。”欧青谨含笑点头,“他特别喜欢你亲手做的那个豆角干蒸肉,还有小野鸡炖猴头菇。他吃了好多,说是味道很正,很地道。”

    夏瑞熙松了口气,刘力子是北方人,她按着家里有的食材,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两个北方菜来。她厨艺不精,又是靠记忆做的,虽然很用心,但自知做得不地道。不过有时候请人吃饭,不看手艺看心意,显然刘力子很给她面子,算是招呼好了。

    欧青谨有些微醉,把她的手拿了举在灯光下细看:“你怎么就会做这么多好吃的呢?你做的这些菜,是从哪里学来的?”

    夏瑞熙心虚地说:“有些是在京城吃过就记得了,有些是我娘教的。我懒,总是应付她,做得不好,这是人家刘将军给我面子,你还真信了。”

    欧青谨握紧她的手:“做得很好。不是我夸口,家里的嫂嫂们,除了大嫂以外,没有人能做出比你做得更好吃的菜。”

    夏瑞熙扑哧一笑:“除了大嫂啊,不就是只有二嫂和三嫂了吗?你干嘛不再拉上几个堂嫂和我比?我听说,均少的媳妇儿做得一手好菜,顶呱呱的。”

    欧青谨一口截断她的话:“在我心里,你是最能干的。你做的比她们做的都好吃。”

    虽然知道是一厢情愿,吹捧自己的话,夏瑞熙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心甘情愿地说:“改天我做鱼给你吃。”

    欧青谨趁机要求:“要做酸菜鱼,再做几个别的什么。你已经很久没有做东西给我吃了。”

    “你不怕辣着胃了?”夏瑞熙捏着他的鼻子,“现在可没有羊乳给你喝。”

    欧青谨笑起来:“我有个好法子,比喝羊乳更解辣,要不要我教你?”

    “是什么?”

    欧青谨笑了笑,捧住夏瑞熙的脑袋,伸出舌头在她唇上舔,舔着舔着就挤进了牙关,含糊不清地说:“是这个,不信到时候一试你就知道了。”

    夏瑞熙呵呵地笑起来,使劲推开他:“你酒气冲天,臭烘烘的。快让开,良儿来了。”

    欧青谨忙放开她,正襟危坐。

    良儿送了热水进来给二人洗漱:“爷和夫人早些睡吧,都敲四更鼓了。”

    夏瑞熙一看,良儿的眼睛早都熬红了,到底是十多岁的小女孩儿,熬不住夜,便笑道:“你自下去休息,我们自己来就行。”

    良好摸摸头,有些犹豫,这是她分内的事。

    夏瑞熙笑着推她:“去吧,我亲自伺候四爷洗漱。”

    “那夫人把用过的水放在门口,明儿一早奴婢来收拾。”良儿恍然大悟,人家夫妻要培养感情呢,吐着舌头笑着退下去了。

    洗漱完毕,夏瑞熙放了一盆热水给欧青谨烫脚:“跳了一天,很累是不是?让老婆大人亲自伺候伺候你。”

    她低着头给他细细地搓*揉脚趾头,足弓,足背,脚后跟,小腿,不时顽皮地揪揪他腿上的腿毛。“人家都说晚上洗一回热水脚,等于天天吃人参。以后我天天给你吃人参,你可得活蹦乱跳地给我剥削才是。”

    欧青谨久久不说话,夏瑞熙以为他太困太累,一舒服就睡着了。抬起头一瞧,欧青谨静静地盯着她看,黑黑的眼里满是如水的温柔。

    “盯着我看干嘛?”夏瑞熙举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魂喽……”

    欧青谨伸出手捧住她的脸:“熙熙,我突然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夏瑞熙的心跳骤然慢了半拍,她翘起嘴角:“我也是……”

    二日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用了午饭,夏瑞熙让花老虎套马车,她要和欧青谨去温泉庄子瞅瞅。那个花重金修建起来的鱼塘,她不想就这样荒废了,还有那些菜地,该种的还是要种起来。

    廖氏临时有些不想去:“夫人,都说是七不出门八不归家,您瞧今日是初七,出门不好,您不如初九出门最好呢。”

    良儿听了,脸色勃然一变,就算是这样,廖也不该这般来说道,昨日提起的时候,廖氏不也没说吗?怎的今日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大过年的,谁不想讨个彩头,出门不好,听着多憋,就像咒人似的。

    “我向来不计较这个。”夏瑞熙虽然如此说,心里也有些不乐。本来忌讳的事情多了,她基本没少做,不如一样都不计较,还乐得自在些,可到底是在过年,廖氏这样直白的说不好……她到底是俗人一枚,心里还有有些计较的。

    廖氏见夏瑞熙神色有些不喜,便白着脸低下头,说是给达儿收东西,慢慢地退了出去。

    夏瑞熙有些着恼,日程是昨日就定了的,当时她就吩咐廖氏收拾东西了,怎么现在还没收?便问良儿:“廖氏怎么了?我看着她怎么不想去?昨日说起来的时候,她也没说有什么事。”

    良儿回道:“昨日有人来寻她,好像是她娘家人。她当时就把达儿交给奴婢看着,出去了半日才回来,回来脸色就不太好,今儿一大早又出去了一趟,奴婢看她的模样,估计是想给您告假,却不敢开口,所以寻那样的借口中,您不是每日都要睡午觉的么?那时候她正好出去,其实她就是开口,夫人还会不体恤她么?竟然说这话,这样倒好,您要出门,心里还噎巴巴的。”

    “依奴婢看,反正今日也晚了,这天气也不大好,估计还没到天就黑了。要不,咱们真的就初九去吧,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左右爷也要过了元宵节才去衙门。先让长寿骑马去庄子里打个前站,咱们去了也方便。”

    夏瑞熙应了:“是这个道理。既然是她家里有事,便准她几日假。你去把她叫来,再取五两银子出来。”

    不多时廖氏低着头来了,眼睛周围还扑了些粉,夏瑞熙不由有些讶异。须知廖氏平时连胭脂水粉都舍不得买,有一盒粉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了,质量又差味道也刺鼻,偶尔用了一次,达儿闻了就不停地打喷嚏,夏瑞熙便不许她再用。

    现在廖氏突然地又上了粉,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她哭过了,害怕主人嫌弃,所以特意上的粉掩盖。

    夏瑞熙暗叹了口气,这也是个可怜人,悲欢喜乐总爱闷着。看着她这段时间仿佛要开朗些了,谁知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遇到事还是这副愁苦样子。当下温言道(.www.uu234.com):“我听说昨日你家里有人来寻你了?可是有什么事?要不然,给你几日假,你回去照应照应?”

    廖氏惊恐地抬头,飞快地扫了良儿一眼怯怯地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奴婢的爹爹偶感风寒而已。奴婢就是去看了看,以后再也不会了,回来都换衣服洗手的,绝对不会把病气过给小少爷……求夫人开恩,奴婢一定会带好小少爷的。”说着,眼圈儿又红了。

    夏瑞熙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当做是试探了,连真话都不敢说,不由更可怜她:“我是真心问你,想给你几日假。你来我家里,签的是活约,也没告假休息过,过年原本也应该放你回去和家人耍几天的。只是我一直都忙,所以忘了,是我考虑不周。今日良儿提醒我,我才想起来。”

    廖氏闷着头不说话,却是没有先前那样紧张了。

    夏瑞熙让良儿把五两银子递给廖氏,廖氏惊疑地不敢接,夏瑞熙只好道:“这银子是额外赏给你的,你去瞧瞧,买点药什么东西的回家去看老人,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家里人都知道,廖氏过得很节省,她把工钱和得到的每一个赏钱都细心地存起来,只为了将来养老,绝对不会浪费一个子儿。

    夏瑞熙给她这钱,也是考虑到她的难处,普通人家平时就看不起病,药太贵了,往往小病拖着大病,更何况是在这个世道?

    廖氏拼命忍着眼里的泪,要给夏瑞熙磕头,夏瑞熙忙让良儿拦住了,她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希望廖氏能更用心地待达儿。

    廖氏提着夏瑞熙给的半袋白面二斤肉和一盒糕点,揣着银子回家,一路上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爹的病早把原本就不丰厚的家底折腾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她兄弟也不会来寻她想法子。有了这些银子,大概够她爹看好病了吧?

    廖氏才一进娘家的门,就惊异地现屋里多了几个衣着华丽的陌生人。

第67章 一年之计

    温泉庄子不出夏瑞熙的所料,一派的凋敝荒凉。那片杏花林还在,精舍也还在,只是屋里奢华精致的装饰早就被洗劫一空。鱼塘里的鱼更是被捞得精光,鱼花花儿都没剩下一个,最夸张的是,就连闸阀门锁都被人偷走了,那好歹也是铜呢。

    不过,这一带向来是富人后花园,当初正是乱兵重点洗劫的对象,相比较其他被烧了房子的庄子来说,他们算是幸运的。只要有房子在,可以住人,其他的都好说。

    初十一大早,欧青谨带着小厮阿满等人在放干了水的鱼塘和沟渠里四处检修漏水的地方,又请人重新铸造闸阀。

    夏瑞熙则让长寿召集周围的佃户打听情况。她就想问问,养的那些鱼,最后长了多大,味道可肥美。知道具体情况,也好做出及时的应对。

    佃户们听说东家回来了,正想着要来租地种,有人去唤就一窝蜂地来了。结果一听坐在帘子后面的夫人问起鱼塘里的鱼,俱都成了哑巴,推说不知道。这些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偷过里面的鱼,现在一听东家问起,都以为是要和他们算账,自然要推不知道。

    夏瑞熙低声交代了良儿几句,良儿走出帘子去大声道:“我们夫人说了,她看见今天有这么多人来继续租地,她很高兴。前段时间,大家都过得很苦,活下来不容易,所以前几年欠的租子什么的,一概不再过问,都一笔勾销,账只从今年算起。夫人问起鱼,只是想知道能不能养出好鱼,没有其他意思。要是能养出好鱼,那便要出钱聘人养鱼护鱼,也让大家在农闲的时候还能多些进项。”

    欠的租子都不要了,那些鱼想必也不会再追究。更何况东家若是要出钱聘人养鱼护鱼,那可是一大笔进项。当下便有那脑子灵活的人上前回答夏瑞熙的问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想得到那养鱼护鱼的活。

    夏瑞熙一直忙到午饭时分才算问完,又让长寿带要租地的佃户出去画押。

    饭刚好,欧青谨也恰好回来,边洗手边问她:“我刚才听佃户兴高采烈地夸你是个活菩萨,说你免了他们往年的租子?”

    夏瑞熙给他盛汤:“不得不免呢,他们哪里有拿出来的?你没看见他们那个样子,吃的都没有,种地就是唯一的指望。免了往年的租子,他们心里高兴,就不会去逃荒。我看附近荒了的地也蛮多的,现在地价便宜,不如买些下来如何?连成片了,都改成水田,地闲着的时候就种蚕豆。这样一年到头地都不闲,大家也能吃饱。”

    欧青谨坐到她身边,柔柔地说:“都依你。我这就让人去打听,看哪些地要卖的,咱们回去就把他给办了。要不然这样,城里有好多铺子也是要贱卖出手的,不如一起拿下了,将来就是租也够本儿。”

    夫妻二人定下了一年大计,才专心吃起饭来。那边达儿突然哭起来,原来是廖氏在喂他吃煮烂的面条,喂了第一口,第二口就不知喂到哪里去了。达儿等不得,便咧嘴表达不满。

    见达儿哭了,廖氏紧张地瞟了夏瑞熙夫妇一眼,忙抱起他来哄。良儿去接过达儿,脸色有些不好看:“达哥儿是饿了,我来喂。廖嫂子家里事多,想必也没休息好,你先去吃罢,等会子来换我就是。”

    廖氏看了夏瑞熙一眼,见她面上淡淡的,并没有多说什么,方垂下头谢过良儿去了。

    良儿边喂达儿边抱怨:“她从昨日回来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昨夜里居然忘记给哥儿绑尿布,尿湿了几床褥子,她天亮了才发现,好在这里有地热,哥儿身体好,没冷着。刚才瞅着她喂面条,喂了第一口,第二口就呆痴痴的放在哥儿的鼻子前不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夫人您要敲打敲打她,其他差事可都比不过照顾哥儿这样精细。”

    夏瑞熙道:“得了,她家里老人病着,难免有心事,谁还没个恍惚的时候?改个时候,我点拨点拨她就是了。她的脾气闷,你可别背地里又训她,害她又躲着哭。”

    良儿便知自己平时训廖氏的话都给夏瑞熙听见了,她自来在夏瑞熙面前自在惯了,也不以为意,口气越发地冲:“夫人别心软,奴婢脾气虽躁,可却是真心为她好呢。不是奴婢夸口,离了这里,她哪里能找到这么好的东家?”

    夏瑞熙知道良儿的脾气,不和她计较。欧青谨却是轻笑一声:“改日提拔良儿做管事,帮夫人把这些大事小事都管了,省得夫人操心,可好?”

    良儿这才惊觉自己说话有些过了,当下有些脸红,侧身行礼道:“都是夫人惯得奴婢不知天高地厚了。”

    欧青谨淡淡地说:“以后注意些。”又和夏瑞熙说:“你的心却是软了些,其他事可以出得错,照顾达儿的事却是不能出错,她若是做不了,另外请个人来做就是。良儿又要伺候你,又要伺候玉姑姑,忙不过来,等回去以后,寻人牙子来,连灶上的一并寻了,再买两个本分些的丫头。”

    廖氏却没有依着良儿的话下去吃饭,而是立在门口一直听着,想看看夏瑞熙是否会责骂她。骤然听见欧青谨这一句,好似晴天霹雳,炸得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晃晃悠悠地走了。她却没听见欧青谨后面的一句话:“让她去做些别的活计,能养活她自己就行。”

    夏瑞熙用绢帕擦了擦嘴:“知道了,我是想着平时达不多数时候都是我领着,她是第一次犯错,又自来老实本分,轻轻点拨一下就行,结果你们一个个都不依我。等她吃完饭,让她来见我就是。”

    夏瑞熙带着达儿睡了午觉起来,廖氏才红肿着眼睛进来,畏畏缩缩地立在角落里,头也不敢抬,夏瑞熙看着她那模样儿,心头有许多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挥手让她下去。心里却是下定决心回去后就不要廖氏领达儿了,廖氏这个性子,实在是不适合。也不知道廖氏的特长是什么?不如让她四处帮帮忙,观察一阵再说。

    接下来的几日,夏瑞熙便尽量自己多领达儿,她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良儿领着。廖氏突然闲了下来,虽然夏瑞熙让她四处去看看,可有什么帮忙的就搭把手,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专门教养小少爷的妈妈,哪里敢让她帮忙?

    廖氏闲了几天,越发地认定主人家是不要她了。最难受的是,她夜里习惯抱着达儿睡,下意识地把达儿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疼爱,如今就是自己一个人,看见达儿也不得抱,实在是挠心挠肝的难过,少不得夜夜哭泣。加上心事重重,神思越发地恍惚起来。

    十三那日,一家人要回西京城,准备过元宵节。

    廖氏往日都是抱着达儿和夏瑞熙坐的一张车,今日她觉着自己可能已经没了这个资格,很自觉地要去和玉姑坐后面的驴车。谁知达儿见了她,便依依呀呀地瘪着嘴要她抱,到底是陪伴照顾了这么长时间的人,培养出感情来了。

    廖氏心头一阵狂喜,险些没哭出声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孩子她没白疼,心里到底也是有她的。手刚伸出去,有想起旁边有他亲娘看着,不由软软地耷拉下手臂。

    夏瑞熙叹了口气,把达儿递给她抱着:“你过来和我坐吧,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还是开门见山地和廖氏说说清楚,省得她又总是哭。

    主母还会有什么话要同她说呢?无非就是说不要她了吧?廖氏心头彻底绝望,紧紧地把达儿贴在怀里,忍住泪水轻声说:“夫人不用说了,奴婢都知道,是奴婢不好,让您和四爷失望了。正好奴婢的爹爹病重,身边无人伺候,等回去以后,奴婢就请辞回家去。”

    夏瑞熙皱起眉头:“你要请辞回家去?”她一直都以为廖氏不愿回娘家受气,廖氏要走,这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廖氏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低声道:“是。奴婢的爹爹对奴婢一直都很好,从出嫁前道出嫁后,再到回娘家,只是他年老体弱,护不得奴婢。如今他病重,奴婢想去床前尽尽孝道。”

    夏瑞熙道:“你爹爹的病可好些了?处处都要用钱,你辞了回去,可怎么好?”

    廖氏低眉垂眼地道:“谢夫人关心,奴婢家里来了几个很久不曾见面的亲戚,他们如今发达了,愿意帮奴婢的爹爹治病。”

    既然是这样,夏瑞熙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强留,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有各人的命,她不可能照顾尽天下的人。

    说话间,达儿瞌睡来了,用白胖的小手紧紧抓住廖氏的衣襟,把脸往上擦。廖氏慈爱地搂紧他,轻声地哼起儿歌,达儿睡过去,廖氏盯着他头顶那几根稀稀拉拉的黄毛,怜爱地说:“哥儿这头发,以后长大了必然会变浓密的。”却是始终舍不得把达儿交还给夏瑞熙。

    回了西京城,欧青谨果然让长寿四处去寻别人要卖的铺子,打算拣那地段好的买下来,也不做生意,就随他放着,只等将来平定了好租出去。夏瑞熙则让人牙子领了人上门来瞧。

第68章 当野兽遇到野兽

    平淡无味的元宵节一过,人牙子就领了人上门。

    带来的人虽不少,夏瑞熙真正满意的却没有几个,丫头们不是太小就是太笨,要不然就是心眼不正。最后只挑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并一个厨娘。厨娘姓李,是连着她女儿小竹一起买的,小竹圆脸圆眼,很是可爱。另一个黑皮肤大眼睛的丫头却是被玉姑一眼看上,因而留了下来,直接就拨去伺候了玉姑。

    说到奶妈,却让夏瑞熙挑花了眼。除了几个看上去就贫苦,瘦叽叽,看上去就营养不良的,竟然还有两三个极不错的,个个干净整齐,口齿伶俐,出身清白,奶水又好,教养孩子都有一手,说起来头头是道,个个儿都比廖氏强。

    特别是其中一个范氏,最为出众,论长相,是那种最安全最讨喜的,看着五官一般,却透出一种亲切随和,一说一个笑,开朗大方,手脚又麻利。正好合了夏瑞熙要寻个开朗大方的人的打算。

    夏瑞熙心里基本定了就是范氏,正要开口询问价钱,却听帘子一响,欧青谨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当下寻了个借口,让良儿守着,自己出屋去瞧。

    夏瑞熙进了左边厢房,只见廖氏抱了达儿立在一旁,欧青谨坐在中间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问廖氏:“把你刚才和王周氏说的话再说一遍给夫人听。”

    廖氏有些不安,红了脸轻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说夫人和小少爷真有福,平时奶娘最是难寻。夫人才说是要寻奶娘,就来了这好几个,个个都极不错,倒像是别人养着就等夫人来挑似的。”

    夏瑞熙有些茫然地看向欧青谨,欧青谨伸手从廖氏怀里接过达儿,对廖氏温和地说:“好了,你先下去。”

    待廖氏走远,欧青谨皱眉道:“平常人家的饭食不够,奶水也就不多,只够自己孩子吃。出来做奶娘,若非是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就是像廖氏这样孤苦无依的,总之没几个高兴的。大户人家里的,一般都是寻了早早就养下来,省得临时难找。廖氏不说这句话,我倒没想到,为何她刚刚一请辞,才和人牙子说了,她就寻着这么多奶娘?这么凑巧,又合你的心意,只怕其中有古怪。”

    刚才那些奶娘确实蹊跷,一个出众的已经难寻,怎么会还有两三个?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模样,与廖氏愁苦的样子反差巨大。要说巧,确实太巧了些。夏瑞熙不由一激灵:“你的意思是?”她提心吊胆地看着欧青谨:“那其他的人是不是也不要了?”

    欧青谨安慰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也许是我多心了。其他人我看着倒没什么问题,这样,奶娘不要寻了,反正达儿现在也不难领,又是吃着你的奶,王周氏帮忙看着就好。也不要做在脸上,出去就说人都不错,只是达儿八字硬,还要看八字合不合,过几日人牙子来问话时,就全都推了。”

    夏瑞熙正要出去,欧青谨又道:“等廖氏走的时候,你多给她些银子吧。这个人虽软弱闷气,却是真心疼达儿,今日还多亏了她多那句话。”

    廖氏遇到些什么?为什么会神思恍惚,又为什么会请辞,她说这句话是有意或者是无意?这些欧青谨无法知道,但他知道廖氏的的确确是真心疼惜达儿,也不是个坏人。其实凡事有因有果,廖氏心疼达儿是一个原因,夏瑞熙一贯对她极不错也是一个原因。

    夏瑞熙出去,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把每个奶娘的情况又从头到尾地详细问了一遍,才按着欧青谨的话要每个人的八字。从始至终,她都紧张地盯着那几人的样子瞧,总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来,结果自然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十九一早,廖氏便辞工去了,走时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的,倒让夏瑞熙凭空生出无数的罪恶感来。

    接下来春耕播种,养鱼裁春衣,夏瑞熙没有得过一天闲。日子一晃晃到了二月份,其间赵明韬派人来传喜讯,带来夏瑞蓓的“口信”说是希望夏瑞熙带了达儿去瞧瞧她,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夏瑞熙没有去,只是备了一份厚礼送过去。

    后来廖氏又回来过一次,说是想打短工,欧青谨不让夏瑞熙见她,自己拿了二十两银子去,二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日,廖氏方流着泪离去。夏瑞熙问起,欧青谨只说廖氏其实是来借钱的。

    这一日,按着日子算,白氏带着孩子们高低几日内便要到,吴氏便请了夏瑞熙去帮忙坐镇休整各个院子。其实就是想和她商量,把锦绣园安排给欧信舍,欧信舍年龄不小了,一出孝就该成亲。

    夏瑞熙哪里有不允许的,以前分家时,欧二老爷就明确表态,将来这老宅是要由长房继承的,既然搬出去了,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吴氏特意请她过去,其实也是为了把关系搞好,怕她多想。

    夏瑞熙向来是个人家给她一分,她便要还人家两分的人。当下欢欢喜喜地帮着吴氏料理好家务,又去陪着欧二夫人说了一回话,被尚敏拉着撒了一回娇,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回家。

    欧青谨从衙门里回来,一进门就笑得打跌。夏瑞熙问了他几回,他才忍住笑说是刘力子被容氏闯进府里去抽了两鞭子,始作俑者却是他。

    原来为着娘子军总跟着容氏横行霸道的事,他给刘力子出了个主意,便是让刘力子写信去给容六公子,道是西京守城将士远离家乡,大多数人不曾成家,发生过好几起骚扰当地女子的丑事,这样不利于收拢当地民心。

    娘子军多是到了或是超过婚配年龄的女子,不如让将娘子军适龄女子婚配与西京守城将士,更利于稳定人心。另一个,也是断了容氏羽翼,让她胡闹的范围缩小的意思。

    因容氏闹得实在不像话,容六公子心中也着实有些恼火,便大笔一挥,应了此事。刘力子一直瞒着,直到万事俱备了,一边让人请容氏喝茶吃饭,顺便通知她容六公子的决定。一边让人把王府里的女兵唤回娘子军的驻地,带人把凡是能召集起来的娘子军都统统围在了里面。

    娘子军中凡是不愿意的,便遣散回去,愿意嫁人的,便可由她自己去挑夫婿,每对新人赏银五两,新衣两套,当时就拜天地。多数女子都是愿意嫁人的,更何况是由她们自己挑?只有极少数几个不愿的,或是已经有了人家的女子领了盘缠银子离去。

    容氏知晓后,当场就掀翻了桌子,带着几个随她出来的女兵打马狂奔去娘子军的驻地,却被刘力子的人找借口拦在了外面。任她暴跳如雷,鞭子狂舞,也没人理睬半分。

    等到刘力子办完事避开她走了,她再进去,娘子军已经解散,成为不折不扣的军眷,从此只听自家男人的话,不再是她的属下。

    没有了娘子军撑腰的容氏不再是从前的容氏,她身边只剩下几个亲兵,在王府里,放眼望去再不是她的天下,赵明韬的人占了绝对。这不是比当胸踹她一脚更让她难受窝火么?于是她便追去了刘力子的府里闹腾。

    刘力子因想着此事光躲不是法子,迟早还得面对,否则这个女人每日的来闹腾,他还办不办公事了?于是便让人请容氏进去。

    容氏窝了一肚子的火,进去虽然铁青着脸,却没有动鞭子,只是坐着不停地喝茶——她吵得饥寒交迫,口干舌燥。

    刘力子先前还防着她会乱来,见她一直喝茶,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放松了警惕,恰恰就吃了容氏的大亏。

    容氏问他要容六的信件,等他回身去拿信时,容氏就从后面甩了他两鞭子。刘力子大怒,扯过她的马鞭就扔进了火盆里,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满脸凶相,似乎要把容氏生吞活剥了一般,吼道:“我看你这王妃不要做了,回去给你姨娘养老去,让你家里另外送个人来。我这就给你六哥写信。”

    放眼这西京城,除了他,当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和容氏说话,并且说得这样透彻。他不同于其他人,他不是容家军出身,虽然是奴仆出身,他却和睿王有过命的交情,战功赫赫,是近臣亦是功臣。所以他敢说,敢管。

    但这些话他也只是吓唬容氏,想想就知道,新朝哪里会有那么多合适的女人嫁给赵明韬?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容氏越闹腾,她的处境越不妙。

    容氏心里想的却是,赵明韬连她的贴身婢女都敢杀,她家里不但不吭气,还解散了娘子军,自己真的是无所依靠了?想赌气一走了之,却是不敢回王府去,只怕赵明韬得了消息就在那等着收拾她——他不会休妻,也不会杀她,但他一定会加倍折辱她。

    思来想去,刘力子是她唯一可以指望的依靠,便伤心地大哭起来,说是刘力子要逼死她。她没了娘子军看守王府,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赵明韬要是来欺辱她,她就死在将军府,做鬼也不放过刘力子。

    曾经当着西京城大大小小官员,一刀砍死原布政使张大人,并把人家的头割下来用枪挑着当球耍,血污四溅,面不改色,狠辣无比的刘力子,一时之间还拿一个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没有法子,只得忍下气白白挨了那两鞭子,又再三保证,不会让她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容氏还是大哭不止,哭声传到外面,弄得好多人探头探脑地看。刘力子把头发都揪断了几十根,险些要给容氏作揖,只求她别哭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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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剩女夏瑞熙重生为古代剩女,她处心积虑,来回奔波,上蹿下跳,装傻卖痴,只为了实现两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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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只嫁对的,不嫁贵的。尤其不嫁有财、有势、有名、有貌的豪门“四有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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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坚决不让小妾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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