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赵长卿并没有多理会凌二舅家的事,李明珠也定了亲事,竟是赵勇的顶头上司宋千户家的儿子。定亲的时候,赵家一家人都去吃了定亲酒。
赵长卿大部分的心思依旧放在同苏先生学医和欧阳先生习武两件事上,楚渝正月十六送了盏琉璃灯后也没再来了。赵长卿思量着,肯定是她说楚渝“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中看不中用”什么的,楚渝生了气,就不来了。
赵长卿心下酸酸的,又有些庆幸,想着,“看来他家是死都不乐意的,他少来招惹我也好。”
殊不知现在楚渝心里也酸酸的,尤其是接到什么“欧阳青峰带着赵长卿出去跑马、打猎”一类的消息,楚渝就牙根儿痒痒,心说那老不正经的家伙,就是做人师父也得知道避嫌啊!
哎呀,尤其是那傻妞,笨得要命,万一给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楚渝心里担忧赵长卿被骗,神情就有些恍惚,楚将军问,“在想什么?”这么神思不属的。
楚渝老老实实道,“在想卿妹妹啊。”
楚将军:真是上辈子作孽,修来这样的儿子!
楚将军忍怒道,“你要实在想女人,我叫你娘给你安排两个通房。”在楚将军看来,儿子这样巴着一个赵长卿不放,八成是憋出来的毛病。
楚渝表明立场道,“我虽想女人,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又说起正事来,“爹,你有没有觉着,这两年户部的银子到得格外俐落。”
楚将军道,“宋嘉让定了戚国公府的姑娘。宋荣本就深得帝心,户部尚书一把年纪,没几年就要退了。他又结了这门姻亲,户部尚书的位子怕是非他莫属了。”
楚渝道,“哦,这门亲事倒是定的实惠。嘉让以前还跟我说想着考武举来着,爹,不如我也去考武举吧。”转移他爹的话题。
楚将军道,“你与他不同。他本是文官门第,考武举不过是谋个正经的武官出身,日后前程上省得人说嘴。咱家本就走得武官路子,你去考武举,反是周折,浪费了时间,倒不如跟在我身边学得更多。”
楚渝笑,“爹说的是。”
楚将军面色一沉,“转移话题也没用,宋嘉让看着直爽,肯听家里话就比你强百倍。这亲事一结,少走十年弯路。你若是跟赵家结亲,我也不能照看你一辈子。现在做着少将军,人人奉承自然舒服,你何曾真正见过外头人的嘴脸。”
楚渝道,“我也是跟师父在外游历过的。”
“真正厉害有本事的人,谁不是卖与帝王家图个封妻荫子,如欧阳青峰这样的毕竟是少数。”楚将军道,“行了,这几日清闲无事,咱们到外头跑跑马,也松快松快。”
“我去安排。”楚渝站起来,想了想又说,“爹,我觉着,我要是无能的,哪怕爹你再怎么抬举,我也立不起来。我要是自有本事,难道没有个显赫岳家,就会潦倒一辈子么?我跟爹你当年比,非但有这许多亲戚扶持,也有爹你手把手教着,若我以后不如你,爹你不用怪我没显赫岳家,怪也只怪我无能。”
“行了行了,滚吧。”烦得人两耳流油。
楚将军出城行猎,那就不是搁俩兔子野鸡哄人玩儿的狩猎,而是真真正正到草原上行猎。
楚渝以往很会拍他爹马屁,今次不知何故,他爹看上啥他抢啥,有时父子两人的箭射到同一只猎物,楚渝还会欠扁地,“爹,让你啦让你啦!”
手下亲卫只能假装没看到将军大人的臭脸,楚渝一行是在中午遇到欧阳青峰一行的。楚渝简直是千里眼,隔着那么老远,楚将军尚没看清远处那一行马队是谁,楚渝已道,“师父他们。”说不定有他家卿妹妹,嘿嘿。
待两拨人走近,楚渝肆无忌惮的瞧着赵长卿不挪眼,赵长卿只能当没看到楚渝了。
楚渝见赵长卿装没看到,他便自己把脸挡起来,装模作样道,“我也没看到我家小师妹,我眼瞎了。”
赵长卿顿时想一拳捶死他!
楚渝驱马到赵长卿身边,望着欧阳青峰问,“师父,你们这是遇到狼群了?”随从的马上挂着好几头狼。
“一个小狼群,只有十来只狼。”欧阳青峰颇是遗憾。
楚渝则万分庆幸,道,“幸而是小狼群,真遇着大狼群,师父你武功高强,我师妹多叫人担心哪。是不是,师妹?”
赵长卿别开脸,不说话。
楚将军也不能在草原教子,打断楚渝的话,道,“既遇到了,就一起打猎吧。”
楚渝只当没听到他爹的暗示,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厚着脸皮粘在人家赵长卿身边,他骑术高明,赵长卿快他便快,赵长卿慢他便慢。楚渝还有闲情逸志在马上聒噪,“师妹,你这既不挽弓也不带箭,你拿什么打猎啊!别跟我说你用两只手去抓啊!你是跟师父出来玩儿的吧?你真是来打猎的?”
赵长卿瞪他一眼,楚渝瞧她含嗔带怒的小模样,愈发来劲,笑,“师父也是,怎么带你个绣花枕头过来?来来来,师兄教你怎么挽弓啊!”楚渝一面聒噪,还不耽误他马上引弓,流星般的一箭迅疾飞出,在没入猎物身上时,一颗黑色飞煌石啪的打在楚渝的箭上,箭势一偏,穿入泥土。
楚渝颇是目瞪口呆,寻常人没有三十年功力,断然做不到这一步。但赵长卿不同,她天生神力,先前只是不知道如何用罢了,如今经欧阳青峰指点,大有高手气派。
梁青远赞道,“赵姑娘好身手!”
赵长卿僵硬一笑,“学的时间短,准头也不大好。”
这种回答……
梁青远自己习武十五年,很是无语。
其实楚将军也相当震憾,知道赵长卿天生神力是一回事,真正见到是另一回事。
楚渝啧啧叹道,“哎哟,还真是背着我跟师父学了不少本事。”
赵长卿驱马躲开楚渝,楚渝跟在后面,“害羞什么,你功夫好,师兄也替你高兴啊。师父后继有人啦!”
听到“后继有人”这四个字,楚将军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反射出两个字:孙子!
楚将军不得不出声制止,“楚渝,你老实打猎!”
楚渝遂老实的跟在赵长卿身畔,他不说话,赵长卿的心也安静下来。楚将军打猎是只挑威风的,什么鹿啊野羊啊之类的下手,赵长卿是出来练手的,她不挑猎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瞅见了就用飞煌石去打,还大都例无虚发,多是中在头部。
楚渝道,“准头很不错了。”
赵长卿没楚渝那等分心本事,她本就是个一心一意的人,闻言也没提防与她说话的是谁,道,“差的远,师父说要打在眼睛上才算,这样皮子剥下来才完整。”
楚渝绝倒!
一直到天黑,大家载着满满的猎物回城,赵长卿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猎物,欧阳青峰的侍从驼不了的,楚渝令亲卫帮她带着了。
赵长卿为人向来大方,对梁青远道,“梁大哥,今天麻烦你了。我这就跟师父回去了,那些帮我驼猎物的侍卫大哥们也辛苦了,谁驼的就算谁的。我跟师父猎了这许多,本就吃用不尽的。”
楚渝嘴里叼根草,无所谓的瞅着天边夕阳,俊逸的半张脸染成淡淡的金色。
梁青远打量一眼小舅子的神色,笑,“那就多谢你了。”
赵长卿笑,“该是我道谢才是,今天没你们让我,我也猎不到这许多东西。”
赵长卿看欧阳青峰同楚将军寒暄完毕,就驱马过去,听楚将军吩咐一声,“阿渝,去送送你师父和师妹。”
赵长卿第一反应是去瞧楚将军,心说:将军大人这是怎么了,忒个反常!就听到楚渝激动响亮又傻气十足的应了声,“嗳!”
楚将军见赵长卿瞪圆一双杏眼不解的望着他,倒是很和气的对赵长卿微微颌首,就带着人走了,心下想着,看赵长卿同梁青远说话行事,倒也大方,又有这一身不寻常的神力,倘若能传给自己孙子,楚将军只觉着睡梦中都能笑醒了。
楚渝驱马到赵长卿身边,小声说她,“别犯傻了,赶紧走吧。”
赵长卿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她听惯了楚渝的话,傻傻的应了一声,就一起走了。走了半晌,赵长卿才又想起以前说的不同楚渝见面的话。可今天非但见了面,还说了好几句话,楚将军又叫楚渝送她与欧阳青峰回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一想到此处,赵长卿的心就呯呯直跳。
楚渝看赵长卿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样,侧身过去曲指敲了赵长卿额角一记,赵长卿吃痛瞪他,楚渝正色提醒道,“骑马看路,现在路上人多的很,小心撞了谁。”
“哦。”赵长卿偷偷看楚渝一眼,楚渝嘿嘿怪笑,赵长卿被抓个正着,面儿上挂不住,便道,“你也看着路,免得撞到人。”
“哦哦。”楚渝别有用意的怪笑两声,赵长卿脸都红了。
欧阳青峰暗叹:这他娘的被人无视的感觉真是……太他娘的不爽了!
赵长卿觉着脑子有一些不清楚,楚渝送她到家,她竟然没拒绝。楚渝没进门,对赵长卿道,“今天也累了,回家好生泡个热水澡,解解乏。赶明儿我就叫父母上门提亲。”
幸而这话是悄悄在赵长卿耳际说的,就这样,直待楚渝骑马离开,赵长卿雕塑的样子在门口站了老半天。她,她回家没敢说楚渝说的提亲的事,总觉着不像真的。
倒是凌氏见闺女带回这满满一车的猎物,惊叹道,“我的天哪,都是今天猎来的?”
赵长卿打叠起精神,笑,“是啊,外头草原猎物极多。师父只留了两头鹿两头羊,余下的都给我了。母亲,咱们自家吃不完,各处亲戚分一分吧?”
赵长宁苏白都跑出来看稀罕,赵长宁那羡慕劲儿就甭提了,不停的说,“姐,姐,早知道,我今天逃一天学,你带我去啊!”
凌氏训他,“赶紧给我闭嘴!看你是想吃板子了!”
苏白就很斯文道,“多是射中头部,皮子都很完整,剥下来硝一硝以后做东西都好,若是给不懂行的,反弄坏了。”
赵勇笑,“很是。”
分猎物的事是赵勇带着赵长宁苏白来安排的,赵长卿回屋梳洗后,用晚饭时听凌氏说,“这回带回来的猎物实在多,亲戚朋友的各家分了分,还剩下许多。如今天虽冷,做腊味儿的时节还早,就腌了一些做咸肉。再有多的,剥了皮都给小梨花儿送了去,咱们铺子里不是卖卤肉么,就卖了吧。这可是地道的野味儿呢。”
赵老太太笑,“很是。”
凌氏又说,“那些皮子,老爷叫了铺子里掌柜过来,让他带去硝了。这是长卿打猎额外得的,又都是新皮子,介时也不要拿去铺子里卖,咱们自家使才好。”
赵老太太都含笑听了,道,“别忘了孝敬亲家两张好皮子。”
凌氏笑,“是。就是老太太榻上这狼皮褥子,也好几年了,索性换了新的,也暖和。”
赵长卿心不在焉的听着长辈说话,如今楚家却是硝烟四起。
楚将军既有决断,就不是瞒着妻子的脾气,何况这定亲成亲的事都要女人来操办。
楚将军一说要同意与赵家的亲事,楚夫人险把他从房里撵出去,楚将军对老婆倒是有一手,随口扯道,“那混账天天深更半夜的跑出去,在人家屋子外头转悠。你说,不成全他能怎么办?”
楚夫人立刻道,“难道是赵家那小丫头勾搭着咱们儿子出去?”
“没有的事,我天天派人跟着他。他到了赵家也不进去,就深更半夜的在外头守着,这要怎么办?莫要因个丫头就把儿子逼出病来!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要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楚将军反问。
楚夫人顿时哑了。
其实楚夫人不用嫌弃赵长卿,想了知道,楚夫人真不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不然也不能给自己爹嫁给当时尚未发迹的楚将军。当然,那会儿楚夫人的爹也只是兵部一小官儿,并非如今的兵部尚书。
楚夫人关键是命好,她不是姐妹中最出众的,如今看来,却是姐妹中嫁得最出众的。楚将军有本事,楚夫人自然是妻随夫贵,几十年过得儿女双全顺风顺水。
而且,楚将军是个相当长情的人,妻子嫁他多年,当年寒微时也曾苦苦的操持家事养育儿子,随他宦游各地。如今显贵,楚将军并未纳妾迎侧,反是一心一意的同楚夫人过日子。要知道,这样相对单纯的环境里过了几十年,楚夫人的性子颇好糊弄。
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想到儿子深更半夜去人家房子外头吹冷风的事,楚夫人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伤感道,“一个两个的,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楚将军见妻子这样伤心,起身道,“罢了,我再去揍他一顿,他若不肯改,就天天打,我就不信还有不怕打的牲口!”
楚夫人忙拦了道,“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又哭,“世上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哪,儿子不听话,你是好好教他,就知道打,打有什么用,我快心疼死了!”
楚将军两手一摊,“你倒是教我个巧宗。”
楚夫人哭了一回,算是允了。楚将军劝慰了楚夫人半夜,又细细说了诸如,“赵家虽门第低了些,好在边城女孩儿,瞧着身子健壮。赵姑娘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不说,前二年又生了个幼子。咱们阿渝同阿越也是龙凤胎,说不得以后好几对龙凤胎的孙子孙女。”
楚夫人哼道,“楚姑娘今年才十三,咱们阿渝都十九了,这起码还得等个两三年才能成亲,等抱孙子,真不知猴年马月了。”
楚将军拍拍妻子的脊背,“哎,儿孙自有儿孙福,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将来有苦头也怨不得父母,咱们放宽心就是。”
楚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渝就早早的过来给父母请安了,擦前蹭后,端茶递水,那叫一个孝顺体贴。楚夫人恨恨道,“养儿子有什么用!”
楚将军踹他一脚,“滚吧,别在这里碍你母亲的眼。”
楚夫人又忙叫住儿子,“来了就一起吃早饭吧。”嗔丈夫,“怎么倒把儿子往外撵,现在还没成亲,知道来看看咱们两个老东西。将来若成了亲,他眼里还能有谁?”
楚渝美滋滋的笑,嘴甜语蜜的哄他娘,“就是将来成了亲,无非就是多个人来孝顺爹跟娘。”他就知道,搞定老爹就是搞定老娘。
楚夫人再溺爱儿子也受不了楚渝这种把嘴咧到后脑勺的蠢相,颇不是滋味儿的用过早饭,服侍着丈夫穿戴好道,“你去营里吧。这事也不急,我叫阿越过来商量商量再说。赵姑娘年纪还小呢。”说着,又叹了一回气。
待丈夫走了,楚夫人将闺女叫到家里,可是狠狠的哭了一回,道,“你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难道世上就没有比赵姑娘好的了?怎么就非赵姑娘不可了?”
楚越递上帕子问,“娘,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同意吗?我看大哥现在还好啊。”
“好什么好?深更半夜的跑人家房子外头瞎转,这边城的风多凉啊,晚上就跟刀子似的。他就一点不知道体贴父母,他是拿刀戳我的心呢。”楚夫人泣道,“这要万一冻出病来如何是好?他又天天骑马去大营里当差,晚上熬神,白天没精神出半点差错可如何是好?我是没法子了,你去跟赵家说吧,这亲事咱家是愿意的。”
楚越颇觉不可思议,劝她娘,“娘,你既应了,就欢欢喜喜的,别这样哭天抹泪,大哥不是那种不孝的人。要不我再跟卿妹妹说一说,叫她再来劝劝我哥。”
“罢了罢了。”楚夫人泪眼长叹,却是认了命,道,“这岂是人劝的?再说,又不是人家姑娘勾引的他。人家好端端的,你哥总是这样,不是常法。若不遂他愿,怕是心里要做下病的。你不知道你哥今天多高兴,我也许久没见他这样快活了。”
说着,楚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自从去年你爹知道他这事,没少打他罚他,看他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想着,赵姑娘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两人不见面,慢慢的你哥也就忘了的。谁晓得这一根筋的犟种,就看上人家赵姑娘了。”
楚越这才相信老娘是真愿意了,道,“卿妹妹年纪还小,这亲事且得等两年呢。”
楚夫人拭泪道,“有什么法子?你哥连通房也不要,就这么干等着,叫他等去吧。他自己挑的,自己去受。”
楚越百般好话才劝住了母亲,道,“要我说,卿妹妹也不是没别的好处,以前娘你也常赞她的,还不是我哥打人家主意,你就嫌了她。她就是出身低些罢了,为人行事都不错。我哥又喜欢,以后他们不知多和睦,再多给娘你生几个孙子孙女,就样样都好了。”
楚夫人很能听进丈夫的话去,道,“就图这一样罢了。边城的女孩子,摔摔打打的,身子骨也结实。”
楚越笑,“还有一样好处,可是世人都没有的,娘你怎么忘了?”
见母亲在听,楚越道,“卿妹妹天生神力,我可是听你女婿说过的,她如今跟着欧阳师父习武,手上的功夫,恐怕连大哥都比不得。要是以后卿妹妹把这身神力传给你孙子,我爹得乐疯了。”显然是得楚渝教导过了。
楚夫人并不懂武功,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力气大些么,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娘你真是天大口气,力气大些?寻常人练三十年都不一定有她的力气。咱家是走的武将的路子,历代名将,哪个是武功差的?”楚越道,“她这神力,在书香人家可能没什么用,若在武将之家,事关荣耀生死,怎会没用?”
楚夫人晚上问丈夫,“赵家姑娘的力气很大吗?”
楚将军点头,“若为男子,好生教导,在军为一代名将,在野为一代宗师。”
楚夫人道,“我听阿越说,恐怕咱们儿子都不一定有赵家姑娘力气大。”
楚将军道,“赵姑娘这是上天所赐,儿子是慢慢自己练出来的,不一样。”这赵长卿也奇异,不得不说,楚将军还是有些迷信思想的。想着赵长卿这身神力来得突然,说不得以后真是有造化之人也说不定。
楚夫人担忧不已的问,“这要万一以后儿子受欺负可怎么办?”
楚将军恨声道,“那样最好!这才是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晚安~~~~~~~~~~~~
第122章
楚家毕竟是讲究人家,楚夫人只是气头上一说叫闺女去赵家说亲事罢了。
楚越劝好了母亲,楚夫人思量几日,觉着还是先让闺女去探探赵家口风。如楚将军说的,既是正经做亲,这不是给儿子纳小,自然得依礼法而来。偏生赵长卿年纪太小,如今定亲又有些不相宜。所以得叫个清楚内情的人过去商量才好。
楚越提前着人送了帖子,赵家接了梁大太太的帖子,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还是赵长卿说,“是楚姐姐的帖子。”
凌氏一听楚家人,心下就有些不好,道,“这,这,楚姑娘又来咱家做什么?这一年多,你没再见楚公子吧?”
赵长卿不敢相信楚家人真会来提亲事,可那天也是楚将军着楚渝送她与师父回家的,也没叫楚渝避嫌。赵长卿道,“就那天我与师父出去打猎,在城外碰到了楚将军和楚公子他们,楚将军也在,没说什么啊。”
凌氏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了能怎么办?谁能料到在草原上撞见。真撞见了,也不能转身就走,楚将军还说一起打猎,我也不能偷跑回来啊。”赵长卿深觉冤枉。
凌氏长叹,“你要早些与我说,我有个姨妈嫁到了兰州城,还能叫你出去躲躲。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楚公子这样不肯消停,难道还要咱们全家去死不成?”明明跟她家闺女无关,楚家却还总是不依不挠起来。有本事把自己儿子管好,也叫别人消停些!
待晚上赵勇回来,凌氏又与赵勇念叨了一回,赵勇道,“正要同你说呢,去年王千户死了,那千户缺便搁置下来,原是叫宋千户代管着以往王千户手下人马,今天将军府那边签了军令过来,让我暂代王千户的缺,去那边管一管事。”
凌氏眼珠子险没掉到地上去,“真的?竟有这事?”
“我还糊弄你做甚。”赵勇道,“真叫人不敢相信。我原本想着,能把百户做安稳了就知足,这谁想得到。既然我这官没降反升,楚姑娘来了,你只管好生接待着,不一定就是寻咱家晦气。要不,我这官也升不上去。”
凌氏既喜且忧,“我只盼着平平安安的才好,我这心才安生了没几日,这又是好又是歹的,赶明儿非得去给菩萨上几柱香不可。”
凌氏左右思量大半宿,也没思量出个头绪,直待第二日叫仆下去买了新鲜果子,备下上好茶水,如临大敌般等着楚越上门。待楚越和和气气的说明来意,凌氏都傻了,不敢置信的问,“楚,楚姑娘,你,你说什么?”她,她没听差吧!
楚越又重复了一遍,笑道,“是这样,婶子也知道我家的情形。我家兄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父母看着卿妹妹很好,想为家兄聘来为妻,不知您家意思如何?故此,家母吩咐我先来问问。”
“我,我家长卿?”凌氏嗑巴一下,才在呯呯狂跳的心脏中找回一个干巴巴的声音,“我家长卿很久没见过楚公子了。”
楚越笑着瞅一眼自己的丫环,道,“你们先退下。”
凌氏也知机的打发了屋里婆子丫环下去,就听楚越道,“婶子事事都明白,我就直说了吧。实在是家兄两年都未能对卿妹妹忘情,家中父母考虑良久,想着家兄这般痴情。卿妹妹同我好了这些年,什么模样品性,家父母也是知道的。故此,吩咐我上门问一问婶子和赵叔的意思。我家实在是诚心求亲。”
凌氏险些当场应下,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脸上的喜色抑都抑不住,声音都有些发颤,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家里还有老太太和老爷,我实在不敢做这个主。你看,让我们商量一下可好?”
“这是应该的。”楚越只当未看到凌氏的失态,笑道,“我也是先过来探一探婶子的口风,毕竟一家女百家求,卿妹妹也渐渐长大了。若是给别人家抢了先,岂不是叫我家悔都没处悔去。”
她家闺女倒是不愁嫁,只是想都没想过有这样的造化!凌氏笑,“长卿年纪还小,有人跟我打听,我都没应。”她这才想起来,道,“她这还得有一年半才及笄。”
楚越笑,“这倒也无妨,眼瞅着就过年了,明年卿妹妹就十四,转年十五。我家也得准备着聘礼,房屋,数不清的事,一转眼也就过去了。”
总之,这是一次七颠八倒的对话,凌氏直待楚越告辞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送走楚越,凌氏扶着白婆子的手回了屋,坐在炕沿一时皱眉一时傻笑,白婆子奉上热茶,轻声道,“太太,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啊!”她一个做奴婢的都跟着心跳如鼓。
凌氏接了茶道,“我的天哪,到现在我都不敢信这是真的,我没听差吧?”
白婆子笑,“先前奴婢在屋里也是听到梁太太过来问亲事的,太太怎会听差。这都是咱家大姑娘命好,天生就有福气。”正二品将军府,真是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梦的啊!
凌氏忍不住笑,“是啊,这孩子,自小看就是有福气的。生她前我做的那个梦,都说是好梦,如今可不就应着了。”说着,忙又放下茶起身,“咱们先跟老太太说去,叫老太太也跟着欢喜欢喜。”
白婆子笑,“是。”
赵长卿还记挂着楚越来的事,一直叫丫环打听着,听丫环回禀说楚越告辞了。赵长卿便往凌氏这儿来了,正与凌氏走个正对,赵长卿笑着上前,问,“母亲,楚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凌氏那一脸的喜色是掩都掩不住的,瞧着赵长卿越看越爱,不禁摸了摸闺女清丽的脸庞,道,“没什么事。你怎么没跟着苏先生念书?去念书吧,我去瞧瞧老太太。”就要把赵长卿打发到苏先生那里去,赵长卿是个机敏惯了的,问,“看母亲这一脸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白婆子听这话先笑了,忍不住道,“姑娘真是未卜先知了。可是大喜事,只是暂不能告诉姑娘。”
凌氏笑嗔,“偏你多嘴。”对赵长卿道,“去念书去念书,没你的事。”
赵长卿没好再追问,心里思量着:看母亲的神色,定是好事,莫不是楚姐姐真的来说亲事了?这样一想,赵长卿觉着有几分羞又有几分喜,便去了苏先生那里。
先说凌氏喜气盈腮的去了老太太屋里,将楚家提亲的事同老太太说了。
赵老太太先是不敢信,“真的?”
凌氏笑,“听梁太太的意思,是这样没错的。我也是不敢信,还有件喜事没跟老太太说呢,老爷说去年王千户死了。原本王千户手里的人马是由宋千户管着,昨儿接到将军府的签令,暂让老爷去管了。因昨天接到梁太太的帖子,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跟老太太说这事。今天我这一寻思,楚家求亲的事定是实的。”这回丈夫真是沾了闺女的光。
赵老太太并不似凌氏那般喜的站不住脚,反疑惑问,“先前不是楚家还不乐意,怎么如今又乐意了?”
凌氏笑,“说楚公子实在是看中咱们长卿,楚将军楚夫人也就愿意了。”
“莫不是楚公子有什么不妥,要咱们长卿过去冲喜?”不怪老人家凡事往坏处想,实在是天上忽然掉馅饼,不敢轻信。
凌氏笑,“那不能,我听长卿说,前几天她同欧阳师父出城找猎,还遇到了楚将军父子。若楚公子不好,怎么能去行猎呢。”
赵老太太此方道,“将军府的亲事是咱家想都不敢想的,只是怕这门亲事太好,长卿这嫁过去媳妇不好做。”
“这,这毕竟不是咱家死求白赖的结亲。”
赵老太太道,“待长卿他爹回来,咱们商量商量。先时我想着,结一门同咱家相仿的亲事,门第相仿,长卿也伶俐,咱们守着她,断然委屈不到丫头。谁料到又有将军府这一出。”亲事真是好亲事,只是将军府门第太高,以后女孩儿受了委屈,家里人要怎么去给出头呢?再者,楚将军只是到边城做官,若日后千里调动,再见面也难了。想到此处,赵老太太颇是不舍。
“是啊。”凌氏心里是很情愿亲事的,想着楚家行事,道,“先时瞧着,楚将军家倒不似那等无礼的人家。”毕竟先时也来往了好几年。就是出了去年的事,将军府正经也没把赵家怎么着。
赵老太太颌首,“若真是无礼的人家,哪怕再门第好,也不能点头。”
凌氏狼也回笼了些,道,“是这个理。”
赵勇一回家,茶都没喝一口,打了屋里丫环问凌氏,“今天楚姑娘来问亲事了?”
凌氏惊问,“老爷怎么知道了?”
赵勇叹,“楚公子去找我,跟我说了半日话。”
凌氏问,“楚公子找你说什么?”
赵勇没说话,反道,“待休沐的时候我去将军府,回来再说吧。”
夫妻两个感情好,诸事不瞒的,凌氏又问,“楚公子到底找你说什么了?”
赵勇含糊道,“就是说他看上咱家闺女了,现在一个通房都没有,还守身如玉呢。”
凌氏“扑哧”就笑了,“真的?楚公子可真是正经人。先时我还生怕他是少年心思,来得快去得快,还直担心哩。”
赵勇没什么好气,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我会把闺女嫁给那等三妻四妾的纨绔子弟呢?”
凌氏心里已是对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说丈夫道,“你这是怎么了?但凡有人打听闺女,你就这样。难道楚公子正经不好,他们又是自小一道长大的,情分便不比常人。咱们闺女也不是笨蛋,不怕过不好日子。”
楚渝功课没白做,赵勇长叹道,“长卿年纪毕竟小,便是两家有意,最好还是及笄后再定亲,不然倒好似童养媳似的。”
“这且不急。咱们过去同老太太说一声才好,他们几个孩子,老太太最疼长卿,很惦记她的亲事。”
夫妻两个便一并去了赵老太太的屋里。
赵老太太听赵勇说楚渝把功课做到他面前,又听说楚渝身边并无通房侍妾,便也高兴起来,道,“想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说是父母之命,倒是再问一问长卿自己的意思才好,别委屈了她。”
凌氏笑着吩咐白婆子去了,道,“他们自小一道长大,彼此脾气秉性也是知晓的,我只盼着和睦才好。”
三人正说着话,赵长卿就来了,凌氏将楚家提亲的事同赵长卿说了,赵长卿脱口道,“竟是真的?”她心里七上八下好几天,得知是真的,一时竟不敢信了。
凌氏笑,“你早知道不成?”
赵长卿有些羞,“也不是早知道,就是打猎那天,楚哥哥送我回家,悄悄同我说的。”
凌氏既气且笑,“你可是傻的不成?既是知道,不早与我说,倒叫我这样着急担心的。”
“我还以为他是戏弄我,没敢信。”
凌氏笑着拉她到跟前,问,“看你这样,是愿意的吧?”
赵长卿毫不犹豫的点头,“嗯,愿意!”她,她愿意的很!以往她总觉着自家配不上楚家,现在楚家真的来提亲,她怎能不愿意!好愿意极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看笑得这傻样。”凌氏打趣一句,笑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赵长卿高高兴兴的去了,当夜笑醒数次。
她真的愿意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
第123章
此事两家既有了默契,楚渝憋了小两年的热情迸发出来就格外让人忍无可忍。傍晚从大营出来,不着紧回家反是先去人赵家兜一圈。
楚夫人恨铁不成钢,对丈夫抱怨,“干脆叫他改姓赵算了!”
楚将军一句话便搞定老婆,他长长一叹道,“说来阿渝倒比我有福,想当初,我也天天去,多是坐冷板凳。”
楚夫人顿时脸上一红,嗔道,“八百年前的事又拿出来噎我。”
夫妻两个欢欢喜喜的说起别的事,倒不提楚渝了。
其实,楚渝现在也没多舒坦,原本他是在他家卿妹妹闺房里,两人说悄悄话来着,老丈人一回来就把他请到了待客用的西厢房,两个中间隔着N个代沟的男人实在没多少话好说,楚渝心下明白今天是别想再亲近他家卿妹妹了,过一时就找了个由子告辞。
赵勇也没好让毛脚女婿饿着肚子回去,命厨下整治了酒菜,没叫楚渝多吃酒。楚渝很肯听老丈人的话,就是三句不离赵长卿的模样讨人嫌的很,譬如,他笑眯眯道,“卿妹妹随叔你,酒量不差,就是一喝酒脸便红。”脸红之后那小模样哟……楚渝险些偷笑出声,赵勇看他那一脸坏样,就实在很想一脚把楚女婿踹出门去。
太讨厌了,对于全天下的岳父,再没有一种生物比女婿更讨厌~
赵勇道,“长卿年纪小,你别总糊弄她。”他那傻闺女哟,偏遇到这种鬼精的丈夫。
“不会不会,我做哥哥的总归照顾她。”楚渝很殷勤的给老丈人执壶劝酒,“我得骑马,不好喝多,叔,你多喝几杯。这会儿天冷,喝两杯酒,暖暖的倒好睡觉。”
不一时,赵勇全醉,楚渝一幅好人相的帮忙把人裹好大氅扛到屋里去,温文儒雅极懂礼的跟凌氏解释,“我叔高兴,就多喝了几盏,婶子给他喝碗醒酒汤,不然醒了怕是要头痛。天已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也喝一盏醒酒汤再走。”
“婶子放心,叔没叫我喝酒。”
凌氏瞧着外头天黑了,叮咛一句,“把衣裳穿好,路上小心,别骑快马。”又打发赵长宁去送楚渝,心里埋怨丈夫没谱,怎么当着女婿的面儿就自己喝醉了。
赵长宁送楚渝到门口,还一直看他。楚渝笑,“这是怎么了?”
赵长宁问,“楚大哥,你要娶我姐吗?”
“是啊!怎么,你不高兴我做你姐夫?”他跟赵长宁关系还是不错的,前两天刚贿赂了小舅子一幅小弓箭。
赵长宁叹口气,“倒不是不高兴,先前我姐说不叫我跟你说话,还说你要娶媳妇了。你不是要娶别人么,怎么又要娶我姐了?”
楚渝笑,“你姐那是害羞来着。女人大都口是心非,她们说‘坏死了’,多半是觉着你很可爱。她们说‘不理你’,其实是很想理你的意思。你姐的意思,你得反过来听。”
赵长宁却没上楚渝的鬼当,道,“胡说,我姐从来不骗我的。”赵长宁已经九岁,朦朦胧胧的年纪,怀疑的问楚渝,“你先时是不是看上别的女人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姐提起楚渝都不乐的模样。
楚渝便在大门口将他对赵长卿的一片痴心跟赵长宁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楚渝的口才都能给他老爹洗脑、给老丈人作功课、兼把老丈人灌醉,拿下一个赵长宁完全是分分钟的事。赵长宁感动的直抽了一鼻子,真心诚意道,“楚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要不,我也不敢求娶卿妹妹啊。”摸摸赵长宁的头,楚渝叮嘱两句,“回去吧,天冷。”自己上马走了。
楚渝回了家自然要去给父母请安,尽管常给不孝子气得牙根痒,楚夫人还是关心的问,“吃饭没?”
楚渝道,“在卿妹妹家吃过了。”
楚夫人眉毛一跳,“长卿陪你吃的?”
“哪里啊,娘!我怎么可能跟女眷一起吃,是跟赵大叔一起吃的。”接过丫环捧上的茶呷一口,问,“娘,你跟我爹可用晚饭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不吃饭?早用过了。”楚夫人问,“醒酒汤吃了没?”自家的饭不乐意吃,倒去讨老丈人的喜欢。
楚渝抱怨,“赵大叔小气的不行,没叫我吃酒。”亏得他还把自己老爹的好酒偷了两坛送去。
楚夫人妇人心思,对赵勇此举极是赞同,道,“这才是呢,你骑马,天又冷,不吃酒才好。不然,呛着风受了凉,反不好。”又问他,“你这么巴巴的过去,可是见着赵姑娘了?”
楚渝眉间一派欢喜,笑,“见是见着了,就是看卿妹妹扭扭捏捏的,反不如先时大方有趣。”这话假的可以,现在赵长卿还沉浸在亲事的喜悦中,见到他都笑眯眯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楚渝趁机摸了两下小手,赵长卿也没打他出去。
楚夫人笑,“女孩子家,没有不害羞的,你也别没事总去。人家女孩子矜持,你自己也自重些。”别总上赶着跟倒贴似的。
楚渝道,“干嘛不去!反正早晚是我的,我去瞧一瞧有什么关系。”
“混账话!”笑骂一句。楚夫人见儿子这般喜欢,纵有多少意难平也平了。她自己婚姻如意,夫妻和睦,自然是想着给儿子寻个可心的媳妇,何况,楚夫人并非那等心机妇人,此时既认了赵长卿,便也只将人往好处想,笑道,“咱们两家算是定了的,只是长卿年纪小,再没有不及笄就定亲的礼,定亲的事先筹备着,待长卿一及笄,就定亲。”
“早点定也没什么吧?”楚渝自己急的很。
楚夫人道,“如今你这还嫌晚?我听说大凤朝的时候都明文规定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的。这些规矩经前朝也不大讲究了,只是到底也有世俗在。从没有十五就成亲的,起码也得到十六。”
楚渝叹口气,“也只得这样了。”
楚夫人笑,“天也晚了,去歇着吧。”打发了儿子去休息,楚夫人跟丈夫商量着,“我想着,虽现在不宜定亲。阿渝这样总是往人家跑,不是个事儿。什么时候咱们去赵家一趟,先换了庚帖。一则赵姑娘人小,此事虽暂未行定礼,也是定了的,彼此心里都有底。二则,不管怎么说,就是婚前,也是要先卜一卜卦相的。”
楚将军正色道,“很是。”
这其中都是楚越在跑腿,楚越同丈夫笑道,“我倒成了大哥的媒人。”
梁青远笑,“这么说本也没错,若不是你这些年同赵姑娘来往,他们也看不对眼。”
楚越笑,“哪里是我,还是大哥小时候扮作我的模样参加朱家老太太的寿宴,跟卿妹妹看对了眼,回家就撺掇着我下帖子请她,我们这才认识的。”
梁青远深为叹服,“难道大舅兄那时候就……”
“少胡说。”楚越笑嗔,“那会儿充其量只觉着卿妹妹可爱罢了,她小时候圆圆白白的,特惹人疼。”说着,楚越又烦恼起来,道,“你说,我怎么还没有呢?”都成亲一年多了呢。
梁青远笑着宽慰妻子,“这急什么,咱们都年轻。我听说,就是岳母,也是二十出头上才生得你跟阿渝。”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自是安歇不提。
倒是楚将军楚夫人与赵勇凌氏夫妇进行了一次客套有好的会面后,楚夫人私下对楚将军道,”赵家宅子倒是宽敞,只是看着家俱摆设平平,估计也陪送不了多少,咱们少不得要多备些聘礼,以后抬嫁妆时才好看。“
楚将军笑,“咱们本就不是图媳妇钱财的人,何必在意这个。家里就阿渝一个儿子,日后都是他们的。只要赵姑娘为人知礼,嫁过来夫妻和睦,就比多少陪嫁都强。”
楚夫人笑,“这也是,那我就着人去合八字了。”
不得不说,佛道两教的神仙们非常给力,没两日,楚夫人便喜上眉梢的对丈夫道,“大吉大利!都说赵姑娘这八字生得好,旺夫旺子!跟咱们阿渝合得不能再合,是那个,天作之合!”
听了这话,楚将军也高兴,笑,“拿来我瞧瞧。”
楚夫人拿了一堆批语给丈夫,楚将军吓一跳,“你找了多少和尚合八字啊?”
楚夫人笑,“不只是和尚,还有道士,姑子,凡有名气的,我都着人去合了一回。的确是极好的,这里还有赵姑娘八字的批语,你看多准啊,说她‘生于寒微,诰命之身,因缘际会,苍天赐福,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子孙双全,大吉大利’,这可是平安寺的高僧亲自批的!高僧还说了,这样的八字,嫁谁旺谁!幸亏咱儿子眼光好!”下手早!
什么门第基业的,都争不过命好!
尤其楚夫人自己是极信命的,当初家里姐妹几个,她嫁的最寻常,结果,她命就好,遇着丈夫非但有出息,人品更佳。
因赵长卿这八字运旺,楚夫人把先前那点嫌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一心跟丈夫商量,“不知赵姑娘以后能给咱家生几对龙凤胎?你赶紧把孙子孙女的名儿取出来去,别到时着了慌。”
楚将军心说:再是没有比妇人更善变的!
楚渝:怎么早没想到算卦这一招呢!
换了庚帖,便是过了明路。
楚渝更是常去赵家,平常只能傍晚去瞧一回赵长卿,到了休沐更是早早的来找赵长卿一并出去约会。因他会说话,行事也漂亮,从赵老太太到赵长宇都给他收买了个遍,连带苏先生与苏白都没落下,还有赵家奴婢仆佣,因楚公子出手大方,更是没口子的说楚渝的好话。楚渝唯独不大喜欢赵蓉,面儿却也不露出来。
赵长卿叫楚渝到她屋子里,翻出一匣子花样子,说,“楚哥哥,你挑个喜欢的花样子,我绣个荷包给你吧。”
楚渝显然是不满足于荷包手帕子这样的小物件了,他道,“你若有心,就做套衣裳给我穿才好。”
“衣裳以后再说,你挑不挑啊?”她都这么主动说了,竟然不给面子。
楚渝翻看赵长卿的东西,笑,“这里的花样子是不是都是给我存的?”都是素雅大方的类型。
“看美得你。”赵长卿悄悄红了耳朵,催道,“快挑快挑,不是还要出去么,别磨唧了。”
楚渝随手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流云百福的啊,有点素净。还是这个缠枝莲花的好看,你觉着呢?”赵长卿道,“还是缠枝莲花吧。”遂定了主意。
楚渝黑线,“你这是叫我挑么?”
“谁叫你眼光不好。”赵长卿道,“流云百福等岁数大一些再用,年纪轻轻的用这个,倒显着暮气。”把花样子挑出来夹在书页里,赵长卿笑眯眯的盒上花样匣子,问,“咱们去哪儿?”
楚渝就喜欢她这小主妇的样子,伸手一捏她鼻子,“去了就知道。”
赵长卿欢欢喜喜的同楚渝走了,赵勇同凌氏念叨,“也别总是出去。”
凌氏道,“阿渝总是过来,难道撵了他出去?再说,阿渝就休沐的时候有空。他们情分好,以后才好过日子。你这看女婿不顺眼的脾气,可得改改。现在才是长卿,阿蓉以后也得出嫁呢。”
“谁说我看女婿不顺眼了?”
凌氏嘲笑道,“要不就是上回在女婿面前喝醉,觉着面儿上过意不去?”
“胡说八道。”那臭小子,竟然把老丈人灌醉,简直无法无天。不过,赵勇是绝不会承认的!
凌氏笑一回方道,“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长卿现在年纪小,尚定不得亲,不过,咱们庚帖也换了,这嫁妆也该筹备起来了。阿渝比长卿大六岁,待咱们长卿及笄,也在家留不了她一二年的。”
这就是寻“老女婿”的坏处了!赵勇思量片刻道,“先准备着嫁妆就是。这些年,咱们也攒了一些上等木材,我再托人留意,最好是弄些紫檀之类的回来。”
凌氏一面听着,一面点头道,“我交待了掌柜,明年进些上等的料子,嫁妆里那些绣活她得开始做起来了。头面首饰倒不急,这些东西一年一变的,待过两年再打不迟。就是古董器物之类的,咱们没多少。”若是嫁寻常人家,自不必讲究这个。但,大户人家就格外讲究些了。
赵勇倒也想得开,“咱家什么样,将军府也是知道的。咱们尽心尽力的给丫头陪送就是,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长卿不是那等虚荣的性子。”
凌氏笑,“这倒也是。我仔细盘算了一下,拿出三千两给她预备嫁妆,再寻一处小庄子给她陪送。”三千两看着不多,但也不少了。赵勇做百户没几年,家里买房子置地的,赵家本就家底子薄,这已是大半家当。凌氏想到什么,忽而一笑,道,“再者,咱们长卿嫁得好,老祖宗素来疼她,到时老祖宗那里没有不添妆的。”
赵勇道,“暂且这样吧。亲事毕竟还没定下来,先别到处嚷嚷。”
凌氏笑,“这我能不知道?咱们毕竟是女方,凡事都矜持着些才好。”其实心里想炫耀的发狂,偏要拿捏着做出架子来死忍着,真是痛并快乐啊。
如今凌氏可谓顺心顺意,尤其想到赵长卿的亲事,再没有半分不如意的。过了中秋,入冬时节又令白婆子称了十两金子给两个女儿各打了一套金首饰,再预备叫她们多做了两套新鲜衣裙穿。
凌氏笑着感叹,“正是该打扮的年纪,穿什么都好看。”
白婆子笑着奉承道,“咱们家两位姑娘生得好,才穿什么都好看的。若是那生得蠢笨粗糙的,再鲜亮的料子搁身上,也是一个糟蹋。”
凌氏笑,“出去可别这样说,倒叫别人说咱们轻狂。”心里也很是得意女儿生得貌美出众,尤其长女,模样好,规矩礼数皆是好的。凌氏道,“以前长卿小时候想念书,我想着家里不富裕,很是舍不得。如今才明白这其中的好处,男人念书明理,就是女孩子,念了书识了字,到底不一样。”所以才有如今这样好的前程。
“是啊。我虽不大会说,但也觉着咱家姑娘举止形容,就是跟别的姑娘不同。”主家的喜事,也是奴婢们的喜事,白婆子又是看着赵长卿长大的,笑道,“也是咱家请的先生好,多少跟着女先生念书的姑娘,我看着也不如咱家姑娘。”这话并不虚言,苏先生在赵家这些年,自身什么品性,白婆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深为敬重。更不必说苏白一年比一年的出息,每年都从学里得最高等的奖励回来,听说明年就要考官学了,白婆子她们这些仆婢们私下议论起来,都说苏白以后定是做官老爷的料。
凌氏道,“亏得你提醒了我,这也冷了。待上次送去硝的皮子送回来后也记得提醒我一声,分一些出来给苏先生送去。”
白婆子连忙应了。
不一时,就见小丫环香儿进来回禀:大舅太太派人来报喜了。
凌氏将身子坐直,问,“什么喜事?快让人进来。”
来的是凌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那婆子笑道,“给姑太太道喜,我们大姑奶奶今早生了!”
凌氏喜笑颜开,问,“是男是女?大姐儿可还平安?”
婆子笑道,“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一举得男,真是好福气!凌氏念了声佛,很为侄女高兴,又问,“大嫂子可是去了陈家?“
婆子笑道,“太姑奶奶昨夜发动的,亲家来人就接了我们太太过去,太太看着大姑奶奶平安生下小爷,亲家太太早把丫环婆子都安排妥当了,我们太太就回家了。着奴婢来给姑太太和亲戚们报喜,还吩咐奴婢跟姑太太说一起,洗三时请姑太太勿必要过去热闹一日。”
凌氏笑道,“让大嫂放心,我是必去的。”又吩咐白婆子,“真是大喜事,赏她五百钱。”
婆子千恩万谢的告退,想着姑太太到底是官家,大方和气的紧,在二太太那里,连一个大子的赏都没得。
赵长卿傍晚回来听说凌大姐生了儿子也很高兴,笑道,“可真是大喜事。我算着大姐姐就在这一两个月,早先就把给孩子的小鞋子做好了,是我做表姨妈的一点心意。”说着就吩咐永福去取了来。
凌氏笑问,“今天你们去哪玩儿了?”
赵长卿笑,“这么冷的天,也没去哪儿。就是以前楚哥哥能欧阳师父置办的一处三进宅子,欧阳师父搬走后就空了下来,我们去瞧了瞧。”当然,还一起烧了烤肉,做了饭吃。
凌氏心下有数,打发了白婆子下去,悄声嘱咐闺女,“庚帖已换了,这事就是定了的。不过,到底还未成亲,你也得留几个心眼儿,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长卿脸都红了,羞道,“母亲想哪儿去了,就是吃了烤肉,说了会儿话。”
“你明白就好。”凌氏心说,家里也有烤肉,也能说话,偏生跑到没人住的宅子里去。闺女若是缩手缩脚拿不出手挂心,这忒有行情,也叫人不放心。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凌氏笑笑又放开了,天下的男人哪,都一个样。
不一时,永福取来一对孩子穿的大红的虎头鞋,那鞋子做的有说不出的精致可爱,凌氏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笑,“做的可真好。”
赵长宁也领着赵长宇进来,在门外头就嚷嚷,“姐,你知道大姐姐生儿子的事不?”
“知道了。”赵长卿笑道,“你做舅舅的,也要送点东西才好。”
赵长宁道,“我早想好了,先前姐姐猎来的黄羊,解下来的角镶了给我,我拿一个送小外甥。”
赵长宇呆呆的问,“哥,那我送什么?”
赵长宁道,“你还小,不用送东西。等你像我这样大的时候再送就行了。”
赵长宇欢喜的应了。
赵蓉听到声音也过来了,笑道,“我针线上不成,早叫宜华做了身小衣裳预备着。”
凌氏看过,又摸了摸,道,“送人也可以了。”又叮咛赵蓉一句,“你还小,针线上要多练练。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能扎很好的花儿了。”
赵蓉心下厌烦,仍是一笑应了。
她真是不知赵长卿是修炼了什么**,楚公子这等出身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偏生被赵长卿迷的七晕八素!
若赵长卿真的嫁入楚家,哪怕她最后遂了心愿,恐怕一辈子也比不上赵长卿了吧!
只要一起到如此,赵蓉当真是一千个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晚安~~~~~~~~
第124章
陈家长房长孙的洗三礼格外热闹,凌大姐一举得男,其婆婆陈大太太更是没口子的赞,“再没有比我这媳妇更懂事更贴心的了,这脾气,这秉性,阖家上下,满族亲戚,谁不羡慕我?”
陈三太太笑,“不说别人,我就羡慕大嫂羡慕的了不得。”她家里三个儿子,俗话说,子孝不如媳孝,深知娶个称心媳妇不仅是儿子的福气,更是做婆婆的福气。
陈大太太更是高兴,又奉承了凌大太太一套。
凌大太太投桃报李,“我直说我这闺女命好,遇着亲家母这样的婆婆,并拿她做媳妇,只当个女孩儿疼。”凌大太太自己没儿子,深怕闺女只开花不结果这一点随了自己,自从凌大姐有了身孕,凌大太太没少烧香拜佛保佑闺女一举得男。如今闺女果然生了儿子,凌大太太身心舒畅的同时也算计着去庙里还愿的事了。
女人们说的热闹,陈三太太瞧见赵长卿,笑对凌氏道,“有些日子没见,你家大姑娘更出息了。”女孩子长大一天一个样,当初凌大姐成亲时见还是小孩子,如今很有些亭亭玉立的娇美模样了。
凌氏笑,“小孩子一个,在家也是个淘气的。”
陈二太太问,“不知大姑娘十几了?”
凌氏笑,“过年就十四了。”
陈家三房,长房陈大老爷最平庸,在衙门里做书吏。好在有亲弟弟做司狱的陈三老爷的面子,陈大老爷贵在老实,家里有能干的媳妇,日子也过得太太平平。陈家二房是经商的,虽不是大富,也颇有家资,故此,陈二太太的打扮也颇是华丽。
陈二太太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赵长卿一回,看赵长卿眉目出众,举止从容,尤其发间一支小雀头钗,点翠镶宝,自雀喙下垂下一串滚圆米珠,极是华丽。陈二太太颇是意动,只是与凌氏不熟,不好直接打听人家姑娘婚配与否。但,陈二太太忖度着,明年才十四,想必是没人家的。
洗三礼大家都添得丰厚,很是给凌大太太与陈大太太面子,中午吃过酒席,纷纷起身告辞,唯凌大太太与陈二太太、陈三太太留到最后。
凌大太太是又看了回闺女和外孙子,这才告辞了。
陈大太太陈二太太陈三太太瞧着丫环婆子把残席收了,妯娌三个坐着说话,陈二太太此方问,“大嫂,今天来的赵太太,就是咱们大郎媳妇的姑妈吗?”
陈大太太笑,“是啊,赵太太为人和气的很。”
陈三太太一早看出陈二太太的心事,抿嘴笑道,“非但赵太太好,二嫂肯定瞧着她家大姑娘更好。”
陈二太太嗔,“弟妹哪里知道我的烦恼,我听说三郎的亲事弟妹已有眉目了,我家二郎这里,媒婆子来的倒不少,就是都觉着不大合心。”叹了回气,呷了口茶,陈二太太笑,“以前我倒没留意过赵大姑娘,今天这一瞧,当真是个好姑娘。这才厚着脸皮跟大嫂打听打听。”长房有二子,三房有三子,他们二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故此,对儿子的亲事,陈二太太真是百里挑一的寻罗,只为给儿子求一门好亲事。
陈大太太笑,“赵大姑娘品貌都好,家里也是六品百户。我听媳妇说,赵大姑娘非但生得秀丽,为人处事都极好,针线出众的了不得。她五六岁上,赵家就请了女先生教她念书识字,虽是个姑娘家,学问也是通的。哎,其实不用我说,赵大姑娘这样平平的往外一坐,就叫人瞧着好。”她家里还有小儿子,比赵长卿年长两岁,年纪上倒般配,只是赵家这般用心栽培姑娘,人家姑娘也出众,起码也要寻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如何瞧得上她这小吏之门。
不是陈大太太说话难听,二房家资也有,只是一样,商贾人家,这就不大般配了。
果然,陈大太太这样一说,陈二太太便知难而退了,惋惜叹道,“人家姑娘是好,只是咱们配不上。”
陈三太太笑,“看二嫂说的,咱们二郎品貌皆是一等一的,如何就配不上了?”
陈二太太做生意的人,脑子清楚的很,并不因妯娌随口奉承一句就发昏,叹道,“二郎要是有三郎一半念书的本事,我也就不用这般发愁了。二郎配不上人家,赵大姑娘却是真真正正的好姑娘。”
陈大太太笑,“是啊,我跟你们说,这位赵姑娘的好处,还不在外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过日子,别的姑娘家攒些私房无非是买些脂粉头油。我听我们亲家母说,赵大姑娘攒了一二百私房,倒是着家下人去寻了处小院子置办下来,重粉刷了一回往外出租,一年租金也是二三十两银子。这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只是看这心思,以后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陈三太太赞叹,“唉哟,还有这事?”
“我再说一样,你们若消息灵通应该知道的。”陈大太太道,“今年鲤鱼街新开了两家铺子,一家包子铺,一家果子铺,都生意红火的了不得。两家铺子都有赵姑娘的本钱。”
陈二太太对这方面极外灵道,“我知道大嫂子说的那两家,就叫‘三人行’,文绉绉的名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书铺子呢。生意当真是好,以前摘星阁只允朱家包子铺的包子进去,现在‘三人行’这家包子铺的包子也进了摘星阁。许多人都说味儿好,是独有的秘料配方,二郎还买了几次回去,的确味儿好,连带着那卤肉,只不知是怎么卤出来的,天天不知多少人去排队。”
陈二太太噼哩啪啦的念叨了一回,问陈大太太,“这里头竟有赵大姑娘的本钱?”
“是啊,我听亲家太太说的,断做不了假。”
陈二太太啧啧感叹,“那赵大姑娘可真是发了财。你们少去街上不知道,三人行这家包子铺是新开的,原本不过是小铺面儿,也才三四年的功夫,就做成这样的大铺子。鲤鱼街上的铺面是买下来的,那也得千八百的银子。别小看这包子果子的生意,民以食为天,这上头很是赚钱。”
陈三太太听的心都活了,她家长子的亲事已有了眉目,可家里并不只长子这一个,还的二子三子。长子是要走科举的,二子三子,不论谁,若能娶这般能干的媳妇,以后是不必愁的。
陈三太太只不动声色,自陈大太太家告辞后,回家对丈夫道,“三郎的亲事差不离了,五郎的亲事,你有眉目没?”
陈三老爷一听便知妻子不是无地放矢,问,“怎么,你是看中谁了?”
“真有个极好的姑娘。”陈三太太先赞了一句,隔着炕桌坐在另一畔道,“也不是外人,就是大郎媳妇娘家姑妈赵百户家的长女。那位赵姑娘实在是好,我见了几回,形容举止没的挑。又是自小读书识字的,针线厨艺都通,还极会过日子,是个心里有盘算的人。若不是三郎的亲事已经说好了,这样的好姑娘,做长子媳也是一等一的。”
陈三老爷认真听了,接过老婆递上的茶,微微点头,“你眼光倒是不差。”
陈三太太笑,“这么说,你觉着也好?”
陈三老爷话里有话,道,“能叫将军府看上的姑娘,怎会不好?”
陈三太太一时没明白,陈三老爷道,“我听同知大人说,楚将军家的公子亲事已经定了的,就是跟边城卫所的赵百户结的亲。”
陈三太太犹是不信,道,“姓赵的百户,也不一定只有赵大姑娘的父亲吧?”
“去岁卫所的王千户死了,如今赵百户就代管着王千户手下兵马,不是赵姑娘的父亲,是谁?”陈三老爷道,“说来也是咱家的亲戚,以后更亲近才好。亲事什么的,不准再提。”敢跟将军府抢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陈三太太惊叹,“我的天哪,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我看赵大姑娘年纪还小,将军公子不是十八|九岁了吗?”
“反正将军府就看上了,听说已换了庚帖的。”
陈三太太终于不说什么了,半晌叹道,“真是好福气。”瞧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竟有这样好本事。
陈三老爷感叹,“赵家要发迹了。”
赵长卿有这样的本事,阿三太太也不大敢想要她做儿媳妇了。媳妇能干是好,但太过能干,也得看儿子配不配得起人家。陈三太太笑,“万般皆是命,半点争不得。这边城里多少大家闺秀,人家将军府偏生就相中了赵姑娘。可见赵姑娘就有这少奶奶的命,大嫂结的这门亲事当真好。”
陈三老爷笑,“都是一家子亲戚。”他与陈大老爷是亲兄弟,说是分了家的,兄弟们依旧很亲近。兄长好,就是他好。
陈三太太悄声笑,“咱们是没女儿的人,你说我看赵太太也就是寻常而已,真不知人家怎么生养的闺女,这位赵大姑娘就是极好了,他家还有位二姑娘,年纪小一些,生得虽不如大姑娘,也很是出挑了。这两位姑娘,都极会长,父母哪儿好就随哪儿,生得那叫一个水灵。赵太太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养出这样千伶百俐的两个女孩儿来。”
怀疑凌氏上辈子烧高香的人,非但是陈大太太,连袁氏也怀疑凌氏上辈子是不是烧了高香,要不怎生这么好的运道。
袁氏的消息比陈家三房可快得多,听丈夫说了,袁氏都不敢信,“真的是长卿?你没听错吧?”
朱明堂道,“这样的事,我怎会听差!已是换了庚帖的,待姑妈过来,你问一问就知道了。”
袁氏刚发嫁了闺女,叹道,“这话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是再不敢信的!长卿咱们是常见的,她虽说好,难道就没比她更好的?怎生就有这样的造化!”不说别人,就是她闺女,袁氏自认不比赵长卿差。
朱明堂好笑道,“你莫这样发酸,长卿难道是外人?姑妈难道是外人?”
袁氏也笑了,“不声不响的得了这样的好亲事,还不许我酸一酸了。姑妈前几十年受苦,如今真是苦尽甘来,养这一个孙女,顶别人十个孙子了。”想到赵长卿也是常来常往的,袁氏道,“我虽说嘴里发酸,也得服气。姑妈家家境平平,在长卿小时候就给她请先生念书,这样的栽培她,比儿子也不差了。如今长卿出息,也不枉她家里栽培她一场。”
“是啊。”朱明堂道,“早听你说她是极懂事的孩子。”哪怕没大见过赵长卿,也得说若是平庸的姑娘,断没有这样的运道。
袁氏低声道,“还是老祖宗眼力好,这些年,多少重孙子重孙女重外孙子重外孙女的过来请安,老祖宗独对长卿份外好。前几年她给将军府的楚姑娘及笄礼做赞者,老祖宗给了她多少好料子好首饰,不瞒你说,那会儿我瞧着都眼热,如今看来,真是不服不行。老祖宗给她那许多好东西,说不定就是看这丫头是个有出息的。”
朱明堂笑,“你且学着些吧。”
故此,在赵老太太一家子女眷来朱家请安时,袁氏便格外的热络,扶着赵老太太坐了,寒喧过后,袁氏含嗔带笑道,“卿丫头有了这样的好亲事,姑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叫我们好跟着沾沾喜气才好。”
赵老太太微微一愣,“啊,堂哥儿媳妇知道了?”
袁氏笑着接过丫环手里的茶捧给赵老太太,笑,“都换庚帖了,又是大喜的事,姑妈瞒着做什么啊?”
“我自己来就行。”赵老太太接了,笑道,“长卿年纪小,总不能未及笄就定亲,便先换了庚帖,又没定亲,也不好到处去说。”
袁氏笑,“将军府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看着,早传得全城都知道了。我乍一听还吓了一跳,先时也没听到过风声,连议亲的事也不知道。不然,姑妈有什么跑跑动动的差使,我总能帮衬一二。”
赵老太太笑,“到时定亲少不得要麻烦你的,你别嫌累就行。”
“这样大喜的事,欢喜还欢喜不过来,哪里会说累。”袁氏说笑了一回,见赵长卿手里拿着东西,问,“长卿又做了什么孝敬老祖宗?”
赵长卿笑,“我想着天冷了,做了两双棉袜子给老祖宗。曾外祖父的寿辰也在这个月,给曾外祖父做了双棉鞋。”
朱老太太笑,“拿来我瞧瞧。”
袁氏也跟着过去瞧,很夸了一回长卿的针线。想着,真是不服不行,这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不骄不躁的,有了这般好亲事,半点不见轻狂,照样过来孝敬。先时她只觉着长卿运气好,如今看来,光这份心胸就不能小瞧。
朱老太太笑对赵老太太道,“卿丫头这手活计,比你当初还要好。”
赵老太太笑,“我那点手艺,早叫她学会了。她是念书识字的人,不知哪儿找来的绣谱,自己照着学,比我强得多。”
朱老太太把针线叫丫环收了,道,“放着我穿。”便对赵家姐妹道,“同曦姐儿蝉姐儿去玩儿吧。”打发了她们出去,朱老太太问赵老太太,“卿丫头的嫁妆可开始预备了。”她是瞧着赵长卿稳重,模样生得好,料着定有些出息,就是朱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打算。只是没料到赵长卿得了这样的好亲事,心里也高兴。
赵老太太笑,“已经开始预备了,她年纪小,渝哥儿今年已经十九了。待长卿及笄就定亲,原本还想多留她几年,如今看来留也留不住了。所以,我思量着,针线什么的,叫她早些预备,免得临头倒慌了手脚。”
朱老太太笑,“很是。我这里有几匹上好的大红缎子,铃姐儿的亲事定了后,我给了她两匹做嫁衣。长卿的那一份,我早预备了,一会儿你给她带了去。女孩子这一辈子就这一回,别委屈了她。”
赵老太太笑,“又生受母亲的东西。”
朱老太太笑,“都是我的重孙女,什么生受不生受的。我是看她打小长这么大的,转眼就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
赵老太太笑,“母亲瞧着比我都少相,半点不显老。”
朱老太太笑,“如今你也会说俏皮话了。今年腿可还好?有没有犯寒症?”
“去年就只是腊月里觉着酸,用药敷了几回便好了。今年入冬起,倒没觉着怎么着,如今不用天天药敷,只隔五日用药汤子泡一泡腿脚就好。”
袁氏先道,“阿弥陀佛,姑妈家那位苏先生当真是神医在世了,就是长卿,也不枉这几年给姑妈按摩针灸了。”
赵老太太笑,“我这腿,多少年的旧疾了,也没盼着真能好。不料就遇着了苏先生,长卿这孩子也有耐心,天天伺候我这老婆子。”
“有孝心还不好,多少儿孙也不一定有长卿这份儿心。”日久才见人心,袁氏素来能言善语,这话倒是真心。
赵老太太笑,“堂哥儿媳妇天天在母亲面前服侍,样样安排妥当,就是极孝顺的。”
袁氏笑,“姑妈这样赞我,我可就不谦虚了。”
“你原本就好。”赵老太太道,“咱家说不是什么世族大宦之家,有一样,亲戚多,人多,难为你这么些年照应下来。我自来是个笨的,不大会说话,心里也都明白。”
袁氏笑,“好姑妈,你说我一句好,就比别人说我一百句好都来得真。”
赵长卿得了这桩好亲事,朱家待她们一家子也格外客气亲近,连出去赴宴回来的袁氏的婆婆六太太都衣裳没换就过来说了几句话,待赵老太太带着孙女们告辞后,朱老太太歇午觉。六太太回了自己院里换装梳洗,对在一畔侍奉的媳妇袁氏道,“你们姑妈真是好福气,长卿得了这桩好亲事。”
袁氏笑,“是啊,长卿那丫头也格外的出挑。”人家将军府也不是瞎的,若不是长卿真有别样好处,也不会这样看中她。
六太太问,“怎么没见长卿她母亲过来?”
袁氏道,“说是要一起来的,临出门前,长卿她大舅妈过去说话。姑妈便带着长卿她们姐妹来了。长卿给老太太做了两双棉袜子,还给老太爷做了双棉鞋,说是给老太爷生辰的孝敬。”
六太太道,“咱家的女孩子,就欠这份机伶。”明明自家女孩子素质也不差,出身更比赵长卿好,偏生人家赵长卿就能得这般好亲事,怎不叫人五味陈杂。
袁氏笑,“她们姐妹病的病、小的小,丫环婆子伺候着都只怕她们哪里委屈了,到底家境不一样呢。”
六太太叹一声,“罢了,这也是天生的,非人力可强求。”
今天一大早便到赵家来的是凌大太太,打听的就是长卿的亲事。
凌大太太不知今天凌氏要出门,一并送走了赵大太□□孙三个,歉疚道,“早知道妹妹要去朱家请安,我就错个日子再来是一样的。”
凌氏笑,“这也无妨,老祖宗那里我们是常去的。大嫂今天来,可是有事?”
“可不是天大的事么?”都是实诚亲戚,凌大太太也未拐弯抹脚,直接问,“我听我们大姐儿的婆婆说,咱们长卿同将军府公子定了亲事?”
凌氏脸上的喜色憋了几憋都没憋住,面儿上喜笑颜开,嘴里还没啥诚意的谦虚着,“看大嫂说的,亲事还没定呢。长卿才多大,哪里有十三岁就定亲的?只是换了庚帖而已。”
“换了庚帖可不就是定了亲么。”凌大太太心下早惊的昨儿晚一晚上失眠,今天听了准信儿,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原本她是看好赵长卿与凌腾姑舅做亲,一肩担两房的。如今赵长卿得了这样好的亲事,饶是凌大太太也说不出‘你退了将军府的亲事,跟咱们腾哥儿做亲’的话来。毕竟,哪怕凌腾再有出息,考个进士,也不过是做个七品小官儿。如何同正二品将军府的公子比?
凌大太太笑,“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没听妹妹露过一个字。”
“就中秋前后。”既然娘家嫂子已知道了,也没什么可掖着藏着了,凌氏笑,“长卿还太小,再说,只换了庚帖,也没真正下聘定亲,我想着,倒不急着往外说。”
“这样天大的好事,咱们听了也只有为你高兴的。”凌大太太笑叹一声,“我是再也想不到的。妹妹,怪不得你小时候母亲给你卜卦,说你是再好不过的命相,如今看,可不是准的么。”
凌氏心下颇是自得,笑,“我家什么样,嫂子还不知道么。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就好。”
凌大太太告辞后,赵老太太一行才回来,凌氏少不得去赵老太太屋里问寒问暖一番。
赵长卿得了这样的好亲事,饶是凌老太太凌太爷,心下叹了几回气后,也是真心为外孙女高兴。唯有一人,在心里把赵长卿翻天覆去骂了个遍。
凌腾在官学年下考试结束后就病倒了,烧得糊里糊涂,说梦话都是说的“卿妹妹”。凌二太太深更半夜不假他人的照顾儿子,背地里还跟丈夫狠狠的哭了一鼻子,“她既有这样的好亲事,也不早说,只吊着咱们阿腾这实心肠的傻孩子!”
凌二舅直叹气,“莫说这话,妹妹根本不知道咱们有结亲的意思。”
“我说的是赵长卿!”凌二太太泼性发作,肿着眼泡咬牙切齿道,“每次见面就跟咱们阿腾叽叽咕咕有说有笑没个完,她难道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吗?既是无意,就该离咱们阿腾远一点!若咱们阿腾病出个好歹,我跟她没完!”
夫妻多年,凌二舅很识趣的没说话。心里觉着,妻子真是昏了神智,人家长卿马上就要做将军府的少奶奶了,能怎么没完啊!再说,赵长卿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儿子是小孩子,比人家长卿还大一岁呢。凌二舅叹了两回气,彻底认了命。
其实,婚事的事这么快传出去,赵长卿也觉着奇怪,跟楚渝念叨,“你说多怪,我家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大家就都知道了。”
楚渝不动声色的笑,“这有什么怪的。我一把年纪还没媳妇,这城里不知多少人家打我的主意。如今我这媳妇有着落了,不知多少人家要伤心失望,外加羡慕你呢。”哼哼,现在谁还敢打他家媳妇的主意么?
赵长卿笑,“羡慕也没用,白羡慕!”
“是啊是啊。”楚渝恍若无事的牵起赵长卿的小手,赵长卿笑,“其实也有不少人羡慕你,知道不?”她也得表示一下自己很有行情才是!
“是啊是啊,羡慕我娶得如花美眷。”楚渝打量着赵长卿细致的脸庞,一股淡淡的蔷薇香使劲儿往他心里钻,楚渝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放,把自己的脸又凑近了些。
赵长卿杏眼微眼,问,“楚哥哥,你还记得师父院里的假山石吗?”
楚渝一愣,赵长卿夺回手来,握起嫩嫩的小拳头在楚渝眼前晃了晃,娇声脆语的威胁道,“你再不老实动手动脚,我可要捶你了。”
楚渝猛然想起来,上次他在欧阳青峰家里对赵长卿不大规矩,赵长卿警告两次无效,直接走到院里,一拳轰塌了小半边假山石。结果,欧阳青峰趁伙打劫,要讹楚渝五百两银子假山修理费,幸而赵长卿帮他讲价讲到二十两,才没有大出血。
楚渝瞧着赵长卿威胁他的小拳头,忽然嘴巴凑上前,伸舌头就舔了一口,赵长卿一声尖叫,连忙收回拳头,脸红得……楚渝哈哈大笑的给出了很准确的形容,“卿妹妹,看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赵长卿羞怒之下,险没把楚渝捶扁。
作者有话要说:一长更,傍晚安,晚上还有一小更~~~~~~
第125章
听说凌腾生病的消息,凌氏还过去瞧了一回。
凌二太太心里再怎么有想法,倒也知道顾个大面儿,只酸溜溜道,“阿腾没什么大碍了,有劳妹妹来瞧他。”
“没事就好,这腊月里要格外注意,千万别着了凉。尤其腾哥儿念书用功,宁可少念些书,可别伤了神。”凌氏待凌腾向来好,道,“这包燕窝,是他姑丈外头得的,这东西不似人参性热,等闲不好多用。燕窝最是养阴润噪,益气补中,腾哥儿这病一场,二嫂看着好生给他调补调补,可千万别在小时候亏了身子。”
“多谢妹妹了。”凌二舅家毕竟是小户人家,平日虽吃得起燕窝,却也勉强,如今凌氏送了一大包来,凌二太太心下颇多感叹,笑,“妹妹马上就是将军府公子的岳母了,手面儿格外敞亮。”
凌氏听着这话不像,也没跟凌二太太计较,笑道,“亲还没定呢。再说,这也说不到敞亮不敞亮,以前我是没有,我有的话,怎会忘了腾哥儿?”
凌二太太心里依旧有说不出的别扭,笑道,“我是再没想到长卿有这样的好亲事,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凌氏笑,“兴许是命中注定吧。”
什么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克兄吧!凌二太太心里腹诽几句,到底不敢得罪凌氏,嘴里奉承着她,中午想留饭,凌氏到底没留下,客气的告辞了。
凌氏一走,凌二太太又开始发酸,对丈夫道,“瞧瞧,这做了将军公子的岳母,就瞧不上咱家的粗茶淡饭了?”
凌二舅脸一沉,喝道,“这是哪里话!妹妹好心好意的来看阿腾,你倒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就凭你这幅嘴脸,亲事没成也好!长卿到底是我的亲外甥女,遇着你这刁钻婆婆,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我还不是——”凌二太太话未说完,凌二舅已摔帘子屋里去了。
凌腾在屋里隔窗长长的叹了口气,心底郁郁。
好在凌腾年轻,以前也没大病过,身子骨向来结实,年前病总是大好了。又听凌二太太唠叨,“就这么三五样的土物,林家真是……”嫌林皓送的年礼单薄,凌腾叹道,“娘若实在不情愿,我就出面退了这亲事。好在未过定礼,退也好退。”
凌二太太看在凌腾大病初愈,无甚精神的面子上才没骂他一顿,再嘀咕一句,“不知道楚公子怎么给你姑妈姑丈送礼呢。”
凌腾到底是凌腾,身体恢复正常,面色也恢复了正常,闻言只是淡淡道,“要不,你也去给我姐说个将军府的婆家?”
凌二太太给了他脊背一巴掌,骂,“你是不把老娘噎死不痛快吧。”
凌腾淡淡道,“娘,何苦做这些没用的比较,阖家姐妹,也就卿妹妹婆家稍好了些。你做舅妈的,不说替她高兴,怎么总是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凌二太太挑眉骂道,“我是为了谁?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账行子!”
凌腾叹口气,“娘莫再说这种话,不要说咱家没跟姑妈提过亲事,就是提了,难道姑妈放着将军府的亲事不选,会选咱家吗?娘也不用怨姑妈,倘换了姐姐有这样好的机会,难道娘你会错过?”
凌二太太泄气道,“你姐哪里有这机会!不争气的丫头,我自小给她请先生教书的调理她,怎么就比不上卿丫头一半!”赵长卿嫁二品将军府,若自己闺女争气,嫁个四品门第,她也知足。偏生是林家这穷家破户的!
这年头,人们挑媳妇虽然看嫁妆,却也不只是看嫁妆,若女孩儿出挑,照样有好亲事。凌三姐选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归根结底还是自身条件不行。
凌三姐出来靠着门框对凌腾笑,“自从长卿有了好亲事,咱娘就成天气不顺,只恨不能我去嫁给皇帝老爷。”
凌二太太气笑,骂道,“大姑娘家,说这嫁不嫁的也不害羞!成了!我不说话总行了吧!倒叫闺女小子的嫌老娘!”
其实,有了好亲事也颇多烦恼。
譬如,赵长卿就接到了许久不联系的诗社成员之一王瑂的帖子。王家太爷是岳部尚书致仕回了老家,当初赵长卿还得过王老太太给的一块玉佩,与王家的两个孙女王瑂王瑕在诗会上见过。只是赵长卿后来不大去诗会,彼此也便没有多少来往。
帖子是下给她们姐妹的,只是特意写了请赵长卿赏光,赵长卿真不好不去。
赵长卿非但去,她还打扮得鲜亮俐落,提前找出王老夫人送她的玉佩戴上,又命丫环抱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跟着。赵蓉唇角抽了抽,道,“不过寻常聚会赏花,姐姐不必送这样的厚礼。”这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去个王家便慌了手脚。
赵长卿不理赵蓉这话,道,“铃姐姐嫁了王家公子,说来还是转着弯儿的亲戚。我又许久没见王家姐姐了,带两盆盆景,也是孝敬老人家的意思。”
赵蓉不说话的上了车,赵长卿也上去了。姐妹两个出行,实在没必要分乘。一路上,越蓉颇是想跟赵长卿说些什么,瞅了赵长卿数次,赵长卿都是坐禅的模样,赵蓉是那种没人给铺台阶绝对拉不下脸的人,看赵长卿得了好亲事便傲气至此,她索性就没张嘴。
其实赵蓉真是误会了,赵长卿纯粹是不想搭理她,不论有没有好亲事皆是如此。
一行不紧不慢的到了王家,朱铃是新媳妇,出门迎了一回,笑,“今天是大妹妹二妹妹的赏花宴,听说两位妹妹要来,我都等不及了,来望一望你们。”前头的大妹妹二妹妹说的是王瑂王瑕姐妹,后头的“两位妹妹”指的是赵长卿赵蓉姐妹。
赵长卿笑,“哪里敢叫姐姐相迎,倒折煞了我们。”
“这有什么。”朱铃一手一个亲亲热热的领了进去,一面笑道,“家里老太太听说我娘家姐妹们要来,还说要见见你们,去请个安吧。”赵长卿这亲事,真是把边城里大小人家吓了一跳。若是哪个大家大族的闺秀嫁进将军府,大家倒不以为然,偏生是赵长卿,不知有多少人想瞧一瞧赵长卿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然,有更多人想提前交好她,也是交好将军府了。不过,这对朱铃无甚坏处,她们本就是亲戚,赵长卿好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王老太太在正房跟着孙女们说笑,听丫环来禀,笑道,“快请进来。”
王瑂王瑕也都站了起来,朱铃已笑着进来,“老太太,我带她们过来了。”
姐妹二人一并给王老太太请了安,王老太太笑,“蓉姐儿我是常见的,倒是卿姐儿不常见。”
赵长卿笑,“老太太也知道,我生性笨拙,不大会做诗,姐姐们的诗会也就不大敢参加了。”
王老太太笑,“什么诗啊干的,不过是个名头儿聚一聚乐一乐罢了,只管来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是,以前我小丫头怕羞怕人的,如今铃姐姐嫁到您家做孙子媳妇,这就是亲戚家了,自不会外道。我只怕到时总来,您还嫌我聒噪呢。”
王老太太笑,“我就喜欢这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们,你只管来,我这里有好果子。”以前赵长卿小时候,王老太太就看她不错。如今赵长卿有这样的好前程,真是边城闺秀里头一份了。见赵长卿言语伶俐,王老太太愈发可惜自家孙女先时没好生与她来往。倒不一定是想沾她些什么,只是与这样聪明的女孩子来往,又有什么坏处呢?
赵长卿指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道,“是我家里自己修的盆景,也养了小一年,不大成个样子,老太太只取个吉利吧。我是带来孝敬老太太的,愿您福寿绵长。”说着又起身行了一礼,两个丫环把盆景捧上去。
松树向来是高洁、坚韧、长寿的象征,很适合送老人。王老太太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笑着赏鉴了一回,道,“我看就很好。”命丫环收了。
王瑂笑,“妹妹平日里都少出来,可见在家也是赏花弄草的一个人悠闲自在。”
赵长卿笑,“因冬天少开窗,我就常养些花草在屋里,觉着气味儿很不错,要不然,总觉着闷闷的。我一进老太太的屋子,就觉着神清气爽,连烧炭的那种干燥都不觉着。”
王瑂笑,“平日里屋里放盆水,就湿润一些了,边城的确是干燥,前几天晚上刮风,我就担心把窗户都刮跑。”
大家便说笑起来,虽未提赵长卿的亲事,大家对她也格外客气了几分。
这种转眼间的客气与热络让赵长卿不禁想到她初次在灯楼对的王老夫人的对联: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
天下之事,莫过于此了。
若不是要嫁到将军府,谁会对她一个小丫头另眼相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6章
往年都是赵家给将军府送年礼,如今翻个个儿。不怪凌二太太嘟囔羡慕,的确是丰厚异常。
收到厚礼,凌氏当然高兴,更重要的是,这也代表将军府对女儿的重视,想到这里,凌氏瞧着楚渝,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楚渝还给苏先生备了一份,道,“以前常听卿妹妹说起先生,才德兼备,令人敬仰。”
“有心了。”苏先生命苏白向楚渝道谢,心里也为赵长卿得此亲事高兴,尤其楚渝真的是个有心人。
楚渝笑,“我听说阿白明年要考官学,我让人寻了一套以前官学入学的考题来,阿白瞧瞧,或许有可用之处。”以前他家卿妹妹还为姓凌的小子找过考题呢,哼!就是要对比一下,才能叫世人明白什么是差距!
苏白笑,“谢谢楚大哥。”
“考进官学就是谢我了。”楚渝其实给赵家的年礼里还有单独给给赵长卿的一份。
像这种正式走年礼,楚渝是没什么机会同赵长卿私下说话的。直待用过午饭告辞,楚渝就跟赵长卿统共就说了两句话:“卿妹妹,我来了”以及“卿妹妹,我走了”。
种种郁闷,就不必提了。
楚渝走后,晚上凌氏便将楚渝单独给赵长卿的一份礼令丫环给赵长卿送了过去。现在赵长卿同赵蓉住在内宅的东西厢房,两处房子只隔着中间的园子罢了,近的很,只是并不经常串门子。
宜华悄悄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赵蓉,“楚公子送了大姑娘一套翡翠首饰,还有一件大氅,纯白似雪,略带一丝银光,珍贵的了不得。”
赵蓉脸色微冷,“知道了。”
其实要宜华说,大姑娘有了这样的好亲事,实在是一家子的喜事。哪怕二姑娘赵蓉,姐姐嫁得好了,说不得以后也有光沾,很该高兴才是。
不过,宜华伺候赵蓉这几年,亦深知赵蓉本性好强,且大姑娘赵长卿那样的好性子,偏生同赵蓉不冷不热的。故此,赵长卿有了好亲事,阖欢为她高兴,独赵蓉这西厢的仆婢不敢露出喜色来。
望着赵蓉垂眸思量的模样,宜华心下暗暗叹气,可惜当初大姑娘看中的不是她,永福那丫头才真是好命,跟了大姑娘服侍,前程都在以后呢。
丫环之间的事情,谁也瞒不过谁。
同一时间,永福就悄悄同赵长卿说了,“刚太太屋里的香儿跟我说,二姑娘的丫环宜华同她打听公子送姑娘的东西呢。”
赵长卿笑,“知道了。把这些都在本子上登记好了。”
这些年,永福跟着赵长卿也学了几个字,笑道,“奴婢已经记上去了。”她做事向来俐落。
赵长卿笑,“那就好。”手上摆弄着楚渝送她的一个红宝石戒子,楚渝手上也带着一个,只是比她的这个大,样式却是一模一样的。
永福笑道,“这戒子真好看,尤其在灯下,宝光灿灿的。”
赵长卿瞧了一回,放在梳妆台的首饰匣子里,笑,“记得明天提醒我戴。”
永福笑应一声“是”,出去安排洗漱的事情了。
这个年,赵家过得依然很热闹,只是年前听说李明宝定了亲事,正是其舅家长女张凤初。赵长卿并不知李明宝对她的心事,因为两家时常往来,赵长卿也很为李明宝高兴,笑道,“张太太是最懂礼不过的人,初姐姐是长女,模样行事都是好的。”
凌氏笑,“是啊,虽与张太太不常见,也知道那是再讲规矩不过的人,张家是举人门第,张大姑娘人品没的说。咱们又是亲戚,到时宝哥儿成亲,可是得去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别的年还跟李哥哥李姐姐一起上元节赏灯呢,今年他们各有了伴,我就跟先生带着阿宁阿白他们去了。”
赵长宁问,“姐,你不跟楚大哥一起逛吗?”
“楚哥哥上元节没空,得正月十六了。”他们早约好了的!
赵长宁两眼放光的问,“姐,那我能跟你们一起去不?”
“好啊,你跟阿白都来,我叫楚哥哥带咱们去吃好吃的。”
“去摘星阁?”
赵长卿大方应下,“行!”
赵长宇举起小短胳膊,奶声奶气道,“大姐,我也要一起去!”
“成,都一起吧。”
赵长卿只顾着傻大方,当楚渝梳理得流光水滑光鲜亮丽的来找赵长卿,见到这一串小尾巴时的脸色就十分精彩了。
好在楚渝也是个大方人,老婆还没到手,自然不好得罪这一堆小舅子们。楚渝非常有风度的带他们逛了灯市,又去摘星阁吃了好吃的,到月上中天时,还风度翩翩的把小家伙们送回家去。如果排除趁逛灯市时死握了人家姑娘小手一路,并借人多保护之名数次搂了人家姑娘的腰肢外,楚渝当真是个好人。
到了赵家门口,楚渝根本不用来福他们服侍赵长卿下车,他早早站在车外,伸出手,一脸正人君子相,“妹妹小心。”
赵长卿先将裹成毛球样的赵长宇递出去,楚渝一手接了赵长宇往怀里一搂,另一手仍然伸向赵长卿。赵长卿只得羞羞的将手递给他,撑着楚渝的手下了车。
楚渝瞧一眼两人手上样式一模一样的红宝石戒子,悄悄捏一下赵长卿的掌心道,“有些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代我跟赵叔赵婶问好吧。”
赵长卿点点头,觉着楚渝的掌心有说不出的暖和,笑,“你路上小心。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当差呢。”
“好。”楚渝眸光融融,温声道,“进去吧。”
“嗯,你先回吧。”
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明白,半分钟就能搞清楚的事,赵长宁实在不了解他姐同楚渝怎么就站在门口对望着不动了。赵长宁紧紧身上的大毛衣裳,受不了他姐同他家姐夫这么傻乎乎的在门口戳着,上前朝他俩中间晃一晃手,道,“姐,楚大哥,你们怎么不动了?咱们家来吧!站门口多冷啊。”
赵长卿羞恼的横了赵长宁一眼,楚渝也觉着是白收买小舅子了,怎么这么会拆台啊!苏白偷笑,抿着嘴不说话。
还是赵长卿先进去,楚渝方上马走了。
苏白跟他娘八卦,“楚大哥望着卿姐姐的眼神,就甭提了。今天我们跟去真多余,楚哥哥肯定觉着我们碍眼极了。”
苏先生欣赏了一回苏白带回来的莲花灯,起身挂在书桌旁,点头道,“那肯定的。”
“娘,那你怎么还叫我们跟卿姐姐一起去?”难道就是故意去讨人厌碍人眼的?
苏先生老神在在的笑,“你不是说摘星阁的东西好吃么?平日里哪里舍得给你吃那么高档的地方,这是叫你去蹭饭来着。”
苏白:……
小丫环颜儿端来热水,道,“夜深了,公子洗漱吧。”
苏白洗漱后开始泡脚,嘴里不停道,“娘,今天我们还在摘星阁上吃到了梨花儿姐做的包子,卖得可贵了,那么一小屉,八个小笼包就要几百钱。”
“好吃吗?”
苏白眼睛弯弯,还有些回味,“好吃。”
“好吃就行了。”
苏白感叹,“我就是觉着,原来世上真有娘你说的那种人,吃饭不看多少银子的。”楚大哥就是这种,俗称的豪富冤大头。
苏先生笑,“现在知道了吧?”
苏白泡着两只小白脚丫,很有孝心的问他娘,“娘,我要以后去官学住宿念书,你一个人会不会觉着闷啊。”
苏先生嘲笑,“听你这口气,好似官学已是你囊中之物似的,真是把牛都吹到了天上去,别笑死我了。”
苏白每年都在朱家族学拿优等奖学金,一年五十两,比他娘做先生赚得都多。当然,不该这样算。但是,在楚白小小的内心里,他还是相当自信滴。楚白早被他娘打击惯了的,依旧自信满满,“不敢说囊中之物,起码不会丢了娘的脸。”
苏先生笑,“等考状元的时候,你也这样跟我说就行了。坐在井里称王,也值得显摆?”
苏白渐渐长大,已不似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他强烈要求,“娘,你应该鼓励一下我。”哪怕官学考试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这样总打击嘲笑他啊!
苏先生拍两下手,笑,“鼓励鼓励。”
苏白气的别开脸,还长脾气的哼吱两声以示不满。苏先生过去摸摸他的小头,笑,“好了,要不今天跟我睡,我鼓励你一晚上。”
想到他娘要鼓励他一晚上,苏白还是很明智的表示,“我已经大了,我要自己睡。”
苏先生非常惋惜,叹道,“我刚看了本鬼故事,准备讲给你听呢。”
苏白一颗小头险摇成拨浪鼓,把脚从脚盆里捞出来,草草的用脚布操干,鬼撵一样趿上鞋就跑自己屋睡觉去了:天哪,他娘竟然又看鬼故事了!
同时,苏白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要拼命复习功课,坚决不能给他娘任何给他讲鬼故事的时间和理由!
过了年,苏白便不去学里,一意在家自己备考。
凌氏闲来同丈夫念叨,“阿白这孩子,一看就有出息。天天在屋里埋头苦读,我听白婆子说,连吃饭时都嘴里念念有词在背文章呢。”
赵勇点头,“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凌氏道,“苏先生说考上官学就让阿白去官学里住,这些天都在打点阿白的行礼被褥,今年才十二,我都有些舍不得,亏得苏先生舍得。”
赵勇道,“若是苏先生担心没人去官学里接送阿白,让来福安排人就是。”
“我也是这样说,苏先生向来自有打算,说是叫阿白去煅炼煅炼,别养娇了。”凌氏笑道,“虽说有个颜儿过去服侍,早上连洗脸水都是阿白自己去打。苏先生从不叫颜儿服侍阿白,阿白头也是自己梳。苏先生得闲还教过他生火做饭。”
赵勇喝两口茶,赞许道,“这孩子,心性也好。”
“可不是么。”凌氏挑捡着花样子笑,“我就说苏先生是个有福气的,以前我说阿腾念书是好的,可族学里还有人比他更好。阿白念书,族学里当真是有一无二,学里的几个举人先生都喜欢他喜欢的了不得。这次他辞了学里先生备考官学,学里教他的先生知道他是跟着寡母过日子,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叫他安心考试。”
凌氏虽羡慕苏白出息,笑,“有阿白带着这几年,咱们阿宁念书也用心,说不得过个两三年,阿宁也能去考官学哩。”
赵勇向来知足长乐,“阿宁念书比我少时强。”
同妻子念叨着儿女经,赵勇不禁问,“怎么不见闺女们?”
“长卿同渝哥儿出去了,阿蓉去诗会了,都还没回来。”
赵勇感叹,“竟比我这天天出去当差的还忙。”
凌氏笑,“她们小女孩儿,正是好时光。若没人理,我反要着急呢。”
赵长卿其实有一点小心事,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楚渝开口,而且,已憋了小半年了。今天楚渝叫她出来玩儿,她特意带上了给楚渝做的荷包手帕,说,“楚哥哥,你衣裳大都是湖蓝、天蓝、玉青、天青的,我做荷包挑的也是素雅稳重的颜色,你看喜不喜欢?”
楚渝指了其中一个道,“给我换上吧。”
赵长卿道,“你还是回去自己换吧。”
“这里又没外人。”仆从早打发出去了,所以楚渝很是敢提一点过分要求。
赵长卿心里有事,便依了楚渝,给他把旧的荷包换下来,重换了新的去。两人说了会儿话,楚渝早看出赵长卿心不在焉来着,心说,这傻妞莫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跟我说。
楚渝正思量着呢,赵长卿就开口了,因为不大好启齿,所以,赵长卿没直接说心事,反是道,“如今二月天,迎春花就都开了呢。”
“是啊,黄灿灿的很有几分春意。”
“要是到三月天,山上的杏花就该开了吧?”
“上次我还带你去了,你不会忘了吧?”难道他家卿妹妹想去山上观杏花?这倒是好办。
别的时候,楚渝可灵光了,那简直是闻弦歌知雅意!今天说到这份儿上,楚渝竟还不明白!赵长卿几根葱管似的手指开始挠楚渝的荷包,半低着头道,“很久没吹笛子了啊!”
啊!
楚渝终于恍然大悟,问,“你不是想把退回给我的紫玉笛再要回去吧,卿妹妹?”不知为何,最后一句“卿妹妹”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看楚渝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赵长卿装傻道,“那不是你早就送我的吗?”
楚渝寻后账,眯着眼睛打量着赵长卿,问,“当初是谁说着那些没情义的话,还把笛子还我的?”
赵长卿有些心虚,“我,我那会儿不是吓懵了嘛。”
“现在不懵了?”楚渝别的时候都很有风度,唯独现在,很是噎了赵长卿一下子,道,“某人还跟我说,此后不用再见面了。直伤心的我好几天睡不着觉。”
赵长卿不言语,楚渝很会自己发挥,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喜欢我了?”
赵长卿依旧修闭口禅,楚渝知她素来害羞,强逼怕是逼不出来的,再说,这种事,强逼有什么意思。楚渝自有法子,他叹口气,回味当初的苦楚不易,道,“唉呀,我为你挨了多少打啊?你看我这背上,现在鞭子印还没褪呢。”
赵长卿点点头,楚渝不满意道,“点头是什么意思?”
赵长卿觉着,就是死人也得给楚渝逼得说了话。她实在受不了楚渝一句一句的逼问,何况,到底重活一回,赵长卿的胆子大了不是一点半点,便声若蚊蚋的小小声说了一句,,“喜欢。”
楚渝犹不知足,接着问,“有多喜欢?”
赵长卿不解,疑惑道,“这要怎么说啊。”喜欢难道是可以用什么衡量的吗?
“譬如,我喜欢你就喜欢的想到你就开心,见到你就高兴。见不到你的时候非常想见到你,一见到你就忍不住跟你说话,让你开心。就算见不到你,我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再惦记你。”楚渝温声道,“我就是这样喜欢你,你呢?卿妹妹,你喜欢我吗?”
楚渝是个很具有表达力的人,相形之下,赵长卿真没他的口才。赵长卿听完之后,话还没说,眼泪先刷的下来了。
楚渝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哭笑不得,“真是傻妞,哭什么啊?我是想你开心来着。”
赵长卿抽了一鼻子,话也颠三倒四起来,道,“这,我,我,我这是开心才哭的。”
楚渝笑,“那也不要哭,你一哭就咧嘴,一点不梨花带雨,丑死了。”
赵长卿不乐意楚渝说她丑,道,“梨花带雨那都是骗傻子的,谁哭不咧嘴啊!”
见赵长卿不哭了,楚渝笑眯眯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我还以为你一点不喜欢我呢?”
“当然喜欢啦,不喜欢谁会跟你定亲事啊。”哭了一鼻子,赵长卿就格外坦诚了。
“那你当初还跟我说那些没情义的话,可叫我伤心了。”说着,楚渝还黯然了一下子。赵长卿忙道,“那会儿我是真的吓懵了!楚姐姐到我家里来说你喜欢我,我怎么敢相信呢?你样样都好,我爹才不过是六品百户,我哪里配得上你呢?以前,我真的想都没想过!我又很怕将军和夫人对我家不利,就忙去劝你了。其实,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平日里将军和夫人都很疼爱你,有什么事都该好好的说,别总犯倔。后来我回家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你待我是真心的,你还为我做了许多事,我心里觉着,即使配不上你,可能以后也没人像你这样对我这样好了。”
“其实那会儿我也很难受,可是,我能跟谁说呢?这城里,多少大家闺秀都愿意做你媳妇。谁知道我是谁呢?我就是说了,别人也得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白天的发梦来着。”赵长卿道,“后来我就想着好生过日子,哪怕嫁不了你,有你这么优秀的人真心喜欢过我,为我做过许多事,我觉着也是一种福分。”
“后来你偷偷送我琉璃灯,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想想都觉着是鬼神指使着叫我说的。”赵长卿的神色认真至极,她道,“我那天一晚上没睡着,就怕我说的话给别人听到。要叫别人知道,肯定说我勾引你。我还担心万一你听了我的话,回家犯了倔脾气,再挨揍可怎么办。我担心了好几天,你偏偏又不来了。后来听师父说你去过师父那里,我才放了心。”
楚渝还是头一遭给人说的心酸,他禁不住一把抱住赵长卿。赵长卿乖乖的任他抱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道,“连同琉璃灯,你都要一起还我啊。”
楚渝声音微哑,眼眶微湿,“不还。”
“为什么不还,本来就是我的!”她只是暂时退了货,现在要回来而已嘛。
楚渝调整好情绪,逗她道,“你亲我一口,我就还一样。”
赵长卿一把推开他,抱都不给抱了,刚刚的柔情荡然无存,板着小脸儿道,“美得你!”
楚渝一笑上前,唇角在赵长卿脸颊一掠而过,笑的得意,“那换我来亲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有些晚了~~~~晚安~~~~明天多更一些~~~~
第127章
女儿节的时候,赵长卿终于要回了自己的笛子和琉璃灯。
赵长卿珍而贵之的将灯挂在自己房里,楚渝每次看到都不禁会心一笑。
不仅赵家心顺意顺,就是一直郁闷的凌二太太也迎来了大喜事,林皓中了秀才,虽不是案首,却得了个廪生,每月有六斗米的供给。林家倒不至于穷到非这六斗米不可,关键是体面哪。
得知林皓中秀才的事,凌二太太那叫一个喜上眉梢。她嫁到凌家,凌太爷是五十上考中的老秀才,凌大舅比他爹强一点有限,三十六上中的秀才。
对比才知差距,林皓今年芳龄十七!
凌二太太一整天笑的嘴都合不拢,不停的对丈夫道,“将来腾哥儿我也不求他多大出息,像皓哥儿这样就好。”
凌二舅同样高兴,心说,儿子眼光真个准。
凌二太太站不住脚,来回欢喜了半日,又道,“定亲的事也该张罗着了。”
凌二舅笑,“你急什么,总要林家先找了媒人来提亲,再说定亲的事。”
“看我,都欢喜懵了。”凌二太太笑,“我早说咱们三姐儿是有福的,以后皓哥儿金榜题名得了官儿,咱们三姐儿说不得有诰命做。”
就是欢喜的有些羞答答的凌三姐都在晚上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弟弟喜欢吃的小菜,凌腾亦替姐姐高兴,笑道,“今天这菜倒与以往不同。”
凌二太太眼然眉梢皆是笑意,给儿子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肉,道,“那是,你姐姐专门下厨给你烧的。”
凌腾微微点头,打趣道,“只做菜可不成,姐姐起码得敬我一杯才行?”
凌三姐笑,“那不是有酒么,你自己喝就是,干嘛还要我敬你。”因是喜事,凌二舅特意令闺女温了酒,也叫儿子陪着一起喝几杯。
凌腾慢吞吞道,“谢媒酒不该敬一杯吗?”
凌三姐顿时羞红了脸,好在她性子泼辣,笑嗔道,“喝你的吧!倒笑话起我来。”
凌腾笑眯眯的给父亲执壶,父子两个干了一杯,凌二太太忍不住问,“林家什么时候来提亲啊?”林皓未中秀才时凌二太太倒不急,就是林皓今次下场,凌二太太也没抱太大希望,家里公爹、大伯子都是一把年纪方中的秀才,凌二太太料想,哪怕林皓功课再好,二十之后能考中秀才已是祖宗保佑了。不想林皓一考既中,且是廪生,天大的体面哪。林皓既这般出息,凌二太太便想早些把亲事砸实了。
凌腾道,“这急什么,林兄刚中了秀才,许多人去他家里贺喜。还有先时官学的先生要拜谢,亲戚间也得走动庆贺,他还得去州学挂了名。都是眼前的事,起码得忙上几日。”
“这也是。”凌二太太道。
凌二舅对凌腾道,“赶明儿你也过去,林家人少,有什么要帮衬的地方,你帮着些,不是外处。”
“是。”凌腾笑,“我原就打算过去的。”
林皓中秀才的消息,凌氏是听凌二太太说的。
凌氏笑道,“三姐儿真是好福气。十七就中了秀才,林家哥儿的前程十拿九稳的。三姐儿等着做官太太就是了。”
“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凌二太太喜气洋洋的奉承凌氏一句,“谁也比不了卿丫头的命好。”女婿有出息,让凌二太太的心里平衡了一些,何况今次来对凌氏是有事相求。
凌氏叹道,“我难的时候二嫂不知道罢了。”当初一家子的胆子险被吓破,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你以后就剩下享福的日子了,有什么可难的?”凌二太太并不信凌氏的话,心说,多少人想跟你似的难上一难,还没机会呢?腹诽一句,凌二太太笑,“我过来是想托妹妹一件事,三姐儿的嫁妆,我也要开始给她置办了。衣裳料子、皮子,我想妹妹帮我留意些。”
凌氏笑,“这容易,如今铺子里就有新进的好料子,二嫂什么时候有空,去挑就是。同大姐儿二姐儿她们那时候一样,我不赚二嫂的钱。”
凌二太太笑,“我就承妹妹的情了。”
“都是一家子,客气什么。”
正事办妥了,凌二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妹妹可知道二姐儿的事?”
“二姐儿怎么了?”凌氏道,“我正说这几天去看看父亲母亲,总是有事绊着脚,还没过去。”
凌二太太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家涣哥儿还是大嫂的内侄呢,秀才没考上不说,二姐儿这刚有了身子,涣哥儿就偷上了房里丫头。咱们家的孩子,说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在家里也是宝贝一样长大。再者,从大哥家到我家到妹妹家,哪家有二房有妾室呢?二姐儿惊了个好歹,孩子月份也小,还不到三个月,便没保住。大哥大嫂把二姐儿从婆家接回来了。”
凌氏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道。”
“才三四天,涣哥儿也在官学念书,同皓哥儿一道去考秀才的,皓哥儿中了,涣哥儿秀才没考中,还折腾出这样没脸的事来。”凌氏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这几年同长房关系很不错,叹口气道,“还是腾哥儿在外头闻了信儿,同我说,我才知道的。”
“没天良的混账东西!这才跟二姐儿成亲一年,媳妇有了身子,不说体贴些,倒做出这些没脸的事!”凌氏气道,“年下过来拜年,看着还人模人样的,不知道竟这样没良心!”
“是啊,能怎么样呢。前天我去瞧大嫂,大嫂也是伤心的了不得。”
“许家怎么说?”凌氏问,“养出这样的混账行子,许家难道一句话没有?”
“听说许大老爷把涣哥儿打了个动不得,那个丫环打一顿也卖了。”凌二太太惋惜道,“这样又打又卖的有什么用,孩子也没了,听说还是个男胎呢。”
凌氏道,“二姐儿这孩子怎生得这样命不济,偏生遇到这样的混账!”
“是啊,以前我瞧着涣哥儿精明伶俐的,还很喜欢他。反倒是大姐儿女婿,大郎不喜言语,人也老实,我总说他不如涣哥儿讨人喜欢。可如今看来,大郎当真是再稳重不过,小两口一门心思的过日子,不言不语的格外有算计。前儿我就听说大姐儿在外头置办了个小铺面吃租子,你说多有成算。”凌二太太道,“如今我也看破了,外头花团锦簇的不抵用,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好。”
“谁说不是呢。”
两人念叨了半日话,凌二太太家里事忙,中午并没有留下用饭。
凌氏晚上跟丈夫说起二姐儿的事,道,“我这心里实在不安生,你说,万一以后渝哥儿也纳妾可怎么办?”她家里说门第不高,可家里人口简单,并没有大家族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若闺女嫁到门第相当的人家,以后但有委屈娘家定要去出头的。将军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娘家就是有心,也怕无力啊。凌氏的脑袋总算从将军府亲家的身份的喜悦中清醒了一些。
赵勇道,“不能。阿渝又不是涣哥儿那种人,涣哥儿我早就看着不大妥当,聪明外露,也就你们这些妇人先前说他好,到底不稳重。阿渝连个通房都没有,再正经不过的人。”自从亲事定了,赵勇很仔细的观察过楚渝,心里有些分数。
“这我就放心了。”凌氏还是很信服丈夫判断力,又说起凌二姐儿这桩亲事来,“这姑舅做亲,亲上加亲,说着好听,如今看来还不如就寻常亲事呢。”
赵勇不欲多说许家的不是,道,“赶明儿带些药材补品去瞧瞧二姐儿,好生劝劝大哥大嫂,放宽心才好。”
凌氏点点头,就听赵勇问,“好端端的,二嫂过来做什么?”
凌氏笑,“林家皓哥儿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呢。二嫂来跟我说在咱们铺子里买些衣裳料子给三姐儿置办嫁妆。”
赵勇笑,“三姐儿这门亲事结的好。”
“是啊,还是腾哥儿先相中了皓哥儿,此方结的亲。”凌氏笑,“今天二嫂过来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本就是大喜事,也难怪二嫂高兴。皓哥儿也才十七八岁吧,年纪轻轻就能考中秀才,若是顺利,以后金榜题名也不是不可能。”赵勇笑,“我看,不只二哥二嫂高兴,岳父定也十分欢喜的。”凌太爷最喜欢读书人。
想一想父亲的脾气,凌氏不禁笑道,“肯定的。”
赵长卿第二天才听说凌二姐小产的事,她上辈子过得混混厄厄,只知道上辈子凌二姐与许涣并不恩爱,具体凌二姐有没有小产,实在记不清了。
在凌氏准备去看望凌二姐时,赵长卿原本还打算跟着一道去,凌氏道,“你大舅母正在伤心,去的人家反叫你大舅母受累。我去就行了,你们小孩子别去了,倒吵着你二姐姐。”
赵长卿便没坚持要去,只是道,“母亲好生劝劝二姐姐,遇到许姐夫这样的人,只得自己想开一点了。”其实上辈子凌二姐就很想得开,管许涣三妻四妾,她反正金奴银婢的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正室的位子牢牢的霸占着。许涣的爱妾背地里扎凌二姐的小人儿,凌二姐照样活得滋润。
凌氏笑,“涣哥儿还年轻,以后改了就好,人谁还不犯错呢。”
赵长卿不以为然,道,“要没这个心,就犯不了这个错。狗还改得了吃\\屎?”难道许涣不愿意,是丫环硬把他按床上强了!
凌氏笑斥,“这是什么话?亏你还念书的人,在外头可不许说这些无理的话。”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凌氏回禀了赵老太太一声,便坐车去了凌大舅家。
凌氏刚走没多大工夫,凌二太太便涕泪横流的的找来了赵家。
凌二太太倒是很有分寸,一听凌氏不在家,她也没要求见赵老太太,直接要见赵长卿。
这些天,赵长卿鲜少出门,多是窝在家里绣嫁衣。听白婆子回禀凌二太太来了,赵长卿从绣架上抬起头问,“不是昨儿二舅母刚来过吗?是有什么事不成?”
白婆子低声道,“二太太眼睛都哭肿了,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看肯定是有事的。”
赵长卿将手中绣针插好,起身道,“别叫她吵着祖母,我去瞧瞧。”
因凌氏赵勇都不在家,白婆子并未将凌二太太往主屋里让,而是安排在待客的西厢。凌二太太指名道姓的说要见赵长卿,如今赵长卿并不怵凌二太太,不过,在见凌二太太之前,赵长卿还是前后思量了一回:她是绝对没有哪里得罪凌二太太的地方的。
赵长卿去了西厢,笑道,“听说二舅母来了……”赵长卿刚想问一句“二舅母可是有事”,话还没出口就给凌二太太一把扑过去抱住,哭天抹泪的嚎道,“我的大外甥女啊!真是了不得了!那些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欺负到你舅舅、舅妈头上来了!你可得给你舅舅、舅妈做主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赵长卿足有半分钟不知道访怎么反应,还是白婆子一步上前抱住凌二太太,把凌二太太往椅子上一拖一放,笑道,“二舅太太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大姑娘是二舅太太的亲外甥女,太太是二舅太太的亲小姑,一家子亲戚,若二舅太太有委屈,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凌二太太毕竟是长辈,赵长卿不好坐主位,便在凌二太太对面的椅子里坐了,温声道,“是啊,二舅母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二舅舅呢?”
“你二舅是个面团儿,能有什么用?你表兄在学里念书,你三姐姐在家已是哭晕了三遭,我没人可求,就来求你了——”说着,凌二太太又是一通哭。
赵长卿实在不耐烦她这样嚎丧,道,“舅妈倒是说明白一点,到底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这也稀奇,就是有事,也该凌二舅先去找凌大舅商量才是正理,怎么倒来找她?
凌二太太眼泪糊了满脸,一条帕子哭的能拧出水来,好在她也知道这是来办事的,总哭个没完也没个屁用!一拧帕子,凌二太太恶狠狠道,“还不是林家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亲事说的妥妥的,因林皓要考秀才,才耽搁到今年。谁晓得,林皓考中了秀才便翻脸不认人,现在又说他家那死鬼老子生前给他定过亲事!”
“难道当初这门亲事不是他那痨病的娘亲自来我家里求的?我也不缺这酸秀才的女婿,只是忍不了这口恶气!”凌二太太那模样,若林皓在跟前,凌二太太能活活咬死他。凌二太太怒道,“不就是一个破秀才!谁还稀罕不成!”
赵长卿默默:早听说林皓中了秀才,你们一家子高兴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凌二太太恨声道,“长卿,你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你三姐姐可是你亲表姐!我是你亲舅妈!你舅舅是你亲舅舅!林家这般背信弃义,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若不为咱们张目,以后少不得别人都要小瞧你的!”
赵长卿终于知道凌二太太是来做什么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28章
舅舅是亲舅舅,舅妈是亲舅妈,表姐是亲表姐——
赵长卿几乎想笑出声来问一句:上辈子怎么没人这样说。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赵长卿吩咐道,“白嬷嬷,你安排个腿快的小子去官学把腾表兄叫回来。再叫来福去请二舅舅过来。”
凌二太太立刻反对,“你表兄还在上学呢,这岂不是要耽误功课!”
赵长卿温声道,“家里有这样天大的事,耽搁个一日半日的有甚要紧。何况,这事总归要舅舅或是表兄出面的。”
凌二太太红肿着一双泪眼,咬牙切齿道,“长卿,你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跟少将军说,先夺了姓林的的廪生功名,也叫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赵长卿心下极是厌恶,犹是不急不徐道,“看舅母说的,我跟将军府尚未定亲,哪里去敢自称少奶奶,叫别人听到得笑话死我。就是三姐姐这事,毕竟跟林家没有下式定亲,难道传出去好听吗?叫我说,咱们商量个妥当法子,悄不声的解决了才是福气。毕竟,三姐姐这已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叫别人知道这事,名声上如何是好?”
“可是——”凌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赵长卿打断她道,“舅母只管听我的,这样的大事,怎能背着舅舅跟表兄办呢?”
凌二太太考虑到是自己求人,没好再说什么。
赵长卿本就同凌二太太没多少话说,何况,她也没安慰凌二太太的兴趣。这种人最司得寸进尺,不搭梯子都能自己撑个竿爬上来,再表现得有半分热络,凌二太太更不知要说出多少没边际的话来!
凌二太太平日里倒是再灵活不过的性子,只是,如今她骤逢歹事,见赵长卿模样不似往常亲热,心里怨赵长卿平添了好大的架子,也懒得去奉承赵长卿,两人便在西厢房里各自沉默起来。
凌二舅先到的,赵长卿起身相迎,笑道,“二舅舅来了。”
凌二舅见到妻子,跺脚叹道,“三姐儿在家哭一阵闹一阵的,你不好生劝她,怎么倒跑妹妹家来了?”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你不肯替闺女出头!我就来找外甥女,外甥女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凌二太太怒吼吼的喊了几嗓子。
凌二舅满是无奈,“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说你这叫做什么呢?”
“怎么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都多少日子了,也不说来下定,若不是我着人打听,还不知道林家死鬼早给林小子定了亲事呢!”凌二太太两眼喷火,“当咱们是死的不成!”
毕竟在赵长卿面前,凌二舅不想同妻子吵架,转而问赵长卿,“长卿,真是叫你看笑话了。你母亲不在家吗?”再怎么这样的事也不该同长卿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
“母亲去大舅舅家看二姐姐了。”赵长卿道,“舅舅坐吧。怎么我听着舅舅说的跟舅妈说的又不一样呢?到底怎么回事?”
白婆子捧上茶便知机的退下了,凌二舅也没心思喝茶,叹道,“这不是先时怕耽搁皓哥儿上进,也为了亲事好看些,去年两家说好的,待秀才试后再下定。如今皓哥儿中了秀才,你舅母也高高兴兴的给你表姐备嫁妆呢,就听人说原来皓哥儿早先他父亲在的时候给他定过亲事了。你舅妈本是不信,另去托人打听,这事竟是真真的。定的也不是别人,就是皓哥儿姑妈家的表妹邵家姑娘。这事闹的……”凌二舅一声长叹。好容易给闺女相看了个有出息的女婿,结果,转眼事儿又黄了。
赵长卿稍一思量便道,“那这事就稀奇了,若林公子同姑妈家表妹亲事是真,哪怕他不知道,难道林太太不知道?若林太太明知林公子有亲事,焉何还来定下三表姐?舅舅想一想,林公子本与表兄是同窗,两人关系素来好的。林太太病了,表兄还特意请了我家先生去给林太太看病。咱们倒不必林家知恩图报,但要说林公子早有亲事,林太太这难道是故意在戏耍咱们?就是再糊涂的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吧?”
“我也这样说,可是我托人打听,的确是林公子与姑家表妹有亲的。”凌二舅又有些不确定了。
赵长卿问,“二舅舅可去问过林公子?”
凌二舅叹,“这事刚打听回来,你舅妈就这样闹将起来,哪里容我去林家问要个明白?”
凌二太太横眉厉目的插嘴道,“不是我要闹!若没个影子,谁会去说他!”
赵长卿不耐烦与这等泼妇讲理,直接道,“我只问舅母一句,若万一林家有苦衷呢?万一是林公子姑家毁婚在先,如今看林公子出息,又要拿先时的婚事说事儿呢?若林家就愿意同舅妈结亲呢?舅妈若因听些捕风捉影的事就死活不认林家的亲事倒也简单,无媒无聘的,一撕掳就开。若舅妈还想同林家做亲,何必现在就翻脸,正该坐得稳稳的,看林家是否真心与咱家做亲事。若林家有心做这门亲事,必然自己解决掉那头的事;若林家无意,再想别个不迟。”
凌二太太对于利益的选择有着先天的机敏,她仿似完全忘记先前放的狠话,问道,“这能有什么苦衷?外甥女不知道,林公子的姑妈家可是边城有名的富户,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难道人家拿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去倒贴他一个穷小子不成?”
赵长卿道,“这就更稀奇了。我听说林太太病重的时候,腾表兄都送了林公子两支参给林太太补身子。林家我是去过的,若林公子的姑妈家是有名的富户,先前两家又有姻亲,如何肯看着林家艰难至此?”
凌二太太也不是蠢人,按她的意思,林皓第一天中了秀才,第二天来下聘才好。偏生林家事多,一拖两拖的,足拖了一个多月,还不见林家有啥动静。凌二太太自己是个趋利避害的势利眼,难免以己度人,林家迟迟不来下聘,凌二太太思前想后把自己弄成个惊弓之鸟,听风就是雨,狠是折腾了这一场。
倒是赵长卿这样一说,凌二太太也觉着可疑起来,袖子一抹眼睛,正色道,“还是外甥女有智谋,先前我怎么没想到!”
凌二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他一直是个面人儿,便闷头无语了。
凌二太太一推他,道,“你去林家瞧瞧,带些东西,就跟林家说,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不知林家是个什么意思?若林家早有亲事,咱们不是跟别人争女婿的人。若此事是子虚乌有……”凌二太太眼珠一转,唇角一勾,眯着一付肿眼泡儿,冷哼一声凉凉道,“若此事是子虚乌有,也给林家提个醒儿。皓哥儿毕竟是做秀才的人了,总这么风言风语的,不要说对人家姑娘的名节有损,就是对皓哥儿的名声,也不利啊。”
真难为凌二太太顷时间想出这一套试探的招术来,凌二舅叹,“行了,也没有不派帖子就上门的理,我着人送了帖子,择日上门就是。你也别这样惊天动地的闹了,叫人知道不好。还有三姐儿,脾气也该收一收,你看长卿,比她还小两岁,样样清楚,事事明白。”
凌二太太得了主意,心下轻松,也乐得说赵长卿一二好话,笑,“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外甥女给我提个醒,我险些做下错事。还是外甥女机伶,这念书的人,脑袋就是不一样。”
赵长卿淡淡道,“舅舅、舅母过奖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凌二太太到底惦记着家里闺女,便要起身告辞,正巧凌腾也匆匆从学里赶过来了,一进屋便急声问,“娘,家里出什么事了?”
凌二太太笑的那叫一个慈霭,拉过儿子道,“我的儿,没事没事,看急得这一脑门子的汗。”说着就要拿帕子给儿子擦汗,只是自己帕子已哭了个湿透。凌腾自己把汗擦了,见她娘眼泡红肿,又一脸轻松的笑意,更是狐疑,“到底怎么了?”
凌二太太笑,“一点子小事,我当时没想通,幸得你表妹给我提个醒儿,我才想通了。行了,既回来了,就在家里吃午饭再去学里。你姐还在家呢?你就同我一道回家吧。”
赵长卿知道凌二舅一家人回家定要再商量此事的,便未十分款留,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凌腾给赵家小厮匆匆叫回家,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到家听母亲这样一说,凌腾叹道,“娘你怎么这般性急,即便林家真要毁婚,咱家也是光明正大的去他家说理。你找卿妹妹算怎么回事啊?”
凌二太太道,“长卿现在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我找她给你姐姐做主!”
“娘你别这样说,卿妹妹同楚公子尚未定亲,什么少奶奶不少奶奶的,叫人听到倒说咱家轻狂。”凌腾道,“就是姑妈,在外头也不会这样说。娘你这样说,叫姑妈听到定要恼的。”
“行啦行啦,我也是一时心急。”凌二太太不以为然的敷衍儿子几句,笑道,“你别说,长卿真是有智谋,我一听这事就气得两眼发黑,恨不能拿菜刀剁了林皓!亏得没去林家去的是你姑妈家,长卿给我提个醒,这事少不得是有内情的。”
凌腾道,“这事定不简单,林皓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朝秦暮楚的小人。娘只管放心,晚上我去林家走一趟,光明正大问个明白就是。娘你千万别在往外哭闹了,真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叫人看笑话了。”
凌二太太道,“这关系到你姐姐的名声,我岂会去同别人说!你今天可得去问个清楚明白,若林家真有二意,咱们必要讨个说法!”
“我知道。”凌腾心下叹了口气。
凌氏从兄长家回来方知晓了凌二太太上门的事,因未在兄长家用饭,凌氏回来的颇早。赵长卿半点没为凌二太太遮掩的意思,一面服侍着母亲换了家常衣衫,一面道,“可是别提了,幸而没叫祖母看到,不然非吓着祖母不可。二舅母事都还没弄清楚,就要我去跟楚哥哥说,夺了人家林公子的廪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公子见的不多,林太太常来咱家串门子的,我不信林太太能做出这种事来,后来我细问了二舅母,才知道她根本是听了别人几句闲话,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腾了起来。”转手捧了盏温茶给凌氏,赵长卿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尚不清楚,二舅母不说好生的劝着三姐姐,母女两个反倒一起闹,叫林家知道,可是长脸呢。”
凌氏长声一叹,打发了屋里的丫环,对赵长卿道,“你二舅母早就是个不着调的,如今这年纪大了,不说安分过日子,倒越发糊涂了。”
赵长卿抱怨道,“母亲不知道二舅母的口气,当着我还一口一个将军府少奶奶,真是气死个人。我跟楚哥哥还没定亲呢,她就这样,叫楚夫人知道了,还得以为咱家的亲戚都似二舅母这样的呢。”
凌氏脸色一沉,摸摸闺女细致的脸颊,“待我见了你二舅母,定要好生给她提个醒!就是我出去,别人说起你这亲事来,我还得谦虚几句,没见过她这样的,只嫌沾光沾的少!”
赵长卿问,“母亲,二姐姐如何了?”
凌氏叹,“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在家里养着,我看她恹恹的,你大舅母背地里总是掉泪,又不敢叫你二姐姐看见,倒惹得她伤心。还是你四妹妹能干,这个年纪就知道帮着你大舅母料理家事,宽慰你二姐姐。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长卿便没再多问。
倒是凌二太太,上午翻天覆地的闹了一场,晚上得了儿子的准信儿,立刻转悲为喜。
凌腾道,“我问过林兄了。林兄说先时林伯父活着的时候,的确是给他定过这门亲事。那会儿,林兄姑家,就是邵家,还没这样富贵。后来,林伯父过逝,林家家境慢慢逼仄,邵家却是越过越好,发了财。邵家早就不乐意这亲事,林太太前年病的时候,林兄上门借银子,倒把林兄当叫花子一样拿了十两银子打发。林兄当时气不过,与邵家就退了亲的。只是邵家也没料到林兄这会儿就中了秀才,觉着他是有前程的人,又想继续这桩亲事。林兄同我说了,他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林太太已经开始打点聘礼,只怕不大丰厚,还请咱家别介意。这就要请媒人上门提亲的。”
“竟有邵家这没廉耻的东西!”凌二太太先骂了一句,复又欢喜道,“我就知道皓哥儿不是那等小人,就是林太太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早些定亲也好,省得叫那些小人再传谣言,倒耽搁了皓哥儿的前程。”
凌腾一笑,问,“我姐好了吧?”
“好了好了,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凌二太太满面欢喜,想到前世,到底不好意思,道,“我听说邵家是有名的富户,咱家与林家毕竟无媒无聘的,皓哥儿还能坚守信诺,可见是再好不过的人品!”
“娘以后有事也莫着急上火,只管叫人找我回来商量就是了。”
凌二太太笑应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待林家要送聘礼的前夕,凌二太太给凌三姐气得个头晕脑胀,狠狠的往凌三姐身上拍了两下子,恨声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
凌三姐低头嘟囔,“我那天就是气狠了。”
“气狠了?你就气死了也不能摔那东西啊!”凌二太太骂道。
凌二舅正在试新做的袍子,闻言隔屋道,“怎么了?别有事没事就骂三姐儿。”明天就定亲了呢。
“我是没法子了!”凌二太太怒喊丈夫,“你赶紧过来看你闺女做的好事吧!”
非但凌二舅过去凌三姐的屋子,凌腾也一并去了,凌二太太拿着个装碎玉的匣子道,“看看!看看吧!这死丫头把人家林太太给的祖传的玉镯摔了!”当时林太太给了,凌二太太原是自己收着的。后来林皓出息中了秀才,凌二太太便把这镯子给了闺女自己妥当收着。
凌二舅亦大惊失色,连忙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凌三姐儿低声道,“就是那天,我听娘说林家早有别的亲事,一生气就摔了。”
凌二太太又给了她身上两巴掌,气道,“就算亲事不成,这东西也该还给人家!你怎么敢摔了它!”
“我,我……”凌三姐嚅嚅的说不出话。气头上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反正已经摔了!
“你干脆直接气死我算了!”凌二太太揉着额角,有气无力的问丈夫,“能不能找一付差不多的先凑合一下。”
凌二舅发愁道,“要是金的,去现打一付倒还可能,偏是玉的,世上哪儿有一模一样的玉呢?何况是人家祖传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
凌腾深深觉着自己不该搓合这桩亲事,赌气道,“还没定亲,一拍两散也来得及。”
凌二太太跳脚,高声斥道,“这是什么狗屁话!一点子小事就这样丧气!行了,你们父子俩都给我出去!老娘自有办法!”
凌二舅父子便出去了,凌二舅也没试新衣的心了,把儿子叫到房里,叹道,“你姐姐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说,咱们自家人不包容着一些,谁还包容她呢。”
凌腾道,“定亲成亲容易,只是以后这过起日子来……”
“过日子总有过日子的法子,你娘这个脾气,我们还不是过了一辈子。”凌二舅拍拍儿子的肩,笑,“等你以后过起日子就知道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呢。大家都是凑合凑合,一辈子就凑合下来了。”
听着父亲的话,凌腾却觉着:他不想这样凑合,他半点不愿意凑合。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稍晚还有一更~可以明天看哟~~
第129章
凌二太太的高招就是不叫女儿戴那镯子,反正定亲时来得人多,谁还说什么镯子不镯子的。
凌氏自然要带着儿女们来的,凌大太太一家子也到了,连带着凌大姐夫妻两个,还有凌二姐同许涣也来了。
凌二姐在娘家将养了一个月后,许家人几番打发许涣来接,凌大太太也劝了她好些话,日子还要继续,凌二姐便同许涣回去了。
赵长卿看凌二姐的模样,倒比先时丰润许多,气色也不差。
姐妹们难得见面,大家聚在一起说起话来。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吃穿打扮的事,凌大姐悄悄同赵长卿使个眼色,便借故出去了。
赵长卿也跟着去了,凌三姐见状笑一句,“也不知大姐姐同卿妹妹又说什么悄悄话呢。”昨天挨了母亲一晚上的教导,凌三姐今天精神委顿,没太多心思发酸。
不过,的确是悄悄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现在来的人还少,凌大姐寻一僻静处,悄声问,“卿妹妹,你认得一位梨花姑娘么?”
赵长卿道,“怎么不认得,梨花儿姐是我家梨居,我与她自小往来。大姐姐小时候也见过她的啊。”
凌大姐叹口气,在赵长卿耳际悄声道,“我也记得小时候在妹妹家见过梨花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梨花儿同我婆家二婶子家的二郎好似认得,二郎这到了说亲的年岁了,看上了梨花儿。我又听说梨花儿是妹妹铺子里的大掌柜,就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悄悄告诉妹妹一声。”
赵长卿有些小小惊讶,“我并不知此事,姐姐既同我说了,我回去打听打听就是。”大家关系好,合伙做生意,不过,赵长卿再也管不到小梨花儿的婚事上去。只是,听凌大姐的话音,似乎陈家那头很有些麻烦,她便应下了。
凌大姐笑,“那就好。妹妹不知道,我这位婆家二婶,家里有些家资,因就二郎一个儿子,对他的亲事挑剔的了不得。”
赵长卿点头应了,因人来人往,姐妹两个并未多说,便回了屋里去。
直待凌三姐的定亲礼结束,赵家举家告辞,赵长卿也没在家人面前露出口风来。小梨花儿长她两岁,去岁过的及笄礼,今年已经十六了。
虽没见过陈二郎,不过要论个人条件,赵长卿相信哪怕陈家二郎生出三只眼睛六只手,也没有小梨花儿配不上的。只是论及家境,就差得远了。如今小梨花儿每月给赵大三两银子花销,赵大方肯安分些。似凌大姐说的,陈家二房就陈二郎这一个儿子,陈二太太还不知怎么睁圆了眼给儿子寻亲事呢。如何会看得上家里一堆拖累的小梨花儿?除非陈二郎似楚渝这般……再说,她还不知道小梨花儿的心思呢?
陈家二郎这样,小梨花儿乐意吗?
赵长卿回家先跟苏先生说了这事,苏先生道,“待梨花儿回来,一问便知。”心下也知小梨花儿的亲事不好说,若男人不成器,委屈小梨花儿这个人。若好一些的人家,又恐人家挑剔小梨花儿的家境。
赵长卿道,“也不知梨花儿姐喜欢什么样子的?”
苏先生笑,“这不必你操心,梨花儿素有主见的。”
“说是不操心,我也操心呢。”赵长卿笑,“总要寻个合心意的才好。”
苏先生一笑,戳她额角道,“你是运道好,遇到合心意的。这世上人的,哪就个顶个的遇到合心意的呢?大多数彼此能凑合的过下去也就是了。”
赵长卿知楚渝的好,一笑问,“阿白这去学里住了,先生闷不闷?”苏白一考进官学甲等班,苏先生便将他连带行礼都打包到了官学去。苏白去了官学,凌氏都念叨了几日,倒是苏先生,悠游自在一如往昔。
“难得我有时间静静的看几本书,写几个字。”苏先生笑,“有阿白在的时候,忍不住的就要问寒问暖。他如今去学里,我还有空试几样新鲜点心。”
赵长卿笑,“那梨花儿姐可是要念佛了。”果子铺生意好,苏先生功不可没。当然,去年的红利也令人惊喜。苏先生也寻了一处宅子买下出租出去,赵长卿手里也再添了一处小宅院,师徒两个正式升格为地主阶级。
小梨花儿是吃了晚饭过来的,她已经十六岁,个子较赵长卿略高一些,生得柳眉凤目,粉面含威。小梨花儿穿一袭湖蓝色的对襟襦裙,上面一丝纹饰全无,只是简单的加了几道镶边,显得有些老气了。
赵长卿知道小梨花儿早早出去外头讨生活,素来是怕年纪轻被人小瞧,故此都往老成里打扮。大家互相见过,小梨花儿笑,“找我来做什么?”是梨果传的信,说苏先生找她。
赵长卿拉小梨花儿坐下,倒盏茶递给她道,“是我在外头听了姐姐的小道消息,才想跟姐姐说一说的。”
“什么消息啊?”
赵长卿便把陈二郎的事说了,小梨花儿不以为意的笑笑,“陈家公子啊,那是个脑子有病的,妹妹不要理他!先是买过几回铺子里的糕点吃食,后来过年过节的,他铺子里给掌柜伙计发的糕点都是从咱们铺子里定的。忽然有一天就吞吞吐吐的跟我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过是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没理会他。前些天又来找我,你猜他说什么?”小梨花儿唇角牵起一抹冷笑,“竟说先纳我做小,到时什么他老娘点了头,再扶我做正房!真是一颗脑袋不知道长来做什么!”
赵长卿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种人?
小梨花儿端起温茶喝一口,道,“这种脑子一团浆糊的人,你跟说人话他都听不懂!若是令表姐再提我的事,妹妹就照实同令表姐说一说,叫陈家把他家儿子教导个明白才好。”
赵长卿道,“若有人再提,我少不得要说明白的,省得叫别人误会你。梨花儿姐,你这也十六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怎么,你要给我做媒?”
“你先说说要什么样的,我跟祖母说一声,若有合适的先留意着也没什么不好啊。”
小梨花儿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笑,“我不急,再过几年说亲也不迟。”
“那梨子呢?梨子可是同我一样大。”
“不说功成名就,起码家里得有个样子才好说娶媳妇的事。”小梨花儿认真道,“我家现在这个样子,虽说每年有几两银子收入,可是总不得安生。若好人家的女孩儿,娶进门叫人家过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岂不是坑了人家么?”
赵长卿道,“只当一年舍出几十两银子,大家买个太平吧。”
小梨花儿低声道,“说得容易,这几十两银子不知是打了多少场架才定下的数目。现在我家里吃饭,每顿都不敢有肉的,不然给那烂赌躬道家里有银子,还不得敞开了赌?那我家就没个太平日子过了。”
小梨花儿拍拍赵长卿的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长期这样不是个法子,早晚得有个了局。”
凭小梨花儿现在的口才见识,已不是人轻易劝服的了。赵长卿颇是心疼小梨花,道,“你要有难处,可一定得跟我和先生说,别总自己扛着。”
“知道了。”小梨花儿笑,“只要先生多做几样好吃的点心,我就再无烦忧。”小梨花儿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赚钱比嫁男人有意思多了。
大家说笑了一回,小梨花儿又问,“先生,梨果念书如何?”
苏先生道,“颇是稳健。”
“那先生觉着过两年,他能考官学吗?”小梨花儿素来是个好强的人,这种好强,称为野心也好,称为理想也好,总之,她素来就是这样的人。
苏先生道,“要过两年再说。”
小梨花儿道,“我家里是军户,按理梨果也能科举的。哎,我是不成的,梨子同我打理生意,心也野了。我在家看梨果写的字还算有些模样,想着,我跟梨子在外头赚钱,他若有这灵性,总能供他出来的。”
苏先生顿时对小梨花儿另眼相看,想了想道,“他基础已经可以了,四书五经的念了这几年,背也背熟了。既然要考官学走科举,我另安排些课程教他就是。”
小梨花感激道,“我就不同先生说谢字了。”
苏先生拍拍她的肩,道,“有本领的人才会挑最沉重的担子。”
小梨花儿笑,“看来真是庄子说的有理,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苏先生一笑,“本就如此。每个人在这世上吃的苦享的福,都是对等的,吃苦在先,必然福泽在后。”
小梨花儿眼神疲倦,心下暗叹:不知她的福泽在哪儿呢?
问明白了陈二郎的事,赵长卿就抛在了脑后,并未放在心上。反正小梨花儿对陈二郎半点意思都没有,还有陈二郎那颗奇葩的脑袋……
结果,事实证明,能生出奇葩脑袋陈二郎的陈二太太,其实也是相当奇葩的。
不知陈二郎在家如何寻死觅活,陈二太太竟然寻了媒婆找赵家说亲,说是正经二房,抬过去就开脸,杏嫂子心疼闺女是不论如何也不应的。结果,那作死的媒婆子就将主意打到赵大身上,许下五百两的聘金,正经纳回去做小。
赵大自来烂狗屎一样的人,看见银子没有不应的,当下就契了小梨花儿的身契。
陈家得了这身契,直接就派管事来接人,杏嫂子哭天抹泪的寻到赵老太太,哭得泪人一般,道,“我是哪辈子做了孽,竟嫁给这样的畜牲!五百两就把个丫头卖了!我是死都不能应的,求婶子发发慈心,救救我那丫头,我做牛做马的报答婶子。”说着就要磕头。
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杏嫂子。
赵老太太直叹气,“真是作孽啊!”又问,“是哪个陈家买的人?可能宽裕片刻,长卿他爹还没回来。哎,咱们赵家,说不是大富大贵,也从来没有卖人的理,这也欺人太甚了!”
赵长卿是闻信儿过来的,正听到这句,接了赵老太太的话道,“就是祖母说的这样,买人买到咱们家族,也太不把族长放在眼里了。”
“杏大娘,我同你过去瞧瞧。”
杏嫂子感恩戴德,“多谢卿姑娘。”说着,就是泪如雨下。
赵老太太忙道,“柳儿,你跟着一并过去。”
赵长卿扶着杏嫂子,两人一并去了赵家。
赵大在卫所当差,并不在家。
陈家管事媳妇、婆子都在院里站着呢,梨子拿着张铁锨挡在院中,早打伤了两个,还有梨果也跑回来挡在院子里。赵长卿问,“哪个是管事的?”
有个头上插三两金钗的管家媳妇上前,并不见礼,只打量着赵长卿笑问,“不知这位姑娘是?”她可没听说赵大家还有别的闺女。只是看赵长卿穿戴尚可,故此还有几分客气罢了。
赵长卿淡淡道,“屋里来说话吧,在院子里站着也不大好看。”
那管家媳妇皮笑肉不笑地,“我倒是想进去,就是这两位小哥儿挡在跟前,实在是怕了挨铁锨。”
赵长卿不理会她,径自就与杏嫂子进了堂屋,那管家媳妇一撇嘴,抬脚跟了上去。赵长卿与杏嫂子一左一右坐了,对那媳妇道,“说来咱们两家还是拐着弯的亲戚,你家长房的大爷娶的是我大舅家的大表姐。”
管家媳妇一听,立刻梳理出了这拐着弯儿的亲戚是怎么一回时,顿时将腰弯成个虾子状,连忙行一礼,赔笑道,“不知竟是赵大姑娘,奴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也是知道长房媳妇的姑家表妹攀上了将军府的亲事,不想就是赵长卿。想到先前的失礼,管家媳妇直惊出一身冷汗。
赵长卿摆摆手,问,“你怎么称呼?”
“奴婢姓费。”
“费嬷嬷。”赵长卿道,“虽说咱们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可按理说你们陈家二爷要纳谁做小与我不相干,我也不该多这个嘴。只是梨花儿姐不一样,这是我同族的姐姐。嬷嬷或者不知道,我们赵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倒也在这边城过了几百年。族人聚居于此,族长大伯现在身上担着千户的职。哪怕不敢跟名门大族相比,可族中不管好赖,族人总能吃饱穿暖,从没卖人的事。这事没人敢干,说出来都怕丢了祖宗的脸!”
“嬷嬷若有梨花儿姐的身契在手,拿来给我瞧瞧。”
费婆子满是为难,赵长卿眉梢一挑,脸沉若水,“怎么?没身契没婚契的,你们就来接人?”
费婆子只得从怀里摸出张契纸递给赵长卿,亏得陈家行事无下限,原本是想正儿八经聘做二房,杏嫂子死活不肯,后来拿银子打动了赵大,干脆二房都不聘了,直接叫赵大签了小梨花儿的身契。如此人既能到手,儿子只是多个通房丫头,什么时候打发了也简单,以后议亲半点不耽搁。
赵长卿瞧过契纸,冷笑道,“柳儿,去跟来福说一声,请房长五爷过来。就说咱们族里有人反了,目无祖宗家法的卖起闺女来!祖宗的脸都被丢尽了!”
费婆子连忙道,“姑娘!大姑娘,您这不是……”
赵长卿和颜悦色道,“这不与嬷嬷相干。嬷嬷是有见识的人,自也知道的,什么样的人家才卖儿卖女?只要族里还有一口饭吃,族人是不至于此的!就是陈二老爷,兴许是不提防,这才错买了人。不然说出去岂不叫人误会?别人若知道我们赵氏族人卖与你们陈氏族人做奴才,叫别人怎么看我们族人呢!如今幸而没酿成大错,今日若能全了两家的面子,都托赖嬷嬷的慈悲。”
原本以为赵长卿顶多是拿将军府压人,可将军府也管不着咱们买个奴婢丫环的事吧。哪怕先时知道赵长卿的身份有些惊慌,费婆子这等老辣死鱼眼,在腹中也早有了对策。
却不料赵长卿这一套一套的话说出来,半句没提将军府,还偏偏句句都在道理上,费婆子当真是觉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实不料赵长卿年纪不大便有这般老道手段!
赵长卿冷笑,这婆子前倨后恭,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楚渝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一些事,这是楚渝的心意。她不能事事都拿楚渝做挡箭牌,样样都要楚渝为她撑腰争强。楚渝喜欢她,她也得叫世人明白,她值得楚渝喜欢。
她早已不再是那等窝囊样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0章
房长五爷既然出面,人是别想买了。就是陈二老爷,也只是推托着收了五百两的身契银子,最后还是房长五爷摆了桌酒,有赵勇相陪,大家喝了一席酒,算是将此事面儿上揭了过去。
至于赵大,关在祠堂里打了一顿棍子,两条腿都打折了,被梨子雇了辆牛车拉回了家。
凌氏与丈夫私下说起话来,对陈家很是不满,道,“这还是亲戚呢,竟干出这种事来。若是小儿女彼此有意,这谁都没话讲,明明人家梨花儿不乐意,竟做出这买人的勾当!真当有几两臭钱就了不起了!”
赵勇倚在大引枕上,揉着眉心,“说这个做什么,我看陈二爷面儿上也怪不好意思的。”
白婆子端来醒酒汤,凌氏服侍着赵勇喝了,也懒得再说陈家,拉起床薄被给丈夫盖好,温声道,“你快躺一会儿吧。”
赵勇阖着眼睛,凌氏拿起件做了一半的衣裳接着做,过一时,她以为丈夫睡着了,忽听丈夫道,“赵大的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凌氏微惊,“那可打得够重的。”
赵勇叹口气,低声道,“梨子使了银子,叫打棍子的人使出力气打,我看赵大是废了。”
凌氏也是为人父母的,闻此言想说什么,又抿一抿嘴,半晌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咱们是守着杏嫂子她们母子几个的,这些年,因赵大犯浑,小梨花儿他们吃了多少辛苦。如今好容易孩子争气,赵大五百两就能把梨花儿卖了,梨花儿一年也不只赚这个数呢。能怎么办呢?这些年,赵大一分钱没往家里使过,亏得孩子们能干才没饿死。就是如今,梨花儿赚了银子都不敢叫他知道,反要一个月给他三两银子,他才能消停。原本我想着,赵大总归是做老子的,小梨花儿姐弟也能干,只当是养着他了。谁晓得他竟能五百两银子把梨花儿卖与人做奴婢?这日子再这样下去是过不成的。倒是现在,只要他在家里好生安分着,杏嫂子是个心软的,孩子们总不会叫他饿着,起码日子能太平些。”
赵勇恨声道,“天生的混账行子!怎么就不知道做个人呢!”他与赵大是同族,两家相邻,赵大虽年长他一些,小时候是一起玩儿过的。如今赵大落得这种下场,说是咎由自取,却是父不父、子不子,到底令人叹息。
夫妻两个说一回赵大家的事,就听白婆子回禀,杏嫂子带着儿女们来谢恩了。
赵勇刚还为赵梨子使银子把赵大的腿打断有些唏嘘,如今见这娘儿几个形容枯槁,泪眼模糊的过来磕头,凌氏连忙一把扶住杏嫂子,道,“嫂子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了。”请她在一畔的椅中坐了。
杏嫂子拭泪道,“我是上辈子做了孽,嫁予了这样的畜牲。咱们两家挨着这些年,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要不是为了我这几个孩子,我早一根绳子吊死,也省得受这些罪。今天勇兄弟救了我的梨花儿,就是救了我一家子的命。”又叫梨子梨果给赵勇和凌氏磕头。
凌氏忙叫孩子们起来,温声劝慰道,“嫂子何须这样客气,咱们两家本就挨着,这些年过下来,孩子们倒似一家似的。难道嫂子不说,咱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梨花儿受人欺负么?嫂子就放心吧,孩子们都这样懂事,谁不说他们出息呢?从今以后只管好生过日子,迈过这个坎儿,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又问,“梨花儿怎么样了?”
杏嫂子道,“梨花儿身上不大舒坦,吃了药刚睡下,我没叫她过来。”
凌氏叹道,“受了这样的惊吓,难免的。嫂子好生宽宽孩子的心,叫她好生养一养身子,莫心里存了委屈才好。”
杏嫂子同凌氏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老太太院里道谢。只看杏嫂子的形容,便没人再同情赵大了。小梨花儿在家里闷了几日,过来瞧了一回苏先生和赵长卿,给赵老太太、凌氏请了安后,就又去铺子里忙生意了。
用小梨花儿的话说,“为着个畜牲哪里还值得我病上一病,先前不露面,无非是不好露面。”叫苏先生赵长卿只管安心,小梨花儿对生意也更加尽心了。
连带梨果念书也比以前用功许多。
至于赵大,有谁会再提起他吗?
陈二老爷回家后骂了老婆一通,陈二太太颇觉冤枉,无理搅三分道,“这又碍着赵大姑娘什么事了?我不过是想买个丫环服侍,怎么还要先经过她同意不成?管事管到咱们陈家,她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陈二老爷怒道,“你要买人,去牙婆那里,多少人买不得?为何偏要去算计人家的大掌柜?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要说是亲戚家,哪怕寻常人家,有点气性的也不能叫你这么暗地里盘算的把人家大掌柜买走!”
“什么大掌柜,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陈二太太气不过,啐一口道,“生意不知正经做,就知道勾引男人!”
陈二老爷抄起个茶盅“咣啷”砸在了地上,陈二太太骇的脸色一白,终于不说话了,半晌抹着眼睛道,“我难道不知道这样得罪人,可咱们二郎跟中了邪似的就瞧着那个梨花儿了,能怎么着呢?咱们都这个年纪,就这一条根,难不成要为个女人逼死儿子么?”
“再说了,正经生意,哪里有叫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出面打点的,不是我说赵大姑娘,她这意气也太足了些,好歹还是亲戚,为这么个梨花儿就这样折咱家的面子,待以后做了将军府的少奶奶,她眼里还能有谁?”陈二太太抽抽嗒嗒,儿子为个女人要生要死已经够郁闷了。她好容易想法子把梨花儿买到手,偏生叫人截和打了脸,也不知怎就这般时运不济,平日里没少给观世音菩萨烧香啊。
陈二老爷阴沉沉道,“你少说这没脸没皮的话!这些吃食铺子与寻常生意不一样,端看自己的秘料配方是好是赖!我看你真是油蒙了心,你有没有脑子,知道的说你是为了二郎做出这等糊涂事,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图谋赵姑娘的生意!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我,我好端端的用得着去图谋她个点心铺子!”陈二太太辩白道,“我岂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
陈二老爷冷声道,“总之,你给我老实些,真看中人家姑娘,索性名媒正娶了来又如何?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叫我在外头也跟着丢人!原本好端端的亲戚,你先把人得罪光了!”
陈二太太一心挂着儿子,泣道,“亲戚不亲戚的,你也想想儿子,二郎为着那个什么梨花儿,又要魔障了!”
陈二老爷冷笑,“那个孽障自有我处置,你管好自己就行!”
陈二太太闷了半晌,心里也知这事做得不大地道,嚅嚅道,“我是想着,悄不声的把事做成,再送赵姑娘份重礼,她怎么也不会为着个毛丫头同咱们计较。这,我也没料到,怎么赵姑娘就未卜先知的知道了呢?要不,我备份礼,老爷送过去,别真得罪她,倒叫她心里记恨咱们。”身为商人妇,陈二太太哪怕不甚精明,趋利避害也是本能。
看老婆总算说了句明白话,都一把年纪,多年夫妻,陈二老爷也稍平复了怒火,叹口气道,“这没买来,才是幸事,不然咱们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我告诉你,赵姑娘无非是做些吃食的小本生意,说赚银子,不过是些脂粉钱罢了。我自知道,你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可是,现在她那包子铺点心铺生意十分红火,点心铺还好,南香园到底是老字号。还有她家那包子铺的包子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料配方,你也是吃过的,味儿很是不错。这城里,最有名的包子铺原是朱家的包子铺,如今,赵姑娘铺子里的生意起来了,跟朱家的包子铺就有一番争斗的。你想一想,那个梨花儿毕竟是赵姑娘的大掌柜,保不准梨花儿就知道这里头的秘料配方。你要这时候把梨花儿买到咱家来,得不得罪人?”
“哪怕你打点重礼过去,难道人家就能看得上你的重礼?”陈二老爷道,“做生意,和气生财。眼瞅着赵姑娘就要发达了,咱家与她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且又行商贾事。说句老实话,咱家也不过是些小生意,若能与将军府搞好关系,将军府一句话,咱家就能再进一步。何必为着个毛丫头去得罪她?你也用心想一想,将军府的公子大赵姑娘五六岁,赵家原也不过是个百户门第,这边城多少闺秀千金想嫁到将军府去,却让赵姑娘得了手!你还只当她是寻常小女孩儿,想弄些‘重礼’搪塞她,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二太太寻思一时,发愁道,“就算得罪了赵姑娘,大不了我亲去赔礼道赚,有大嫂的面子,她不见得怎么样。可是,儿子可怎么办?他这些日子吃不下喝不下的。”
陈二老爷面上一冷,恨声道,“二郎的事你不必理,我自有法子料理他!”
陈二太太刚想为儿子说两句好话,陈二老爷又道,“按着五百两银子,备两份礼,一份送到梨花儿姑娘家去,一份送到赵家去,这事就算平了。”
“干嘛还要给那个梨花儿送?”陈二太太想到素未谋面的梨花儿就是一肚子的火。
陈二老爷冷声道,“要不是你把人得罪个精光,就是三媒六聘的聘了梨花姑娘来给二郎做媳妇,也是那畜牲的运道!”不待老婆张嘴,陈二老爷继续道,“赵姑娘的铺子,不过四五年生意就这般红火,都是梨花姑娘在打理!只要想想就知道这是多精明能干的姑娘,二郎文不成武不就,合该娶个厉害的来支撑门户。你不管不顾的——”指了指陈二太太,陈二老爷没将话说完,拂袖出了门。
这位梨花儿掌柜非但精明,同赵姑娘的关系也好,真能娶回家来,非但日后能为家里打理生意,说不得还能搭上将军府,同军中做些买卖,那可就是一本万利了!
可是,都给这没头脑的婆娘搞砸了!
陈二老爷颇有风度,一肚子火也不去打老婆,他气哄哄的去教子了!
其实,陈二郎的病也好治,他可没有楚渝的骨气,陈二老爷一顿狠揍就把陈二郎揍服,叫往东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骂鸡。
至于梨花儿是谁,陈二郎在他爹的板子下讨生活,自己凄凄惨惨戚戚尚且不及,哪里还记得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风花雪月少男情怀。倒是陈二老爷,看儿子一打就服,暗地里叹了几口气,若的确真心,儿子挨上几回打,再闹几次非梨花姑娘不可的情种模样出来,他便可以厚着脸皮去梨花儿家说个亲事什么的。不是做丫头,不是做妾,不是二房,是正经的正室!只要儿子心诚,烈女还怕缠郎呢。何况,陈二老爷对自家的家境还是有些底气的。
结果,这小子骨头怎么就这么软呢!真是该着命里无福!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的一更……石头真不适应过节,白天出去采购,晚上淘宝还停不下来……晚安,明天多更吧~~~~
世上有楚渝这样的人,不过,更多的是陈二郎这样的人吧~~~对比一下陈二郎,就知道石头有多亲妈了吧~~
第131章
陈家打点了礼物过来,凌氏对陈家婆子道,“我听我们家老爷说了。哎,大水冲了龙王庙,谁还真就放在心上了,你家太太实在太客气了。跟你家太太说,莫要多心才好。本是亲戚,该多走动才是。什么时候你们太太闲了,只管过来说话。”
陈家婆子奉承了凌氏一回,凌氏命人给了赏封,便打发她走了。
后知陈家也往小梨花儿家打点了礼物,凌氏对赵长卿道,“陈二太太做事糊涂,陈二老爷倒是个明白人。”
赵长卿笑,“有个明白人,事就好办。”她何尝愿意去得罪陈家,只是她窝囊了上辈子,如今早已明白,人活着,真不能一点脾气没有。不然,若自己活成个面人儿,谁都要来拿捏你一回的。
说陈二太太糊涂,那是跟陈二老爷比,自然是糊涂的。殊不知,人比人该死,不用比别人,只一比凌二太太,陈二太太便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了。
凌三姐与林皓顺顺当当的定了亲事,凌二太太说得上心顺意顺,只觉此生再无烦心之事。凌三姐定亲不过一二日,娘家嫂子梁大太太带着闺女上门说话。虽娘家兄长不成器,到底是自己兄长,凌二太太对娘家也颇为照应。
梁大太太带了几样果子蜜饯来,凌二太太笑,“大嫂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梁大太太笑,“就是家常的零嘴儿,我记得姑太太在家时就喜欢吃这几样。”
梁大姐笑,“我在家无事,给姑妈做了两双鞋。”
凌二太太接来细瞧过,好生赞了一通梁大姐的针线,道,“比我年轻时强多了,这花绣得鲜活。”握着侄女的手道,“真是天生的一双巧手。”
染大姐笑,“姑妈喜欢,就是我的福分了。我知道三妹妹的好日子近了,定要绣嫁妆的,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姑妈只管说。”
“少不得要麻烦你。”原本凌二太太是瞧上赵长卿,结果,如今赵长卿定了将军府。梁大姐倒是很合她的心,只是自己娘家的境况,到底委屈儿子。何况有先前赵长卿的硬件在这儿摆着,哪怕赵长卿不成,凌二太太的心也拔得高高的,想着定要给儿子说一门比赵长卿还好的亲事才成。这样左右思量着,凌二太太笑,“你们姐妹许久没在一处玩儿了,去说会儿话吧。”
打发了女孩儿们出去,凌二太太问嫂子道,“说来大姐儿比三姐儿还大一岁,婆家可有了?”
梁大太太脸上微宭,含糊道,“倒也有人来提亲,只是我跟你哥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这些年,梁家没少仰仗凌二太太帮衬,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凌腾又有出息,梁大太太虽知有些高攀,可这年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梁家虽不大富庶,到底梁大姐儿是凌二太太的亲侄女、凌腾的亲表姐,亲上作亲也是常有的事。
凌二太太劝道,“大姐儿样样都好,可女孩儿花期就这几年,大嫂可得抓紧一点了。”
“这事说急也急不来。”看小姑子这样,是一丁点“亲上作亲”的意思都没有的,梁大太太心里有些发堵,索性不再说儿女之事,一笑道,“我今天来,倒是有一桩发财的事与妹妹商量,不知妹妹可有意?”
既是发财的事,凌二太太怎能无意?
只是想到兄长一把年纪仍一事无成,凌二太太对梁大太太说的这“发财的好事”便有些犹豫了。梁大太太笑,“不瞒妹妹,也是听说赵姑娘攀上将军府的好亲事,你哥才寻了这路子。”
“到底什么事?”凌二太太问。
梁大太太道,“卖粮。”
“卖粮?”
“是啊。”梁大太太目光灼灼,热切无比,道,“西北十几万的军队都归楚将军管辖,民以食为天,我的妹妹,一人一天吃半斤粮,这就得是多少消耗!妹妹不知道,整个陕甘,最富的人就是供应军队的粮商!”
“妹妹想一想,这军队都归将军府管,只要将军府一句话,肯用咱们的粮食,那咱们就发了。”梁大太太道,“若别的时候,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今,赵姑娘有造化,同将军府做了亲,以后就是将军府的少奶奶。只要赵姑娘跟少将军说一声,不是我说狂话,一年少说有十几万的利。”
十几万?
凌二太太乍一听此数目,顿时惊了个心率不齐,不禁再次问道,“大嫂可打听清楚了,难道卖粮食这般赚钱?”
“我要不打听个清楚,也不敢过来跟妹妹说呢。”梁大太太笑的笃定,“妹妹想一想,哪怕咱们就干一年呢,这一辈子的花销也挣出来了。我知妹妹家也不差银子,只是银子又不咬手,谁还嫌银子多不成?就是三姐儿成亲,妹妹手里宽裕也能给她多陪嫁些个。腾哥儿科举,妹妹也能多给他预备着些了。”
梁大太太巧舌如簧,又有重利相诱,凌二太太当真有几分心动,当下又细问起梁大太太来龙去脉来,梁大太太笑,“这也是你大哥的运道来了,他在外头遇着个冯大爷,这个冯大爷年纪不大,为人却极有本领。家里便做着粮铺的生意,一应的进粮渠道都是有的,只是没路子供应军粮罢了。我们也是才知道赵姑娘有这样的好前程,一日你大哥在外头说起话来,冯大爷那样机警的人,当下就想了这个路子。因是难得的好财路,你大哥忙叫我来问妹妹一起,若妹妹有意,咱们一起发财才好。”
凌二太太听着还算稳妥,只是想到赵长卿素来不好相与,叹道,“嫂子不知道,我虽是做舅母的,可长卿那丫头素来精明,若她不点头,咱们商量得再好也没用,总得她愿意帮咱们,咱们这事才能成呢。我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是在外头有铺子生意的人,等闲不好糊弄,到底要给她些好处,我这才好去开口。”
梁大太太早有心里准备,笑,“这有何难,哪怕白送赵姑娘三成干股,我也是乐意的。”
凌二太太不意梁大太太如此大方,心里思量着三成干股已是不少,笑道,“那可好,嫂子这般敞亮,我赶明儿就去我小姑子家里问问。”
梁大太太笑,“此事我就托给妹妹了。”
凌二太太一口应下。
梁大太太握着小姑子的手笑,“妹妹只管安心,好日子在后头呢。待有了银子,非但可重整家业,倘能再给你大哥活动个小官儿,更是体面。”到时丈夫有了官位,不怕闺女配不上凌腾。
凌二太太想到娘家若能出息总是好事,也禁不住欢喜起来。梁大太太总觉着把事实砸实着才妥当,便笑道,“若妹妹有意,何不拿出千八百银子入个股?”
凌二太太虽觉着这生意尚可,不过,凌二太太的脾气,银子入她兜容易,若想从口袋里拿出去,那是千难万难的。一涉及到银子,哪怕对着娘家嫂子,凌二太太亦是万分谨慎,笑,“一则,这事不是小事,没有不叫腾哥儿他爹知道的理;二则,我正在给三姐儿置办嫁妆,不瞒嫂子,前儿才花出去了二百两,如今家里只剩下些过日子的散碎银子,现在叫我拿出千八百两我也拿不出来呢;三则,亲兄弟明算账,既是做生意,该签的契,谁打的头儿,嫂子也得叫我见一见才好说拿银子买粮的事。”
梁大太太忙笑,“妹妹说的是,我这心也太急了。要不我在家常说,都说养女随姑,大姐儿能跟上妹妹一半,我就得烧香拜佛。”
姑嫂两个说了好半日私房话,中午留梁大太太母女用过饭,直待下晌,梁大太太方携女儿告辞回家。
此事毕竟不是小事,凌二太太先同丈夫商议,凌二舅倒不是对赚银子没兴趣,他是看透了自己大舅子,根本不信老婆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话,只道,“卿丫头毕竟还没嫁入将军府,你这就叫她去求将军府的人情,叫将军府如何看她呢?不许去,没的丢脸。”
凌二太太却是心热的很,道,“这事咱们看着天大,不过是将军府一句话而已。你想一想,就如同咱们家,丫环去哪家买面哪家买米,我不吩咐时自然随她,我一吩咐,她就得听我的。军中还不是一个道理么?何况,我也不是白托付她,大嫂都说了,若此事成了,白送给卿丫头三成干股。这也得成千上万的银子呢?她又是要嫁到将军府去的。这就当我做舅母的给她添妆了。”
“不成。”凌二舅道,“若是有要命的事,亲戚间帮忙,是应当的。我能吃几碗饭,我知道。你别想去发那大财,若咱家能发财,早前就发了。何况,军中的事没你想得那般简单,这军中多少官员,又有弯着绕着的多少关系,岂是你我能明白的?那些与军中运粮的大商家,哪个没有关系?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容易,叫外甥女如何开口呢?今天求财,明天是不是还要求官了?你别没个足餍!只管好生与我守着铺子,将来咱们阿腾出息了,福分才在后头。”
凌二太太再三道,“我听大嫂说,一年获得就有十几万两,哪怕咱们只做一年呢。”
凌二舅就要发火,凌腾自官学回来了,凌二舅立刻把事情同凌腾一说,道,“你跟你娘说一说,这事能做不能做!”
凌腾还未换下学里穿的青衫,茶也未用一口,便得坐下同他娘掰道理。凌腾问,“要娘说的,这样天大的好事,难道只有舅舅家想得到,别人就想不到吗?”
“别人就是想得到,他也得有咱家的关系啊!”凌二太太还是很以将军府少奶奶的二舅母的身份为荣的。
凌腾点点头,“怎么没有?姑丈认识的朋友、同僚,哪个没有些关系,再有,就是赵家同族,也不是没有能人。别的我不知道,就是姑丈买的他们后邻的宅子,那个叫赵鸿的族人,是姑丈的堂兄,就在牌坊街有大买卖。赵鸿早去了姑丈家十来趟,想谋军中的生意做,姑丈都没点头,照样跟姑妈本本分分的过日子。难道姑丈的堂兄,不比我大舅可靠?”
听儿子话里话外的瞧不上兄长,凌二太太顿时不悦,横眉竖目道,“怎么了?你大舅怎么了?你大舅是咱家亲戚,那个什么族人堂兄,还不知是什么八竿子搭不着的族人呢?哪里有你大舅可靠!”
凌二太太这般疾言厉色,凌腾眉毛都不动一下,温声道,“娘,那是我亲大舅,难道我是嫌弃他?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娘想一想,这些年,大舅大买卖小买卖做过多少,就是咱家也没少帮衬。舅妈来借银子,说是借,何时指望她还过?因是亲戚,爹也体谅你,咱家也不计较这个。可是,大舅的本事,娘一定是清楚的。我跟我爹,哪个是外人?在我们跟前,还说那些虚话有什么用?”
“何况大舅家如今的日子,说不是大富贵,家里也有一两个丫环使。就是咱家,不也就是这样么,还要如何呢?”凌腾叹道,“卿妹妹虽有了好亲事,亲戚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若再进一步,上赶着要财要官,就失了亲戚间的意思。”
“娘就放宽心吧,等以后儿子有了出息,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呢?何必要搀和着做些商贾事,若叫人知道咱家连军粮的生意都敢伸手,而把咱家的户籍改为商籍,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虽然有旁的门道使,但,正经律法规定,商人三代都是不能科举的!
凌腾此话一出,凌二太太脸上血色尽褪,发财的事早想都不敢想了,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是绝不再提这事的!”
“再者,林兄也是要走科举的,他已是廪生,若有运气,日后为官作宰。若咱家因商贾事受了连累,我姐明明是书香门第家的闺女,转眼就成了商户女,还不得给人笑话死。”接着又下一剂狠药。
凌腾两剂药一下,凌二太太提都不敢再提做军粮生意的事了。
凌二太太给儿子唬住,梁大太太在家等了数日没等到信儿,只得再往小姑子家走了一趟,一听凌二太太改了口,梁大太太心下一沉,连忙道,“妹妹听小孩子吓唬你呢,哪儿能呢。”
凌二太太倒有一桩好处,再如何的贪财好利,她始终是以凌腾的前程为第一位的。凌二太太在心中笃信儿子定是有大出息的,怎肯因些银子就耽搁儿子的远大前程?哪怕是十几万的巨利,凌二太太也舍不得!何况还关系到女儿在夫家的地位!凌二太太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梁大太太说下天来,凌二太太只是不应。梁大太太说的口干舌噪,见凌二太太是铁了心的,不禁露出苦色,“妹妹若不肯帮忙,咱家可就完了。”接着眼圈儿一红,梁大太太便将把家底子都拿去凑分子买粮食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梁大太太泣道,“非但家里的银子都买了粮食,你哥还在外头跟人借了好些银钱。”
凌二太太皱眉,“大嫂也太心急了。”
梁大太太也不说话,只管哭天抹泪。凌二太太只得答应,“我去帮嫂子问一声,不过我想着,多半是不成的。嫂子心里有数,别怪我就好。”
梁大太太泣道,“这些年,妹妹对我跟你大哥如何,难道我不知道?今为了家里的事又要妹妹出头卖脸的求人,我心里很是觉着对不住妹妹。”
送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又发了好半天的愁。凌三姐早在隔间听了个真真儿,出来安慰母亲,“幸而那日娘没拿银子给舅母。”家里正在给她置办嫁妆,用得都是现银,哪里会没银子?那日皆因凌二太太在银钱上素来小心,使了个托辞而已。如今想想,凌二太太也后怕起来,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自己当家做主,银子上的事也要留心。”
凌三姐点点头,又问,“娘真要去姑妈家打听军粮的事么?”
凌二太太叹口气,“这事若能成,的确是一桩大买卖。不求吃肉,喝口汤也行啊。你舅舅家都这样了,也只得去帮他们问一句,总不好看着你舅舅赔在里面。”
谁家没几门子糟心亲戚?
凌二太太厚着脸皮登门,凌氏为难了一回,道,“二嫂也知道,我出门无非就是东家长里家短的一些事,这些个生意上的事,我实在不大懂。”
凌二太太看向赵长卿,殷切相询,“外甥女可知道?这要是便宜,替我娘家问一声呢?他们买了那许多粮食,若卖不出去,可都要把家底子都赔尽了的。”
赵长卿道,“军粮的生意,谁都知道是赚钱的生意。可若这么容易弄到手,不要说别人,我何苦还要跟人合伙弄什么包子铺?卖什么点心呢?”
“不怕二舅母恼,若真有这样容易的事,我如何等得到现在。以前我们后邻的鸿大伯,找了我爹爹好几遭,就是为了军粮的事。军中的事咱们女人不清楚,好歹我爹爹在卫所当差,是清楚一些的,都没敢应了鸿大伯。”赵长卿道,“舅母若觉着我这话是推托,舅母仔细想想,不说您是我亲舅母、舅舅是我亲舅舅,还是说我就比别人笨,别人能看到的好处,我是看不到的?”
凌二太太强笑,“看外甥女说的,我哪会信不过你。”
赵长卿一笑,不欲同凌二太太多说,道,“舅母别误会了我就好。”
凌二太太狠是给赵长卿噎了个好歹,回家少不得又埋怨了几句。凌二舅知事没办成,反是放下心来,就是凌腾也道,“娘说卿妹妹敷衍你,难道她说的是假的?若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她早谴人去做了,哪里等得到现在。这是再实在不过的话。”
凌二太太直叹气,“我是担心你舅舅,也不知现在怎么着了。”
凌腾道,“只要粮食在,无非就是便宜些卖出去罢了。亏也亏不了多少银子,只当买个教训吧。”
凌二太太亦是无可奈何。
凌二太太又无通天本领,豁出脸去碰了个壁,也没什么法子再帮娘家了。倒是梁大老爷是个奇葩人物,他竟然打着将军府少奶奶家的亲戚的名义找上了军中供需官,结果关系没拉成,被供需官着侍卫打将出去。梁大太太跑到凌二太太家来哭,“好大个威风,把你大哥打得动不得。如今大夫说要拿参下药,不然性命不保!家里的银钱都给他买了粮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凌二太太只得先取了一支七八年的参给梁大太太,又包了二十两银子叫嫂子给兄长抓药过日子。梁大太太哭哭啼啼,捧着银子和参千恩万谢的去了。凌二太太气得头疼,对丈夫道,“这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我哥不是外甥女家的亲戚,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我得去找长卿评一评这个理!”
凌二舅喝道,“我看你是疯了!丢人丢到军中去,你叫长卿怎么做人!”
凌二太太眼圈儿微红,“合着打得不是你大哥,你不心疼!”
“你要这样心疼,就回你娘家去吧!”凌二舅指着凌二太太的脸骂道,“万一连累了长卿,我跟你没完!”
凌二太太怒,“这就是我家,我干嘛回娘家!你有本事回你娘家去吧!”一摔帘子,到院子里骂小丫环去了。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没去赵家说理已是心胸开阔,却不料凌太爷着人叫了凌二舅凌二太太回长房,将两人骂了个臭狗头,凌太爷道,“长卿不过得个好亲事,你们这做舅舅舅母的,不说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倒仗着长辈的身份天天作耗!凌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老二家的,你要约束不好娘家人,就跟他们断了!若再做出没脸的事,凌家几百年的名声容不得你们这样糟蹋!”接着又骂了一顿“不成器”“不孝”之类的话,方将夫妻二人打发走了。
夫妻两个垂头丧气的回了家,凌氏已在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凌氏一见凌二太太便眼里蹿火,道,“二哥什么脾气,我一清二楚,我就是来跟二嫂子说几句话!二哥你不用管!”说着一把推开上前劝架的凌二舅,拽住凌二太太的手就往屋里走,将凌二太太推进里屋,凌氏方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不想二嫂在晚辈面前没脸,如今我就来问二嫂一句,这许多年,我是哪里得罪了二嫂,还是我们长卿哪里得罪了二嫂?”
凌二太太讪笑,“妹妹说哪里的话,都是误会。”
“误会?”凌氏冷声道,“那天二嫂过去,我跟二嫂说的明明白白,这生意做不得!如今二嫂娘家大哥倒打着我家的名义去军中拉关系做生意!长卿及笄礼还没过,哪里来得亲事?原本两家说好,到底未过定礼!二嫂难道是没闺女的?我事事敬着你,如今倒敬出不是来!若不是你在后头仗腰子,梁家怎么就敢到军中去放那些没影的屁!”
凌氏以往大都是个和气人,那是因为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的,没凌氏可发挥的余地。如今骤然听到梁大老爷打着他家的名义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丢人丢到军中,凌氏生吃了凌二太太的心都有了!
原本这桩亲事就是高攀,再想不到的富贵。凌氏心里很是得意高兴,却也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自从与将军府的亲事定了,不少人都探着口风的想拉赵家入股做生意什么的。凌氏同丈夫商量过,一样都没应。家里门第一时半会儿的起不来,就得知道安分。何况,赵勇现在不过是个代理千户,还没正经升上千户去。赵长卿早说了,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升到千户的职,比什么生意可有用的多。
赵家是这个意思,故此,一直都很低调。
谁晓得梁大老爷倒打着赵家的名义去兴风作浪,凌氏一听这事就气坏了,砸了两个茶盅,穿戴好后就回了娘家,在父母跟前狠狠的告了凌二太太一状。凌氏说的也句句在理,“咱们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素来是耕读传家,祖上也是进士出身,眼瞅着腾哥儿过几年定要出息的,二嫂子只将银子看得亲。如今长卿亲事还没定,二嫂就唆使着娘家兄弟去军中丢脸,叫人家将军府知道怎么想?还不得以为咱们一家子都是这种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人!”
接着又把凌二太太如何替娘家兄弟上门问生意,如何被她拒绝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篇话,若不是看老爹老娘都气得不轻,凌氏还得再拱一拱火。就这么,凌氏也不算完,自娘家出来就去了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说理。
如今凌氏找上门来,凌二太太的威风早被凌太爷骂没了,面对凌氏,只有赔理的份,哭道,“我怎知那个不争气的就擅自做出这种事呢?妹妹想一想,我岂是那等不知深浅的人。”
“你若知深浅也不能撺掇着娘家兄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凌氏叉腰骂道,“我还不知道你!”凌氏往地上狠狠啐一口,“仗着二哥好性,仗着家里人不与你计较,家里多少银钱都给你填补了你娘家的无底洞,当我不知道吗!”
“先前不理会你,无非是看着孩子们的面子,给你留个脸!你却是给脸不要脸,反倒兴头起来!直这么拿着梁家亲,就收拾包袱滚回你娘家去吧!”凌氏揪着凌二太太骂,“你说!我们老凌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三姐儿好歹懂事,腾哥儿也有出息,天底下也就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容留你这等无才无德的泼妇!你到底哪里不足兴,要这样害我!”
凌二太太哭道,“妹妹这样说,是不给我留活路了,赶紧叫我死了吧。”说着就要碰头。
凌氏冷声一哼,松开手,挽一挽袖子道,“你少给我来这套!当天下人都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不成!家里有绳子有剪子有水井有耗子药,你要是敢死上一死,我倒服了你!”
凌氏冷瞥凌二太太一眼,道,“再叫我知道你娘家兄弟敢出去胡言乱语,就走着瞧吧!”说完,就抬脚出去了。
凌二舅与凌三姐都在院子里呢,凌三姐活了十六年,头一遭见凌氏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脸色都变了。凌二舅也讪讪的,凌氏笑道,“好二哥,我知道这事不与你相干。就是三姐儿腾哥儿也是好孩子,只是再这样纵着她,怕是要纵出祸事来的!”说着将脸一沉,道,“我这就走了。”
凌二舅送凌氏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凌氏便上车走了。
当天凌腾自学里回来,凌二太太就病了,躺在屋里直哼哼。凌三姐在院里廊下瞧着丫环给母亲煎药,悄悄同凌腾说了家里的事,心有余悸道,“可是吓死我了,从没见姑妈发这样大的火。”
凌腾心里有数,安慰了姐姐几句,就去看望母亲。凌二太太一见儿子便红了眼圈儿,叹道,“可是冤死我了!现在一家子都嫌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凌腾叹道,“就是一家子都嫌了母亲,我也不会嫌母亲的。”
凌二太太被这贴心话感动出两缸泪来,拭泪哽咽道,“若真是我撺掇得你舅舅,别说挨顿骂,就是被你姑妈打一顿,我也说不出别个话来。实在是,我知都不知道啊。”躺枪这种事,哪怕凌二太太这等泼才都吃不消啊!
凌腾半点不同情母亲,劝道,“谁叫是我舅舅做的这事呢,如今母亲就是代兄受过了。”
凌二太太又哭,“也不知怎生得这般歹命,修来这样不成器的兄长。”她在婆家脸面全无,把小姑子家也彻底得罪完了,凌二太太再逞不起半分意气,转而埋怨起娘家兄长来。
凌腾只得安慰母亲几句,凌二太太道,“这事的确是你舅舅做的不对,赶明儿你休息,买几样糕点,同你爹过去瞧瞧你姑妈。”叹口气,不改本性酸溜溜道,“你们都是姓凌的,一个是她的好二哥,一个是她的好侄子,我这个姓梁的到底是外人。”
不得不说,凌氏在他家闹了一声,凌腾也没有怪凌氏的意思。凌腾从心里倒是谢凌氏呢,若能叫母亲知道个好歹,当真是幸事了。凌腾道,“看母亲说的,姑妈待我们亲近,难道是坏事?就是往日,姑妈同母亲也是极好的。这次是大舅把事做得太过了,闹得姑妈一家子没脸呢。不要说卿妹妹,就是我姐,若是大舅仗着是我姐的亲大舅,闹到林家去,母亲生不生气呢?”
凌二太太头疼得厉害,推凌腾道,“难道我还不知个好歹对错?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凌腾只得出去,又思量往赵家赔礼的事。
其实事情倒没有凌氏说的这么严重,楚渝将这事告知赵家,是想赵家心里有数的意思,私下对赵长卿道,“若是知己的亲戚,你问一问有多少粮食,我安排一下就是。”
“很不必。这种事遇着的多了,只是以往多是族人朋友间试探,这拐着弯儿的亲戚还是头一遭。梁家肯做这出头鸟再好不过。”赵长卿剥个葡萄给楚渝吃,道,“这是他们在试我水深水浅,若是应了梁家的事,其他人就更得找上来了。如今见梁家没讨得好儿,别人再想仗着亲戚的名义生事,就得先掂量掂量。”
楚渝笑,“唉哟,看不出你心眼儿还挺多的。”
赵长卿瞟楚渝一眼,眸光流转中噙着笑道,“哪里啊,这世上除了楚公子,都是笨蛋。”
明明是嘲笑的话,楚渝却半点不以为意,他简直天生就喜欢人家姑娘娇嗔的小模样好不好,楚渝厚着脸皮笑,“没关系,你就是笨蛋我也不嫌你。”楚渝又道,“来,再给哥哥剥几个葡萄。”
赵长卿大为不满,道,“怎么总要我伺候你,你也给我剥几个来吃。”
楚渝更为欢喜,飞个媚眼笑,“我早就想服侍妹妹一回了。”
不知怎么回事,赵长卿听着,怎么好像又被这家伙占便宜了??
这事楚渝既然知道,楚将军也知道了,还问了楚渝一回。楚渝便照实说了,楚将军皱眉道,“私下发排一下就是,一丁点事,别伤了脸面。”
楚渝道,“我倒是想安排一下,卿妹妹没让。”又把赵长卿的话说了一遍,楚将军微愣,不想小小女子倒有些见识。
楚将军掖揄道,“那就听你卿妹妹的吧。”
楚渝嘿嘿一笑,楚将军道,“今天八月节,晚上不许出去,老实在家过节。”若儿子不管不顾的跑到老丈人家陪老丈人过节,可就丢死人了。
楚渝笑,“爹放心吧,我一准儿在家的。”昨天早跟卿妹妹提前把中秋过啦!虽然月亮不大圆,不过,今年的葡萄可是真好吃啊!
看儿子一脸鬼祟笑意,楚将军暗暗叹气,情种也不是好当的啊,看上个小丫头,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到手,偏生又不要通房,竟把个好好的孩子憋出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中秋节的大长更~~~~~~~~~~~
第132章
过了中秋节,赵长卿的嫁衣已绣得差不离了。有一回楚渝去寻赵长卿,见着嫁衣绣好挂在木头做的衣架子上,当下赞叹了好一会儿。
“我的乖乖,这可真好看。”楚渝拎起一角来瞧个没完。
永福偷笑着奉了茶,忙识趣的退下了。赵长卿低声道,“过来喝茶。”怎么傻乎乎的,早知楚渝这样,她就该把衣裳藏到书房去。
楚渝正捧着盖头瞧,听赵长卿说话,楚渝手腕一旋,那绣了五色鸳鸯的盖头便飞出去,正落在赵长卿头上。赵长卿刚要揭了去,楚渝已跨步过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来我来。”
赵长卿气得打他手一下子,楚渝死都不松手,慢慢的将盖头揭起来,赵长卿一张脸羞成块大红布,楚渝直乐,笑道,“妹妹,你这脸比盖头还红呢。”
赵长卿颊似火烧,握拳嗔道,“快点放回去!”不知为什么,只要在楚渝面前,想抑制住挥拳揍人的冲动就好难。
楚渝忙笑着将盖头搁了回去,哄她道,“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不还得有这一遭。”
赵长卿一盏茶递到楚渝唇边,楚渝见赵长卿如此殷勤张嘴便喝了一口,受用无比的笑道,“妹妹越发贤惠了。”多会伺候自家男人哪。
赵长卿面无表情,“喝茶堵嘴!”
楚渝噎了一下子,遂不再逗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师父送重阳节的礼?”过了中秋便是重阳了。
“过几日等阿宁阿白休息的时候一起去呗。”那天也是楚渝休沐的日子。
楚渝最烦小尾巴电灯泡,不动声色的道,“这可不巧了,现在军中有事,恐怕休息不了,不如提早两天,咱们一道去。”
“提早两天你也要在军中忙的啊?”赵长卿并不好糊弄。
楚渝道,“我早点回来就是了。”
“哪里有下午去送重阳节礼的。
楚渝笑,“只要不是去瞧病人,上午下午没关系,别瞎讲究了,师父从来不在意这个,就是深更半夜去送也没事。”
“什么深更半夜啊,又不是贼。”赵长卿笑,“那就是后天了。”
“好。”楚渝道,“你吃过午饭就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赵长卿乖乖应了。
赵长卿是经常去欧阳青峰那里的,她现在虽然忙于绣嫁妆,每天也都是早起习武的,就是内功,也从不间断。
赵长卿将重阳礼送了去,欧阳青峰笑,“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休沐的日子与阿渝一道来呢。”
赵长卿微窘,道,“原本我也是打算休沐的日子过来,那会儿阿宁阿白学里也正好休息,带他们一起来给师父请安。楚哥哥说,他如今军中事忙,恐不得闲,我就提前过来了。”
欧阳青峰感叹,“长卿,你是咱们师门里脾气最好的了。”怎么事事都听那小子的?真是个傻丫头。
赵长卿笑,“楚哥哥做的是正事啊,我稍微迁就一下又没关系。”再说,她也喜欢跟楚渝在一处,总觉着时间过得快极了。
看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模样,恐怕楚渝说煤球是黑的,赵长卿也得信了真。欧阳青峰便没再说别的,转而问起赵长卿的武功进度来。
楚渝来的时候,赵长卿正同欧阳青峰在小校场习武,楚渝一来就被欧阳青峰拉壮丁,给赵长卿喂招。
赵长卿其实只学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远没有楚渝十八般武艺样样粗通的渊博。不过,她力道奇大,饶是楚渝也不敢与赵长卿碰硬碰正面交锋,于是,就看到楚渝上蹿下跳满场跑,赵长卿在后头追。
赵长卿打着无趣,说楚渝,“怎么跟个猴子一样?来,咱们好好的比试比试。”
楚渝过去拉着赵长卿的手笑,“我这不是怕伤了妹妹么。今天我带了大螃蟹来,重阳节正是持螯赏菊的日子,师父这里也有几盆不错的菊花。你不是说没吃过螃蟹么,正好尝尝。”
赵长卿顿时来了兴致,笑,“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螃蟹的画,丑了吧唧的。不过,书上有人说‘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想来是很好吃的。书上还说,螃蟹是横着走的,是不是,楚哥哥?”边城不论鱼虾都有点小贵,其实并不是没有螃蟹吃,只是多是从远处运来的,贵的了不得。反正赵家是从来都舍不得买来吃的。就是上辈子,赵长卿也没吃过。
楚渝笑,“楚哥哥可从来不横着走。”
赵长卿笑如银铃,“咱们去瞧瞧吧,钳子去夹人吗?”
楚渝出现不过片刻时间,便将赵长卿自校场有说有笑的拐走了,欧阳青峰在秋风中萧瑟片刻,见自己已经被完全无视,便也识趣的抬脚走了。自此将楚渝定为影响赵长卿学武的最不安定因素之一。
赵长卿与楚渝手拉手的去看螃蟹,乍看之下,赵长卿道,“还真是丑啊,楚哥哥,怎么这么小啊?我看书上说,有的螃蟹脸盆那样大。”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赵长卿捏起个用草苇子捆着的螃蟹,一面瞧,一面道,“海外奇谈录,大凤朝的惜春大人写的书,好看极了。”
楚渝笑,“那种大螃蟹要海里才有,这是湖里产的蟹,已是大的了。”
“我解开一个看看。”说着,就把草苇子松开了,那螃蟹呆呆的不动,楚渝拿个草棍一拨,才横着爬起来,赵长卿可算是看了稀罕,又问,“楚哥哥,这不是在水里养的东西吗?不用放在水里吗?”鱼不在水里,没片刻便死了。
“螃蟹不用,若是泡在水里,反会死。”
赵长卿问了好些事,及至晚上大家吃蟹时,赵长卿还特意同欧阳青峰说,“师父,今天的螃蟹都是楚哥哥亲自蒸的。”
欧阳青峰道,“不过是洗干净往蒸屉上一放,再调个料汁就是。”
赵长卿将温好的菊花酒给欧阳青峰斟了一盏,道,“那也很费工夫啊,是楚哥哥特意孝敬你的,师父。”
欧阳青峰笑,“此言差矣,他是特意弄来孝顺你的。”
赵长卿面儿上微红,欧阳青峰继续笑,“师父是沾了你的光啊,长卿。来,师父敬你一杯。”
赵长卿是个保守的人,尽管拜师好几年,犹有些消受不了欧阳青峰时不时的老不正经,倒是楚渝天生脸皮赛城墙,给自己和赵长卿满上酒,笑道,“我们一起敬师父一杯。没有师父,哪里有我和卿妹妹的今日呢。”又对赵长卿道,“你尝尝这菊花酒,是我新得的,难得的好酒。”
赵长卿端起杯子来一闻,点头道,“的确香醇,那也得少喝,一会儿你还得骑马呢。”
楚渝笑的见牙不见眼,“我知道,不多喝。”
两人唧咕起来没个完,险把欧阳青峰的牙都酸掉几颗,欧阳青峰忍无可忍,拍桌子道,“你们到底要不要敬师父喝酒!”不敬我就自己喝啦!
两人连忙敬了欧阳青峰一杯。
赵长卿两辈子第一次吃螃蟹,看到桌上三套银制的蟹八件都觉着稀罕。楚渝那叫一个有耐心,亲自告诉赵长卿怎么挑螃蟹,如何分公母,再亲自剔出蟹黄剥出蟹肉的照顾赵长卿。要欧阳青峰说,绝对比伺候他老娘更用心。
欧阳青峰时不时的抿一口小酒,只得视而不见了。
好在赵长卿还是很有孝心地,她亲自给欧阳青峰剔了一壳子蟹黄说,“师父,你也吃一点,别总是喝酒,对身子不好。”
欧阳青峰望着小美女珍珠一样的脸庞,心说:楚渝这小子也不算没有眼光了。
楚渝酸溜溜的瞅欧阳青峰一眼,说,“卿妹妹,我也要吃。”先时总把剔得歪七八扭的给他吃,刚把手艺练好,就去跟别人卖乖,这没心计的丫头。
赵长卿说,“你不是跟我说这东西吃多了不好么,你都吃四个了,咱们吃点热汤热饭吧。”
“再吃一个。”
赵长卿不是与楚渝认识一天两天,心知楚渝那小气的毛病又犯了,只得再给他剥了一只蟹,捧给楚渝吃了。楚渝这才眉开眼笑,心满意足起来。
赵长卿又给楚渝斟满酒,楚渝笑眯眯的喝了。
一顿饭吃到月明星稀,欧阳青峰很正经的请求他们,“以后再有吃饭这事,千万别到师父这里来了,你们随便找地方吧。”
楚渝笑,“看师父说的,徒弟们这是孝顺你呢。”
“你们快把我孝顺死了。”欧阳青峰感叹。
赵长卿咯咯直笑,看楚渝披上大氅,说,“怎么还穿小毛的氅衣,现在天儿多冷啊。”
“没事,我不冷。”
赵长卿问欧阳青峰借衣裳,“师父,你有大毛的氅衣没,借楚哥哥穿一下吧。晚上风凉,我怕冻着他。”
欧阳青峰只好借出一件玄色貂皮裘,赵长卿说,“楚哥哥,把你身上那件脱了。”
“不用不用。”楚渝装模作样的推拒。
“快点。”赵长卿催促着,看楚渝没个痛快劲,干脆直接拉过楚渝,给他去了身上的小毛氅衣,换上欧阳青峰这件大毛的,说,“外头冷的很,你又是骑马的,把这围领系紧了。”一面给楚渝把衣裳穿妥当,赵长卿又问,“师父,你有皮帽子没?”
欧阳青峰只好再借出一顶玄色貂皮帽,楚渝道,“我真不用戴帽子。”
“老实给我戴上。”赵长卿把楚渝裹的严严实实,说,“现在在屋里觉着热,外头一吹风就知道了。手套带了没?”
这次不必赵长卿说,欧阳青峰便识趣的再借出一帽鹿皮手套。手套这东西,中原地区是少用的,但在边城,冬日寒风刺骨,人们是常用的。
欧阳青峰感叹,“以后,谁穷了你们也穷不了啊。给师父送个仨瓜俩枣的,转眼便又赚回这一身好衣裳去。”
赵长卿笑,“就是借楚哥哥穿一穿,等明日再叫楚哥哥还给师父。”
欧阳青峰笑,“你少寒碜我。”没听说过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赵长卿笑,“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又不是给外人。”
楚渝得意成一朵牡丹花:看他媳妇多会说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一小更~~~~~~~~~~明天再多更吧~~~~~~
第133章
楚渝在重阳节的时候着人给赵家送了一大篓子螃蟹,凌氏特意瞧了一回,道,“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她听是听过,见也见过,这东西在南面儿不算稀奇,可千里迢迢运来边城,贵的令人咋舌,哪怕赵勇如今是代理千户,凌氏也舍不得买来吃。
凌氏悄悄同赵长卿念叨,“不知道要多少银子一个呢。”
赵长卿笑,“楚哥哥既然送了来,咱们只管吃就是。”
凌氏一笑,心说闺女就是命强,楚家非但门第好,就是楚渝本人,凌氏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尤其是对赵长卿,样样体贴。明明重阳礼已经送过了,还特意送来这么两大篓活蟹,非有心人,绝做不到。
赵长卿道,“螃蟹不好养住,吃太多也不好,咱们一家子也吃不完,不如往老祖宗和外祖父家分一分才好。”
凌氏又发愁,“你外祖母他们也不一定会吃呢。咱们边城不常见这个。”
赵长卿笑,“别人没吃过,外祖父肯定吃过的。我听外祖父说起过重阳节吃螃蟹的事呢,那会儿高外祖父还在。”高外祖父就是凌家那位进士出身的祖宗,据说是很不起的一个人,曾官至四品知府。
“没你不知道的。”凌氏笑,“再往房长五爷与族长家送一些才好。”
“咱们先把东西分出来,趁着天还早让爹爹和阿宁各处送一送。”赵长宁已经十岁,赵勇常带他各处走动,偶有些譬如亲戚间送东西的小事,便叫赵长宁自己去。
因凌氏对凌二太太余怒未消,便没往凌二舅家送,倒是凌太爷疼孙子,家里有了难得的吃食,忙打发人叫凌腾来家一道吃。倒是凌大太太笑道,“正是大节下,要我说,请二叔二婶他们一道过来,咱们家也团团圆圆的吃一回重阳酒才好呢。”
凌老太太笑,“这主意好。”
凌太爷嘟囔一句,“好什么好?”
凌老太太道,“只当是看着孩子了。”凌二太太再不好,生出凌腾来,就是凌家大功臣一个。就是凌大太太,如今年纪渐长,早不是当初凭一时意气打架分家的时候了。随着女儿们出嫁,凌大太太也知道了凌腾的好处。何况,年纪大了,以往那些意气消磨尽,便不大在意凌二太太那些没用的争尖好强。故此,凌大太太方有此提议。
凌家二房受邀一并来长房吃重阳酒,听凌大太太派来的婆子把事情说明白,凌二太太笑,“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大嫂说,我们这就过去。”便将婆子打发走了。
凌二太太经前头被凌太爷与凌氏父女两个接连削了一回,如今可是老实多了,再不敢放什么酸话,同丈夫道,“说是妹妹给父亲送了好些螃蟹过去呢,妹妹没送咱家,你说是不是还在生咱们的气呢。”
凌二舅道,“莫多想。如今这时节螃蟹贵的很,寻常你哪年见妹妹家吃过了,兴许是楚家送去的,本就不多才只送了父亲那里。”
“妹妹真是好福气。”凌二太太感叹一句,摊上个好女婿,什么都有的送。虽然知林皓亦是个出挑的,只是一想到林家现在的家境,凌二太太未免不足。给丈夫寻了件新做的衣衫,道,“大节下的,穿得齐整些。”
一家子收拾停当,便坐车去了长房。
凌二太太与公婆请安之后也没闲着,便同凌大太太一起安排起酒席来,总要摆两桌酒的,男席一桌,女席一桌。其间,妯娌两个又念叨起儿女经来,凌大太太说起凌二姐儿同许涣就很是担忧,道,“涣哥儿去了学里住着,隔十天回家一趟。”
凌二太太道,“学里住着也好,一意攻读功课,待过个一年半载的,总能奔个前程出来。”
凌大太太怅然道,“是啊。”
观凌大太太的神色,凌二太太低声道,“嫂子别担心,说句实在的,二姐儿年初伤了身子,说是在家坐了小月子,到底不好立时就要孩子的。二姐儿多调理一年,再说孩子的事不迟。”接着又好生劝了凌大太太一篇话。
凌大太太知凌二太太的好意,问,“二姐儿的日子定了没?”
凌二太太道,“林家拿着庚帖卜了卦相,今年没好日子,定在了明年腊月。”
“也好。”凌大太太笑,“明年长卿及笄,说不得也要定下亲事的。”
凌二太太笑,“这肯定的,楚公子明年都二十一了,若是长卿大两岁,早该成亲了。”她虽时常酸一酸赵长卿,不过也得承认赵长卿的确是有本事,边城这许多闺秀,偏她同将军府的姑娘走动几年,便能同将军府公子看对了眼。
这种话,也就心里一寻思,说是不能往外说的。只是凌二太太毕竟是过来人,夫妻之间那点事儿,若都依着礼法,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女人还是要有拢住男人的本事,这日子才能过得好。
在凌二太太看来,凌三姐就欠缺这种本领。林皓平日里都少到凌家来,当然,也是林皓课业忙的原因,但这男人若是动了心,不要说课业忙了,怎么着都能抽了空上门的。看人家长卿,以前她时常听凌氏说楚公子下午自大营回家时都能顺道去瞧瞧长卿,在岳家吃个饭什么的。
做岳父岳母的,没人嫌女婿上门。
何况边城向来民风开放,偶尔小儿女们出去游玩,父母也不会不允。
林皓却从未请凌三姐出去玩儿过。
每想到此处,凌二太太就从心里着急,一是觉着林皓真是书呆子不开窍;二则也觉着自家闺女,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机伶人,怎么就不懂得同林皓相处呢?
凌二太太心下发了回愁,见凌四姐在一畔指挥着丫环摆酒席,赞道,“咱们家的女孩儿,四姐儿比她姐姐们都能干。”
凌大太太笑,“这两年我也懒了,家里的事多半是四姐儿在瞧着,她倒是个好强的性子。只是我说,也忒好强了些,再柔软些就好了。”
“好强有什么不好的?非得好强,以后才过得好日子。”凌二太太笑,“四姐儿小长卿一年,这也快了。”
“是啊。”
“大嫂有眉目不?”
凌大太太笑,“四姐儿是最小的,多留几年也无妨。倒是腾哥儿,比长卿还长一岁,今年也十五了,弟妹有主意没?”
凌二太太道,“阿腾的亲事我倒是不急,一则,他现在一心用功念书,分了心不好。二则,皓哥儿这中了秀才,倒叫我心高了几分,想着阿腾明年十六,后年十七,若是便宜,也叫他下场试试。若能有一二斩获,说亲时也是一桩好处。三则,咱们两房都指望着他,他这亲事就得格外用心,若是说个着三不着两的,咱们日子可怎么过?”
凌二太太一面听,一面点头,“这话很是。”听凌二太太说话,大都会觉着这是个明白人呢。
凌二太太笑,“如今他一年大似一年,少不得大嫂与我一起留意,反正这男孩子说亲,纵使女孩儿小上几岁也无妨的。”
妯娌两个说了些私房话,待得吃酒时,一家子团聚,也还安乐。
凌二太太平生头一遭吃螃蟹,回家后同丈夫发表感想,道,“就一大壳子,里头能吃的有限,费了血劲剔出点子肉来,也没啥吃头,还不如炖羊肉呢。”
凌二舅喝着酽酽的茶,笑,“这样的大螃蟹,又千里迢迢的运到边城来,两个就顶一头羊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单给你吃炖羊肉,白糟蹋了好东西。”
凌二太太笑,“沾光吃这一回我也够了。”
赵家对凌家二房一直冷淡,凌二太太心气算是平了。
过了重阳节,十月是朱家老太太的生辰,这一年,朱老太太的生辰并未办。不是小办,更不是大办,是直接以身子不适的名义,未办生辰酒。
楚家的消息,还是赵长卿从朱老太太那里知道的,朱老太太叹道,“楚夫人的父亲越大人原是朝廷兵部尚书,越大人因罪下狱,越家已是抄了的。只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楚家了。”
赵长卿脸色都变了,难怪这些天没见楚渝来找她!
朱老太太看向赵长卿,“哪怕最好的结果,我估计楚家也会调离边城。”
如果只是调离边城,哪怕被贬斥官阶,也应该来见她一面哪。赵长卿半晌沉默,道,“先时楚家未嫌弃我出身平庸,庚帖也是换了的。我既知道,便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朱老太太张张嘴,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得长叹一声。赵老太太便带着赵长卿告辞了。
凌氏一听到这消息,便六神无主起来。倒是赵长卿,掉了一时眼泪后,下午去了楚家,楚家大门紧闭,敲了半日也没敲开。赵长卿转而去了梁青远家。
楚越的气色也极差,道,“妹妹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老尚书的事,去看望伯母,家里大门紧闭,也没人应,就过来看看姐姐。姐姐莫要太过伤感,伯母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全指望着姐姐宽慰劝解呢。”赵长卿强忍着伤感,“我是来问一问,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都这个时候了,姐姐莫要与我客套,只管开口就是。”
楚越垂泪道,“前天陛下下旨申斥了父亲,父亲已不允我和相公回家了。这些做官的,哪个不是跟红顶白。相公去王老尚书家相求,也未能见到王老尚书。”
赵长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知不知道?”
“外祖父原在朝廷任兵部尚书,这次因兵械的事问罪,越家已经抄了。”说到伤心处,楚越泪落如雨,“要说楚家,父亲为官多年,如果要查,怎样都能查出事情来。更何况,真若问罪,人一入刑部大理寺,三木之下,要何口供不得呢?”
两人也没什么主意,赵长卿安慰了楚越半日,只是发生这样的事,岂是安慰便能有用的。楚越对梁青远道,“这个时节,人人都躲着楚家,卿妹妹还能上门来,大哥也算没有看错她。”
赵长卿离开梁家时已是傍晚,她并未回家,反是转路去了欧阳青峰的宅子。
欧阳青峰似乎正在等她,道,“我这就要走了。该教你的武功已经教了,以后多练习,定能精进。这是你的庚帖,阿渝托我还你。”
欧阳青峰将一封大红庚帖推至赵长卿面前,赵长卿泪如雨下,喃喃道,“他是官是民,只要有一条命在,日子都能慢慢过的。”
“斩草定要除根,如今楚家成为被人除根的草,何必再搭进一个你去。”欧阳青峰淡然道,“你就此回家,不必再到处走动。此时,多做多错。”
赵长卿不记得怎么回了家,她只记得凌氏对她哭道,“咱家也不是说就势利眼,你爹代理千户的职已被降下来了。这亲事到底没做成,难道为了楚家,连咱家一家老小都得搭进去吗?你就省省吧,别再管楚家的事了。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说得上半句话。万一得罪了谁,一家老小还活不活?”
赵长卿实在没力气应付凌氏,她将庚帖取了出来,凌氏见之大喜,拭泪道,“这就好这就好,你总算是明白的。”
赵长卿问,“楚哥哥的庚帖呢?”
楚氏连忙道,“我这就拿去,你还给楚家去吧。”
赵长卿将楚渝的庚帖握在手里,起身道,“我累了,先去休息。”
十一月,朝廷问罪楚家,连同梁青远楚越夫妇都未能幸免。
赵勇由百户贬为总旗。
楚家人到底未能真正到帝都,苏先生道,“当一只壁尾被重物压住了尾巴,必然会断尾求生。楚家越家已经倒了,楚家人死在途中,余下朝中党人才能得到转机。”
赵长卿心如刀绞,脸色煞白,眼睛酸涩,却是半滴泪都流不出来,半晌方道,“总要有个收尸安葬的人才是。”
“就算人死了,尸身也是要运至帝都的。至于如何安葬,要看朝廷的意思。”
赵长卿道,“我知道了。”
第二日,赵长卿去厨下做了些糕点,对凌氏道,“前些天我身上不好,倒劳郑姐姐来看我。我做了些点心,给郑姐姐送一些去,也是我的心意。”
丈夫接连被降,凌氏的气色也不大好,只是打叠起精神过日子罢了,点头道,“也是,让永福送去吧。”
赵长卿写了封帖子令永福连带点心一并送去了。隔日就去了郑家拜访,郑妙颖已定了亲事,只是尚未出嫁。赵长卿穿一身半旧湖蓝衣裙,头上只是简单的两样钗环。
郑妙颖在中庭相迎,赵长卿笑,“这样冷的天,姐姐何必出来,别着了风。”
郑妙颖握住她的手,笑道,“今日天好,并不冷。”
赵长卿去见了郑老太太与郑太太,同郑妙颖去屋里说话,赵长卿低声道,“姐姐,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想同郑大人说。若是便宜,能否叫我见一见郑大人?”
郑妙颖一思量便知,问,“可是楚家的事?”
“姐姐知道?”
“父亲昨日发了好大的脾气,气得晚饭都没吃,折子已是递上去了。”郑妙颖叹道,“妹妹这般有情有义,以后定有福报的。”原本都说赵家门第配不上楚家,如今楚家家破人亡,那些亲朋故旧早已不知去向,唯赵长卿还愿意为楚家尽一份心力,可见楚渝眼力过人,只是惜之有缘无分了。
赵长卿道,“那我就放心了。”郑岩以往还参陈过将军府的事,不想如今楚家不在了,郑岩竟愿意为楚家说话。
赵长卿心情不高,并未久留,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家。
赵长卿对赵老太太道,“也好些日子没去给老祖宗请安了,我记着曾外祖父生辰近了,做了两样针线,还想给曾外祖父带过去。如今虽说咱们家遇上些波折,可人家过日子就是这样,哪就有一直一帆风顺的呢?以前爹爹做小旗时,咱们照样过日子,现在虽说降了总旗,无非就是家下节省些罢了,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若有人因咱家不如以往,便同咱家远了,正好看清他的面目。若有人仍如以往那般待咱家,这才是知己的亲朋。老祖宗定也惦记着咱们,祖母,不如寻个日子,咱们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赵老太太笑,欣慰道,“这话很是。待你爹休沐时,咱们一家子过去才好。”
虽逢骤降,赵勇却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并不似凌氏天塌下来一般,反是劝凌氏,“我有几分本事,自己清楚。先时不过是托赖将军府的关系,才做了百户,后又代了一段时间的千户。唉,这话说起来有些没良心,我还是庆幸长卿没嫁过去,不然非得心疼死。如今不过是归了本位,何需这般长嘘短叹,照以往过日子就是。”
凌氏闷了俩月,好歹家宅平安,已是福气。叹了几声后,也便打起精神来。
对赵长卿这亲事,袁氏都叹了好几回气,道,“真是没福。”再想不到的绝好亲事,偏生楚家就出了事,幸而还未嫁过去,不然赵长卿如今能否有命在都是两说。
朱明堂道,“什么有福没福的,待姑妈来了莫说这话,叫姑妈听着难受。”
袁氏道,“我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怎会提这个。”又叹气,“当初将军府何等的煊赫富贵,一朝家破人亡,也叫人唏嘘。”
袁氏见着赵长卿时,赵长卿只是瘦了些,颊上用了些胭脂,气色倒还好。
赵长卿笑道,“先时老祖宗的寿辰没大过,今月又逢曾外祖父的寿辰,我身无长物,做了两样针线孝敬老祖宗同曾外祖父。”
朱老太太笑,“好,好。”
大家说些家常琐事,倒也乐呵。及至中午朱老太太留饭,赵老太太却是想回去的,朱老太太笑,“尽管留下,我还有话同卿丫头说。”
朱老太太将赵长卿叫到内室,打发了丫环问,“可是有事?”
赵长卿道,“我还在发愁怎么跟老祖宗开口,老祖宗就把我看了个透。”
朱老太太温声道,“你才几岁,我活了八十几年,再看不透你一个小姑娘的心思,也算白活了。若是楚家的事,如今楚家人都去了,你不必再打听了。”
赵长卿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楚酸,强笑道,“这事我早已知道。与其沦为阶下囚,任人凌\\辱,早早去了未尝不是福气。”
“何况,朝中倾轧,说得上谁对谁错。”赵长卿道,“我心里是有事想请教老祖宗。”
“你说。”能说得出‘朝中倾轧’的话来,赵长卿已不算没有见识。朱老太太倒想听一听她要说什么。
赵长卿道,“我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兵部尚书是朝中正二品高官,何况楚将军先时亦为二品守边大将。在史书中,除非党争,不然难有这样大的震动。如今看来,是楚家越家一系败了。若是两党小打小闹,陛下不见得放在心上,如今一部尚书一位将军转眼成灰,不知那胜者能笑到何时呢?”
朱老太太顿时对赵长卿刮目相看,不答反问,“你觉着胜者能笑到何时?”
赵长卿道,“若权倾朝野,如三国曹操携天子而令诸侯,自然能笑到最后,便是改朝换代亦不为稀奇。若君威尚存君权尚在,陛下如何能容一党独大。”
朱老太太叹,“这就是朝廷了,翻云覆雨,顷时天地,因果还不是转眼即到。”话至此处,朱老太太也明白赵长卿的来意,道,“你大舅爷也是胡子花白的人了,我是想着过几年他致仕,不如回老家过太平日子。”
赵长卿道,“老祖宗说的是。待大舅爷回来,我过来给他老人家请安。”遂闭口不提楚家事。
朱老太太反觉惊奇,赵长卿柔声道,“老祖宗经过见过的事,比我要多的多。更何况在帝都的大舅爷,这些年官场走过,眼光深远是不必说的。楚家大难临头时,我自己家尚且避之不及,将心比心,我如何会说不当的话。若那样,老祖宗也算白疼了我一场。”
“如今我知我想的没错,楚家这仇,总算是报了,我这心,也算是安稳了。”
朱老太太拍拍赵长卿的手,“我似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过是想些吃穿打扮的琐事。这世间,吃多大的苦便能享多大的福。还有一句话,没有迈不过去的辛苦,咬咬牙,什么样的日子都能撑下去。”
“我知道。”
我知道,世间没有过不去的辛苦。
我知道,少了谁日子都是一样的过。
可是,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人,没了他,你便觉着世间再无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要怎么说呢,别总觉着作者是铁石心肠,其实石头写到悲伤的情节也会泪流满面……晚安~~~~~
第134章
凌二太太是腊月初才知道赵勇被贬官的消息,当时还吓了一跳,问,“这怎么可能?你姑丈可是将军府的亲家。”
凌腾道,“楚家早被阖家押送到帝都去了。”
“不是你听错了吧?”凌二太太险些跳将起来,“这样的大事,我竟半点风声未闻!”
将军府住哪儿,凌家住哪儿?就是与赵家离得近,凌家也不知赵勇被贬的事呢。凌腾道,“我听说是陛下下的秘旨。楚将军毕竟位高权重,是押去帝都赴审,若在边城搞得沸沸扬扬,难保军心不稳。”军心不稳什么的,也是凌腾自己的猜测。
凌二太太已是六神无主,“那长卿怎么办?”先时她虽然很是酸了几句赵长卿的亲事,但,毕竟有将军府的光沾对大家都有好处,如今将军府一倒,赵勇的官也降了,真是……
凌腾道,“姑妈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母亲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家子去瞧瞧姑妈才好。”
凌二太太望着儿子,还是疑惑事情真假,道“我怎么一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呢?那楚家那些奴婢仆从怎么办了?也没听人外头张罗着卖人哪?”若是哪个大户坏事,当发卖人口时就够热闹的,凌二太太常去看稀罕。所以对于将军府出事她竟一无所知,凌二太太深存怀疑。
“听说楚将军早知要坏事,提前把家中奴仆的身契都发还各人,赏了银子都打发了。”凌腾道,“如今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事情是真真的。”初时他也不信,还亲去瞧了一回。
凌二太太又问,“不是楚将军还有个闺女嫁出去了么?”
凌腾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姑娘原是嫁了梁百户,按理连累不到出嫁女,只是随便弄个罪在梁百户身上,楚姑娘哪里能幸免呢。”
凌二太太抚着胸口道,“我的娘啊,幸而长卿没嫁过去。”
“这样说虽有些势利,却是实话。”凌腾道,“若是卿妹妹真嫁到楚家,如今可怎么办是好呢?姑妈姑丈得心疼死,就是咱们,也不好过呢。”
凌二太太直叹气,“原本我还说长卿有福,怎生得这般倒霉。”
凌腾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卿妹妹恐怕也是伤心的很。我只恨自己消息不灵通,竟然现在方知道,不然,早该过去安慰她了。”
看儿子这兴头劲,凌二太太盯着儿子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没对卿丫头死心?”
凌腾脸上微宭,道,“母亲说这个做甚?儿子还小呢。”
想到儿子前年底那场大病,凌二太太叹口气,低声道,“若是做侄女,怎么着都能过去。不是我势利,现在赵家不比以前,你姑丈顷时间便能从千户降到总旗,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什么以后不知怎么样?姑丈是卫所的兵,又不是边城守军,如今姑丈就是降职而已。”凌腾道,“就是姑丈真怎么着,难道就不是咱家亲戚了?以前姑妈对咱们的那些好处,难道就能忘了不成?娘别挑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姑妈再不会提卿妹妹的亲事的,哪怕娘你去提,都不会成。”
凌二太太被儿子一激,立刻道,“有什么不成的?以前他家百户,咱们配不上?难道现在还配不上?我看长卿就是没做将军府少奶奶的命。”
“明日我休息,母亲着紧的打点些东西,咱们去瞧瞧姑妈。”
凌二太太应了,晚上同丈夫说了将军府被抄的事,凌二舅也吓一跳,听老婆细说了,凌二舅道,“暂且先别跟父亲母亲说这事。”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道长卿亲事出这样的差子,且赵勇又被接连降职,心里不一定受得住受不住。
凌二太太叹,“你说妹妹家怎么这样倒霉呢。”
凌二舅道,“幸而长卿没嫁,如今家宅平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何况妹夫年轻,好生干几年,不怕没有升职的机会。”
凌二太太道,“如今这世道你还不知道,有钱还得有人,差一样都不成。”
凌二舅一家早上便去了,赵勇现今清闲下来,连应酬都少了大半,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不差,如今骤然被降,为他惋惜的人反居多数。因是休息的日子,孩子们都在家,出来见过长辈。
凌二舅自去同赵勇说话,凌二太太同凌氏话家常,凌腾与赵长宁去了赵长宁的屋子,赵长卿则带着凌三姐赵蓉去了自己屋。
凌腾摸摸赵长宁的头,说,“你是家里长子,这个时候可得学着给父母宽心。”
赵长宁眼圈儿微红,“楚大哥那样好的人,我难受的很,我姐也很难受。”
凌腾温声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挺过去就好了,你得多宽慰父母姐妹,更要上进,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赵长宁哽咽着应了。
凌三姐打量了一回赵长卿的屋子,永福端来茶水,凌三姐接了,轻描淡写的叹道,“我也是刚听我娘说了妹妹的事,真是再想不到的,好端端一门亲事,可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巧了呢。”
赵蓉一听这话,险喷笑出声,这可真是凌三姐会说的话。
赵长卿没理会她。
凌三姐忍了半日,都没能忍住眼角眉梢的淡然笑意。以前都说赵长卿如何如何比她好,想到那些她就自心底不忿!也不过是沾楚家的光罢了,如今又怎么样!凌三姐笑道,“妹妹且想开一点吧,好歹想一想,幸而妹妹没嫁过去,不然现在要怎么着呢。这也是不幸中的万事了。幸而妹妹没嫁过去,楚家也合该短命。”
赵长卿冷声道,“听说林太太把祖传的玉镯送给三表姐,怎么没见三表姐戴过呢?”
此一句,凌三姐顿时色变,忙掩饰道,“那是个贵重物件,好端端的戴它做甚。再说,我也不耐烦戴那些钗环玉钏,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该以荆钗布裙为美。”
赵长卿目光灼灼,见凌三姐一脸心虚,心下早已有数,道,“我竟是头一遭知道三表姐是个荆钗布裙为美的人哪。亏得我还有几匹好料子想给三表姐添妆,如今看来,倒是罢了。”
凌三姐脸上一窘,深觉失言。
赵蓉巧言搭台道,“给不给的,是姐姐的心意,谁也强不来。要我说,大表姐才是素来温柔俭朴,姐姐不一样给大表姐添了。姐姐不过是与三表姐开个玩笑,表姐莫当真才好。”
凌三姐掩饰的笑笑,赵长卿却是不肯叫这二人顺势下台阶,冷笑道,“玩笑不玩笑,东西是我的,自然由我做主。我是担心三表姐那玉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不知是摔了砸了碎了?”观量着凌三姐脸色大变,赵长卿冷冷一笑,嘴上道,“瞧我,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讨喜了。”说着一把抓过凌三姐的手,赵长卿笑的那叫一个灿烂,“三表姐放心,你纵使不当心,这事儿咱们即使知道,也只有帮姐姐瞒着的。我是不会往外说的,阿蓉,你会不会给三表姐宣扬出去啊?”
赵蓉大为尴尬,心下更恨赵长卿,却只能道,“怎么会呢。”
“不会就最好了。”赵长卿打量着凌三姐的手镯,道,“三表姐这镯子可真漂亮,这只是金的,不怕砸不怕摔的,戴着也安稳,对不对?”
凌三姐早没有先时的幸灾乐祸,她脸色青白,咬牙问,“妹妹这是威胁我了?”
“这话外道?我威胁表姐做什么呢?表姐这样好心来看我,好意来劝我,我感激表姐还感激不过来呢。”赵长卿勾起唇角,“我是替表姐可惜哪,林太太那镯子,听说传了千八百年,林公子急得要卖地的时候都没当了那祖传的宝贝。没事,三表姐莫担忧,俗话说,玉碎人全,这是好兆头,鼎鼎的好兆头。我就盼着三表姐明年成亲后,夫妻和顺,婆媳和美。”
“我是个没福的,林公子可是个有福的,要不怎么能娶了三表姐呢。凭表姐这模样这性情,没福的人断然消受不起。”赵长卿唇角含笑眼神冰冷,“凭林公子的人才,说不得过个一二年就金榜得中给表姐挣个诰命来,以后表姐要什么好镯子没有,金的玉的翡翠的玛瑙的,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在乎一只祖传的玉镯,对不对?”
凌三姐脸上胀的通红,给赵长卿连羞再气,眼中几要喷出火来。
赵长卿悠雅的捧起盏茶,慢悠悠的呷了一口,道,“还是这样清清净净的好。这几天我心里不顺,外头也跟着不顺,一大早上的就在乌鸦叫了半日,如今才算清静了。”
凌三姐气恼之下,双手发颤,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赵长卿把她玉镯的事捅出去。
赵蓉见凌三姐这等模样,笑对赵长卿道,“我看姐姐神色有些倦,不如请三表姐去我屋里坐会儿。”
“我哪里会倦,一见着三表姐便恍如吃了人参果,我这整个精神都好起来了。”赵长卿一笑,“我这里有好茶有好点心,姐妹们只管坐着就是。”
什么叫如坐针毡。
凌三姐可算是有切实体会了。
及至中午吃饭,赵长卿挽着凌三姐的手一并亲亲热热的出去,凌二太太笑对凌氏道,“小姐妹们越发和睦了。”看模样就知闺女今日表现不差,凌二太太颇是欣慰。
不待凌氏说话,赵长卿便接口道,“可不是么。姑妈不知道,多亏三表姐劝我的好话,三表姐说了,合该着楚家命短。”
凌氏顿时不悦,凌二太太干笑两声,“是啊,都是楚家命不好,外甥女想开就是。”
赵长卿愈发眉开眼笑,“因三表姐劝我这一通好话,我心下感念的很,也劝了三表姐说,虽是把林太太给她的祖传的镯子摔了,也不用太伤心,兴许是这镯子命不好呢。”
“娘——”凌三姐喊了一声,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长卿连忙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泪,笑道,“看三表姐急的,可见是真心喜欢那镯子,无妨的,这是那镯子与你无缘。一个物件儿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凌二太太惊了一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卿丫头,你怎么知道——”
赵长卿抿嘴一笑,天真又无邪道,“就是三表姐定亲的时候啊,我看三表姐没戴林太太给她的镯子,我就猜到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如今看三表姐这般体贴我,我们姐妹情深义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是舅妈也不是外人,对不对?”
凌二太太的脸色……
赵长卿款款起身,行至凌二太太跟前,笑道,“这些天,我家事情不断,年下也忙,就没去给舅舅、舅妈请安。如今舅舅舅妈知道我家出了事,特意过来瞧我们,我心里是很感激的。咱们两家子,我母亲同二舅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我们与表兄表姐,也是嫡嫡亲的姑舅表亲。今天我这心里真是高兴,俗话说的好,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家里可有谁呢,不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吗?”
“今天表姐来了,也劝了我,我也知道表姐对我的真心,只是当着舅舅舅母、爹爹、母亲、表兄、妹妹、阿宁、阿宇,我还得说一句公道话。楚家虽坏了事,朝廷的事咱们管不着、也不清楚。可是我想着,楚家对我家,有恩无过,如今他家败了,我的亲事也完了。可是是非非总会有个公论,是人心里都是有笔账的,就是于我家,也说不出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不为别的,人活着,总不能没了良心。”赵长卿道,“早在楚家出事前,我的庚帖就被退回来了。他家出事,根本就没想要连累到我家。何况先前的确对我家颇多照顾,这事,瞒不了别人,也不必去瞒。故而,如今现在谁说楚家不好,我家也不能说,但凡说一个字,就是忘恩负义。若楚家先时待我家那般周到,我家都要以怨报德,是问日后谁还敢同我家来往?就是舅舅、舅妈,想必也不愿意与这样跟红顶白的人家做亲戚的。”
“还有,舅舅舅妈今天既然来了,又这样关心咱们,我也给舅舅舅妈一个准信儿,楚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年前年后,死后哀荣必是有的。我家也再受不到楚家的连累。就是我爹爹,如今官儿虽下来了,可这官场,自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有谁真能一路青云直上?有起有落,官场常态。今日我家如此,将来表兄科举得中,为官一方时,我盼着表兄亦是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终成大器。”
她根本不需要这些表里不一、幸灾乐祸的人来劝导安慰!楚渝在时,他们在一起。楚渝不在了,她此生此世亦不会忘怀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说多错多,什么都不说了~~~~
第135章
好在大家都是圆滑的人,赵长卿说了一通大道理后,就亲亲热热的挽着凌三姐的手一并去吃饭了,半点看不出对凌三姐不满来。
待送走凌二舅一家子,凌氏气个好歹,骂凌三姐,“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小时候就着三不着两!”对赵长卿道,“不要与她一般见识,生就小鼻子小眼一脸无赖相,别理她。”楚家坏了事,赵家也跟着倒霉,但并不是说楚家就不好了。当初楚家对赵家的照顾,凌氏心知肚明,哪里听得“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
赵长卿道,“三表姐早便是这种人,要与她一般见识,早气死了。我与母亲说的如何,以往三表姐何等嘴甜语蜜,现在咱家倒了霉,她便来做张做致。”
凌氏亦是打心眼里厌了凌三姐,赵蓉见状,不着痕迹的为凌三姐说话,道,“三表姐就是这样的人,谁还真与她计较来着,再者说,她也没在姐姐这里讨得便宜。”
赵长卿摸着赵蓉的脑袋道,“妹妹年纪小,你可知道什么呢?有些人哪,你越不与她计较,她就越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姐姐这么多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若叫些个小人在我这里讨得便宜,我也算白活一回了。”
赵蓉心知赵长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得闭嘴不言。
赵长卿懒得理会赵蓉,同凌氏说了几句话便回屋歇着了。
赵蓉小声同凌氏道,“娘亲,我觉着姐姐现在脾气不如以前和气了。”
凌氏叹口气,“你姐心里难受,你要懂事啊。”
凌三姐回家也挨了好一通骂,凌二舅就先饶不了她,怒道,“今天是叫你去宽慰你妹妹的,你说的是什么话?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凌三姐哭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楚家难道不是合该命短。”
凌二舅扬起巴掌就要动手,凌二太太忙拦了丈夫,劝道,“闺女不过一时不提防,嘴上没注意罢了,哪里值得这样大动肝火。”
凌三姐一跺脚,连忙跑回了房里去。
凌二舅气个好歹,拍桌子骂,“这不争气的死丫头!她姑妈以前是怎么对她的,有什么好的忘了她,现在她姑妈家一时遭了难,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家人先去胡说八道!我怎么就养了这样没天良的孽障!”
凌二太太劝,“三姐儿向来是个有口无心的脾气,这你还不知道么。妹妹同咱们是至亲,不会在意这个的。赶明儿我说说她就好了,哪里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凌二舅长叹,“你成天护着她吧,我看能护出个什么来。”
凌二太太忙倒了茶给丈夫吃,道,“喝口茶,消消气,孩子年纪小,口角上不提防是常有的事,哪里就有人都能面面俱到的,再大一些就好了。”
“长卿不比她年纪小,你看看长卿多懂事。”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去,只是今天的事实在叫凌二舅来火,尤其两相一对比,凌三姐简直是半点不长脸。
凌二太太不以为然,“长卿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便口齿伶俐,等闲人都比不上她。就是我,也没她那一套套的说辞。”
凌二舅气犹未散,“她跟得上长卿一半,我死都瞑目。”
凌二太太说了无数好话劝解丈夫。
把丈夫安抚好了,凌二太太又去找闺女说话,凌三姐已是担心的了不得,问她娘,“要是林家知道镯子的事可怎么办呢?”
凌二太太戳凌三姐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就管不住你这张嘴,啊!好端端的,说那些没用的做甚!你要不去得罪长卿,她能把你镯子的事抖出来!我早跟你说了,那丫头不是好相与的!你说,你怎么就不长个记性!”
凌三姐哭丧个脸,“我又不知道长卿知道我镯子的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凌二太太直叹气,“枉你平日里自作聪明,你见到长卿没?那才是真正有心气的。知道了藏在心里不说,你一得罪她,立刻给你抖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要怎么办?林家要是生气可怎么办?”
凌二太太也没什么好主意,索性光棍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反正镯子是没了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索性就跟林家认了吧。亲事已是定了的,总不会因着个镯子就反悔。”
“还有一样,我告诉你,以后不许露出这种小家气来!“凌二太太沉了脸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小姐妹平日里虽有些口角,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长卿倒了霉,咱们过去劝劝她才是,你怎么能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也不怪长卿会生气!就是你爹,要不是我拦着,今天非打你不可。”
凌三姐嘟囔道,“明明就是楚家命短,说不定还是长卿克夫来着……”话尚未说完,凌三姐后背便着了一巴掌,凌二太太厉色喝道,“你今天是没完了吧!”
凌三姐噘噘嘴,不说话了。
不提凌家怎样同林家解释镯子的事,腊月新年转眼即到。
梁大太太往凌二舅家走动年礼,一家子皆到了。梁大太太喜上眉梢的模样与前时大不相同,眉眼开笑道,“如今真是走了好运道,你大哥与那位冯大爷交情极好。冯大爷又是个极有本领的,先时买的粮食趁着年底下生意好都卖出去了,非但没赔,倒还赚了一些银子。正好置办了年货,过来看望妹妹。”
凌二太太笑,“大嫂总是这样客气。”又问,“看来今年大哥生意很不错。”
梁大太太笑,“托赖祖宗庇佑吧。哎,你大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最是个粗枝大叶没心计的,如今是寻了个好人搭火,冯大爷既有本领且有良心,不似往常那些没良心的东西糊弄你大哥,两人又是忘年交,这生意可不就做起来了嘛。”
凌二太太好奇,“总听大嫂说冯大爷,只不知这位冯大爷是何来历?倒是颇有家资的样子。”
梁大太太笑,“冯大爷老家原是天水冯家,外家在咱们边城,因他小时候老子就过逝了,他娘就带着兄妹两个回了娘家,依赖着娘家过日子。冯大爷的外家便是朱家,以往冯大爷还在朱家族学念过书,同腾哥儿是同窗来着。“
凌二太太心下一动,问,“可是叫冯简的?”
梁大太太笑,“妹妹也认得冯大爷?”
凌二太太一撇嘴,“大嫂可得认清了人,这冯小子可不是什么好货,我婆家小姑子家的大小子也在朱家族学念书,小时候险被拐子拐走,就是这个冯家小子使的坏。”
“唉哟,那是哪辈子的事啦!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什么!难怪冯大爷先时说怕你们误会呢?这事你大哥早听冯大爷说过,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罢了。刚知道你大哥是阿腾的亲舅舅时,冯大爷连忙要跟你大哥拆伙,就是怕你大哥误会他。”梁大太太笑,“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谁没个错处?老话还有句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如今冯大爷可是有大出息,早便今非昔比了。”
“倒是赵大姑娘,我近些天听说楚家坏了事,妹妹没去瞧瞧你家小姑子?”想到先时丈夫在军需处挨的那顿打,梁大太太便心下不服。先时楚家位高权重不敢说罢了,如今楚家倒了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三姐接口道,“怎么没去?我同母亲一道去的,卿妹妹的气色不大好,脾气也不比从前。”
梁大太太叹道,“要说这女孩儿家,还是如三姐儿这样稳重的好。也不知小小年纪,怎么就养出那天大的脾气来?就是楚家,若果真是好的,朝廷能抄了他的家么?从你大哥挨打那事儿我就瞧出来了,这样鱼肉百姓的狗官没什么好下场!”
凌二太太道,“大嫂怎么说这样的话。说是楚家败落了,楚将军在边城这几年也没鱼肉过谁。”
梁大太太冷笑,叹道,“我的妹妹,你哥当时怎么在床上养伤来着,你可是你大哥的亲妹妹,难道竟是忘了不成?若你大哥有个好歹,我们一家子就完了。就这样的官儿,叫我怎么念他的好?”
凌二太太含糊道,“好了,大过年的,莫说这扫兴的话了。嫂子年货都准备好了。”
“差不离了。”梁大太太从茶盘里捏了颗蜜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笑道,“家里走动的去处有限,也没什么要预备的。”
梁大太太如今一朝改枪换炮,那炫耀的心就甭提了。再者,梁大太太论自身素质还比不上凌二太太的,凌二太太不欲说赵家的事,梁大太太反偏要说,道,“我跟妹妹说,先时赵姑娘没少仗着将军府的势挤兑人。她一个包子铺,这才几年就能跟朱家包子铺论个高下,若没将军府撑腰,如何做得到?如今楚家完了,还不知她这生意何去何从呢?”
凌二太太无奈,道,“这就不劳咱们操心了。”心里虽不喜赵长卿,也觉着梁大太太这话不着边际。一个包子铺,生意再好也是卖包子的。哪怕把包子卖到摘星阁去,依旧是个卖包子的。能沾到将军府什么?若赵长卿真想沾将军府的光,当时上赶着给她干股做军粮生意她都不要!掏心窝子说一句,凌二太太又不是头一天跟赵家走动,也知赵家不是那等贪财的人。倒是梁大太太这有点银子就趾高气扬的模样,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大太太却浑然不觉,同小姑子唧咕了许多外头的新鲜事。
梁大太太一家子下午方告辞,梁大老爷险没喝到桌子底下去,凌氏差凌腾在外头叫了车马,将梁大老爷妥妥的塞进车里,方把这一家子送走。
凌二太太嗔怪丈夫,“怎生叫大哥喝这许多酒。”
凌腾脸上也红扑扑的,笑,“哪里是爹灌的,还亏得我跟爹劝着,大舅才没喝太多。”
凌二太太一笑,招呼着父子两个,“都给我喝醒酒汤去。”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真是生来操心的命,自家大哥什么样,她清楚的很。待丈夫儿子喝着醒酒汤,凌二太太便将梁大老爷同冯简合伙的事说了,道,“你大舅也是挣钱不要命,什么样的人都敢理会。我说了几句,你大舅母分明不放在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给自家操心就罢了,没办法,生在这家里了。凌腾哪里还有闲心操到梁家头上,闻言道,“中午吃饭时我早同大舅说了冯简的底细,大舅哪里听得进去,还说了许多楚家怎么样的话,还不是上次大舅想做军粮生意没做成,心中生怨。”皱眉将醒酒汤喝了,凌腾咀嚼着嘴里的酸味儿,道,“大舅还是莫这般口无遮拦,我托阿庆留意楚家的事,他那里消息快一些。听说朝中已经开始给楚将军议谥号了,一个死后哀荣定是有的。”
凌二太太咂摸了两下道,“这是怎么说的?先时还说楚家有罪,人一死,罪便没了不成?”
凌腾小小年纪,哪里能参透此间内情,想了想道,“楚将军为官多年,说是有罪,难道就没功了?何况楚家未至帝都而阖家身死,里头说不得有什么事呢。”
凌二太太叹,“说是为官做宰的富贵,却也如此凶险。”
凌腾笑,“在家种田倒是安稳,难保还有人恃强凌弱呢?”
凌二太太一笑,“这也是。今天你舅妈他们过来,给你姑妈的年礼我也预备齐当了,什么时候你们父子有空送过去吧。”
凌腾应了。
赵家这个年过得虽是寻常,倒也有许多与赵勇交好的人家过来走动。李明珠还来瞧了赵长卿一回,回家后对母亲道,“看表舅表舅母还好,卿妹妹消瘦许多,精神还不错。”
李太太叹道,“那就好。人家过日子,少不得有个坎啊什么的,熬过去就好了。”
李明珠悄声道,“若早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李太太打断,“这话莫说,难道你表姐不好?叫人听到非得嫌了你不可。”没缘分罢了,不论赵长卿同楚渝,还是赵长卿同李家,都是有缘无分。
李明珠一笑,“我知道。”
过了年,凌腾来请赵长卿一并逛灯市。
赵长卿本没什么兴致,凌氏笑,“去玩儿一日吧,就是散散心也好,叫上苏先生,带着阿宁阿白,还有阿蓉阿宇,你们一道去。”
凌腾笑,“是啊,还有四妹妹一起呢,往年也是咱们一道逛来着。”
赵长卿只得应下。
只是,灯市到底未逛成。
小梨花儿家傍晚就开始吵嚷起来,连房长五爷都惊动了。小梨花儿的祖父二叔一并上门,大肆喝斥小梨花儿姐弟不孝、杏嫂子不贤惠,虐待赵大之类。
赵勇跟着过去劝架,小梨花儿家闹成一团。
凌氏在家低声骂,“这些死不要脸的东西们,当初孩子们吃苦受累时时也没见他们露面,这是没憋着好屁!”
赵长卿道,“赵大还有爹不成?”
凌氏给这话问笑了,道,“谁人没爹呢。只是赵大混账,分家后倒将他家老子打着跑了,跟赵二也时久不来往。如今这两人上门,哪里是看赵大,分明是不怀好意!”
赵长卿十分想过去瞧瞧,凌氏拦了她道,“有你爹有房长,你去了也没你说话的地界儿。小梨花儿又不是呆子,若真有事,你爹又不是坐视不理的脾气,放心吧。”
赵勇直到入夜才回家,凌氏问,“如何了?”
赵勇叹,“赵大伯说他理应跟着长子过活,何况如今赵大瘫在床上,他做父亲的不放心,要搬回来住。这话说出来,能怎么样呢?”人家到底是一家人。何况赵大在床上瘫着,看模样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逮着机会,见着外人,口口声声要留下赵老头住下,又有房长五爷在,这谁能拦着?就是房长五爷也不能说不叫人家父子团聚的话。
赵长卿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因天已晚,便回房去歇着了。
赵长卿十分担心小梨花,还跟苏先生商量来着,“赵家那老东西死活要回来住,为的无非就是银子罢了。要不要暂且舍些银子,也求个清静。”这主意想出来,赵长卿都觉着馊的很。
果不其然,苏先生道,“讹诈的事是没头的,何况赵老头占着辈份大义。”
不待师徒两外商量出个万全之策,赵大家便出事了。
赵老头带着赵大出去赌钱,赵大一晚上便输了万两白银,连带着将小梨花儿输给人家为妾。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未说买卖,有正经的纳妾书。
赵老头还劝小梨花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冯家也是上好人家。”
小梨花儿听后只是一时怔忡,眉毛都没动一根,淡然道,“祖父所言很是,想我这个年纪,原本还发愁没个婆家,不想祖父、父亲如此为我着想。虽是做二房,也不能就叫我这样素净着去,起码也得置办一两身鲜亮衣裳我才上轿。”
赵老头欢喜无限,“应当的应当的。”
小梨花儿再道,“家里还需摆两桌酒,请二叔同族人们过来热闹热闹。”
梨子已是忍耐不住,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喊一声,“姐!”
梨果握紧小拳头不说话。
小梨花儿板着脸,寒声道,“你们若是我的兄弟,就给我老实的听着!如今我这一走,再没空管教你与梨果,你们爱上进就上进,爱烂到泥里做下三赖,也没人管了!不过,今天都给我欢欢喜喜的,梨子去买十坛好酒来。梨果拿银子去外头叫上两桌席面,难道叫我饿着肚子去不成?”
赵家听说小梨花这事儿时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赵老太太哭了一场,“哪辈子造了孽,修来这些畜牲。”
凌氏也跟着掉了一时泪,赵长卿与苏先生过去看了看,杏嫂子已是躺上床上起不来了,小梨花儿倒是没什么不欢喜的。赵长卿实在伤心,忍不住落泪道,“就是欠了再多的银子,想想办法总能还上。”
小梨花儿言笑自若,“妹妹与先生来送我一送,就不枉我认识你们一场。只是,这是我家的事,你们到底是外人。我大喜的日子,何必做这等哭泣之态。好了,看一眼便罢,我也不请你们吃我的喜酒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倒叫我心下不快。”
赵二太太是闻信儿与男人一并过来给小梨花儿梳妆打扮的,闻言笑道,“可不是么?大姑娘可不兴这样,我家姑娘明天嫁去就是正经的二房姨太太,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岂不扫兴?大妞儿,送客吧!”这是吩咐自家闺女。
此情此景,赵长卿与苏先生也实在难呆下去。
除了赵大赵二两家,也没人去吃小梨花儿这喜酒,只是再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日冯家人上门迎亲,敲了半日门也无人应。那冯家的管事早得了主家的吩咐,不管不顾的将门撞开,一看之下险没吓丢了魂魄。
赵老头赵大赵二的人头就摆在院里,余下人等或是趴在酒桌上,或是倒在地上,或是躺在院里。来迎亲的人都吓昏了,赵家先闻了响动,连忙去官府报了案。
阖族震惊。
赵勇将杏嫂子与梨子梨果接到家里安置,凌氏其实心下有几分不愿,赵勇私下劝她道,“邻里一场,也实在可怜。”赵勇说着都红了眼眶,总不能看着几个小的走了绝路。
见丈夫这般情境,凌氏什么心都没了,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应。”
赵勇沉沉叹口气,骂一句,“赵大这个畜牲。”终究不再说什么,“我还要去族长那里,你多照应着些。”
“我知道了。”
赵长卿赵长宁赵长宁与梨子梨果都交好,小梨花儿逃到不知何处,杏嫂子听说家里这事,精神一日日败坏下去,醒着也只知流泪。
梨子梨果木呆呆的,赵长卿道,“梨子与我出来。”
赵长卿带着赵梨子坐车去了铺子,赵长卿道,“当初知道楚家出事,心如刀绞尚不足以形容一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连上门都不敢上门,苏先生也告诉我,那时再去楚家就是找死。总不能因我一个连累一家子。听说楚哥哥已经过逝了,如今梨花儿姐也走了,可这日子,依然要过下去呀……”赵长卿苦苦压抑,喉间仍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极低极细的哭泣,她浑身不住的颤抖,泪如雨下。
赵长卿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用楚渝的话说,没有半点梨花带雨的味道。可赵梨子看她将脸埋在丝帕中,泪水都不住的自指间落到裙裳上,也禁不住心中酸痛难忍。
半晌,梨子方嘶哑着声音道,“当初,把他从祠堂接回家。我姐是想……下手的。是我,觉着已经打断了腿,他再也出不去,就拦了下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的当断不断,害的竟是自己的至亲。
赵梨子眼中尽是血丝,及至到了铺子,赵梨子道,“你别去了,我去把人手安排一下。”
赵梨子将铺子里的事安排好,让赵长卿回了家,自己去了族长家。
说句心里话,族长现在看到赵梨子便心烦,小梨花儿一个女孩儿就能手刃父祖叔三人,赵梨子身为小梨花儿一母同胞的弟弟,族长赵承看到赵梨子的目光便有些深意。
赵承尽量和气的道,“听说你母亲身子不大好,你不在家侍疾,来这做什么?”
赵梨子恭恭敬敬道,“因有要紧的事要同族长阿伯说,侄儿怕耽搁反误了阿伯的事。”
“什么事?”房长五爷问。族中出此大事,族中长辈族老都在商讨对策。
赵梨子道,“五叔,我姐是过了纳妾书的,虽没抬到冯家去,到底也是冯家的人了。如今我姐杀了人,她虽是赵氏女,更是冯家妇。此事,衙门该问赵家,更该问一问冯家。”
因赵老头赵大赵二一道给小梨花儿宰了,这般惨烈,族长尚未理清是是非非,听得赵梨子说有纳妾书,顿时心下大喜,连忙问,“纳妾书在何处?”
赵梨子自怀里取出来,恭恭敬敬的将婚书呈上。
这一张纳妾书迫得小梨花宁可杀人远走,如今却成为赵家翻牌的有利证据,恐怕是冯家亦料想不到的。
赵承一目十行的看过,一拍桌子,“好!看这回叫冯家吃不了兜着走!实在欺人太甚!”
赵梨子垂眸不语,暗暗握紧双拳,这婚书定是他姐放在他怀里的,姐姐肯定早预料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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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太太对着母亲哭道,“简儿不过是买房妾室,哪里料到那贱人会丧心病狂做出这等事来。如今可不是祸从天降么。”
朱家小五房的五老太太怒,“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买哪门子的小老婆!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冯太太泣道,“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暂没跟母亲提。”
“都这个时候了,姑太太还要糊弄老太太到何时?”五太太推开门,请五太爷与五老爷进去,冷声道,“今天索性这个恶人我便做到底了。老太太还不知道表少爷买的这位二房是谁吧?这一二年,包子铺的生意不比往常,皆因有另一家包子铺有独家的配料,味儿也极好。这家包子铺不是别人的,就是常去老祖宗那里请安的二姑老太太家的孙女开的。本来做生意各凭本事,可是表少爷联合赌场设下圈套,使得人家包子铺大掌柜的父亲在赌场一夜输了万两白银,连带着做大掌柜的女孩子也被那烂赌的父亲输给了表少爷为妾。所以,纳妾书是签得明明白白的,不是买来的丫头,是正经的二房!”
“那女孩子早早出来讨生活,十七岁就做了好几年的大掌柜,岂是好惹!把人逼到绝路如何?那女孩子把卖了他的父祖叔三人,用迷药迷晕后,把脑袋砍了下来,自己跑了!”五太太怒道,“纳妾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那姑娘是表少爷的正经二房,此事,不找表少爷找哪个!”
“就因一个铺子便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夫君与帝都大伯都是正经进士出身,家里书香传世。孔子都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如今做此罪孽,将来不知是要哪个子孙来偿了。”说到心酸处,五太太亦不禁泪盈于眶。
五老太太指着冯太太,不可置信的问,“真有这样没天理良心的事?”
冯太太放声大哭,“母亲,简哥儿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啊!女儿就这一个倚靠,他若有个好歹,这不是要女儿的命吗?”
五老太太流泪道,“我是白疼了你一场。”
冯太太哭得更是悲切。
作者有话要说:断在这里虽说有点悲,不过,实在太合适了,就断在这里了,不知道乃们受不受得了~应该还有一更,不过还是不要等了,会更的比较晚~~~~~~~~~~
还是要说一句,其实就石头个人很喜欢梨花儿这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