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楚渝不是平白把欧阳青峰请过来的,赵长卿拜师后,欧阳青峰很给面子的见了赵长宁与苏白,之所以加一个苏白,一是赵长卿同苏先生关系亲近,二则也是想着广撒网的意思,欧阳青峰眼界颇高,万一看不上赵长宁,能叫苏白投了缘也是赚的。
欧阳青峰倒是很给面子,虽未收徒,倒也答应教他们几样武功。
凌氏心下总觉不足,跟丈夫念叨,“这要是阿宁跟长卿换一换就好了。”
赵勇倒素是个知足知乐的性子,笑,“若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能得欧阳先生教导,已是阿宁的福气了。拜师还是要靠机缘,长卿倒没什么舞刀弄枪的乐趣,偏生有这样的机缘,能怎么样呢?顺应天意就是。”
凌氏一笑也就释然了,“亏得她没舞刀弄枪的兴致,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文静些好。”
赵勇笑,“学些功夫,以后倒也不用担心在外头被人欺负。”
凌氏笑,“少说这样的话,咱们长卿的心气,就算不会功夫也不能给人欺负了去。”
欧阳青峰绝对不是白收赵长卿做徒弟的,非但包管传授武功,还教她如何赏鉴珍品,煅炼眼力,开阔眼界。赵长卿本就喜欢念一些史书,古物大多有其历史积淀,倒是很合赵长卿的性子。便是苏先生也说,“学一学这个并无坏处,很能长些见识。看来欧阳先生相当有些积累啊。”
“欧阳师父是开当铺的,边城很有名气的万恒典当行就是欧阳师父的产业。”甭以为做大侠的就不食人间烟火了,若无丰厚的家底做底蕴,哪个敢做大侠来着?
苏先生一笑,“那就难怪了。你喜欢画画,若有不错的画作,可以多赏鉴,看书画大家是如何用色着笔的,看得多了,定能有长进。”
赵长卿笑,“我跟欧阳师父说了,想看一看他收的那些书画,他也允了。我听说里头极多,一时半会儿的看不完,先生,要不要咱们同去?我想着先生眼力好,瞧着若有难得的书本,咱们借回来自己抄录一份慢慢看才好。”
苏先生笑,“欧阳师父愿意吗?”
“愿意的,我已经跟欧阳师父说过了,想先生一道去,他是同意的。”
“这是极好的主意,有一些书,不一定多么孤本善本珍本,可市面儿上也难以买到,还就得从这些地方淘换。”苏先生道。关键是省钱啊,苏白如今念书不花钱,用钱的地方都在以后,苏先生自然是能省则省。
师徒两个说好了,赵长卿提前禀过凌氏,凌氏再没有不允的,第二日两人就坐车过去了。
欧阳青峰常听赵长卿说起苏先生,再兼他是见过苏白的,苏白那样的模样品性,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教导出来的。欧阳青峰便有心见一见苏先生,反正他江湖人士,不必讲究什么无用的繁文缛节。
听到属下回禀,欧阳青峰于中庭相迎,举手一揖,“早闻先生之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苏先生从容还礼,“尝听苏白说起欧阳师父,一直无缘拜访,多谢欧阳师父对犬子教导。”永福捧上礼盒,苏先生道,“小小心意,莫要嫌弃。”
欧阳青峰忙道,“岂敢,苏先生太客气了,里面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一并进了花厅,后分主宾坐下,赵长卿坐在苏先生下首,听着两人寒暄一阵,欧阳青峰方道,“当铺那里,我已命他们准备着了,我送苏先生和长卿过去。”
苏先生道,“我与长卿自己过去也是一样的。”
欧阳青峰笑,“头一日我随你们一并过去,带你们认一认掌柜,待得以后,你们自去就好。”
苏先生道,“有劳。”
当晚,楚渝来找欧阳青峰喝酒,顺便打听小道消息,“卿妹妹这位先生,十分了不得吧?”
欧阳青峰道,“只说两句客套话,如何能看出了不得来?”
楚渝嘿嘿一笑,为欧阳青峰把盏,“师父这模样,瞒瞒外人也就罢了。若是寻常,师父定是顺情说两句好话敷衍过去的。如今师父这般轻描淡写,可见苏先生的确是了不得的。”
欧阳青峰好笑,捏起酒盏道,“虽是落魄了,依旧款款大方、从容有度,的确是不错的女子。若是面上未曾破相,想来亦是位美人。”
都是男人,且无外人在场,楚渝道,“岂止是位美人?我看就是卿妹妹长大后,也不一定有苏先生年轻时的美貌。”
欧阳青峰险些呛了酒,道,“你也就长卿这点儿心了。长卿论相貌虽不错,要说绝色也算不上,你要喜欢美貌的,不一定非她不可。”
“谁说我只看美貌的,师父你不明白。”
欧阳青峰不以为然,“这世上竟还有我不明白的?”
“你若明白,也打不了这些年的光棍。”楚渝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心说老光棍就是火气大。不过,他师父虽是光棍,也不是没有侍姬,又没憋着,怎么倒越发小气了。
苏先生与赵长卿选了十来本好书,写说借书条子后就带回家去看了。原本掌柜连连说不用,苏先生笑,“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怎能无凭无证的就拿出书去,若缺了少了的,难不成叫你赔上?”
两人回家就埋头抄起来,待得借得书抄完,便还回当铺再挑了新的来抄,这一抄就抄到了年下。赵家备了年礼由赵勇带着孩子们送了去,苏先生将手做的腊肉让苏白拎了去。
如今凌氏说起苏先生真是满心羡慕,哪怕去朱家请安时亦是如此。袁氏道,“腾哥儿念书就极有出息,听阿庆说,今年官学里年下考试,腾哥儿又拿的优等。”
凌氏笑,“嫂子只知赞人,我听说阿庆也是优等,比世人都强的。”
袁氏这样关心族学,与自家儿子念书出众也有关系,听凌氏赞儿子,袁氏心下得意,面儿上谦逊笑道,“他们岁数大了,还算知道上进,自律一些不为稀奇。就是姑妈和弟妹荐来的那位苏小公子,唉哟,也是灵光的了不得,今年中等班里,苏小公子成绩最好,连学里的先生都对苏小公子赞不绝口。真是个好孩子。”
凌氏笑,“是啊,阿白那孩子自小就知上进,比我家里那个孽障强出三座山去。苏先生也不容易的很,孤身一个女人这样辛苦的拉扯他。阿白念书有灵性,若日后有福气,能给苏先生挣下诰命来,也不枉苏先生吃得这些辛苦了。”
袁氏赞道,“早听说这位先生品性高洁,非同凡俗。”赵老太太身为朱家闺女,哪怕边城民风开放,赵老太太守节之事也令人佩服。这也是赵老太太在朱家别有地位的原因。
赵老太太温声道,“苏先生为人极好,品性极佳,尤其阿白,我看他是念书的料子,就厚着脸皮荐了他来念书。”
袁氏笑道,“姑妈这话客套了,这样的好孩子,再多几个都不嫌多。”其实沾光附学的孩子多了去,赵家荐的凌腾苏白皆是出众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便是附学朱家也乐意的。袁氏心下觉着赵家人做事实在靠谱,尤其是有小五房荐了个冯简的对照下。这小五房也是偌厚脸皮,冯简品性不端被学里开除,小五房竟还有脸皮过来说情。朱老太太对学里一面严厉,小五房碰了两回壁方死了心。
过年各处走动,赵家小户人家都是从上到下忙得没一日空闲,更何况将军府。
楚夫人亦得打点各处年礼,欧阳青峰到了边城,自然也有欧阳青峰一份。楚夫人吩咐楚渝给欧阳青峰送去。楚夫人道,“欧阳师父惯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这来了边城,他家里又没什么人,你问一问欧阳师父,若是便宜,请欧阳师父到咱家一道过年是一样的。”
楚渝笑,“师父素来不在意什么年啊节的。”
楚将军道,“待得过两日我同你一道去,许久没一道吃酒了。”楚将军掌边军,职高责重,不敢懈怠。
楚渝问,“爹,你知道师父为何来边城不?”
若寻常人行事,只要知晓此人性情便不难猜,独欧阳青峰这种江湖人士,萍踪浪迹的,谁知道他为何要来边城?不过,儿子这样问么,楚将军道,“为什么?难不成又有什么习武奇才入了青峰的眼?”
“不中亦不远矣。”楚渝道,“师父收了卿妹妹做弟子。”
楚将军眉心一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夫人笑,“你妹妹那样喜欢习武,当初欧阳师父还不收她。长卿一个闺阁女孩儿,又不通武功,年岁也大了,欧阳师父怎会收她为徒?”
楚渝道,“这可要从前年说起了。母亲可记不记得,前年卿妹妹生了场大病,险些没了性命。”
事情虽远了些,楚夫人倒还有些印象,道,“我记得你跟你妹妹还叫了府上的大夫过去,后来就大安了。”现在赵长卿活蹦乱跳的,较寻常闺秀身子都好。
“这事儿就从她这病上说起,其实她那不是病,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就昏迷不醒起来。谁知她这一跤就跌出了奇遇,说是做了个古怪的梦,梦到观世音菩萨。”
楚夫人不信,笑,“你少拿这故事糊弄我。”
“娘听我说,要平白说起这梦,寻常人都得以为是假,可你猜怎么着,自从卿妹妹醒来,就有了一身古怪神气。师父说,寻常人练数十年的外家功夫都不一定有她力道大。”楚渝说得有鼻子有眼,“她一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只觉着力道大反不如先前自在。须不知这是上天所赐神力,说不得是有大用。后来还是我察觉了,悄悄问了她,才知道这事。我也觉着稀奇,就写信去问了师父,师父说她有此奇遇,想来自有天意,就破例收了卿妹妹为徒。”
楚夫人惊叹,“竟有这种事?”
“卿妹妹只告诉了我一个,我也只跟父亲母亲讲,你们可别说出去。”楚渝道,“我亲眼所见,师父给了卿妹妹一锭银子,卿妹妹随手就瞅着我给我捏了个小像。就是我现在也自认没这等武功,所以说,遇着卿妹妹这样的,我师父哪肯放过?”
楚夫人深为稀奇,再三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
“若不亲眼所见,我再也不信的。”楚渝信誓旦旦,道,“娘你说卿妹妹梦到菩萨是假,可除了神仙菩萨所赐,她一个平常女孩儿,怎会平生出这样的神力来?”
楚夫人道,“若是个儿子,长卿倒可以驰骋疆场,只是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即使一身神力,也无处使去。”
“天意如何,谁能知晓?她家弟弟妹妹不少,怎么别人都没这等奇遇,偏她有呢?”楚渝绘声绘色道,“我听说卿妹妹出生前,她母亲曾做一个梦,梦到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直入云霄,所以才给她取名叫长卿。取得就是繁荣之意,说不得她以后就有什么运气呢。”
楚夫人到底是女人,平日里就爱搞些烧香拜佛的迷信活动,何况赵长卿这事的确稀奇,楚夫人道,“那丫头本就聪明,我看她人确实极好,说不得以后是有大运道的。”
楚渝一笑,淡淡道,“这事也不好说。卿妹妹本就心好,她又会做事,时常去师父那里孝敬,师父喜欢她的很。看在卿妹妹的面子上,卿妹妹的弟弟阿宁到了习武的年纪,师父也愿意指点阿宁一二。卿妹妹也是我跟阿越看着长大的,去岁父亲还提拔了赵百户,咱们两家本就关系不差,自然是盼着她家好的。”
楚夫人笑,“这话很是。既然欧阳师父收了长卿为徒,你们也是正经师兄妹了,以后待她要更庄重才是。”
楚渝很是受教的模样,还道,“不必母亲说我也会的,虽是看她长大,如今她年纪渐长,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即使是师兄妹,也不好同小时候那般随意的。”
楚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7章
没几天,楚渝就在楚越房里看到了一个楚越的小像,也是银捏的,惟妙惟肖,跟楚越不差分毫。楚渝不动声色的问,“卿妹妹来过了?”
楚越笑,“是啊。你看卿妹妹给我捏得这个,不比你的差吧。”
楚渝瞟一眼,道,“什么差不差的,咱们本来就生得一样,她早给我捏过,再捏一遍也容易。”尽管心下微醋,楚渝依旧道,“真是的,小丫头就是笨,要捏还不把咱们一家四口捏全了。”赵长卿眼瞅着一年大似一年,现在是攒人缘儿的时候,楚渝也顾不得醋不醋的了。
楚越笑,“你怎么知道没捏全家,我把爹爹和娘亲的那一对给娘亲送去了。娘亲都说卿妹妹手巧。”
楚渝叮咛道,“卿妹妹力气大的事,你别到处乱说。叫人知道不好。”
楚越道,“我又不是那等长舌碎嘴的人,你管好自己就成。别成天卿妹妹长卿妹妹短的挂嘴边儿,娘亲都问我了。”
“问你什么?”楚渝端起茶呷一口,并不着急。
“能问什么?卿妹妹毕竟年纪小,等闲娘亲也想不到那上面儿。不过,我听娘亲的意思,她和爹爹相中了今年来咱家的宋公子的妹妹。”楚越对楚渝道。
“嘉让的妹妹?”
“是啊。”楚越显然十分清楚,“我听母亲说,那位宋大姑娘十分出挑,年纪比卿妹妹大两岁,其母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女,其外祖母的娘家是兴国侯府,家里大姨母也是嫁到了侯府。就是宋大姑娘的叔叔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在福闽做知府。宋大姑娘的父亲宋侍郎年纪轻轻已是正三品侍郎大人,深得帝心。这位宋大姑娘是宋侍郎元配嫡长女。”不用宋越多说,只要摆出宋家这一套人事关系来,就是铁打的实力。楚渝再怎么给赵长卿攒人缘儿,赵家跟宋家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楚渝同宋嘉让关系不错,故此不好挑宋大姑娘的刺儿,只嘟囔一句,“这位宋大姑娘可是厉害的很。”他倒是不担心宋家。他早摸清了李睿的底细,李睿千里迢迢的来做生意,就是宋大姑娘的本钱。哎,现在这些女孩子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把手伸到西北来,完全不给男人活路了!说不得李睿就在打宋大姑娘的主意,而且李睿也知道他倾心赵长卿。
楚越不知他哥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个,笑着将自己新得的消息透露给楚渝知道,“是啊,前几天外祖母给母亲的信里就说了,二皇子的侧妃去宋家上门儿认亲,给宋大姑娘挡在门外,硬是没让进门。二皇子妃因这位侧妃吃了宫中婆婆婉贵妃的挂落,就是在宫里寻了死。如今二皇子妃出了家,侧妃也香消玉殒了,宋大姑娘去老梅师太的庵里住着去了。”
楚渝不可置信,“嘉让的妹妹这般彪悍?”
楚越笑,“这算什么,之前景惠长公主在外头寻宋老太太的不是,还给宋大姑娘顶了回去。我觉着,宋大姑娘真跟小辣椒似的。”
楚渝挑了个桔子剥了皮,屋间淡淡桔子清香,楚渝掰了一半递给楚越,道,“莫只看人家辣不辣,只要能把事摆平,辣也是本事。凭这位宋大姑娘的本事,等闲男人哪里配得起她。再说,宋家姻亲了不得,宋侍郎也是高官,宋家的好处,咱们看得到,别人自然也看得到。帝都有的是好人家,等闲干嘛把闺女嫁到这大西北来。”
楚越笑,“咱娘接了外祖母的信就已经有些犹豫了,我看外祖母还是有意把大舅家的三表妹说给你。二姨妈的信里也打听你呢。”
楚渝挑眉,“真叫我受宠若惊呢。”又与楚越说了会儿话,有丫环回禀:将军大人有请。楚渝连忙去了书房。
其实楚渝的一番苦心也不算白费,譬如,现在赵长卿描到什么新鲜花样子,若有朴素大方的,都会不自觉的留出来,想着若日后楚渝再向她讨要荷包,就备着使。这是就潜移默化的妙处了。
赵长卿正在描花样子,就听一阵吵闹之声,赵长卿没多想,问,“永福,外头怎么了?”
永福出去听了一阵,进屋道,“姑娘,听着像是隔壁梨花姑娘家的动静来着。”真是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永福是卖身为奴,好在主家宽厚,连带她跟着赵长卿,吃饱穿暖不说,还能跟着姑娘长些见识、识些道理。要说梨花儿姑娘,人能干没的说,偏生命不好,遇着这样烂赌鬼的父亲,隔三差五的必打上一架,以前偶尔梨花儿姑娘脸上还带着过伤呢。今天这又不知是怎么着了。
赵长卿放下笔,也没了描花样子的心。赵老太太叹,“赵大这个造孽的,有点福气也得给他折腾完了。”家里三个孩子都懂事,哪怕赵大无能些,以后孩子们也能顶得起门户来。偏生赵大是个最不正干的,非但不能养家糊口,还总是烂赌。以前孩子小时都怕他,如今孩子们大了,小梨花儿姐弟可不是干等着挨揍的愚孝之人,早几年就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对骂干架。有什么法子呢?真是前世不修,今生遇着赵大这样的父亲。
柳儿自外捧了蜜姜茶进来,笑道,“姑娘放心吧,我听着已经没动静了。想来没什么大事。”
赵长卿接了茶,先奉一盏予赵老太太,自己也捧了一盏,慢呷一口道,“上次在赌场里一夜就输了十两银子,如今卫所放了假,更是天天泡在赌场了。这要不是真没钱了,估计也闹不起来。”有这样的父亲,小梨花儿当真得练就一幅硬心肠才行。不然,赚再多的钱也不够赵大输的。
赵老太太不欲多说赵大家的事,转而问孙女,“前儿听你说要给你大表姐预备东西,准备好了吗?”凌大姐的亲事定在正月,赵家自然要备添箱礼,赵长卿是妹妹,不必送东西也没人说她什么。不过,到底是嫡亲的姑舅表姐妹,又一向跟凌大姐处的不错,添些东西是姐妹间的意思。
赵长卿笑,“我备了一对三多簪子。”吩咐来福去取来。
来福片刻既回,赵老太太对着窗户瞅了一回,笑,“这就极好了。”
因凌大姐正月十八的好日子,添箱的日子就定在了年前。
赵长卿备了一对三多簪子,赵蓉本也想自己备些礼,凌氏笑,“你还小呢,很不必如此。”赵蓉也就罢了手,原本她同凌大姐也就平平,何况凌大姐两口子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出息人,赵蓉也不是很有与她们交际的兴趣。
到了添箱的日子,凌氏赵勇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凌大舅家。凌大太太一身绛红的衣裙,头上插着三五钗钏,浑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尤其见凌氏的添箱礼颇为丰厚,凌大太太就更加欢喜了。连凌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弟妹的都是赞不绝口,笑,“可见是亲姑妈。”
提前过来帮衬的凌二太太笑,“我们姑太太是再没的挑的人。”赵勇官职一直往上升,凌氏穿戴打扮更加讲究不说,就是出手也较以前大方。凌二太太瞧一眼赵长卿发间一只宝光闪烁的小小蝴蝶步摇,那蝴蝶的翅膀都能透出光来,两根须子是两根极细的金丝,颤悠悠颤悠悠,真个精致的了不得。想到赵家现在的家底子,凌二太太面儿上也更加热络几分。其实这倒是凌二太太误会了,赵长卿戴的步摇并不是凌氏给她置办的,这是欧阳青峰给的。
楚渝手里很有些私房,要不也不能给欧阳青峰准备个小宅子。更重要的是,楚渝其实有许多想给赵长卿的东西,以往怕人知道多有不便。如今欧阳青峰来了,楚渝只需把东西往欧阳青峰手上一送,欧阳青峰便能以师父的名义赏给赵长卿。
当然,赵长卿不是傻瓜,故此,楚渝颇是注意度的把握,以免被赵长卿察觉。
当然,楚渝也不是想做一辈子的无名好人。他早思量着,要多给赵长卿一些好东西,待得日后,赵长卿东西也收了,好处也得了,待赵长卿大两岁,他再透露出自己的心意来,不怕这丫头不对他生出情谊来。
凌二太太笑问,“卿丫头在家都忙什么,我有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赵长卿笑,“无非就是做做针指女红罢了,我听说二舅妈又盘了新铺子,跟舅舅忙的了不得,才不敢轻去打扰的。”凌二太太也并不只是泼妇嘴脸的本领,她与凌二舅都是过日子的人,时间长了,自然日子越过越好。
提到得意之事,凌二太太更是合不拢嘴,笑,“只是一间小铺子罢了,不值什么。”她家里不似凌大太太有三个女儿,嫁妆要精打细算不能偏颇。她就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眼瞅着女儿过两年也到了年岁,凌二太太自然要筹备女儿嫁妆的事。如今盘这一间铺子就是为此做准备的,怎么着也得陪嫁女儿一处铺子,嫁妆厚实了,女儿到了婆家腰杆子也硬。
分家这几年,凌大太太与凌二太太的关系也渐渐转好了,凌大太太笑,“谁也没你有福气,不说别的,就说腾哥儿念书。寻常孩子念书都不知往外花多少银子,就是咱们腾哥儿念书,非但一分银子不用花,还年年拿学里的优等,这不学里优等的奖励下来,你还倒赚些。天底下还有这样省心的孩子不?”
因来的都是亲戚,凌腾神童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此时听凌大太太一说,妇人们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尤其凌大太太的娘家嫂子许大太太笑道,“我也时常听姑太太说起这位腾哥儿,只是无缘没见过。既如此,不如请进来让我们见见如何?”
凌大太太笑,“这有何难?”说着就命人去请凌腾。
赵长卿悄悄对凌氏道,“母亲,我先进去瞧大姐姐了。”因她们一家子刚到,故此耽搁了片刻。
赵蓉却提高了声音道,“大姐,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表哥了,暂等等吧。”
凌二太太笑,“是啊,好几回腾哥儿去给你母亲请安,都说你不在家。”
赵长卿笑,“小时候一道玩笑倒无妨,如今毕竟我与表兄年纪都大了。何况表兄是读书人,自然更要注意礼数一些。若因我不妨,叫人说表兄不好,我心里倒过意不去。我还是去瞧瞧大姐姐,我们姐妹们一道长大,我还有许多话想跟大姐姐说。”
凌氏笑,“那就去吧。”
赵长卿行一礼,就带着丫环去了凌大姐儿的屋子。许大太太对凌氏赞道,“听说您家姑娘自幼就请了女先生教导,怪道这般知书识礼。”
凌氏笑,“嗳,其实咱们边城倒不似中原那边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这丫头自小腼腆些,就随她去吧。”如今随着交际圈的扩大,凌氏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知晓大户人家的姑娘是何等尊贵,自家门第或许差些,凌氏却从心里羡慕那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拦着赵长卿避嫌。她家里现在好歹也是六品百户门第,家中闺女自然也要矜贵起来才是。
许大太太自知凌氏是谦逊,她来了这么久,可没看出赵长卿哪里腼腆来,她家里有四子三女,对这有闺女有儿子的人家就格外热络,虽然自知两家门第或许不大相称,可这两年家里生意不差,也赚了不少银子,许大太太仍是一笑打听起赵长卿来,或者真有狗屎运能捡个漏呢。
赵长卿去了凌大姐的屋子,这屋里也热闹,姑舅表姐妹、两姨表姐妹、还有族姐族妹,满满的坐了一屋子。凌二姐凌三姐凌四姐都帮着待客,赵长卿一来就更加热闹了,互相厮见后,女孩儿们闹哄哄的说起话来,赵长卿竟没得闲与凌大姐儿单独说上两句话。
还是中午出去吃饭时,赵长卿方得空悄悄的把装簪子的匣子塞给凌大姐,凌大姐的性子才叫一个斯文腼腆,还推却来着,赵长卿在她耳际悄声说一句,“大姐姐好生收着就是。”凌大姐方面上微赤的收下了。
直待傍晚亲戚们都告辞,族人帮衬着收拾了残桌,凌大姐才有空看赵长卿送她的东西,凌二姐瞧见了,说,“这簪子可真好看,谁给姐姐的?”
凌四姐跟着瞅一眼,道,“猜都不用猜,这么好的金簪,肯定是卿姐姐给大姐的。”中午她就瞧着赵长卿拉着大姐说话来着。
凌二姐一并与姐姐看金簪,叹道,“大姐嫁人,卿妹妹非但给大姐好料子,还送大姐金簪。”不知她嫁人时,赵长卿有没有这样大方。
凌四姐笑,“二姐不必眼红,卿姐姐肯定一视同仁,待二姐成亲,也是一样的。这会儿送大姐什么,将来就送二姐什么。”凌二姐的未尽之意,凌四姐一望便知。
凌二姐横她一眼,“就你精乖。”
凌四姐挑眉一笑,问,“大姐,三姐送你什么了?”
凌大姐把簪子收到匣子里放好,道,“三妹妹年纪比我小,还要送什么?什么都不送,她过来我就高兴。”
凌四姐从屋里架子上取下一个细缎子礼盒,道,“腾大哥比三姐姐年纪还小,都知道单送大姐一送文房四宝。三姐姐平日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到底不干实事,她不会以为这文房四宝是她跟腾大哥合送的吧。咱们舅家的表姐妹们,出嫁的表姐们不必说,就是几个表妹,除了实在小的,余者一付簪子一付镯子一双荷包的,不论贵贱,都是大家的意思。”
凌大姐柔声道,“莫这样说,弟弟妹妹都比我小,按理我不该要她们的东西。”
“大姐也太实诚了。”凌四姐将东西收拢起来,笑,“这些都是姐妹们私下给大姐的,大姐赶紧把今天收到的这些礼记下来,哪怕是弟妹,如今单送了大姐一份儿。将来是娶是嫁的,大姐也要多掏一些腰包才是。”
凌大姐只是天性温柔,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笑,“你说的是。”
凌大姐几个在整理礼单,凌三姐也在家里同母亲道,“我瞧见卿妹妹偷偷给了大姐一个匣子,不知里头是什么。”
凌二太太道,“无外乎姐妹间的一点东西,能有什么?”
凌三姐倒与凌二姐感叹到一处去了,酸溜溜道,“卿妹妹待大姐姐向来亲厚,送了料子还不算,这又送大姐姐东西。她待我还不及待大姐姐的一半。”赵长卿啥都没送过她。
凌腾虽懒得理姐姐,依旧道,“你自己待人不实诚,如何能求别人待你亲厚?大姐姐这嫁人,卿妹妹都送了东西,你就什么都不送?”
凌三姐道,“不是你买了文房四宝么?”
凌腾接了丫环捧来的茶,先送了一盏给父亲,道,“你也知道那是我买的。”
凌二太太不耐烦道,“行了!你们小孩子间,有你这一套文房四宝就够了,还得送多少过去!家里刚置办了铺子,没什么闲钱。”
打发了儿女们各去消谴,待用过晚饭,夜深安歇,凌二太太方忧心忡忡的对丈夫道,“你说,会不会妹妹不乐意长卿跟咱们阿腾的亲事呢?”接着凌二太太就把凌大太太喊凌腾到内宅请安,赵长卿避出去的事说给了丈夫听。
凌二舅皱眉思量半日,“不至于此,长卿才几岁,妹妹不会这时候就考虑她的亲事的。约摸就是姑娘家渐渐长大,知道羞臊了,才会这样。长卿自幼念书,讲究些也是有的。”
凌二太太轻声道,“你知道什么?这女孩子若是动了心,还有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呢?怎会不想见咱们阿腾?可是我看长卿没有半点想见阿腾的意思。”
凌二舅无奈,“长卿才几岁,现在怎会有那种意思?你也太性急了。长卿又不是那等随便的孩子,女孩子大了,原就该矜持些才好。若是那等没规矩的女孩儿,你看得上?怎么倒糊涂起来。”
凌二太太沉默片刻方叹道,“你说的也有理。我兴许是性儿太急了些。”又补充一句,“我实在是喜欢卿丫头,恨不能早些把这亲事定下来才好。”原本想着儿子出息,凌二太太瞧着赵家日子宽裕,也是愿意这桩亲事的,却也嘴里心里挑过赵长卿许多不是。如今忽然意识到赵家可能对自家没那意思,便顾不得拿乔,很有些焦急起来。
赵家显然无此烦恼,凌氏还赞了赵长卿一句,道,“如今渐渐大了,是该留意男女大防。”
赵长卿一笑,并不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下午二更~~~~~~~
第108章
这个新年赵家依旧过的热热闹闹,更兼赵长宇已经满了一周半,穿着一身小红袄奶声奶气的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格外惹人笑。
赵长卿还特意包了个红包给他,赵长宁那里,赵长卿已经打醒了他,故此,赵长宁也拿了个红包给赵长宇。赵蓉见状,心下庆幸自己多带了几个荷包在身上,想着如今赵长卿现在惯会装模作样,只可惜她觉着赵长宇年纪尚小,不到记事的时候,一时不防,叫赵长卿拔了头筹。赵长宇两只小拳头抱一起,奶声奶声的道了谢,更惹得家人笑。
除了赵长宇,赵长卿给赵长宁赵蓉也各一个红包,连带苏白也得了一个。凌氏笑,“果然财大气粗了些。”今年包子铺分红,赵长卿与苏先生各得了百两银子,凌氏是知道的,故而打趣闺女。
赵长卿笑,“就这几个弟弟妹妹,我做姐姐的,自然得财大气粗。若是别人,我可舍不得。”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勇瞅着外头天时,不一时便带着赵长宁出去给亲戚长辈们拜年了。赵老太太凌氏带着孩子们在家等着,一会儿也定有族人亲戚的过来走动。
一直热闹过了初五,才算走完了亲戚族人家,赵勇却还有几家戏酒的帖子要去,凌氏也有几处交际,她如今非但长了见识,心思也格外细致。若有相熟的人家,凌氏便令两个女儿打扮好了,一并带她们出去走动。又因赵蓉年纪尚小,正月天寒,凌氏不大放心她的身子,故此多是带着赵长卿出门。
赵长卿已经十一岁,颇有些亭亭玉立的意思,她人生的出挑,礼仪举止都不错,很是受到了一些赞誉。赵家自己没地方唱戏,酒水也摆了两日,自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厨子都是借了两个来,才算应对了过去。凌氏同丈夫商量,“平常还好,咱家素来节俭的,也不必那许多排场。这一到节下就显出短了人手来,不如开春再买几个人服侍。不说家里,如今就是你出门也不好不带个长随。”
赵勇已经是百户,他纵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一些大面儿上的事也不能太随便了,想一想道,“这也好,老太太那里再添一个丫环也使得。”
凌氏道,“非但老太太那里要添,我想着,后头买下的院子也要修缮一二,待那院子修好了,别的不说,先把厨房移到后头去,西厢空出来做个花厅,以后不论是有客还是吃酒,都在西厢就是了。还有与门房相连的倒座房的几间屋子我也着人重新收拾出来,备着用。”
“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待后头院子收拾好了,我虑着,是不是请老太太挪到后头正房住。咱家是大三进的院子,如今老太太住的屋子也宽敞,到底是后罩房改的,不比后头院里正房宽敞也亮堂。再有就是,阿蓉阿宁明年也七岁了,他们兄妹一人一间耳房,各人还有自己的小厮丫环,实在逼仄了些。后头那是两进的院子,待修好了,我想把长卿阿蓉都挪到后头的院子去。一来有老太太看着,倒也不怕;二则,闺女大了,是要有自己屋子的。长卿就很会收拾屋子,阿蓉屋子窄,现下东西也开始多起来,许多没地方放。”家里孩子多的确兴旺,事情却也格外的多。凌氏道,“她们姐妹去了后头院子,叫苏先生和阿白住现在长卿的屋子,这也是三间,又是坐北朝南的屋子,总比现在的东厢要好,何况那院子长卿收拾的漂亮。至于老太太现在住的屋子,往老太太搬了,不如就给阿宁住。一来阿宁渐大了,二则苏先生学问人品都好,还有阿白又是个极出息的孩子。老话说的好,人伴贤良品自高,阿宁同阿白住的近,也是叫阿宁上进的意思。”
赵勇寻思了一回,道,“这样也好。后头是正经两进的院子,只比咱们这宅子少一进,尽够老太太和丫头们住了。”
“正是呢。”凌氏笑,“到时把厨房设在后头的后罩房里,老太太居正房,长卿和阿蓉一个东厢一个西厢,中间院子也不小,我看别人家还修个园子什么的。咱家自然不敢跟人家比,不过多种些花木也好。以后她们姐妹请客会友,不愁没有地方。再有,非但老太太屋里要添两个人,就是她们姐妹,渐渐的大了,也不能太委屈她们,不如一人再添一个小丫环。按我的意思,年纪也不必太大,你看来福跟宜华,刚来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如今调理两年,就很有些样子了。小丫环一是价钱上便宜,二则由她们姐妹亲自调理,以后也忠心呢。无非就费些口粮几身衣裳罢了。”
赵勇道,“既然单叫阿宁自己去住,他一人住三间屋子,也空荡了些,给他也添个丫环使。女孩子到底细心些。”
“不单是阿宁,多买一个送给苏先生使也好。”苏白有出息,赵勇的灰色收入也大大增加,凌氏手里宽裕,自不会吝啬这些小人情,笑,“年前苏先生与长卿就很忙了一阵子,抄了许多书回来。阿白年纪也大了,以后念书愈发辛苦,买个丫头,一些活计上也替苏先生分担分担。”
赵勇笑,“只是别买那些淘气的,笨些不要紧,孩子们慢慢大了,家里又添这许多人,也须要防着些。”尤其是儿子,赵勇自认不是那等奢侈浮糜门第,虽已是百户之身,他倒是更加谨慎了。
“说要添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添全了的,慢慢来就是。先添了老太太和她们姐妹的,另外给阿宁的丫环总要我看过才成。”凌氏如今也算见识了些,很有几家子人家有二房妾室的。丈夫步步高升,凌氏心下也不是没有防备。
见凌氏样样都算得好,赵勇一笑打趣道,“哎哟,太太真是越发贤明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一切都依太太的意思就是。”
凌氏笑,“今年花销大些,也不过是提前把银子花了,如今屋子收拾妥当,待日后阿宁阿宇娶媳妇,家里就不必大动了。”
赵勇点头道,“买后头院子的时候,我也虑到这个了。后头院子总要重新收拾,门窗还好,翔三哥前些年换的,是黄松的料子。屋里的家俱却是在屋子出租的时候在卖旧家俱的地方寻来给那些租房子人用的,不如咱们都换成新的。上等的木材也不必,就用松木就好。”
凌氏笑,“也好。”
夫妻两个商量半日,赵长卿听说后道,“我买的院子也有些破落,到时家里请了匠人来,也顺便把我买的院子收拾一回,重糊层墙纸刷个大白也够了。”
凌氏笑,“这简单。待出了正月再请匠人,到时我跟你说。”
赵长卿一笑,就去准备着逛灯市的事了。
今年灯市凌腾没跟来,倒不是凌腾不愿同姐妹们一道逛灯市,实在是凌大姐成亲,正月十八的好日子,凌大舅家也要提前待客,凌腾身为两房唯一的子嗣,他又素来周全妥帖,故此都在跟着凌大舅忙活,实在没空逛灯市了。故此,就是赵家姐弟苏先生母子同李明宝李明珠兄妹一起去灯市上玩儿。
正月十六晚上,楚渝叫赵长卿去了欧阳青峰那里。
赵长卿一身玫瑰红织金的裙袄,头上戴着一只小小的雀头钗,雀嘴衔下一串米珠,在发间一晃一晃的,对映着赵长卿耳际一对垂珠坠子,衬的赵长卿格外俏丽。
楚渝笑,“这身衣裳好看。”料子是他挑的,首饰也是他选的,果然很配他家卿妹妹。
赵长卿弯着唇角笑,“衣裳料子是师父给我的,这钗和坠子也是。”长辈所赐,是不兴掖着藏着的,要穿出来给长辈瞧一瞧才好。且又在正月里,赵长卿就换了这一身过来。
这傻妞儿……
楚渝故意笑,“如今师父可是大方了,我以前跟着他,什么都没给过我。”
欧阳青峰笑,“这话说的不对,我记得时常给你顿打什么的。”
欧阳青峰素来风趣,苏白抿嘴一乐,赵长宁则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楚渝瞅这两个小东西一眼,暗叹:真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小尾巴啊!真是不能理解,卿妹妹出门怎么总带着他们。
而且,两个小东西还特没眼力的爱显摆!大家说一回话,赵长卿吹笛子给大家听,赵长宁立刻毛遂自荐说,“师父,我舞剑给你看吧!”
楚渝眉毛一跳:卿妹妹吹笛,要舞剑也是我舞剑,哪里轮得到赵长宁这小子!楚渝皮笑肉不笑的劝道,“阿宁,这里哪里有剑给你舞,安心坐着吧。”
赵长宁想了想说,“没剑,有树枝也行啊。”他又不是那种特讲究的人,很能凑合。
欧阳青峰倒喜欢赵长宁率真的性子,命人找了把小剑给他用,赵长宁很是欢喜,于是姐弟两个,一个吹笛,一个舞剑,余者含笑观看,也很有几分趣味。
欧阳青峰笑,“长卿这笛子吹得很不错。”
赵长卿道,“我这点本事都是先生教的,如今在楚哥哥面前也是班门弄斧。”
楚渝心下微动,笑道,“你笛子吹的是不错,只是要我说,还能吹的更好。拿来我教教你。”他讨了赵长卿的笛子来,随手一横放在唇际,想着是赵长卿刚刚吹下的笛子,不禁心下一荡,便将赵长卿刚刚吹过的曲子又吹了一遍,一曲之后又跟赵长卿讲了一遍要注意的地方。
于是,两人就吹笛技巧讨论了一番。赵长宁听不大懂,依旧很是佩服,悄悄对苏白说,“阿白哥,想不到楚哥哥还会吹笛呢?”他还以为楚哥哥只会舞刀弄棒来着。
苏白笑,“是啊,楚哥哥笛子吹的很好,肯定是精通音律的人,说不得还会别的乐器。”
赵长卿闻言道,“楚哥哥非但会吹笛子,琴也弹得很不错。”
说到弹琴,欧阳青峰想到一事,命侍姬取来一张七弦琴,对楚渝道,“你试试这张琴?”
楚渝接过,直接横放在膝上,拨了两下,琴声沉厚清越,连赵长卿不怎么懂琴的人都说,“这琴很不错。”
楚渝十指灵活拨动,琴声如山谷溪流,十分动听。楚渝赞叹,“何止不错,颇具名琴之姿。”不禁问,“师父从哪儿得到这等好琴?”
欧阳青峰慢呷一口香茗,笑,“这琴倒多亏了苏先生。”话到此止,实足的钓人胃口。
赵长卿好奇,“这话怎么说?”
欧阳青峰温声道,“有一回苏先生去当铺里淘书本,正遇着当铺收了一副棺材……”
苏白:当铺竟连棺材都收……
他实在忍不住问,“欧阳师父,收棺材不嫌不吉利吗?”
欧阳青峰朗声一笑,“有什么不吉利的?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再说,人死了谁不躺棺材里去,自己躺的东西,没什么不吉利。”
赵长宁听到“升官发财”的说法已忍不住笑出声,催促道,“师父,后来怎么着了?难不成用棺材板做的琴?”
欧阳青峰微微点头,“当时苏先生轻叩两下,听之声音异常,便同我说了这木材极好,若做琴,必为当世名品。我就命人把板材送到蜀中,请穆十五帮忙掌一掌眼,前几天,穆十五将此琴送了回来。”
赵长卿凑过去看琴,见琴背池上阴刻篆书“冬至”几字,问,“这张琴叫冬至吗?”
欧阳青峰笑,“穆十五在冬至那日将琴做好,就顺手刻了这个名字。他做的琴,由他取名也是正理。”
楚渝自己也精通乐律,听到欧阳青峰请穆十五制琴,叹服道,“若由他出手,也不算委屈这张琴了。”
虽然几次听楚渝说穆十五在音律上如何如何了不起,赵长卿依旧道,“既然是先生发现好材质,师父怎么不请先生制琴,我家先生的琴艺也是超凡脱俗,极其出众的。”
欧阳青峰笑,“善琴者不一定善于制琴。这琴阿白带回去,给苏先生赏鉴几日,再还回来是一样的,也算是这琴的因果了。”
苏白很有礼数的道谢。
一时,大家吃过汤圆,夜色渐深时楚渝赵长卿起身告辞,欧阳青峰并不多留他们。楚渝带着人将赵长卿一行送至家后方折身回府。
苏白将冬至捧回屋,苏先生问,“哪儿来的琴?”
苏白道,“是欧阳师父叫我拿来给娘亲赏鉴的,说是用棺材板制的好琴。”
苏先生哈哈一笑,“哦,是那具棺材板啊,看来真的制成琴了。”接过之后拨了几下,“倒还不错。”就随意放在长几上,对苏白道,“热水厨下已经送来了,你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苏白瞧一眼被母亲随意搁置的名琴,问,“娘亲,你不喜欢这架琴吗?”
苏先生悄然一笑,食指竖于唇前,小小声道,“此琴虽好,不过名品,还算不得极品。”
苏白这些年给她娘煅炼的异常灵光,问,“娘,这么说,难道你是有什么极品好琴?”前些年,他家穷的叮当响,还是这几年娘亲存了一些银子来着。
苏先生眉梢微挑,露出几分得意,“这棺材当的时候我是眼见的,那家子穷的连老子的棺材都能当,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儿。后来经我打听才知道,那家子原也是书香人家,实在是子弟不争气,家里老娘死了,不急着出殡,倒把这原来备好的好棺材给当了银子,回去随便换了一幅薄棺。”
“你想想,这等不孝子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就请了两个人盯着他们家,果然没过几日,给老娘下葬时,顺带把原来寄放在庙里的老爹的棺材也打开了。他家里原有些家资,把老父棺材里陪葬品拿出来花用,经了头一遭当棺材的事,想着棺材也能卖银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二老一并葬于那口薄棺里埋了,余下这口以前给老爹用的棺材拉出去再要当钱。”苏先生叹口气,“我早吩咐那两人,看他们拉出棺材来卖,只管装成收旧家俱的收了来。这事办成,足足花了我五两银子。”苏先生十分心疼,不过依旧欢喜,“幸而的确是块难得的好木材,这也值了。”
苏白都不敢说话了,哆嗦了一会儿才问,“娘,你收来的棺材呢?”人,人,人家欧阳先生用棺材板做琴,好歹是没用过的棺材。他娘收的可是躺过死人的棺材,天哪!!!!!
苏先生满是无辜,“你每天都躺着它睡觉,难道半点没察觉?”
苏白顿时一幅要昏过去的模样,人都结巴了,“我,我,我躺着……”
“是啊。”苏先生理所当然道,“我叫人冲洗干净,整理了整理,就垫你褥子下头了。”
苏白尖叫,“垫我褥子下头——”天哪!地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先生哈哈大笑,“傻小子,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能垫你褥子底下叫你亵渎。我把它寄放在平安寺花了一两银子请高僧诵经去晦气,等过两天再搬回来做琴,包管比这啥子冬至要好百倍。”
苏白泪流满面:娘,咱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9章
苏白觉着自己老娘十分不省心,苏先生也会跟赵长卿念叨,“阿白胆子太小了。”
苏白默默地:他今年九岁,会害怕在棺材板上睡觉,就叫胆子小么?他娘九岁的时候,说不定还怕毛毛虫哩!哼!
不过,苏白哪怕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他老娘哪怕九岁时也不像会怕毛毛虫的人。
赵长卿参加过凌大姐的婚礼,又得了一件体面差使,给凌二姐的及笄礼做赞者。凌二姐今年十五,生辰就在三月。虽是小户人家,及笄礼也是要办的,相熟的亲戚,未出五福的族人都得请到家里来吃酒。
要知道大女儿及笄礼时,凌大太太请的是娘家侄女做赞者。如今因赵长卿给楚越的及笄礼做过赞者,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这次凌二姐办及笄礼,凌大太太就请了赵长卿。为此,许大太太没说什么,凌二太太倒很是醋了一回,酸溜溜道,“论理,三姐儿是正经的叔伯姐妹,长卿不过是姑舅姐妹,怎么倒请长卿,不叫咱们三姐儿?”要知道,做赞者是比较出风头的事。尤其凌三姐只比凌四姐小一岁。凌二太太如今便连闺女陪嫁的铺子都买好了,怎会不着急闺女的亲事?而且,赞者与正宾不同,正宾是福德双全的长辈,凌二太太是亲婶娘,因是一家子,不宜担任正宾。赞者却向来是请没出阁的姐妹担任,并不局限于一家人还是亲戚,这样露脸的差使,凌二太太实在很想替自己闺女争取过来,谁晓得凌大太太竟然请了赵长卿?故而很是一番抱怨。
凌腾笑劝,“卿妹妹也不是外人。一个赞者,谁做不一样?今年舅舅家的大表姐也及笄,问一问大表姐可请了赞者,若没请,叫姐姐去做赞者,舅舅再没有不乐意的。”这说的是梁大姐了,梁大姐长凌三姐一岁,今年亦是将芨之年。
梁大舅倒是乐意,只是凌二太太心下未免不足,自己娘家什么模样,尽管在外头得吹嘘一二,心里到底清楚明白。梁家的交际水准,还不如凌家呢。
“娘也不用争这个强,就是大伯娘请我去,我还得寻思寻思。反正长卿向来跟二姐她们好,大伯娘请她也正常。前年大姐姐及笄并没叫长卿,想来大伯娘也是看着长卿给将军府姑娘做过赞者的面子才请的她。”凌三姐从里屋出来,抓着一把零嘴吃,闲闲道,“大伯娘也不过是个势利人,长卿只跟大伯娘家的姐妹们好,我倒要看看长卿能有什么福报不成?”
凌三姐此话,实在大慰凌二太太之心。若往时,凌二太太必借机同女儿奚落一番,只是如今凌二太太颇为愿意同赵家的亲事,又因疑心赵家似乎对自家没那个意思,故此,凌二太太心里反生出些小心来。而且,这也是极为怪道的一种感情。先前觉着赵家高攀自家时,凌二太太对赵长卿是一千个挑剔一万个不满;如今察觉人家不是非她家不可,在凌二太太的心里,赵长卿反是千好万好起来。听女儿这话,凌二太太叹口气,“行了,你们都是姐妹,除了阿腾,姐妹们就是最亲近的了。不许这样小气,还扯什么福报不福报的事,就凭你这酸话,可见长卿远着你是对的。”见闺女满脸不高兴,凌二太太道,“你也别说你大伯娘势利,就是我,明年你及笄礼,我也想请长卿给你做赞者呢。”
凌三姐翘着嘴巴道,“难道除了她就没一个好人了?我干嘛要请她做赞者?”
凌二太太道,“她是做过赞者的,就比别人熟悉,行止也比别人好。女孩子这一辈子就一次及笄礼,怎么,你不稀罕体面人来给你做赞者,反要那些不着四六的人不成?”
凌三姐气道,“请谁都行,我就不要长卿给我做赞者!”凌三姐本是非常生气凌大太太请赵长卿的事,论理,她是比赵长卿近的,可大伯娘实在势利,竟绕过她请赵长卿。
凌二太太见她执拗,气道,“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行了,你及笄礼在明年呢,现在叨叨什么?你二姐姐及笄,你打算送你二姐姐些什么?”问起女儿备的礼来。
凌三姐在铁公鸡一途上实在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道,“阿腾送什么,算我们两个人的就是。大伯娘家里三个姐妹,送起来哪有个头?”
这话刻薄的简直叫人听不下去,凌腾道,“好似你不过及笄礼似的。你既这样小气,就别成天抱怨别人不与你亲近,姐妹们都大了,虽说以后各自成家,你也放明白些,家里就这些亲戚。连亲戚都这样,可见你待别人了。又不是叫你送金珠玉宝,取些自己做的针线,谁会挑你?你别跟我合送,我是我,你是你。”
凌三姐嘀咕,“我不是近些天没做针线么。”
“这也稀奇,姐妹们难道是头一天认识,谁生辰是哪天你不知道?”凌腾自己都会记得姐妹们生辰,年年备些礼送过去,不在贵贱,实乃兄弟姐妹间的心意。就是在长辈面前,说起来也好听。
凌二太太打圆场道,“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二姐儿及笄又不是明天,就算没针线,现做两个荷包有什么难的。三姐儿做两个荷包来,介时包了给二姐儿送去,面儿上也好看。”
凌三姐此方不情不愿的应了,强词夺理的说凌腾,“家里有你这么个散财童子,我才不得不节俭些。我问你,你那笔墨箱子里的墨,怎么少了两块?”
凌腾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平常随长辈出去走动,因他念书不错,没少得些笔墨纸砚之类,他悉数放在箱子里收着,寻常不喜人动。凌腾眼睛半眯,问,“你怎么知道我少了两块墨?”他箱子里都好好的上着锁,凌三姐也不可能撬了锁去看。看来不知是丫环多嘴,还是小厮多嘴了。
凌三姐哼一声,就是不说话,成心憋着凌腾。凌腾心下一思量,便道,“同窗过生辰,我送两块墨有什么稀奇,我过生辰,人家一样送我东西,哪似你这铁公鸡一般。”又将凌三姐气个好歹。
凌二太太最关心儿子念书的事,没理会姐弟两个拌嘴,闻言忙问,“谁过生辰?怎么不与我说,你一个小孩子,可知道怎么走礼呢?”生怕哪里不合适来着。
凌腾笑,“母亲别担心,不过同窗之间走动罢了。”
凌二太太又问,“哪个同窗?官学里认识的新同窗吗?”
“是阿唐,母亲可还记得他?”
说到朱唐,凌二太太还是有印象的,笑道,“怎么不认得?同你一道考进官学去的,只是分的班不好,丙班的那个孩子,是吧?”
凌腾笑,“那是考试的时候阿唐身子不爽俐,今年年底他就得了优等,阿唐年初就升到了甲班与我们一道念书。前几日他生辰,我就包了两块墨送他。”
凌二太太笑,“可见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们这送他寿礼,他可有摆酒?”
凌腾笑,“他平常住在书院,要摆酒也得等书院休沐的时候了。”
凌二太太是极关注儿子这些念书好的同窗的,问,“你不是说他家日子过得不差,那鼎鼎大名的朱家包子铺就是他家的,怎么倒住在学里去?”不说别人,就是凌二太太也舍不得儿子住到官学里的,毕竟不比家里舒服周到。
凌腾叹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处。”待母亲追问,凌腾只得简单道,“去年在族学使坏,害阿宁被拐子拐走的冯简,母亲还记得不?”
“杀千刀的小子,我怎会不记得?”凌二太太向来很分得清里外,何况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道,“亏得你姑丈寻的及时,这才把阿宁寻了回来,不然岂不是要了你姑妈的命。”
凌腾道,“这个冯简就是阿唐的姑舅表弟,他姑妈守了寡便回了娘家依附兄嫂过日子。只看冯简的品行就知道他姑妈是何等样人了,阿唐住在家里,总不得心静,就搬到了学里住。”
凌二太太道,“修来这样的姑妈,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忽又八卦的问,“如今那冯小子如何了?我听你姑妈说,出了阿宁他们那事,朱家族学直接把冯小子开除了,再不许他进族学半步。”
“是啊,族学是不肯收他了。其实我们与冯简都是同窗,他念书上虽有些小聪明,为人太过懈怠,成绩向来平平,我看他对外务倒是更有兴趣。听阿唐说,如今冯简索性不再念书,一心一意学着打理外务去了。”
凌二太太嗤笑,不屑道,“这等心术不正的小崽子,干不出好事来。你可不许跟他往来。”
凌腾笑,“不必母亲说我也会的。阿宁是我嫡亲的表弟,他害阿宁险出大事,我如何会与他再来往?倒是阿唐人品端正,他一直在官学念书,这事与他无甚相干,他还同我致歉来着。”
“要不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呢?这人是好是坏,原是天生的,同出身无甚关系。你年纪也渐大了,要交往朋友就要同这些人品好的交往。”
母子女说了些闲话,待用过晚饭,凌腾便温书去了。
待凌二姐及笄礼时,凌腾与赵长卿算是正正经经的见了一回。赵长卿并没有太华丽的打扮,今天又不是她及笄礼,女孩子一辈子也只有这一回及笄礼,赵长卿不想在及笄礼时夺了凌二姐的风头,故此就着了一身玫红衫子配月白绫裙,裙摆绣着深深浅浅疏疏密密的桃花,不及凌二姐衣衫精致华美。凌二姐如今瘦下来,眉眼是姐妹三人中最出众的,更何况今天头上金钗步摇、手上金镯玉钏,一样不缺,尤其凌二姐已经十五岁,浑身上下那种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纵使不施脂粉都极是叫人喜欢。
凌腾本是个聪明无比的人,一见赵长卿的打扮便明白赵长卿的心意,不禁暗赞赵长卿体贴。凌腾笑道,“很久没见妹妹了。”
赵长卿笑,“哪里是很久,明明大姐姐成亲时才见过的。”
凌腾笑,“是很久没同妹妹这样说过话了,妹妹现在忙什么呢?我几次去给姑妈请安都不见你。”
赵长卿笑,“我忙的都是闲事,喝喝茶绣绣花会会友看看书,说悠闲,其实也是忙碌的。”
凌腾笑,“妹妹忙的叫人羡慕,我听祖父说,前些时候,妹妹送了两个药枕来给祖父祖母用。”
赵长卿笑,“是我从医书上寻的方子,用苦荞麦、黑豆皮、绿豆皮、决明子、菊花等按方子称了分量,放在枕头里,明目清火。”初时她只是做了一件给赵老太太用罢了,因孝心大发,连带着赵勇凌氏都一人送了一个,赵长宁自然也有份。唯没有赵蓉与赵长宇的,按赵长卿的话说,“宇哥儿尚小,暂别用这个。阿蓉自会针线,方子我吩咐永福给她送了去,叫她自己做吧。”就是苏先生也做了两个,一个自用,一个给苏白换了。凌氏自是高兴,便同赵长卿说,“咱们家里的人,你再没有想不到的。不如再做两个,给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去,老人家也高兴呢。”
赵长卿便做了两个给凌老太太与凌太爷,枕头做起来简单,因用的是库存了好几年都没卖出去的提花缎子,并不必刺绣之类,针线活做细些就有了。凌老太太凌太爷见着枕头也欢喜,凌腾是常来给祖父母请安的,二老心里又是暗暗相准了赵长卿的,皆因两个孩子年纪小,尚不说破,凌老太太女人家的心思,便常在孙子面前念叨赵长卿的好处。凌腾因此才知道的,此时提起来,赵长卿便顺嘴问了一句,“表兄是念书的人,每天写写看看的,也伤眼睛,表兄不嫌弃,赶明儿我把那药枕方子给表兄送去。”反正她向来是广做人情,早给楚渝了一份,连带郑妙颖也讨了一份去,说是配了给家人用。
凌腾笑道,“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我个枕头就是了。”
赵长卿似笑非笑,“你莫不害臊了,亏你这念书人也说得出口。”
凌腾一笑,改口道,“那就有劳妹妹的方子了。”
凌四姐叹口气,含笑插了一句打趣道,“大哥每次见着卿姐姐就叨咕个没完,都是姐妹,也不见大哥同我说说话。”
凌腾笑,“我三不五时的就过来,只怕四妹妹看烦了我。”
凌四姐端了个果碟子上前,笑,“大哥生得这般俊,我看烦了谁,也不能看烦了你。”
凌腾拈了一颗龙眼递给赵长卿,转手接了凌四姐手上的果碟子放回桌间,笑,“不敢劳妹妹让我。”瞧一回时辰,凌腾笑,“该有亲戚们来了,二姐姐、四妹妹、卿妹妹,我先去祖父那边儿了。”
凌二姐笑,“去吧。”
待凌腾到了外间,正坐着凌老太太凌大太太凌二太太凌氏几个。凌腾说要去凌太爷那里,凌大太太道,“再歇会儿也无妨的。”凌大姐成亲时,凌腾跟着忙前忙后、待宾接客,很是出力,大房无子,就将凌腾当儿子使了。因凌腾自幼懂事,凌大太太向来待凌腾亲近,经凌大姐成亲之事,如今就又添了个更字,故此十分心疼他。凌太爷屋里都是长辈,凌腾去了连个坐着的地儿都没有。
凌腾笑,“今天大姐姐大姐夫也来,我当先去迎迎。”
凌老太太笑,“那就去吧。中午少吃酒。”
凌腾应一声去了。
凌大太太对凌二太太道,“多亏有腾哥儿这样帮着他大伯里外照应,他大伯也有了年纪,有事忘了还亏得腾哥提醒着。”
凌二太太心里得意,嘴上谦虚两句,笑,“这也是应当的,他一个小子,不使唤他使唤谁去。”
凌氏笑,“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无人不赞的。就是现在我跟我家老太太去朱家给老祖宗请安,遇着庆哥儿她娘袁大嫂子,还常听她念叨起腾哥儿,说腾哥儿出息来着。”
凌二太太的面部表情已经由得意发展到得瑟了……好在凌二太太虽不将凌大太太放在眼里,却是很将凌氏放在眼里的。凌二太太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说来有件事,那天我自铺子里回家,经羊肉胡同时,恍惚看到有个姑娘带着丫环进出,那姑娘身量瞧着似跟咱们长卿相仿,还有个家人跟在身后。我就想着,是不是咱们长卿,偏生那姑娘一闪身就上了车,我也没看清楚。”
凌氏笑,“这倒真是巧了。若二嫂瞧着仿佛,大半就是她。”
凌二太太顺嘴一问,“长卿去羊肉胡同做什么?那里乱糟糟,都是小摊小贩们在那儿住。”赵长卿交的朋友大都有些身份。
“不怕嫂子笑话,我这丫头去年不知怎么起了买宅子的心思。我家里这几个,长卿是做姐姐的,她是长女,好几年家里就她一个孩子,寻常没她用钱的地方,她也不是胡乱花用的孩子,这些年,她得的红包或是家里老太太给她的零用,都没花,悉数存了起来。前年赶上我们邻家的孩子开包子铺,长卿同他们玩儿的好,玩笑着入了一股,这两年也分了一些红例。去年年底她算了算,这些年攒的连同分红分的银子,也有一二百。忽然就动心思要买宅子,我说,这可不是白天发梦么。好在,她也知道,那好地方的宅子是再置不起的,后来看了好几回,相中了羊肉胡同的一处小四合院。我没耐烦去瞧,倒是她爹看了一回,说地方还成,就是院子旧了些,得修一修才好往外租。”
简直太会算计了,这会儿就知道买房子置地,手里有了这样的私房,待赵长卿出嫁时,这是长女,凌氏自不会亏了她。哎,还是丈夫有眼光,这丫头的确能干。凌二太太愈发情愿赵长卿,脸上的笑也格外的热络,喜笑颜开道,“哎哟,我的菩萨,亏得她一个小丫头,怎生得这样会过日子?”
凌大太太笑,“这不必说,谁养的像谁,长卿这性子同妹妹是一样的。”其实在凌大太太看来,赵长卿比凌氏可是能干的多,凌氏关键命好,修来能干的丈夫,自然是样样都好了。
凌二太太笑,“大嫂这话虽对,却没说到根子上。妹妹的本事都是咱们老太太教的好,不然怎么如今三代受益呢。”
凌老太太直乐,嗔儿媳妇,“你莫拿我老婆子打趣。”
一家子女眷乐呵的说了会儿话,待得亲戚们到了,便一起招待亲戚们来。
凌二姐的及笄礼与凌大姐的相仿,只是正宾与赞者与上次不同,赞者换了赵长卿,连正宾凌大太太都没请娘家嫂子,而是请的凌氏。
去年担任要职的许大太太同闺女都给换了下来,许大太太却没什么不满,她家里四子三女,儿女双全,虽是近几年发家,日子也很过得去,只有一样不好,家里是经商的。虽户籍上还未改为商贾,到底现在行的是商贾事,许大太太再怎么也不能跟凌氏这六品百户太太比的。何况,许大太太心下还有别的心事,再不会在这时得罪小姑凌大太太的——无他,许大太太实在相中了貌美微丰的凌二姐。
不但许大太太相中,就是许大太太家的老三许涣,上头两个哥哥已经娶妻,许涣少时觉着表妹痴肥,并不留意,如今这一二年,凌二姐竟渐渐出落得美人起来,许涣没少在母亲面前微露其意。
许大太太瞧着凌二姐也喜欢,容貌上不必说,一母同胞的姐妹三个,凌二姐这一瘦下来就是最出挑的,如今只是微微丰润,叫人瞧着格外的有福气。长子娶了娘家侄女,次子娶了门户相当的商贾家的闺女,到了三子这里,许大太太会相中凌二姐,有一个原因是,三子是念书的人。虽比不得凌腾那种远近驰名的天才,也是很不错的,如今也在官学念书,只是班级不大好,在乙等班。故此,许大太太很是想着给儿子娶个书香门第的闺女。
凌家算不得正经的书香门第,可凌太爷是秀才,凌大舅也是秀才,凌大舅虽无子,二房凌腾与长房也亲近,何况凌腾那孩子的出息之处,长眼的都能瞧见。
凌二姐已到及笄之年,凌大太太经多方对比考量,心下很乐意凌二姐。
许家兄弟五人,正经就凌大太太许氏这一个妹妹,如今妯娌五人个个来捧场,这其中有为小姑子凌大太太撑腰的意思,也有寻机相看女孩儿的意思。譬如许二太太家里儿子也不少,只比许大太太少一儿一女,许二太太三子两女。如今这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许二太太悄悄同许大太太道,“赵大姑娘真真是极好,年前见了一回,就觉着出挑,如今再看,更是出挑。”
许大太太悄声道,“赵大姑娘年纪尚小。”许二太太的长子已经十七了,与许涣同龄。再者,不是她说酸话,许二爷家尚比不得她家,如何配得起赵大姑娘?赵家就是军户,其父也已是六品百户,好亲事有的是,如何会相中许家?许大太太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罢了,许二太太真是发了昏,竟敢说出来。
许二太太笑,“看大嫂说的,我家老大的亲事我已看准了的。我是说这么好的闺女,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分的得了去呢。”
许大太太笑,“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凌大太太并不是难相处的小姑子,许大太太身为长嫂,性子也豁达,姑嫂之间很是亲近。再者,许大太太也早看出来了,凌腾一肩挑两房,小伙子自己也出息,赵家现为官宦门第,赵大姑娘相貌出身更是没的挑,且只比凌腾小两岁,这定是要姑舅做亲的。许大太太冷眼瞧着,也听小姑子说过,赵大姑娘人品也很是不错,心里有大舅和大舅母,就是同凌大姐她们姐妹三个相处的也好。这要是姑舅做亲,对凌家长房二房都好。再远了一步的说,有个识大体的姑娘给凌腾做媳妇,不只是凌家长房受益,就是他们这些长房的亲戚们,两边也能继续走动。不然,若凌腾娶个眼里没人的,哪怕他出息到了天上去,他们也不是臭要饭的非要巴结上去。只是,亲戚间,和和气气的才好,就是许大太太,也是盼着凌腾好的。
说话间,待凌二姐换了正式华丽的大衣裳出来,凌大舅训话之后,及笄礼便结束了。大家各去吃酒不提。
凌家又足热闹了大半日,待下午各家告辞,凌大太太单留凌大姐说话,很是不放心的再次细问凌大姐婚后生活,瞧着凌大姐脸上气色极好,女婿亦是温文有礼的人,又听凌大姐说,“婆婆同我说了,如今我同相公成了亲,以后相公在衙门里的月俸就不必交上去了,让我存着,给我们做个私房。”
凌大太太喜上眉梢,嘴里道,“这兴许是你婆婆客气,你莫当真,该谦辞了才好。”
“我辞过两回,婆婆只是不许,也只得应了。”凌大姐素来是个温柔脾气,难得遇到个厉害却知礼的婆婆,也是凌大姐的福气了。
凌大太太笑,“这倒也罢了。既是叫你们存着,你也不要胡乱花用,将来手里宽裕了,置个小铺面买个小宅子置几亩田地,都是个进项,别死存着银子。”这也是受赵长卿的启发了,哪怕地方差些,能租出去,收租也不错。
凌大姐皆点头应了,凌大太太又低声道,“你婆婆很知道体贴你们小辈,这投桃报李,你也要知道孝敬长辈,更得将女婿放在心里。再者,自己也要留心眼,虽说这银子你婆婆不要你们的,我知道就罢了,不要说给别人知道。你是个心善面软的性子,可也得记得,这银子虽在你手里,可攒起来是给你丈夫你儿女用的。千万别给人三两句好话糊弄了去。”
凌大姐笑,“看娘说的,我又不是傻子。娘放心吧,你说的我都记着。”说着又微红了脸,道,“我跟娘说,就是想要娘放心,我过得挺好的。”
凌大太太拍拍闺女的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非你好,我不能好。”
母女两个说了些私房话,夕阳西沉,陈大郎就带着妻子回家去了。凌大太太包了好些桂圆干红枣干蜜饯花生给他们带回去,道,“都是上好的,给你母亲尝尝。”
阿大郎温文致谢。
送走凌大姐夫妻两个,凌四姐直抱怨母亲,“偏就娘跟大姐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叫我们跟大姐说两句。”
凌大太太笑,“你大姐嫁得又不远,什么时候说话不行。我跟你姐有事情说。”
凌四姐笑,“是啊,娘你总是有事。今天家里及笄礼的礼单我都整理出来了,娘要不要看?”
家里三个闺女,小闺女最是能干,这几年更是磨着丈夫学了几个字,很能看些账了。凌大太太笑,“晚上再看是一样的。”
凌四姐快人快语,“娘去瞧瞧吧,今年大舅母可是不得了,送了二姐好丰厚的一份及笄礼,比去年大姐及笄可丰厚的多。说不得是大舅母看上了二姐,要给三表哥说媳妇哩。”后头一句是扒在母亲耳根子边说的,很是低声。
凌大太太轻斥,“别胡说。”
凌四姐唇角噙着笑,“母亲只看我是不是胡说吧?”
凌大太太一拍闺女的头,笑着屋里去了。大嫂的心事,她自有几分察觉,要按凌大太太的意思,她同娘家嫂子情分是好的,闺女给娘家嫂子做媳妇,有她的面子,有亲舅舅瞧着,总吃不了苦。何况,大哥家这几年日子过得很是兴旺,就是三侄子,如今也是官学念书,很有几分聪明。
这桩亲事,凌大太太也是愿意的。只是儿女亲事,没有她一人做主的理,总要跟丈夫商议一二,再者,这事向来是男求女,再没有倒贴的。哪怕是娘家嫂子有意,她也只做不知,方显得女儿矜贵。
凌大太太故做不知,嫂子许大太太可是行动派,没几天就又借由子来了凌家,话里话外的打听凌二姐的亲事,最后索性说了实话,“我是瞧着二姐儿长大的,她是我亲外甥女,自小脾气性子,我是尽知的。三个外甥女都是好的,大姐儿斯文,四姐儿伶俐,我都爱得不行。不怕妹妹恼,我却是最爱咱们二姐儿性子平和大度。我家涣哥儿,不必我说,妹妹也没有不清楚的,不说有多大出息,起码是个正经踏实孩子。他们表兄表妹的也和气,就是我,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会刻薄媳妇的人,何况是二姐儿是我的亲外甥女呢。我今天舍出脸来亲自跟妹妹求她,日后我也不当她是媳妇,只当是个闺女。”
许大太太都这样直接说了,凌大太太也不是拿三作四的人,笑道,“像嫂子说的,再没有比咱们更亲近的了。只是这是二姐儿终身大事,我家上头还有老的,就是二姐儿他爹,也得他做主才是。”
“这是应当的。”凌大太太没有一口回绝,许大太太就知此事有门儿,笑道,“我就等着听妹妹的好消息了。”
凌二姐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就是凌大太太的娘家侄子许涣。
定亲的时候几家子都去了,赵长卿偷偷瞧了一眼,来送定礼的许涣笑得仿似傻瓜,一脸自心下泛起的欢喜是掩都掩不住的。
真是难以想像,许涣竟有这样欢喜的时刻。她记得凌二姐婚后平平,许涣待她并不亲近,只是凌二姐是个心宽的人,吃得下睡得稳,前世的凌二姐还有句名言,“我才不死,越是咒我死,我越得千八百年的活着。管他多少庶子庶女,还不是都给我叫娘。任他跟谁海枯石烂吧,到头上不过是个姨娘,他又不敢把我休了,可见这海枯石烂也是有限的!”
再回头看凌二姐红红的脸,以及胭脂下掩不住的羞涩喜意,赵长卿愈发觉着人生无常。在前世,凌二姐与许涣形同陌路,只是不知今生如何了?
赵长卿暗暗叹口气,继续伴在凌二姐身边,陪凌二姐说话。
待回了家,赵长卿忍不住道,“二姐姐的亲事定得也太急了。”
凌氏换了家常衣裳,笑道,“什么急不急的?亲舅舅家,知根知底,许大太太为人宽厚,这是我都知道的。许家三公子又是个读书人,再委屈不到你二姐姐的。何况许涣都十七了,许大太太能不急着亲事么。”
赵长卿从白婆子手里接了一盏茶递给凌氏,自己的一盏暂放在几上,并不急着喝,笑道,“说是亲舅舅家,做外甥女跟做媳妇能一样吗?总该多思量才好。”
凌氏笑着喝了半盏茶,道,“你又操这没用的心,你二姐姐是你大舅母的亲闺女,你大舅母能不再三思量?今天你没见着,唉哟,许家三郎那一脸的喜色,可见是很愿意的。何况,这亲事还是许大太太亲自跟你大舅母求来的,许三郎是一起玩到大的表兄,心下又喜欢你二姐姐,许家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你二姐姐天生就是个有福的。”
凌氏说的虽有几分夸大,也是实情,如今看来,这亲事的确是没的挑。哪怕凌二姐不嫁许涣,不一定能寻着一个比许涣条件更好的。除了赵长卿,谁都没生着前后眼。就是生了前后眼的赵长卿,听凌氏一席话,也没的话说。
姐妹们陆续出嫁,赵长卿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惆怅,一日与楚渝在欧阳青峰家时感叹道,“好似一转眼姐姐们就长大嫁人了。”
楚渝笑,“这话叫人听着傻,别说你姐姐们长大,就是你,也有长大的一天。”又打趣赵长卿,“怎么,小丫头也想嫁人了?”莫不是春心动了?
赵长卿横他一眼,“嫁人有什么好的?你以为谁都有楚姐姐的运气不成?”楚越的亲事在去年就正式定下来了。
楚渝笑,“也就你说阿越有运气,许多人暗地里笑话阿越傻来着。”
“亲事也并不全在富贵贫贱,要我说,只要日子顺心,就是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长长长长长长长的一更啊~~~~~~~~~~姐妹们都嫁了,我家长卿也要长大啦~~~~~~
第110章
“亲事也并不全在富贵贫贱,只要日子顺心,就是好日子。”
这话听着有些矫情,却是赵长卿的真心话,她并不是太在意富贵贫贱,她有自己的两只手,自认不是个懒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怕不靠男人,自己干活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重生这几年,哪怕念了书,其实也只是略略读过,绝不敢称有才学。哪怕在跟着苏先生学医,其实也只是略摸着一点门槛。这并不是赵长卿谦虚,皆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她重活一世,其实也没什么翻天覆地的本领,只是学会了爱惜自己,另外稍稍获得了一些生活的勇气罢了。
赵长卿跟楚渝打听,“楚姐姐成亲的日子定了没?”
楚渝笑,“青远嘴上不说,心里是急的,跟我打听了好几遭。我母亲就我跟阿越两个,心里很是舍不得她,何况阿越是腊月的生辰,投了日子,定在明年三月。阿远置了处三进的宅子,虽不能跟将军府比,他们小两口住也足够了,离将军府也近。”
赵长卿笑,“这是梁公子的体贴了。他在大营里当差,寻常不在家,楚姐姐岂不寂寞,离将军府近些,别的不说,楚姐姐时常回家也便宜。”梁青远无父无母,楚家能允嫁,图得就是梁青远的人品了。如今看来,梁青远果然对楚越极好。
楚渝笑,“原本母亲想直接给他置办宅子的,青远也有些拧脾气,自己悄悄置办好了。我们自小是一道长大,他在院子就与我的挨着,如今我另搬了新院子,正好两处院子一并打通了。哪怕偶尔他们住住也便宜。”
楚渝问,“阿越成亲,你可有礼物送她?”
赵长卿点头,“我能拿出手的,也就是针线了。”
“怎么,又要绣屏风?”
赵长卿笑,“上回是小插屏,这次是绣了一幅十二折的屏风,打楚姐姐及笄后就开始绣的,有空就绣一点,有空就绣一点,平常不觉着忙碌,今年应该能绣好的。到时绣好了,我先给你瞧。”
楚渝十分心疼,道,“十二折的屏风?那得费多少工夫?随便送她些吉庆东西就行了,贵在心意。”这傻妞,也太实诚了,这都绣几年了,他竟然不知道。
赵长卿笑,“就是因为贵在心意,才自己绣的。我正经得了几本不错的绣谱,如今对刺绣也有些心得。楚姐姐一辈子就成亲这一回,何况我做着并不吃力。待楚哥哥成亲,我就买些吉庆东西给你。”
楚渝心说,没见过?又道,“阿越成亲你就这样费心费力,我成亲就随便买些吉庆东西给我?你这心偏到胳吱窝去了吧?”
赵长卿笑,“不是这么说,咱们是师兄妹,现在我做些针线给你倒无妨,若你成了亲,有了媳妇,也不好再收别人针线的。”男人就是粗枝大叶,赵长卿很认真的提醒楚渝一回。
楚渝道,“这倒是,我喜欢手巧的女孩子,将来娶就娶个女红出众的,将来不要说简单的针线,我衣裳啥的都要媳妇给做。连大裤头也是。”楚渝流氓兮兮的补充一句,挨了赵长卿一下子,“闭嘴闭嘴。”
“这有什么害羞的。我自小就盼着娶个手巧的媳妇给我做衣裳。”楚渝见赵长卿有些不好意思,颇懂得适可而止,仔细瞧着赵长卿的脸道,“我看妹妹的眉毛是不是修过了,格外有形了。”
赵长卿笑,“你现在才看出来,我去年就开始修眉毛了。”一点一点的修,到时候眉毛自然长得好看。
“我说怎么越发俊俏了呢。”楚渝伸手掐住赵长卿的脸看一回,道,“你这只修不成,要弄些眉黛描一描才更好看,描得修长的那种眉毛,最好看。”
“莫动手动脚的。”打掉楚渝的手,赵长卿笑,“你也少糊弄我,楚姐姐的眉毛就是弯弯的才好看。”
楚渝叹口气,“那丫头是女为悦己者容,青远喜欢弯月眉,她就弄个弯月眉,我喜欢修长的眉毛,要长眉入鬓才好看。”
“长眉入鬓是说男人的,你自己对着镜子描好了。”赵长卿觉着楚渝完全没有审美观,楚渝命人拿了镜子进来,握着给赵长卿看,“你眉毛也不短,再描长一些更好看。”
赵长卿道,“现在把眉毛修好,过两年再打扮也不迟。”
“过两年做什么?看你呆头呆脑的,也不像个会打扮自己的。来来,今天叫楚哥哥打扮打扮你。”楚渝忽而来了兴致。
赵长卿气笑,“你才呆头呆脑?”
“这年头,实话还不能说了?”楚渝笑眯眯的逗她,又唤欧阳青峰的侍女拿些梳妆打扮的东西来,将赵长卿按到榻下坐下,死活要打扮赵长卿。赵长卿无奈,只得先放两句狠话,道,“你要敢偷偷做弄我,我可是会恼的。”
楚渝自己拉张圆凳坐赵长卿面前,笑,“你乖乖听话,我便不作弄你。”
赵长卿跟楚渝素来亲近,又是在欧阳青峰的宅子里,便随楚渝去了。她只管闭着眼睛,任楚渝在她脸上扫扫画画了许久,直待楚渝道,“睁开眼睛吧,看你都快睡着了。”
赵长卿笑,“还挺舒服的。”
楚渝道,“你倒是会享受。”拿了镜子给她瞧。
楚渝的确没作弄她,赵长卿一看镜子自己都愣了,摸摸脸说句傻话,“咦,这是我吗?”看不出浓妆在哪儿,也的确是好看许多啊。
“傻妞儿,不是你难道是我?”楚渝都笑了,“怎么样,打扮起来比你素面朝天好看吧?”
赵长卿傻傻的点头,她平日里也自认生得眉目青翠,说中上之姿都是谦虚。可是,也没想到认真打扮起来这样好看。赵长卿瞧着镜子就偷乐起来,楚渝掖揄道,“有没有再美哭一回?”
赵长卿对着镜子左右臭美,笑,“八百年前的事还在笑我,谁瞧着自己好看不高兴,我不过是实在了一回,倒叫你拿住了笑话。”
楚渝道,“我是想着你小时候还是个臭美脾气,怎不知越大越呆,越发的不会打扮了。守着个傻妞妹妹,我也怪没面子的。”
赵长卿嘿嘿笑两声,“我守着个特会打扮师妹的师兄,真是特有面子。”
楚渝摸她头,“少拍我马屁。这打扮并不是叫你浓妆艳抹,你本就生得五官清丽,又是好年纪,随便轻画一下眉毛,描一下眼梢,人就更加好看了不是。这最会打扮的人哪,是不会叫你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打扮的。”
赵长卿一时没明白,问,“这话怎么说?”
楚渝笑,“这几年,出入上下的,官宦家的千金你见过,寻常人家的闺秀你也见过。不说别人,就说阿越,你看她何时满头珠翠过?这也是你的好处,我知道你也有几件不错的首饰,只是少见你插满头,这就对了。就是梳妆打扮,亦是同理,衣裳穿在身上,不论是家常衣裳,还是外出做客的衣裳,做一件就要有一件的好处。再有你以后学着妆扮时,也要记得,我见许多闺秀年纪轻轻就把个脸涂得跟白面似的,远看时瞧着粉白,近看得以为她家是开面粉作坊的。”
听楚渝说的有趣,赵长卿不禁笑起来,“你少这样刻薄,有人生得黑,可不得上粉么。”
“人生得黑倒寻常,就是这脸上一抹,只脸上白了,脖子还是黑的,或是脖子也抹了粉,手依旧是黑的。手上再涂了粉,一举一动哗哗往下掉粉。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分明是要别人的命啊。我看着都想去死。”
赵长卿笑出声来,拿着团扇扑他一下子,笑,“快别说了,笑死我了。”其实她也见过这样打扮的姑娘或是妇人。以往倒不觉什么,偏生楚渝一说,便叫人觉着惨不忍睹起来。
楚渝自己也笑了,道,“就跟你一说。这样打扮倒还罢了,就是有人这样打扮还自以为是个美人,再搔首弄姿起来,神人也消不起。你知道么?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极会打扮的,黑就叫他黑去,不往脸上抹那些白粉,亦能打扮得眉目生姿,这才是本领。你本就生得好,可别浪费了上天所赐的好容貌。你不打扮,充其量只是个清秀,非得会打扮,才算得上美人。”
赵长卿叹为观止,深觉着楚渝说的有理,只是赵长卿不解道,“楚哥哥。舞刀弄枪你精通一二也就罢了,怎么女人梳妆打扮你也这样清楚啊?”
楚渝下巴微扬,居高临下,垂眸打量赵长卿两眼,自负道,“要不怎么能做你楚哥哥呢!”
赵长卿深为受教,只不理楚渝这自大狂的嘴脸,心里有数,道,“那我回去问问,看先生可会不会妆扮,叫先生教一教我。”描眉画眼什么的,上辈子她就没这技能。
楚渝叹道,“蠢才蠢才,苏先生学问虽令人佩服,可你想想,她都守寡多少年了,平日里自己青衣素服,身上首饰不过三两件。就算先时会妆扮,也是以前过时的东西了。”
这话就偏颇。
虽然苏先生是极少妆扮,可是赵长卿制的胭脂,花油,还有现在用的面脂,熏香,前几天她还做出花皂来,都是跟苏先生学的。要赵长卿说,哪怕苏先生自己极少妆扮,也是知道一些技巧的。
楚渝见她不信,便道,“不如你去问问苏先生,她可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样的妆容?她恐怕还不如你母亲知道的多呢?”
赵长卿想了想,道,“我族里有个嫂子是在外头给大户人家做梳头娘子的,那个嫂子肯定知道。”
楚渝兜头又是一盆冷水,道,“人家吃饭的手艺,难道会传给你?别做梦了。你就不要去说,免得讨人嫌。”
赵长卿又说,“郑姐姐懂得也比我多,她肯定会的。”
楚渝压着心头火道,“郑御史一穷官儿,房子都是租赁来的,能有多少钱给郑姑娘买胭脂水粉?何况她也不过十五六岁,能比你懂得多到哪儿去?”
说一句楚渝否决一句,赵长卿终于无人可想,眼巴巴的瞅着楚渝,问,“都不成,那怎么办?”
见赵长卿划拉遍了这些人也没想到自己,楚渝忍无可忍,戈指指向赵长卿,怒道,“你这傻妞!我就在你面前,你是瞎了还是当我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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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楚渝自说自话就给赵长卿安排好了课程,叫赵长卿每休沐日都来欧阳青峰这里,他亲自过来教赵长卿打扮。赵长卿翘着嘴巴道,“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楚渝问,“什么事?拜师磕头敬茶什么就不必了,咱们不是师兄妹么,做师兄的提点你两句也是应当的。”
还磕头敬茶?做梦的吧!赵长卿郁闷地,“你能不能别总叫我傻妞?”还总说她笨,呆头呆脑,难道她没自尊吗?“
楚渝又嘿嘿嘿的乐起来,笑,“谁叫你不机伶来着,你师兄这么堂堂九尺男儿的站在你面前,你就跟瞎了一样,怎能叫人不生气?”
“就你还九尺男儿?师父那种才是九尺男儿。”赵长卿鄙视道,“楚哥哥,你要什么时候长成师父这样的身量?”
楚渝不理赵长卿这话,他问,“我教你梳妆打扮,虽不必你磕头拜师,也得收些束休才好。”
赵长卿道,“是你非要教我的。”
楚渝笑,“不要你贵重东西,更不必你绣什么十二折的屏风,就比照着上回你给师父做的衣裳,也给我做一件如何?”
赵长卿现在并不好糊弄,她道,“等你长成师父那样的个子身量,我就给你做一身。”
楚渝笑,“你等着吧,早晚你得给我做。”
赵长卿未懂楚渝话中未尽之意,歪着头打量着楚渝笑,“等你先长高再说吧。”
赵长卿回家后凌氏就瞧出来了,笑问,“怎么变了个模样回来了?倒是更好看了。谁给你打扮的?”
“师父家的丫环姐姐。”赵长卿并没有把楚渝说出来。
凌氏端量着闺女很是细瞧了一阵,忽然一击掌,笑道,“唉哟,我说像是忘了什么事似的,年前我还想着呢,年后就忘了。你如今也十一岁了,很该学着打扮起来。我看你平日里梳头穿衣都还成,还有胭脂香粉也要用起来了。一会儿我叫白婆子收拾一套给你送去,慢慢学着用才是。”
赵长卿都应了。
凌氏瞧着她愈发欢喜,“我闺女,不打扮也是个美人,这一打扮,更好看了。”
赵长卿笑,“母亲真是老凌卖瓜,自卖自夸了。”
凌氏笑,“自家孩子,当然瞧着好。何况你本就比人强。今天你三姐姐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过几天是她生辰,请你们姐妹过去乐上一日。”
赵长卿接了帖子一看,道,“三姐姐是二十三的生辰,怎么挪到二十五过?”
“这都不明白?二十五是休沐的日子。你表兄也在家,岂不更热闹?”
“这就不巧了,若二十三我倒没什么事。欧阳师父叫我二十五过去,一道指点我们武功,就是阿宁阿白也要一道去的。”赵长卿笑,“好在三姐姐的生辰礼我早备出来了,咱们两家住得又近,时常见面,也不差这一天半天。”
凌氏并未多想,笑问,“给你三姐姐备的什么?”
“就是前几天我做的花皂,母亲用着还好吗?”
“自己用真材实料做的,比外头的实惠,自然是好的。”
赵长卿笑,“我用着也很好,觉着脸洗得干净。当时做的多,我那里还有好几块,我想着包两块送给三姐姐,是我们姐妹间的意思。”
“这也是了。到时让阿蓉给你带过去吧,阿蓉那天没事,是要去的。”
赵长卿一笑应下。
赵长卿没去凌三姐的生辰,赵家一家子也都是备了礼的,凌氏这做亲姑妈的,备了寿面寿桃,赵蓉也送了两个荷包,赵长卿是两块花皂。凌三姐请了姐妹朋友们到家里,很是热闹了一日。晚上细瞧自己收到的生辰礼,凌二太太笑问,“长卿今天没来,她送了你什么?”
凌三姐把糊着红布的纸匣子递给母亲,“两块香皂,说是她自己做的。”
自从知道了赵长卿自己买了四合院出租,凌二太太对赵长卿已是高看一等。这人若是对谁看顺了眼,此人便事事都是好的。凌二太太亦不能免俗,笑道,“这孩子真是手巧。”
凌三姐道,“手巧是手巧,只是愈发拿这不值钱的东西来糊弄了。”
凌二太太皱眉,说闺女道,“什么叫糊弄?你们小女孩儿之间走礼,本就不讲究贵重与否,心意到了就是。她过生辰,你一般也就是送针线的,这还不一样?”凌二太太虽是泼妇出身,也知人情往来要彼此相仿才好的道理。总不能人家送金银,你还礼还些不值钱的破烂,谁是傻的不成?
凌三姐并不是呆子,她挑眉瞧了母亲一阵子道,“娘,你不会是看二姐姐姑舅做亲,就看上赵长卿了吧?”
凌二太太给她脊背一巴掌,斥道,“胡吣什么?你兄弟才多大?长卿才几岁?平日里说长卿就罢了,如今连你兄弟都饶上,你这是怎么了?”
凌三姐轻哼一声,道,“没怎么,就是觉着娘你现在看赵长卿顺眼的了不得,比看亲闺女还亲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我倒不是看她亲近,我是恨你不争气恨的牙根儿痒。”凌二太太把花皂还给闺女,道,“你说说,爹娘对你如何?咱家并不是大富之家,可你自小要念书要上进,我难道是没给你请过女先生教导?可你到底也没学出个幺二三来,倒白花了好几年的银钱。就是咱家里,你爹你兄弟,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如今也没见你长进一二。你总是挑长卿,不说别人,就算我是你亲娘,拍着胸脯也得说她比你强。姐妹间她人缘儿就比你好,就是这香皂,你莫挑东挑西,这在铺子里也得一两银子一块,何况是自己做的,下料定是足足的,你不高兴使,给我拿来使如何?”
凌三姐对自己老娘还是舍得拔根毛的,道,“娘一块,我一块。”
凌二太太一笑,摸摸闺女的头,“你是我亲闺女,我待谁也越不过你去。只是这世上有本领的人多了,长卿又是咱家亲戚,小时候不懂事倒罢了,孩子间争强拔尖儿的,你随我,生性又是个好强的脾气,难免有些琐碎小事不痛快。只是如今大了的,就把那些事放下吧。你也不能总是憨吃憨玩的,你知不知道,长卿都在外头置宅院了?”
凌三姐眉梢一动,道,“这事儿稀奇,难道是姑妈给长卿准备的嫁妆?”这也忒早了些吧。
凌二太太道,“不是你姑妈给她准备的嫁妆。是她自己小时候攒的私房钱,足有一二百两,在羊肉胡同买了个小四合院。”
“羊肉胡同啊,那地方也就寻常。”
“一二百两也买不了太好的地方,她买的院子也不大,可是那里起码不难租赁出去,一个月出租也有二两银子是不是?我说长卿会算计,可见从这小事上就看得出来。你有了银子,就知道买些花啊粉的,不要说攒下来,还时常不够用跟我要。”凌二太太叹道,“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这两年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我也舍得给你花银子打扮,只是你自己也得学着长些心思,知道吗?”
凌三姐闷闷道,“小时候看她笨笨的,如今大了,倒总是压我一头。”
凌二太太笑,“说这没用的做甚?你看着长卿好,殊不知世上有比她更好的,怎么,难道长卿民似你似的?各家过各家的日子罢了。”
的确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女孩子转眼间就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郑妙颖及笄也在这一年,同样是请了赵长卿做赞者。
郑妙颖笑,“我家来边城这几年,咱们最投机。我就不跟你说请字了,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来。”
“不用姐姐说,我也得用心打扮,免得丢了姐姐的面子。”赵长卿又问,“姐姐请的谁做正宾?”
郑妙颖笑,“是王老夫人。”
赵长卿点头道,“这城里再没有比王老夫人年高德韶的长者了。”说着又是一笑,赵长卿道,“上次楚姐姐及笄,就是王老夫人做的正宾,我做的赞者。”
郑妙颖笑,“这也是缘分了。”
“是啊。”赵长卿笑,“姐姐的及笄礼,我一早就备好了呢。”
“你这个立明人,寻常再比不了的。”郑妙颖道。
赵长卿笑,“这算什么立明,不过是把姐妹们的生辰或是重要的日子都记在月份本子上,我时常看看,记在心里,提前备下罢了。只是,今年姐姐及笄,郑哥哥偏又不在家。”
郑妙颖笑,“去年他同宋哥哥李哥哥出去一遭就野了心,今年过了十五就出门了,说是去北凉,跟宋哥哥李哥哥约好的到辽东碰头。他也记着我的及笄礼,说是会提前回来,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赵长卿笑,“说回来,一定会回来的。”
“随他吧。”郑妙颖素来豁达,笑,“我是闺中女孩儿,幸而跟着父亲游宦数年,也算长了些见识。哥哥不同于我,他既然能出去,多出去看看才好。男子汉大丈夫,念书识理虽重要,开阔眼界也不可或缺。人哪,有了眼界便有了气度。以前他年纪小,再者没有可靠的人相伴,父母不放心,他便没有远行过。如今这遇到了宋哥哥李哥哥,他们脾气相投,年纪相当,难得的缘分。一个及笄礼,无非就是生辰罢了。我哪年不过生辰的?我倒是跟他说了,只管好生出去游历一年,别的不必挂念,待年下回来时送我些有趣的礼物便是。”
赵长卿不禁赞道,“姐姐胸襟之开阔,亦不让郑哥哥了。”
郑妙颖笑,“你是个聪明人,不必我说也能明白。一年三百六十天,生辰只是其中一日罢了,这一日,其实并不比其它三百五十九天更重要。只要把每天都过好,生辰不生辰都是一样的。我是个俗人,自然也愿意有人为了庆贺,大家一起玩笑,一起欢乐才好。倘若若因此成为一种束缚,便也不美了。”
郑妙颖这样的性子,虽朋友不算多,却都是与她不错的朋友。郑家素不以富贵为美,故此席面儿只是普通,就是请的人也不多,但因有王老夫人坐镇,气氛极是不错。
赵长卿回家后,凌氏问起郑妙颖的及笄礼来,赵长卿自然说样样都好,凌氏笑,“今天咱们五房的七嫂子来说话,我又给你应了件差使,她家闺女卓姐儿今年也到了及笄的年岁,请你去做赞者。”
赵长卿笑,“我做赞者倒做出名气来了,今年可是做好几遭赞者了。”
凌氏笑,“人家看你体面,才央了我。又是出头露脸的事,去吧,咱们一族的族人,祖上还是亲的,到时咱们一家子都得去呢。”
赵长卿笑,“我同卓姐姐本就不错,七大娘又亲自来说的,自然要去。就算不请我做赞者,那天也得跟着母亲去凑个热闹。”
听着赵长卿这拿三捏四的话,赵蓉在心底很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不开玩笑了,看大家都担心神转折,石头就此重新申明一下吧:
一篇文章,读者能一路追到这里,自然关心情节发展,石头自己也是追文的人,能明白这种感觉。石头在码字的时候,都会看下面的留言,尽管回复的不多,不过,石头基本上是都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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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112章
时光就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及笄礼匆匆流逝,年下听说朱铃定了王家长房嫡三子,赵姑娘嫁到了朱家,将来就是一对妯娌。
到年根子底下,赵长卿给赵长宁比对着门框上的记号量身量时,不禁称奇,“唉哟,这一年怎么倒长了一尺哩?”竹竿子蹿得也没这样快吧?
苏白骈指一捅赵长宁的肋条骨,赵长宁咯咯笑着将踮起的后脚跟着了地,赵长卿曲指敲他脑门一下子,笑斥,“快站好!给我老实了!!”
赵长宁贴门框站直,嘴里还嘟囔,“就是不量我也是个大个儿!”
赵长卿给他又做了个新记号,道,“现在充什么大个?阿白,你过来量。”
苏白打小就是个讲究的孩子,他不似赵长宁悄悄踮起脚搞怪,只是悄悄的把脖子伸直,身板儿也挺了起来,赵长宁在一畔嗤笑,“脖子再伸就成鸭脖子了。”
苏白较他年长两岁,回头比比赵长宁同自己的差距,心里还是很有优越感的,摸摸赵长宁的头道,“少说风凉话才能快快长高。”
赵长宁道,“早晚比你高!”
苏白微微颌首,问他,“今天的大字写好了?”
赵长宁装模作样道,“眼瞅着过年,我得帮着家里拾掇拾掇,哪里有空写大字,待过了年再补就行。”撒滑偷懒的话一套一套的。
苏白一笑,还没说话,凌氏在里屋道,“家里有什么用得着你小孩子拾掇?阿白,带着阿宁去写字吧。他要发懒,你尽管拿板子敲他。”
赵长宁吐个舌头,喊道,“娘,天冷的很,墨也研不开,你就发个慈悲放我一天假吧。”
凌氏吩咐新买来的小丫环香儿道,“去给大爷多拢个炭盆,手炉也给他带着,省得他叫冷。”时人重长子,凌氏自然不可能冷着儿子,只是不给他偷懒的机会罢了。
听母亲这样说,赵长宁只好道,“行啦行啦,我去写大字就是。娘你比学里的先生还严呢,过年也不叫我歇两天。”
“这还没到年呢,你越发趁现在把年下几天的字都临出来,省得过年耽搁时间,又要点灯熬油的补功课。”凌氏在屋内笑,“跟阿白念书去吧,中午我叫柳嫂子给你们炖羊肉。”
赵长宁此方乐了些,同苏白去了苏先生的屋子。其实就是以前赵长卿的屋子,如今苏先生母子搬了进去。这一排是六间,苏先生母子住西头三间,赵长宁住东头三间,就是以前赵老太太的住处。他一人住着无趣,倒常过去同赵长宁一起去住,有时怕了苏先生捉弄,就叫了赵长宁到自己屋里睡。
待赵长宁苏白跑去做功课,赵长卿把赵长宇抱出来量了身高,也给他做了个记号。就见白婆子进来回禀,笑道,“大姑娘,你那屏风铺子里镶好了,是放太太院里,还是搬到你屋里去。”
赵长卿笑着吩咐永福,“你带着他们放到我书房去,小心着些,莫磕了碰了的。”就抱着赵长宁去了里屋,笑,“这家铺子干活倒是俐落,我以为这种大件定要做到明年去呢。”
凌氏笑,“这样的东西,咱家又是要的上好木料,店家定以为咱们是年下走礼用,自然要紧赶慢赶的赶出来。放你书房也好,你屋里去的人少,勿必要小心些。”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永福永喜都是妥当人。”
凌氏笑,“走,咱们也去看看。虽说早见过的,这镶起来定不一样。”
“母亲穿好大衣裳再出去,外头怪冷的。”赵长卿也给赵长宇裹上棉抖篷,母子女三个方去了后头。
晚上,凌氏同赵勇道,“凭咱们闺女这一手绣活,我看整个边城也没几个人比的上。”
赵勇笑,“母亲是把压箱底的手艺都传给了长卿。”
“是啊。”凌氏心说,闺女的绣活比老太太可是还好,又欢喜道,“今年老太太的膝盖也好多了,前儿说有些发酸,今天我问,老太太说酸劲儿下去了,并没有浮肿。若平平安安的过了今冬,再好生养个几年,定能大安。”
赵勇亦是欢喜不尽,道,“不枉咱们丫头每天服侍老太太,还有苏先生这两年开方子下药,非但如此,怎能大安呢?”
凌氏笑眯眯的顺着丈夫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夫妻两个更觉亲近,日子和美,不必多提。
过了年,及至三月初,赵长卿去看望楚越时便命人一并将屏风抬了去。
楚越赞叹,“我的乖乖,这得费多少工夫。”来回看了好一会儿,笑着一握赵长卿的手,道,“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
“打姐姐及笄礼后我就开始准备的,两年不过绣这一架屏风,并不觉着累。”赵长卿笑问,“姐姐的东西可齐备了?”
楚越笑,“家俱大件都搬过去了,余者正日子抬过去就是。到时我给你下帖子,你也过来送送我。”
赵长卿自然是愿意的,因临近婚期,楚越事情也多,赵长卿呆了会儿就告辞了。楚越又围着屏风欣赏了好一会儿,叹道,“我瞧着,比大舅母送来的那架还要好。”
大丫环珠儿笑,“赵大姑娘的绣活儿寻常人真是比不得,大舅太太送的屏风,镶珠嵌宝自是比赵大姑娘这架名贵,只是上头的绣工不如赵大姑娘这一件了。”
楚越笑,“我说也是。”
中午楚夫人过来时瞧见赵长卿送来的屏风,亦是赞了一回,“真真好绣活。”
楚越道,“听卿妹妹说,她足绣了两年才绣好的。不看这绣活,只凭她这一片心,也不枉我们自小交往一场了。”
楚夫人笑,“是啊,长卿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楚夫人对于赵长卿懂事的评价,仅在楚越婚前罢了。待楚越婚事结束,连带着回门礼一并过了,楚将军不知何故,将楚渝捆起来狠打一顿,并扣了他在书房养伤,禁足养伤。楚越还在蜜月期,先并不知,回娘家问起凶长,方知兄长受罚之事,连忙问母亲缘故。楚夫人垂泪道,“你爹那个心黑手狠的,他这是要我的命呢。”
楚越忙劝母亲,“好端端的,爹爹怎生这样的大的气?”总得有个原由,不然好端端的怎会打楚渝。
楚夫人泣道,“你是不知道,赵家那个丫头,瞧着小时候老实,如今大了,竟生出狐媚子心来,无端勾引你哥。你哥这个傻的,竟入了人家的套。你爹那个脾气,知道了哪有不生气的?”
楚越心知事发,只是她也颇耐得下性子,并不露出声色,依旧问,“母亲说的是谁?我可认得?”
“你怎会不认得,就是那个赵长卿!”楚夫人拷问了楚渝身边的亲随,自然都知道了这两年楚渝赵长卿之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违礼的,只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总在一处,没事也有事了。何况,儿子是真的……如今重提,楚夫人更是恨的牙根痒!
楚越故做惊奇,道,“这怎么可能?卿妹妹才几年?她今年才十二,就是以前带她出去玩儿,皆是因她年小不避嫌的缘故。”
“你们怎知道这等狐媚子心机!”楚夫人擦一把泪,“你爹是有什么事都怪自己孩子,若赵家那狐媚子是好的,你哥怎会跟着了魔似的。我说大不了待赵家小狐狸大了,纳她做个二房就是,你哥这不识好歹的,还同我犟,直气得你爹又打了他一顿,更起不了身了。”
楚越道,“这倒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同大哥自小一道长大,不如我去劝劝大哥。”
楚夫人道,“只盼他还能听你几句。”
楚夫人哭天抹泪,楚渝这挨打的倒是没什么,除了微微憔悴,就是趴床上养伤了。见楚越进来,抬下头又趴了回去。楚越近前,坐在床畔悄声问他,“你怎么露馅了?”
楚渝道,“赵家如今不过百户门第,我是想悄悄的给赵大叔升一升品级,不想给父亲察觉,诈了我出来。”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爹,楚渝想一想先时老爹的狡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的。
“那可怎么办?”楚越还怪替兄长担心的。
“能怎么办,熬着罢了。”楚渝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还惦记着赵长卿,“也不知道卿妹妹怎么样了?”
她竟有个情种哥哥。楚越叹口气,“她半点不知你这心思,能怎么样?估计连你现在为他吃的苦头都不知道。”
楚渝跟着叹口气,“估计也快知道了。”
亲疏有别,楚越很是心疼兄长受罚,道,“长卿有你这样为她着想,也是她的福分了。”
“你跟他来往这七八年,却不了解她的为人。”楚渝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劝劝娘亲就是。”
楚越道,“我要跟娘怎么说?”楚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楚渝同赵长卿之事,能帮的,她还是会帮的。
楚渝道,“你就说,不如你去劝劝长卿,到赵家把咱家的事同长卿说一说。”
“这还不得吓着她。”
“吓一吓也吓不死,你只管去就是。”
楚越见楚渝无甚大碍,精神亦好,坐了一时便出去了,按楚渝说的同母亲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哥素来有主意,并非言语可轻动的。倒不如我去赵家探探口风,看长卿怎么说吧?不是我偏着外人,我这又不是头一天认识长卿,她年纪小,远不到说亲的年纪,兴许母亲误会了也不一定。”
如今楚夫人一听到赵长卿的名字便心下蹿火,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赵家小狐狸没那意思,你哥能这么死心塌地?你去跟她说,最多做个二房,正室休想!”为这么个狐狸精,儿子已挨了两顿打。男人都是贱骨头,一个女人,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待睡过觉,亦不过寻常脂粉罢了!说不定没三两日就抛脑后了!
“我看长卿并不是攀慕富贵的人,我去跟她说,她又不是不明白事理,叫她来劝一劝哥哥。过两年卿妹妹到了年纪,她家里也不能不给她定亲,两下就拆开了。”
“这样最好!”还是女儿贴心!
赵长卿很意外楚越来她家,笑着请楚越到自己屋里说话,待听到楚越说楚渝对她有意的事,赵长卿惊的脸色都变了,手里的茶盅掉地上摔个粉碎,连声道,“这怎么可能?我听楚哥哥说他不成亲是因为暂时要谋功名,才好娶高门淑女。姐姐家是何等门第,如何看得上我?”
楚越叹口气,“你寻常何等伶俐之人,也想一想,我哥为何给你搭桥牵线的拜在欧阳师父的门下。要知道,我少时亦喜欢习武,欧阳师父都只收了我哥一个。他这样为你谋划,无非就是想抬举你的出身。他总是寻由子与你见面,自然是对你有意。”
“这怎么成?门不当户不对的。”赵长卿涨红了脸道,“凭楚哥哥的条件,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娶不来?姐姐回去好生劝劝他,切莫犯傻,我心里只当他是个兄长,并没有其他意思。”
原来赵长卿竟真的分毫不觉,楚越叹道,“因这事,他给我爹爹打了个动不得,我劝他,他也得听呢。你若便宜,不如随我去家里劝他一劝才好。”
赵长卿六神无主,“我,我,我总得跟我爹娘说一声。”
“这也不急,反正他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不如明天我来接你。”
赵长卿呆呆的应了。
楚越走后许久,赵长卿都是魂飞魄散的模样。楚越回家对母亲道,“我一说,险把长卿吓晕,她直说以前都听说我哥是要好生挣前程娶大家闺秀,还说门不当户不对,十分不妥。我看她,对我哥没半点那个意思。”
楚夫人冷笑,“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算她明白!那丫头什么时候来?”
楚越道,“总要明天的。”
晚上楚夫人将事情同楚将军说了,楚将军好歹说句公道话,“是那孽障为人不正,与人家闺女能有什么关系?”
楚夫人不喜听这话,道,“我养大的儿子,我能不知他的品性?他并不是那般不懂礼的人,如今正经连个通房都没有,若不是被私情蜜意勾引,怎会有这等傻念头?还是早些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的好,也不必远寻,大哥家的三丫头就知根知底。”
楚将军余怒未消,咬牙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叫他放明白些,不然贸然娶了来倒耽搁人家闺女。”楚将军这个年纪,这等地位,世上该见识的也见识了十之**。他气的倒不是楚渝对赵长卿生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楚将军也是打这个岁数过来的,楚渝看上一二女子,简直是再正常不过。若他没有男女之情意,楚将军才觉着奇怪。哪怕楚渝相中的是百户之女,在楚将军心里,亦非什么天大的事。
哪怕楚渝昏了头,要娶赵氏女为妻,楚将军也自有手段叫楚渝纳了赵氏女做妾室,到时名分已定,生米煮成熟饭,楚渝得了赵氏女的人,不怕赵家不愿。介时另给儿子聘一名门淑女,妻妾双全,也是儿子的艳福。
真正令楚将军最为火大的是楚渝的心机,这小子几年前就不动声色的早埋伏好了,先是悄不声的糊弄他升了赵勇的官儿,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哪怕赵勇升了官儿也不过一百户。结果,这混账去年又搭桥牵线的叫赵长卿拜了欧阳青峰为师,有了师兄师妹的名分,再想赵长卿做小就得寻思寻思欧阳青峰的面子了。
因欧阳青峰这里绊住了脚,且赵家虽是小户之家,到底是边城土生土长的家族,又有朱家不远不近引以为援,他纵使身为边城守将,也不好因这等事就起了灭门之意。何况,哪怕不顾欧阳青峰的脸面硬是要赵家女做妾,可看儿子这几年的布置,对赵氏女又很有些情分,将来纵使有出身显贵的正室入门,怕也免不了妻妾之争,则非家宅之幸!
但是,若说依儿子的意思娶赵氏女为正室,楚将军心下未免不足。再者,楚渝年纪尚小,性子未定,若只顾一时喜好便娶了赵氏女,待得欢愉之后再生出悔意,又是两相耽搁。何况,若楚渝真有那个本事,没岳家援手也能站得住,他爱娶谁便娶谁去,楚将军也懒得跟这背亲忤逆的孽子多言。若这孽障是个无能的,如今只要禁住了两相来往,再另给他备了美貌侍女,想来没几日也便能将赵氏女抛到脑后去,日后再寻一门可靠岳家,贤良妻子,内外相佐,想来也能遗泽子孙后代。
楚夫人见丈夫脸色十分不好,多余的话就不敢再多说,只是服侍他歇息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今天有几更~~~~~~~~~~~~
第113章
赵家也吓傻了,凌氏听赵长卿抽抽咽咽的说了这事,连忙问,“你是不是平日里不提防做了不妥的事?”
赵长卿道,“寻常不是楚姐姐喊我,我都不会去楚家,就是偶尔出去,有楚哥哥在,也不好不打声招呼。其他就是在欧阳师父那里见过,谁晓得他会这样?凭他家的门第,大家闺秀还不是随便挑,难道我是自作多情的人。”
凌氏直哆嗦,声音都是颤的,道,“若你都是好的,那怎么人家只说你?”
赵勇素来最疼长女,道,“咱们闺女才几岁,这也怪不到长卿头上。”
凌氏眼圈儿泛红,“我岂会偏着外人,只是咱家哪儿惹得起将军府。若将军府发了怒,一家老小就完了。”
赵勇做了这些年公职的人,自有些见识,道,“若将军府要咱们的命,今日楚姑娘就不会过来了。明天我带着长卿过去走一趟,叫长卿跟楚公子说明白,日后不再见面来往就是。将军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行了,长卿回房去吧,莫放在心上,这本不是你的错处。”
赵长卿就回去了,凌氏喃喃自语,“这可真是……”
赵勇轻叹,“你莫要有事就怪自己孩子,长卿才几岁,何况她并非那等不知礼的,何况年纪又小,如何能与人有私?倒是楚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十七八的男孩子,该懂的都懂的……”
“谁能料得到,谁能料得到。”凌氏道,“要不,就先给她定了亲事。”
“这话糊涂,哪有未芨笄就定亲的?哪怕咱们自知无事,也得给人猜疑,这事最好是秘秘的解决,你切莫往外露一个字,我明天带她去将军府把事情了结,以后不要让楚公子再见咱家长卿。过几年,楚公子亲事一定,这事也就没了。”赵勇道,“我本也没想过给闺女攀附高门贵第,待她大了,定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守着老子娘,咱们来往还便宜。”
凌氏忙问,“你心里可有相准的人家?”
赵勇苦笑,“这是哪里话,长卿毕竟年纪小,我如何会想到此事,日后慢慢寻就是。好在将军府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放宽心就是。”
凌氏抹着眼睛道,“真是作孽。你在卫所不会被连累吧?”
“莫担心。”
赵长卿把这些年楚渝送她的东西整理了整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楚渝多是送她吃的,那些吃了的总不能吐出来,真正值钱的就是一把玉笛,赵长卿包好了一并带了去。
赵勇没能进二门,赵长卿自己跟着管家娘子进去了。楚夫人冷着一张脸坐在上首,自不理会赵长卿。楚越陪坐下首,温声道,“妹妹来了。”
赵长卿低声道,“我跟姐姐不是认识一日,我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也是清楚的。何况,姐姐家对我家有大恩,我如何能做出失礼的事情来,陷楚公子于不义不孝呢。先时我并不知楚公子心意,楚公子送我的东西,除了那年生辰送过画画用的颜料,就是这支玉笛了。不瞒夫人,颜料我已经用过了,今日将玉笛完壁归赵。”赵长卿奉上,丫环接了去。赵长卿又道,“我家门第平平,我亦不过小家之女,如何敢攀附将军府门第?若是楚公子有误会之处,我愿意同楚公子面对面说个明白。就是夫人与姐姐也尽请放心,为避嫌疑,自此之后,我断不会再与楚公子见面的。”
楚夫人此方道,“你跟我来吧。”
楚渝的院子赵长卿还是头一遭来,看布置,又不似大家公子的居所,赵长卿略一思量才觉着这院子与楚渝的书房有些像,却又不是楚渝书房可比,心下稍稍有数。
经过好几重侍卫,赵长卿才见到在房中养伤的楚渝,一接触到楚渝的目光,赵长卿不禁低下头:怪道楚渝常叫她蠢才,她的确是蠢不可及,楚渝待她向来亲近,她竟然以为是哥哥对妹妹的意思,楚渝有自己的亲妹妹,一直待她不同,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楚渝道,“母亲叫卿妹妹来做什么?”
楚夫人恨其不幸怒其不争,想着儿女一样的不争气,都是看上这等穷种。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楚夫人压下一口气,道,“女儿家的名节何其要紧,你也听的人家姑娘怎么说?莫要因自己一己之私害了人家一辈子!”这话,既是劝诫,也是威胁了。
楚渝跟斗牛一般,趴在床间还不老实,只管赌了气道,“即使母亲逼了卿妹妹来,也是没用的!”
楚夫人当下觉着丈夫下狠手也不是没有道理,修来这等儿子,真是能气死人。赵长卿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方开口,“夫人并没有逼迫我,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世上,哪有比父母更为儿女着想的呢?公子以往并非不明事喇人,对父母亦是体贴孝敬,如何因我就变得是非不分,反疑起父母来?难道在公子心里,您的母亲是那种会用权势逼迫别人的品格?”
赵长卿一句话就问得楚渝哑口无言起来,楚夫人心道,这丫头说话倒还有几分道理。赵长卿继续道,“父母养我们长大,珍之惜之,满心满意无不是为了儿女操心。将心比心,若将来有朝一日公子有了儿女,公子的儿女为着一个外人便这样忤逆父母,公子会作何想?公子只觉着自己满腹委屈不平,如何不知将军与夫人的心情呢?”
“公子早非懵懂顽童,又是见多识广之人,自比我这等闺阁女子识得道理。我不会说那些大话,人亦见识有限,可是我想着,何为孝,无非顺也。”赵长卿道,“我听闻公子对我有意,十分惶恐不安。一则,我出身小户门第,贸然攀附,并非幸事;二则,又闻公子因此忤逆父母,更觉十分不妥。这世上,没有谁能似父母这般为儿女操碎了心的,一个人,若连父母的恩情都能辜负,还有什么不能辜负?”
“我纵使再糊涂,亦不敢与不孝之人相交。”赵长卿温声道,“依我浅见,公子当下之事并非是为了小儿女之事高卧锦榻,忤逆父母。若公子肯听我一句劝,只管将心放于公务之上,一则可为将军分忧,二则,不怕公子恼怒。如今公子看我欢喜,无非是见惯了大家闺秀,乍一见我这小户人家之女,觉着新奇好玩儿罢了。”
原来这丫头是这样想的,楚渝斜着眼睛道,“你若如此想,可见我是看错了你?”
赵长卿道,“公子生就高贵,如何知道小户人家的日子?公子心仪的也不过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赵长卿罢了,何曾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公子本就看错了我的。我也曾因楚姐姐身份暗自窃喜,也曾借用她的身份弹压过别人,说来,我与那些攀附过来的人有何不同呢?无非是公子看我顺了眼,便觉着我千好万好。可公子想一想,我容貌亦非绝色,才学也只是普通,家世更不值一提。你觉着父母帮你挑的大家闺秀不好?就仿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便瞧着清粥小菜喜欢。可是,公子看一看,这世上何曾有人愿意一辈子以清粥小菜为食?”
竟这般能说会道,连劝人的话都一套一套的。楚渝只管叹,“说来你就是不肯信我罢了。”
“古人会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可见国君相信亦是孝子。公子忤逆自己的父母至此,不要说我,世人谁敢信你。”赵长卿道,“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莫说这等信与不信的话。公子如今这样锦榻高卧,致使父母焦心忧虑,何曾有半点丈夫气慨,与那等痴迷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今日我来见公子,不过是想将话与公子说清楚罢了。自此之后,你我再不必相见。”
楚渝默然无语,赵长卿便离开了。
楚夫人便坐在外间,赵长卿行一礼,与楚夫人离开书房后方道,“夫人放心,我并不不知道喇人,自此绝不会与楚公子相见。如今我年纪尚小,贸然定亲则令人生疑,待得及笄,我父母必会为我相看亲事。楚公子一时心热罢了,请楚将军多给他安排些事务做,哪里还有闲心想这些儿女情长。时日一久,这点心情自然烟消云散。”
楚夫人见赵长卿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且劝儿子的都是好话,便也相信她的确无意自家,不然若真是有意的,还不得趁此巴上来。楚夫人叹道,“我已经为他相看好了他舅家的表妹。”
赵长卿诚心诚意,“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姑表亲,辈辈亲,且知根知底,实在是一桩难得的好亲事。”
楚夫人终于无话可说,长叹道,“只愿借你吉言了。”纵使知此事与赵长卿无干,到底没心情多留赵长卿,便打发她回去了。
晚上楚将军回家,问妻子,“如何?赵家姑娘来过了?”
楚夫人叹道,“先前我只以为捕风捉影,总是有些缘故,阿渝才会起了这些心思。如今我冷眼瞧着,赵大姑娘的确没那些私情私意,今天劝了阿渝许多好话,”楚夫人还学了两句,“若非体贴父母的女孩儿,也说不出这些道理。这世上多的是女人挑拨着丈夫同婆婆生分,赵姑娘倒还知道往正道上劝阿渝几句。赵姑娘还与我说请你多给阿渝安排些正经事务,他一忙起来也便没有儿女情长的心了。”
楚将军恨声道,“可见这个孽障更还不如人家女孩子通晓事理。”
楚夫人忙劝道,“要我说,赵姑娘的话倒是在正路上,阿渝本就是慕少艾的年纪,如今忽发了牛性,咱们越是下狠手,他越是强硬。你也莫再与他生气,更莫再打骂他,只管待他好了,多让他做些事务。一则为你分担,二则忙碌些他就不会惦记赵姑娘了。赵姑娘已说了,再不与阿渝相见。我再与他订一桩亲事,这事便也过去了。”
“再说吧,这般不成器,没的耽搁了人家女孩子。”
“年轻的小子,不都这样,谁还没犯过浑呢。”楚夫人替儿子说好话,又掖揄丈夫道,“当年我家里不愿意你没个出身,你还不是一日三趟的上赶着去我家挨冷脸,那时谁还嫌了你不成?”
楚将军道,“那混账如何能与我比,我似他这么大的时候……”
“正给老侯爷做亲兵呢。”楚夫人接一句,道,“你也莫总说阿渝,前几日我气个半死,如今回过头想想,阿渝相中赵姑娘,倒也不是全无眼光。先时我被气晕了头,一时也执拗偏见起来,其实赵姑娘的确是个温顺知礼的女孩儿,关键心思放的也正,不似那等死皮赖脸一心只慕富贵的。只是赵家门第太过寻常,我看赵姑娘那样子,也不似会愿意做小的。不然能给阿渝寻一个这样的二房,也不算委屈了阿渝。”
“听这话就不着边。”楚将军心思更深些,尤其想到儿子的心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心思到底清明,道,“那孽障本就对赵姑娘有些情分,何况师兄师妹,若赵姑娘做二房,欧阳青峰那里怎么说的过去?民不与官争,哪怕不考虑欧阳青峰的脸面,这位赵姑娘自小与咱们儿女来往,他们情分也好。再者,他如今已长大成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好些颜色,身边没个通房的?你几次要给他安排通房,都给这孽障糊弄了过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又一意只为他操心,哪里知道这孽障的心机,他是真的看上了赵姑娘。你想想,这番情势下,倘真给阿渝纳了赵姑娘做二房,将来焉有正经儿媳的立足之地?宠妾灭妻,嫡庶不明,就是乱家之本。”
“咱们就阿渝这一个儿子,平日里我严厉些,无非是盼他成器。若只是一个女人,哪怕百户家的闺女,儿子看上了要来做妾,不过一句话的事,也省得家宅不宁,倒叫那孽障对咱们心下生出怨怼来。可是这位赵姑娘有先前的渊源,是做不得二房妾室的。”楚将军低声拦下妻子要为儿子定亲之事,道,“就是阿渝的亲事,也暂缓一缓。现在赵家那头算是断了,这孽障一时半会儿的明白不过来。你我不提此事,他倒还安宁。若是强行拗着他给他定亲事,怕是激起他的心来,一则跟岳家生出嫌隙,二则又是一场气。何苦来,他纵使皮糙肉厚,我也不想费那个力气抡鞭子。待他大安后,我亲自带他在身边使唤,正经冷上两年,我替他安排好前程,介时他也能明白些,再说亲事不迟。”
楚夫人肃容道,“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啦~~~~~~~~~~~下午更另一篇,嘿嘿嘿~~~
第114章
楚将军不是楚夫人心慈意软的女流之辈,待楚渝身体大安后,楚将军就亲带了他在身边使唤,安排下来的事务连喘气的空都不给楚渝留一丁点儿。倘若见着偷懒,轻则斥骂,重则打罚,好在楚渝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渐渐的也能支应下来。便是幕僚程远之也不禁暗下劝楚将军,“少将军这个年纪,我要说有一无二,将军定以为我溜须拍马,只是,我看少将军行事,亦不算坠了将军的名声啊。将军何尝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对少将军略宽泛些,于父子之情上亦是慰藉啊。”
楚渝越是能干,楚将军想到他的心思愈是来气,道,“先生这话倒了稀奇,我生他养他,调理得他读书习武长大成人,如今使唤他干些活,他做得周全是理所当然,怎么到先生嘴里倒成了功勋?就如今当今这世道,子女孝敬父母已不是天性使之,反成的邀名赞誉之事。我倒奇了,难道这不是本该之事么?”
程远之听楚将军这番话,只得不再言语,又看楚将军神色间未有不满之意,倒也心下有些分数。
赵长卿经了楚渝之事,许多天都神思不属,没有出门,倒是苏先生劝她,“一点小事,何曾就吓成这样?”
赵长卿打发了来福来禄出去玩儿,倒了盏茶,亲奉给楚先生,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如今细寻思,觉着自己实在呆笨。我若先时察觉,定得远着他些。”
苏先生一笑,“他是谁?谁是他?”
赵长卿有些羞意,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且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凌腾,同楚家兄妹来往,很是有些情分,赵长卿细思量这些时日,其实很是攒了些心事,只是无人能说罢了。赵长卿道,“我记得我跟楚哥哥第一回见面还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那会儿楚将军刚来赴任,楚哥哥在宴上扮成楚姐姐的模样。因他刚来边城,闺秀里谁都不认得,无人理他。我那会儿小,爹爹不过是总旗,也无人理我,我们就坐在了一处说话。自此就认识了,因他时常照顾我,我心里是只拿他当成朋友的。”
苏先生道,“你如何可是得省省吧,若你小时候生得讨喜,他当你是个漂亮娃娃,照顾你倒是有些哥哥妹妹的意思。只是你渐渐大了,也不是无盐丑女,楚公子正当少年,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你以后就当注意,这男人哪,哪里会无缘无故的就对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百般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赵长卿扯着块帕子,低声道,“只是想一想,这些年,承楚哥哥关照,他帮我甚我。我虽无以为报,心下也是感念他的。”
苏先生心下一动,道,“你如今这是明白过来了?”赵长卿后知后觉,连苏先生都觉着不可思议。其实女孩子心思细腻,一般开窍倒比男孩子早些。楚渝那点儿心思,苏先生早几年就看出来,只是未曾点破罢了。赵长卿则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竟半点心不走,只傻傻的将楚渝当做兄长亲近。如今纵使明白了楚渝的心意,可惜楚家门第实在不好高攀,楚渝行事不谨给父母发觉心意,不但楚渝自己吃了苦头,这层窗户纸捅破,纵使赵长卿明白过来,哪怕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已经晚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楚家在边城的权势。
赵长卿淡淡一笑,心下却觉着悲凉,“先生莫担心,我是什么样人,家里又是什么样,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虽是呆了些,且按礼法规矩,此事颇是可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回味起来,我心里竟是淡淡欢喜的。我与楚哥哥门第不相配,我也不会发梦真觉着会与他成事。可偏生有时私心觉着,我这一辈子,有这般出色的男子曾倾心于我。他又为我做了许多事,我只是太笨了,竟半点没察觉。”
“我虽自认为不是什么绝色容貌,可是,若他只爱我容貌,凭他的家势,何尝值得他为我做这许多事。纵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说着,赵长卿不觉滚下泪来,“如今我都明白过来,更加知道,今生可能再没人像他这样用心待我。可是,能有人这样待过我,也是我命中的一段福分吧。待将来我老了的一日,再回味今日,想来也是高兴居多吧。”
苏先生叹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天下事,十全九美,端看天意如何。若你们注定有缘,不论如何波折坎坷,终究会在一起。若无缘,纵使彼此有情,终究求而不得,离燕分飞。”
苏先生又道,“这事你能想开最好,只是,男女之情,天生自然之事,有何可耻之处?莫跟那些道学先生学,若都依着规矩法礼,人与木头有何差别?说句实在话,女人这一生,若年轻时没被人爱慕过,才是可耻之事呢。”
赵长卿拭泪笑道,“先生的话,总与别人不同。”
苏先生不以为然道,“只是人人不肯说的实话,我说出来罢了。就如你说的,哪怕无此缘分,楚公子曾这样用心用意的待过你,他并无轻浮之举,反处处为你着想,纵使有私情私意于此,到底也是令人敬重的私情私意。你生就心善,故此能明白这份心意的不易之处。待得你年长,经些世事,就更能明白其中珍贵了。”
“这人世间的情缘,多是不圆满的。不过,纵使不圆满,只要当时用心对待了,也算没白蹉跎了那岁月。”
见她哽咽气噎,哭都不敢哭出声,偏生又泪如雨下的模样,苏先生轻轻抚摸着赵长卿的脊背,劝她道,“放宽心,世上没有走不过的路。”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只知道委屈了使人想哭,如今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每想起,竟忍不住的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忍不住~~~~好了,晚安~~~~~
第115章
一时伤了神,天气转凉时,赵长卿便觉着鼻塞头痛,有些着凉。亏得有苏先生开得药,凌氏到底心疼自己闺女,劝她道,“这本与你无干,你就只当没认识过楚家人就行了。莫害怕,凡事有我跟你爹爹呢。”
“母亲,我没事,你莫担心。”
凌氏宽慰了赵长卿几句,见她精神不好,看她睡下后方离开。
凌氏回头又跟丈夫唠叨,“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怪道害怕呢。不然,咱们长卿自小到大就没生过病,怎么这忽就病了?”虽然楚渝先时帮着找回了赵长宁,如今凌氏也顾不得此些恩情,心下深怨楚渝缺德,竟然打她闺女的主意。如今楚家不检讨自己儿子,仗势将事都怪到她闺女头上!饶是知道惹不起将军府,凌氏亦颇是怨恨。
听说闺女病了,赵勇忙起身道,“我去瞧瞧长卿。”
“她刚喝了药睡下,你别去了再吵着她。”凌氏拦下丈夫,问,“你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挺好的,跟以前一样。放心吧。”
凌氏叹口气,“就这样悄不声的过去才算福气。”
“是啊。”赵勇轻叹,又问,“长卿怎么病了?”
“立秋天也凉,着凉了,苏先生开了方子。她素来身康体健,过两日就好了。”
凌氏颇不具备预言本领,原以为赵长卿过个三五日必好的,谁晓得寻常不生病的人但凡病起来,倒格外缠绵了些,赵长卿一个来月都无甚精神,连中秋都没过好。等赵长卿真正打起精神时,已是重阳节前了。
朱老太太笑,“前些天听你祖母说你身上不舒坦,如何可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已是大好了。我寻常一年一年不生病的人,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忽就没精神起来,倒叫长辈们跟着担忧。老祖宗还特意赏我的补品,如今非但大好,倒还胖了些呢。”
朱老太太笑,“哪里胖了?是瘦了。”
“兴许是长高了些,老祖宗才瞧着我瘦了。如今不知为何,饭也吃得多,平常吃一碗就饱的,现在倒要吃一碗半了。我母亲还说呢,修来我这样能吃的闺女,家都给我吃穷了。”赵长卿一句话说得人都笑了,凌氏笑道,“这一好就开始贫嘴。”楚家好几个月没什么动静,凌氏也能安心过日子了。如今赵长卿大安,凌氏更是放下心来。
朱老太太笑,“非得有这么个人说说笑笑的才热闹。”
赵老太太笑,“母亲说的是。这些年,多亏有这丫头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这刚好,又要拈针动线的,我忙劝了半日,才歇了这心思,肯再养一养。”
赵长卿笑,“本就是大好的。偏我一做针线,祖母就说‘快别费那个精神了’;我只好去看书,祖母又说‘快别劳那个心了’;我说那就陪祖母说话解闷儿,可没说几句,祖母又说‘别伤了神,去隔间儿睡会儿吧’。还是前天我撺掇了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一是请老祖宗放心,二则出来转转,听一听老祖宗的教导,非但能叫我长些见识,还能请老祖宗代我跟祖母说说情,可是别总拘着我了。以前我总听人说忙了抱怨,觉着累,殊不知这闲了更难受,只恨不能找些事来做哩。”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袁氏亦不禁笑道,“嗳,先前听说你不舒坦,老祖宗就时常念叨,我与你姐妹们也惦记你。如今看着,你倒不像是在家养病,倒仿似在哪儿修行去了。如今出了关,比先时更机伶惹人疼了。”
赵长卿笑,“要说机伶,大娘看我长大的,小时候何曾机伶过,人都说我笨来着。皆是因我腿勤,时常跟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听着大娘这说话谈吐耳濡目染的,我学了个皮毛,如今人就夸我机伶了。可是把我乐的,回家三天没阖眼,只顾高兴了。如今连大娘也这样说,我这回了家,还不得乐得一个月睡不着觉。”
袁氏大笑,挽着赵长卿的手道,“你铃姐姐是个闷不吭气的性子,人说她斯文,我只嫌她不够爽俐。你这性子,不像你娘的闺女,倒像是我闺女了。”
“要不怎么喊您大娘呢。”赵长卿笑,“铃姐姐斯文是斯文的恰到好处,王家两位孙小姐,我虽不熟也是来往过的,都是斯文俊秀才貌双全的姐妹,可见王老夫人就喜欢这样的斯文人。”
朱铃亲事已定,大礼就定在明年,听赵长卿这样说,不禁羞道,“你如今真是疯了,倒打趣起我来。”
“这实在冤枉我,这要叫打趣?我还没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这才叫打趣。”姐妹们玩笑了一阵,便一起说话去了。
赵家过来热闹了一日,待得晚上朱明堂回家,夫妻两个用过晚饭,各自梳洗毕说起家中事来,及至袁氏说起,“今天姑妈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卿丫头跟着一道来的,如今看已是大好了。哎,这些重孙子重孙女的,这离得近的,除了咱家的几个,老祖宗也独对卿丫头另眼相待罢了。”
朱明堂道,“打小儿姑妈就带她过来的,自然有些眼缘儿。”
“岂止有些眼缘儿,她这两个月病着,老祖宗打发人送了好几回东西,就那养身子的上等燕窝也送了好几斤。”
“怎么,你还眼红那个?”朱明堂道,“你若是少了那些东西吃,赶明儿我叫人买半屋子回来,纵使日日当饭吃也使得的。”
袁氏笑嗔,“你也太瞧不起人了,难道我是那等没见识的?咱家何曾缺了这个,我也只是嘴上一说罢了,也并不是就眼红老祖宗喜欢她。孙男弟女的多了,没有卿丫头也有别人。只是有件事我觉着稀奇,先时卿丫头同将军府走得最近,如今她这一病了,与那边儿倒似冷淡下来了。我问些将军府的事,她只含糊过去,你说可不稀奇?”
朱明堂不以为意,“你也想得忒多了。先前就说走得近,不过是同将军府的姑娘玩得好罢了,楚姑娘及笄不就是卿丫头做的赞者吗?如今楚姑娘嫁了人,事情自然多,哪里还能似做姑娘时随意?就是她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怒不定,一时好了歹了的,都是常情,有甚可稀奇之处?别成开瞎寻思,不早了,歇了吧。”
袁氏一想,也觉着丈夫在理,便未再说赵家之事,转而说起给闺女备的嫁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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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青峰特意去楚家走了一趟,问楚将军,“长卿再继续跟我习武,你没意见吧?”
楚将军有些尴尬,“这从何说起?”
欧阳青峰没什么气质的啧啧两声,“从何说起?你们家快吓死她了,吓得病了好几个月不敢出门,现在病好了,避嫌疑避的连我那里也不敢去。”
楚将军此等人物,脸皮是不缺的,笑道,“这真是误会。那事都是那孽障不好,与人家姑娘有何相干?这大概是误会。只是,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怕是赵家姑娘又得误会。一事不烦二主,青峰特意来为赵姑娘出面,就请你告诉她,不要误会。我知道此事同赵姑娘无干,请赵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欧阳青峰唇角微勾,“我是民,你是官,还得多谢你给我这个面子。”
楚家其实没啥底蕴,便是楚将军自称家传的枪法,其实也不是楚将军自先兴国侯府老侯爷手上学来的,跟楚家祖宗半点关系都没有。除了这一套枪法外,楚渝大部分武功都是欧阳青峰教的。
欧阳青峰毕竟是楚渝的授业之师,自身不缺本领,又不是那等看着主家脸色吃饭的坐馆先生。说到底,人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听到欧阳青峰的揶揄,楚将军笑,“青峰要这样说,岂不生分。年前我得了几坛好酒,尚未开封,难得你登我这门,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
欧阳青峰道,“今日无心饮酒,你干脆送我几坛就是。”
楚将军忙道,“竟真生分不成?”
“不过一些小儿女之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欧阳青峰道,“昔日家师曾传下一门武功,我修练数年,未有所成。阿渝更不必说,这武功更适合长卿的体质。阿渝已经出师,你管他严些,以后莫叫他去我那里,我得用心调理长卿。”
楚将军亦是武人出身,不禁问,“什么武功,竟能难倒你?”
“武功最讲究根骨体质,阿渝已是难得的根骨,我的武功,他倒学了大半去。余下的一些,他学不好,并非人笨,实在是那些武功不适宜他。”欧阳青峰道,“我给这小子诳到边城,先时只觉着长卿忽生神力之事稀奇,这两年我细看她,倒可传承家师衣钵。”
楚将军道,“只可惜是个丫头,若为男子,将来沙场建功,也不枉青峰你调理她一场了。”
欧阳青峰笑,“沙场不过名利地,何如逍遥世间来得自由自在。”
欧阳青峰自楚家告辞,又寻赵勇细谈了一回,赵勇对赵长卿道,“欧阳师父说有一门绝好的武功,非常了不得,非你不能学。且你是拜了师的,先时你这病总是不好,如今病好了,就去学武功吧。”
赵长卿还有些犹豫,赵勇道,“欧阳师父说,他已经同楚家说过了,你无须担心。”
既这样,赵长卿道,“那我先去瞧瞧师父,若便宜,再叫阿宁他们过去才好。”她觉着自己学武功没啥用,倒是赵长宁,这以后是预备走武举路子的,能学出些名堂才好。
赵勇道,“这也好。”
欧阳青峰另换了一处大宅子,五进宅地,中间一大花园,宽敞的很。赵长卿边走边瞧,笑问,“这宅子也不似新的,师父既有宅子,怎么先前倒住那处小宅子?”
欧阳青峰笑,“不过是逗逗阿渝罢了。若吃用都要他来张罗,即便我是做师父的,这威仪也要大折折扣的。”
赵长卿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她已经想过了,她与楚渝门第相差甚远,的确不合适婚姻。可楚渝先时对她那样好,她也不必做出那等闭口不提的小气模样。因心底无私,赵长卿还替楚渝辩白了一句。
“是与不是,我不靠别人的良心过日子。”欧阳青峰道,“前些天看你半死不活,如今怎么倒又精神抖擞了?”
赵长卿也是要面子的人,道,“谁生病还活蹦乱跳的?如今我病好了,精神自然也好了。”她还不至于为这些事要死要活,且不说前世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就身边的人,如苏先生不知多少波折坎坷,看如今苏先生依旧笑意常在,何等洒脱。对比之下,她与楚渝的这点子事真不算什么大事。
欧阳青峰并不多问,要不是看赵长卿自己振作起来,他也不至于真就再理会她。世上根骨好天资好的人虽难找,可欧阳青峰并不是没见过。要收徒,要授艺,非但根骨天资不能缺,心性更要看准,不然一个走了眼后患无穷。这也是先时欧阳青峰没有认真传授赵长卿武功的原因,欧阳青峰笑,“你能想通就好。以后好生与我习武,待得你武功大成,天下男子,看上哪个就抓回来上了,岂不省事?”
赵长卿两辈子都是头一遭听到这种“流氓”论调,顿时脸似火烧,嗔道,“师父!”
欧阳青峰不解,“怎么了?”
“难不成师父身边的人都是师父抓回来的?”
欧阳青峰哈哈一笑,寒风腊月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故作风流道,“凭师父的手段本领相貌,不用抢他们也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而且,向来是别人抢师父的,幸而你师父我还不算无能,没被人抢成功过。”
赵长卿道,“我不信?还有人抢师父?”
“怎么,你觉着师父人才不好,还是本领不好?”
赵长卿笑,“师父人品是没的说,只是,但凡女子总要贞静才好,哪怕真有淑女倾心于师父,也该请媒人上门去说媒,哪里有直接上门去抢的?再者,我只听说过男人抢媳妇,可没听说过女人抢丈夫的?”就是这样的话,也只有这辈子赵长卿才说的出。更为离经逆道的事,她是想都没想过的。
欧阳青峰笑,“先时我刚接了我师父,就是你师祖的产业时,住在山上,旁边儿就有一个大户。因住的近,算是邻居了。那大户有个闺女,生得倒还俊俏,偶见我一面,就非要嫁我。我初时没当回事,只婉言回拒了。谁晓得后来那大户的闺女趁夜就围了我的山打杀了上去,幸而山中有逃命的秘道,不然我得给那母老虎活吞了。”
“真有这种事?”
“我糊弄你个毛丫头做甚。”
赵长卿问,“难道师父就从秘道里丢下其他人逃命了不成?”
“你师父岂是那等窝囊人?”欧阳青峰笑,“我带人从秘道出去,跑到他家放了把火,该抢的抢,该砸的砸,该抓的抓,勉强算个平手。”
“那后来呢?”赵长卿追问,“就抢了这一回?”
“何止?足打了三五场,那母老虎才算败了兴,改去抢了临山的一个男子,才算消停。”
赵长卿颇觉不可思议,问,“师父,难道你住的地方都流行这样的抢婚不成?”
“胡说。”欧阳青峰道,“只是告诉你,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不可能的事。端看一个人的心胸在哪儿罢了。”
“这世上,有为钱要死要活的,有为权要死要活的,有几人为情要死要活?”欧阳青峰道,“人最重要的是趁着好时光学些本事,将来要什么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欧阳青峰并不多问,笑,“你能想通就好。以后好生与我习武,待得你武功大成,天下男子,看上哪个就抓回来上了,岂不省事?”
赵长卿两辈子都是头一遭听到这种“流氓”论调,顿时脸似火烧,嗔道,“师父!”
楚渝:求被上!求被上~~~~~~~~~
感觉稍微有点好,就码了这些~~晚安
第116章
以往,赵长卿觉着习武于她一个女人没什么用。
她这种想法受到欧阳青峰的奚落,“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高明的武功。”
高明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赵长卿对于武功实在缺乏想像力,不过,她习武,最大的改变就是五官的感知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对冷热也有了一定的耐性。
永福捧出一袭大毛披风,赵长卿道,“换了小毛披风。”
“我看外头天有些阴,还是穿这件厚披风吧。姑娘上次的风寒才好了没多少日子呢。”
“已经在下雪了。”她能听到雪花飞落的声音,赵长卿笑,“放心吧,我不冷。”的确是不冷,按欧阳师父说的,她习武的年纪已经大了,可是内功的进境非常迅速。赵长卿很难形容内功的感觉,就是觉着仿佛一股极暖的气脉,用意识来引导这种气脉按着筋脉流转,浑身就能暖烘烘的。而且,感觉到内力之后,她的力气明显更大了。好在,控制力气对于赵长卿并非难事。
赵长卿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笑,“外头落雪珠呢?”
“一点点的小雪珠,这眼瞅着过年,下了雪路就格外难走了。”
赵老太太摸摸赵长卿身上的衣裳,道,“这般冷,怎么还穿这薄披风呢?着了凉可不是玩儿的?”
赵长卿握住祖母的手,笑,“祖母看我这手,并不冷。要穿大毛的,反觉着热。”
赵老太太道,“以往我听你祖父活着的时候说,那些罕见的武功高手,寒冬腊月穿夏衫都无妨,我还不信。如今看你,果然是不怕冷的。”
赵长卿笑,“我也说不大明白,就觉着不是很冷。”
赵老太太笑,“可见习武是有好处的,强身健体。”又说,“今天阿宁他们学里考试,昨儿晚上我就交待厨下了,咱们吃面,浇得好羊肉汤头,讨得好兆头。”
赵长卿笑,“阿宁昨儿晚早早就睡了,说今年一定能得学里的奖励呢。”
赵老太太愈发欢喜,“凭这志气就比你爹小时候强。”
正说着话,赵勇带着老婆孩子们都来了,赵长卿站起身来,大家互相见了礼,赵勇笑,“孩子们念书的灵性都像他们娘亲,我那会儿上学一见到书就脑壳疼。”
凌氏抿嘴笑,“你倒说我,我有限的几个字都是跟母亲学的,要说像,也是像了老太太。”心里却觉着肯定是自家书香门第血脉的缘故。
赵长宁道,“其实我也是勉强脑壳不疼的。”
赵老太太哈哈大笑,赵长宇听不大懂,也有样学样的笑起来。赵蓉跟着凑趣,“大哥若今年得了学里的奖,可得请客。”
赵长宁大包大揽道,“一准儿没问题,就等我的好信儿吧。”
先不论赵长宁念书如何,只看他这模样就叫人欢喜。
待大家用过早饭,赵长宁叫上苏白,两人由赵勇请来的两个护院之一杨师傅送去了学里。自从请了两个护院来家后,来福就专心做起了家里的外管事,时常跟着赵勇出门。赵勇身边还添了个小厮,叫来顺的,并不是买的,是从庄子上挑上来的小子,年纪十八\\九岁,已经定下了老太太屋里丫环柳儿的亲事。柳儿年纪大了,她不愿外嫁,正好来顺的父母是管着庄子的,两相有意,便定了下来。
用过早饭,赵长卿过去主屋跟凌氏学着预备年礼,往年都会预备将军府一份,今年倒是免了。除了亲戚家,更有赵勇的同僚上官都要打点。母女两个比照着往年的礼单,一样样的再拟出新礼单来,待送礼前要看着装了车才算放心。
赵长卿道,“这些亲戚朋友同僚们也够爹爹跑几天的。”
凌氏道,“年年如此。待你弟弟大了,寻常亲戚族人家都能叫阿宁替你爹爹分担了。”每当此时,凌氏总会想起赵长卿的龙凤双生的兄弟。倒不是嫌弃赵长卿之类,只是想着长女这般能干,若长子未曾夭折,也将将顶门立户的年纪了。
赵长宇两岁半了,在炕上玩儿了一会儿就往炕下跳,白婆子忙接住他,生怕摔了。凌氏道,“别捣乱,好生在炕上玩儿。”
赵长宇道,“果果哥呢?我想跟果果哥玩儿?”这说的是梨果。
凌氏哄他,“一会儿你果果哥就来了。”再没有比小梨花姐弟这样机伶的孩子了,倒是,都是姓赵的,本是同族,凌氏倒不是有别的想头,或是嫌他们。只是,这姐弟几个实在是一个赛一个的机伶,叫人感叹罢了。小梨花儿和梨子,连带着杏嫂子,母子女三个都在包子铺忙,平日里没空管梨果。这梨果倒也是个老实脾气,老实是老实,该有的机伶一样不缺。因包子铺有赵长卿苏先生的股,再者,邻里间本就走的近些,哪怕是赵大那等烂狗屎一样的东西,因杏嫂子为人正派老实,小梨花儿姐弟几个是再正经不过的孩子,赵勇家能帮衬的也没少帮衬。因母亲兄姐都忙铺子的事,梨果在家没人管,他倒也乖觉,就常来赵勇家跟着苏先生念书识字。
苏先生现在只有赵长卿一个学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教梨果些诗书。赵勇凌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梨果就这样常往赵家来,母亲兄姐都没空管他,中午他还跟着苏先生吃饭。
好在从赵老太太到凌氏都不是刻薄人,多一个梨果不过多一付筷子罢了。
自从赵长宇会走了,梨果便常带着赵长宇玩儿,他还时常教赵长宇念两句千字文或是背两句诗之类,有一回凌氏听赵长宇念叨了句“床前明月光”,可是高兴坏了。想着梨果常来也不是没好处,有梨果带着赵长宇在苏先生那里,耳濡目染也得染上些书香气哩。
故此,凌氏待梨果颇是慈霭和气。
果不其然,一时梨果来了,行过礼后道,“大婶子,我带着阿宇去先生那里了。”
凌氏笑,“去吧。今天有新做的果子,一会儿我叫丫环给你们拿去。”
梨果又道了谢,就牵着赵长宇的小手走了。
见着梨果,凌氏又想到包子铺的事,问赵长卿,“上次小梨花儿来,我听她说好像要盘铺子什么的,怎么样了?”
赵长卿笑,“说是差不多了,那铺子在鲤鱼街上,三间的铺面,要价实在不低,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梨花儿姐还到八百两,卖家一分都不往下降了。这八百两把两年赚的银子都搭上了,过年我们三家就每家意思意思发了二十两的过年银子,梨花儿姐家里人多,她分了三十两。再有一事,她说铺子盘下来,没写她的名字,写的是我的名子,地契给我收着了。”
“赵大这个作死的。”凌氏轻声咒骂了一句,道,“修来这么个爹,也不怪小梨花儿不敢写她的名字。既写你的名字,你就收着吧。咱家不是那等没天良的人,就算写的是你的名字,这也是你们三人的铺子。”又道,“小梨花儿真正能干,这才三年就能盘下这么大的铺子,以后是再不必愁的。只可惜这样的好闺女,不知亲事上到底怎样啊?”
赵长卿道,“明年梨花儿姐及笄。凭梨花儿姐的本事,嫁到哪家真是哪家的造化。”
“话是这么说。只是家里拖累啊。”凌氏叹口气,“就凭她这个爹,等闲人家哪个敢娶呢。”
赵长卿笑,“若真是样样都好,梨花儿姐也不能嫁等闲人家。”
凌氏笑,“我怎么倒跟你唠叨起这些来。”
“母亲就是不说,我也都明白。”赵长卿道。
凌氏看她小大人似的,不禁笑道,“这一转眼,我闺女也大了。前几天你大舅母来呆着,说你二姐姐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二月。”
“这也太急了吧?明年二姐姐才十六呢。”赵长卿记得前世凌二姐可没有这么早出嫁。倒不是说没这么早嫁闺女的,只是,一些疼女儿的人家,哪怕早早定下亲事,起码也会放到十七、十八再出嫁。如今赵长卿颇识医理,女孩儿年长些再出嫁,于生育上也有利呢。
凌氏道,“我也说早。只是许家三公子明年十八,年岁不小了,又同你二姐姐透脾气。许大太太亲自过去求了你大舅母,男方都这样说了,又是亲戚家,你大舅舅素来好说话,便允了。”
赵长卿也无话可说了,道,“那明年就该轮到三姐姐定亲了。”
“是啊,明年是你三姐姐的将芨之年,亲事也快了。”
转眼孩子就长大,今年李百户家便送了很丰厚的年礼过来。
凌氏招待了李明宝半日,晚上又跟丈夫发愁,“说是亲戚,这年礼也厚重了些。我又把往李百户家的礼加厚了三成。”
赵勇道,“很妥当。”
凌氏道,“明宝这孩子瞧着倒也老实,生得人高马大。他妹妹明珠今年及笄,明宝比明珠大一年,过年就十七了,比咱们长卿大四岁。我总觉着年纪大了些。今天才说呢,二姐儿明年就出嫁。”
“二姐儿明年不才十六么?”赵勇也觉着小了些。
“是啊,许家孩子比二姐儿长两岁,可不就等不及了么。明宝这年纪上,就叫人发愁。”
赵勇笑,“还谈不到亲事上,你也愁得早了些。就算是定个年纪稍大的,咱们也不叫闺女太早出嫁,起码得留到十八上再嫁。”心里舍不得。
凌氏跟丈夫商量,“你觉着阿腾如何?”
赵勇沉默片刻方道,“阿腾这孩子是没的说,瞧着并不是没出息的孩子,心思清明,品性也不错。只是一样,你二嫂可不是好相与的。长卿小时候的事这才没几年,做外甥女同做媳妇可不一样,我不想闺女受那刻薄。”
凌氏叹口气,“我也是虑到此处。阿腾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待长卿也好。每个月来请安时,不见长卿还总打听。前些天长卿生病,他还多来了好几趟。都年轻过,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只是他娘那个脾气……”凌氏自己遇着了明白婆婆,何等福气,自然不想给女儿弄个歪缠的婆婆,故此对侄子的心思便有些犹豫。
赵勇道,“长卿明年才十三,咱们再多看看也不迟。”
凌氏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117章
赵长卿并不知道父母在给自己考虑亲事了,凌二舅带着凌腾来送年礼,赵家兄弟姐妹几个自然要来见过舅舅的。
凌二舅笑,“这才几天不见,长卿阿蓉愈发出挑了,阿宁阿宇也长高了。”
“阿腾也更加出息了。”凌氏笑着打听,“今年阿腾考的如何?”
这话问的就多余,只要一看凌二舅笑得那见牙不见眼的模样,也知凌腾考的差不了。凌腾倒是挺淡定,道,“侥幸得了个优等。”他一直是优等,且心性稳健,并不因此失态。
凌氏亦是欢喜,笑道,“什么是侥幸,你用心念了一年的书,端的是真才实学。”
凌腾笑,“姑母看我什么都好,倒夸得我脸都红了。”
凌氏笑,“不必我赞你都是好的。”
凌腾问,“阿宁年下考的怎样?”
赵长宁腆着小胸脯道,“不敢跟表兄比,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
凌腾赞道,“比去年有长进。学里那许多学生,能得奖励的,十中有一。”赞了赵长宁几句,又问过赵长宁功课。赵长宁都答了,凌腾对凌氏道,“阿宁的底子很扎实。”
凌氏自是眉开眼笑,“他只要用心念就行。”
赵长宁道,“我做什么都用心,念书用心,习武更用心。”
大家说笑了一回,凌腾打量着赵长卿笑,“妹妹的气色可算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有劳表兄挂念,我已经大好了。”
凌腾道,“我知你早就大安了,只是这生病不同别事,即使大安后,也得好生调理几月,才能养回元气。今冬我得了几盆梅花,想着妹妹是喜欢养花弄草的人,天冷了,你们女孩子也出不去屋,就带了两盆给你赏玩。”
赵蓉脱口笑道,“合着表兄不是来送年礼的,倒是来给姐姐送花的。”赵长卿何曾喜欢过梅花,赵长卿喜欢的是那等艳俗的蔷薇,以及香味浓烈的水仙。喜欢梅花高洁从来都是赵蓉,尽管脸上笑着,尽管的确想叫凌腾遂了心愿,赵蓉的心仍是酸得不成样子。
凌腾不动声色笑道,“送年礼倒在其次,主要是来给老太太姑母姑丈请安,看望表妹表弟。我是听说蓉妹妹屋里养着梅花的,卿妹妹屋里都是水仙,素净了些。再者,卿妹妹今年病了一场,也要好生休养,瞧着花花草草的倒能解闷。”
赵蓉连忙笑道,“我就玩笑一句,表兄又来这么一套,真是越发啰嗦了。”
凌腾一笑不再言语。
小丫环香儿来回禀花放在哪儿,凌氏笑对赵长卿道,“行了,既是你表哥送你的,长卿去看着把花摆放好。”
凌二舅笑,“阿腾跟着一道去吧,顺便跟你妹妹讲讲,这花怎么养。”又对凌氏道,“冬天的花格外娇气些。家里三姐儿要养,还给养坏了一盆,气得阿腾了不得。”
此时若再不明白凌二舅的意思,那就是个死人了。凌氏转而打听起凌三姐来,“三姐儿在家忙什么,现在她是大姑娘了,也少出来。”几个侄女中,因凌三姐嘴甜,以往凌氏还最喜欢凌三姐,后来凌三姐与赵长卿几次不睦,凌氏的心也淡了。就是凌腾每月过来请安,凌三姐也不一起过来。
凌二舅笑,“如今她也大了,过年家里这些琐事,有她帮衬着,你嫂子倒能轻省些。”
兄妹两个便说起儿女经来。
赵长卿却觉着自己是真的从前世凌腾与赵蓉的事情上放开了,这感觉奇妙而卑鄙,可是,她就是觉着,楚渝优秀胜凌腾许多,有楚渝这样优秀的少年对她这样用心倾心,她即便知晓自己配不上楚渝,但,她却可是坦然如同对待一个普通人那样对待凌腾了。
听着凌腾说如何照顾这梅花,赵长卿笑着应下,看向凌腾的眼中心中没有一丝波澜,还很客气的向凌腾致谢。两人说了会儿话,下了盘棋,中午用过午饭,凌家父子便告辞了。赵长卿下午就把凌腾送的梅花搬到了老太太屋里,赵长卿笑,“表兄好意送我,只是我屋里何曾少过花木?祖母这里宽敞,又时常有人过来说话,摆上两盆红艳艳的,过年也喜庆。”
既是孙女孝敬的,老太太再没有不收的理。
赵蓉憋着一口气,道,“好歹表兄亲自搬来送姐姐的,姐姐一盆不留都孝敬给祖母,孝心真是虔了。”若真是放在心上,珍惜还珍惜不过来,怎肯这样随意送人?不想赵长卿变得这般冷心冷意!
赵长卿淡淡一笑,“两盆花而已。”
赵蓉终于不再说话。
凌家父子回了家,凌二太太笑道,“说妹妹家不是外处,你们也忒实在,一个个喝得醉头醉脑。”
凌三姐已打发丫环去取醒酒汤,念叨道,“幸而一早就预备着了,爹爹和阿腾都一人喝两碗再去睡觉。”
凌腾笑,“已经在姑妈家喝过醒酒汤了。我只喝了两盏,并不觉着醉。”天生一沾酒脸便红。
凌二舅笑呵呵地,“又不是外处,多喝几盏有甚要紧。妹妹家的酒很是不错,我与妹夫也许久没喝过酒了。今年阿宁考得不错,还得了学里十两奖励。孩子们都有出息,说着说着酒便多了。”
凌二太太一一听了,对凌腾道,“阿腾,你学里同窗送了些年礼来,今天实在不巧,偏生你们父子都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苦留不住,那孩子喝了盏茶就告辞了。”
凌腾忙问,“是谁?”
“说是上回你送参给他的那个。”凌二太太道,“姓林的,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比你大两三岁的模样。”
“是林皓。”凌腾道,“他家里本不大宽裕,娘不该收他的东西。”
凌二太太叹,“他都送来了,我不收能怎么办?倒叫他面儿上不好看。要不咱们再备份东西,有来有往,也是常法呢。”凌二太太为人虽泼,对儿子的同窗朋友向来礼数十足。这个林皓凌二太太是知道的,家里就一个寡母了,守着一二百亩薄田过日子,平常日子也还过得。林皓念书极有天分,年年在学里拿优等。他这寡母前些日子生了场急病,要喝独参汤,把家里存的银子花了个精光,林皓都急得要卖地了。凌腾知晓后就从家里拿私房买了两株参送他,叫凌二太太知道后一顿念叨,倒也没再说什么。
说到林皓,凌腾心下一动,一拍脑门儿道,“我怎么忘了这事儿!娘,我再往姑妈家去一趟。”
凌二太太忙问,“这刚回来,你又去做甚?”
小丫环正端来醒酒汤,凌腾接了一碗一口灌下,酸得直皱眉,道,“娘怎么忘了,我听说卿妹妹的先生医术非常高明,连她家老太太膝盖顽疾都治好了。救人总是积德的事,这位苏先生虽不是大夫,若便宜,请她去给林太太把一把脉息,若能治好了,岂不是一件天大好事?也不枉我与林皓同窗相交一场。我这就去求一求姑妈,若能早些把事定下来才好。”
凌二太太拦了道,“今天喝成这样,你老实的在家里歇着,别跑来跑去的着了风。林太太又不是病了一日两日,明天再去你姑妈家求人不迟。”
凌腾道,“明天我已约了同窗去族学先生家,哪里有空?我这去去就回。”说着穿上厚氅,出去叫了小厮就跑了。
凌二太太直叹气,“也不知道随谁,怎么这样的傻热心肠。”
凌二舅笑,“本是积德救人的事,他愿意去忙,你就叫他去吧。难道似老等死窝在家没人理的书呆子好。”
凌二太太道,“那也不必这样实在。”
凌二舅一笑,不与妻子争口舌。他家里并非大户人家,这些关系往来就少,以后能帮到儿子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同窗交往的好了,说不得就有大用。人热心一些,并没亏吃。
凌腾去而复返,倒吓了凌氏一跳。听凌腾说明缘故,凌氏一面拿帕子给他拭汗,一面道,“多大的事,这么大风地的又跑一回,吹着风可如何是好。”
凌腾早不习惯这般被当成小孩子照顾,不过,凌氏待他素来亲近关心,凌腾温顺一笑,“早我就有了这个念头,一直东忙西忙的忙些没用的事倒忘了。虽不关咱们的事,我那同窗实在是孝顺之人,他母亲拉扯他非常不容易,这才冒昧的想求一求苏先生。”
凌氏笑,“我令人请苏先生过来,咱们商量商量。苏先生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你是热心肠,也得听一听苏先生的意思。”
“姑妈说的是。”
苏先生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道,“天下没有必能治愈的病,我也只能帮着看看,能不能医,要怎么医,现在不能保证。”
凌腾忙道,“先生能出手诊治,凌腾感激不尽。先生何时有空,我来接先生。”
苏先生笑,“我如今只是兼着长卿的课业,如今年下,她也没空念书,我是有空的。你把你同窗那边安排好,再来接我就是。”
凌腾再次道谢。
苏先生医术到底如何,凌腾不通医术,自然无从判断。不过,苏先生诊脉后开了付便宜的方子,便令林太太大为展眉,倒是林皓面露忧色。苏先生见状道,“天下的药,各司其职,不在贵贱。先让你母亲吃三天,若不见效,你再来找我。”
林皓连忙道,“有劳先生了。”
林太太轻咳两声,笑对苏先生道,“这孩子念书念笨了,总觉着有参的就是好药。我喝了这些参汤子,命倒是捡了回来,只是这样缠绵着,更觉难受,还不如死了痛快。”
林皓焦急道,“母亲莫这般说。”
苏先生道,“太太把心放宽,你只是积劳成疾一下子暴发出来,病方显得重了些,体内并无痼疾。只要放宽心,慢慢调理,总还有几十年好活。看林公子正在念书的年纪,你不好生宽心养病,林公子挂心。林公子你愈是挂心你母亲的病,你母亲愈是担忧你因她的病分心耽搁课程。趁着年下,好生养病吧。”又对林公子道,“医嘱我都写上面了,你母亲的饮食上,你细心着些。”
林家母子都应了。
苏先生开了三天的药,到第三天下晌,林皓又去了一趟凌家,欢天喜地的一通感谢凌腾,“真是神医!我母亲气色好了许多,夜间也咳的不那般厉害了。凌兄,若便宜,可否明天带我去拜访苏神医!我想请苏神医再去给我母亲看一看!”
凌腾也替他高兴,笑,“这有何难。明天你早上到我家,我们一道去请苏先生。”
林皓欢喜的应了,回家后林母问,“凌公子同意了?”
林皓笑,“凌兄荐来的先生,他行事素来周全,定是一帮到底。”
林母笑叹,“凌公子真是好人品,真正记挂着咱们,才会荐了这位苏先生来。虽是女子之身,却有这样高明的医术。咱家虽贫寒,也该备些简单的礼物去拜谢苏先生。”
林皓笑,“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母亲尽管放心吧。虽是些土物,也是咱们的心意。”
林母又问备了些什么,林皓说了几样,林母又叫添了一二,叹道,“苏先生不是大夫,是人家的坐馆先生,想来家中亦不富裕。只可惜家中银钱被我这场病折腾个精光,幸而我死拦着你没卖地,待明年打了租子,定要好生谢一谢人家。”
林皓沉默片刻,道,“科举之路向来不好走,倒不如另谋生路。儿子自觉不比人差,总能赚些家当来养活母亲。”
林母叹道,“科举虽不好走,却是最好的路了。你若念书平平,我也不会一棵树上吊死的叫你去念书。你既有这天分,浪费了未免可惜。你看那些商贾之家,富则富矣,见着秀才举人到底低人一头。何况,此关乎后世子孙,现在苦熬几年,若你将来有出息,这几年的苦也不算什么。我自认不是那等吃不得苦处的人。”
林皓低头受教。
待得第二日凌腾林皓到赵家时,凌氏道,“苏先生带着长卿已经去复诊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二人急手慌脚的赶到林家时,苏先生已经开好了方子,林太太满心歉意,“家里没有好茶,只得请您二位喝一杯白水了。”
赵长卿是跟着过来学把脉的,笑道,“太太这病,喝茶反不好,白水最养人。何况,您家这处叫甘泉胡同,水好吃是出了名的。”
林太太笑,“这倒是。这巷子还有个名儿,叫豆腐胡同。皆因水好,做得好豆腐。”听到脚步声,林太太见儿子回来,后头还跟着凌腾,笑,“走两茬子去了吧。”
凌腾见到赵长卿,微微吃了一惊,“妹妹怎么来了?”
赵长卿笑,“我跟先生来学着把脉。”她同苏先生学医也有几年了,能把脉的就是家里这几人,所见病症有限。如今既有机会,苏先生就带着赵长卿出来见习。
林太太笑,“赵姑娘这样小小年纪就已通医术,可见了不起。”同儿子说,“赵姑娘是凌哥儿的表妹,也是苏先生的学生。”
林皓一进屋就看到了赵长卿,赵长卿为出来方便,穿了身玉青色的男子长衫,腰间勒了寸宽腰带,头上束了玉簪,不过那俏生生的模样显然与男孩子是不一样的。凌腾倒是见过几遭她男装打扮的,心下深觉俊俏。林皓先时就觉着这位小后生实在太过俊俏了些,一听母亲说竟然是位姑娘,脸腾的就红了,连忙作个大揖,“赵姑娘。”
赵长卿从容的还一礼,苏先生道,“新方子已经拟好了,喝三天后,我会再过来。”说着就起身告辞。
林太太苦留吃饭,苏先生笑,“待太太的病大安后我再来打扰是一样的。”
林太太要亲送出门,苏先生道,“外头冷,太太在屋里好生养病吧。”
林太太便命儿子送苏先生师徒出门。
凌腾与林皓回来后又坐了片刻也便告辞了,林皓先去铺子里抓了药回家,又张罗着烧午饭,林太太给儿子布了一筷子菜,笑赞,“苏先生非但医术高明,架子也不似寻常大夫那般大。”
“是啊。”林皓道,“我先时没见识,还疑苏先生的医术。她挂念着母亲的病,这一早就来了。”
林太太笑,“你也是,见着人家姑娘脸红什么。”
林皓已经镇定下来,笑,“我先时没看出她是个姑娘,还多瞅了几眼。母亲一说,很觉着失礼,脸就红了。”
林太太一笑,并不多提。儿子明年也十六了呢,只是林太太并不想早早为儿子定下亲事,一则如今功名尚无,定也定不到好人家,倒是委屈辱没了儿子。二则,太早成亲也分心,起码待儿子考得秀才再定亲事才妥当。
赵长卿苏先生坐车回家,路上倒遇一熟人——楚渝正要往欧阳师父那里送年礼。
楚渝往赵家车上看一眼,楚将军问,“怎么了?”
楚渝坦诚道,“是卿妹妹。”
楚将军噎了一下子,道,“不过是赵家马车罢了。”大冬天的,人家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哪里就能看出车里的人是谁。
楚渝道,“感觉得到。”
楚将军暗骂:娘的,感觉得到!看这混账似要通灵了!
楚渝哪怕小宇宙爆炸估计也没隔着严严实实的车厢,感受到车厢内是谁的本领。他是听到了赵长卿同苏先生在车里说话的声音。
楚渝到了欧阳青峰那里就更肆无忌惮了,当着老爹的面儿便作死的打听,“师父,我师妹已经送过年礼了吗?”
欧阳青峰道,“是啊,你倒落在了师妹后头。”
楚渝又问,“师妹现下如何了?武功学的可好?”
欧阳青峰看向楚将军,很谦虚的请教,“孩儿他爹,我是如实相告,还是你严父正一正家法威风?”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18章
凡事有一利自有一弊。
譬如,楚将军承认欧阳青峰的武功十分了不得,就是他自己,也远不是欧阳青峰的对手。儿子能得这样的师父传授本领,虽然儿子当初险些被偷,但,总得来说,楚将军还是觉着儿子很有福缘的。
但,欧阳青峰这脾气就相当的令人无语了。
其实在楚将军的记忆中,虽然儿子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但,如果好生教导还是能教好的。要命的是,儿子遇到的师父不是仁义礼智信的孔老夫子,而是欧阳大侠。自从儿子四岁拜了欧阳青峰为师后,就由一个正常淘气小孩儿一路狂飙为大惫赖。
这要说起不要脸皮来,任谁都没法子。
楚将军实在很想表演当庭教子,就是担心被欧阳青峰笑话。这事儿以前就出过,楚渝自小便不是那等听话的孩子,没少挨老爹教导。有一回欧阳青峰瞧见了,欧阳青峰可见是瞧了稀罕,非但不劝,还一面叫好一面命人备下好酒好菜,竟拿他们父子下酒。
实在叫楚将军……
如今,欧阳青峰一手捏着个青花瓷盏,一面含笑问他,“孩儿他爹,我是如实相告,还是你严父正一正家法威风?”
楚将军纵使手心儿发痒也强按了下来,面不改色将球踢回去,道,“随你吧,孩儿他师父。”
欧阳青峰半点不觉为难,便同楚渝说起赵长卿的习武进度来,“真奇才也!她如今习武虽年纪大些,我教她行气运功,任督二脉竟毫无阻碍。”
“竟有这事?难道那一跤不仅跌出天生神力,还摔通了任督二脉?”
欧阳青峰哈哈大笑,“何必追本溯源?天既有赐,长卿又遇着为师,想是本门光大之兆。”
楚渝跌足叹道,“可惜今年不能糊弄着她出去玩儿了。不然我们一起跑马打猎,何等自在。”
欧阳青峰似笑非笑,“你就别白日发梦了,先时不过没提防你罢了。上回你来我这里,长卿正在听我讲武功,一听说你来了,她兔子一样就从后门走了,害我武功也没教完。”
楚渝笑,“真是个傻丫头,说自此不再见面,还真不见面了。她又不是男人,用不着一言九鼎。等什么时候我专门跑到她跟前,看她怎么办?”
楚将军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磨着牙,喝一声,“楚渝!”
楚渝哈哈一笑,“我说笑呢,爹,你别当真啊。”楚将军脸色刚刚回暖,就听楚渝道,“要是万一我跑那傻丫头跟前,她似见鬼一样转身就跑,我多没面子啊。”
楚渝自己笑了一阵,兴致勃勃的问,“师父,那傻丫头学武功很快吧?”不待欧阳青峰回答,楚渝便道,“我以前教她剑法,她一学就会,还刺得很准。我问她怎么刺得那么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我绣花的时候错一针花就不好看了,绣花都绣不错,使剑这么大个物件,想错也难啊。”
楚渝原是笑的,说着说着忽又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声悲切,泪流满面。欧阳青峰实在受不了,对楚将军道,“将来你我死了,估计阿渝也不能这样哭一回。哎,我实在太感动了。我的大弟子竟然是个情种。”
楚将军忍怒斥道,“赶紧给我闭嘴!”
楚渝嚎道,“老婆不给娶,哭也不叫哭,你干脆憋死我算了!”又哭,“爷爷啊爷爷——”
欧阳青峰凑过去悄声问楚将军,“令尊大人来了?”
楚将军忍怒,“家父早逝。”事实上楚将军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亲爹,他是在族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上赶着认亲认到了兴国侯府上,先老侯爷便收他做了个亲卫,自此发迹。
欧阳青峰从楚渝寒的打个哆嗦,叹口气同楚将军道,“那你今年年底可要好生祭一祭你家老爷子。”就给楚渝这种嚎法,老爷子在地底下也安生不了啊。
楚将军一记手刀劈下,楚渝算是彻底安生了。
楚将军也没什么心思同欧阳青峰寒暄了,欧阳青峰倒是劝他,“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你放宽心吧,小孩子家,闹两回就败性了。没事,我早看出来了,他这是讨打着。回去狠狠揍一顿,就老实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顿改不了,你就打两顿,两顿改不了,你就打三顿。不能心慈手软,从你军中大牢弄两个牢头,把十大酷刑一样挨一样的……”
楚将军忍无可忍,“我这是亲儿子!”
欧阳青峰拍拍楚将军的肩,同情万分滴,“心慈手软最要命了,唉,儿子就这样,不好也不能弄死他。像我收徒弟,哪个不好直接宰了,另收新的就是。要不,你再另生一个吧……”
我怎么叫儿子拜了这么个混账做师父!楚将军内心愤愤,扛着儿子回家去了,并深恨自己腿长,干嘛要来给欧阳青峰送年礼,真是没事找虐!
楚将军憋着一口气回家,也没再揍楚渝一顿,倒是楚渝在家很乖觉,就是他爹朝他面色不善的冷笑两声,楚渝没继续作死,反是恢复以前的嬉皮笑脸道,“我就是憋狠了,一时不痛快就哭了出来。爹,你别担心,我哭两哭就没事了。老话还说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伤心还不兴哭一哭了,憋在心里倒憋出病来,岂不令父母担忧。”
楚将军道,“听你这话,当真得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呢。”
楚渝笑,“哪儿能,我要是明白,早听爹你的话娶个大家闺秀来着,能那般没眼光的看上个傻丫头么。爹,你看年下宴请的名单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楚将军大致瞧了一遍,点头,“就照着这单子下帖子吧。”
楚渝应下。
楚将军打算跟儿子讲些择妻道理,便问,“赵姑娘可懂得这些宴客来往之道?”
楚渝道,“什么不是学的?只要不是笨蛋,有婆婆教着,什么都学得会。”
楚将军又道,“你现在瞧着她好,待日后她颜色不再,你就知道有一门显赫岳家的好处了。”
楚渝道,“叫爹你这样说,皇家公主们都不用嫁人了。”谁家能显赫过皇家去!
这种大人说一句,倒霉孩子顶一句的郁闷事,楚将军就是个面团也得发怒了,何况,楚将军一点儿不面,但也只是微怒,“就凭你为个女人便忤逆父母,可见是祸水无疑!”
“可不是。爹你赶紧给我娶个不是祸水的吧,那才是咱们家的福气呢。”眼见老爹要火大,楚渝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楚将军脸上一冷,楚渝忙道,“我腰疼我腰疼。”见他爹脸上稍缓,楚渝接着嘀咕一句,“又不肾虚,哪里来的腰疼。”
楚将军又要恼,楚渝捧起一纸公文道,“爹,你看这样拟可好?”
楚将军只得暂把火憋回去,细看过公文,点点头,“就这样发下去吧。”
楚渝应了,楚将军道,“宋侍郎的长女也是文武双全的女孩儿。”人也厉害,不怕管不住楚渝。
楚渝道,“宋姑娘自然好,不过爹你真有胆量。宋姑娘小时侯就能把景惠长公主坑一头,大了更了不得,二皇子都给她闹得妻离妾散,二皇子自己也被陛下打发到封地上。宋姑娘嫁了我,我若不留神得罪了她,到时候闭了眼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
楚将军怒其不幸恨其不争道,“莫不是你连个妇人都辖制不住?”
“宋姑娘这样的,爹你辖制的住?”楚渝道,“你别以为嘉让为人大大咧咧坦荡豪爽,就把他妹妹当成与他一样。再说,李睿做生意的本钱就是宋姑娘出的。宋侍郎的手都没敢伸到西北来,宋姑娘这胆量这气魄,我可不敢娶她。爹你就是想给我娶个好媳妇,也得想一想自家儿子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人家。”
“李睿那样精明的人,尚给她驱使。我除了出身,也没比李睿强到哪儿去。到时弄个女强男弱,你儿子可有面子呢。”楚渝道。
楚将军本身也有些憷太厉害的女人,道,“你大舅家的三表妹……”
“少来,当初母亲倒愿意阿越嫁给大舅家表哥,大舅母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家里闺女没人要了,又想起我,难道我是收破烂的!”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楚将军斥道,“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掌嘴了!”什么破烂,毕竟是舅家表妹!
楚渝哼哼两声不再言语,楚将军看他一门心思就是赵长卿了,问,“宋姑娘你自觉配不上人家,你表妹你又嫌人家,莫非世上就赵姑娘好?”
“看爹说的,世上比卿妹妹好的多了去,只是我就喜欢她罢了。”楚渝看他爹愿意跟他讨论一下婚姻问题,连忙借机道,“爹你别瞧不起人,你也听我师父说了,卿妹妹可是难得的习武奇才。你总说,可惜不是个男子,你怎么不想想,待我娶了她,你孙子以后能继承她娘那一身神力,以后还有什么可愁的?你孙子再传到你重孙子身上,你重孙子传到你重重孙子身上……惠及咱家子孙后世,难道不比娶什么表妹好上一千倍?”
“爹你也别说什么门第不门第的,咱家难道是侯门世族?不过从爹你这儿发迹而已。这官场上,起起落落的事多了,就是咱家,若不是帝都有舅家为援,咱家也不能在边城这样安稳。爹在边城已经八年了,从千户过来到如今正二品边城守将,还能再待几年?再退一步说,咱家毕竟根基薄些,将来一旦外公退下来,父亲恐怕也要回帝都。咱家在边城经营数载,我将来去东南去西南或是去地方,再回边城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恐怕也没有爹你这样的权位,娶那些高门贵女,且不说能不能娶到真正好的,她们过惯了那些精致舒适的日子,能不能跟着我宦游为官?就是娘亲,对爹你一心一意,可也只生了我跟阿越两个。呐,这又是卿妹妹的好处,她本就是龙凤胎,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我跟阿越也是龙凤胎,将来说不得我们生个三五对的龙凤胎呢。”楚渝是有的没的,只有好处都往赵长卿那里扯。楚将军实在听不下去,抬脚就往外走,楚渝喊他爹,“爹,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楚将军头都不回的说了一句,“堵心,不说了。”抬脚出门了。
楚渝勾唇,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119章
赵家这个年依旧过得很热闹,到了上元节,赵长卿依旧如往年那般同苏先生李家姐弟凌腾等带着一堆孩子们去灯市赏灯。
只是,赵长卿今年没去灯楼上做诗抢彩头,待得尽兴,大家便一道回家了。
赵长宁问,“姐,明天咱们去欧阳师父家不?”
赵长卿笑,“不是昨天已经去过了吗?”元宵节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去了。
赵长宁悄悄问,“姐,你是不是跟楚大哥吵架了?”
赵长卿脸上微黯,哄他道,“楚公子要娶媳妇了,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知道不?”
“为什么啊?难道娶了媳妇,他就不能跟咱们来往了吗?”
苏先生叫了赵长宁过去,低声教导了他几句,赵长宁才乖乖的闭了嘴。
赵蓉盯着赵长卿瞅一眼,心下颇觉不可思议,难不成赵长卿竟然对楚渝动了心?这心也忒高了些吧!真是重活一回,当刮目相看了!
赵长卿根本没心思理会赵蓉,回家后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安歇了,第二天赵长卿便没出门,晚上握着卷书消谴,就听房顶有轻微的脚步声,赵长卿脸色一凛,放下书掀开腿上搭着的薄被下炕出门,刚到院中往房顶望去,没看清什么人就见一个黑色物件嗖的落到自己怀里。
赵长卿吓一跳,她现在还没飞檐走壁的本事,见永福永禄都跟了出来,赵长卿又往屋顶瞧一眼,抱紧怀里的东西,道,“没什么,回去吧。”
回到屋里细看才知自己接的物件是个黑皮包袱,打开来,里面还有个匣子,匣子里再打开,是个小些的匣子,小匣子再打开,是小小匣子,赵长卿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见状大怒,“这杀千刀的小贼!”
永福道,“我来为姑娘打开吧。”
赵长卿道,“不用,我自己来。”除了那家伙,也没人这么深更半夜翻墙上房的来送她东西。打开到第九个匣子,里面放着一盏晶莹剔透五彩流光的琉璃灯。永福赞叹,“这灯可真好看。”
尽管心下已猜了出来,真正看到东西时,赵长卿仍觉着喉咙发干心跳加速,浑身上下都不大对劲了。赵长卿自觉是个十分保守的人,这时候大脑似不受控制,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嘴里要说的话完全不似她这个说出来的,她竟然结结巴巴的说了一句,“好看是好看,就,就是中看不中用,挂一宿就是,明天再,再,再还人家。要是有本事的人,送东西也光明正大的送,这样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似的,我才不稀罕。”后头几句才顺溜了,依旧羞的腮上尽赤,压倒桃花。
楚渝在外头吹着小寒风,心说:不稀罕你还挂一宿!哼哼!
永福不敢多言,只是将琉璃灯点上,赵长卿眼睛从那灯上拔不出来,再没心思看书了,心里呯呯跳一阵,勉强平静下来,嘴里干巴巴的吩咐永福,“叫永禄嘴严实些。”
永福低声应了,笑,“姑娘放心,永禄不是多嘴的人。”
“那就好。”打发丫环们下去。
赵长卿看了一夜的灯,第二天精神委顿的将这事悄悄同凌氏说了,又把凌氏吓个好歹,直念叨,“这还没个消停了。”
赵长卿心下有数,已恢复了镇定,道,“母亲只管放心,我打发人给楚姐姐送去,这事不干咱家。”
凌氏道,“这也好。”又偷偷问闺女,“你没再跟楚公子见面吧?”
“没,我说了不再见面,就不会再见的。”赵长卿态度非常坚决,凌氏稍稍放心,叹道,“可惜你年纪小,不然给你定一门亲事才好。”
赵长卿没说话。
晚上凌氏跟丈夫念叨了一回,“你说楚公子是什么意思?总是来招惹咱们长卿。”
赵勇问,“把琉璃灯送给楚公子送回去就是。”
“长卿已打发人送到楚姑娘家去了。”凌氏直叹气,“若叫人知道,咱们长卿的名声就坏了。”
赵勇叹口气,“看看再说。”
楚将军都派了人在楚渝身边,虽未近楚渝的身,也知道楚渝送东西被退回的事,楚将军心下大快,暗道:这赵姑娘倒是个正经姑娘。
二月间参加过凌二姐的婚礼,正经姑娘赵长卿又得了一差使,给凌三姐的及笄礼做赞者。
赵长卿今年也十三岁了,她生得个子高挑,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发育了两年,很有些青春少女的模样,何况肌肤莹润,长眉杏目,瑶鼻桃腮,五官清丽,只略一打扮便比满头珠翠盛妆打扮的凌三姐强出三条街去。
凌三姐半是抱怨半是嫉妒,“妹妹今天定要抢我风头了。”
赵长卿笑,“这话冤枉,二姐姐及笄时也是我做的赞者,三姐姐眼瞧过的。我若不收拾的干净整齐些,岂不是要落了姐姐的面子。”
梁大姐笑,“许久不见,卿妹妹愈发出挑了。”
赵长卿笑,“三姐姐打趣我倒罢了,梁姑娘也打趣起我来。”
梁大太太是凌二太太的娘家亲嫂子,也是听说过赵长卿的,笑道,“这位就是卿姑娘吧?这模样可真是水灵,可有人家了?”
凌氏心下不悦,笑,“我这丫头还小,倒是梁大姑娘,我听说比三姐儿还大一岁,定有哪家?”
梁大太太脸上微窘,“我倒不急,还想多留她几年。”
凌氏似笑非笑,“梁大太太都不急,我就更不急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长卿还小呢。前些天我经过鲤鱼街,见着卿丫头的铺子,好生宽阔的铺面,生意也好。”如今,凌二太太两只眼睛就关注赵长卿的私房产业来着,心下觉着赵长卿着实能干。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凌二太太瞧她如同瞧金元宝的眼神,忙道,“二舅母可别这样说,那又不是我的铺子,不过是侥幸占了几分股,其实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别人经营。”
“你既有股,那就有你的份。”凌二太太笑,“只是我看那是三间的铺面,怎么只用了一间半?”
赵长卿笑,“如今卖包子和卤肉,有一间半也够用了。留出另一间半来,打算卖果子的,只是还没收拾好,故此暂且未开张。”
凌二太太笑,“这么说是要做成两间铺子?”
赵长卿笑,“暂且这样打算,就算不做成两间铺子,原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隔出来租出去,一年也有些租金收,比白放着强。”
凌二太太笑,“很是。”
赵长卿不欲再说自己的事,转而对凌大太太道,“上元节我们去逛灯市,先是遇着大姐姐大姐夫,走一会儿,又遇着二姐姐二姐夫。明明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姐夫还要叫了二姐姐出门看灯。最可怜四妹妹,见着我们急忙说,‘卿姐姐,我跟你们逛吧,我可不跟他们逛了’。”
凌四姐道,“以前大姐大姐夫出门就总叫着我,好在那时还有个二姐在一起说话。自从大姐嫁了,二姐出门也要我跟,要不是我机伶,还得给他们丢了呢。”
凌大太太直笑,“你们这些丫头,就知道笑话你姐姐们,你们也有这天。”
凌二太太道,“谁有大嫂的福气足,上元节丙个女婿争着给你送礼。你们大伯娘收礼收得手都得软了。”后一句是对女孩儿们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时凌大姐凌二姐都来了,男人们自有凌家父子招待,姐妹两个,尤其新婚中的凌二姐,可是被好一通打趣。好在凌二姐是个心宽的性子,何况她同许涣的确感情极好,故此只是唇角微微翘着听了。
梁大太太又问凌大姐,“可有喜信了?”
赵长卿真心觉着,梁大太太这张嘴不知道怎么生的,就天生的讨人嫌。凌大姐嫁过去一年多,因她温柔和顺,同婆婆丈夫关系都好,就是一样,一直没喜信。梁大太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二太太都觉着不妥,笑,“孩子们还年轻,急什么,大姐儿今年才十八。”
凌大姐面上微微一红,并未多说。
赵长卿是学过一点医书的人,她倒还没历练出一看就能看出人有没有身孕来,不过,凌大姐走路行动比往常要更加和缓小心,又观凌大姐气色并不似往常,赵长卿心下有数,并不说破。不过,虽赵长卿不多嘴,在席面儿上吃饭时,凌大姐一闻荤腥便脸色大变连连干呕的模样,过来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凌大太太,高兴的声儿都变了。凌二太太也为凌大姐高兴,吩咐丫环道,“捡几样素淡的菜,给大姐儿拿到屋里去吃。”
凌大姐笑,“二婶,我没事。”
凌大太太笑,“如何没事?我看你就是有了喜信儿。还是你三妹妹旺,偏今天就显出来了,你这傻孩子哟。”
大家又是一通欢喜热闹。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一日,赵家一家告辞时,许涣还特意过去打了招呼,“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妥当。”扶着赵勇上了车,又说,“表弟表妹有空过来找你们二姐姐玩儿,她在家里也闷得慌。姑妈,您走好。”
路上时,凌氏就忍不住说,“涣哥儿就是懂事。”
赵勇笑,“大郎只是腼腆些,心都是一样的。”说的是凌大姐的丈夫,陈大郎。
凌氏一笑,“也是。大郎待大姐儿,那是再体贴不过。”今天知道凌大姐有了身子,陈大郎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叫人好笑。
许涣为人八面玲珑,善交际,嘴也甜,何况是内侄,同凌二姐现在是蜜里调油。在凌大舅凌大太太心里,也是二女婿更体贴一些,不过,大女婿也是个实诚人,故此,一家子和和美\\美,凌大太太这两年说起话来都带着笑影儿的。凌三姐及笄礼,凌大舅一家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诚心诚意的帮着张罗,两房的关系如今倒格外融洽了。
凌二太太晚上感慨,“四姐儿还小,大嫂的事儿完了大一半儿,看大嫂如今的气色,就知道心顺意顺,这也是大哥大嫂的福气了。”
凌二舅笑,“二姐儿的亲事,今年也定下来吧。”
凌二太太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急。可是,上头大姐儿二姐儿比着,陈家大郎是吃公家饭的,职虽不高,油水是少不了的。许家涣哥儿更不用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家里也是大宅子住着,丫环婆子围着。咱们三姐儿,怎么也不能比两个姐姐差吧。可你看跟我打听的这些人家,没一个叫人欢喜的。”又抱怨起来,“更有可气的,今天倒有许多人打听长卿。”
凌二舅笑,“长卿年纪小,也只是一打听罢了。”
其实让凌二太太不忿的是,打听赵长卿的人家明显比打听凌三姐的人家都要有档次。凌二太太酸溜溜道,“只看涣哥儿跟二姐儿这般投缘,就知姑舅做亲的好处了。”
凌二舅道,“儿子的事不急,我正经跟你商量,我是想着给三姐儿寻个读书人家儿的。哪怕家境寻常些,我也喜欢读书人。”
凌二太太皱眉思量一会儿,“没读书人家儿跟我打听闺女啊。”
凌二舅到底是一家之主,小事上都由妻子拿主意,大事他也是思量过的,凌二舅笑问,“在官学念书的学生如何?”
凌二太太道,“若是在官学念书的,我是乐意。只是,也得看人品家里,只要人有出息,哪怕贫苦一些,咱们咬牙多陪送闺女就是。她熬上几年,总有好日子。”
凌二舅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凌二舅道,“待我问问阿腾。”
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凌腾真的是尽心尽力,父母有问,凌腾想了两日,道,“爹觉着,林皓如何?”
凌二太太立刻道,“那也太穷了些。”
凌二舅向来很相信儿子的眼光本领,没理妻子的话,道,“具体说一说。”
凌腾道,“林皓今年十六,正好比姐姐大一岁,他成绩一直很好,比我早入官学,年年拿优等,就是家里贫寒些,其实也有一二百亩田地,只是上次他母亲生病,喝独参汤,把家里的银子都折腾光了。我们时常来往,听他说,明年就想下场一试的。就是学里先生,也说他能试一试。就是林皓这个人,也不是那等不通外务的书呆子。林太太的病已经给苏先生医好了,林皓侍母至孝,他母亲把他拉扯大也十分不容易。爹娘只看卿妹妹的祖母,我看林太太十分明白道理,跟赵家老太太差不多的人。”
凌二舅心下已有几分愿意,道,“赵老太太可是个明理人,原本你姑妈没嫁人时,赵老太太带着你姑丈住正房,你祖父祖母是想着,你姑妈成亲大约是要住西厢或东厢的。谁晓得他家老太太叫我们比照着正房量的屋子尺寸,自己搬到了后头院子住。你姑妈嫁过去没半年,老太太就叫你姑妈管家了。这些年,你姑妈日子何等痛快,你姑丈如今也是六品官身了。”
凌腾道,“我也这样想。要我说,这门亲事,现在提是林家不如咱家,待林皓功名得中,姐姐想找这样的亲事可不容易。”
听着父子俩说话,凌二太太又心动了,问,“你说的这样好,那林家的意思呢?”
凌腾道,“去年林太太生病,身子就不若以往了。我看,林太太也是想早些给林皓成亲,也有个照顾林皓的人。就是林皓自己,未尝没有早些娶亲服侍母亲的念头。亲事就在这两年,我打听打听就是,若是有门,我再跟娘说。”
凌二太太笑,“好。你可得放在心上,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不看贫富,只要人好就成。”
凌腾笑,“姐姐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样,如今姐姐大了,我跟林皓关系也好,他不是那等攀慕富贵的小人,何况咱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若婚事成了,可得叫姐姐收敛着脾气些。”
凌二太太啐道,“你姐又不是老虎!要都像你这傻蛋,日子就不用过了!”
凌腾一笑,“我寻机问问,娘你就等着听信儿吧。”
林太太对凌家的感观当真不差,因苏先生治好了林太太的病,林太太带着林皓亲自往赵家致谢。一来二去的,两家就认识了。林太太跟凌氏不大谈得来,她跟赵老太太很说得来,两人都是寡妇带着儿子,尽管如今赵老太太儿孙满堂,两人说起话来依旧很有共同语言。
林太太常来常往,也不是没好处,她身上的一些小毛病,给苏先生随手治治,都有缓解。林太太是真喜欢赵长卿,尤其赵老太太还是个卖瓜的,跟人说话没别的事,就是夸自己孩子,主要就在赵长卿身上。如何孝顺,如何手巧,这都是有物证的,林太太也赞,“大姑娘针线没的说,就是我这做老了的,也不如她灵秀。”就是厨艺也是通的,林太太时常来,偶尔赵长卿做了点心,还常送林太太两匣子拿回家吃。而且,还通文识字,打小念书的。
林太太从不以贫寒为耻,只是如今真是深悔自家条件有限,儿子前程不定,如何配得上人家闺女。
凌腾一点是没料错的,林太太经过去年一场大病,身子再怎么调理也不如以往了,而林皓读书的事不能耽搁,林太太的确已经动了给儿子相看媳妇的心。
赵长卿虽好,林太太也很喜欢,但,赵家的家境,赵长卿的年纪,林太太根本开不了这个口。倒是凌腾半试探的提及自己姐姐,林太太颇是动心。
林太太动心不是没理由,凌腾本身的人品,林太太是真正经过见过的,再说赵家,凌氏是凌腾的亲姑妈,赵长卿还是凌腾的亲表妹。这样一想,凌腾的亲姐姐,林太太琢磨着,兴许比不上赵长卿,但,养女随姑,若能似凌氏那般和气知礼,也是好的。
只看赵家婆媳和睦,林太太自己也盼着给儿子相个好媳妇。这样小两口有商有量,也有人照顾儿子念书,她就放心了。待儿子挣出前程,也亏待不了媳妇。
林太太既有意,待得夏收后,家里稍稍宽裕些,便让儿子买了四样果子,带着儿子去凌家谢去年凌腾帮着请苏先生的事。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林太太是想亲自相看相看凌三姐。其实凌家心里也清楚,这并不算出格,哪个婆婆能不亲自看一眼媳妇呢。
凌家也做足了准备,一家子打扮得颇是体面,凌二姐又弄了个白面脸,凌腾实在看不下去,道,“姐,你稍微弄些胭脂就成了,脸抹得那么白,倒显着脖子黑。”
凌三姐道,“你懂什么?现在外头姑娘都是这样打扮。”
“大姐姐她们,哪个会这样打扮?你赶紧洗了去,难看死了。”
凌二太太笑,“你不知道,你大姐姐她们做姑娘时出去见人时一样得打扮得隆重些。”又财大气粗的说闺女,“别吝惜香粉,脖子上也抹些去。”
凌腾皱眉,“卿妹妹从不这样乱来,谁不夸她俊俏。”
凌三姐瞪弟弟一眼,气得一摔帕子,“谁有你卿妹妹好呢!”
重要日子,凌腾不愿吵架,道,“成成成,你愿意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第一回见面,林太太倒也还满意,回家后对儿子道,“自小也是请了女先生读书认字的,针线女红都通,头一遭见,人家姑娘还有些腼腆呢。”
林皓怪不好意思的,倒了一盏甘草桔梗水递给母亲,道,“母亲看着好就好吧。”
林太太接了水喝一口,笑,“这且不急,你专心念书,怎么也得等你中了秀才再说。”
这样的年纪,林皓心里也早琢磨过自己的亲事,道,“人生得如何,家里如何都不要紧,儿子又不是好色的人,再说,咱家本就不宽裕,只要人孝顺就成。”
林太太笑,“放心吧,你跟凌家哥儿是同窗,我看他是极好的孩子,若不是家教好,怎能教出那样懂事的孩子。”心里已是乐意这桩亲事。
林皓这么一想,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母亲的身子大不如前,他只盼能娶一贤淑温柔的妻子,能代他孝顺母亲,照顾家事,夫妻一心的过日子。待得几年,他一定也能为母亲妻子挣出前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谁能比得上凌腾更坑啊~~~~~
第120章
赵长卿听说林皓与凌三姐的亲事后,很久没说话,上辈子凌三姐可没嫁到这样的好男人。
凌氏显然很看好这桩亲事,笑,“林太太都是见过的,林家哥儿见得少,也是个齐整孩子,书念得也好。虽林家家境不大宽裕,也有一二百亩地,日子也过得。待得林家哥儿挣出功名来,说不得你三姐姐还能赚个诰命哩。”
赵长卿泼凌氏冷水,“林家倒是好,就是三姐姐那个脾气,寻常人哪个消受得起她。”好白菜竟给猪啃了。
凌氏笑,“你且嘴上积德吧,你三姐姐就是娇惯了些,心肠也不坏,慢慢儿自己过过日子就好了。若林太太来,你可不许说你三姐姐不好。”
赵长卿岂是那种多嘴人,她笑道,“哪儿能啊,我得跟林太太说,您儿子可有福了,九天仙女也比不上我家三表姐。”
凌氏一阵笑,抚摸着女儿乌黑亮泽的发丝道,“咱们是一家子,你三姐姐虽有些小性子,也不是那等实在不好的人。咱们只有抬轿,没有拆台的。你三姐姐好了,咱们也替她高兴。”这也凌氏做姑妈的心了。
林太太还是好生打听了一番凌二舅家的,只听人说凌二舅好脾气,凌二太太厉害些,凌腾素有好名声,至于凌三姐,一个闺阁女孩儿,能有什么好坏名声?
林太太心里已是允了的,便将林皓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道,“阿皓现在要专心念书,明年准备下场一试。若是能侥幸得个秀才,也不算委屈了贵千金。”
凌二太太最喜欢念书上进的孩子,当下满口应允,“嫂子说的是。哎,这也不急,三姐儿年纪也小,我原也想多留她两年。让皓哥儿专心念书吧,别牵挂这些琐事,有咱们呢。”
凌二太太这般爽快,林太太心里也高兴,两人先私下换了信物,林太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一幅镯子,道,“这镯子不大值钱,却是我婆婆传给我的,当时是婆婆成亲时,太婆婆传给她的。妹妹先替三姐儿收着吧。”
凌二太太取了凌三姐头上一支钗交给林太太,中午又准备席面儿招待林太太,及至林太太告辞,凌二太太亲自送到大门口。虽未正式过礼,这事也是定了的。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何况凌二太太是真的相中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对凌三姐道,“福气在后头呢。林家哥儿念书比你弟弟还行呢,明年就要考秀才的人。你这事是定了的,以后少出门,专心在家做针线。明天你跟我去你姑妈家一趟。”
凌三姐问,“去做什么?”
凌二太太双眼微眯,道,“你忘了?去年林太太病的厉害,还是长卿的先生给看好的。咱们去问问,林太太现在身子骨儿如何,若有什么要滋补要注意的,咱们心里有数。这林太太也不容易,自己拉扯着儿子到现在,好在皓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有了出息,她也不算没福了。我跟你说,你也给我记牢了,到时嫁了人,先把你婆婆服侍好了,我包管你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凌三姐儿心里又羞又有些别扭,道,“万一婆婆刁钻可怎么办?”
“糊涂!你婆婆刁钻,难道我跟你爹、你弟弟都是死的?”凌二太太眉梢一挑,露出几分厉害,复又笑道,“再说了,给你定这亲事,也不只是看皓哥儿有出息。你婆婆的秉性,我是打听过的,是个讲理的人。何况,先时她的病,还是你弟弟荐了苏先生去,这才大好的。这一点儿恩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林家也是有数的。只是一样,放在心里可以,别没心没肺的拿到嘴里来说。男人哪个不要脸面,读书人更要面子!他们母子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要好好的,你弟弟同皓哥儿交情也好,日子定能顺当。”
凌三姐这才稍稍放心,爽快道,“只要不似阿腾那般气人就行。”
凌二太太狠狠戳闺女额角,“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弟,你能得了这样的好亲事。”
凌三姐受凌二太太耳濡目染长大,哼哼道,“娘也别总糊弄我,现在林家穷的叮当响,也算不得好亲事,只看以后罢了。”
凌二太太笑,“是这个理。”
“给我寻这样穷的婆家,娘你可得多陪送我一些。”
“真个一个姑娘三个贼,这还没嫁,就算计老娘的家业来了!”凌二太太好气又好笑,拍拍凌三姐儿的手背道,“你大姐姐二姐姐成亲,哪个有铺子的陪送?后来咱们买的小铺子,那就是给你的。你弟弟也不是小气人,我看他还算有出息,想来日后能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自然不会委屈你。”
凌三姐是个得实惠的人,听此话,连忙给母亲捏起肩来,还奉承了凌二太太不少好话。
凌二太太带着凌三姐到赵家去,笑眯眯的见了赵家姐妹同赵长宇,就打发了孩子们自己去玩儿,专心同凌氏说起私房话来,“我不似别人那般图人家钱财家境,只图皓哥儿这个人,真是千好万好,念书知上进,为人很懂礼。这自己有本事,比那些吃祖业的就好。”
凌氏心下觉着好笑,嘴里还奉承凌二太太两句,道,“是啊,我也听说了,真是再好不过的亲事。皓哥儿见得少,倒是林太太时常来往,是个再通情识理不过的人。”
凌二太太笑,“我就盼着三姐儿以后像妹妹这样顺心顺意就好。”
凌氏笑,“看二嫂说的,难道二哥不好?”
凌二太太笑嗔,“真是的,可见是小姑子,多少年都还是偏着你哥。”
凌氏笑,“倒不是偏着二哥,如今二嫂儿女双全,三姐儿这亲事结的也好,腾哥儿日后定有出息,二嫂的意气就越发足了。”
凌二太太直笑,“阿腾我不担心他,那孩子素来懂事,你二哥现在有事就是‘问问阿腾怎么说’,家里的事倒叫阿腾操心。好在他从不因此耽搁课业,我直念佛。”说着叹了口气,凌二太太道,“我担心的是三姐儿,女孩儿是嫁出去的不说,这做媳妇同做闺女又不同。她在我跟前,就是有什么不好,我做亲娘的看着也是好的。待到了婆家,上头服侍婆婆,下头服侍丈夫,林家现在的情境,妹妹也是知道的。我不是嫌林家家境,就是心疼三姐儿。”说着,眼圈儿微湿。
凌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赵长卿一日日长大,凌二太太这样,便触动了凌氏肝肠,一叹劝道,“二嫂也莫要担心,三姐儿不是顶不起来的性子。何况离娘家近,再怎么也吃不了亏的。”
“我不怕她吃亏,可这家常过日子,并不是不吃亏就好,偏她还随了我,是个事事要强的性子。”凌二太太道,“不瞒妹妹说,我嫁给你二哥这些年,虽没享过富贵,可日子过得和顺。你二哥那人,别人都说他软和,我心里知道他是让着我。如今儿女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过来,以前争的那些傻事,亏得是自家人,不与我计较,磕磕拌拌的这些年,亲戚们也过来了。我也算有福的。”
别总说人家凌二太太泼妇嘴脸,说起明白话来,寻常人都不及她。凌二太太忧心道,“阿腾心疼她姐,就是我,也愿意闺女嫁得有出息的女婿。只是,这男人寻常些,女人的日子倒好过。男人若有出息,女人的日子反没那样容易了。何况,林家是读书人家。我不看别人,只看阿腾,寻常那些个讲究,心思,我都揣摩不透。皓哥儿也是念书的人,平常我看着,待人和气知礼的模样跟阿腾一模一样,也难怪他们看对了眼。”
“我到底是多吃了几年盐的人,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的孩子,心气儿就高些,脾气瞧着好,性子不一定就和顺。”凌二太太道,“三姐儿那里,我只同她说皓哥儿的好话,先叫她平了心气。再者,我想着,林太太守寡多年拉扯皓哥儿长大,十分不易,本就令人敬佩。我也是来跟妹妹打听打听,如今林太太身子如何了,可还需要怎样保养?妹妹叫苏先生同我说说,我心里有数才好。”
凌氏笑,“这也容易,我叫长卿带着三姐儿问问苏先生就是。”
凌二太太欢喜的应了。
其实凌三姐也在跟赵长卿打听林皓的事,赵长卿笑,“林公子我也没怎么见过,倒是表兄与他是同窗,岂不比我更熟。三姐姐怎么倒舍近求远了?”
凌三姐咕嘟着嘴道,“在他嘴里,肯定尽是好话。”
“难道好话不好?要不是觉着林公子好,表兄怕也不会牵桥搭线。”赵长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凌三姐道,“世上哪有样样都好的人?”
赵长卿笑,“你这样打听林公子,不知道林公子会不会这样打听你呢?”只是怕林家没尽打听得清楚,倒叫凌腾给赵长卿寻了这样一门子好亲事。
凌三姐脸上一窘,“真是的,你是我妹妹,怎么倒偏着外人说我?”
“这也说不上偏向谁。”赵长卿笑,“我没大见过林公子,实在不清楚林公子为人,才给三姐姐提个醒。”
一时,赵长卿被叫过去,同凌二太太说了些林太太身体的事。凌二太太与凌三姐用过午饭方告辞,凌二太太笑,“跟长卿说了些什么?你们都大了,要好好相处。”心下还有些不大放心女儿的脾气。
凌三姐道,“我也想好生与她说话,娘不知道她多不实在,问她事,没一句实诚的告诉你,一句话翻天覆地的绕弯子。还是蓉妹妹好,贴心有趣。”
凌二太太道,“阿蓉年纪小,长卿心细能干,你要多跟她学,现在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吃香,你这种傻实在的反容易吃亏。”
凌三姐道,“她早就心眼儿贼多,现在就知道买院子放租,又在外头跟人合伙做生意,且不说姑妈这样疼她,就是她手里的私房,难道以后能不叫她带着嫁到婆家去?”
这话,凌二太太听了真叫一个舒心顺意,唇角不禁翘起来,“这个卿丫头,小时候看着笨笨的,脾气也怪,你姑妈也不大喜欢她。如今她是出息了,非但模样生得好,也会过日子,嘴也巧,你姑妈姑丈疼她疼得了不得。可见,人都是要自己争气。”
凌三姐笑眯眯地,“阿腾本就心眼儿比常人多,等闲人不如他的。娘你又相中了长卿,这要以后他们两个成了,日子都是他们过得了。”
凌二太太笑斥,“别胡说,没有的事。”心里却也觉着如果真能把赵长卿娶进门,儿子以后是不必愁的。赵长卿嫁妆自然丰厚,又会过日子,有这样能干的媳妇,支撑着儿子到春闱绝对没问题的。待儿子功成名就,也不算委屈到赵长卿。
凌三姐见母亲不认,笑道,“娘你别真当我是傻的。这两年你待长卿可是越发和气了,过年过节给姑妈家的礼都格外用心。更不用提阿腾,小时候就喜欢围着那丫头叽叽咕咕的,看那丫头比我这个姐姐都好,难道我是瞎的?”
凌二太太笑,“你心里明白就行了。现在你弟弟还小,卿丫头更小,远不到提此事的时候。”
凌三姐笑,“娘你就是有眼光。长卿自小就不将我放在眼里,看将来她做了咱家媳妇,怎么跟我这大姑子相处?”先时她不喜欢赵长卿,如今又觉着赵长卿给她做弟媳妇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主意。这样,赵长卿不就天生低她一头了么?看她以后怎么跟自己摆谱。
凌二太太笑着给女儿正一下发钗,“莫说这种狠话。你看你姑妈与我跟你大伯娘何曾争过长短,大家和和气气的才好。”
凌三姐笑,“那我是做大姐的,他们也该敬重着我。”
凌二太太笑,“行了行了,你是做大姐的,谁敢不敬你啊!”
母女两个有说有笑、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看林皓与凌三姐的亲事,大家反应很激烈,其实,凌三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好不坏,说她有大恶,那也没有,说她有多好,且又亏心……反正,就是这样了。还有说凌腾坑,是同窗近,还是姐姐近,反正,凌腾也只是凡人啦~~~哈哈哈,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