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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头与水     欢喜记txt下载     欢喜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哭归哭,骂归骂,该为冯简走动的还是要走动。

    家里成日间乱糟糟,五太太干脆让朱唐休息的日子住到三舅陈三老爷家去,正好与陈三郎做个伴,省得在家不得清静。五太爷对老妻道,“待简哥儿之事一了,便让他们搬出去另过吧。”他倒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做过一两件不能诉诸于口的事。只是赵家这事却又不是,那丫头能把自己父祖叔三人砍死,且逃亡在外,若死在外头还好,万一……

    五老太太落泪道,“我思量着,给那家送些银子去可好?”

    五太爷没说什么。

    朱赵两家扯皮,一家说花轿未过门,一家说过了纳妾书,无非就是各自使力罢了。

    赵家是军户家族,朱家却是大族人家。

    只是,这事赵老太太早提前去跟朱老太太说明了来龙去脉,朱老太太这等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禁唏嘘,“好个心狠手辣的丫头!”

    之后严令六房插手此事,朱老太太将话与朱六老爷说的明白,“不是咱家就怕事。也不是没见过逼死人命的事,此事与别事不同。叔父祖三人皆被这丫头宰了,这丫头也算个人物了!这等人物,死在外头是天收了她!倘若九死一生活了回来,寻常人惹她不起。如今伸手容易,怕日后为子孙招祸。”

    朱六老爷显然也是听说此事了,叹,“为着不大点事,真是……”

    朱老太太道,“这世上,为一个馒头杀人的都大有人在。”只不过,为一个馒头杀人的不过是莽夫,莽夫无甚可惧之处。最可怕的是小梨花这种人,聪明,狠心,打破了世俗的约束力,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来,常人绝对想像不到。小五房这次真是做得过了。

    其实,如这种事,倒不一定看真理,往往是看哪家的关系广、靠山硬,哪家就占据优势道理。

    这次情形却与以往不同,知府大人倒想糊弄过去,无奈边城还有个铁面御史郑岩。初听闻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郑岩便去知府衙门了一趟,痛斥边城民风野蛮,其人不识教化!

    郑岩是个茅坑里的石头,不过七品小官,一张大嘴喷四方,江南的兄弟姐妹们忍不了他才将他一脚踹来大西北。自从郑岩到了边城,知府大人忍他不知忍得多辛苦。偏生前些天郑岩因为楚家上书之事得了陛下的夸赞,且这臭石头帝都里还有知己同年相帮,知府大人等闲也不好弄死他。只得集中精力审这件案子,又下大力气缉捕小梨花儿。

    其实审案子不收礼倒没什么,知府大人不见得就缺那仨瓜俩枣,知府大人郁闷的是,若辖下发生此等骇人听闻案件,其吏户考核必然会受极大的影响。尤其是有郑岩在,他也不好随便弄个人来搪塞。抓不到凶手,便更是无能加一等。知府大人已经可以预料自己仕途是何等悲凉了。

    寻了许久也未寻到小梨花儿的下落,这案子却也审得颇是分明了。既过了纳妾书,不管小梨花儿有没有过门,都是冯家妾室。毕竟朝廷律条上可没写着,纳妾是以喝酒过门为依据,凡是过了纳妾书的,这关系就成立。

    小梨花儿杀人逃蹿,知府大人报到刑部,举国发通缉文书。

    小梨花儿跑了,冯简身为夫主也有责任,打了四十板子后罚银五千两抚慰苦主。这抚慰苦主时又发生了纠割,小梨花儿说是冯家妇,亦是赵氏女,杀赵老头与赵二还好说,结果小梨花儿还把自己亲爹赵大宰了,这真是……于是,知府大人判这五千抚慰银,二房得三千五百两,长房得银一千五百两。

    余者赵氏族长赵承也受了训斥,说他教导族人不利。

    这官司打到六月中,只得这么一个结果。至于冯简同赌场的人做套让赵大输银子之类,赵大赵二赵老头父子三人皆身死。赌场如何会认?冯简如何会认?

    赌场虽矢口否认,也收到了整改通知书,令其关门整休。

    冯简在衙门使了银子,四十板子太太平平的过了。回到家后,冯太太心肝儿肉的一通哭,又忙请早在一畔提前请来的大夫给儿子诊视身子。

    待大夫开了方子,冯太太一面打发管事婆子去买了药来煎,一面又守着儿子问长问短,又骂一通,“不过是为着个包子铺,值当的吗?你这样熬心熬肺的盘算,又有谁会知你的情呢。”

    冯简面色微白,精神倒也还好,闻言冷笑,“定是二舅妈又说我的不是了。”

    冯太太叹,“罢了,你也别嫌你舅妈说你,你也是,算计谁不好,偏算计个小夜叉,自己爷老子都能下手!还有谁不敢下手的?亏得你没给她捞着机会,不然连你都砍死,难道是说笑的不成?咱家也不等那几两银子买米下锅,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冯简道,“母亲就放心吧,我既然没死,这回的买卖,亏不了!”

    冯太太叹口气,“我这就给你看看伤,这裤子得剪下来,你忍着些。”

    冯简微窘,“让丫环们来吧。”

    “我是你亲娘,哪儿没见过!”冯太太将冯简被打烂得裤子一点点剥下来,心疼得直掉眼泪,冯简劝道,“娘就别哭了,这是衙门里的障眼法,瞧着厉害,其实不大疼。”

    冯太太掩泪道,“都伤成这样,怎能不疼。”连给儿子用药水擦洗了一遍伤处,又敷上药粉。纵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冯太太都不再说了,待上好了药,抚一抚儿子微汗的颈项,温声道,“睡一睡吧。睡一睡就好了。”

    冯简在家养伤,梨子将家里收拾了干净,与赵老太太凌氏道谢后,便要将母亲移回自家养病,凌氏道,“你娘病得这样厉害,还是别动了。”

    梨子轻声道,“不瞒婶子,先生说我娘差不多就这几天了。总不能……”总不能搁在赵家,也晦气。

    凌氏叹,“有什么要吃用的,只管过来要。”

    梨子磕了个头,就用个绑好的藤架子与梨果两人将母亲裹好棉被抬回了家,不过三两日,杏嫂子就过逝了。这个悲苦了一世的懦弱女人,过逝前的最后一句叮咛就是,“别忘了,给你……你姐……立个碑……”说完这句话,便溘然长逝。

    杏嫂子这一生实在乏列可陈,哪怕要赵长卿说,哪怕刚强半分,小梨花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看到杏嫂子这样过逝,赵长卿又禁不住悲伤难抑。

    真是太可悲了,一个人,一辈子活成这样,太可悲了。

    没有人会比赵长卿更明白这种可悲,上辈子,她遇到的是凌腾,憋屈而死。倘若是遇到赵大这样的浑人,她又比杏嫂子强到哪儿去呢?

    梨子梨果买了口薄棺安葬了母亲,丧事并未大办。

    赵勇道,“梨子今年也成丁了,他家里是军户,不如在卫所补个差,一月还有几两银钱。”

    赵长卿道,“如今他正在孝中。”

    赵勇对此门儿清,道,“先补了差使,待守过三年孝再到卫所当差,更是便宜。”

    赵长卿道,“我反是笨了。”这些日子,事情接连不断,赵长卿精力不济。

    赵勇道,“以前那畜牲就在我手下,如今正好叫梨子补了他的缺。”

    赵梨子又来道谢,赵勇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

    赵梨子道,“还有事跟卿妹妹商量。”

    赵长卿沉默片刻,“可是铺子的事?”

    赵梨子摇摇头,“铺子关了还能再开,以前又不是没摆过地摊,大不了再摆一次。”赵梨子道,“我说的是秘料配方。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冯简这样盘算我姐,为的无非就是包子铺的秘料配方。在衙门打官司时,还有那一万两的赌据,父债子偿。冯简必然会来逼债的,现在我家里拿不出这些银子,他一定会逼我用秘料配方抵债。白纸黑字,这笔银子,即使经了衙门恐怕也要还的。”

    凌氏叹道,“可如何能凑起这一万两银子来呢?还不如将配方给他算了,将铺子收拢收拢,也别开了。各家银钱分一分,待出了孝,你跟梨果也该好生盘算着过日子了。”

    赵长卿紧紧的抿着唇,半晌方开口道,“果子铺的那些果子配方,都卖出去,连带铺子里的东西,该出手的就出手,铺子也卖掉,就是包子的秘料配方,不卖。”

    凌氏瞪眼问,“难道你要去填那一万两的窟窿?”这丫头是疯了不成!配方本是三家的,如今梨子家这样,白给了他叫他用来还债就是。若是真拿银子填这赌债窟窿,哪里有这些银子?难不成为了别人要赔上自己的银子!

    赵长卿道,“母亲,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再者说,冯简既然就瞅准了包子的秘料配方,这配方就比一万两银子更值钱。铺子关了可以再开,我要留着这一料配方,将来总有东山再起之时。”

    凌氏急道,“你一个女孩子,争这个强做甚!有几千两银子在手里,做什么不好,偏要争这一口气。何况,你这个时候急于脱手,难道那些东西就能卖一万两银子吗?我劝你得过且过吧。”

    “先让梨子去处理铺子吧。”

    梨子明显更听赵长卿的,看凌氏赵勇不说什么,便起身道,“勇叔,婶子,那我就先去了。”

    凌氏连连叹气,说赵长卿,“你要这没用的强做什么啊。”

    赵长卿道,“先看一看,再做决定不迟。”

    待打了赵长卿走,凌氏跟丈夫抱怨,“这可怎么办?就凭那两个小铺子,能折出千数银子就顶了天了。”

    赵勇道,“既是长卿的铺子,叫她自己做主吧。”

    “她一个小孩子,不过争些没用的强,有什么能做主的?”

    赵勇道,“长卿素来稳重,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凌氏这才不说什么了,又发愁,“今年是长卿及笄的年头,她生辰时偏生那会子赶上打官司,也没心思操办,如今也该给她操办起及笄礼了。”

    赵勇正色道,“这话很是。我去庙里投个好日子,给丫头操办起来才好。”

    凌氏笑,“是啊,她是长女,总要郑重些。”

    赵长卿同苏先生商量铺子的事,苏先生听赵长卿说完后道,“姓冯的说是求秘料配方,这事说的简单,却也没这样简单。一个包子料方,还不是随他开价。若我是他,直接两家铺子加上各样配方算作五千两,再搭上五千两纹银。梨子梨果就是卖了自己也没那许多银子,难道真要他们去卖身?”

    “只是梨子出去处理铺面,就是果子铺的那些配方连上铺子,恐怕也折不出三千银子来。”苏先生叹道,“这两年,每年的分红,我这里有一千三百两的银票。”

    赵长卿思量片刻,道,“到时看梨子能盘回多少银子,剩下的再凑一凑,应该差不多。只是这几年的辛苦,算是全搭进去了。”

    苏先生洒然一笑,“这才到哪儿就说这样的丧气话。”

    看苏先生这般洒脱,赵长卿亦不禁一笑,“还有后话,终有一日,必要东山再起。”

    苏先生点头,“为人当如此。”

    平庸的人与出众的人最大的差别便在选择上,平庸的人只知得过且过,出众的人却能隐忍能决断能蛰伏能狠心。

    梨子连铺子带果子铺的几样新鲜果子的料方,还有果子铺的手艺师父,一并连介绍带卖的与南香园做了一锤子买卖。南香园的掌柜也听说了小梨花的事,私下很是感叹了几句。赵梨子真心与他做生意,两个铺子连带伙计点心师都盘给了南香园,拿回了三千五百两银子。另外包子铺的一些家什,好歹折了一百两,一共是三千六百两。

    梨子又将家里存的一千银子,还一千五百两的抚慰金,余者还有以前姐弟几个背着赵大置的宅子都出手了,一共又凑了一千两,共计三千五百两。

    这就是七千一百两,赵长卿从苏先生那里拿了一千两,还差一千九百两。

    冯简追债追到赵家族长赵承那里。

    赵长卿这样各处搜罗银子,凌氏没有不知道的,早把赵长卿骂了两回,道,“我听那冯小子说了,秘料配方算三千两,你手里不是拢了八千两吗?给他七千两,不是还剩一千两?你们各处还能分得三四百两!你给我醒一醒,难道为个配方还不过日子了?苏先生要供阿白念书,就是梨子梨果,一个个大了,还得成亲生子呢!”

    赵长卿索性使出上辈子的憋闷*,凭凌氏怎么说,她只管闷头不理,然后就是一门心思的要凑银子。凌氏道,“反正我是一分银子都没的!你有本事自己去借去凑,我这里没有!”

    倒是赵老太太私下问赵长卿还差多少,赵长卿心中已有决断,道,“我要用时,再给祖母要。”

    到了梨子还债的日子。

    赵长卿从八千一百两银票里数出六百两给梨子,道,“这些你拿着以后过日子用,余下的我来补齐。”

    梨子没接,问,“你哪儿来的银子?”

    赵长卿自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匣子,悄悄给梨子看了一回,低声道,“这是老祖宗以前给我的,总值两千五百两的。”

    梨子见匣子里宝光闪烁,直吓一跳,问,“婶子知道不?”

    “我的东西,我做主就是。啰嗦什么,以后有了银子买更好的,赶紧把银票收起来。”赵长卿是去不得族长家的,便将一匣子珠宝交给赵梨子。

    梨子默默的收了银子和珠宝,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去了族长家。

    冯简真是没料到赵梨子能凑出一万两银子来。

    梨子将七千五百两的银票放到双方中人面前,两方核对了银票,冯简道,“还差两千五百两。”

    梨子将一匣子珠宝打开,“这些总值两千五百两。”

    这些人都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识得里面的珠宝玉石皆是上等货色,赵勇眼皮一跳,看梨子一眼,梨子有些紧张的回视赵勇。赵勇微微颌首,没说什么。

    族长赵承道,“贤侄快收起来,这起码值个三千两。”

    赵梨子一笑,“都是上等珠宝,若是进当铺,未免糟蹋了好东西。若阿伯看得上,拿出两千五百两来叫冯公子带走,这匣子珠宝便是阿伯的。”

    赵承微有犹豫,赵梨子何等机伶之人,道,“我若去当铺,怕还没这个价。阿伯只当成全我就是。”

    赵承笑,“这倒也好,你姐姐要出嫁,我正要弄些东西来给她打首饰添妆。”

    冯简冷冷的将借据还了赵梨子,收走一万两银票,族长赵承两千五百两得了一匣子成色上等的珠宝,心下亦是欢喜,只是面上不露声色罢了。

    赵承问了梨子两句,“我听你勇大叔说给你在卫所补了个差,先吃他三年饷,待你出了孝再去当差就是。”

    梨子露出感激的模样道,“我们兄弟都年幼,全指望族里照顾了。这次若非阿伯替我们出头,哪里有我们今日哪。”

    先时赵承觉着梨子与小梨花儿这种辣手的姐姐一母同胞,心里还对梨子有些不自在。如今看梨子机伶有眼色,对梨子便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温声道,“你既叫我一声阿伯,就莫说这些客套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就是。”

    梨子连感激恭敬的应了。

    赵承看一眼赵勇,对梨子叹道,“这一万两银子,我不知你是如何凑出来的。既是过了这个坎,就好生过日子。”

    打发了梨子回家,赵承拉着赵勇在家里置了几样小菜吃酒。他与赵勇交情一般,还是赵勇这几年受了将军府抬举,这才亲热起来。只是如今看赵勇,赵承觉着这个族弟还是颇为可交的。赵梨子哪里来得这些银子,无非是靠赵勇帮衬罢了。连那些女人用的珠宝都拿出来了,可见赵家恐怕真是动了家底子。

    虽说赵勇与赵大家走得近些,能这样尽心照顾梨子几个,赵勇人品实在不差。赵承便想与赵勇多说几句,也是个亲近的意思。

    碍于族长苦留,实在推拒不过,赵勇只得留下,只是这酒到底喝得有些闷。说起赵大家,赵勇几番哽咽,“承哥咱们离得远,我小时候与赵大是邻居,常一起玩耍,不想他到了这一步。他一死百事消,我看着孩子们这样,实在难受的紧。”

    赵承很是劝了他几句,及至赵勇告辞时,赵承还令人从家里取了一百两银子,叹道,“你拿着,不是给你的,是给梨子他们兄弟的。叫他们好生过日子吧,都是一个老祖宗生养的,以后还得勇弟你多照看他们。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看梨子这小子怪机伶的,以后说不得有出息。”

    赵勇只得收了银子,又代梨子他们谢过赵勇,这才微醉的回了家。

    殊不知家里反了营。

    凌氏知道赵长卿拿了朱老太太给的一匣子珠宝给赵梨子填坑,气得直接动手打了赵长卿两下子。若是上辈子,赵长卿估计就是跟木头一样干站着挨打了,这辈子她连忙跑到老太太屋里去躲了起来。凌氏一直追了过去,对着赵老太太哭诉道,“母亲!母亲!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是造了哪世的业障啊,生出这样不知好歹的孽障来!老祖宗给她的那一匣子宝贝,都拿去替人家还债!”

    凌氏哭道,“梨子是你什么亲人哪,你这样挖心掏肺的给他填坑!那是你的珠宝吗?不过叫你存着罢了!赶紧把你手里的银票地契的拿出来,若再叫你装着,还不知什么时候都得给你藏送了去!”

    听凌氏骂几句倒罢了,见凌氏要没收她的东西,赵长卿是死都不会给的。

    赵老太太劝道,“母亲给长卿的,就是长卿的,她愿意怎么花用,随她就是!”

    凌氏哭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败家的丫头啊!”

    赵勇回家时,家里正乱成一团。

    赵勇直接把凌氏从老太太屋里连拖带扶的拖回了主院,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了要闹的母亲都不安生!”

    “你哪里知道那败家丫头干的事!”

    “不就是那一匣子珠宝么?”赵勇不仅知道,还看到了!凌氏也反应了过来,气道,“是啊!你也在族长家!梨子拿着咱家的珠宝抵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如何不要回来?”

    赵勇大喝一声,“够了!”

    凌氏吓一跳,就听赵勇冷声道,“那一匣子珠宝,是老祖宗给你的吗?那是给长卿的!你想一想,当时老祖宗就指名道姓给长卿的!为什么不是给你的!那本就是老祖宗给长卿花用的!长卿愿意打首饰镶头面,还是愿意拿出去抵了债,都是她的东西!”

    凌氏泣道,“有什么是她的?在这家里的,都是家里的东西!她凭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拿出去给别人抵了债,她有没有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赵勇心情本就不好,给凌氏这样歪缠也失了耐性,怒道,“她是早知道你这幅嘴脸才不告诉你!”

    凌氏更加哭闹不休,直待下晌赵长宁回家,凌氏身上不好躺在了炕上,苏先生正在给凌氏把脉开药,凌氏哼哼唧唧气若游丝的问,“先生可知道长卿凑银子的事。”

    苏先生道,“她从我这里拿了一千两,我倒不知珠宝的事。”随手开出药方子来。

    凌氏听说赵长卿从苏先生这里拿了一千两,心下愈发不好了。苏先生温声劝道,“太太放心,我与她师徒多年,这银子是我自愿给她用的,不必她还。”

    听到不用还,凌氏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拉着苏先生的手,流泪道,“我修来这样的女儿,是上辈子造孽。先生修来这样的学生,非但未能孝敬你一二,反是要你倒贴,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苏先生温言劝道,“若不是当时梨花张罗着做生意我掺上一股,后头也没那些银子分。如何来如何去罢了。太太想开一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太太若觉着苦,只要想一想我,便也释然了。”

    凌氏苦笑,“我哪里能跟先生比,先生是有后福的人。”

    苏先生陪凌氏说了几句话,看凌氏精神不佳,便起身告辞了。赵蓉守在凌氏身边嘘寒问暖,端茶倒水,举汤试药,十分周全。

    赵长卿问永福,“我拿珠宝的事,母亲如何知道的?”

    永福低声道,“我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何时见我嘴不严过。我寻思着,是不是姑娘同我说话时,永禄在外头听到了。姑娘也知道,二姑娘那边的宜华总爱来咱们这里打听是非。”

    赵长卿道,“叫永禄进来。”

    小户人家的丫环也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胆子,看永禄要吓尿的模样,赵长卿问了几句便叫永福打发她出去了。

    凌氏身上不好,赵长卿想着凌氏见她定然心烦,便没去探望,晚饭是跟着赵老太太一处吃的。及至夜色已至,赵长卿都洗漱好了准备休息,赵蓉带着宜华来访。

    赵蓉笑,“这么晚了,姐姐还没睡?”

    赵长卿不欲与她寒暄,直接问,“有什么事?”

    赵蓉对永福道,“你与宜华先下去,我同姐姐有话说。”

    永福没动,赵长卿没心思应付赵蓉,道,“好生站在一畔。”

    赵蓉不料赵长卿谨慎至此,凑上前刚挨进赵长卿便被赵长卿推开来,赵长卿此方道,“永福,你同宜华出去,今天不叫二姑娘把话说清楚,我看她是睡不好的。”

    永福与宜华都告退了。

    赵蓉心下不悦,款款坐下,笑,“姐姐如今长进颇大,寻常我都不敢同姐姐说话。”

    赵长卿自头上拔下一枝珠簪,拨一拨烛火蜡芯,淡淡道,“要都是这些废话,你就滚吧。”赵蓉来者不善,她若看不出来,就是个瞎子了。

    赵蓉脸色一僵,咬牙低声道,“姐姐以前是个凡事不关心的人,我却是好记性,姐姐知道吗?上辈子,我清楚的记的,楚家,一直驻守边城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及至帝都兵部尚书过逝,楚将军被召回帝都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赵长卿心下微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蓉,赵蓉浅浅一笑,“如今楚家家破人亡,不知拜谁所赐呢?”

    “还有。”赵蓉笑容愈欢,“上辈子姐姐同梨花儿那样好的交情,肯定也知道梨花儿上辈子并没有手刃父叔祖三人,逃亡在外吧?”

    “姐姐现在的确是长进了,爹爹先时因你升官,险至千户一职。可是现在呢,爹爹依旧是总旗,娘亲已经开始厌恶你。”赵蓉低沉的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快意,“我的姐姐,你没发现吗?你的确改变了你周围的人,说他们遭受前世没有的厄运,却最终不能改变你自己的处境。今年是姐姐及笄的年份,明年表兄必然秀才高中,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芳心别挂。只是,姐姐改别人的命易,恐怕改自己的命难吧。”

    赵长卿静静听了,她忽然道,“赵蓉,前生你与凌腾相差八岁,只能踩着我上位。今生你们相差五岁,你还想踩着我上位吗?”

    “原本我是觉着,你们年龄相差太多,想白头携老,必然要牺牲一人,必然要你沦为继室填房的。”赵长卿笑笑,“如今我才知我错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凌腾明年也不过是个秀才,最终也不过是考上进士,依旧要从七八品小官往上爬起。你们只差七八岁,他都不会等你,你竟然觉着他喜欢你!这种喜欢还真是悲哀哪。”

    “你知道我与楚哥哥差几岁吗?他长我六岁,都要对我明媒正媒,正室相聘!”赵长卿微微一笑,“不管我的命运能不能改变。我嫁谁都是元配正室,不是什么继室,更不是填房!”

    “再说,看你这嘴脸,莫不是上辈子未能如愿?”赵蓉目眦欲裂,赵长卿笑,“看来我是猜对了的。你看,我上辈子那般窝囊,你踩着我都做不了凌腾的填房,难道还寄希望于今生?想再踩我一踩?可怜哪,今生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凌腾对你有半点意思,你在他眼中是什么呢?”

    赵蓉号称才女,想来也是有才学的,只是才学与教养却是两码事。有些人不必有什么学问,却生就教养极佳,天性如此。而有些人,哪怕才华满腹,仍就失于教养。只看赵蓉便能明白了。

    赵蓉冷冷道,“那我们就走着瞧了!”

    赵长卿却不想与赵蓉这样走着瞧,她微微一笑,问,“我们之间,还是与前世有一点不同的,不知你看出来没有?”

    赵蓉一双杏眼冷望着赵长卿,赵长卿劈手赏她一记耳光,赵蓉整个人都被从炕沿打到了地上去。赵长卿俯身将赵蓉拎了起来,拇指拭去赵蓉唇角破裂流出的血,淡然道,“你看,前世我可从来不敢打你,现在就敢了。还是有改变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人身攻击的评论超级生气,还想着怎么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放两句狠话听听,现在忽然又觉放开了。想一想,还是应该秉持一种矜持吧,如果真去说比那些人身攻击更难听的话,倒像是与读者互骂了。实无必要。

    石头是在为自己码字,是在写自己设计的故事,不喜欢的可以不看,嫌文笔差的可以不看。有用的意见,石头会记在本子上,以后揣摩。其他的大纲的设计,随便任何人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然,若朝文夕改,石头也写不到现在。

    这里是有关于前世今生的一点点的个人的看法吧~~~~

第137章

    这一世,赵长卿样样争强占先,装乖卖好,事事抢在她前头,出尽风头不说,还时常若有似无的敲打弹压于她。但,赵蓉再也没料到赵长卿能直接大耳光子抽她。

    赵蓉立刻就要尖叫,赵长卿冷冷道,“我劝你还是别把母亲吵醒了!你是孝女,自主屋出来时母亲肯定睡下了吧。要是大喊大叫闹得家下人等不得安宁,你这孝女岂不是不孝了?”

    “来,我教你一招吧。回去不要敷脸,也不要处理,就这么让它肿着,明天一早再去告状挑拨,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对不对?”赵长卿掐住赵蓉的下巴,低声道,“当然,凭妹妹的口才,再添上两篇话,姐姐我肯定是百口莫辩的,对不对?”她实在再了解赵蓉不过!

    赵长卿扬声唤丫环们进来,永福宜华一见赵蓉被揍成个猪头,都吓了一跳,赵长卿吩咐宜华道,“扶你家姑娘回去吧!”

    赵蓉浑身颤抖,再加上肿起来的半张脸,可以称得上面目扭曲了,眼睛里迸出的光芒若化为匕首飞刀,直接便能把赵长卿凌迟。只可惜赵长卿看都不看她一眼,吩咐永福道,“我累了,送客吧。”

    赵蓉并没有当晚就叫喊起来,她冷冷的吩咐宜华打冷水拿药膏,把脸上的伤仔细的处理后,第二天一大早去告的状。

    这告状也颇是讲究,赵蓉没自己去,她差宜华去的。

    宜华也没直接说,她在凌氏面前吱吱唔唔、怯怯答答,“姑娘身子有些不爽俐,命奴婢过来代为给太太请安,还吩咐奴婢回太太一声,姑娘,姑娘就不过来了。”

    凌氏昨日身心皆不爽,还是赵蓉在身畔服侍汤药、端茶递水、软语开解,极是体贴。凌氏如今厌了赵长卿,正觉小女儿可心,一听小女儿身子不爽俐,凌氏忙关切的问,“到底怎么了?昨儿还好端端的。唉,昨天她在我屋里服侍了大半夜,是不是累着了?”

    “不,不,不是!”宜华连声否认。

    凌氏一心着急赵蓉的身体状况,见宜华没个痛快劲,又兼昨日同丈夫吵了一架,赵勇晚上睡得耳房,夫妻两个尚未和好,凌氏心情极差,偏生宜华还吞吞吐吐,凌氏气的一拍桌子,怒问,“到底怎么了?要你有什么用!快说!”

    赵勇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

    夫妻多年,感情一直不错,拌嘴的时候都少。凌氏见赵勇穿戴齐整的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圈儿都红了,一指宜华道,“这丫头,说阿蓉身上不爽俐,我问她如何不爽俐,她又说个不清楚,简直急死个人。”

    宜华忙道,“是昨晚我们姑娘看望大姑娘,不知怎地,两位姑娘拌了嘴,大姑娘打了我们姑娘一下子,脸都打肿了。我们姑娘哭了一夜……”

    宜华还没说完,凌氏已气得头昏眼黑,险一头自炕沿摔下去,赵勇忙扶了一把,凌氏怒道,“你看看!你看看!都给你惯成什么样了!阿蓉才几岁,她就敢对阿蓉动手!”

    不过小孩子打架而已,赵勇没当多大事,道,“我去瞧瞧就是。”

    凌氏却是怒不可遏,“你去做什么!叫她过来,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赵勇道,“总要去看看阿蓉。”

    凌氏这才不说什么,下炕与丈夫一起去后院。

    赵长卿根本没在自己屋,夫妻两个一进后院,柳儿就等着呢,福一福身道,“老太太吩咐奴婢,请老爷、太太过去说话。”

    赵勇点点头,便携凌氏过去了。

    凌氏虽心急去瞧赵蓉,只是刚与丈夫关系缓和了些,再者丈夫向来孝顺,凌氏也便没说什么,吩咐宜华道,“好生去伺候你们姑娘,一会儿我就过去瞧她。”

    感情都是一点一滴的处出来的,十几年的相处陪伴,老太太更喜欢谁几乎是不用说的。

    赵长卿一早上过来就对赵老太太说了,“昨天阿蓉到我屋里去说,楚哥哥家倒霉,小梨花儿杀人,都是因为他们同我亲近,是我命硬,克了他们。”

    赵老太太一听就气得好歹,斥道,“这是什么不着边的鬼话!”又安慰赵长卿,“别听她的,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成天胡说八道,一会儿我定说她。”

    赵长卿接着道,“我昨天一生气,就给了她一巴掌。”

    赵老太太无奈了,叹道,“这真是个急脾气。”心里也很觉着赵蓉说话可恶,道,“打就打了,这不着调的丫头,还成天说自己有学问,说这样的话就该打!”

    赵长卿道,“她那个性子,我一猜一个准,今早必然要去告状的。说不定,她还不自己去,而是自己躲屋里,叫宜华去呢。祖母,你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

    赵老太太这才明白赵长卿是一大早的过来躲事儿来了,赵老太太笑看孙女一眼,拍拍她的手,“一点子小事,别怕。就是再好的姐妹,也没有不拌嘴的。何况阿蓉说的话不着调,也难怪你生气。”

    赵老太太活了多少年,略一思量便叫柳儿去喊赵勇凌氏过来说话。待得夫妻两个过来请了安,赵老太太便叫赵长卿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赵老太太道,“阿蓉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不着调的话,就是听到有别人说,也该立刻打了回去,这才是做姐妹的本分。她倒好,还拿去说长卿。叫谁谁不生气,我听了都气得了不得!这是自家人该说的话吗?既然长卿教训了她,这事便罢了。”又说凌氏,“你有空多教一教阿蓉,怎么小小年纪连个好歹都不分了。她这样,再会做诗也没用。”

    凌氏听了,忙笑道,“阿蓉平日里颇是懂事,就是昨儿我身上不舒坦,还是那孩子服侍了我大半宿。她又不是笨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赵老太太道,“那想必是有什么缘故才说的?你有空去问问她,到底因着什么叫她这样说长卿?长卿往日里哪里对不住她了?”

    “还有,昨天长卿把珠宝拿出去的事,是谁告诉你的?”赵老太太道,“我都不知道,倒是你先知道的?”

    凌氏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并不觉着什么,老太太既然问,她便照实说了,道,“是香儿来回禀我知道的。”

    赵老太太吩咐柳儿道,“把香儿叫过来。”

    不待片刻香儿便到了,再一问香儿,香儿道,“是二姑娘身边的宜华跟我说的,我怕是有事,才回禀的太太。”

    再叫了宜华,宜华道,“是奴婢看永禄脸上像有什么事似的,就多嘴问了一句。”

    赵老太太把丫环们都打发了下去,连带赵长卿也让她出去了,此方与夫妻两个道,“先时家里人少,丫头婆子加一起也不过三五人,是非也少。如今家里服侍的人多了,是非便也多起来。我这把年纪,就阿勇一个儿子,以后家业都是你们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往孙子辈说,阿勇不是纳妾收小的性子,孙子孙女都是一个胞胎出来的,更是亲的。就是以后孩子们的事,按理也轮不到我操心,自有你们做父母的做主。但,家里人多,便要有人多的规矩了。似这等胡乱打听、口舌是非,便是乱家的根本。”

    “就拿卿丫头这珠宝来说,她平日里何等细心谨慎的人,她身边的永福,平日里一个字都不会轻易往外说的人。何况,她拿珠宝出去,定是秘密行事,若不是永禄存了心打听,她一个丫环奴婢如何会知晓?”赵老太太道,“一匣子珠宝值什么,几千银子顶了天,只要家里人在,不怕以后没有更好的。可是,一个小丫环就敢这样私窥主家的秘事!如今不过是卿丫头小女孩儿的事,将来有哪天,阿勇与你说些什么家里的秘事,倘给这些心术不正的偷听了去,是不是麻烦!”

    “别说小事不提防,往往就是这些不提防的小事酿成大祸。”赵老太太吩咐凌氏道,“如今你是做媳妇的,阿宁今年十一,再过六七年,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将来家里人口更多。不如现在把家里的规矩立起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省得将来生出家乱。”

    凌氏连忙低声应了。

    赵老太太说赵勇,“按理,你是外头做事的爷们儿,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不到你。只是,我看书上说,一屋不打何以扫天下。家里的事,不必你事事操心,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

    赵勇愧道,“儿子无能,叫母亲操心了。”

    “这叫什么无能?谁家还没点事,把事情解决也就好了。今天你能跟你媳妇一并过来,可见还是明白我的心的。”赵老太太叹道,“你们少时夫妻过来的,也偶有拌个嘴什么的。你成天在外头忙,我又老病,家里都是你媳妇操持,就是昨儿那事,你媳妇也是为了咱们家。她一个当家太太,知道长卿把那一匣子珠宝散给人去,就不能问一问了?她问一问是应当的,若不问我还得说她呢。”

    凌氏听到这话,顿时眼眶微红,眼泪都止不住流了下来,拭泪道,“也就母亲还知道我的心。”

    赵老太太拉凌氏坐在身畔,对夫妻两个道,“长卿今年十五了,再过两年你们就是做岳父岳母的人了。如今拌个嘴吵个架的,我看个稀罕。待做了外祖父外祖母、祖父祖母的,你们再拌嘴,也就是叫孙子辈来看新鲜了。”说着便笑了。

    凌氏忙将眼泪擦干,脸上微红,道,“因我们的事,倒叫母亲操心,实在不该。”

    “家常过日子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少不了。能做夫妻不容易,我是盼着你们和和□□的才好呢。”赵老太太语众心长道。

    夫妻两个都有些愧悔,到底多年情分,有老太太这样说,昨日的气便也散了。陪老太太用过早饭后,赵勇去当差。赵老太太将凌氏留下来说话,道,“珠宝的事,我知道你舍不得。”

    想到赵长卿,凌氏仍有三分火气,道,“长卿这丫头,以往看着聪明伶俐,却总是做些傻事。”

    赵老太太叹口气,“勇哥儿小时候,我带着他过日子,五十两银子用两年。我天天做针线,拿到绣铺去卖,一个月多不过五六两银子。那一匣子珠宝,少说值个四五千两。”

    凌氏更是心疼,赵老太太看凌氏神色,遂不再说珠宝,反说起古来,道,“说来朱家在我父亲时一直败落,直待你大舅爷中了进士,这才一点点好起来。直至如今你大舅爷官至正三品侍郎,你知是何缘故吗?”

    凌氏道,“这是大舅爷有本事,书也念的好。”

    赵老太太低声道,“我父亲这一辈子,吃喝享用也尽足了。他年轻时做过一件事,其实那会儿他也不是多年轻,我都记事了,你大舅爷也在念书。有一家子被发配来边城效力的小官,那个小官得罪了朝中权贵,故此被发配到边城。那一家子当时也可怜的紧,不知是何缘故,我父亲偏与那小官看对了眼,拿钱拿药给东西置房舍的帮衬他,还使了不少钱帮那小官疏通门路。其实,那时朱家就没什么钱了。父亲就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他喜欢谁,就恨不能把人捧到天上去。你知道现在那个曾落魄至边城的小官是谁吗?”

    凌氏自是不知的,赵老太太低声道,“就是如今的当朝宰辅彭老相爷。”

    凌氏吓一跳,不想朱家竟有这样的关系。赵老太太悄声道,“这事我告诉你,再不可入他人耳。”

    凌氏乍听此机密,连忙道,“媳妇记住了。”

    赵老太太叹道,“天下会读书的人有的是,有本事的更是不缺。但,你大舅爷能升到一部侍郎,若说没得彭老相爷的照顾,这是不可能的。”

    赵老太太道,“我这一辈子,已去了大半。说有见识,也无甚见识。说有本事,更无甚本事。只是我想着,凡事都有因果。就是家里母亲也曾说过,父亲这一辈子,就做对了这一件事。可就是这一件事,朱家便能光耀几十年。”

    “珠宝的事,长卿已经拿出去了,就算了。”赵老太太道,“梨子梨果同咱们家有些渊源,长卿阿宁同他们兄弟交好,人情已做了,就做得大方些,别再提了。”

    凌氏那叫一个心疼,赵老太太道,“梨子梨果已经这样了,难道他还有钱还你一匣子珠宝?”

    凌氏手里绞着帕子道,“我,我知道他们也还不起。”

    “那就是了。”赵老太太道,“这些年过来,孩子们交情已经不错。别看兄弟两个现在孤零零的不成个器侯,谁知将来如何?就是梨果,我听苏先生说,他念书很不错,明年就可以考一考官学的?”赵老太太是很喜欢同苏先生一起说话的。

    凌氏叹道,“苏先生人品是没的说,这回那丫头竟然从苏先生那里拿了一千银子,苏先生说了,不用长卿还。”

    赵老太太心下感叹,笑道,“苏先生在咱家这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是清楚的。就是阿白那孩子,说是有一无二都不为过。”

    “是啊。”凌氏是服了苏先生,不知如何养出这样出色的儿子来。在族学念书时年年拿最高等的奖励,在官学念书亦是如此,听说官学里那些先生喜欢他喜欢的了不得。

    赵老太太忽将话音一转,叹道,“若勇哥儿有个得力的臂膀,这次也不会直接从代理千户降到总旗。”

    这又是凌氏的痛处了,丈夫做代理千户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连她这个做妻子的出去,也是有许多人奉迎讨好的。如今丈夫官职遭降,先不说外头那些跟红顶白的小人,就是凌氏心里,也十分心疼丈夫。

    赵老太太道,“勇哥儿兄弟一人,到底单薄。如今到了阿宁阿宇,好歹是兄弟两个,比他们老子是强一些了。只是我还时常觉着人丁不旺,这也是我为什么叫你咽下珠宝这事的原因。”

    “这些年咱们同梨子家是什么交情,孩子们比亲兄弟们也差不到哪儿去。梨果那孩子,念书一直不错。就是梨子,机伶精明,也不是寻常孩子有的。”赵老太太叹道,“他们同阿宁年纪差不多,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如今他家里这样,咱们只将他们兄弟视为自己的孩子,将来小哥儿几个相互扶持,有甚不好?他们若好了,于咱家没坏处。哪怕他们不好,咱家行的也是善事。就是阿白,你想一想,这些年的情分,也是寻常人比不了的。”

    凌氏虽心疼银子,到底还通道理,也知老太太说的是正理,正色道,“母亲说的是,我都明白了。母亲放心吧,就如母亲说的,银子已经给那丫头撒出去了,也要不回来了。我若做坏人,倒白可惜了那些银钱。何况,苏先生都拿了一千两,我揪住珠宝的事不放,也没什么趣。”叹口气,“就是那死丫头,真是天生的不存财。我料想着她手里还有些银子,还有以前她置的小宅子,不如暂放在我这里,我替她管着,省得哪天眼瞅不见,都叫她填了别人去。”

    赵老太太道,“你能看一时,还能看她一世?长卿都十五了,大头都出去了,余下她手里东西也有限。她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平日里瞧着乖巧,该有主意时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这天底下,夫妻、婆媳、母女、兄弟、姐妹,关系都是处出来的。她如今大了,眼瞅着就要说亲,何必再母女生隙呢?你嫁进来这些年,我不当你是媳妇,全当你是女儿看待,昨天你气成那样,我这心里怪心疼的。长卿已是十五六的大姑娘,在家能再待几年,将来一朝嫁到别人家去,再想有娘家时这等悠闲的日子,也难了。”赵老太太叹道,“她这么大了,脾气是难改的,随她去吧。”

    凌氏只得应了。

    赵老太太道,“还有阿蓉的事,那孩子平日里瞧着也贴心,聪明伶俐不让长卿,能诗会文,外头也有不少人赞她。你悄悄的与她讲,日后再不可做打发丫环去打探长卿的事了。”

    凌氏笑着替赵蓉辩白,“兴许就是她小孩子家好奇罢了。”

    这话说的何等没水准,赵老太太不与凌氏较真罢了,赵老太太道,“在咱们自家,没人与她计较这个。就是长卿,再怎么说两人是亲姐妹,有些口角,吵个架,姐妹间常有的事。更不用说咱们做长辈的,你是她亲娘,我是她亲祖母,谁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你想想,阿蓉我看着是个心高的,模样也不差,将来亲事上差不了的。在自家这样打听事无妨,倘养成这样的习惯,到了婆家也这样,婆家人会不会多想?”

    “今天她是打探自己的亲姐姐,娘家人一笑过了。倘若将来她为人妇打探的是自己的大姑子小姑子,到那时该怎么办?不说别人家,就是你外祖母家,家大业大,可家里那些没完没了的事,嫡庶妯娌姑嫂,处不完的关系。没错别人还要挑三分,何况是现成的把柄。”赵老太太这样一说,凌氏的神色方郑重起来,道,“亏得母亲给我提了醒,我一会儿就去说她。”

    凌氏向赵老太太请教,“还有永禄和宜华的事,我想着,不如永禄打上几板子,宜华是阿蓉身边服侍了好几年的,罚她一个月月例罢了。”

    赵老太太笑,“你看着办吧。”

    凌氏又与赵老太太商量了一些家里的事,这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屋。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赵蓉其实就是个彻底的内宅里的女孩儿,她看到的天空就这样大,她精于那些内宅里精致的小把戏,但是,我觉着,赵长卿遇到苏先生,她的视野会更开阔。

    好像说了一些与本章内容无干的话,这是石头的一点看法吧~

第138章

    凌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去了赵蓉屋里。

    赵蓉半张脸犹是青紫,一见凌氏,顷时眼圈儿一红,颤颤的喊了声“娘”,两行眼泪滚珠一般顺着脸颊落下来。

    凌氏立刻心疼起来,坐在炕边细看闺女的脸,问,“疼的可好些了?”

    赵蓉拭泪道,“我没事。”

    凌氏叹口气,心疼道,“你也是,好端端的去同你姐姐说那些没个边际的话做甚?不要说她生气,就是老太太也气坏了。”哪怕姐妹两个有些口角,这话也过了。

    赵蓉一惊,难道赵长卿把昨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转念思量,不可能,那些前世今生的事一说,别人先得以为赵长卿疯魔了。赵蓉不动声色的套凌氏的话,“我说什么?我没说什么啊?”

    凌氏道,“那些说你姐姐命硬克着楚家、小梨花的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赵蓉哪里会认,泣道,“我怎会说这种话?我是想着,自从楚家坏了事,姐姐心情都很差,为人也不如以往和气。小梨花儿家虽说和咱家走得近,毕竟又不是自己人,姐姐把那些个珠宝拿出去给别人还债,也不怪娘你生气。我是去劝她体贴体贴娘的心情,现在爹爹的官降了,家里人口又多,收入不比从前,本该节俭些。若咱家是豪富,帮衬梨子家一把是举手之劳,只当日行一善。可咱自己家还紧巴,姐姐倒这样往外散漫。毕竟,现在不能跟以前楚家在的时候比呀。我是想劝她这个,不知是不是姐姐听差了,忽就恼怒起来。”

    “母亲想想,那是我亲姐姐,但有别人说姐姐不是,我还得叫人打过去呢。自己怎会说那些话。”赵蓉说着,又是两行泪滚落。

    凌氏连忙抚慰她道,“既是这样,那就是你姐姐误会了你,那就算了。”叹口气,叮嘱道,“以后莫再提楚家。”

    赵蓉乖巧的点头,反为赵长卿说好话,“娘也别生姐姐的气了。梨花儿姐同姐姐向来好,他家出这样的事,也难怪姐姐心焦。就是昨儿宜华不留心多了句嘴,倒似她特意去打探姐姐屋里事儿似的。若往日,我都教训她不许多嘴的,只是昨天那事毕竟是大事,既偶有知道了,哪里能不跟娘说一声呢。”

    凌氏深觉小女儿体贴自己心意,道,“既是宜华不经意知道的,就算了。你可不许差丫环去打探你姐姐,这不是正路。”凌氏心里到底明白是非,点了赵蓉一句。

    赵蓉摆出一脸懊恼来,“说不得昨天姐姐就是误会了这事,才同我生的气。待我好些,一定去给姐姐赔个不是,再叫宜华去给姐姐赔罪。”

    “罢了罢了,亲姐妹,哪儿至于。”凌氏道,“一会儿我请苏先生过来给你瞧瞧,开些药膏子抹一抹才好,别留了伤。”

    赵蓉乖巧应了,又道,“娘,我平日里攒了些私房,如今也有两百多两了,我要钱来有什么用呢,平日里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都是娘你叫人给我预备好了的,委屈谁也委屈不到我。再者说了,我也没姐姐买房子置地的本领,没有要花用的去处。我这屋里,就一个宜华还稳重些,到底屋子大人少,我想着,不如娘帮我存着。等我什么时候用,我再找娘要,是一样的。”

    凌氏知小女儿乖巧体贴,却不知这孩子何时长成这般可人意。自己的亲闺女,凌氏也不会真要赵蓉的私房,如赵蓉说的,代她保管而已。凌氏道,“这也好,你留下几两散碎银子,余下的放在我这里。若有用处,就跟我说。这银子我也不要,以后你出嫁时照样给你。”

    赵蓉微有羞意,嗔道,“娘这是说哪里话。”

    凌氏一笑,抚摸着女儿柔软的青丝,叹道,“幸而还有你在我身边,知道宽一宽我的心。”长女明白时是真明白,要说犯了牛病,简直能气死个人。

    赵蓉浅浅一笑,乖巧的伏在母亲怀里。

    碍于婆婆的话,凌氏不好没收赵长卿的私房,到底在赵长卿去请安时点了赵长卿一句,“你妹妹的私房都交我管着了。”

    这种话现在对赵长卿不过清风拂面,她道,“阿蓉年纪小,又是个清高性子,银钱在她屋里都能把她屋里熏的铜臭了,交给母亲也好,反正母亲又不会要她的,以后她用再还她是一样的。”

    听赵长卿这话,当真是明明白白,凌氏刚顺了心意,就听赵长卿道,“我就不用了,我是个俗人,每天不看两回私房睡不着觉,哪天心情不好,数一数银子我就能乐出来。我自己的私房,还是自己拿着安稳。”

    凌氏险没给赵长卿噎死。

    赵长卿不交,凌氏也不能直接去抢,便道,“你若再把银子拿给外人使,就都给我交上来。”

    赵长卿道,“母亲放心吧,我早晚得想法子把银子再赚回来!”

    直到赵长宁放了学,天渐渐黑了,都不见赵勇回来,凌氏有些急,连忙打发来福去卫所打听。赵长宁道,“我与来福叔一道去。”带着永寿同来福去了。

    永寿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禀道,“大爷叫我回来跟太太说一声,卫所里似有大事,从指挥使大人到小旗,一个都没散呢!咱们老爷约摸要晚些时候回来,大爷同来福叔在卫所等着老爷一道回来。”

    凌氏忙问,“可知是什么事?”

    永寿道,“这实在打听不出来,大爷同来福叔也在外头等着。”

    凌氏将手一挥,道,“知道了,去吧。”

    凌氏看向赵老太太,“可是什么大事呢?”

    赵老太太道,“等会儿就知道了,既是全都没回来,兴许是有大事。好了,不要等了,咱们先吃吧,叫厨下给他们父子留两碗热菜。”

    一家子在老太太屋里用的饭。

    及至月上中天,赵勇方带着赵长宁回家,凌氏连忙服丈夫换衣裳,对赵长宁道,“厨下备着饭菜,阿宁你也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用饭。”

    赵勇换过衣裳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问,“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勇接过丫环奉上的茶喝了半盏,道,“真是天大的事!帝都城里有逆党谋反,逆党带着五千人马,还有仁德郡王与一位宋姑娘为人质,直奔着边城来了。陛下的圣旨八百里加急到的边城,就是叫将军大人率兵马解救郡王殿下与宋姑娘,这样的事,卫所岂能坐视。明天就得全城戒严,兵马在外头布置起来,更得忙活。母亲不要担心。就是叫厨下多买些菜蔬放家里吧,少出门。”

    赵长卿赵蓉都在老太太屋里,赵蓉亦是惊掉下巴,赵长卿扫她一眼,道,“爹爹与阿宁先用饭,这事说是天大的事,与咱家关系不大。只是爹爹要在卫所忙上一阵子了。”

    “是啊。”赵勇笑,“以后若是晚了,母亲只管先跟孩子们用饭,不用等着我。”

    赵老太太笑,“你与阿宁去用饭吧,用过饭咱们再说话。”

    赵家毕竟是寻常门第,什么郡王殿下之类的,赵家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谈一般。

    凌氏就先问了,“那个仁德郡王,是个王爷吧?”

    赵勇原也不知道仁德郡王是哪棵葱,皆因这次的事,他在卫所听了两耳朵才知道了,笑道,“仁德郡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别的王爷按理都要就藩,陛下舍不得仁德郡王就藩,一直留他在帝都住着。要不是郡王殿□份贵重,哪里会为叛党所劫持。”

    赵蓉嘴快道,“那这次要是谁能解救了郡王爷,肯定就是天大功劳。”

    赵勇笑,“是啊。”

    赵长卿问,“爹爹,这次是谁谋反,逆党是哪个?”

    赵勇叹口气,小声道,“自己家里说说便罢了,你们切不可出去多嘴,领头的逆党就是陛下的四皇子。”

    凌氏嘘叹,“还有这样的事?”这不是儿子造老子的反么?皇家的事果然复杂。

    大家说了一回话,便散了。

    赵勇其实是想争一争救王驾之功的,自代理千户降至总旗,他面儿上还似以往,心里也黯然过。虽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可身为一个男人,没人不想挣个前程!

    尽管赵勇没说,赵老太太是亲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劝赵勇道,“我知你想奔前程,可你想想,救王驾这样的大功劳。不说你想,军中无人不想。”

    赵勇倒也有自知知明,笑道,“儿子想一想就过去了,哪里真会去争。就是去争,军中多少高手,就儿子这三招两式、庄稼把式,怕也争不过。”

    凌氏亦道,“现在家里太太平平,吃喝不愁,孩子们也都长进,我不盼着享什么富贵,就这日子,我就过得好。你别去争那个,我担不起这个心。”

    老娘老婆都这样念叨,赵勇忙连声做了个保证。

    赵蓉笑道,“娘放心吧,爹爹定是平安的。我听说,家里有爷爷在时用的盔甲,爹爹这些天都要在外排阵等着叛军,穿上盔甲,也叫人放心。”

    赵老太太笑,“瞧我,有用的事倒忘了。长卿早提醒过我,我已叫柳儿预备出来了,一会儿叫柳儿送你屋里去,记得明天穿上。”

    赵勇笑应。

    赵长卿问,“爹爹,那天听你说,还有个宋姑娘一路被劫持了,不知这位宋姑娘是什么人?”

    “这我也不清楚。”赵勇叹口气,“这姑娘也是倒了霉。”

    凌氏亦叹道,“一个姑娘家,被叛军这样千里迢迢的劫持到边城,就算活着回去又能怎样?名节都没了,如何嫁人?就是能嫁,也嫁不到好人家。再者,我听说中原那块儿可不比咱们边城,礼法规矩严苛的很。有不听话的姑娘,直接送尼姑庵的。”这些事,凌氏大都是听苏先生说的。凌氏忖度着,说不得宋家人也不盼着宋姑娘活着回去,宋姑娘死在边城,亦算是捐躯为国了。

    大家感叹了一回苦命的宋姑娘,便各自去歇了。

    赵长卿思量了半夜,第二日早早起床,一家子用过早饭后,赵勇惯常去卫所,只是今日穿着盔甲,颇为笨重了些。赵长卿跟着一并起身,道,“我送送爹爹。”

    凌氏道,“你去做什么?”

    赵长卿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道,“有悄悄话同爹爹说。”

    赵勇向来宠爱长女,笑道,“叫长卿同我走一走吧。”以往做代理千户时是骑马,如今赵勇大都是走着去卫所。

    父女两个一并出了家门。

    赵勇笑,“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不成?”

    赵长卿道,“昨天我想了半夜,爹爹想挣些功劳,救王驾是难上加难,若是救宋姑娘,恐怕不会太难的。”

    “宋姑娘?”

    “是啊。宋姑娘被叛军一路劫持到边城,名节已失,日后就是回边城,恐怕也嫁不到好人家。或者,她的家人说不得盼着她就死在叛军手中,也得个贞烈名声。”赵长卿道,“寻常人都会这样想。爹爹另外想一想,叛军既能劫持仁德亲王,难道不能劫持别的大臣或是公主贵女,怎么单就劫持了宋姑娘呢?爹爹不知宋姑娘的出身,不过我寻思着,宋姑娘肯定是有些身份的人。”

    “如今,人人都盯着救王驾之功,因宋姑娘是个女孩子,又非朝中公主贵女,人们便会忽视她。爹爹,若便宜,尽管救下宋姑娘。哪怕无功,亦非过失。倘有一日宋姑娘翻身,于咱家又有什么坏处呢?”

    赵勇想了想,觉着女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何况他本就是个好性子,想着宋姑娘也是歹命,遇到这种事。赵勇道,“我知道了。这些事莫担心,若便宜,我会出手的,怎么也不能看人枉死。”

    赵长卿送赵勇到路口,方折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可以晚安了~~~~~~~~

第139章

    叛军到边城那一日,整座城池戒严,街上皆是巡逻的衙役,不准任何人外出。凌氏早命家里提前准备了菜蔬肉蛋,是不愁三餐的。

    只是想到丈夫也在城外,凌氏这心就没片刻的安宁,担心的站不住脚,坐一时就要起来溜达一下往门口望一望。哪怕什么都望不到,也要去望一望。赵老太太倒是好些,手里也掐着一串光润的木珠,不断拨转着念佛。

    赵长宁也没去学里,他倒没觉着如何,带着赵长宇同梨果苏白在苏先生院里念书。官学也停了课,住宿的学生撵回家来。

    凌氏六神无主,赵蓉安慰道,“娘就放心吧,爹爹是不会有事的。”赵蓉这样说是基于上辈子的经验,上辈子赵蓉便一直活的好好的。

    凌氏叹道,“你爹一时不回来,我这心一时不能安。”

    赵长卿温声道,“只是交换人质,又不是打仗。”

    凌氏道,“你们小孩子,可知道什么。那些逆党,自己老子的反都能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杀个把人都是小事。你爹武功寻常,我怎能不担心。”

    赵长卿端了盏温茶予凌氏,道,“若是娘担心逆党,那就大不必了。逆党才有多少人?爹爹不是说过了吗?不过五千人。边军有多少,仅边城一地驻军就有数万。何况,逆党自帝都远道奔袭,人困马乏,逃命还来不及,怎会真有意与边军交战?”

    “就是边军这边,虽说人多,打叛党是绰绰有余。但,母亲想一想,叛党手里握着的可是陛下的同胞弟弟,当今太后的小儿子。叛党跑了,边军顶多担个无能的名头,若有万一伤着陛下的弟弟太后的儿子,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赵长卿道,“就是陛下,哪怕想捉拿叛党,难道能不顾及自己的亲弟弟?若不顾及郡王殿下,早在帝都就打起来了,如何能容叛党跑到边城来。可见陛下对郡王的看重,是不会不顾郡王的安危,既顾及郡王安危,今天必以解救郡王殿下为第一要任。所以我说,今天打不起来,只待救了郡王与宋姑娘,叛党出了边城要塞,我爹他们就能回来了。之所以叫爹爹他们也去排布了阵营,无非是为了人多,震慑叛军而已。”

    若空落落的一句安慰,凌氏哪能真就心安。如今赵长卿有理有据的说这一套,不要说凌氏,便是赵老太太神色也安稳许多,笑道,“是这个理。到底是你们念书的人,脑袋也灵光。”

    凌氏松了口气,道,“就盼着如你所言。”

    直到下晌午,赵勇才回来,街上的戒严也解除了。凌氏见丈夫全须全影的回来,顿时喜上眉梢,迎上前去,笑道,“赶紧着,先到老太太院里去,老太太可是惦记着你呢。”

    赵勇笑,“一点事都没有。”

    凌氏毕竟是女人,心也细,看丈夫腿上有一大块泥土,问,“说没事,身上怎么脏成这样了?”

    两人说着,赵勇已大步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笑,“回来就好。”

    “母亲尽管放心,儿子没事。”赵勇坐在椅中,柳儿端来茶,赵长卿试一下茶温递给父亲。

    老太太问,“如何,郡王殿下可还平安?”

    赵勇一口气灌下半盏茶,笑,“救下了,将军大人亲自救了郡王殿下。”

    老太太又问,“那位宋姑娘如何了?”

    赵勇道,“这也是凑巧,我正巧同余总旗救了宋姑娘。那姑娘也可怜,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好在未出大事。”

    老太太点头道,“救人是积德的事,做的对。”

    两口便把一盏茶喝光,赵勇一笑,问,“家里可有饭食?从早上就在城外等着,连口水都没的喝。”

    凌氏笑,“有!我早叫厨下温着呢,这就给你端上来!”

    赵长宁赵长宇苏白梨果也闻声过来了,七嘴八舌的同赵勇说话,屋里一时热闹至极。

    赵勇用过饭,老太太就叫他回屋歇着去了。凌氏自然也跟过去服侍,赵长宁几个乖乖的回苏先生院里继续念书。

    赵勇其实不累,吃饱了躺在炕上同凌氏夫妻两个说话。凌氏柔声道,“以往听别人说起打仗何等提心吊胆,我心里还不以为然,真是轮到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你出去这大半日,我跟母亲担心的连口水都喝不下。”

    赵勇握着凌氏手把玩着,笑,“这担什么心,又不是去打仗。”

    “说不是去打仗,也是点兵排阵的出去列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幸而两个丫头懂事,知道宽解宽解我跟老太太。”凌氏叹道,“长卿这丫头,说起聪明来真是一个顶别人十个。阿蓉论贴心比长卿要贴心,脾气也比长卿好,到底年纪小,见识上就不如长卿。”

    赵勇不以为然,笑,“你这心偏的哟,长卿怎么不贴心了?我看她好的很。倒是阿蓉,上次我急着去卫所没好说她,怎么能同长卿说那种没边际的话?要不长卿打她呢,叫我听到也得训她一训!”

    “唉呀,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你还记着呢。我问阿蓉了,是误会来着,孩子也不是有意的。”

    赵勇毕竟是天天在外头走动的大男人,并不似凌氏那般好糊弄,当下便道,“不管是不是有意,得怎么说才叫长卿误会成那样?要我说,少叫阿蓉天天闷在房里做诗啊词的,诗词那东西,都是长嘘短叹没个精神气魄。家里巴巴有苏先生这样有学识有见识的先生,你看长卿与苏先生处得多好,阿宁阿宇也是苏先生启蒙,阿白更不用说了。就阿蓉,与苏先生不大亲近。这跟着先生做学问,也得看自己,阿蓉小时候是有几分聪明,说话念书比阿宁更聪明。如今我看她呀,远跟不上阿宁。你别看阿宁粗枝大叶的,和人。”

    凌氏笑,“我说说她就好了。孩子哪里有一样脾性的,要是阿蓉像阿宁一样,我得急死。女孩儿就要有个女孩儿样,阿蓉是绵软了些,性子也不坏。”

    赵勇想自家孩子,自然要往好处想,道,“教她些针线,别总念诗了。”

    凌氏都应了。

    凌氏又好奇的问,“郡王殿下什么模样啊?你看到没?”

    赵勇道,“就远远的瞅了一眼,没看大清。”

    “那宋姑娘呢?多大年纪了?”

    “瞧着比咱们长卿大个两三岁的样子,模样没咱们长卿俊。”赵勇道,“说来正事险忘了,你记得提醒我,赶明儿休沐时我去庙里投个好日子,给长卿办及笄礼。”

    “知道了。”凌氏道,“我这里还有几两金子,称二两去给她打幅金钗,及笄礼用。”

    “很是。”赵勇道,“新衣裳也裁两身。”

    凌氏皆笑应。

    没几日,赵勇带回了二十两银子,凌氏问,“哪儿得的?”自从丈夫被降职,灰色收入也少了。

    赵勇道,“我不是救了宋姑娘么?今天宋姑娘赏的。”

    凌氏一挑眉,“你怎么见着宋姑娘了,不是摔断腿了吗?”

    “哦,说是前几天宋姑娘病了,这才醒了,要见救她的人,我同余总旗就被叫去了将军府,每人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谢银。”

    凌氏问,“宋姑娘现在好些了没?”

    “应是好些了吧,这我也不知道。”赵勇同凌氏道,“去了将军府的内宅就有两个凶悍的嬷嬷同我和余总旗讲规矩,说进去不准乱抬头乱说话。老天爷,我俩就低头进去,低头出来了呗。”

    凌氏笑,“这也是白得的银子,我就收起来了。”

    “给你就是叫你收起来的。”

    凌氏又问了句傻话,“宋姑娘这从帝都被劫持到了边城,难道身上还带着现成的银子。”

    “笨。”赵勇笑,“肯定是将军府给她预备的。”

    说到将军府,凌氏叹口气,“待你投了好日子,办了及笄礼后,可就真要给长卿议亲了。”

    “是啊。”

    宋姑娘的身份,直到赵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去朱家请安时才知道。因这谋反的事过于震憾,边城离帝都且远,人们有了这样的谈资,哪里有不说的。茶馆里都时常有人三五成群的拿来津津有味的念上一念呢。

    袁氏笑,“郡王殿下福泽深厚,王驾在此,前些天本地士绅过去请安,咱们老爷还有幸见了殿王一面呢。”

    凌氏笑,“唉哟,那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又道,“长卿他爹那天在外头排了阵营,我问他,王爷长什么样啊?长卿他爹说,离得怪远的,看了没看清。”

    袁氏笑起来,“咱们城里,致仕的王老尚书得了王爷赏的一枝楠木拐杖。余者,就是咱们老太太老太爷得了殿下赏的一对玉枕。”

    凌氏更是没口子的赞了起来,满是羡慕。

    朱老太太笑,“体面罢了。倒是听说勇哥儿救了宋姑娘,不知是不是真的?”

    赵老太太笑,“是真的。唉,那姑娘也可怜,我听阿勇说,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朱老太太温声道,“宋姑娘是朝廷户部侍郎宋荣宋大人府的千金。”

    一听宋荣这个名字,赵长卿眉梢微动,她是听过苏先生提及此神人的。朱老太太何等眼力,笑问,“卿丫头知道宋侍郎?”

    赵长卿道,“以前听说过,宋侍郎是状元出身,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五岁中了直隶解元,一到帝都就被武安侯相中挟以爱女,待得春闱,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我只是不知道宋姑娘是宋侍郎的千金。”一念宋侍郎这科举简历就知此人何等彪悍了,如今宋侍郎与朱家大舅爷同在户部为侍郎。朱大舅爷为官多年,胡子花白的人,硬是被正当盛年的宋侍郎牢牢的压一头,可见宋侍郎的手段。

    朱老太太微笑颌首,“知不知道的,勇哥儿能及时把人救下来,就是大好事。”

    赵长卿心有不解,便趁机问道,“我听这事总觉着稀奇,叛党支持郡王爷做人质倒还说得通,毕竟郡王爷身份高贵。可是,叛党怎么还劫了宋姑娘,她一个姑娘家,劫她有什么用?”

    袁氏唇角噙着笑,道,“要不经此事我也不知道。这叛党除了一位四皇子,还有两位是上一乎的文武状元,原是一对孪生子,姓吴的,吴家兄弟。这对兄弟的出身复杂至极,就不必说了。你说叛党为何要支持宋姑娘,皆因先前宋姑娘与吴家兄弟中的老大吴双是定了亲的!原我想着,既把人劫到边城人,说不得要带宋姑娘一道走的,不知为何,又没带她走,反将她留在边城。宋姑娘虽获救了,以后可如何做人呢?”

    赵长卿道,“宋姑娘如何做人倒还是后话,要依大伯娘说,吴家兄弟谋反,少不得要连累到宋侍郎的。”

    袁氏叹口气,“事就这么巧,当时逆党谋逆弑君,宋侍郎救驾有功。陛下哪里还会计较吴双与宋姑娘的亲事,如今宋侍郎已在帝都被剔了爵位,更上一层楼了。你爹这次救了宋姑娘,宋家定要记此恩情的。”

    赵长卿忙道,“这哪里敢当。我爹爹本就在卫所当差,能救到人是应该的。”

    “救人总是好事。”朱老太太笑,“对了,我记得卿丫头今年十五了,怎么也不见你们给她办及笄礼呢?我心里还惦记着,有东西给她呢。”

    赵老太太笑,“前些天家里忙忙叨叨,实在抽不出空闲。今天过来,就是跟母亲说一声,她爹专门去庙里请高僧算的好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三。到时不敢惊动母亲,倒是堂哥儿媳妇她们,若没事,请她们过去逛一日可好?”

    袁氏笑,“姑妈,我一定过去。”

    朱老太太笑,“定了日子就好。我心里总盘算着这事,你也不来跟我说。我这里已经预备下了,鸾儿,拿过来。”

    丫环鸾儿捧上一只老红木的匣子,朱老太太打开来,是一对盘珠点翠嵌宝金丝花钗,光中间那颗珠子就有莲子大小,周围嵌了一圈绿豆粒大小的红宝石,边上点翠缫丝,精致奢华。

    朱老太太笑,“我上了年纪,再戴这些花红柳绿的钗也不好看了。这是我早命人预备出来的,给卿丫头及笄用吧。”

    袁氏凑趣笑道,“我不似老祖宗有这许多压箱底儿的宝贝,正好前儿得了几匹好料子,昨儿铃姐儿回家,我给了她几匹,还有几匹,正适合她们小女孩儿穿用,一会儿我叫人收拾出来,长卿跟阿蓉都是这样乖巧的孩子,拿回去做衣裳正好。”

    两人忙上前道谢,赵长卿笑,“每次来都偏老祖宗这许多东西,如今大伯娘也跟着赏我们,我都担心自己被长辈们惯坏了。”

    袁氏笑,“皆因你懂事,长辈们才乐得宠你。”

    朱老太太照例留饭,饭前单独叫了长卿去说话,朱老太太道,“这次谋逆之事,闹得天下皆知,你知道吗?”

    赵长卿道,“倒是在外头听了些风言风语,只是有些话说的没了边,具体怎么样,并不清楚。”

    朱老太太望向赵长卿,温声道,“陛下五个儿子,二皇子早早的被打发去了就藩,倒是因祸得福。余者三皇子、五皇子,连带着太子,都被逆党所杀。如今陛下膝下唯有一个二皇子。”

    赵长卿不解的看向朱老太太,道,“我听人说陛下正当壮年,再广纳妃嫔,多多诞育皇子就是了。”她突然慧至心灵,似乎明白朱老太太与她说话的用意了,赵长卿脸色渐渐变了。

    朱老太太叹,“看来,你是不愿意的。”

    赵长卿抿了抿唇道,“如今老祖宗瞧着我好,不过是在边城这样的小地方罢了。天下之大,只说江南,就是盛产美女之地。老祖宗的打算,不算新奇,我思量着,如老太太这般打算的恐怕大有人在。只是我这样女孩儿,放到小户人家里算是出挑的,如何能比得那些有底蕴的人家调理出来的闺秀呢?就是论相貌,与真正出类拔萃的女子比起来,怕也是远远不及。”

    “再者,咱们家里,三位舅爷都是正经科举出身做官,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看史书中,多少有才学的人,只要沾上后宫外戚的名声,多是不大好的。就从史书上论,外戚之家,显赫一时的比比皆是,又有哪一个家族是靠外戚来立身扬名,延绵长久呢。”赵长卿温声道,“依我的短见,如老祖宗这般,重视族学,广育英才,令族人能者辈出,谁人不佩服您的真知灼见呢。”

    朱老太太脸色没什么变化,只道,“这恐怕是你唯一可以将来有机会替楚家堂堂正正说话的机会了。”

    赵长卿沉默半晌,低声道,“以前楚哥哥说喜欢我时,我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他家不愿意,我还去劝了他许多好话,想着门不当户不对,的确不合适。我是个很笨的人,之后又觉着很喜欢他。可是,我怎么配得上他呢?那时我就想,我虽配不上他,也知道他的好,心里是盼着,将来哪怕有一日,他娶妻生子,我盼着他事事顺遂才好。”

    “朝堂上的事,我根本不懂,更不必说那些官场倾轧了。何况楚家已经没了,在楚家出事前,楚哥哥退还了我的庚帖,其实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赵长卿眼中流光一闪而过,“他在那个时候都不愿牵连到我,这个时候怎会愿意我为他做这些事。”

    朱老太太叹口气,“把楚渝放在心里,别忘了他,也别再提他,只要你记得他也就是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好生过日子。”

    “老祖宗的话,我记得了。”

    朱老太太道,“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了,你这样的才干伶俐,若嫁入寻常小户之家,未免委屈了你。若世族大家,谁又真的别具慧眼识得你的珍贵难得呢。”赵家门第不行,先时楚家完全是楚渝真的看上了赵长卿,楚渝有这份眼光,可惜没这个命。只是,天底下如楚渝这般有眼光的人有几个?赵长卿想嫁入世族大家的嫡系,非常困难。不说别人家,其实朱老太太倒有意把赵长卿说给自己的重孙辈,去信试探,儿媳皆不情愿。如今正得机遇,赵长卿确有几分聪慧,若真有福运,不一定没有出头的机会。

    赵长卿道,“我知道老祖宗抬举我,我跟老祖宗交个底吧,我从没想过嫁进世族大家。我家里什么样,我自己清楚。老祖宗说我难得,其实我哪里有什么难得的地方?我论才学便不如阿蓉,论相貌不及曦姐姐,论眼光更不必提,我这个年纪,能有什么眼光?您觉着我好,无非是看我顺了眼罢了。”

    朱老太太笑,“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难得了。罢了,你不愿,这事就当没提过。”

    “多谢老祖宗。”两人说了几句话,赵长卿就扶着朱老太太出去用饭了。

    朱老太太说的预备选秀的事,赵长卿只同赵老太太说了,赵老太太叹,“母亲就是这样好强心高的人,咱家不求那虚热闹。入了宫就再见不着面了,在那里头是生是死家里也不知道,日子岂是好熬的。咱们不图那富贵,就一家子守在一处,亲亲热热的才好。”

    赵长卿笑,“我看老祖宗也就这么一提,我回绝后,她就没再说什么。”

    赵老太太笑,“凡事都要你情我愿才好,母亲这样是好的,向来不强人所难。你别放在心上就是。”

    赵长卿笑应了。

    没几日,梨子过来寻赵长卿,私下对赵长卿道,“当时将军府那些东西,按理都要封存送至帝都的,不过也被人抽了油水,只不知落入谁人手了。还有田庄土地,都就近折卖成银子。卖庄子卖地的,里头猫腻就更大了。妹妹叫我打听的那处宅子,官府卖的时候咱们是插不进去的。好在买宅子的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那小子就是图转手卖钱,并不是长线打理出租。如今挂出牌子去,要八百两银子。”

    “那院子当初楚哥哥买的时候才五百两。里头家俱摆设俱是好的。”

    梨子道,“知府小舅子花了一百两就连宅子带里头的东西弄到手了,如今这还只是卖空宅子的价,里头的东西不大在了。不过,那小子也不是自己卖宅子,是他手下的管事张罗着要卖,我请那管事吃了两回酒,说的妥妥的,六百两银子。”

    赵长卿道,“这倒成,我拿银子给你,帮我把这院子买下来。”

    梨子应了,又说,“要不要我找些匠人去重新收拾收拾。”

    “等我看过之后再说吧。”

    梨子又道,“卿妹妹,你说我再重新开始摆早点摊子好不好?”

    赵长卿道,“我只担心冯简贼心不死。”

    梨子笑,“只有千年作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我打听了一回,姓冯的已经从朱家搬出去了自己过活了。如今朱家的包子铺也不再叫冯简管,他现在巴结着将军府的管事,恐怕是想做别的生意。”

    赵长卿道,“这早点摊子辛苦的很,我知你不怕吃苦,可起码得有几个帮手才成。”

    梨子道,“先时一起做的伙计还在,我们也没断了联系,我说重要摆摊子,找几个人总不成问题。”

    “行。银子还够不够用?”

    梨子道,“出摊子的家什我都淘换来了,摆摊子的地界儿也找好了,银子你别担心,有几十两就够的。”

    赵长卿想了想说,“原本咱们在鲤鱼街的铺子是八百两盘下来的,要不咱们再凑凑,重盘个铺子如何?”秘料配方都在的。

    梨子道,“别的事你都通,生意上的事你就不大通了。盘铺子开铺子不难,我虑的是,先时咱们铺子是小摊子一点点做大,真正开铺子的时候,勇大叔已做了百户,哪怕外头遇上些事,仗着勇大叔的名声,总能抗过去。现在不好这样急着重新盘铺子开张,尤其吃食上,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再者,自从那些个叛党逃到西蛮去,你肯定不知道,现在咱们边城与西蛮的生意都不让做了。商队根本出不得城,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外头许多铺子都关了门,多少外地来的掌柜伙计都回乡去了,人少了很多,都说不定什么就打仗来着。这做生意,做的都是人的生意,人少了,生意肯定不如以往好做。就是这房子铺面,以后价钱肯定也要跌的。若不是你实在非要买那宅子,那宅子地界儿也不错,我还得劝你缓些天再买。你手里的现钱不要动,银票都换成银锞子或是金子回来秘秘的藏起来,就是家里,跟婶子说,多屯粮,总没坏处的。”

    “已严峻至此了吗?”

    梨子道,“我看外头的风声不大好,有备无患么。你有空问一问勇大叔,现在最重要的就三样,一是金子,二是粮食,三是药材。我去出早摊卖包子,是不想总在家呆傻了。再者,也不能坐吃山空。若是大婶子买粮买药,你跟我说一声,我也买一些。”

    赵长卿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140章

    赵长卿去请教苏先生。

    苏先生道,“如果打仗,两件事最要紧。一是钱,二是人。二者缺一不可,将士们的兵械粮草都不是小事。如今陛下因宫变失去数子,唯有二皇子因就藩幸免于难,二皇子无才,陛下现在最要紧的事并不是打仗。”而是生孩子,还得是儿子。

    赵长卿读过一些史书,知道皇子就藩便是失去皇位继承权的意思,想着那许多皇子都在帝都,唯二皇子早早就藩,想来的确是个无才的人。其实皇家的事跟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无干,赵长卿关心的是,“现在不准边城与西蛮交易,商人的生意定要受损的。”

    “别的生意受损,粮草、药材,这两样怕是赶上好年景了。”苏先生道,“梨子说的也有理,虽然一时半会儿的打不起来,家里是应该慢慢的存一些东西。就是我那宅子,还是寻个妥当卖家卖出去的好。”

    赵长卿道,“我托梨子去办。咱们也慢慢的兑一些金银存着。”

    苏先生笑,“这不必急,慢慢来就成。如今还未紧张至此,只是梨子眼睛尖发现苗头罢了,不然梨子也不会现在还置家什卖包子了。”

    赵长卿一想也是,笑应。

    赵长卿寻了个时机私下同父母说了,凌氏哪里懂这些事,便去问丈夫,“这都几十年没打过仗了,打得起来吗?”

    赵勇道,“这谁说的好。不过,听说外头大营天天练兵,就是卫所也较以前严了。长卿说的也在理,有备无患吧。粮食不愁,庄子送来后都存起来,暂且别卖。有一样是对的,现在跟西蛮不比从前和气,粮食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值钱。药材也买一些放在家里,不为别的,自己用着也便宜。”

    赵勇问凌氏,“如今铺子的生意如何?”

    凌氏叹道,“现在还成,毕竟皮毛是早从西蛮进来的。只是明年可怎么办,这才是事儿啊。”

    赵勇道,“进些普通布匹,慢慢放在铺子里卖,不赔钱就成。”就算打仗也有一天会停的,先把铺子里的人手留住了,将来与西蛮重开边贸,都还用得上。

    凌氏道,“也只得这样了。”

    因赵家是军户,故此对战事格外敏感些。

    余人多是未觉什么,凌二太太来家里说话,凌氏提醒她,凌二太太颇是不以为然,“等闲打不起来,这都太平多少年了。就是打,咱们这儿离关隘处远着呢,再说了,好几万大军难道是吃干饭的,蛮人哪里就能进了城?就是长卿他爹,虽是军户,好在是在卫所当差,就是动刀动枪的,也是边军先顶上,等闲用不到卫所的人。妹妹就安心过日子吧。”反是她劝了凌氏一篇话。

    凌氏听着倒也觉安心,问,“二嫂来,可是有事?”

    凌二太太怪不好意思地,笑,“说来难张嘴,阿腾打算着明年考一考秀才,除去每日上学,夜夜苦读,用功的很。”

    “阿腾素来懂事,也知上进。”凌氏道。

    “是啊。”说到儿子,凌二太太便是满满的自豪,道,“孩子要是不懂事,大人着急。要是太懂事,我这心里也怪心疼的。他天天要念书到半夜,熬神的很,我是来问问妹妹,上回妹妹送给我的燕窝还有没有?本想在外头买一些,又怕外头买的不知根底,费了银子事小,若是东西吃了不顶用,岂不耽搁了阿腾。”

    凌氏叹道,“我家里的事,嫂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但凡我有,又是我亲侄儿,什么我都舍得。前番楚家出事,长卿他爹一路降到总旗,就是往常那些与我亲热交好的,不知多少成了陌路人。以前我送去给嫂子的,也是别人送的,寻常家里哪个要吃它呢?咱们这等出身,也吃不惯那个,现下实在是没有了,倒叫嫂子白跑一趟。”

    凌二太太道,“其实我也料想着了,就是侥幸再过来问一问。赶明儿我打发人往药铺子里去寻一寻,好歹称一些回来,阿腾这般用功,我怕他伤了神。”

    凌氏道,“他若夜里念书,待晚上给他炖些什么吃才好,别亏了身子。”

    “是这么说呢。”凌二太太笑,“如今我这精神也不济了,都是三姐儿心疼她弟弟,晚上安排着丫环去给阿腾弄吃的。平日嫌三姐儿话多聒噪,一想她明年出嫁,家里少这么一个人,我就失了臂膀哪。”

    凌氏笑,“这事有何难的?我看阿腾明年也十七了,难道二嫂还不张罗着给他说亲事?”

    “说,怎么不说呢。”凌二太太笑,“往常觉着他在用功念书,晚两年也无妨。如今我是觉出来了,我跟你二哥年纪越发大了,不说要精神头,就是这脑袋瓜子,有时也不成了。上月你二哥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收起来,我当下就收了起来,后来他又提这事,我偏生就忘了,还说他糊弄我。今儿早上不知这脑袋如何一动,就又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件事。我跟你二哥念叨起来,你二哥还噎我,说这可是还了他清白。”

    说着,姑嫂两个都笑了。凌二太太道,“不是我自夸,我瞧着,阿腾不像那没出息的孩子。咱们家,与别人家还不同。这些年,大哥大嫂拿阿腾当自己儿子一样待。以后阿腾要兼祧两房,这担子就重些。再者,科举这一步步考起来,艰难着呢,那些丫环怎么成,还是得有个细心温柔的照顾着阿腾。故此,我寻思着,要给他说一房能干懂事的媳妇才好。待将来阿腾有了出息,也不算委屈着媳妇。”

    凌氏笑,“瞧二嫂说的,咱们阿腾的能干,什么样的好闺女配不上?”

    凌二太太便趁机同凌氏打听,“长卿今年及笄,她是四月生辰,如今这早过了的,及笄礼什么时候办?上回我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还问起来了。”这说的是凌老太太。

    凌氏笑,“我正想说哪天回去跟母亲说呢,按理是该长卿生辰的时候操办,偏生那会儿事多。她爹请庙里高僧投了好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三。到时二嫂带着三姐儿过来热闹热闹。”

    “这不用你说我也要来的。”凌二太太问,“都准备妥当没?可有要帮忙的,你别同我见外。”

    凌氏笑,“这倒也不急,无非就是知己的亲戚族人请一请,到时置几桌酒就是了。”

    凌二太太问凌氏,“长卿的亲事你跟妹夫是怎么打算的?女孩儿到了岁数,可耽误不得?”

    凌氏倒没拿捏,笑道,“我跟她爹商量过了,待过了及笄礼,就要给她议亲了。她是家里的长女,我跟她爹商量过了,女孩子不往外嫁,就近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成。将来我也好照看着她,不然真嫁得远了,见也见不到,万一在婆家有什么委屈烦难,娘家人不在,可如何是好?”

    凌二太太笑,“妹妹这想的是正理。就凭长卿的本事,嫁给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这孩子,模样品性不必说的,她们姐妹六个在一起,长卿是个尖儿。又自小读书识字,说话行事就透着章法。再者,我是看着她长大的,生来一双巧手,做的针线女红,比她姐姐们都好。谁不喜欢她呢?我跟她大舅母在一起时,说是长卿来,都爱她爱得了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凌氏就是木头也猜凌二太太的心意了。要说凌腾是没有半分不好,与长卿也是自小一处长大,看他们倒也和睦。就是凌二太太,姑嫂多年,凌氏深知凌二太太刁钻泼才,哪里会应承她,一笑道,“这孩子向来是自家的好,嫂子们是她亲舅母,自然是看她好的。”

    凌二太太笑,“不是我看长卿好,是她本来就极好。”

    姑嫂两个正在说话,就见白婆子进来,一脸喜色道,“太太,大喜事!大喜事!”

    凌氏笑,“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喜事?”

    白婆子喜笑颜开,道,“梨子来了,说咱们老爷升了百户!”

    凌氏脸上的笑当下就止不住,凌二太太更是性急,连忙问,“你们老爷呢?是因何故升的官?”

    凌氏道,“梨子呢?快叫他进来!”

    梨子在外头做了好几年的生意,很是懂一些规矩,因知道凌二太太来访,故此未直接进屋。听到凌氏叫他,梨子笑着进屋道,“我去给卫所送包子,可是赶上了天大的喜事!帝都皇帝老子下了圣旨,奖赏勇大叔救人有功,赏了百户的职!勇大叔和一位余总旗都去了将军府接旨,我闻信儿就先回来给婶子报喜!”

    凌氏一想便知是丈夫救了宋姑娘的事,喜不自禁道,“再想不到的!真是再想不到的!”

    梨子也很为赵勇高兴,笑道,“可见好人有好报,这都是勇大叔的福报!”

    凌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拭泪道,“赶紧着,跟我去老太太那里,叫老太太知道,也一道高兴高兴。”

    凌二太太笑,“妹夫的福运来了!妹妹可得摆两桌酒,请我们一道沾沾这大喜事!”

    “有!都有!”凌氏腿脚俐落的去给赵老太太报喜,赵老太太自是高兴,就是赵长卿赵蓉苏先生梨子知道了,也都很是欢喜。

    赵老太太笑,“可见是应了那句话,莫觉着善事小就不做。”

    赵长卿笑,“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

    “对,就是这两句。”赵老太太笑对凌氏道,“今晌留舅太太吃酒,咱们也乐呵乐呵。”

    凌二太太凑趣说了许多好话,下晌告辞回家时都是止不住的意气风发,好似是凌二舅升了官一般。凌二舅正好在家,见老婆这番情形,打趣笑问,“怎么这般兴头,难不成是路上捡了银子?”

    凌二太太一面换衣裳一面笑,“路上捡银子也比不上这大喜事!你想破脑袋都猜不出来的!”

    凌二舅递了盏茶给她,闻着妻子身上的酒气道,“可见今天高兴,怎么在妹妹家吃了这许多酒。”

    凌二太太喝口酽茶,眉飞色舞道,“我跟你说,妹夫升了百户!妹妹一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我也替妹妹高兴啊,就多喝了几杯。”

    “唉哟,这可是再想不到的。”凌二舅亦是心喜,笑问,“怎么就升了百户?”

    凌二太太坐在炕头上,道,“就是上回不是叛党到了边城,劫持了郡王爷和一位姑娘吗?妹夫赶巧救了那位姑娘,这是朝廷论功行赏,给妹夫升的官。可不是先前什么别人提拔之类,跟无根之草似的,说下来就下来。这回是皇帝老子亲自赏的百户,实打实的正六品!”

    凌二舅拊掌笑道,“妹妹家这是转运了。”

    “谁说不是?”凌二太太轻声笑,“是咱们阿腾命好。以前长卿跟将军府有亲事,咱们有什么办法呢?再如何也比不过将军府去。现在这亲事没了,妹夫又升了百户。待明年阿腾真有出息中了秀才,我看这亲事一说一个准。你说,是不是咱们阿腾命好!”

    凌二舅反泼妻子冷水,道,“还不知妹妹、妹夫的意思呢?”

    “今天我敲边鼓问了,妹妹说不给长卿往远处寻,就往近处寻,住得近,以后也好照看她,怕她在婆家吃苦。”凌二太太一撇嘴道,“妹妹这真是瞎操心,凭长卿的本领,谁能叫她吃了苦?”她在赵长卿手里都讨不到便宜,寻常人哪里斗得了赵长卿呢!

    凌二舅望妻子一眼,道,“倘遇到你这样的刁婆婆,媳妇就不好做。”

    凌二太太笑啐道,“你少来噎我。我是刁婆婆,就你好,你这公公可是好。”自己续满茶水,慢呷一口,自辩白道,“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有口无心的。何况,毕竟是长卿的亲舅妈,难道我就不知道疼她了?再说,还有妹妹这样不眨眼的瞧着,我怎会苛待她。”小姑子也不是好惹的啊!

    凌二太太道,“这两年我也看出来了,长卿的确是个尖儿,唯有这性子厉害一些。先时我嫌她这一点,如今想一想,以后这管家理事,铺子生意,不厉害也拿不起来。何况,她人才出众,说得上四角齐全。还有阿腾,我是他亲娘,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楚家出了事,长卿身上不好,他是有空就去他姑妈安请安问好,殷勤的了不得。我这儿子倒是给别人养的了!”

    “这叫什么话?”凌二舅道。

    “什么话?实话!”凌二太太道,“原我想着,妹夫这官儿虽降下来了,到底咱们是亲戚,何况阿腾这亲事,咱们一家说了也不算。总得问问老太太老爷子大哥大嫂的意思,若说别的人,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要是说长卿啊,是人人都乐意的。想来就是这天生的缘分。不料今天又叫我遇着大喜事,妹夫这官儿又升上去了,若此事能成,再好不过!”

    凌二太太笑,“我心里是再乐意不过的,何况你这做亲舅舅的。我说这话你别嫌我泼你冷水,今天我试探着问了下妹妹,我看妹妹倒像不是很乐意似的。莫不是妹妹相不中咱们阿腾?”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妹妹对阿腾素来极好,也看重他,常夸阿腾知上进。就是阿腾,哪个月不去个一两遭。妹妹看三姐儿寻常是真的,待阿腾很好,又是自己的亲侄儿,怎会看不上他?”

    “那你说,妹妹如何不乐意?”

    凌二舅打量着妻子道,“你问我,要我说,就是你这脾气惹的祸,你想一想,你干的那些事。这侄子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何况妹妹妹夫那样疼长卿,怎么都会想给长卿说一门顺心合意的亲事。就是寻常人家说亲也得打听打听这家人的长辈脾气,就你这脾气,妹妹估计也不乐意叫长卿嫁过来。”

    凌二太太一拍桌子,气道,“我就是心直口快罢了!难不成还真记恨我!”

    凌二舅摆摆手,“说不到这上头记不记恨,妹妹这是头一回嫁闺女,千思百虑也不为过。要我说,这事还是得跟父亲母亲提一提,若是叫母亲开口,妹妹怎么也得慎重些。”

    凌二太太眉开眼笑,“我们倒是想一处去了。你尽管放心吧,寻常过日子,上牙还有嗑着下牙的时候,哪家还不拌个嘴呢?何况,我又是天生的急脾气!我在家里,何尝真正刻薄过谁,妹妹也忒小心了。若这亲事能成,我只拿长卿当个闺女看。”想到赵勇升了百户,凌二太太心里已是乐得了不得,一推丈夫道,“赶紧着,你拿些银子,路上买几样果子,这就去大哥家给老太太老爷子请安,把妹夫升官儿的事跟二老一说,二老没有不高兴的。你再趁势说一说这亲事,看二老是什么意思?我思量着,二老再没有不愿意的!”

    凌二舅笑,“这话对。”说着就找衣裳换鞋子,揣了银子买了果子去了凌大舅家。

    凌二舅腿脚颇是俐落,连带租车买果子,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凌大舅家。

    凌大舅在衙门里当差,尚未回家。凌大太太倒是在家,见凌二舅一脸喜气,笑,“二弟怎么有空来了?”

    凌二舅跟凌大太太问了好,笑道,“今天阿腾他娘往妹妹家说话,正遇着妹夫升官的喜事,我想着,这是大喜事,过来跟父亲母亲说一起,咱们一家子也跟着欢喜欢喜。”亲戚家就是这样,只盼好没有盼不好的。何况凌氏是亲妹妹。

    凌大太太一听就笑了,“我竟不知道!妹夫升了什么官?”

    “百户,皇帝老子亲自封的百户!”凌二舅将果子交给凌大太太,就去了母亲的屋里。

    凌老太太凌太爷一听这事,果然俱是欢喜无限。

    凌老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好几声佛,道,“可算是升上来了,赶明儿去庙里还愿。”女婿官职接阵被降,凌老太太担心的了不得,还特意去安慰了闺女好几遭。

    凌二舅笑,“知道父亲母亲挂心妹妹,阿腾他娘忙催我过来先跟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的说一声,咱们也一起欢喜欢喜。”

    凌太爷抚着整齐的胡须,笑,“这话很是。”

    凌大太太凌四姐跟着说了许多凑趣的话,又留凌二舅用晚饭,凌大太太便带着闺女出去张罗晚饭了。凌二舅这才说凌腾的亲事,道,“阿腾明年就十七了,他是想下场试一试,若偶有得中,也不枉苦读这些年。”

    凌太爷拈须笑道,“我看那孩子倒也沉稳。”言语间极是自得。

    凌二舅笑,“反正他愿意一试,就叫他去考。倒是有一事,我一直想来跟父亲母亲商量呢。”

    “转眼他也大了,过年就十七,这两年也有人跟我打听阿腾,皆因他一意上进,我又怕他念书分心,便都没松口。”凌二舅道,“可这念书上进,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事。考了秀才只是个开头,我与他娘岁数也大了,待三姐儿出嫁,我想着,是不是给阿腾说一门亲事,也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他。再者,成家立业,孩子成家后,自是更知上进。”

    凌太爷点头,“很是。”

    凌老太太问,“你们是相中了谁不是?”婚姻者,父母之命,虽然他们是做祖父母的,主要还是得听一听凌腾亲爹亲娘的想法。

    凌二舅笑,“哪里能相中了谁。这事,万没有不经父亲母亲就给他定下的理,还有大哥大嫂,将来阿腾难免要兼祧,我头上都生出白发来,大哥比我年长五岁,就更不用说了。以后大哥大嫂老了,也要阿腾他们夫妻服侍,这女孩儿人品就格外的要紧,不然若是什么不识好歹的媳妇,反是不美。我想着,父亲母亲经的多也见得多,还是要父亲母亲给阿腾拿个主意。”

    凌太爷摸着腰间悬着的玉佩朝儿子冷笑道,“跟个妇人学得满肚子不实在,当着你亲老子的面,都没句准话。”

    凌二舅赔笑,此方说了实话,“不瞒父亲,自来亲事,哪里还有比亲上加亲更好的呢。卿丫头不必说,咱们看着她长大的,阿腾待姐妹们也照顾,对卿丫头更好。就是从我和大哥这里说起,都是卿丫头的亲舅舅,她又是个懂事的,跟家里姐妹们处的都好,样样齐全。原本这事我就放在了心里,先时孩子们小,不好提及。后来卿丫头跟楚家换了庚帖,我心里也为她高兴。谁晓得如今亲事没成,我就思量着,兴许就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呢。”

    “只是先时妹夫做总旗,这亲事我倒还能厚着脸皮开口。如今妹夫升了官,正经的六品武官,这兴许妹妹、妹夫还有别的打算,阿腾一个小后生,都说他好,可到底现在还看不出哪儿好来。若是两家有意,我去张这个嘴,两相都好。若妹妹、妹夫没这个意思,我去说这事,倒叫妹妹、妹夫为难了。”凌二舅说出自己的难处,实在吃不准赵家的意思。

    凌太爷凌老太太是早就相中赵长卿的,先时因赵长卿有楚家的亲事,就罢了的。如今楚家倒了霉,二老难免又想起先前的念头。故此,凌二舅这话颇是合心意。凌太爷道,“问一问有什么要紧?成不成,你们都是亲兄妹。一家女百家求,你是做亲舅舅的,想亲上加亲也是好意。”

    凌二舅笑嘻嘻的捧了茶水予父亲,凌老太太笑,“这事你们做男人的不好开口,若得机,我问一问你妹妹就是。我也瞧着卿丫头好。这些孙女外孙女里头,我最喜欢她。”

    凌二舅笑,“是啊。还是妹妹会调理人,卿丫头自己会长,人也聪明。就是阿腾他娘,也喜欢卿丫头。”

    一听儿子提起儿媳妇,凌太爷一皱眉,“她那个脾气——”本来闺女同两个哥哥家都好,待凌腾更没话说。偏生凌二太太这不长进的,跟闺女闹了好几回气。这亲事,若闺女不愿,估计就是跟凌二太太不合所至。

    凌二舅忙道,“她就这么个脾气,说刻薄也没多刻薄,脾气急起来也叫人恨,可能怎么着呢,只得家里人不与她计较罢了。因着阿腾他娘这个脾气,我才思量着,不能给阿腾说太绵软的媳妇。阿腾他娘咱们这些年相处过来,知她有口无心。新媳妇进门,以往又没相处过,哪里知道,倒叫人家受委屈。”赵长卿就不必担心这个,赵长卿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发起火来一人压制凌二太太凌三姐母女两个都绰绰有余。关键是,赵长卿厉害吧,人家肯讲理。凌二舅守着凌二太太这泼才过了大半辈子,深知讲理人的好处。故此,更是情愿赵长卿。

    三人商量了半日,及至凌大舅自衙门回家,大家说起赵家的事来,皆喜气洋洋,为赵家高兴。

    赵家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赵勇捧回了一轴圣旨,一家子围着瞧了一回开眼界,赵勇又跑去家里的小祠堂供奉了起来,跟自己早死的爹念叨了一回。族长赵承都亲自来贺了赵勇一回,更不必说其他族人。凌氏没叫厨下做菜,直接令来福去外头叫了三桌席面过来,男人们在西厢有说有笑的吃起酒来。

    还送了一席到苏先生院里,苏先生带着苏白梨子梨果一起吃。赵老太太凌氏带着孩子们在老太太屋里吃,赵长卿笑,“家里有这样的大喜事,总要摆一日酒的。”

    凌氏笑,“可不是么。待一会儿问了你爹爹,得叫厨下预备着了。”

    赵长宁道,“我姐及笄礼不是快到了么,正好可以热闹热闹。”

    这一说,赵老太太凌氏都笑了,赵勇这官儿一升,赵长卿亲事上自可以更进一步。赵老太太笑,“长卿这运道就是旺。”

    赵长卿面儿上笑笑,心里并不觉着如何欢喜。

    赵蓉笑问,“娘亲,今天二舅妈来咱家是有什么事吗?”

    凌氏笑,“是你表兄明年要考秀才,你二舅妈过来说会儿话。”当着婆婆的面,凌氏并未提凌二太太找燕窝的事。

    赵蓉笑,“我估量着表兄也要考秀才了,他念这十几年的书,成绩也不比林姐夫差。我看表兄十有八\\九定能中的。”

    凌氏自是盼着侄子能有出息,笑,“只愿借你吉言了。”

    赵老太太笑,“阿腾那孩子瞧着就稳重,肯定有出息。”

    大家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极是和乐。

    赵勇心里高兴,送走族人,自己也喝得半醉由丫头扶着去了主屋。凌氏早命人煮了醒酒汤,狠叫丈夫灌了两碗,赵勇嘟囔,“牙都酸倒了。”

    凌氏服侍他换衣裳,道,“醒醒神才好,怎么喝这许多酒?”

    “高兴呗。”赵勇笑着手就往凌氏的身上摸索起来,凌氏推他不开,没给丈夫换成衣裳,便被赵勇连拖带抱的弄到炕上就为所欲为起来。

    夫妻两个收拾清楚已过了二更,凌氏倦极,两人相拥睡去。

    待第二日早起,凌氏这才有空说话,“家里何时摆酒,你给我个信儿,我拟出单子来,介时叫厨下安排。”

    赵勇笑,“就休沐的那日吧,人多也热闹,亲戚们也请一请,一道热闹热闹。”反正家里宽敞,不怕放不开。

    “是呢。”凌氏笑,“今天我就差人往亲戚家报喜去。过几日就是咱们长卿的及笄礼,昨儿老太太还说呢,咱们丫头就是运道旺。”

    赵勇笑与凌氏道,“岂是运道旺!说来我这回也是沾闺女的光。”便将赵长卿如何提醒他救宋姑娘的事说了,道,“此事不要外泄,你心里有数就成。不然传出去,倒是咱家刻意了。”

    “我知道。”凌氏正色应了,笑,“倒看不出她有这智谋,我都没听她说过。”

    “何必嚷得众人皆知,这是她的好处。”赵勇收拾妥当,道,“咱闺女天生旺家。”

    凌氏也笑了。先时同楚家坏了事,未免觉着赵长卿运道上差一点。如今转眼丈夫的官儿又升回来了,且是皇帝老爷亲点的百户,比先时更加体面。赵长卿的亲事自然能更往好里去寻,凌氏想着,闺女到底是有运道的!

    一时,赵长宇过来了。

    赵勇携着老婆儿子去老太太院里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嗯,各种意外吧……发文前发现网不好使了,又把房东电话吵醒来修网~~~~~~

第141章

    对于赵家而言,楚家先时的风波已然尽去。

    赵长卿将以往楚渝置办的三进小院盘了下来,寻个由头去瞧了一回。凌氏念叨,“当初把马也卖了,现在还得托人寻两匹好马。今天就暂且外头租车去吧。”

    “这无妨的,租车更方便。”赵长卿道,“母亲不如再请人留意市面上可有好的软甲,爹爹只有一幅祖父传下的盔甲,重的很,若得便,寻一幅软甲平日穿在身上也好。”

    凌氏想着现在不大太平,深觉赵长卿心细,笑道,“这话很是,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赵长卿便带着永福出门了。她今天是打着瞧郑妙颖的名义出来的,郑妙颖亲事是早定了的,出嫁再即,且是远嫁。迎亲的新郎已千里迢迢的来了,待得八月初郑妙嘉要跟着一起送嫁。赵长卿素与郑妙颖合得来,趁着这时去瞧瞧郑妙颖。

    因是待嫁的身份,郑妙颖并未似以往在中庭相迎。郑家丫环在外头等着,见着赵长卿一福身,笑道,“我们姑娘早就盼着赵姑娘呢。”

    赵长卿笑问,“姐姐可好?”

    与丫环一问一答的就去了郑家主屋,同郑老太太郑太太请过安,宋嘉言笑,“郑姐姐的好日子近了,我心里很舍不得她,就过来瞧瞧她,想着跟她说会儿话。”

    郑老太太笑,“颖丫头也很惦记你。”

    郑妙颖笑,“主要是惦记妹妹的好点心。”

    郑太太笑,“都是大人了还这样憨吃憨玩。”

    说笑几句,郑妙颖便带着赵长卿回了自己屋。郑妙颖出嫁在即,许多喜欢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带走,屋里便显得有些空荡了。赵长卿笑,“姐姐的好日子近了,我年纪较姐姐小,没法子给姐姐添妆,也带了些东西来送给姐姐。姐姐莫要推辞,以后咱们怕是不能常凶,日后姐姐见着东西也就是见着我了。”

    “看你说的,虽是天南海北,未尝不能有再相见之日。”郑妙颖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赵长卿准备了一对金镯,份量颇足,赵长卿道,“乡下样式,有些俗气了。”

    郑妙颖一笑,“你我谁不是俗人,正好戴这‘俗气’样式。”打趣一句,郑妙颖拿起来观赏了一回,低声笑,“你还不如干脆送我两个金锞子的好。程家是嘉兴富户,若是嫌我家家境不显,当初也不会定下亲事。”

    赵长卿道,“姐姐也说世间俗人多,你这一远嫁,寻常见不到父母亲人。你是开阔的性子,不以此为苦。以后过起日子就知道了,世人多是刻薄的。我只愿你心胸如今日,豁达如今朝。”

    “你这样子,倒跟我娘似的。”郑妙颖笑着将镯子收下,道,“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赵长卿带了点心来,丫环摆了盘,郑妙颖亲自烹茶,笑,“这水还是万梅寺的泉水,边城的水只是那儿是最好的。”

    “边城的水脉大都有些硬的,万梅寺的水是出名的好,许多大户人家每年往万梅寺布施香火钱,就是为了从那里运水。”赵长卿笑,“我认识一位林太太,她们家里的井水也甘甜好吃,等明儿我叫丫环送两罐来给姐姐煮茶。”

    若寻常人定会推托客套,郑妙颖从不会如此,笑着将一盏香茗递给赵长卿,“那就偏劳妹妹了。”

    赵长卿慢呷一口,赞了声好,两人细品点心,细细的说起话来。

    郑妙颖笑,“原我还想着,你及笄我能赶上,我自荐做个赞者,结果竟还是差几天。我不能去观礼,就先提前贺你了。”

    赵长卿浅笑,“姐姐以前还说过,这些庆贺的日子与寻常的日子其实无甚差别。你虽不能观礼,我倒是能过来送送你,定了八月初一启程,是不是?”

    郑妙颖笑,“这许多东西许多人,到嘉兴起码得有一个月,哥哥看我成亲后还得赶回来过年呢。我倒是没什么,折腾的是送我的人。”

    “郑哥哥就你一个妹妹,哪里会觉着折腾?”赵长卿笑,“只要姐姐事事顺遂,就是折腾这一路,郑哥哥也是高兴的。”

    郑妙颖笑,“心里放得开,世上便没有不顺遂的日子。”她不似赵长卿,没有真正喜欢过谁。就是千里迢迢来迎亲的未婚夫,他们即将有最亲密的关系,如今却比陌生人近不到哪儿去。郑妙颖偶然都觉惊骇,世上竟有这样可怕的情感,一个人的离去竟会夺过另外一个所有的快乐。多么可怕。还好,她没有爱上过谁,若世上真有这种可怕的人,她还是先珍惜自己为要。

    两人吃过点心,喝过茶,到了中午,郑妙颖邀赵长卿去厨下,两人各展所长,烧了一桌子的好菜。

    郑太太笑,“长卿这手艺真是绝了,你烧边城菜好吃倒不稀奇,我听说你并未去过南方,怎么江南菜都烧得这样可口?”因赵长卿同郑妙颖关系好,时常来郑家,郑太太也待她亲近。

    赵长卿笑,“苏先生喜欢江南菜,有一些是先生教我的。还有是跟郑姐姐学的。”

    郑妙颖笑,“咱们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了,我也跟你学了许多边城菜。”

    大家又是一笑。

    用过午饭,赵长卿便起身告辞,郑妙颖送了她一封信,笑,“回去再看吧。”一路送她到门口,看她上车远去方折身回家。

    赵长卿去了新买的宅子,已是七月底,院中草木无人修理,都长得有些荒了。中庭合欢树下的石桌石椅底部生出阴润青苔,桌椅上铺满风尘与枯叶。

    她记得,楚渝最喜欢拉着她在这里下棋。

    她总是输,便搪塞,“怪费脑子的,你好容易休沐,做些轻松的事不好吗?”

    楚渝嘻嘻哈哈的笑,“跟别人下棋费脑子,跟卿妹妹下棋完全不必有些顾虑。来,来,来,赌点什么才好。”神采飞扬中透出狐狸一般算计的神气,更气人的是,赵长卿自觉不笨,却总被楚渝一算一个准。

    “要不这样吧,你输一盘便给我亲一下。”这家伙总是口无遮拦,赵长卿瞪他一眼,楚渝连忙改口,“不然这样,我赢一盘你亲我一下。”挨了一记老拳才肯老实猜棋。

    赵长卿笑,“还猜什么棋,你让我执黑呗。”

    楚渝便由她不猜棋,笑,“让你执黑你也赢不了,不如再让你三子如何?”

    于是,赵长卿厚着脸皮接受执黑并让三子,打叠起精神同楚渝下棋。楚渝依然纠缠,“先说说看,你打算输我什么?”

    赵长卿不服,“也不一定是我输吧。”都执黑让三子了,怎么可能还输?

    楚渝笑,“别想赖。”

    赵长卿没甚新意,“输一盘一个荷包。”

    “少来,还欠我二十六个荷包没还。”楚渝显然不满足于赢荷包的事了,赵长卿强词夺理的表示自己的善解人意,“我要是赢了,难道你也给我做荷包么?我是顾你面子,才不赢你的,你莫不识好人心啊。”

    楚渝哈哈大笑,“卿妹妹,我可求你了,你千万莫顾我面子。咱们十盘计,只要你赢我一局,我就给你做个荷包如何?”

    赵长卿深觉智商受到侮辱,决心一血前耻,先放两句狠话鼓足气势,“今天非叫你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楚渝笑的更欢,合欢花被夏风吹落掉在棋盘上,赵长卿随手拈去,对楚渝笑个没完十分不爽,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少瞧不起人。”

    楚渝坏笑,“人外有人我信,天外有天可不成。到时嫁了人,你当以夫为天。”

    结果,棋没下成,楚渝因嘴坏,撩拨的赵长卿忍无可忍,直追着楚渝上蹿下跳的围着院子追打了好几圈,淑女风范尽失。可不过片刻,两人又唧唧咕咕的说起别的话来。

    永福见赵长卿站在院中不动,想着她见此情此景定是伤心的,寻思了一回,还是举步上前,想要宽慰赵长卿一二。不想赵长卿脸上并无悲色,赵长卿温声道,“后院的葡萄肯定熟了,咱们去瞧瞧吧。”

    天地之间,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天地万物,总有回归尘土的那一刻。如楚渝,如她,如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楚渝在的时候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楚渝在的时候,她亦没有做过一件令楚渝不快的事。他们彼此拥有的时光,比金子还要宝贵,彼此珍惜并且没有丝毫的浪费。

    她上一世二十几年的光阴加起来,都没有同楚渝在一起时的快乐更加长久,都没有一个如楚渝这样爱护她、珍惜她、引导她的人。而今生,她却有幸遇到了楚渝,有幸与楚渝相爱。

    世间夫妻,有几人能白头偕老?而能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人如同她与楚渝这般相爱过呢?

    她失去了一生中最珍贵的人,可上苍却让她留下来,让她继续守护和怀念这段金子一样宝贵的爱意。哪怕再伤心痛绝,她依旧感激上苍让她重新活一回,让她遇到楚渝。

    哪怕如赵蓉所言,上一世,楚渝未与她相逢,楚家未遭此大难,哪怕真是命运这样的作弄,她依旧不后悔今生同楚渝相遇。人世轮回,她与楚渝只是不小心走散了而已。只要她守护好这段情义,只要她永远记着这段情义,将来命运轮转,是不是,他们依旧有相逢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很思量楚哥哥……二更稍晚~~~~~~~~~~~~~

第142章

    待赵长卿将院子收拾妥当,送走远嫁的郑妙颖,她的及笄礼也到了。

    正宾请的是苏先生,赞者是凌四姐。

    凌氏本想让赵蓉担任赞者,赵长卿道,“阿蓉比我小四妹,四妹妹明年也是将芨之年,她是大舅舅的小女儿。说句轻狂的话,咱家到底比大舅家强一些。阿蓉素有才名,品貌这么摆着,谁不知道她呢。倒是四妹妹,其实为人也能干,大舅舅、大舅母没有不想她能多见些世面的。”

    凌四姐也是亲侄女,而且,如赵长卿所说,赵蓉的确年纪尚小,亲事还得等几年。何况,赵蓉是自己的女儿,确实更有底气。便将这机会让给侄女又如何呢?便同意请凌四姐做赞者的事。

    凌四姐向来是个机伶的,在家就与母亲说了,“必是卿姐姐的主意,她这是有意照顾我呢。”

    凌大太太笑,“你们姐妹素来就好,你也要争气,别白费了长卿的心意。”

    凌四姐笑,“瞧娘说的,赞者又不是多难的事,这我要做不来,真是白活了十几年。至于别的,我虽有机会小小在的露个脸,娘也别忒心高,将来给我说亲,一不要亲上作亲,二不要什么非富即贵,就咱家这等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成。”

    凌大太太嗔,“你这也是女孩子?可别在外头说这狂话,叫人听到就笑话死了。”

    凌四姐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我是先跟娘交了底,说一说怎么了,嫁人的是我,又不是别人,还不许我心里有个盘算了?”

    听女儿指名道姓的说“不要亲上作亲”的话,凌大太太不禁想到凌二姐,叹口气道,“你说,是不是给你二姐另请个大夫调养调养?”大女儿第二胎都揣肚子里了,二女儿自从上次小产后,身子再无动静。

    凌四姐冷笑,“娘莫要这样长嘘短叹,没什么用!要我说,如今二姐,要不和离,要不就得减一减身上的肉,你看她胖的。”

    凌大太太斥,“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二姐只是再调理身子罢了,再说,小夫妻,难免有些口角,以后就好了。”

    凌四姐挑眉道,“娘别嫌我说话难听,二姐是我亲姐姐,难道我不盼她好?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涣表哥就是贪欢好色的性子,当初二姐姐瘦的时候,表哥看二姐喜欢,可又喜欢了多久,一年半载的二姐有了身子,他非但不体贴二姐,反去亲近丫环!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二姐模样尚好时,表哥尚且没几分真心,不过三天半的新鲜,何况现在二姐吃那些补药,补得一身虚胖,表哥怎会喜欢?”

    “咱们边城又不是没和离的女人,趁着二姐年轻,舍出脸去趁早和离,接了二姐家来好生为她调理才是。天底下调理身子的法子多的是,有多少会调理出一身的肥肉出来。大舅母说是亲的,到底不是亲娘,她是一心为自家考虑,哪里就真把二姐放在心上。”凌四姐不驯道,“这事,我今日不捅破,怕娘还做着什么二姐夫妻和睦的美梦,更是耽搁了二姐!”

    凌大太太又气又苦,发狠打凌四姐两下子,骂道,“坏嘴的丫头!哪里有你这样咒你姐的!”

    凌四姐躲开来,犹道,“娘不听我的,将来必后悔。”见母亲直要跳脚,凌四姐忙识趣的跑了。

    凌大太太很为二女儿的事发愁,凌二姐却是个很想得开的性子,去参加赵长卿的及笄礼时,凌二姐虽身材圆润,说说笑笑的气色很是不错。

    凌大姐怀着身孕,气色更不必说。凌三姐是明年将出嫁的人了,镯子的事之后,举止形容添了几分稳重。凌四姐身为赞者,衣衫亦是华美。赵蓉也打扮得极精致漂亮。赵长卿更不用说,这等青春好年华,她又生得好,恐怕就是荆钗布衣仍是胜诸姐妹一头。

    赵长卿有一种独特的淡然气质,眉目清颖,明明还是年少,一双眼睛已经宁静无波,氤氲着若有似无的灵气,让她看起来颇是与众不同。

    哪怕挑剔如凌二太太,见着赵长卿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何况,凌二太太对赵长卿很有些小心思,一见面便将人赞的天上有人间无。赵长卿浅笑的谦逊了几句。

    及笄礼很简单,其实就是向亲戚朋友召告自家女孩儿成年的仪式。因赵勇新升了百户,来的人很多,连带袁氏妯娌几个也带着朱曦朱婵过来观礼,郑老太太、郑太太也到了,朱铃携着王瑂王瑕两个小姑子,还有李太太带着李明珠,另外赵勇知己同僚族人亲朋,热闹至极。

    袁氏还带来了朱太爷给赵长卿的及笄礼,袁氏笑道,“太爷没在家,心里是惦记着卿丫头的,特意打发人送了家来,除了叫人捎来给卿丫头的东西,还有一支簪子,说是曾祖母传给太爷的宝贝,叫卿丫头及笄时戴。”袁氏从丫环手里取过来,双手奉给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打开来,是一只羊脂玉雕琢的桃花簪,那玉莹润至极,雕工亦是巧夺天工,桃花瓣栩栩如生。诸人皆是一通好赞,凌二太太更是没口子道,“再没见过这样的好玉。”

    袁氏心下暗笑,心道,你可见过什么好歹!不过,这玉簪的确是极好,朱老太太对曾孙辈还很看顾,朱太爷对孙辈都不大理会,何况曾孙辈?这也不只是对六房,哪怕在帝都的长房,朱太爷也不大理会。如朱铃她们及笄,朱太爷从未过心,更不必说给东西。倒是赵长卿及笄,朱太爷打发人送回了许多礼物,都是给赵长卿的。

    袁氏眼热的跟丈夫抱怨了好半夜,道,“我也不是小气舍不得东西,只是按理阿铃是曾孙女,长卿只是曾外孙女。咱们又是守着的,阿铃及笄礼,太爷可是什么都没赏。这心也忒偏了。”

    朱明堂叹口气,“这是哪里话,东西是太爷的,这许多曾孙辈,若个个都赏,也得赏得过来?自然是太爷喜欢谁就赏谁。”

    袁氏挑眉,“这么说,太爷就格外喜欢长卿了。根本见都没见过几回,太爷大约连长卿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朱明堂道,“要是谁每年我生辰都给我做针线,一做十来年,我也得记得着她。”

    袁氏道,“太爷每年生辰虽不过,家里哪年不打点寿礼送去温泉庄子呢。”

    朱明堂道,“这是咱们应当的。帝都大伯,外头做官的二伯三伯,哪年落过。就是一直同太爷不大合的五伯,也不敢落了孝敬太爷的东西。我说的是孙辈、曾孙辈,谁似长卿这样年年记得给太爷做针线呢。”

    袁氏道,“帝都晴姐儿她们难道就做过?”

    “所以,太爷也没赏过她们。”朱明堂皱眉,“行了,一点子东西,别计较个没完。”

    袁氏叹道,“我倒不是计较这个,我是后悔哪,以前长卿年年都做,也没见太爷理会过她,我还说她是精过了头犯起傻气来,谁都知道太爷是从不理事的。倒是把老祖宗侍奉好了,少不了她的好处。如今看来,傻的是我。”

    朱明堂笑,“别说什么傻不傻的话,我也是如今才寻思明白这其中的缘故。说太爷不管事,心里清明着呢。倒是长卿,我看那孩子心性也不错。将心比心,要有人这么孝敬咱们,到孩子及笄礼时也得格外丰厚些。既是太爷这样抬举她,你便也备份厚些的及笄礼,到她及笄的日子欢欢喜喜的过去热闹一日。”

    “这我能不知道。”袁氏道,“这丫头总归是有些运道的。先时勇兄弟的官儿一下子降到了总旗,世态炎凉,有什么办法呢。卿丫头的亲事也完了,我说她没福。不想这才将将一年,勇兄弟又重新升了百户,且比先时更加体面。卿丫头这及笄礼一办,她自己又生得出挑,虽没法跟先时楚家比,也不愁没个好亲事。”

    朱明堂换了个姿势靠着大引枕,一手握着妻子滑腻的手问,“你总说她好,到底如何好?是真好,还是别人夸出来的好?”

    袁氏瞟丈夫一眼,“别人夸的都是虚话,我也不耐烦跟你学。要说卿丫头,吃亏就吃亏在了出身上。行事分寸半点不差,你看看,咱们五个姑妈,有三个嫁到了外地去不算,三姑妈倒是也在边城,寻常那是再能说会道不过的。三姑妈家三个孙女也不差,还有别的叔伯家的孙女们过来奉承,老太太独喜欢她。真是机伶又讨喜的女孩子,她爹娘生得寻常,人也老实,实不知如何养出这般伶俐的丫头来。模样不比咱们阿铃差,她又是自幼读书识字的人,前些天小五房那冯小子惹上的官司,那个辣手杀父叔祖的丫头,就是卿丫头原来铺子里的大掌柜。”

    “要我说是小五房不地道,长卿可是姑妈家的亲孙女,说来拐着弯的都是亲戚。朱家那包子铺好几百年了,等闲谁顶得了他?长卿不过打发人开个包子铺,因会经营,势头便好些。冯小子使出这下作手段来,如今卿丫头那铺子也关了门。”袁氏道,“铺子现在是收了,不过这好几年,她肯定也赚了些银子。千八百的,对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稀奇,你想想,姑妈家是什么家底子,这也是卿丫头能干了。可见她也知道经营之道,将来掌家理事定没问题。要说先时将军府瞧上她,也不算没眼光。”

    朱明堂忽然道,“那你说,把卿丫头说给咱们阿庆可好?”

    “你说什么!”袁氏柳眉一吊,沉下脸来,“你发昏了吧!”

    “你听我说。”朱明堂揽着妻子的香肩,温声道,“我是想着,老太太老太爷都喜欢她,想来这丫头差不了的。”

    袁氏嗔瞪丈夫一眼,柔顺的伏在丈夫怀里悄声道,“你少糊弄我。我知道,老太太、太爷手里各有一笔私房,这些东西,不在家产之内,老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可你想想,老太太的性子,这家已是分了的,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怕是要留给三个伯父的。太爷的脾气不好捉摸,谁知道他给谁?若咱们庆哥儿没个出息,长卿是不错。问题是,咱们庆哥儿念书好的很,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的。长卿虽好,姑妈家的门第你还不知道,给儿子结这么一门亲事,将来连个能帮扶的岳家都没有,岂不叫儿子凄惶。”

    “要按我的意思,庆哥儿这亲事,放两年无妨。以前我看着王家丫头不错,他家里也有叔伯在帝都做官。可现在铃姐儿已嫁过去了,再说王家的亲事就不合适了。边城毕竟地方小,我寻思着他若出息,待中了举人必然去帝都赶考。大伯在帝都,到时何不求大伯的情面,给庆哥儿在帝都相看一门亲事。岳家离得近,日后也有个帮衬。”袁氏道,“长卿虽好,毕竟眼界见识没法跟帝都闺秀相比。”

    朱明堂听老婆说了这一套,也觉着有些道理,笑,“那就暂放放吧。”

    袁氏一笑,温声细语的服侍丈夫歇了。

    如今见着赵长卿,袁氏便格外和气,不为别的。赵长卿虽配不得自己儿子,袁氏娘家不是没有子侄,赵长卿条件摆这里,在小户人家里也算出挑的。想到朱太爷对赵长卿格外青眼,想着老太爷的脾气与老太太大不相同,最是个任性的,等闲正常人摸不透老太爷的心。赵长卿人品出众,往娘家说也不错,若日后真有福气得了老太爷手里的私房,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因有了朱太爷打发人特意送来的玉簪,及笄用的长簪就换成了这支。

    赵长卿正式的礼服是一件玫红襦衣配玉色长裙,裙摆绣着折枝梅花,很衬青春活泼的年纪,因八月天寒,赵长卿在衣裙袖领绣了两条细细雪色貂鼠毛,再配上她发间的白玉长簪,极是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苏先生身为正宾,待及笄礼后给赵长卿取了字:恒悦。

    这样的场合,没人不识趣的说不好的话。何况赵长卿的确好。

    直到下晌,及笄宴方渐渐散去。

    凌大太太凌二太太两家都留到了最后,凌大姐因有了身子,久坐不得,便先与丈夫告辞了。凌二姐不急着走,打量着赵长卿笑,“在这边城里,我就没看到几个比卿妹妹更出挑的女孩儿。”

    赵长卿笑,“二姐姐这还真是卖瓜,自卖自夸起来。别人要听到你这样赞自己姐妹,得笑坏了。”

    “笑什么笑,本就是实话。”凌二姐笑,“听说妹妹这里书多,我在家无事,针线我亦不爱,我想着寻几本有趣的书打发时光,妹妹有没有好看的借我念念。”

    赵长卿问,“二姐姐喜欢看哪种?”

    “我在家看过几本话本子,觉着没意思,左右不过些才子佳人,编得没了边。”凌二姐问,“有没有游记之类的?”

    赵长卿笑,“这倒是有,一会儿我寻两本给二姐姐。”许家有许涣在官学念书,怎会少了书看?凌二姐巴巴来找她寻书,不知是何缘故了。赵长卿同姐妹们向来不错,遂一口应下。

    凌二姐一笑,端起茶水喝几口。

    外头男人那边,赵长宁苏白凌腾都跟着赵勇应酬,梨子梨果前几天帮着忙活,到了正日子,因身上有孝便没过来。赵勇份外高兴,尤其苏白,人品相貌,哪怕衣饰只是寻常,亦是鹤立鸡群,惹得人不由多看他几眼。有的还悄悄同赵勇打听苏白,只=听说是赵家女西席之子,便大多息了念头。

    女眷那边,赵老太太年纪大了,待送走客人,便回了自己屋歇着。凌老太太凌大太太凌二太太与凌氏说笑,凌二太太笑,“今天妹妹家在外头叫的厨子吗?这菜味儿格外的好。”

    “哪儿啊,是叫厨下预备的。人手不够,还借了几个。”凌氏笑问,“三姐儿的嫁妆,二嫂可预备齐全了。”

    凌二太太笑,“已差不离了。林家的屋子也收拾好了,量了尺寸打家俱,家俱已打好了一些,还有些小件,待年后也能得了。”

    凌大太太笑,“妹妹也该给长卿预备嫁妆了。”

    凌氏笑,“可不是么。其实我一早就备着了,许多东西早几年就开始存,省得到眼前着瞎。”

    凌大太太深以为然,“这话很是。先时我总觉着四姐儿小,这一转眼,她也大了。”

    凌氏问,“可是有人打听四姐儿?”

    凌大太太笑,“有是有,四姐儿还没及笄,她又是小女儿,且放一放再说不急。”

    过一时,连亲戚们都送走了,凌氏与丈夫去屋里歇着,赵长卿看着丫环婆子打扫残羹,赵长宁吩咐男仆去归还借来的桌椅器具。

    凌氏打发赵蓉赵长宇各去休息,同丈夫说私房话,“真是再想不到的,你见到外祖父给长卿的玉簪没?可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我再没见过的。”

    赵勇笑,“这可难得,咱们成亲时也没见外祖父赏什么。”

    凌氏颇是自得,“这都是咱们长卿心善,别的不说,每年她曾外祖父过寿辰,长卿都会细细的做了针线送过去。我看,恐怕铃姐儿她们也没这份儿心。”

    赵勇道,“既是外祖父给她的,一会儿整理出来就令人送长卿屋里去。”

    凌氏好奇的要命,反正是在自己家,她一拉丈夫的手,道,“来,咱们看看外祖父给长卿了些什么。”说着就令人去寻袁氏带来的东西。

    朱太爷那一份自然是单列的单子,丫环玉儿连同礼单带礼物都搬了过来。其实没什么新意,朱太爷给的是一套点翠镶珠嵌宝的首饰,新意自无甚新意,只是那首饰精致至极,一件单珠簪子上的珍珠竟有拇指盖大小,那一匣子的金翠辉煌,就甭提了。凌氏叹道,“我的乖乖,这个可得好生存着。”

    赵勇笑,“丫头正该梳妆打扮的年纪,存着做什么,都给她。以后你带她出门时,叫她自己放着穿戴。”

    凌氏心知丈夫说的在理,跟丈夫商量道,“长卿首饰就有许多,老祖宗这些年零零碎碎的也给了她不少。还有以前老祖宗给她的一整套的红宝石首饰,都是极好的东西。倒是阿蓉,可怜巴巴翻来覆去的就那几样。要不,分一半给阿蓉戴,阿蓉也长大了呢。”

    “我说你就是心软。”将凌氏手中的花梨木匣子一扣,赵勇道,“你刚也说了,为什么外祖父独给长卿不给别人。这是长卿自己的福缘,她自小便懂事,刚学拈针就知道孝敬长辈,一年一年的不忘孝敬她曾外祖父,她曾外祖父这才给她的。”

    “阿蓉年纪小,如今也十一了,也得叫她知道孝顺的道理。哪个长辈不喜欢孝顺的晚辈,若阿蓉一样孝顺她曾外祖父,将来还怕没这些东西?”赵勇道,“都给长卿送去。”不要说朱太爷,就是赵勇鞋啊袜的也没少得闺女的孝敬。人的心谁不偏,赵长卿这样懂事,赵勇自然多疼她一些。

    凌氏只得应了,道,“阿蓉针线远不如长卿。”

    这个赵勇是尽知的,就赵勇本身也没穿过小女儿的几样针线,道,“叫她多练练,成天捧着本子诗啊词的,不当吃不当喝。长卿也是自小念书,怎么从没耽搁过针线厨艺。”

    “人跟人怎么一样,阿蓉身子也不如长卿结实呢,怎么还忍心逼她做针线?”

    赵勇叹道,“身子不适请苏先生开几剂汤药喝喝,你看阿宁跟小牛犊子似的,多壮实。今天还知道帮我送客,可见是懂事了。”赵勇说着就是一脸笑意。

    夫妻两个说起儿女经来,俱是满满的欢喜。

    当天晚上,凌氏便将凌太爷给的东西悉数给了赵长卿,道,“这是你曾外祖父格外给你的,拿着吧,好生存着,都是上等的首饰。”

    赵长卿含笑接了,凌氏私下将来客送的一些小首饰,挑了几件适合小孩子的给了赵蓉,道,“你也渐渐大了,拿去打扮吧。”

    赵蓉道谢后问,“娘,姐姐有吗?”

    凌氏笑,“你姐姐有许多呢,这是给你的。”

    赵蓉便不多问,陪凌氏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凌氏同赵勇商量,“剩下的我攒起来,以后给闺女们当嫁妆。”

    赵勇并未多说,这些东西都是有来有去,礼尚往来,将来有别人家女孩子及笄,照样要回送的。

    凌老太太凌太爷凌大太太凌大舅一道回了家,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凌大太太服侍着丈夫换衣裳,凌四姐指挥着丫头去沏酽茶来。凌大太太笑,“外甥女及笄,朱家老太爷还特意打发人送来了许多及笄礼,其中有一支白玉桃花簪,那叫一个别致漂亮。”

    凌四姐亲自给父亲端上酽茶,笑,“卿姐姐插在发间别提多好看了。”

    “是啊,人人都赞外甥女出息。”凌大太太笑问凌四姐,“你不去换衣裳?”

    凌四姐臭美的在父母跟前转个圈儿,笑道,“我特意做的新衣裳,今天非穿一整日不可。”

    凌大舅凌大太太都笑了,凌大太太笑,“你穿两日都无妨。”

    凌四姐笑,“娘,你知道不,今天卿姐姐穿的衣裙都不是叫铺子做的,是她自己针线,裙子上的花也是自己绣的。你看多好看哪。”

    凌大太太笑,“哟,那可真是好针线,我还以为是你姑妈叫外头的裁缝师父特别做的呢。”

    凌四姐羡慕道,“我要有那样的好针线,天天做新衣裙穿。”

    凌大太太笑得止不住,道,“明儿我给你两匹布,由你做去,你做多少都成。”

    “可惜我没卿姐姐的好针线,我绣出来的花就是不如她的鲜活。”凌四姐单手托腮,叹口气,又笑道,“咱们家的姐妹,再连带着卿姐姐、蓉妹妹,还有五个舅舅家的姐妹们都算上,若说别人比我强,我是不服的。若说卿姐姐比我强,我是服的。若明年她没出嫁,我及笄就请卿姐姐来给我做赞者。”

    凌大太太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还互相做赞者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有卿姐姐这样的人给我做赞者,我脸上有面子。”凌四姐道。

    凌大太太笑,“那你非给她比下去不可。”

    凌四姐脆声道,“我就是不要她给我做赞者,难道就比她强?我又不是三姐姐,当初请了卿姐姐做赞者,一见卿姐姐比她漂亮,她可是会发酸哩。卿姐姐说来还是厚道人,三姐姐时常得罪她,给三姐姐做赞者时她真没怎么打扮。人家天生就生得好,不打扮都比三姐姐好看,也不知三姐姐酸个什么劲儿?就是再怎么酸,难道还能回娘胎里重新改造一回?”

    “这世上比我强的人多了,卿姐姐又不是外人。”凌四姐生就是个干脆活泼的脾气,又是小女儿,偏天生能干,同父母的脾气大是不同。凌大舅常暗自感叹,这若是个儿子,定是顶门立户的,心里很是格外宠爱小女儿。

    凌四姐同父母说了会儿话,就回自己屋去了。

    凌大太太瞧着小女儿欢快的走了,笑对丈夫道,“长卿同她们姐妹都格外的好,再没差的了。”

    凌大舅点点头,道,“今天我看到了一个孩子。”

    “什么孩子?哪家的?”

    “是长卿女先生家的孩子,叫苏白的。你认得不?”

    苏先生在赵家多年,凌大太太是见过苏白的,何况苏白自幼出众,让人想忘都不容易。凌大太太当下便道,“哦,知道,说是很不错的孩子,念书极好。”

    凌大舅道,“的确是念书极好,在官学是一等一的学生,人品相貌不必说,我看连腾哥儿也不及他。今天跟着妹夫一道待客,举止谈吐也好,比咱们四姐儿小一岁。”

    凌大太太顿时明白丈夫的意思,叹道,“那孩子倒是不错,只是听说这位先生守寡多年,家无恒产,连房子都没有,一直寄住在妹妹家,以前是一月一两的束休,如今一月涨到二两。就是三姐儿婆家寻常些,也有一二百亩地,总不至于吃饭的钱都没有。这苏家,半分家当都无,念书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四姐儿若是嫁过去,难道还能继续住在妹妹家不成?可怎么过日子呢?”

    凌大舅一想,这也有道理,遂道,“那看看再说吧。”

    凌大太太点头应了,道,“依咱们四姐儿的脾气,过日子是不愁的。她同我说了,不挑什么特别富贵的家主儿,只要门当户对,人家儿讲理就行。”

    凌大舅道,“这话明白。”

    “是啊。”凌大太太笑,“这孩子素有主意,她渐渐长大,小女孩儿家,有些自己的心事不为过。难得的是,她想得这样明白,倒比寻常孩子强一些。”

    “苏白那孩子你瞧着好,还有一样是我不放心的。苏先生不是边城人,老家是帝都沿子的人,当初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不知如何摸爬滚打的来得边城。到底不是知根底的人家,四姐儿年纪最小,我如今也看破了,不必闺女嫁什么有大出息的女婿,最好还是给她在近处寻。一则守着咱们,二则,她们姐妹们离得近,以后也是个照应。”

    这样一说,凌大舅的心也歇了,笑,“你说得在理,还是我再瞧瞧,咱们四姐儿年纪小,并不急。”

    凌大太太笑,“四姐儿的事急什么,倒是卿丫头,若是腾哥儿她娘不抓紧些,不知有多少人得去跟妹妹说媒呢。你不知道今天多少人打听卿丫头。”

    凌大舅道,“这已是八月,过几天就是中秋,中秋之后是重阳,重阳之后就过年了。就是有人打听,一时半刻的也成不了。再说,二弟心里肯定自有盘算。待明年阿腾中了秀才,这亲事才好说。”

    凌大太太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想早睡的其实~~~~~~~早晚安~~~~~~~~

第143章

    八月十五的大好日子,边城却出了大事,凌氏同赵老太太道,“说是昨夜火就烧起来了,那样大的风,风助火势,直烧掉了一条街。”

    赵长卿是个警醒的人,立刻道,“郑姐姐家就住福字街,就是林太太家住的甘井胡同,也在福字街上。不如着人去打听打听,看可还好?”

    凌氏道,“很是。”遂吩咐丫环派了男仆出去打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派去的男仆回来禀道,“林太太家没事,林太太说多谢老太太、太太惦记,请老太太、太太放心,有空还过来寻老太太、太太说话。就是郑大人家,火就是从那一片起来的,一连烧掉大半条街,人也烧死了十几口。好在郑家人口平安,只是家都烧了个精光,如今衙门将那一片都围了起来。小人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出来郑大人将家下老小都暂且安置到了邻近的客栈里,郑老太太受了惊吓,身上似是不大好。”

    “这怎么成,客栈里缺衣少药的,不是常法。”赵长卿道,“若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咱家就不该坐视。郑哥哥送郑姐姐远嫁,郑大人素有清名,陛下还嘉奖过他。不如我去瞧瞧,接了郑老太太、郑太太来咱们家住着。”

    凌氏素来是个心性简单的,郑家是御史之家,郑大人还是进士出身。凌氏因自己是个小书香之家出身,对进士之类格外会念书的人尤其尊重,便道,“这话很是。你先去瞧瞧,我这就着人收拾屋子。把阿宁挪出来叫他去我那边耳房去睡,这样离苏先生近,养病也便宜。”

    赵长卿换了衣裳,叫着苏先生一道匆匆去了。在车上同苏先生道,“不知道是不是郑大人得罪了谁呢。”

    苏先生道,“不论得罪的是谁,这种点火烧掉一条街的事也过了。”

    赵长卿叹了口气,苏先生道,“世间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人多了去,现在就叹气,以后有的是叹气的时候。”

    赵长卿道,“我是觉着,人若是好起来,完全能想像出来这人什么样。一个人若是坏起来,真是再想不出能做出什么事。”

    “自来坏人比好人易做。”苏先生感慨。

    是啊,自来坏人比好人易做。

    只是,我来这世间一遭,怎能不珍惜善待自己的生命时光。

    师徒两个忽而心生灵犀,不禁相视一笑。

    *******

    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郑家栖身的客栈。

    这客栈就与郑家所在的胡同就临着福字街,发生大火时,许多人自家里逃出来没处去,客栈老板命伙计开了店门,安置下了许多逃出性命的人。

    郑家人口不多,除了主家人,就一个丫环一个看门的老头,都没在屋里。郑太太服侍着郑老太太,郑老太太年纪比赵老太太还大两岁,深更半夜逃出命来已是万幸,年纪大受了寒,便有些支撑不住。郑太太模样也很是憔悴,见赵长卿与苏先生来了,也没处招待。又不好在屋里说话,怕吵着郑老太太,只得在外头去说话。

    其实郑太太同苏先生在赵长卿及笄礼上见过,赵长卿仍是先介绍了苏先生,道,“伯母,我听说这一片出了事,过来瞧瞧。如今屋子烧了,伯母有什么打算没?”

    郑太太叹口气,“刚刚知府衙门倒是派人过来想接咱们过去,老爷颇是气愤,并未应允,如今同知府大人在外头查案子。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安稳,刚请大夫诊过,丫环去煎药了。我想着,暂且安置客栈两日,重寻了房子就搬过去。”

    见郑家并无安排,赵长卿便道,“若如此,这客栈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再者,老太太这么病着,在客栈里衣食皆不便。我与郑姐姐素来是以姐妹相交,以往我也常去家里请安,伯母也视我为女儿一样的。我出来前,家里长辈便叮咛了,勿必请伯母和老太太去我家将养两日才好,别的不论,我家先生也通医术,这一样就便宜。其三,伯母和老太太平安了,郑伯父才能安心为官,为民请命。”

    郑太太仍是有些犹豫,赵长卿道,“要说别人家不放心,我与郑姐姐来往这几年,我家什么样,伯母也知根知底。若说伯母怕给我家添麻烦,那更不必。朋友皆有救急之义,我若不知道倒罢了,我既知道,理当援手。除非伯母有更好的安排,还请伯母莫与我客套,不然若在客栈耽搁了老太太的病,倒叫我心里难安。”

    赵长卿天性就很会为人着想,所以,一句一句的皆说到了郑太太心里去。郑太太并不是死心眼的人,温声道,“倒是我狷介了,如此就麻烦你了。”

    赵长卿同苏先生乘一辆车过来,余者还带了两辆空车来,郑家实在也没抢救出多少东西,只是一些体己罢了。苏先生给郑老太太把了回脉,看过大夫开的方子,另新拟了个方子,添减了几样药材,对郑太太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惊着了寒,症有些重,还是暂不要用太猛的药。”

    郑太太早知苏先生精通医道,连忙谢过苏先生。赵长卿道,“我重打发人去抓药,先生看老太太能不能移动。”

    苏先生道,“现在先吃一剂药,下晌再吃一剂,待傍晚约摸热能褪下去。待褪了热再请老人家过去,你先回家打点些衣物被褥过来。我在这就行了。”

    “那我把永福留下,先生和伯母有什么事就差谴她。”

    赵长卿去下面给掌柜留下二两银子,叫掌柜往屋里多添两盆好炭火。掌柜心地已是不错,得了银子自然更加殷勤周到。

    赵长卿与苏先生去的这么会儿工夫,赵蓉也闻了信儿,听凌氏吩咐着白婆子带人收拾屋子,待人去了,赵蓉私下同凌氏道,“好端端的,若没人放火,怎么烧得起那一条街来?这事儿不简单呢,娘。”

    凌氏道,“若是人家儿不留心,尚情有可原,若真是哪个黑心肝的成心放火,合该天打雷霹!”

    赵蓉道,“话是这么说,娘想一想,兴许是郑家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半夜去给他家放火呢。”

    凌氏叹道,“郑大人是个好官,许多人有了冤屈,进不了知府衙门便去郑大人家鸣冤。谁不知道郑大人是个好人!你这话我清楚,无非是怕有人报复郑家,咱家收留郑老太太郑太太,倒惹祸上身!”

    “阿蓉啊,你是女孩儿,胆子小也正常。”凌氏语重心长道,“设想今天若是被烧得是咱们亲戚,若是咱家亲戚得罪了人,咱们要不要援手?郑家虽不是亲戚,可也同咱家交好,先前郑姑娘常来咱家走动,前几天你姐姐及笄礼他家老太太、太太都来了。何况,他家又是外地来边城作官,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咱们搭一把手,不为过。我就不信,有人昨天放火后,今天还敢放到咱家来,这也忒没天理王法了。”要说凌氏,以前真没此等侠义心肠,皆是因赵勇前些时候救了宋姑娘升了百户后,凌氏有所悟,想着帮人到底是积德的事,说不得哪会儿就有了福报。何况,郑岩的确素有清名,两家有些关系,而且,郑岩又是正经进士得的官,这就令小书香出身的凌氏十分羡慕敬仰了。

    赵蓉得了母亲一番教导,倒也很识趣,笑道,“我就是担心,以前不留心得罪了个冯简,阿宁还险些被人拐。这会儿敢给御史大人放火的,岂不比冯简难缠一千倍,万一给人记恨,咱们妇道人家不怎么出门,我是担心爹爹和阿宁。”

    凌氏果然脸色微凛,想着小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外人再重要也没自家人重要,略一寻思,她也没什么好主意,便道,“你姐姐已经去接人了,算了,先把人接来,待你爹爹回来,咱们再商议就是。”

    赵蓉终于无话可说。

    赵长卿回来后把拿衣裳被褥的事同凌氏说了,道,“我看郑家没抢出什么东西来,郑老太太病在床上,先生开了方子,说待傍停老太太褪了热再接她们过来。娘给我收拾两床厚些的被子,客栈里被褥实在单薄。再拿一套祖母的棉衣,一套娘你的棉衣,我带去先给郑老太太和郑太太穿,这大冷的天,别冻着。”

    凌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寻常管个家还成,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智商便显得不够用,她知长女素有主见,将先时赵蓉的顾虑同赵长卿说了,担忧的问,“咱家不会惹火上身吧?”

    赵长卿眉毛微挑,根本看都没看赵蓉一眼,对凌氏道,“一把火烧去半条街,人也烧死十几口子,这可不是小事。知府大人这官儿怕是艰难,衙门没有不下死力查的。晚上失火,连对面街的客栈闻了信儿都半夜开门请那些失火的人家进去避一避,客栈难道不怕惹火上身?何况,郑御史现在就同知府大人、同知大人们在查案子呢。莫前怕狼后怕虎,就是官场倾轧,有谁会这样直接烧半条街的草菅人命?我从客栈出来时,见王老尚书都坐车过去了,此事必不能善了。”

    凌氏此方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这种合该天打雷霹的王八羔子,的确不能轻饶!拿衣裳被褥是吧,我这就叫人预备。”

    赵长卿道,“阿宁屋里的炕也别忘了烧一烧。”

    凌氏笑,“这不必你说。我再叫人拿两匹料子出来,让丫环们着紧赶两身衣裳出来。”

    赵蓉暗暗的捏紧帕子,嘴上笑道,“娘,宜华针线好,叫宜华去做吧。”

    赵长卿没有多说,又去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听说郑家的事,直念了几声佛,道,“好在人平安。”吩咐柳儿拿衣裳,赵老太太道,“再拿一件大氅,把那厚围领也叫长卿带上。风寒可得千万小心,郑老太太上了年纪,莫再着了风才好。”又对赵长卿道,“你先带着衣裳被褥过去,我叫厨下熬一锅热热的小米粥,做几样清淡的小菜,一会儿给你们送去。”

    赵长卿笑应,带着衣裳被褥手炉脚炉匆匆的去了客栈。

    王老尚书有每天早上出去遛达着吃早点的习惯,这把火烧得也大,他吃早点的摊子跟起火的地界儿挺近,早点也没吃成,就忙坐车过去瞧一瞧究竟。

    梨子也在附近卖包子,一听说火烧了半条街,让伙计瞧着摊子,自己跑去一看,打听了一二后。梨子又飞奔回了早点摊子,道,“除了这些客人的,都不要卖了。福字街烧了一半,许多街坊逃出性命也没饭吃,这样大冷的天,可如何过活!这包子今天就不卖了,把这些个都推去散给街坊们吃吧。”

    当下就有吃早点的人赞道,“赵小哥儿当真仁义!”还有人跟着附和的赞梨子几句,梨子一拱手,谦虚道,“力所能及罢了,不值当什么。”留下一个看摊子,带着个小子推着包子去做善事了。

    王老尚书到了着火的地方,见郑岩就与知府等在火灾现场,才知道郑岩家也给烧了。王老尚书问了回郑家家眷如何安置,郑大人道,“家母内人暂住客栈,有劳老大人担心了。”

    王老尚书叹道,“这样冷的天,客栈如何住得?我家里尚有几间屋子,不如请女眷们暂且住过去。”

    郑岩叹道,“今夜不知多少人家失去安僧处,我心如刀割。大人好意,下官心领,下官已令人另寻居所,不日就能搬过去了。”

    王老尚书知他性子不甚圆滑,这就是推托的意思了,又问过知府如何安置受灾人口,便坐车回去了。王老尚书回家后同王老太太道,“不知是哪个没王法的混账,做下这等恶事!”

    王老太太问,“郑御史家既被烧了,他家女眷如何呢?”

    “这个郑伯岩也是个石头脑袋,我本是想请他家老太太、太太来咱家住,他推辞了。莫不是怀疑这火是老夫放的!”

    王老太太叹口气,劝道,“咱家与郑家走动寻常,郑大人拒绝也在情喇中。既然郑家被烧了,还是打点些东西送过去,他家老太太也有些年纪了。”

    王老尚书道,“你看着安排吧。”

    王家仆婢何等灵光,非但将东西妥妥送去,连带着打听出许多事儿回来,一五一十的禀道,“郑老太太有些着了风寒,如今已请大夫开了方子,喝了药歇着呢。郑太太面色也有些憔悴,赵家大姑娘在那里,说是待郑老太太晚上褪了热就将人接到家去调理。郑太太说谢老太太给的东西,请老太太莫要惦记,待家事安置妥当再亲自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致谢。”

    “赵家大姑娘?是长卿么?”王老太太也知道郑妙颖同赵长卿交情不错,郑妙颖及笄还是赵长卿做的赞者。

    这管事媳妇笑,“就是这位赵大姑娘,咱们三少奶奶的表叔家的表妹。”

    王老太太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王老尚书问,“什么表叔家的表妹?”

    王老太太道,“就是那位救了宋姑娘升了百户,赵百户家的大姑娘,先前同楚家结亲的那孩子。”

    王老尚书这才想到赵长卿,道,“他们家同郑家关系倒好?郑伯岩那个性子,没几个人与他合得来。”

    王老太太道,“赵姑娘同郑御史家的大姑娘交好,这是闻了信儿过去了。”

    王老尚书微颌首,赞许道,“一个女孩子之间的手帕交,赵大姑娘能亲自过去照顾,可见的确是个仁义的。”

    王老太太笑,“赵姑娘早就是个不错的姑娘,前几天她及笄,拙哥儿媳妇还带着阿瑂阿瑕过去了。”

    “若交往朋友,交往这样的才好。”王老尚书道。

    王老太太说起古来,“咱们刚回来的那年,上元节设了灯楼,楚夫人和知府太太都请我去,我不是去了么。就把你书房里挂着的对子写了一句‘公道唯白发’,有许多小女孩儿都对了出来,只是皆有不如意之处。唯赵姑娘对得最准,对了一句‘春风不世情’。那会儿她不过十来岁。要我说,是很有灵性的丫头,只是这福运上差一些。先时同楚家的亲事,谁不羡慕,谁晓得楚家就坏了事。”

    王老尚书捋须道,“这才说明赵姑娘运道旺,若是早嫁进楚家,不过白赔上她。”又问,“你瞧着这姑娘不错?”

    王老太太道,“除了出身上欠一些,说得上四角俱全,尤其那一份大方沉稳,十分难得,放到帝都亦不逊色。”

    王老尚书思量片刻,问,“老二家纯哥儿也十七了吧?”

    王老太太明白丈夫的意思,只是还有几分犹豫,道,“不知老二跟他媳妇愿不愿意呢?怕要嫌弃赵家家境,倒可惜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王老尚书道,“写信问一问,若不愿,便是纯哥儿没福。”

    王老太太应了。

    赵长卿将郑家人接到家里来住,郑老太太当天就褪了热,郑太太又病倒了,幸而有苏先生在畔把脉用药,又有厨下热汤热菜的服侍,婆媳两个三五日便大安了。郑老太太过去同赵老太太说话,言语间颇是感激,“患难见交情。若不是您家这样照顾,我们婆媳现在还不知怎么着呢。”

    赵老太太道,“顺便搭把手而已。郑大人的名声,就是我这天天在家里坐着的妇人都知道,何况,咱们两家的丫头好得跟亲姐妹似的。郑大人是个孝子,非得您好了,他才能安心当官。”

    郑老太太叹道,“再料不到的。以往我们在江南,虽说也遇到过难事,可再没这样过。”

    “这等天打雷霹的坏种,断没有好下场!”

    干出这种丧天良事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那个一百两拿到楚渝的院子,后来六百两转卖给赵长卿的家伙。

    郑御史之所以会把知府小舅子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是因为郑御史一直在暗中调查楚家不动产被贱卖的情形。不管怎么说,楚家当初是抄了家的,那些古董器物之类,郑御史没猫着瞧一眼,也不知被抽走多少油水。但,不动产都是在官府记录在案的。明明值五百两的宅子,怎么会一百两就卖出去,卖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你知府大人的小舅子?

    当然,这处宅子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还涉及到许多大宗地产买卖,猫腻颇多。

    郑御史兼职侦探,死咬着不松口,他又是个铁面无私的,除了真理,油盐不进。知府小舅子是怕连累到自己的姐夫,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烧死姓郑的,一了百了。

    不想一把火烧过了头,火借风势,直烧去大半条街。

    知府大人查到自己小舅子头上,本人也跟着瘫了。

    官府的事暂且不论,铁面无私的郑大人对赵家人倒是很有好感,不只是因为赵长卿同郑妙颖交好、赵家安置了郑老太太、郑太太,还因着赵勇救过宋姑娘的原因。这位宋姑娘有个神人一样爹,户部侍郎宋荣宋子熙。宋荣同郑岩交好,只是郑岩游宦各地,且官小职低,不能同宋荣相比罢了。不过,交情就是交情,郑岩嘴上不说,对于赵勇救了宋荣闺女的事十分感激,所以才接受了赵家的好意。

    如今母亲媳妇皆在赵家养病,郑御史虽忙于案情,也常与赵勇相见。赵勇论才干学问或许不如郑御史,本人却是天生的好性子,且是武人,直爽的很。两人一文一武,倒是意外很谈得来。

    郑御史暂且住在东厢房,也见到了赵长宁赵长宇,颇觉得赵家家教不差。尤其最为改观的是梨子梨果兄弟,当初小梨花儿那案子,郑御史知道的一清二楚,不为别的,赵长卿同郑妙颖相熟,没少曲线救国的到郑家说一说小梨花儿少时如何艰难,如何逼不得已之类。

    不过,在郑御史看来,再如何逼不得已,能手刃父叔祖三条人命,小梨花儿本人也绝不是善类。见着梨子时,郑御史还吃了一惊,道,“你不就是那个免费送人包子吃的小子么?”再知道梨子竟是小梨花儿的亲弟弟,郑御史也得暗叹一声“这对姐弟大不相同,不能相提并论”了。

    赵梨子何等样人,这小子小小年纪时就出去讨生活,最司察颜观色,一见郑御史这模样,也能猜到十之五六。不过,梨子并未辩解姐姐的事情,而是顺势道,“小子常在那一块儿卖包子谋生活,也常受乡邻们的照顾。乡邻们遭此大难,小子哪怕能为有限,若坐视不理,也忒没良心了。”

    郑御史立刻对赵梨子刮目相看,还勉励了他几句,这又是意外之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4章

    赵梨子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有时候长卿都得感叹,人聪不聪明真是天生的。上辈子她便不够聪明,这辈子只是学会了坚持自己的主见,另外努力生活而已。好歹多活了二十几年,比寻常人强一些是正常的,但赵梨子不同,赵梨子是真的聪明,并且敏锐。

    赵梨子帮着郑家另寻了一处宅子,二进的宅子,不大,却足够郑家人居住,离以前郑家住的地方不远,周围各种生活设施齐全,连宅子里的家俱都预备好了。赵梨子道,“是我从当铺淘来的,比全部置新的便宜,普通的老榆木。这宅子不大,也比正经的二进宅子要大了,其实原本是要盖三进的,后来这家人钱紧就一直没盖后面的罩房,留出这一片空地,桃杏李树都种了几株,将来省得买果子了,春天开花也好看,还有这菜地。前头主家把菜收走了,明年再种些菜蔬,自己吃也方便,还不浪费地方。这口井里的水也好吃,这胡同就叫甜井胡同,因得水好,好几家做豆腐的,人们也常叫豆腐胡同。这一片住的多是林氏族人,算是书香家族,虽无高官显宦,子弟也多是念书的。前邻林太太家的公子去岁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学念书,定的亲事就是卿妹妹二舅家的闺女。锅碗瓢盆的东西我也买了些,我这眼界,也不会瞧上等货,就是寻常家用的东西,贵在实惠。这院子的房租都谈好了,一个月一两三钱银子,您看可还妥当?”

    郑太太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问,“比我们先时租的院子还要便宜许多,不会叫人家亏了吧?”

    赵梨子笑,“郑大人是宦游在边城,租宅子时难免叫人欺生了。这处宅子因是熟人介绍的,而且,他这宅子说是三进院,少一排后罩房,要说是两进院子,也不合适,故此价钱上就便宜些。我是想着您家人口不多,才定了这处宅子。”

    郑太太忙问,“想来置办家什也要许多银子,你别与我客气,这宅子很是不错,你又为我们跑前跑后,辛苦的很,怎能叫你赔上?”

    赵梨子也并未客套,一笑道,“屋里这些家俱是旧的,共是三两八钱银子,锅碗瓢盆没多少钱,五钱银子也尽够了。被褥枕帐之类,是卿妹妹叫家里丫环赶做的,因做得急,针线粗些,好在实惠,用的是她家库里的普通棉料,您要实在要给钱,一共用了十来匹料子,我问过她了,拢共二两银子。您一共给我六两三钱银子就是了。至于房租,今天屋主就过来,一会儿他来了,打发人与他去牙行立了租赁契约就是。”

    郑老太太笑,“你才多大,就这样的机伶。”

    赵梨子笑,“不瞒老太太,我是在外头跑惯了的,大事做不来,这些琐碎小事再没问题的。再说,郑大人这样的好官,就是我也敬仰的了不得,能跑跑腿,也是我的荣幸,就盼着郑大人多为咱们平民老百姓说话,这样贪官少了,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赵梨子年纪正是半大不小的样子,他本就能言善语,将郑老太太、郑太太哄得乐呵呵的,郑太太细软还是抢救出了一部分的,将银子称给赵梨子,道,“有劳你一块儿把银子给赵姑娘,就说待我家里安置妥当了,再过去寻赵老太太和赵太太说话。”

    赵梨子笑应,恭恭敬敬的收下银子,便告辞了。

    郑家婆媳看这样样齐全的屋子,心下都觉着闺女这朋友交得好。能帮郑家的人有许多,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郑家并不希望接受太多的恩惠,尤其在银钱上,郑大人是清官,便要格外注意。

    赵梨子回去跟凌氏把事情说了一遍,将二两银子给了凌氏,凌氏笑,“郑太太实在太客气了。”

    赵梨子笑,“郑大人为人清廉。先时咱们请郑老太太郑太太过来养病,所谓朋友救急莫过于此。如今郑老太太郑太太身子都好了,自不希望平白接受馈赠。婶子就收着吧,郑大人便是这样的脾气。”

    凌氏便收了,问梨子,“你这样天天在外摆摊,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要租个铺子,也暖和些呢。”

    赵梨子笑,“这我得跟先生和卿妹妹商量商量,我一个人拿主意不合适。”

    凌氏道,“如今你叔的官也升上来了,何况包子铺你是做熟的,去商量商量吧,若是银钱上短了,我这里还有一些。”秘方也在,人也在,赵梨子的确是个机伶人,做生意的好手,凌氏是盼着他能重开铺子的。

    赵梨子笑应了,凌氏是个和气人,不过,他做生意,还是要同赵长卿苏先生合伙。

    赵长卿倒不担心开不开包子铺的事,反正赵梨子比她眼光好,什么时候适合重新开张,赵梨子自己心里有数。重阳节前,赵长卿请赵梨子吃饭,她还亲自下厨。

    赵梨子不停的跟苏先生打听,“卿妹妹这是有什么事对我说还是怎地?我心里怪不安滴。”

    苏先生笑,“这有什么不安?”

    赵梨子朝苏先生挤股下眼,“怕卿妹妹先礼后兵呗。”

    苏先生笑,“你再这样油嘴滑舌可就成油条了。”

    “现在做小生意,当然要油嘴滑舌。等什么时候发了财,做了大掌柜,该端的架子也得端起来。”赵梨子笑嘻嘻地,看苏先生缝衣裳,赵梨子道,“以后别弄这些绣纹啊什么的,我天天在外头卖包子,不用这么讲究。”

    苏先生挑眉,“我说这是给你的吗?”

    赵梨子煞有介事,“不给我,难道给阿白弟弟的?他现在一个大子不赚,哪里配穿这么好的衣裳?穷书生穷书生的,哪怕是先生做给阿白弟弟的,我身为兄长,也不能给阿白弟弟养成穷奢极欲的机会啊!不如先给我穿,我穿旧了再给阿白弟弟,他便明白艰苦朴素的道理了!”

    苏白气的,“我不穿旧衣裳也能明白!”

    赵梨子装模作样的说他,“师兄在说话,你敢插嘴!规矩都学哪儿去了?不像话不像话!明天跟师兄去卖包子吧,我发你零花钱。”

    看赵梨子老油条的模样,苏白简直无语了,常被老娘欺负就罢了,现在连梨子也要欺负他好脾气。苏白说,“你既自认是师兄,尊老爱幼难得不懂,得事事礼让才是做师兄的本分。”

    赵梨子道,“孔融让梨知不知道?”摆摆手,“真是再不能惯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了。”

    苏先生咬断线头,招呼道,“梨果,过来试试看。”

    赵梨子苏白的表情就不用说了,齐刷刷的瞅着梨果,梨果慢吞吞的问苏先生,“先生,不会被报负吧?”

    苏先生威武道,“谁敢报负你,我揭他们的皮。”

    梨果放心的进去换新衣裳了。

    梨果有一种生来的淡定沉稳气质,譬如,赵长卿带着丫环端菜过来时,赵梨子同苏白正以各个角度对梨果展开精神上赞美,苏白说,“果子你穿这衣裳太合适了,一看就是给你做的。”

    赵梨子便道,“果然不愧是我赵梨子的弟弟啊,瞧瞧这身板,这面貌,这人品,也只有苏先生缝的这衣裳才配得上了。好!好好穿吧!这衣裳里一针一线都缝进了先生对你浓浓的爱护之情啊!”

    赵长卿硬给这话麻的抖了两抖,道,“你们少作弄梨果。一个个的,凑在一起就没好事。”

    梨果笑,“先生给我做了新衣裳。”

    赵长卿点头,“好看。明年你就考官学了,以后穿戴是不能随意了,我那里已经做好了荷包,一会儿给你拿过来,你记着戴。”

    梨子几乎要嚎啕了,拉着赵长宁问,“我是没梨果生得好,还是不如梨果会说话。我堂堂七尺男儿摆在这儿,怎么先生和卿妹妹就对我视而不见哩。”

    大家笑了一回,赵长卿令丫环摆上一大盘子酥炸麻雀,接着又是几样小菜端出来。赵长宁问,“姐,这么半晌不下的,怎么弄这许多吃的?”

    赵长卿道,“原是请梨子吃的,你们是顺便。”

    梨子顿觉脸上有光,道,“还是卿妹妹记得我,下回来哥哥给你买糖吃买花戴。”又问,“街上买的麻雀吗?”

    赵长宁道,“不是,我姐早上射的。”说到赵长卿的武功,赵长宁羡慕的恨不能流口水,赵长卿弄一把飞蝗石,每天射麻雀,射得麻雀都不敢大从他家房顶上过了。

    梨子也是会一些拳脚的,赞叹,“卿妹妹如今竟有此神射功夫。”他以为是赵长卿用箭射的。

    “小意思。”赵长卿并未多解释,笑,“你尝尝今天的菜。”

    赵长卿手艺早便很不错,赵梨子一吃便说好,他为人聪明,当然明白赵长卿不是平白的请他吃饭。先吃了只炸麻雀,酥脆满口,赵梨子道,“是用咱们的料方腌的吧?妹妹做出来的格外好吃,这火侯也好。”

    赵长卿递给他一杯水,“漱漱口,再尝尝素菜。”

    赵梨子大的见识没有,尝个菜还是能分出好坏的,道,“可是加了鸡汤?”别看他家里不富裕,往常做卤味,肉汤有的是,用肉汤炒菜,菜也极外味儿好。

    赵长卿道,“这种最嫩的小青菜,往锅里一过就得捞出来,不能放水,放汤便成了煮菜,不脆了。”

    “那用的是鸡油?”

    赵长卿摇头,听赵长宁说,“管他放什么,反正挺好吃的。是我姐新弄出来的一种调味粉,现在厨下都在用。”

    赵梨子十分有兴趣,“什么样的新调料粉,撵成末的不成?”

    赵长卿叫苏白、赵长宁、梨果、赵长宇吃着,她与苏先生、梨子去里屋说话,道,“先时咱们的调料方子虽好,却是要泡在水里用泡出来的调料水来调馅,多有不便。我跟先生想了许久,便琢磨着把几样调料按份量称好,再碾成细末,配在一处,这样腌东西更加便宜。至于炒菜用的调料粉,是偶然想出来的。许多菜加一点鸡汤更鲜,但也有很多菜要快炒的不适合放高汤,这是另外配的一料,炒菜熟了的时候放一点,或是做汤做面放一些,提味儿用的。”

    赵长卿从食盒下层拿出两个黑瓷罐,递给赵梨子,“你看看。”

    两罐皆是细粉,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味儿大不一样,一样味儿熟的是他们以往配的包子料方,另一味极鲜的应是赵长卿新配出来的。赵梨子道,“这以后要是做包子倒是方便多了,我直接用这些调味儿就好。”

    赵长卿道,“你先用这个试一试,看包子卖得如何?若是包子生意依旧好,以后咱们就不卖包子了。”

    “那卖什么?”赵梨子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道,“妹妹是说,以后卖这种调料粉?”

    “对。”赵长卿道,“咱们的包子既然惹得朱家包子铺都眼红,可见料方是好的。想来不只是朱家眼红,不知多少人眼红,到时咱们卖这料粉。城中大小的吃食铺子多了,何况,咱们这料粉也不只是包子馅里能用,腌肉腌鱼炒菜炖肉做汤做面都能用。”

    赵梨子听得心怦怦直跳,道,“这,这么说,就能把朱家包子铺挤倒了!”

    赵长卿道,“暂时还不成,要有一个更大的靠山,才能保住咱们这配方,这生意才做得长久。”

    赵梨子问,“妹妹是想找谁?”

    赵长卿道,“我也还没想好。我们既然要做长久生意,就必然要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才成。”

    赵梨子也没好主意,道,“妹妹先把这两罐调料粉给我,我先去试试,若是人们吃着依旧对味儿,咱们再寻个合适的山头。”

    待三人把事情商量好了,梨子想出去再吃几只炸麻雀,结果看几人把盆子碗都打扫得精光,赵梨子气道,“你们眼里还有我吗?啊!啊!啊!”一个照脑袋抽了一下子,抱着调料罐走了。这群不知道体贴兄长的家伙!

    赵家门第有限,实在不认识什么高官显贵,认识的最显贵的人家就是朱家了。

    可是,赵长卿不是很乐意同朱家做这桩生意。这话听着有些大,还赵长卿不乐意,你知人家朱家乐不乐意呢?其实话不能这么说,这年头,商人地位低微,想安安稳稳的做生意,没靠山是不成的。所以,大部分商人都会选择送干股的方式寻个靠山,求个庇护。这也是老规矩了。朱家在边城颇能说得上话,也有不少商家跟朱家关系不赖,求得朱家庇护罢了。

    赵长卿不想同朱家合作,是深知朱明堂与袁氏的性子,冯简先时为夺她铺子的秘料配方能那样算计小梨花,当时赵长卿同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袁氏还骂过冯简几句。可是,上次赵长卿去朱家请安,眼见冯简同袁氏的陪房管事有说有笑,颇是亲密。袁氏好财,当然,天下人谁不好财,但,好财好到转眼再同冯简这样的小人来往,人品就不甚可靠了。

    但,除了朱家,还有谁能合伙呢?

    赵长卿心里的确有个好人选,只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或者待郑妙嘉回来之时跟郑妙嘉打听一二。

    不待郑妙嘉回来,李睿的大掌柜就上门了。

    赵长卿并不认得李掌柜,因她在凌氏屋里说话,才知道了。

    李掌柜带了厚礼,颇是客气,道,“小人消息闭塞,如今才知道贵府老爷救了我家东家,接到东家的传书,小人特意来致谢。”

    凌氏有些懵,道,“我家老爷没救过李公子啊?”

    李掌柜忙道,“太太有所不知,小人铺子里的生意是宋县君同我族兄合伙开的,宋县君是大股东,自然就是小人的东家。”

    “宋县君?是宋姑娘吗?”凌氏问。

    “是啊。”李掌柜与有荣焉,笑,”宋县君遭逢大难,也算与国有功,回帝都后被陛下赐了贵女爵位。就是宋县君的父亲,宋侍郎,因救驾有功,被封了一等子爵。”

    凌氏一听才明白了,道,“阿弥陀佛,这是好人有好报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宋家了。当然,宋家好,她家里也好。

    李掌柜道,“是啊,赵百户救了宋县君,宋县君心里颇是感激,当日因是在边城,无可厚赠。后来宋县君特意写信过来,吩咐我备厚礼过来谢您。您可千万别推辞,这都是宋县君的心意。”

    凌氏客气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原就是我家老爷的职责所在。”

    李掌柜笑,“于百户大人是职责所在,于宋县君便是救命之恩了。说来也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先时族兄带着我来边城做生意,还是赵姑娘帮我引荐了贵铺子里的掌柜,后来这生意方渐渐做开来。如今我就要回帝都,这也是特意过来给您请个安。”

    凌氏微惊,“你家生意素是极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帝都了?”

    李掌柜道,“如今边城与西蛮不允行商,日后还不知怎样,族兄来信叫我回帝都再做理论。铺子留着无用,这就要关了的。我来也是想问问,先时赵姑娘包子铺点心铺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我消息不甚灵通,听说时就晚了,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我那铺子位置也还好,我是预备盘出去的,若赵姑娘想再重整生意,我低价盘给您,也是咱们两家的交情了。我们跟西蛮的交易很受影响,赵姑娘的包子铺果子铺都是人们常吃的,若做得好,利也不小。”

    赵长卿从未这样顺遂过,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她微微一笑,“真是碰巧了李掌柜过来。其实我心里倒有个念头,不知妥不妥当?若李掌柜便宜,咱们单独说几句话如何?”

    李掌柜心说,边城的女孩子就是胆子大,直接要求跟他个大男人单独说话。

    好吧,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这么花朵样的女孩儿要跟他单独说话,多说一会儿才好呢。

    李掌柜被赵长卿请到苏先生的院子,苏先生正在教梨果念书。梨果这孩子素来专心,只瞟了李掌柜一眼,并未多理会,继续看自己的书。赵长卿请了李掌柜在小厅喝茶,并同苏先生介绍了李掌柜的身份。

    李掌柜听说苏先生是赵长卿的女先生,连忙施了一礼,客气的很。赵长卿便直言了,“李掌柜既听说过我包子铺的事,想来对其中原由也一清二楚的。”

    李掌柜叹道,“行商就是这样,明的暗的一起来,赵大掌柜虽是女流,其手段本领我亦是非常佩服的。只是遭此不幸,难免叫人唏嘘。”李掌柜没那么刻板,他行商之人,听说过小梨花儿的能干。这样能干的女人,逼到她走投无路,真不能算小梨花儿的错。

    赵长卿问,“我家的包子,李掌柜吃过吗?”

    李掌柜自然是尝过的,道,“说句老实话,与朱家包子铺的包子不分伯仲,各有所长。”

    赵长卿道,“先时的包子料配方,因携带不便,被我改良了,现在做成调料粉,不论是谁做包子,只要放入这种调料粉便能调出先时我家包子的味道。现在即使重新开张,我也不想卖包子,倒是想改卖这种调料粉。李掌柜觉着,这生意可做吗?”

    李掌柜对于饮食不大了解,听赵长卿的话不禁问,“有这样好的调料粉,那照赵姑娘这样说,只要买这种调料粉,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出先前你们做的那种包子么?”

    “对。”赵长卿笑,“李掌柜不要多心,我不是为了跟朱家打什么擂台,我是正正经经的想做这生意。李掌柜你是生意场上的人,在边城这好几年,寻常事也瞒不住你。先时若不是我爹官职被降,冯简不见得敢对小梨花儿下手!生意要做,也得有靠山,我家门第寻常,哪怕现在能压住冯简,可这世上有的是比冯简更无耻的人。生意若要长久,一个可靠的合伙人是必不可少的。如今你要回帝都,朝廷的事我不大懂,但想着李公子的消息总是灵通的,他既然叫你回去,且连铺面都处理掉,想来边城与西蛮禁商不是一年两年能了的事。这边贸不开,恐怕你不会再回到边城来了。”

    “你在边城这几年,不是庸庸碌碌,这几年官场商场的关系你都跑开了,这样离开边城,再重打天下,李掌柜的本事是无庸置疑的,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有本事,我只是可惜这几年你在边城的拼搏罢了。”

    在商言商,李掌柜笑,“若是赵姑娘担心没靠山压不住生意,听说您家与朱家是至亲,朱家在边城是显赫人家,这事想来赵姑娘是不愁的。”

    “李掌柜也知我与朱家是至亲,我这人虽不大聪明,起码脑子不算太笨,我同李掌柜开口,李掌柜猜我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朱家呢?”赵长卿反问一句,复又道,“我跟李掌柜来谈这生意,不是凑巧。要说凑巧,只是凑巧李掌柜今天过来。我见识不比你们在外头跑生意的人,只是想着,合伙做生意,品性最是重要。我不大了解李掌柜的为人,不过我同郑姐姐郑哥哥相熟,知道郑御史的清廉名声,听说李公子的父亲同郑大人交好,我信得过李公子的品性。所以,才敢想与你合作。其次,我听说李公子在北凉、沿海都有生意,我只是在边城而已,依我的能为,铺不了这么广的路子。若是李掌柜嫌我这生意小,我就不敢开口了。”

    李掌柜温声道,“世上没有小生意。”

    寻思了一回,李掌柜问了件八竿子搭不着的事,道,“我听说当时冯简要赵掌柜的弟弟归还那一万两欠银,是赵掌柜变卖铺子家当凑了一万两。”

    “我们本就是合伙做生意,银子赔了还能再赚,人总比银子值钱。”赵长卿道,“这是应有之义,何况,有所为,有所不为。就是倾家荡产,我也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卖秘料配方。”

    李掌柜此时方觉赵长卿有些与众不同,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要同什么样的人合作才是上上选,起码赵长卿不算没良心。李掌柜总算给了句痛快话,道,“既如此,这生意不是一下子能谈成的,我得先看东西有没有赵掌柜说得这样好用。”

    赵长卿道,“具体怎么个谈法我就是外行了,若李掌柜有意,什么时候我叫梨子去寻你。你跟他谈。”

    李掌柜一笑,“如此大善。”

    两人约好时间,李掌柜便起身告辞了,赵长卿并未远送。

    待李掌柜走了,赵长卿方问苏先生,“先生,你看李掌柜如何?”

    苏先生道,“李睿还是可靠的,若能谈成自然不错。只是我们这调料粉一卖,朱家包子铺必然深为忌惮,不知要出什么招了。我就担心李睿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长卿道,“不怕,我听李掌柜说,宋侍郎因救驾之功被赐子爵,就是宋姑娘也被封了县君的贵女爵位。李掌柜先时同西蛮做生意就做得八面玲珑,非有他这么个人我们生意才能长久。何况,调料粉必竟是小物,现在与西蛮贸易禁止,只在边城卖也赚不到几个钱,想赚大钱就得把生意铺开了做。”

    苏先生一笑,“小物不一定卖不上价钱,要知道,凤武帝时期,刚刚在海外寻得胡椒时,这种小东西卖得比黄金还贵。”

    赵长卿笑,“只看谈不谈得拢了。”

    “待梨子回来,咱们再具体的商议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怀疑长卿跟梨子什么什么的,同族不婚!!!!!!!!!

    晚安~~~~~~~~~

第145章

    李掌柜走后,凌氏问赵长卿,“你跟人家李掌柜说什么了?”

    赵长卿道,“做生意的事。”

    “他是往西蛮做生意的,能同你做什么生意。”想到自家的铺子,凌氏直发愁,“连李掌柜这样的大商家都要关门歇业,明年咱家铺子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赵长卿道,“既不许往西蛮贸易,就进些家常穿用的料子,慢慢做生意吧。衣食住行,人总要穿衣裳的。生意兴许会差些,只要不赔钱就成。”

    凌氏叹口气,重打起精神,“反正你爹的官儿上来了,咱家也不愁吃穿。”又问,“到底跟李掌柜做什么生意,莫不是卖包子?”

    “不是包子,是前些天我与先生做出的调料粉,想卖这个。”

    “这能卖几个钱。”凌氏不以为然,道,“要卖这个,咱自家也能卖呢。”

    赵长卿打发丫环下去才同凌氏说明究竟,“上次包子铺遭人算计,追根究底还是咱家根底浅,爹爹的官一被降,立刻有眼红的出手。我寻思了这些日子,想把生意做起来,没靠山是不成的。母亲也听李掌柜说了,宋姑娘被封了县君,连宋大人也被封了子爵,这靠山才够硬,待以后生意做起来才没人敢乱伸手。还有一事,咱家与宋家好容易有这些关联,若能把生意做起来,两家是扯不断的,混个耳熟也没坏处,母亲说是不是?”

    凌氏啧啧笑道,“我跟你爹爹都是一根肠子的主,也不知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机伶鬼来!”

    赵长卿叮嘱道,“这事只跟母亲说,母亲告诉父亲也就是了。别在亲戚之间说了,不然李掌柜听到咱们到处嚷嚷,倒又多心。先悄不声的把生意做起来,把交情处出来,好处自然是有的。”

    “这我知道。”凌氏欣慰道,“以后阿宁有一半你的机伶,我就不担心他过日子了。”

    赵长卿道,“我这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阿宁以后是考武举的人,知道庄稼辛苦,别以后叫人骗了就足够。莫叫他在这些琐事上操心,以后真能考出一二功名,一家子的体面。”

    凌氏点头,“这话很是。”

    待晚上丈夫回家,凌氏方将此事秘秘的同丈夫说了,赵勇道,“这生意做的。”

    凌氏道,“咱们闺女真是机伶,管她赚不赚钱呢,能做成就行。”凌氏并没把赵长卿这生意当回事,她更看重的是能间接同宋侍郎家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如赵长卿说的,好生经营,以后说不得能有大用。像婆婆与她说的,朱太爷投资彭老相爷的事,真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典型。凌氏野心不大,她没盼着丈夫能有朱大舅爷三品户部侍郎的成就,若以后能沾光叫丈夫做个千户,凌氏便心满意足。幻想了下以后千户太太的美好生活,凌氏颇是心满意足,险笑出声来。

    重阳节无事可表,倒是袁氏跟凌氏打听赵长卿的亲事,夸了通自己娘家侄儿如何出息。凌氏自不会一口应下,拿赵勇做个说辞,只说回去商量。袁氏一脸自信,“随妹妹回去打听,不是我自夸,那孩子的确是极好的,不然我也不能张这个嘴。”

    凌氏笑,“嫂子给说的,自然差不了的。”

    待一时赵长卿同朱曦朱蝉看过园中菊花回来,袁氏打趣道,“长卿,你现在年纪大了,想说个什么样的婆家,自己有主意没?”

    赵长卿微愣,回过神来,脸上并无羞色,只道,“只要人品端正,年龄相当,立志不纳妾室的便可。”

    凌氏笑嗔,“看这丫头,可不许这样说话。”

    赵长卿浅笑,“刚刚袁大伯娘特意支我出去看花,想来是给我说婆家的,不知说的是哪家?”

    袁氏笑,“不是外人,我娘家侄儿,不知你还愿意?”

    赵长卿笑,“愿不愿意的,大伯娘诚心说媒,我也给大伯娘一个准话,得回去打听一二。就是大伯娘的娘家人也没有不打听我的。此事若成,是两家的缘分,若是不成,就是没这缘分,伯娘到时可别恼怒。”

    “看你说的。”赵长卿这样直晃晃的说出来,袁氏心下稍有些小小不悦,笑,“咱们长卿就是大方,人也有主意。”

    赵长卿笑,“咱们边城的女孩子,又不似中原那般规矩繁琐,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若是缩手缩脚没个主见,伯娘你也不能看我好呢。”

    大家说笑一回,中午用过饭,赵家人便告辞了。袁氏晚上同丈夫抱怨,“一个小小百户家的闺女,就要男家不准纳妾才肯嫁!恐怕就是皇帝老爷的公主也没这么大的口气!”

    朱明堂道,“这是怎么了?亲事没成。”

    “赵家还没说,我估计是不成的。通哥儿到了年纪,我娘就给了他两个丫头!”袁氏一脸晦气,“不要说她不乐意,就是我娘听到赵家闺女这般善妒,也不能乐意!”

    朱明堂浑没放在心上,道,“不乐意就不乐意吧,什么大事。”

    袁氏瞟丈夫一眼,“你是不知道今天卿丫头何等大样,我同她母亲说亲事时还特意支了她出去园子里赏花。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早猜出来了,从园子回来就直接问我是不是给她说亲,脸皮厚的,世所罕见!狂得不知自己姓谁名谁!谁家受得了这样的媳妇!成不了才好!”

    凌氏忍了一路,回家才说赵长卿,“谁教你的这些没边际的话?啊?自己心里想想就罢了,你有话也是单单同我说,怎么倒往外头去说?叫别人怎么看你呢。”

    赵长卿端了盏茶递给凌氏,道,“母亲喝茶消消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家现成摆着的,二姐姐嫁了许家老三是什么下场,说是现在没妾室,可先时若不是许老三不检点,二姐姐也不能小产。何况,现在才到哪儿,二姐姐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我看到二姐姐这样,当然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母亲甭以为袁大伯娘安什么好心,她是何等样心高气傲的人,若娘家侄儿如她说的有一无二,怎么会说给咱家。我一说不能纳妾,她脸都变了,我把话搁这儿,母亲不信就去打听她给我说的亲事,说不得这小子现在就有通房妾室了。”赵长卿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以后母亲回绝的时候才好说话。”

    凌氏喝口茶,叹道,“那也不该把什么不纳妾的话说到外头去,倒叫别人说你嫉妒。”

    赵长卿温声道,“我又没想嫁什么高门大户,只要人品好,就是比咱家差些也没什么,谁家日子不是一点一点过出来的。母亲嫁给爹爹时,咱家有什么呢?到现在也不比别人差。爹爹现在也是六品官儿,难道平时没应酬,也没见爹爹就纳个小的回来。我也不图以后有什么富贵,以后就像母亲和爹爹这样的就行了。”

    凌氏脸都红了,薄斥道,“越发的不着边际了,行了行了,赶紧回你屋去吧,别叫我生气了。”

    凌氏晚上跟丈夫发愁,“你说可怎么办?咱们闺女说是不图富贵,可我怎么舍得把闺女嫁到穷家破户去。”

    “说不图富贵,又不一定要嫁穷家破户。”赵勇道,“闺女说的也没差,只要家境尚可,关键是人品好,知道上进。日子都是慢慢过的,少年穷时不叫穷。不能纳妾也是对的,咱们过惯了人口简单的日子,那样妻妾成群的日子,哪怕再富贵,到底堵心,还不如过些个寻常日子痛快。袁大嫂子说的是哪家,我着人去打听打听。”

    凌氏同丈夫说了,赵勇道,“这事且不急,等我打听后再跟你说。咱们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还愁嫁不成?”

    凌氏笑,“重阳节前我回娘家,母亲倒有件事同我说。”

    “什么事?”

    “阿腾的亲事。”凌氏与丈夫说道,“阿腾明年就要考秀才,我看母亲那样子,似乎是有意咱们长卿。”

    赵勇皱眉,“阿腾本人没的说,孩子也懂事,每个月都来给咱们请安。只是有两件事叫人不放心,一则,阿腾他娘太难缠,我看长卿也不喜欢他二舅母,给这样的婆婆做媳妇岂是好做的?不用比别人说,就看二姐儿的婆家,那是亲大舅母,许大太太往日间名声也比阿腾他娘好许多,结果现在如何?其二,这话说着有些小气了,可长卿是咱们的亲闺女,我也得说。大哥无子,阿腾以后是兼祧,伺候一房公婆就够辛苦的,难道以后叫长卿去服侍两房公婆,多辛苦。”

    凌氏叹道,“我也想过这些事,母亲说的实在恳切。母亲的话也有道理,虽说阿腾要兼祧,不过是为了长房不绝嗣,以后有了儿子,待长房百年后,过继给长房一个做嗣孙有个烧纸的人就行。大哥大嫂有房子有地,现在家是早分了的,并不住在一处。二则,阿腾瞧着的确有出息,以后若能挣出前程,也不算亏了长卿。三则,我看阿腾对长卿实在用心,他只要有空总要过来的。纳妾这种事,他是断然不能的。”

    赵勇道,“长卿对阿腾倒是平平。”半点看不出亲密来。

    凌氏叹,“经楚家的事,我知她心里也难受,只是不说出来叫咱们担心罢了。你不知道,她悄悄的把以前楚渝置的一个小院买了下来,常去那里转,还在那院里给楚家人设了牌位祭拜。”凌氏说着就流下泪来,“我知道这事后,心跟针扎似的,几天睡不好。她就是这样有情义的丫头,你说,要是不知内情的知道这个,别人家怎么容得下。所以我才寻思着,必要给她寻个知根底的知道体贴她的人才行。”

    赵勇看着妻子流泪,良久叹道,“还是问问长卿再说,总要她愿意才好。”

    “这我知道,她素有主见,总要问过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6章

    凌氏还没问赵长卿对凌腾的看法,赵勇把打听得袁氏娘家侄儿的事满脸晦气的跟凌氏提了一句,“下回见着袁大嫂子推了这亲事,什么狗屁亲事,那小子现在屋里一个妾两个通房,不是什么正经人。”

    凌氏也气了一回,“怪道长卿那天就跟我说了袁大嫂子没安好心,果然是没安好心。”待再去朱家请安时便委婉的将亲事回绝了,袁氏早有心里准备,倒没说什么。

    赵长卿并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梨子正在跟李掌柜谈合作的事,梨子不只一次的在赵长卿面前骂李掌柜“奸鬼”“一肚子坏水”“驴粪球子”。对于前两种形容,赵长卿倒是很容易理解,对于第三位评价便有些不甚明了,问,“驴粪球子是什么意思?”

    梨子撇嘴道,“就是外头一层光鲜,肚子里一堆大粪!”

    梨子每每以谩骂李掌柜出气,赵长卿问,“是不是很困难啊?他要实在刁难咱们,这生意不作也罢。”

    梨子却是一摆手,“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是看不惯那小子的嘴脸!看着一脸大叔相,其实比我大不了两岁。”

    赵长卿笑,“是啊,他叫李公子族兄,肯定是比李公子小的。”其实在李掌柜喊李睿族兄的时候,赵长卿就一肚子的不可置信。不为别的,如李睿刚出门做生意,装模作样的恨不能给自己长几岁,人家都不一定能信。李掌柜的年纪大概是比李睿小的,结果那叫个一脸沧桑。

    梨子摇头叹道,“真难为他,听说生下来就长得像三四十的,老成过了头。”

    赵长卿觉着,谈生意,合则来不合则去,应该很快的。结果,这桩生意却是从重阳节前一直谈到进了腊月,才算彻底谈妥,要签的契约厚达几十页,赵梨子拿到苏先生这里细细的解释给苏先生和赵长卿听,道,“咱们出配方,他出店铺,人手上,在边城暂且是一家一半,还有要走的线路。这位李公子倒是很不简单,北凉与南面沿海也有他的生意。我说了,边城地方太小,一定要卖到远处去才能赚得银子。分成定得是四六,咱们四,他拿六。还有,以后甭管有任何吃食类的秘方,都要率先同他们合作,然后按此分成。”

    赵梨子问,“先生,卿妹妹,你们觉得呢?”

    赵长卿道,“我没什么意见。”

    苏先生笑,“就按这个来吧。”能谈到这个价码相当难得了。虽然主控权转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家生意铺的路子广,何况还要借助人家的物力财力,他们绝没有亏。当然,秘方为王,不然李掌柜也不会做此让步。

    赵梨子道,“只是,咱们本是三家合伙,这要如何同李掌柜他们立下契约呢?”

    苏先生笑,“这也简单,咱们原本是一起开铺子的,不如就以商铺的名义同李掌柜立下契约。”

    赵梨子有些扭捏,“那啥,咱们虽是一起合伙,先前因我姐管着经营,再者,秘料配方也算是咱们三家一起添添减减做出来的,故此,原本合伙时我家拿四成,先生和卿妹妹各拿三成。后来还是因我家的事,连累得铺子也关了,更不必提咱们几年的辛苦,都赔了进去。如今又有一味卿妹妹和先生弄出的新料方,我家再占四成是万万不妥的。”

    赵长卿道,“我与先生都不懂得打理生意的事,以后还是要你跟李掌柜一并打理这些生意。”

    赵梨子显然早有打算,正色道,“我占两成已足够,余下先生和卿妹妹各四成。”

    “别推来让去了,先时那事也怪不得你和梨花儿。既是一起做这生意,同甘共苦是应该的。这样吧,直接三家平分就是。”苏先生一锤定音,正色道,“只愿二十载之后,仍不忘今日初衷。”

    生意谈妥后,梨子就开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梨果都常见不到他哥的影子。梨果有一种特殊的坚持,他每天早上来跟苏先生念书,午饭也是陪着苏先生一并用,到下晌便告辞回家的。回家收拾过屋子后,总会把炕烧热,茶竂子里换了新水。还把窗户上提前贴上新剪的窗花、对联,梨子时常感叹,“这小子虽总是闷不吭气,倒是挺像个样子,比小媳妇还有用。”每当梨子这样说话时,素来慢吞吞的梨果也要给他哥一些好看的。

    梨子道,“才进腊月,你就把家装饰的跟过年似的,过年不就旧了嘛。”

    梨果憋出五个字,“你知道个屁!”翻过脸不理他哥,甭以为老实人就没脾气了。

    梨子捅他一下问他,“明年你考了官学就去学里住算了。”

    梨果道,“我又不是没家,干嘛要住学里?”

    梨子叹口气,“我这成天不在家,也没法子照顾你。”

    梨果问,“你照顾我?难道平日里是你收拾屋子?你洗衣烧饭?”兄弟两个的衣裳都是梨果洗。

    “跟着苏先生念书就够了,你可别学先生那张嘴。”梨子恶狠狠道,“要不是老子给你银子,你吃啥喝啥!要是你不住学里,我就买个小子给你使吧。”

    梨果道,“你管我呢。你自己买一个是正经,也有个跑腿的人。你现在不是掌柜了吗?”

    “钱还没赚到,大掌柜也挺不起来。”梨子盘算着,“买就多买几个,再买个会做饭收拾屋子的,省得在这上头分心,等着你什么时候给我考个秀才,我就知足了。”

    梨果嘟囔,“你这样说,我压力好大。”

    梨子半点不同情他,道,“考秀才压力就大了,那考举人考进士你要怎么办?没出息的货,要是不想念书,趁早我在铺子里给你安排个伙计的差使,也学门子手艺,现在正缺人哪。”

    梨果道,“那我还是念书吧。”一想到要在他哥的魔音之下做伙计,梨果还是宁可念书的。看他哥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没个片刻安宁,梨果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梨子道,“没个可靠的账房盯着总不成的。”以前他姐使得一手好算盘,大掌柜兼账房都一起做了,梨子善交际,在盘账上头就差些。

    梨果道,“找个会盘账的就成,先生就很会盘账。”

    “先生查账是没的说,但可没空像账房一样天天守在铺子里。”当初他们姐弟几个能认得字,又学会记账,都是苏先生教的。梨子摆摆手,“我另寻人就是,你别管了。”

    梨果本来也没想管。

    刚入腊月,郑妙嘉回了边城,听说家里被人放火的事,郑妙嘉险魂飞魄散。

    郑太太道,“多亏了赵姑娘接了我跟你祖母去家里休养,后来我们身子好了,又是梨子帮忙寻了这处宅子,一应东西都是他们帮着置办的。既实惠,又划算,连过冬的炭也是梨子帮忙置的。你可得去好生谢谢人家。”

    郑妙嘉道,“自当如此。祖母、母亲身子可好?”

    郑老太太笑,“都好了,莫担忧。你妹妹婚事可顺利,亲家如何?”

    郑妙嘉笑,“都还好,我在嘉兴住了几日,去拜访了先时的几位朋友,临走前又去瞧了妹妹一回,她气色不错,说叫我放心,祖母、母亲也只管放心,我看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

    郑太太道,“那就好,那就好。”

    郑妙嘉又问了些家中琐事,郑太太道,“只可惜咱家那些书,都烧没了。”

    郑妙嘉道,“人平安就好,书还能再置。”私下又给了母亲和祖母一些银子,郑太太悄悄问他,“哪儿来的钱,你又去倒卖货物了?”郑妙嘉的性子与郑大人不同,他更活泛,也不似其爹那般大公无私。修来郑大人这种清官爹,郑家家境可想而知,郑妙嘉小时候就知道在学里给其他有钱的同学代笔写作业赚钱,当然,那会儿道行浅,时常被老爹揍。待得大了,郑妙嘉更没少干倒买倒卖的事,而且,他是自小从郑大人神目如电的目光下历练出来的本领,鸡贼的很。

    郑妙嘉糊弄他娘,“往日攒的,我去送嫁,总得带些银两傍身,这是剩下的。娘拿着补贴家用吧,我爹天天在外头忙,家里还得指着你。”

    郑太太笑,“我如今年纪也大了,越发不中用,跟你祖母商量着,还是先给你娶房媳妇。”

    郑妙嘉连忙摆手,“我这功不成名不就,哪里就说到亲事上。我想着这次回来就一意功读功课,待中了进士再说亲不迟。”

    “那怎么成,你等得,人家女孩子也等不得。”说到儿子的亲事,郑太太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满脸笑意的问,“你觉着,赵姑娘可还好?我跟你祖母都看人家姑娘好,咱家虽不是大富之家,过得却是清明日子。你要觉着好,我去给你求来如何?”经家宅失火一事,郑家婆媳都对赵长卿极有好感。

    “赵家妹妹啊。”以前他都直接喊“卿妹妹”的,后来认识了楚渝,那家伙天生醋桶,强迫他改为“赵姑娘”,他便一直唤“赵家妹妹”。想到楚渝,郑妙嘉叹道,“她跟妹妹是朋友,我待她跟妹妹是一样的,哪里就能说到亲事上去。”

    “莫非你是嫌赵姑娘先前跟楚家议过亲?”郑太太问。

    “不是那个意思。”郑妙嘉道,“当她是妹妹,完全没男女之情,下不去手啊。”赵长卿的确很招人喜欢,这样生得漂亮,又机伶聪慧的女孩子,没人不喜欢。但,也不一定人人就有男女之意,似郑妙嘉,先时认识赵长卿时,赵长卿完全是小女孩儿一个,他又不是楚渝,人家小小时就能动些歪心。故此,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妹妹一样。何况赵长卿先时同楚渝那般相爱,经历过与楚渝的情义,赵长卿能不能再爱上别人,都是一个未知数。他欣赏赵长卿的品性,知道这个小女子可敬可爱就够了,若结与婚姻,当真是既误了赵长卿,也误了他。

    郑妙嘉三言两语按下母亲的念头,道,“一会儿打发人去赵家送帖子,明儿我过去一趟。”

    郑太太道,“理当如此。”

    晚上郑大人回家,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郑大人叫了儿子去书房说话,先问过郑妙颖成亲的事,又问了郑妙嘉的行程,看郑妙嘉有些自责之意,郑大人淡然道,“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理。你刚走没几天就起了火,你在家也没什么用。”

    郑妙嘉问,“如今父亲追查的事如何了?”

    郑大人叹道,“国之蛀虫啊!陛下下旨令徐同知暂代知府之位,与我彻查此事,如今查得差不离了。方知府连同涉案之人这就要押送到帝都去了。”

    郑妙嘉问,“父亲,去年楚家是因何被构罪?”

    “构罪?”郑大人浓眉一挑,讥诮道,“什么叫构罪,你知楚家在边城九年,家资是何等丰厚!光田产宅地这一项,折成银子就不下于二十万两。更不用说那些抄没的家资。楚家起于寒微,靠薪俸,就是八百辈子也攒不下这些家业!怎么能说是构罪!”

    郑妙嘉不想就清廉与否的事同父亲争辩,转而道,“我知楚家必有其罪责所在。只是,陛下忽然发落守边大将,必是事出有因。要我说,楚家在边城九年,功过皆有。起码这九年边关平安,边军勤于操练,无过便是功了。何至于突然满门下狱,连梁青远这个做女婿的都未能逃脱呢。”

    郑大人沉默片刻,方道,“楚家虽贪了些银钱,其罪确并不至死。我也是后来打听到的消息,有人给陛下上了秘折,说楚家这些年一直在向西蛮私卖兵械,这是叛国大罪。”他不过七品御史小官,在官场中人缘平平,一些消息总是滞后的。

    郑妙嘉问,“这怎么可能?这是真的?”

    郑大人摇头叹道,“当时楚家任边城大将,其岳家为兵部尚书,这事如果楚家操作,再便宜不过。我虽不知具体内情如何,但陛下立刻发落了越楚两家,想来手里是有证据的。”

    郑妙嘉道,“若楚家真与西蛮有联系,事发之时如何不举家逃往西蛮,如同四皇子和吴家兄弟那样!”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郑大人轻声道,“楚家死后荣哀,我猜陛下也是有悔意的。”

    “那是谁向陛下告的秘?”

    郑大人叹,“兵部左侍郎,如今早抄家发配了。”

    “可是,他一个兵部左侍郎,如何会有边城的走私军械的证据?这事,必是自边城起。”

    郑大人半晌方道,“我不知道猜测的准不准,陛下第一次给予楚家哀荣是楚家在路上暴毙,陛下连楚家的女婿梁青远都给了个勇武将军的封号。第二次是逼宫事件之后,陛下应该是明白过来了,再次赏了楚家哀荣,却将勇武将军的封号撤了。”

    郑妙嘉心下寒意陡然而起,咬牙道,“楚将军可是将掌上明珠许配于他的。”

    “我这也是看邸报的猜测,不一定准,但,如果不是有什么原由,何必与一个死人较劲。”

    郑妙嘉道,“当时梁青远一并与楚家秘密押送帝都,我还以为……”

    郑大人冷笑,“这秘密押送,既是监视,也是保护,你才几岁,如何知其中深意!行了,这次回来便安生在家准备明年秋闱。”

    郑妙嘉说是聪明过人,到底未见识多少人心险恶,乍一听梁青远之事,不禁叹了又叹,道,“梁青远这是因何事要出卖楚家?再者,若是梁青远出卖楚家,怎么连他都在路上……”

    “你问我,我问谁?”天下贪官何其多,楚家案子所涉极深,岂是一时半刻能查明白的,郑大人一拂袖子,“出去念书吧。要不是你没个功名,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郑妙嘉眉毛一跳,“父亲要给我娶谁?”

    “什么娶谁?人家根本看不中你个秀才!”郑大人一脸晦气。

    郑妙嘉原以为父亲说的是赵长卿,又一思量,这不能,要是赵家的亲事,怎么会说看不中他。郑妙嘉不死心的问,“谁家闺女啊,这般嫌弃我?可真没眼光。”

    郑大人气不打一处来,“给我用功念书,将来一定要考个状元,也叫那起子势利眼后悔一回!”

    郑妙嘉立刻明白了,笑问,“爹,你是不是说宋大叔家的闺女啊?”他爹同帝都户部侍郎宋侍郎交好,早一门心思的算计着想把人家宋姑娘开回来给他当媳妇,结果,第一次他爹的信去的晚了,宋侍郎多年打鹰竟被鹰琢了眼,眼瞎的相中了上科状元吴双。后,吴双伙同四皇子谋逆,宋姑娘都被挟持到了边城。好在宋家倒是因祸得福,宋侍郎救驾有功被赐爵,连宋姑娘也被封为县君。郑大人一瞅,吴双都逃蹿到西蛮去了,宋姑娘这婚事也黄了,立刻眼明手快的去信为儿子求娶,结果,宋侍郎回了封信,不想闺女远嫁,就是委婉拒绝了郑大人。郑大人很因此火冒三丈,继而后悔当初不该让儿子四处游荡,若早能中进士,宋侍郎自己是状元出身,格外的喜欢年轻俊才……郑大人一面后悔儿子游历荒废光阴,也有些小小迁怒。

    听儿子有问,郑大人一挥手,恼羞成怒并故作洒脱的放两句狠话,“莫再提此事,难道除他家闺女就没好的了!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郑妙嘉脸红扑扑的,怪不好意思地,“爹你这样赞儿子,儿子实在愧不敢当。”

    郑大人一噎,冷笑,“好个偌厚脸皮!我是赞你么!休往自己脸上贴金!”

    郑妙嘉心说,爹你一月那十几两薪俸,可得有金子叫我往脸上贴呢!郑妙嘉素来脑筋灵活,赔笑,“是是是,我知道爹不是在赞我,可这屋里就咱们爷俩,爹既不是赞我,莫非是在赞您自己?”贫嘴的下场就是被老爹连捶带骂撵出书房!

    翌日,郑妙嘉大包小包的去赵家致谢,凌氏笑着客套了几句,赵长卿问了问郑妙颖成亲的事,郑妙嘉便告辞了,转而去了梨子家。

    赵梨子寻常不在家,因郑妙嘉提前递了帖子,而且郑妙嘉毕竟是御史大人家的公子,赵梨子便特意空出一日来,换了身新鲜衣袍,在家等着郑妙嘉。

    见郑妙嘉还带了礼物,赵梨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在市面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哪怕见着衙役捕快都是极为客气的。郑妙嘉自己有秀才功名,还这样客气,赵梨子笑,“郑公子实在太客气,我就是顺手帮个小忙而已。郑大人是大大的清官,我能帮上一星半点,也是我的福气。”

    郑妙嘉笑,“梨子兄弟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兄长就是。”

    赵梨子那种感觉就甭提了,他本就是个会来事的人,连忙起身一揖,唤了声,“郑大哥。”

    因此事,赵梨子一辈子对他郑大哥的印象都是极好的。下午去赵家对赵长卿道,“郑大哥真不愧是秀才出身,那一份温文雅致,就甭提了。并且并点不以出身为傲,平易近人,可见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家教一等一的好,令人敬仰。”接着又把郑妙嘉赞得天上有地下无,把梨果都麻得受不了,说,“哥,哪天我中了秀才,你也照这话赞我一回如何?”

    赵梨子鄙视道,“我可是句句真心话!等你哪天跟得上郑大哥一半,叫我说十遍我都愿意!”

    梨果圆润的脸上露出个不服气的模样,抓起本书看,不理他哥了。

    赵梨子偷空跟赵长卿说了郑妙嘉想与她见面的事,道,“兴许是有什么事想单独同你说,郑大哥叫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赵长卿在腊八那天同郑妙嘉见的面,她刚祭过楚家人,郑妙嘉就到了。

    郑妙嘉并未来过这里,室里没有升火,极冷,呼吸间就是一团团的白气升起。赵长卿端坐在榻上,脸白的如一块冰。郑妙嘉道,“我是打听了一些楚家的事,不知妹妹……”

    不待郑妙嘉说完,赵长卿已道,“还请郑哥哥如实相告,我想知道。”

    郑妙嘉暗暗叹了口气,原本他没想为赵长卿打听楚家的事,毕竟楚家已经没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只是想着赵长卿与寻常女孩并不相同,颇有些义薄云天的意思。这样有情义的人,想来并未忘掉楚渝,想来是愿意知道一些内情的,郑妙嘉便将自己老爹的猜测说了。实际上,郑妙嘉能直接对赵长卿说,也是因为他觉着老爹的猜测不无道理。郑妙嘉叹道,“楚将军身边一定是出了小人,不然断不至于这么快倒台。”

    赵长卿静静听了,道,“多谢郑哥哥相告,我知道了。你先时与楚哥哥相交一场,也来给他上柱香吧。”

    赵长卿起身带郑妙嘉去了供奉着牌位的正房,郑妙嘉实在没料到赵长卿在这里供奉着楚家牌位。郑妙嘉不禁心生郑重,上前拈香祭拜:楚渝当初死活看上赵长卿,当真是有眼光。

    待郑妙嘉祭拜毕,赵长卿上前一步取下梁青远的牌位,夹在指间,两指一错便断为两截,接着赵长卿仿佛撕碎一张纸一般轻松的将梁青远的牌位断成几断,双手合什,轻轻一揉,整个牌位化为齑粉,赵长卿轻轻扬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很多要写的,表急,都要慢慢写呢~~晚安~~~~~~~~~~~

第147章

    郑妙嘉看着赵长卿将梁青远的牌位挫骨扬其灰,不知为啥,心中一悸,很没出息的咕唧咽了口口水。赵长卿一双眼睛仿佛是淬了冬天的冰雪,恳切道,“多谢郑哥哥告诉我这些事,郑哥哥比我消息灵通,若以后有楚家内情,请郑哥哥一定要告诉我才好。”

    郑妙嘉原想劝赵长卿几句,只是劝慰的话并没有说出口,赵长卿道,“这里冷的很,茶水皆无,我就不留郑哥哥了。”

    郑妙嘉干巴巴的说了句,“你保重,别伤心太过。”暗暗叹口气,便告辞了。这世间,有无数令人伤心之事,有人喜嚎啕、有人喜呜咽、有人喜默默无语两眼泪,但,伤心到极致,反而是无泪可流的。如赵长卿,赵长卿一滴泪都没有,郑妙嘉却望她都觉伤感。

    郑妙嘉离开后,赵长卿坐了一会儿也便走了。

    凌二太太正好来家里说话,郑二太太见着赵长卿非常欢喜,笑,“听你母亲说你去看铺子里的生意了,唉呀,咱们家这些女孩儿,再没有比长卿更能干的。妹妹就是会调理人。”最后两句明显是恭维凌氏的。

    凌氏笑,“瞧二嫂说到哪儿去了,可别这样赞她,她就是个普通孩子。”

    赵长卿无甚心情,敷衍了凌二太太几句,起身道,“二舅母稍坐,我刚从外头回来,待换过衣裳再过来。”

    凌二太太笑眯眯地满脸慈爱,“去吧去吧。”

    赵长卿便回了自己屋子。

    凌二太太继续跟凌氏道,“平安寺的香火是最灵的,我每年初一去那里烧香祈福,家里日子太太平平的。妹妹若有空,不如今年同去,我正好要去问一问阿腾的前程。”

    凌氏笑,“这也好。”她想去问一问闺女的前程。

    凌二太太笑,“不如叫上长卿,女孩儿大了,多去散散心也好。”

    凌氏并未一口应下,道,“我问问她再说吧。”

    凌二太太笑,“也好,三姐儿的正日子定在了腊月十二,到时勿必请妹妹过去热闹热闹。”

    凌氏笑,“就是二嫂不来,我也要去的。”

    直待凌二太太告辞,赵长卿方露出一面,送了送凌二太太。凌氏问赵长卿,“怎么见了你二舅母这样冷淡。”

    赵长卿懒懒的,道,“二舅母看我的眼神,活像盯着青蛙的蛇,恨不能一口把我吞下去。”

    凌氏“扑哧”就给她逗乐了,斥道,“胡言乱语。哪有这样说长辈的。”

    赵长卿对凌二太太再了解不过,最知凌二太太无利不早起的性子,何况,凌氏那点心思,她也明白。赵长卿一笑道,“不知为什么,自从二姐姐结了许家的亲事,我一见着二舅母就想离得远些,省得她想得多了。更何况,我年纪越发大了,明年表兄就要考秀才,他也是成家立业的岁数,表兄妹自当远着些的,不要叫人误会了才好。”

    凌氏心下微沉,话中有话道,“你表兄对你素来很好,你要远着他,他心里该不是滋味儿了。”

    赵长卿怎会看不出凌氏心下在想什么,状似无意的亲亲密密的同凌氏道,“现在不是滋味儿没什么,咱家是姑表亲,有血亲在,总远不了。这年头又不是没有亲上作亲的,叫将来的表嫂误会可怎生是好呢?”

    凌氏一听赵长卿这话就知赵长卿对凌腾是半点意思都没有啊,凌氏道,“你表兄若说亲,且得等中了秀才之后呢。”

    赵长卿笑,“表兄的为人,那是再明白不过的。只是二舅母的脾气,哪家媳妇摊上这么个婆婆,可真得仔细掂量掂量了,何况,表兄还要兼祧两房。我跟母亲这样说,母亲可别生气,表兄人才虽好,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别的媳妇伺候上头一重公婆就罢了,到了表兄这里,将来大舅舅大舅母也得指望着表兄,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一个媳妇应付头上三重公婆,这日子岂是好过的?哪怕表兄人才再好,他这亲事也不是好说的。要我说,最好还是表兄中了举人,再说亲事,有那些看他有出息的人家,兴许愿意许以爱女。”

    凌氏试探道,“你大舅舅同你二舅舅是分了家的,无非是你大舅舅老了供口饭罢了。就是你二舅母,向来有口无心惯了的,也不是什么黑心烂肠的人。”

    赵长卿笑,“管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呢,这又与咱家无干。反正我暂离她远些,省得她打我的主意。”

    凌氏叹口气,“莫说这过头的话,你表兄以后定有大出息的。”

    赵长卿笑,“他有出息是二舅舅和二舅母的福分,咱们替他高兴,说到底同咱家不相干,我就盼着阿宁以后有出息,这才是我正经兄弟。”

    凌氏终于无话可说,道,“你三表姐定的是腊月十二的正日子,后儿添妆,你要有什么送她的,先预备下。”

    赵长卿笑,“我知道了。”

    凌氏晚上把这事同丈夫说了,“这可怎么办?我看长卿对阿腾半点意思都没有。”

    赵勇倒不觉着可惜,反是说,“可见咱们闺女有眼光。”

    凌氏有些不悦,“难道阿腾就这般进不了你的眼?”

    赵勇道,“看你说的,我对阿腾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阿腾人是不错,不过,这跟做女婿是两码事。既然长卿不愿意,就别再提了。有空你委婉着跟老人家说一声,也省得耽误了阿腾。”

    凌氏道,“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赵勇道,“那也得闺女愿意才行。”

    凌氏没再说什么,夫妻两个安歇不提。

    倒是赵蓉察颜观色知凌氏似有不悦,敲边鼓的打听,“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凌氏叹,“没事。”

    赵蓉故意问,“娘是在担心表兄明年考秀才的事么?要是这事,娘不必担心,表兄一定中的。”

    凌氏笑,“这话见了你二舅母再说,她定是欢喜的。”

    赵蓉笑,“我说不说,表兄都会中。他念书向来好,秀才肯定难不倒他,要我说,表兄说不定能一口气把举人、进士都考中。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去跟二舅母提亲呢。”

    凌氏被赵蓉说的又有些意动,赵蓉悄悄道,“娘,你可别错过机会哟。”

    “什么机会?”

    “当然是咱们两家结亲的机会了。”赵蓉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得意洋洋,“二舅母每次来都打听姐姐,我早猜着了!娘,是不是二舅母看中姐姐,要把姐姐说给表兄啊!”

    小孩子家,一个两个都跟成了精似的。

    凌氏拉下脸来,“别混说。”肚子里想想便罢了,这话是再不能拿出去说的。

    赵蓉翘着嘴巴,“哪里是混说?我心里很为姐姐高兴呢。娘还不知道,姐姐其实是个心高的人。她从小读书识字,若嫁给什么莽夫粗汉是绝对不成的。表兄平日里对姐姐多好啊,什么花啊草的笔啊墨的,送姐姐的都是最好的一份。何况,表兄又这样有出息,人品也没的说,难道不是良配?”

    凌氏叹道,“配不配也不是人说的,得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赵蓉笑,“姐姐以前是跟楚家议过亲的,偏生没缘分。可现在哪里能再有一个楚家呢?姐姐总是这个不愿,那个不愿的,娘好生开导开导姐姐才是。”

    赵蓉这话当真是说到了凌氏心里去,凌氏道,“眼瞅着又是你三姐姐出嫁,又是过年,忙还忙不下来,现在哪有这个空,过完年再说。”她其实真有些发愁开导赵长卿。在凌氏看来,赵长卿就是那种拿了主意死不回头的人,寻常人真开导不了她。

    赵蓉笑,“三姐姐出阁,虽说我是做妹妹的,也备了些小东西送三姐姐。”

    凌氏笑,“理应如此。”

    赵蓉笑,“就不知姐姐预备的什么?”

    凌氏笑,“无非就是首饰衣料,当时怎么给你大姐姐、二姐姐的,你三姐姐是一样的。”

    凌氏以为是一样,赵长卿还真是不一样,她什么都没送,就跟着凌氏过去走了一遭。添妆的日子,来得都是亲戚,凌氏身为姑妈,对侄女们一视同仁,就按着当初给凌大姐、凌二姐添妆的例,给凌三姐添妆。出嫁的凌大姐、凌二姐不必说,也都来给凌三姐添妆。凌四姐虽不喜凌三姐,且她是做妹妹的,不用给姐姐添妆,不过碍于凌腾的面子,凌四姐送了凌三姐一对银钗。赵蓉手面儿更是大方,她备的是一对缫丝金镯。余者亲戚都各有添妆。

    赵长卿什么都没有。

    原本没添就没添,这种添妆,都是看人家自愿的。偏生赵蓉多嘴一句,“姐姐,你给三姐姐的东西呢?没带来吗?”

    赵长卿笑,“我是做妹妹的,且未出阁,哪里轮得到我给三姐姐添妆。我原虽备了几样,后来三姐姐教导我说,咱们闺阁女孩儿,当以荆钗布裙为美,我就没带那些俗物,唯带了满心祝福,愿三姐姐与林公子白头偕老,恩爱双全。”

    她笑悠悠的这样一说,亏得凌三姐擦了厚厚的粉,不然脸得绿了。凌三姐咬牙强笑,“多谢妹妹了。”

    赵长卿笑,“咱们自家姐妹,哪里要这样客气。”之后懒怠理会凌三姐,自去寻凌大姐、凌二姐说话。凌二姐较先前愈发富态,神色倒也一如往常。凌大姐的肚子又鼓了起来,月份颇大了,真难为她竟敢出来。赵长卿问日子,凌大姐笑,“大夫说二月初十左右。”

    凌二姐笑,“我说正是好时节,不冷不热的。若是赶上个炎天暑日,又不敢用冰,窗子风都不敢透进一丝来,那才真是受罪。”

    赵长卿笑,“是啊。而且二月里,生日也大。又是春天,万物复苏,兆头寓意都好。”

    凌大姐本就是个温和性子,何况是做母亲的人了,听到这话再没有不欢喜的,笑,“借妹妹喜言了。”

    中午用过饭,亲戚们便纷纷告辞了。

    凌大舅一家自然是留到最后才走的,凌四姐在车上就同母亲说了,“不知道三姐姐怎么得罪了卿姐姐,卿姐姐什么都没给三姐姐添。”

    凌大太太微惊,“这不能吧?”大女儿二女儿出阁前,赵长卿也是小妹妹,为人极是大方乖巧,都给了很不错的礼。按理,凌三姐照样是舅家表姐,何况赵长卿这样周全的人,怎会落下凌三姐呢。

    凌四姐道,“怎么不能。肯定是三姐姐又不知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三姐姐那样好打扮的人,以前竟跟卿姐姐说‘女孩儿家当以荆钗布裙为美’这种话。就因她说这话,卿姐姐说了,就不送三姐姐俗物了。三姐姐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

    凌大太太叹口气,“一点子东西。长卿是做妹妹的,又未出阁,愿意给,是你们姐妹间的情分;不愿意给,谁也说不上什么。”

    凌四姐偷笑,“娘你这样想,婶子和三表姐定不是这样想的。”

    凌大太太一戳闺女脑门儿,嗔道,“兴灾乐祸做甚。”

    凌四姐的话,一语中的。

    凌三姐给赵长卿气得直哆嗦,今年她已经十八了,不是以前小时候那般不管不顾,何况是她的好日子,她若翻脸,就叫人笑话了。故此,凌三姐纵使气炸了肺,硬是将一肚子火气压了下来,只管装腼腆模样。一直装到凌大舅一家告辞,凌三姐这才不用装了,恨恨的一拍手边矮几,喊,“娘——”

    凌二太太五更就起来忙活,这会儿刚有喘气儿的空,正在喝茶,见凌三姐拧着帕子火星乱蹦的模样,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谁惹你生气了不成?”闺女眼瞅着就要嫁人,凌二太太将原本就疼闺女的心又加了三分,忙着问其缘故。

    凌三姐忍无可忍,便把赵长卿如何不给她添妆,如何嘲笑讽刺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憋了大半日的火气,凌三姐憋得双眼泪流,哽咽道,“大姐姐、二姐姐出阁前添妆,她那会儿才几岁,就知道送她们料子首饰。难道我是贪那些东西?一样是舅家表姐,大姐姐、二姐姐都有,就没有我的,还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话我呢。”

    凌二太太一听眉毛也吊了起来,捏着茶盅子问,“怎么?卿丫头半件东西都没送你?”

    “是啊。”凌三姐拭泪道,“连阿蓉都送我了一对镯子,赵长卿就空着手来的。”

    凌二太太啪的将茶盅往几上一撂,冷脸骂道,“这坏心眼儿的臭丫头!合着只有大舅是亲的,这二舅不是亲的,是吧?不行,这事不算完!我这就去你姑妈家问问,她是安得什么心!”

    凌腾在里间听到动静,出来道,“怎么了?”

    凌二太太更是怒不可遏,“还不是那个卿丫头!她是什么意思!你大姐姐、二姐姐添妆,她都有那些好东西送,怎么到了你姐姐这里,就连根鸡毛都没了!她这分明是眼里没我这个做舅妈的!没你爹这个做舅舅的!我这就去找你姑妈说道说道!”

    凌腾先拦了母亲,叹道,“娘这是做什么?自来添妆,就这么个意思。亲戚之间,谁愿意给谁多少,都是自愿的。娘你去能问出什么?你问卿妹妹为何不送我姐东西?这还用说么?卿妹妹年纪小,是做妹妹的,人也未出阁,凭什么要送?她送,别人说不上什么,她不送,别人也说不上什么。娘你这样去姑妈家兴师问罪,我问娘一问,姑妈有没有给姐姐添妆?比照先前大姐姐、二姐姐的例,是不是少了?”

    凌二太太瞪圆了两只眼,道,“你姑妈素来是与我极好的,她待你们姐弟也好,就是卿丫头势利眼叫人生气!”

    凌腾叹口气,“那娘你这样过去,是要问卿妹妹为何不给姐姐添妆了?娘你自己想想,这话能不能说出口?叫别人听到笑不笑话?你说姑妈与你好,你这样过去,叫姑妈的脸面往哪儿搁?”

    凌二太太泄气道,“那你说,怎么办?看把你姐气得,眼瞅着就是你姐的大喜日子,不求她来添些喜,倒特意过来添晦气。”

    凌腾劝道,“娘你想多了,这也说不上添晦气。我姐同卿妹妹本就关系寻常,东西是人家的,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

    凌二太太气鼓鼓道,“那也得一碗水端平。”

    凌腾苦笑,“别说这个了。姐妹之间,从没有妹妹给姐姐添妆的,小姐妹就这么个意思,何必为这个生气。倒是娘将今天人们送的礼再给我姐收拾收拾,都给她带了去,嫁妆上再添两台,出门子也好看呢。”不必想就知道定是赵长卿深厌凌三姐,不然以赵长卿的脾气,万没有什么都不送的理。

    凌二太太气了一回,到底不能真去赵家质问赵长卿,只得用无数好话安慰了女儿,母女两个一并整理亲戚们各送来的添妆礼,见得财物丰厚,加上先时家里准备的嫁妆,一共拼出三十台,此方重又欢喜起来。

    凌氏对于赵长卿空着手去也有些责备之意,“你素来是个大方人,你大姐姐二姐姐出阁,你都送了,怎么倒单落下你三姐姐不送,倒叫人挑你的不是。”

    赵长卿挑眉道,“姐妹之间,我最烦她。我本是做妹妹的,送了是我的心意,不送也没人说我。姐妹们与我好,我自然要表示一下。三姐姐自小到大没少找我的麻烦,我干嘛要好端端的东西白送别人。就是送了,她也不知我的好,只当是理所当然,我何必去做那个冤大头,咱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凌氏叹道,“你三姐姐有甚要紧,以后你们各有了婆家,合得来的便多走动,合不来的就少走动。我是怕你舅舅、舅妈多想。”

    赵长卿端了盏茶给母亲,笑,“二舅舅素来是没脾气的老好人,腾表兄是闻弦歌知雅意的聪明人,多想的无非是二舅妈罢了。她一个做舅妈的,对外甥女能有几分真心真意,我才不怕她多想。我听说,郑大人要升任甘肃知府了。”一句话便转移了凌氏的注意力。

    凌氏一惊复一喜,“那可是大好事,知府是四品官儿吧?郑大人由七品升到四品,连升三级,可是了不得。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不知道?”

    “昨天梨子来说的,他也是在外头听人说的。”赵长卿道,“不如备份贺礼送去,郑大人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凌氏叹道,“是啊。”又打叠起精神,“升官总是大喜事,郑大人去甘肃府赴任,不好送些沉重不好携带的东西,送贵重了,郑大人那个清官脾气,说不得还不收呢。”这又是一件愁事。

    赵长卿笑,“也不用太贵重,就是待爹爹回来跟爹爹说一声,叫爹爹过去走动走动才好。”赵勇送他们回家的路上就被同僚截了去,也不知有什么事。

    “这话很是。”凌氏笑,“你这消息,竟比你爹爹还快。”

    赵长卿笑,“爹爹是在卫所,郑大人是文官,两人虽都是做官的,却是文武不同。梨子在外头跑生意,自然知道的快些。”

    凌氏问,“你们那生意如何了?”

    “已经差不离了。李掌柜的铺子不必盘出去了,就用他那铺子里做生意,以后生意好坏就看他们如何经营,总归是条路子。”

    凌氏便没再多问。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148章

    赵勇虽不是那等八面玲珑之人,但与人交际也是没问题的。他趁着休沐去了趟郑家,回家道,“如今这天冷的很,郑家老太太有了年纪,郑大人说是年后再去甘肃赴任。”

    凌氏道,“郑大人素来清廉,这去甘肃,路虽不远,也是搬家,若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搭把手不算什么。”

    赵勇道,“这话是。我回来时去老六家了,他是干镖局的,我把郑大人搬家的事跟他说了说,他愿意的很。到时叫他过去,护送郑大人他们一路,既太平,也便宜。”

    凌氏问,“那原来的方知府怎么办了?我听说早就下了大狱的。”

    赵勇道,“已经定了押解入京的日子,就在十二那天。”

    “哎哟,这晦气的,三丫头正好那天出阁。”

    赵勇笑,“这有什么,又不在一路,离得远着呢,根本碰不到一处。还有一事,徐同知升了一级,被任命为知府了。”

    这倒是与赵家关系不大,他们家与同知啊知府啊向无来往的。

    赵蓉听说徐同知升官却是满心欢喜,笑对凌氏道,“往日间,我同徐姐姐玩儿得最好。如今徐大人升了官,可真是大喜事。”

    凌氏笑,“是啊。以后你们好好相处才好。”

    赵蓉叹口气道,“过几天就是三姐姐出阁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去?”

    凌氏道,“如何不去?这样大喜的日子,咱们一家子都过去,这才热闹呢。”

    赵蓉叹道,“娘你忘了,楚哥哥楚姐姐是腊月十二的生辰呢。我看姐姐的样子,还没忘了楚哥哥哪。”

    凌氏沉默半日,道,“叫你姐姐一起出去散散心也好,慢慢就忘了。”

    “我说也是。”赵蓉笑,“我新作了一首词,想差人送去给徐姐姐赏鉴。娘,叫宜华坐车跑一趟吧。”

    凌氏是知道以往赵长卿如何与将军府来往的,道,“干巴巴的送首词去算什么,你再添点东西。”

    赵蓉想了想,发愁道,“我又不会做针线,也不会做点心,可能送什么呀?”翘着嘴唇皱着眉毛想了一时,赵蓉忽而一笑,悄悄对凌氏道,“娘,那天我看到姐姐绣了个新的小桌屏,可好看了,你叫姐姐暂且借我用用好不好?这个给徐姐姐,等我以后得了好的再还姐姐。”

    凌氏有些犹豫,想着小女儿与知府家交好对自家也有好处,道,“你去问问你姐姐,她愿意你就送,不愿意就算了。”

    赵蓉腻在凌氏身畔撒娇,“我不敢,我怕姐姐。娘,你跟姐姐说嘛。”挨了记大耳光,赵蓉格外长了些记性。

    凌氏拿她没折,只得叫小丫环玉儿去唤了赵长卿过来,赵长卿笑问,“母亲找我什么事?”眼睛扫过赵蓉,那笑便意味深长起来。

    凌氏将桌屏的事与赵长卿说了,道,“你妹妹新做了词,我想着,只送一首词过去也太单薄,你不是新做了个桌屏吗?不如暂借你妹妹用一用,如何?”

    赵长卿笑,“这事儿有什么难的?阿蓉自己小姐妹交往,若拿我的东西送人,叫徐姑娘误会了怕是不美。我给母亲出个主意,阿蓉屋里养得好腊梅,都是红红火火的红梅,正趁徐家的喜事。取两盆送了徐姑娘,徐姑娘再没有不喜欢的。而且,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寓意也好。”

    凌氏很容易被说服,笑,“也是这个理。”

    赵蓉笑,“姐姐就是有智谋,以后我少不得要多请教姐姐的。”

    赵长卿笑,“这说不上什么智谋,你又不是头一天出去与人来往。小女孩儿间来往,原就不需多贵重,心意到了就是。”

    赵蓉温顺的应了。

    赵长卿没再理她。

    赵蓉又问,“姐姐,三表姐成亲的日子你去吗?”

    赵长卿没事人一样,道,“如何不去?三表姐大喜的日子,正当热热闹闹的才好,我与她虽情分一般,到底要看着二舅舅的面子。到时咱们一家子都要去的。”

    赵蓉一噎,终于不说话了。凌氏却觉着长女懂事,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

    凌三姐成亲的日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凌二太太素来是个要面子的,很想大作排场,起码要压凌大姐凌二姐一头。只是,她素日为人有限,且娘家不比凌大太太娘家人丁兴旺,故此,凌三姐儿嫁妆丰厚远胜凌大姐、凌二姐,论起热闹来,就远不及凌大姐、凌二姐出阁的时候了。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大半日,赵家告辞回家时却正好遇到前任边城知府的囚车,冷风寂寂,犯人蜷缩在囚车中,凄凉至极。边上还有百姓不停的丢各种垃圾,后头犯官家眷步行相随。

    凌氏隔窗看一眼就将车窗关紧,叹道,“这下场,真是……”

    赵长卿赵蓉同乘一车,赵长卿却是看呆了的,别人还有这种看一眼的机会,当初楚家被秘密押送,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人或者觉着凄凉,可是,不论贫富贵贱生死荣辱,一家人到底是在一起的,又不得不说是一件幸事。

    赵蓉回家难免私下对凌氏说一句,“姐姐看知府家的囚车看了好久,兴许又为楚家的事伤神呢。晚上我叫厨下做了碗姐姐平日最爱虽的羊肉汤,也宽宽姐姐的心。”

    凌氏摸摸小女儿的头,笑,“愈发懂事了。”

    这个年赵家过得很热闹,只是赵长卿拒绝了凌腾上元节观灯的提议,赵长卿笑,“我已经及笄了,不好总出去逛。倒是阿蓉要去的,不如叫她同表兄一起去,她很喜欢跟表兄一起玩儿呢。”赵长卿不过这样一提,赵蓉已是满脸期待,赵长卿心下冷笑,话音一转又道,“看我,说话愈发不着边了。听说表兄今年要备考秀才,自然是要在家温书的。表兄不用记挂她们,你只管安心温书,前程为要,她们总有人为伴的。”

    凌腾温雅一笑,“以往总觉着妹妹年纪小,好像一不留神,妹妹就是大姑娘了。”

    赵长卿默然一笑,不再说话。凌氏笑,“听你这话,倒似你多大似的。长卿这话在理,你功课是极好的,不过头一遭下场,也不要轻视。正好你姐夫是过来人,你多问问他其窍诀,有备无患,总无坏处。”

    凌腾温顺的应了,凌氏又问,“明天三姐儿跟她女婿去你家不?”新婚前三年,女婿初二要去老丈人家拜年。

    凌腾笑,“已说好了,来的。家里年下东西也丰盈,我母亲早准备好了。姐姐头一年不在家里过年,我母亲过年的时候念叨了许久。”

    凌氏笑,“你母亲是挂念三姐儿呢。”

    说了会儿话,凌腾还要去别家拜年,便告辞了。

    赵蓉一条帕子险拧成布条,赵长卿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拼命拧起帕子来?莫不是表兄不陪你过上元节,生气了不成?”

    赵蓉心知被赵长卿耍了,心下恨煞,倒也机智,撅起嘴,满脸娇憨的对凌氏抱怨道,“姐姐去,表兄才去。姐姐不去,他哪里有空陪我?都是表妹,表兄对姐姐格外的好呢。真叫人不服气。”

    赵长卿似笑非笑,“不服气也要服气,这大概是人品问题了。”

    凌三姐的新婚生活还算愉快,毕竟是新媳妇,林皓为人有礼,人也生得一表人才,林太太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凌家父子在西厢招待林皓,凌二太太叫了闺女在屋里说私房话,凌二太太问,“女婿待你可还好?”

    凌三姐羞羞的点点头,“挺好的。就是话太少了,天天念书,一念念到老晚,比阿腾还用功呢。我都记得晚上叫丫环给他烧宵夜吃。”

    “这是知上进哪。”凌二太太万分欣慰,道,“今年是秋举之年,你可得把女婿照顾好了,别叫他为家里事分心。”

    “我知道。”

    “你婆婆对你可好?”

    凌三姐道,“都挺好的。就是太节俭了,平日里家里连果子都不买,我叫丫环买了果子给婆婆吃,她劝我要节俭着。”凌三姐有几分泄气,“其实我也是好意,想讨她喜欢来着。”

    凌二太太道,“真是笨,你婆婆不喜,你买了别叫她知道就是。要不然,叫丫环去灶上自己做,不花银钱的,她总不会说什么了吧。”

    “娘不知道相公有多孝顺,家里有一个鸡蛋也要先给婆婆吃。我要是买了吃的不叫婆婆知道,他一准儿不高兴。”凌三姐微微抱怨,“丫环哪里有铺子里的手艺好,做出来的果子总是不对味儿。”

    凌二太太劝她道,“自来男人大都这样的,慢慢就好了。女婿这样孝顺,你也要知道孝顺,你婆婆不喜果子,你就叫丫环多采买些鱼肉蛋菜。女婿还年轻,又是念书熬神的时候,别在吃食上委屈了。”

    “我知道。”凌三姐悄悄笑,“婆婆先前见我买果子不喜,后来我就说,相公念书到很晚,晚上饿了拿来吃也方便。婆婆就不说话了。我又劝她说,婆婆不吃,相公也吃不下。我婆婆便也吃了,好对付的很。”

    凌二太太一笑,“还算你机伶。”

    凌三姐颇是自得。

    凌三姐也有不得意的地方,譬如,林皓绝对是个不知浪漫为何意的人,上元节的灯会足有五天,林太太都说,“带着你媳妇出去逛逛吧。”新婚头一年呢。

    林皓道,“还有一篇文章要做。”他读书用功,课程都是安排好的。

    林太太心疼儿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凌三姐回屋气鼓鼓的,林皓道,“要不你带着丫环出去逛逛,买几盏花灯回来也好。”

    “不用了!”凌三姐绞着帕子,当晚气得没给林皓准备宵夜,林皓夜间饥饿,丫环并不在身边,这也是凌三姐的小心眼儿,坚决杜绝林皓与丫环单独相处。林皓看厨下灯都熄了,心知凌三姐没给他预备,林皓叹口气,起身去房里寻摸点心,结果房里的灯也熄了。林皓无法,只得饿了一夜,也没回房睡,自己在书房凑合了一夜。

    凌三姐第一次耍小性子,林皓竟没去哄她,故而怨气更盛,再不肯理会林皓。如此几日,林太太

    原不想理会儿子房中事,免得惹人嫌。这好几天都不见他们依旧没和好,林太太私下问儿子缘故,林皓道,“委实不知她为何生气。她每夜都早早睡下,我也不敢去扰她,就在书房歇了。”

    林太太连忙问,“那晚上可还有饭吃?”

    林皓道,“母亲别担心,我又不是不会自己弄吃的。何况我本就看书到深夜,也不好总叫丫环等着。”

    听到这些天竟是儿子自己准备宵夜,林太太心下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原本她知道凌三姐把祖传的镯子摔了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可那时已放了定,再者,这亲事是她亲去求来的,总不好因个镯子就反悔。如今看来,媳妇的脾气早然不够柔顺。

    林太太打发儿子去了,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我来开导开导你媳妇就是。”

    林太太是林皓的亲妈,一想到儿子这些天苦读到半夜连个做汤做水的人都没有,她就一肚子火。她根本提都没提凌三姐与林皓闹别扭的事,只是在早上林皓去书房念书后,林太太便叫凌三姐在屋里服侍。到了中午丫环去烧饭,用过午饭,依旧叫凌三姐立规矩。待晚上用过晚饭,林太太还留凌三姐在屋里,她做针线,凌三姐便要跟着做针线,她念佛,凌三姐便服侍拈香。林太太掐着时辰,吩咐丫环去做宵夜给儿子送去。到了晚间安歇,林太太道,“我一个老婆子,怪闷的,你陪我一起吧。”

    凌三姐彻底傻眼。

    凌二太太哭天抹泪的找凌氏来抱怨,“再想不到的,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人,竟是这样会搓磨媳妇。昨儿我打发人送东西去,三姐儿见着东西就哭了,我那亲家还训斥三姐儿来着。要不是送东西的婆子留了个心眼儿,问了陪嫁丫环,我还不知道我闺女竟是泡在黄连水里过日子哩。”凌二太太说着又是一通哭。

    闻此言,赵长卿顿时对林太太刮目相看,真是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林太太不算恶人,只是婆婆比较普遍的一种心理吧~

第149章

    赵长卿实在不明白,凌二太太要哭也是回家去哭,往她们家来哭个什么劲。赵长卿冷眼旁观,只不咸不淡道一句,“舅母莫要伤心了。”再无他话。

    倒是凌氏很劝了凌二太太半日,到底是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凌氏也只能劝劝而已。凌二太太哭了一回,心下觉着稍痛快些,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凌二太太,凌氏叹道,“真看不出林太太是这等样人。”

    赵长卿道,“林太太不过是要媳妇服侍而已,正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在礼法之内。不然,若林太太真要虐待了三表姐,二舅母早找到林家要打要杀了。”上辈子她给凌家做媳妇时,凌二太太比林太太刻薄一万倍,深更半夜叫她起来做汤做菜都是经常,现在不过凌三姐立些规矩她就受不了了,真是活该报应!

    赵蓉罕见的跟赵长卿统一阵线,半分不同情凌二太太与凌三姐,笑道,“是啊,婆婆要媳妇服侍,谁能说出半个‘不’字来。二舅母这样到处哭诉林太太的不是,叫林家知道,又是一场气生。”

    凌氏想着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其实也在婆婆屋里立过一段时间的规矩,不过时间真的很短,而且赵老太太为人宽厚,并不要她服侍,多是指点她认字理家。后来她对家事熟练了,索性直接交了管家大权,鲜少过问儿子屋里的事。如今想想,真是福气。

    凌二太太在赵家哭了一回,回家就跟没事人一样,半句不往外说,没别的缘故,凌腾正在抓紧时间准备秀才试,凌二太太半点不想儿子分心。

    赵勇送走了郑大人一家,展眼过了三月节,凌腾一举夺得案首,极是光彩。而且,不只是凌腾中了案首,就是凌二姐的丈夫,许家三公子许涣也得了个廪生。凌大舅侄子女婿皆出息,说得上双喜临门。

    凌二太太大摆宴席,热闹了整整一天。凌太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凌氏更不必说,也很为娘家侄子高兴。想着凌腾这样出息,对于两家的亲事,凌氏又有些动摇之意。

    凌腾对赵长卿很有些别个心思,以往不敢吐露,想着如今自己中了案首,又一片诚意,正好提亲才是。结果,凌腾还没跟凌二太太商量亲事,凌二太太便病了。凌二太太抱着儿子哭道,“先时你一意备考,我怎敢叫你知道!你可是不知,你姐在林家受了老罪了。”说着,凌二太太泪如雨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凌二太太便将林太太如何刻薄如何可恶的苛待凌三姐,添油加醋的大作了一篇文章。最后凌二太太总结了一句,“你可得为你姐姐撑腰啊!”

    凌腾并不大信,道,“昨儿还看到姐姐跟姐夫过来,挺和睦的,哪里来得这些事?母亲听谁说的?”

    “是你姐姐的丫环蓝儿亲口与我说的,你姐姐睁眼就要在她婆婆身边立规矩,一天到晚,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啊!我着人给你姐姐送东西去,你姐姐见了东西就掉泪,她婆婆还要斥你姐姐没规矩,你说说,你姐姐过得什么苦日子啊。”凌二太太泣道,“我一想到这些,就仿佛心肝儿被人剜去了一般。你可得给你姐姐做主啊!”又是一顿嚎。

    凌腾思量了一番来龙去脉,叹道,“那娘说说,我要怎么跟姐姐撑腰做主!我去林家说,不许林太太叫我姐立规矩!”

    这话要一说,林家非休了凌三姐不可。

    凌二太太拭泪道,“媳妇是该给婆婆立规矩的,可有几个像林太太这样的,晚上睡觉都要媳妇在一旁服侍。”

    凌腾道,“过年回来时不是挺好的嘛,娘还说姐姐伶俐,常买果子给林太太吃。我也没听娘说姐姐要立规矩啊。”

    “那会儿是没有。”凌二太太抽了一鼻子,拈着帕子拭泪道,“这不知林太太是哪根筋不对,故意发落你姐姐呢。你想一想,你姐姐在家里,我都舍不得使唤她一下,到林家过这种日子,她怎么受得了?我就是不想闺女受苦,才给她陪送了丫头,林太太要使唤人,我再送她两个丫头成不?只求她放你姐姐一条生路!”

    凌腾心平气和道,“要是这话,娘你去说吧,我没脸说。”

    凌二太太气得捶了儿子两下,心里也明白这话没法说,便道,“那你明儿就过去,跟林家说我身上不好,想你姐姐了,要接你姐姐回家住几日。”

    这法子倒是可行,凌腾耐下心肠,道,“等姐姐回来,娘你别说这些拨火的话,好生问一问姐姐。既然原本林太太没让她立规矩,怎么突然又叫她立起规矩来,总是有缘故的。这媳妇跟婆婆,哪里能硬碰硬,找到原由,也就好办了。”

    凌二太太道,“这我能不知道?你明天可一定要把你姐姐接来。”

    “我知道了。”

    凌三姐回了娘家,天气暖和了,林太太有空到赵家串门子。凌氏还替凌三姐描补了几句,道,“我那侄女,年轻,小孩子家,不懂事,都得你亲家太太多教她。”

    林太太笑,“看您说的,我那媳妇好的很。如今也知道晚上给阿皓做汤做面了,哎,阿皓这孩子念书用功,晚上没个照顾的人不成。先前都是我伴着他,晚上给他做汤做面,不叫他空着肚皮睡觉。如今他娶了媳妇,许多事我就想渐渐的交给他媳妇管。媳妇懂事,我一个老婆子,不愿多管他们房里的事。”看人家林太太这婆婆当的,嘴里没有半点媳妇的不是。倒是凌二太太,嘴里满是埋怨。凌氏不禁脸上微窘。

    赵长卿一笑,接了林太太的话道,“晚上看书最费神了,尤其咱们边城,冷的日子居多,哪怕六月暑天,晚上也是凉的,没有些热汤热面再不行的。二则,晚上看书也费眼睛,蜡烛要多点几根,别熬坏了眼睛才是。就是平日里喝茶,放几粒枸杞子,那是最明目不过的了。”

    林太太不住点头,“卿姑娘说的是。”

    赵长卿笑,“我还有个方子,是从古医书上摘下来的,就是做个药枕,里头放的是决明子、白菊之类明目败火的中草药,枕着这个药枕睡觉,那是再妥当不过的,一辈子眼睛都是透透亮亮的。您若要,我抄来给您。我家里也都是躺这种枕头。”

    林太太更是欢喜,笑,“我得谢谢卿姑娘。”

    “这有什么,一点小事,您这样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赵长卿笑,“您尝尝这点心,今早出门看到街上有卖藤萝花的,我买了一篮子,正好做了些藤萝饼来吃。”

    赵长卿不过三两句话便将林太太哄得笑不拢嘴,林太太心下暗叹,这也是正经的表姐妹,怎么就天差地别呢。想到凌三姐的蠢笨,再看看赵长卿的伶俐,林太太就有说不出的疲惫。原想给儿子娶房媳妇,她也轻松一二年,不想娶来这么个不懂事的货,还要她亲自出手调理。

    凌三姐回家知道凌二太太的病是装的,才放下心来,埋怨道,“我听说娘病了,可是吓死我了。”

    凌二太太摸着女儿消瘦的小脸儿,心疼道,“我若不病一病,你哪里有回娘家喘气的工夫呢。”

    听母亲这样一说,凌三姐眼圈儿一红,也禁不住落下泪来。母女两个相对落泪,气氛一时悲戚。凌腾解劝道,“姐姐这已是回来了,母亲就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就是。”

    凌二太太打发儿子道,“不是说秋天要下场一试么,你去念你的书吧,我们娘俩儿说几句贴心话。”

    凌腾笑,“我去叫厨下做些姐姐爱吃的菜,再提前备下爹爹存的老酒,一家子团聚的日子,娘跟姐姐也乐一乐才好。”

    凌二太太给儿子哄得一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凌腾才出去没多会儿,就听里屋凌二太太一声怒斥,“你这个混账丫头,你是不是脂油迷了心啊你!你就堵那么一口没用的气,就叫你男人深更半夜的饿肚子!”

    凌腾到底年轻,说是稳重,其实肚子里也有些八卦,蹑手蹑脚到屋外听母亲和姐姐说话,就听凌三姐抽抽噎噎道,“我们成亲第一个上元节,我想跟他出去看灯嘛。他偏要做什么鬼功课,理都不理我一声。其实我都在屋里备好果子了,他进屋哄我一句,我怎么会叫他饿着,他也不进我的屋,就在书房睡,我就是气不过!”

    凌二太太直着脖子骂,“你这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哪!”那种恨其不幸怒其不争,就甭提了!凌二太太吐出一口浊气方道,“婚前我跟你说的是什么!不用管别人,你自己男人要自己服侍好!要把他放在心里,要疼他体贴他,不能叫他受半点委屈!你说说,你干的叫什么事儿!女婿深更半夜的念书,还不是为了你!那个狗屁花灯,年年有,什么时候看不成!你八辈子没看过灯是不是!女婿这样上进!念书到深更半夜,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你说,叫你婆婆怎么不生气!要是以后阿腾有了媳妇敢叫阿腾夜里挨饿,我活剥了她!”

    凌三姐抹眼泪道,“也没叫他饿几天啊。”

    “一天都不行!”凌二太太横眉厉目,骂凌三姐道,“女婿今秋是要下场的!他一门心思的奔前程,这样的上进,你个不知好歹的,当真是辜负了给你找的这好人家!”

    凌三姐抽咽道,“娘不是还教我么,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凌三姐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凌二太太两巴掌,凌二太太骂,“你个不成才的东西,这是要强的时候么?等你男人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你多少强要不得,非要在他拼前程的时候来赌这口气!你就是赌气,也得赌对了理!自己不占理,被婆婆这样压制,你还要哪门子的强!”

    凌三姐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看女儿这没用的样子,凌二太太简直能吐了血,骂了一回,复又低下声音仔细劝她,“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怎么一成亲倒笨了?先时就做得很好,给你婆婆买果子,多孝顺她,这多好。就是个看灯的事儿,你想想,这能多大的事啊。你就是特别想去,小两口私下什么话不能说,就直接跟女婿说你想他陪你,女人家,你撒个娇说两句好听的,男人没有不心软的。哪怕他真不陪你,你也不能将事情闹僵,你得和软些,慢慢的摸透了男人的脾气。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气,这些你都了解了,日后做事便有了分寸,夫妻之间自然能相处的好。”

    “你们相处得好了,介时你有了身子,你婆婆还如何使唤你呢?自然把你当个活宝贝似的供奉起来,过得一二年,你给林家添丁进口,这便是天大的功劳,那时你的腰子才是真正的硬了起来。你再使这些小性儿,再掐尖要强,就是女婿也得让你三分呢。”凌二太太叹道,“如今正当做小伏低的时候,你反倒要起那没用强来了,可不是笨了么?”

    凌腾正听着母亲同姐姐说话听得入神,一时没察觉小丫环捧茶进来,小丫环犹犹豫豫的叫了声,“大爷,你——”你到底要不要进啊!

    凌腾想叫她闭嘴都没来得及,凌三姐已三两步到门口,掀开帘子看凌腾一脸尴尬,顿时气个半死,扬手就打,“你这坏小子——”

    凌腾哪里会干等着挨揍,连忙撒腿跑了。凌三姐气得跟母亲抱怨,“还是案首呢,做贼一样在门口不知偷听了多半天!鬼鬼祟祟!”

    凌二太太笑着安抚闺女,“又不是外人,这不是你弟弟么。”吩咐小丫环,“打些温水来,服侍姑娘洗脸。”

    凌三姐捧了一盏茶奉给母亲,问,“阿腾今年也十八了,娘要不要给他说亲事了。”

    当着自己闺女的面,凌二太太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道,“原我是属意卿丫头的,后来看她不大和顺,你弟弟又中了案首,也有些人家跟我提亲事,可都不如你姑妈家殷实。”

    凌三姐半点不喜赵长卿,道,“赵长卿平日眼里何曾有咱们母女,若是阿腾娶了她,恐怕连咱们的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凌二太太刚要说什么,小丫环打水进来,凌三姐去了腕上的金镯,重洗过脸,匀了脂粉,打发了丫环,母女两个细细的说话。

    凌二太太接着刚刚的话茬道,“你不知道,长卿现在本事越发大了,她如今与一个李掌柜合伙做生意,卖一种做菜用的调味粉,叫什么,那什么,哦,叫天香粉。只要菜好了放一点,就香得了不得,味儿特鲜。这么巴掌大的一小瓶,就卖五钱银子,贵的了不得!还有专门煮肉、调馅儿用的,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用一点儿味儿就格外好,卖得也贵。现在全城卖包子的都买这种调料粉,调出的味儿同长卿以前那包子铺的味儿一模一样,朱家包子铺的生意大不如前了呢。今年上元节,长卿铺子里扎得高高的灯楼,拿出五百两银子做彩头,不知多少人去赢那彩头,可是出了大名。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长卿合伙的铺子,你说说,她一年不知赚多少银子呢。”

    凌三姐半是欣羡半是酸道,“早看她不像安分的人。”

    凌二太太道,“你就嘴硬吧。银子多了有什么坏处?今天在家歇一宿,明天你就回去,跟你婆婆好生说话,拿出些本领来,叫你婆婆喜欢你才是正经。”既然不是林太太有意刻薄,凌二太太稍稍放下些心,又传授了女儿无数讨婆婆欢喜的窍门,第二日叫儿子送了闺女回了婆家。

    凌二太太翻来覆去的想了一宿,觉着还是凌家的亲事实惠,就与丈夫商量起来。凌二舅也是刻不容缓,道,“趁着阿腾刚拿下案首,我再去问问父亲的意思。”

    不论是凌大舅、凌二舅、还是凌太爷,总之,只要是姓凌的,都没料到赵家能拒了这桩亲事。可赵长卿死活不乐意,凌氏也只得跟自己老娘婉拒,“兴许是那丫头没福,她是一直拿阿腾当哥哥,并没那个意思。”

    凌老太太急道,“以前是兄妹,和睦才好。阿腾这眼瞅着就出息了,我看他们兄妹以往实在是好,才会想着亲上加亲。”

    凌氏道,“我说这话娘莫恼。亲上加亲,听着好,也不一定就合适。长卿那个脾气同她二舅母也不成。”

    凌老太太板了脸道,“有我眼巴巴的看着,谁敢亏待长卿?”

    凌氏道,“二姐儿嫁到许家如何,那也有许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呢。”

    凌老太太一噎,哽咽道,“你是不知道,阿腾有多稀罕卿丫头,我说给他说卿丫头做媳妇,他比考了案首都要欢喜。这成亲,还是要看小两口如何过日子,公婆哪儿能跟一辈子。你二嫂那个脾气,是惹人嫌,可也不是那等奸恶之人。长卿性子伶俐,又有咱们护着,难道你二嫂真能刻薄着他?”

    凌氏一口咬定,道,“兴许就是没缘分吧。”

    凌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了。

    凌氏自娘家回去,累的话都不想说了,见了赵长卿道,“这回可算是如你的愿了。”

    赵长卿不说话,倒了盏茶服侍凌氏喝了,凌氏叹口气,也不说话了。晚上赵勇回来,凌氏将回绝的事同赵勇说了,赵勇笑,“说明白了才好,今天宋千户跟我提了他家二儿子,那孩子今年十七,比咱们长卿大一岁,如今在卫所做个小旗。”

    凌氏想了想,问,“就是前儿给咱家送了两筐白杏的那个,宋家二郎?”

    “是啊。”赵勇笑,“宋二郎现在在李百户手下做事,我跟李百户打听过了,的确是个塌实孩子。再说,我也不是头一天认得他,小伙子还成。”

    凌氏哂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给咱家送两筐杏儿来,别的时候都是咱们给宋千户送。”宋家千户门第,倒也可以。不过想一想拘谨的宋二郎,凌氏道,“宋家门第比咱家好,就宋二郎来说,比阿腾可差远了。”

    “阿腾这次中了案首,的确出息,我也有几分意动,只是长卿这样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何必逼恳孩子。再说,阿腾以后做了官,天南海北的到处走,若亲事真成了,还不知我活着能不能再见着闺女。”赵勇素来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宋二郎瞧着是不比阿腾出息,可他以后就在卫所的,有宋千户照看,以后当个百户是没问题的,咱们离得也近,看闺女方便。何况,宋二郎不是长子,以后分家单过,闺女也轻松。”

    凌氏一想,笑,“倒也是这个理。”

    凌二太太听凌老太太一说,赵家竟不愿意她儿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我就不信阿腾找不到比长卿更好的!”

    凌老太太一听,正好,也省得劝了,淡淡道,“是啊,去给阿腾找个比长卿好一千倍的。”怪道闺女不情愿这亲事,就凭凌二太太这脾气,寻常人的确消受不了。

    凌二太太受了婆婆一噎,才想起来,赵长卿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不过,自打凌腾中了案首,凌二太太这意气是越发足了。她虽意气足,也还没长出顶撞婆婆的胆子,凌二太太绞着帕子跟婆婆解释道,“母亲,不是我说话难听。可咱家阿腾,一下子就夺了案首,今秋下场,说不得就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阿腾他爹,虽不是百户千户,可是长卿她亲舅舅。现在我家门第不比妹妹是官家,以后阿腾有了出息,也亏待不了卿丫头!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就这样看不上咱们阿腾!”巴啦巴啦说了一通。

    凌老太太沉了脸道,“你这脾气不改,阿腾这亲事难说!”

    “我!我!这关我什么事啊!”凌二太太撞起天屈来,“我有什么脾气!就是对外人厉害些,我对自家人向来和气的啊!就是对卿丫头,我拿她当自己闺女看!”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既这么会说,做事也要漂亮些才是。”凌老太太叹口气,“行了,亲事不成就罢了,你们另去给阿腾说别家吧。”

    凌二太太只得满腹怨气的回了家。

    凌二太太一回家就把赵长卿翻来覆去的骂了三千六百回,“天生的穷命!不知好歹的丫头!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早晚有她后悔的那一日!”

    凌腾只要听母亲这样暴跳如雷,就知是怎么回事了,他一阵心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在书桌前呆坐良久。母亲的咒骂似乎没个尽头,良久,凌腾叹口气,去主屋道,“母亲别说了,姑妈不愿意就算了。这样咒骂做什么,亲事不成,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

    凌二太太正要急不可待的再说什么,见儿子眼眶微红、隐有泪意,凌二太太顿时心疼起儿子来,拉着儿子的手劝道,“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世上只有卿丫头这一个女人不成?娘一定给你说个比她好一千倍的!她这是没福气!”

    “我知道。”凌腾本想笑笑安慰母亲,不想,这一笑,眼中竟不由自主的一热,不禁掉下泪来。

    凌二太太见儿子伤感至此,也没咒骂赵长卿的心了,连忙拿帕子给儿子擦眼泪,劝道,“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们男人不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么。何至于此呢?你年纪小,没见过好的,才把卿丫头当个宝。你这般出息,不知多少人跟我提亲,我原不过看着亲戚的面子,才愿意考虑长卿。不想,她这般不识抬举。待你见得多了,就知道这天下多的是好女孩儿,不独她一棵老歪脖树。”

    “我知道。”凌腾声音颤抖,我知道这世上有比她更好的,可是,我不喜欢那些比她更好的,我只喜欢她。

    凌腾向来自制力极强,他应付了凌二太太几句便回了自己屋,晚饭也没吃,早早便歇了。

    凌二太太生了半日的气,又担心儿子,悄悄去看了几回,见儿子歇了,才悄不声的回了主屋。她也没吃晚饭的心了,恶狠狠的同丈夫道,“生就克兄的东西!天生的贼心烂肠!以前跟咱们儿子有说有笑,诗啊画的,把咱们儿子勾引的对她入了迷,如今又不愿意了!呸!什么东西!”

    亲事没成,凌二舅也有些不乐。可这话着实不堪入耳,凌二舅啪的一摔筷子,沉了脸道,“你是没完了是吧!”

    凌二太太张嘴就要吵架,凌二舅怒,“喊!赶紧喊!喊得左邻右舍都听个明白!再把阿腾喊醒!喊到妹妹同咱们一刀两断,你就痛快了!”

    凌二太太的喉间顿时如被噎了个大白馒头,什么话都没了。半晌后,凌二太太拈了帕子掩了脸,呜呜咽咽小声道,“我还不是心疼儿子,你不知道咱们阿腾多伤心,这些年,何尝见他掉过一滴泪,今天守着我,那眼泪流的止都止不住。我捧在心尖尖儿上养大的儿子,要是阿腾真的哪里不好,她不情愿,这也情有可原。你说说,咱们儿子哪里有半点不好。案首也考回来了,举人进士十拿九稳,谁不夸他有出息。”

    凌二舅淡淡道,“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既然妹妹家不愿意,另给阿腾寻别的亲事就是。说这些没用的做甚!你觉着阿腾有一无二,妹妹家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你骂骂咧咧做什么,就因亲事没成,以后这亲戚也不做了,是吧?”

    凌二太太到底不敢得罪赵家,气道,“还不兴我口头上出口气!”

    “你出什么气?如今不过是妹妹家拒了这亲事而已,那么些给阿腾说亲事的你都拒了,别人是不是也在家里这样说你!”

    凌二太太终于哑了,凌二舅吩咐道,“另给我拿双筷子。”

    凌二太太只好把自己的筷子给他,凌二舅慢调斯理的吃起饭来。

    凌二太太把闺女叫回家,又跟闺女抱怨了一回,凌三姐道,“娘肯定还不知道,姑妈家如何能愿意咱家,姑妈正跟一位宋千户家议亲呢。”

    凌二太太大为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三姐道,“就这些天吧,我婆婆很喜欢去姑妈家串门子,听姑妈说的,宋千户是姑丈的上峰,说的就是宋千户家的二儿子。”

    凌二太太冷哼一声,咬牙道,“怪道你姑妈死活不乐意,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凌三姐深以为然,叹道,“是啊,阿腾虽好,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秀才,如何能跟人千户家的公子相比呢。”

    凌二太太咬牙切齿的那叫一个恨。

    凌二太太深恨赵家嫌贫爱富的同时,也抓紧时间给儿子张罗亲事,只是看来看去,总是这样不如意,那样不如意,尤其有“可恨”的赵长卿摆在前面,一比就差一大截,简直能把凌二太太郁闷出病来。

    自凌腾考得案首后,梁大太太便时不时的过来走动,其用意不言而喻。凌二太太也深受其扰,毕竟是自己娘家嫂子,何况,凌二太太对梁大姐实有几分疼惜之情,但,做媳妇结亲之类,凌二太太又不愿坑自己儿子,故此,迟迟不肯松口。

    梁大太太今日一来,凌二太太少不得又同梁大太太报怨了一番赵家势利眼的事。听说赵家拒了这门亲事,梁大太太心下欢喜的紧,掩唇笑道,“妹妹就是好脾气,咱们腾哥儿这样的人才,谁能嫁了腾哥儿那是上辈子修来的?你这小姑子也太会算计了,先时赵大姑娘得了楚家的缘法,便一脚把咱们踹开。后来楚家遭了报应,便又与你热络起来,你是个实心肠的人,谁晓得如今赵家又攀了高枝儿,又一脚把咱们腾哥儿踹开,她拿咱们腾哥儿是什么?这也忒眼里没人了。”

    这话,简直说到了凌二太太的心眼儿里。

    姑嫂两个好一般心灵交流,直待过午梁大太太告辞,凌二太太憋了几日的闷气,心下才算痛快了些。

    再说赵家,既然赵家对宋家的门第满意,赵勇也打听过宋二郎的为人,宋太太还特意上门走动了两回,言语间很是客气。

    宋家的亲事,凌氏早跟赵长卿通过气了,赵长卿并未反对。宋太太见了几次赵长卿,心下很是满意,回家对丈夫道,“咱们老二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却是好眼光。咱们与赵家来往的不多,平日里我也没注意过赵家姑娘,何况有先前楚家的事,我也不知道赵家到底想给赵姑娘说个什么样的,万一赵家心高,咱们提也是白提,碰了壁反不美。说来,还真是咱们想得多了。赵家老太太、太太说话都和气,就是赵姑娘本人,也没的说,那模样就是百里挑一,性子也不错,说话行举都很明白,针线也很好,难得念过书,听说还通一些医理。咱们二郎就是眼光好,先前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认得人家姑娘?后来我追问不过才知道,赵姑娘小时候同咱们闺女来往过,二郎有一回去赵家接她姐姐,打过一回照面,他就留了心。”

    宋太太说着一阵笑,“平日里闷不吭气,却是这样的好记性,难得他闷在心里这好几年也没往外说过?可见真是上了心的。我初听来还有些不悦,要不是你说赵家是实诚人家,我非得误会了人家不成?赵姑娘的确好,这事也别拖着,咱们二郎都十七了,赵姑娘也十六了,若是赵家没意见,你跟赵百户好生说说,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如何?”

    宋千户啧啧称奇,“先时跟你说赵家你可不是这样,看来赵姑娘是真的好?”

    宋太太唇角噙着笑,嗔怪道,“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呢,你们父子就跟我提赵家的亲事,可不跟有雷霹下来一般,霹得我不知东南西北了!老二也是,这种事不与我说,偏与你说。”

    宋千户拈须而笑,“男人跟男人之间好说话。”

    “难道我这做亲娘的是不好说话的?”宋太太挑眉,呷口茶笑,“二郎这亲事定了,三郎还小,倒也不急。大郎二郎都娶了媳妇,我也能松快松快。”

    宋千户笑,“那我就跟老赵先把定亲的事安排下来。”

    “成,聘礼什么的我早预备着呢,余下的再采买些现成的东西就行。”

    赵家对宋二郎也还满意,凌氏笑,“小伙子是个实诚人。”

    赵老太太笑,“非得实诚才好。”

    赵长卿也没什么意见。

    宋二郎除了有个千户爹,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就是相貌,也是平平,憨憨厚厚的人,很适合过日子。

    赵蓉真是服了赵长卿,见识过楚渝那样的男子,还有凌腾这样的少年,赵长卿最后竟选宋二郎这样平庸的人为夫。

    宋赵两家的亲事,卫所也都听说了,因是喜事,两家并不避人,赵勇与宋千户自然走近了越发亲近,宋二郎憨憨的,遇着亲事也机伶起来,有空便上门请个安之类。搞得宋太太时常对回娘家的女儿宋绣抱怨,“说你二弟憨,真是走了眼,人家心里明白着呢,恨不能一天往赵家跑八趟,一有空就去,也不怕人家嫌她。”

    宋绣笑道,“这样和睦才好。我与长卿小时候来往过,只是来往的并不多,她为人很不错,自身也是个出挑的。说哪里不好,不外乎赵家出身有些平庸了。可若非如此,也轮不到咱家不是。二弟话虽不多,却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大哥是个随手撒漫的,大嫂如今还总是埋怨大哥不过日子。二弟话虽少,心里明白,事事算计的也清楚。长卿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先前她铺子里的大掌柜遭了官司,其实与她不相干,只可惜那铺子关了。可娘想一想,有多少闺阁女孩儿如她这样懂得自己置些产业的。别的不说,谁要娶了她,包管一辈子受不了穷。长卿嫁了二弟,两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般配不过的。”

    宋太太笑,“我也这样想。男人在外头奔前程,家里的事难免顾及不到,非得有个会理家掌事的人才行。老话说的好,家有贤妻三代受益。有些男人,哪怕本来不好,能娶个好媳妇规劝过来,也就变好了。有些男人,本来极好,偏生娶个败家媳妇,这也不成。为了你二哥这个媳妇,我见了这么些姑娘,赵姑娘是一等一,尤其说话行事那不急不徐、条理分明又坦荡大方的劲儿,十分难得。”宋太太小气说一句,“怪道先前楚家相中了她,这也不算没有眼光了。”

    宋绣深以为然。

    宋赵两家正预备着定亲的事,忽然有一日,卫所指挥使柳大人家的三公子,柳三郎找些地痞无赖的半路截了宋二郎打了一顿,还撂下狠话,“赵姑娘是我的女人,你敢碰一下试试!”

    宋家直接傻了!

    宋太太一面心疼儿子的伤,一面催丈夫道,“你赶紧去赵家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赵姑娘同柳家有什么联系?”

    宋千户恼怒的很,怒道,“这怎么可能?柳三这个混蛋!”一跺脚就去了赵家。

    赵家也摸不着头脑啊,凌氏急的脸都变了色,叫了赵长卿问,“你认不认得柳家公子?”

    赵长卿道,“哪个柳家?我何曾认识柳家的人。”

    凌氏气得说不出话,靠在榻上直抚着胸口顺气,还是赵勇把事说了一遍,赵长卿思量半日,道,“咱家从没跟柳家来往过,我也从不认得柳家公子。柳家公子这样坏我名声,必然有其缘故。既然柳公子敢说出这样的话,爹爹与宋伯伯不妨带了我去柳家,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个究竟。”

    宋千户有些犹豫,赵长卿淡然道,“原是我家的事,不该连累到宋伯伯,只是宋公子无故被人殴打,若没个说法,岂不冤枉!”

    宋千户不想赵长卿这般镇定,道,“你一个女孩儿,就在家里等着吧。”

    赵长卿道,“我若不去,还不是随柳公子怎么说怎么是。受他污蔑一回就够了,此事若拖下来,更是一千张嘴说不清楚。”

    边城的民风素来开放,女人习武的都不少,何况这事除非面对面说个明白,不然就太难说明白了。如此,赵长卿坐车,宋千户赵勇骑马,后带着若干仆从,就去了柳指挥使家。

    柳指挥使是正四品的高官,寻常人来访,必然要先递帖子,好在宋千户赵百户都是有官阶的人了,门房但请二位安坐,就忙去里面禀报。

    柳指挥使还不知他们因何而来,不过也知道两家议亲的消息,还打趣道,“你们亲家两个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位姑娘是——”

    待听得赵勇宋千户将事情一说,柳指挥使脸色都变了,怒道,“这个畜牲!”急命人去拿柳三郎来。柳指挥使道,“赵姑娘不如去内院,叫内子陪你说说话。”

    赵长卿淡然道,“谢大人关心,只是,此事关于我名节性命,素闻大人耿直声名,还请大人允我与令公子相见。不然,令公子一人,恐怕说不明白。”

    柳指挥使只好让她坐着。

    柳三郎没拿回来,小厮回话说是老太太在拘着三爷抄经书,不肯放人。柳指挥使咬牙道,“诸位慢等,我亲去擒了那孽障来。”

    赵长卿道,“既然老太太不放人,大人不妨先拘了柳公子亲随小厮来一问。”

    柳大人不禁多看赵长卿两眼,想一想,不好叫外人看了家里笑话,便唤了柳三郎的亲随小厮过来。柳大人咬牙道,“今日但凡你们有一句假话,我立刻活着把他送到炼人厂去!”

    四个小厮吓得叩头如捣蒜,柳大人问,“今日那个畜牲焉何去劫了宋小旗!”

    有一小厮叩头道,“奴才们真的不知缘故,兴许是公子们往日的口角也说不定。”

    赵长卿忽然起身,两指一拎便将那小厮自地上拎了起来,一手扣住那小厮一下巴,微微一动,便卸了下来,接着,赵长卿手动如电,把这小厮的四肢关节都卸下来。一手掐着这小厮的下巴,两指夹住这小厮一颗门牙,轻轻一拧,便连根拔了下来。这小厮喉间一声惨痛闷哼,眼泪鼻涕涎水齐流。接着,赵长卿连拔他三颗牙,才将他的下巴合拢,面无二色道,“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们四个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

    不要说柳大人宋千户均觉着口中牙齿一酸,饶是赵勇这做亲爹的都不知自己闺女有这等武功。赵长卿将人松松的推到地上,问,“一五一十,但有半句假话,我说到做到。”

    几个小厮都吓尿了,当即一五一十哆哆嗦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近些天,三爷与一位梁大老爷交好,梁大老爷没少请公子吃酒。今天在万花楼里,公子嫌万花楼的姑娘不好,梁大老爷便说‘有好的,只怕三爷不敢去碰’,三爷便问如何好,梁大老爷说‘赵姑娘是以前楚少将军玩儿过的,国色天香,只看三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了’。后来,三爷就上了他的当。再有别的,奴才们真不知道了。”

    “还有呢?柳三爷为何要去打宋公子?”

    小厮浑身冷汗直冒,“也是梁大老爷说的,梁大老爷说‘如今赵姑娘跟宋二爷好了,三爷怕是争不过宋二爷’,三爷是受了那王八蛋的骗啊!”

    赵长卿狠狠一握椅子扶手,竟咔吧掰了一块下来,赵长卿深深的吸了口气,手中一紧,便将掌中那一块扶手撵成了碎末,轻轻扬去。

    柳大人宋千户一则听小厮说话,已是气得了不得,二则见赵长卿这等功力,不由心中发紧。赵长卿缓缓起身,十分客气的对柳大人道,“今日恐怕在借贵小厮一用。”

    柳大人连忙道,“姑娘请便,姑娘请便。”

    那小厮吓瘫了,哭着叩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的都说了,没有半句虚假啊!”生怕赵长卿把他矬骨扬了灰。他们当真是不知赵姑娘有这等神功,不然,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赵姑娘啊!

    赵勇赵长卿父女直接由小厮带路去了梁大老爷家,委实没料到梁大老爷竟是梁大舅,梁大舅不知做什么买卖赚了些银子,换了大宅买了仆婢。赵勇还怒问一句,“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这般害我!”赵长卿根本不废那些口舌,直接抓了梁家人一顿打,重点照顾对象是梁大太太与梁大舅。赵长卿跟欧阳青峰习武好几年,纵使没有学到十八般武艺,分筋错骨什么的都懂一些,梁家人哪里受过这个,梁大太太当下就将事情一推六二五的推到了凌二太太头上。

    赵长卿绑了梁家人就去了凌二舅家,当时夜幕降临,天色已晚,门也不必叫,赵长卿上前,合手一推,两扇大门撞倒影璧直飞到了凌二舅家的院里去将一株结果的桃树拦腰撞断毁了半面前墙后方止。凌二太太夫妻只听得一阵巨响,房屋四颤,灰尘飞溅,还以为地动了,急忙跑出来看时,见赵家父女押着梁家好几口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壮仆,提着个满嘴是血的小厮。

    凌二太太一见兄嫂这般模样,立刻尖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拆我家房子还是做甚!还不放开我大哥大嫂!”

    赵长卿一脚踹飞院中一只水缸砸进耳房,冷声道,“二舅,是你叫她闭嘴,还是我叫她闭嘴!”

    凌二舅心惊胆颤,“长,长,长卿,你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这等盖世武功了!

    凌腾也跑了出来,赵长卿将梁大太太与梁大舅往地上一摔,道,“说!”

    梁家夫妻早被打怕了的,梁大太太脸肿成个猪头,流着泪,哆哆嗦嗦道,“是二太太跟我说,赵家嫌贫爱富,不是好人。还说,赵姑娘先前同楚少将军在一起,早不是清白之身……还说,赵姑娘命硬克夫克弟……都,都是二太太教我的,也是二太太指使我家老爷出去说赵姑娘的谣言……我家老爷才,才同柳三爷说了那些话……赵姑娘,我再不敢了!”

    凌二太太一声尖叫,就要扑过去撕打梁大太太,凌腾拦了母亲,冷冷对梁大太太道,“大舅妈,说话可要讲究凭证!我母亲何曾对你说过这些话!你无端的诬陷我家表妹,到底意欲何为?难道就为了让我娶梁表姐吗?我早说了,我对表姐没有半分情谊!大舅母是打错了主意!”

    “卿妹妹,这事定有误会!”

    赵长卿冷声道,“是不是误会,请二舅母与我去外祖父面前说个明白!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大家就一起没命!”

    有案首儿子在前头拦着,凌二太太胆气颇足,直着脖子不知死活道,“我没说过!我不去!”

    赵长卿一手按住凌腾的肩,轻轻一推便将凌腾推出丈远跌到地上,一手拉过凌二太太的衣襟,反手紧紧绞住,一句话不说,直勒得凌二太太翻白眼,脸憋得青紫。凌二舅连声道,“长卿长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话!”

    赵长卿反手给了凌二太太一记耳光,狠戾非常,手微微的松了些,“去不去?”

    凌二太太嘴角溢出血来,生怕赵长卿直接掐死她,连连点头,嘶声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凌腾爬起来央求道,“卿妹妹卿妹妹,好歹存些体面,我这就服侍着母亲与你一道过去说个明白。”

    凌太爷凌老太太凌大舅凌大太太凌四姐,听到这事都傻了。

    凌太爷气得老泪纵横,怒问凌二太太,“自你嫁进来,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还天天作耗,没半刻消停!家里是长卿她娘得罪过你,还是长卿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她!”

    凌二太太放声嚎啕,“父亲,要是我真说了这样没天良的话,天打五雷轰!我没二话!”

    这个时节,赵长卿已经气得要杀人了,凌二太太平日里做人不积口德,她再怎么哭闹是没用的。凌腾跪在凌太爷面前,又给赵勇磕了个头,双手握住凌二太太的肩,沉声道,“母亲,你要记住,接下来的话,你说过就说过,没说过就没说过,你好生与祖父和姑丈说!母亲,你要记住,你但凡有一句谎话,苍天会报应到我的头上!你有一句谎假,我会终生科举无望,短折而终!”

    凌腾这等毒誓一出,凌太爷父子三个脸色都变了,赵勇也微微动容,凌二太太更是哭声悲绝,悔不当初。她哭了一阵,瘫在地上,泪流满面道,“我是很生气妹妹拒婚的事,也说了长卿很多不好听的话!那天梁大太太过来,我说赵长卿不识好歹、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有了千户家的亲事就看不上阿腾!我还说赵长卿天生就是个贱命,生来就克死她的龙凤双生的兄弟,后来楚家倒霉也是她克的!我又说将来阿腾发达了,她后悔都没处后悔去,就是给阿腾做洗脚丫头我也不要她!还有,她这样命硬,说不得宋家公子也给她克没了!”

    “梁大太太说赵长卿没好亲事就钓着阿腾做个预备,有了好亲事立刻踹了阿腾,又笑话赵长卿先前跟楚家的亲事,说赵长卿定是色|诱了楚公子,才得了楚家的亲事。我就说了一句‘谁知道呢?天生狐媚餍道,看着老实,本事大着呢’。接着梁大太太说我向来心善,不给赵家些厉害瞧瞧,赵家得当我是泥捏的。我说阿腾他爹可疼小姑子了,这事要叫阿腾他爹知道,得气坏了。梁大太太就笑说她自有办法。我便没多问。”凌二太太哭道,“我知道我犯了口舌,可我真的没说别的了!”

    凌老太太气得扑过去直打凌二太太,捶胸哭道,“天打雷霹的黑心肝儿的婆娘,我们老凌家做了哪辈子孽娶了你这样的婆娘,祸害了我的卿丫头,我干脆不要这老命,打杀你这没天良的畜牲!”

    凌二太太任凭打骂,只是嚎哭不止。

    凌腾面色灰败,泪流不绝,跪在赵勇面前道,“姑丈,我母亲说话向来没个分寸,她不通事理,人也蠢笨,可素来是在家里絮叨埋怨便罢了。要说她敢设出这样的局,败坏卿妹妹的名声,这是再没有的!姑丈且想一想,梁大太太何等样人,梁大老爷何等样人,当初梁大老爷因想过军粮的生意,被军需处打了出去。我母亲去找姑妈说情,想通过姑妈搭上楚家的关系,姑妈没应允。梁大老爷自此记恨姑妈和卿妹妹,这也不是没可能。梁大太太红口白牙说是我母亲指使了她,可这样丧天良的事,一旦被人识穿就是生死相见,我们设若自身想一想,谁被指使着干这事能不留下些许凭证!梁大太太将事情都推到我母亲身上,无非就是事发之后胡攀乱咬,恨不能立刻寻个替死鬼!再者,我母亲的确是口舌是非多,她推到我母亲身上,人们必会轻信。可是,我母亲势利,胆子却也不大,宋千户何等门第,若得罪了宋千户,与我家又有什么好处?就是说卿妹妹那些话,母亲也只是在家里或是知己的亲戚面前说,她是怕传到姑妈姑丈耳朵里不好交待!她这样的人,根本干不了大事,好事干不了,坏事也有限,她就是个势利碎嘴的妇人罢了。”

    “我母亲的过错,明明白白,不是我想遮掩便能遮掩的。今天当着祖父、父亲、大伯、姑丈的面,我替我母亲给姑丈磕头谢罪了。”说着,凌腾深深额头触地,凌二太太恨不能哭瞎双眼。凌腾磕了个头,继续道,“我母亲犯了错,该怎样处置,我没有半个不字。可不是我母亲干的事,还望姑丈和表妹明察秋毫,非但还我母亲一个明白,也别枉纵了恶人。”到这个时候,什么舅舅不舅舅的,凌腾已恨煞了梁家!

    赵勇恨不能一刀砍了凌二太太,转头问,“长卿,你说要怎么处置?”

    赵长卿道,“表兄的话,我信。”

    凌腾心下一松,双目泪流,掩面愧道,“我无颜面对妹妹。”

    最后商议出来,凌二太太去家庙念经,以十年为期,十年期满才能出来。至于梁家,凌太爷恨声道,“绝不能轻纵了这等恶人!”

    赵长卿道,“不劳外祖父操心,我自有处置。”说着起身,就要与赵勇离去。

    凌腾凄声道,“姑丈,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这种话完全是屁话,觉着不当说便应该闭嘴,凌腾道,“卿妹妹名节受损,日后当如何呢?此事到底因我家而起,若姑丈不弃,我愿意娶卿妹妹为妻,且日后绝无妾室,不染二色。”

    赵勇恨极凌二太太,可这时候,宋家的亲事想是不成的。世人多轻信,柳三那个混帐一席话,以后谁还敢娶赵长卿。赵勇颇是犹豫,凌太爷忙道,“这话是正经。女婿啊,不说现在的情势,就是阿腾对长卿,真的是极为用心的。”

    凌大舅凌二舅纷纷相劝,赵长卿看都不看诸人一眼,她只望着凌腾,淡淡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你中秀才不会,中举人不会,中进士也不会,哪怕日后你封侯拜相,我都不会嫁你。”

    凌腾心下悲恸,悲声道,“我自知配不上妹妹,今日提议,也并非是为了妹妹处境艰难。妹妹有此境地,皆因我起,我心里愧疚的很。妹妹一日不嫁,我一日不娶。什么时候,妹妹姻缘有望,我再娶妻生子,如违此誓,有如此玉。”凌腾取下发髻上的玉簪,往地上一跌两断。

    赵长卿抽身离开,看都未看凌腾一眼。

    至于梁家人,赵家交给柳家处置。柳指挥使恨不能扒了梁家人的皮,他直接差人往梁家放了若干军械,再往知府报个失盗,接着知府查到梁家府上,一应人口皆下了大狱,没几日就死在了狱中。

    就是柳三郎,日日藏在柳老太太屋里不敢露面,柳指挥使气狠了的,直接从老太太屋里揪出来抽个半死,对妻子柳太太道,“去赵家提亲,把人家姑娘三媒六聘的娶进门来!”

    柳太太哭道,“那赵姑娘老虎一般,娶了那样的母老虎进门,咱们儿子可还有活路!”

    “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柳太太又去找老太太哭,柳老太太道,“三郎不过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大不了给赵家些银钱,抚慰一下赵姑娘就是。我听说赵姑娘凶悍的很,好不好的直接把人的牙拔下来,这样凶悍的女子,岂可能三郎说为正室!行了,打发些银钱过去吧。”

    柳大人怒道,“母亲好生糊涂,那赵姑娘身负绝世武功,若能娶回家,是那畜牲三百辈子的福分!”

    柳三郎哭,“老太太给我做主,不然就叫我去死吧。”

    柳老太太抱着孙子哭,“你爹是嫌我活得久了哪,待咱们祖孙一起死了,他眼不见为净,也便痛快了。”

    柳大人气得浑杀颤,只得拂袖而去,私下多多抚慰赵勇。

    赵家也乱作一团,赵老太太气病了,凌氏身上也不好,赵长卿反觉着解脱,她有脑筋无比清醒,知道做出怎样的决定,往家里请了尊菩萨,只当是在家戴发修行,并对赵勇道,“不管柳家是给财物给官位,爹爹都莫推辞。若是柳大人问起我,爹爹就与他说,我在家修行,立志不嫁人的。”

    赵勇心里难受的很,赵长卿劝他道,“咱家现在怎么也比不过柳家的,报仇也不急于一时,爹爹把官做稳了要紧。我现在年纪小,修行几年,以后未必没有出路。”

    赵勇伤感至极,“都是爹爹没本事。”

    赵长卿在菩萨面前上柱香,面上无悲又无喜,轻声道,“这大概是我的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分章了,大家凑合着看吧~反正后面还有很多要写,不要妄加揣测了,赵长卿有这样的武功,是绝不会嫁给不想嫁的人的~

    晚安~

第150章

    所有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平复。

    凌三姐回家哭了一通,又去庙里母女对哭了一通后,也没什么法子便回了婆家。

    至于赵家,赵长卿请了菩萨说是修行,其实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她也没穿什么青衣素服,也没吃斋念佛,平平静静的,就是屋里多了尊菩萨。

    赵老太太身子好了去给朱老太太请安,赵长卿还跟着一起去了。朱老太太见她面色寻常,倒是放下心来。袁氏深为纳罕,想着赵长卿这脾性,的确大为不同,别人若遇着这样的事,非得上了吊不可,她反跟没事人一样。

    朱老太太道,“以后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还活着,就有人这般不将我的孙男弟女放在眼里,有一朝我闭了眼,想来更是没人将朱家放在眼里了。”

    赵长卿道,“老祖宗放心,我都记得了。有老祖宗坐阵,我们这些做晚辈更应奋发图强,不忘长辈辛苦,不忘家门艰难。”

    朱老太太欣慰道,“子孙中若有一个有你的志气,我死而瞑目。”如果说赵长卿先时出众只是女孩子的出众,无非德容言工出众而已。如今再看,不焦不燥,宠辱不惊,心境平稳,若是男子,当成大器。

    赵长卿谦逊一笑,“老祖宗偏疼我,这谁都知道的,故此处处看我好。”

    袁氏跟赵长卿打听,“长卿,我听说你武功好的很。”

    赵长卿道,“这要怎么说呢,不过学些花拳绣腿罢了,都是别人夸大笑谈,伯娘不必轻信。”

    袁氏道,“不能吧,我听说你轻轻一掰,这椅子扶手就能掰下来。”

    武功又不是杂耍,赵长卿并没有演示给袁氏看的意思,笑,“无非就是力气比别人大些,并不稀奇。”

    袁氏便不再问了。

    赵长卿的盖世武功绝对成了城中传奇,许多人都旁敲侧击的打听,好在赵家向来低调,并不在外说什么。就是柳宋两家,一个家中孽子不肖,一个亲事打了水漂,晦气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唯一留给世人的证据就是凌二舅家那被赵长卿双手推飞的大门,以及踹到耳房的水缸。当然,凌二舅家也早早的修好房子,爷两个重新搬到长房去过活了。

    主要是家里没了凌二太太,凌腾又要专心功课,没个人仔细照顾不成。凌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凌腾住到老房来,可二房余下凌二舅一个是再不妥的,干脆父子俩都搬了回去。

    转眼秋举既到,凌腾、林皓、许涣还有相熟的秀才们结伴去甘肃府秋闱,结果实在是时运不济,凌腾林皓皆落榜,倒是许涣,虽说名次不高到底是桂榜题名。一时间,许家欢喜不尽。凌家自然也为许涣高兴,只是凌大太太又忧心女儿,私下同凌大舅道,“可怎么办呢,二姐儿都成亲四五年了,大姐儿只比她早一年成亲,如今都抱俩了,肚子里又有了一个,二姐儿自上次后再无动静。”

    凌大舅也深为忧虑,道,“要不你去瞧瞧二姐儿,私下问问她是何缘故。若身上不舒坦,莫讳疾忌医才是。”

    凌大太太叹气,“只得这样了。”

    问凌二姐没问出个所以然,倒是许大太太带着厚礼上门,先是恭维了凌老太太一番,又与凌大太太说了许多好话,最后方吞吞吐吐道,“涣哥儿同二姐儿这成亲有四五年了,上次是涣哥儿不稳重,他爹也重责了他。这两年,涣哥儿也懂事了,二姐儿一直没动静……妹妹看,要不买个丫头给涣哥儿放在房里。以后不论生得是儿是女,都当是二姐儿的孩儿,如何?以后二姐儿也有个依靠。”

    凌大太太一听这话就变了色,难道许大太太这是认定了他们二姐儿不能生不成?可许大太太话都说出来了,凌大太太再不情愿,也不会翻脸,抿了抿唇道,“这些天,我也为此事着急。二姐儿那孩子,心胸倒是有的,只是乍一遇到这事,我怕她想不开,倒叫大嫂为难。不如我接她回来,好生开导开导她,大嫂看如何?”

    许大太太十分难为情,只是儿子中了举人,的确是有了大出息,如今膝下荒凉,许大太太这做亲娘的自然心急。如今见凌大太太允了,许大太太满口笑道,“自然好自然好,就有劳妹妹了。”

    许大太太脸上那欢喜不尽的笑容,直如同一根刺,狠狠的扎进凌大太太眼里,凌大太太垂下眼睛,许大太太又说了不少好话,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许大太太回了家,许涣闻信即至,亲自给母亲捧茶捶背,殷勤至极,许大太太冷笑,“你姑妈允了!”

    许涣顿时一脸庆幸,涎脸笑道,“儿子多谢母亲。”

    “我跟你姑妈说了,就算给你安排了丫头,以后有了身子,不论儿女都要在你媳妇膝下养着!你对你媳妇,不能有半点不好,知道不!”

    “我何尝对她不好了。”许涣顿时一脸冤枉,“金奴银婢的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你看她那体型,赶得上两个我了。就是前番事,哪个大家主不是这样,自己有了身子难道叫我守着。我不过是亲近丫头一二,她就大惊小怪,把我好端端的儿子也弄没了。娘放心吧,我这如今已是举人了,身边收拢两个丫头过分吗?就她那样,带都带不出手去,我还发愁呢。”

    许大太太啐道,“这是什么话!当初是谁死求活求叫我去跟你姑妈求亲的!你想想你姑妈姑丈平日里何等样待你,你这话亏不亏心!”

    许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定好生孝顺姑妈姑丈,好生待她,成了吧?”

    许大太太一挥手,“你姑妈说明儿派车来接你媳妇,你送你媳妇回去。”

    许涣讨好的给母亲捏肩,笑,“母亲放心吧。我省得。”

    凌二姐在门外站了片刻,没叫丫环通报,也没进去,便折身回房了。

    一时许涣哄得母亲开心,便也走了。丫环这才进去小声回禀,“刚刚三少奶奶过来,不知是有何事,站了一会儿也没进去,便又走了。”

    许大太太心下一沉,想要去看看凌二姐,又觉着心下疲惫不堪,道,“我知道了。”摆摆手令丫环下去了。

    第二日,凌大太太果然叫凌腾来接凌二姐,许涣原是想一起去的,凌二姐道,“表兄事忙,何况我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外处。而且,腾弟都亲自来了,能有什么事?表兄只管忙自己的事吧,什么时候闲了去请安一样的,我父母又不会挑你这个理。”

    许涣现在真不想去凌家,听凌二姐这样一说,便有些动摇,凌二姐道,“我懒得动弹,就不去辞舅妈了,表兄代我跟舅妈说一声吧。”

    “那也好。”许涣对凌腾是客客气气地,“今天还有些许琐事,待我闲了,过去找腾弟说话。”

    凌腾何等细心之人,想着平日里凌二姐都是“相公长相公短”的,如今怎么叫起表兄来了,对许大太太的称呼更是奇怪,便知凌二姐心里有事。凌腾不动声色,望许涣一眼,笑,“无妨,姐夫有事只管忙。”扶了凌二姐上车,与许涣告辞回家。

    凌二姐回家也没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待凌大太太说起许家想给许涣纳妾一事,凌二姐笑道,“原早该如此了。这几年我身子不争气,不好耽误表哥,只管叫舅妈给表哥安排吧。”

    凌大太太仔细打量闺女神色,见闺女依旧如昨,想着二女儿素来是个有心胸的,遂放下心来,宽解她道,“你只管放心,你舅妈说了,不论是谁,生下孩儿都养在你房里。”

    凌二姐笑,“何必离人骨肉,我从不在意这个。只要表哥舅妈高兴便好。倒是我久不回家,舅家虽好,到底不如自己家自在,我想多住些日子。”

    凌大太太满心心疼,抚摸着女儿圆润的脸庞,怜惜道,“这是咱自家,你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

    凌二姐遂高兴起来,凌四姐在一旁道,“我听说卿姐姐开了个小药堂,左右在家无事,二姐,不如赶明儿咱们去瞧瞧。”

    凌二姐笑,“也好。先前卿妹妹那事,我趁着还书的时候瞧了她两遭,原想劝她,看她气色还好,就没说那些叫她扫兴的话。怎么如今又开起药堂来了?我以前都没听你说。”

    “你天天在许家闷着,能听说什么新鲜事儿。”凌四姐端了蜜饯来,娘仨一起吃,凌四姐道,“咱们这些姐妹,我谁都不服,唯独服她。若换了别人,似卿姐姐这样倒霉,早不知如何寻死觅活了,独卿姐姐,待人行事一如从前。她在外与人合伙开调料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听说,她以前就跟那位苏先生学了不少医理,如今起了开药铺的心思也不为稀奇。反正药铺是济世活人的好事,听说快开张了,咱们去瞧瞧她,也省得总闷在家里。”

    凌二姐笑,“好啊。”

    凌大太太见女儿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道,“家里有庄子上新送来的柿子,正好带两筐给给你们姑妈和她家老太太尝尝。”

    两人都应了。

    赵长卿手里有一些银子,后来柳家又送了许多财物补偿,赵勇都让凌氏给赵长卿送去了。赵长卿换了些银钱,给了凌氏一半,自己留了一半,此方有了开药铺的心思。

    如今亲事不必再提了,赵长卿说开药铺,凌氏也没拦着,尤其梨果今年升了官学念书,赵长宇也去了朱家族学读书,两人都不用再麻烦苏先生了。赵长卿出银子,苏先生当大夫,当然还得管着进药同时指点赵长卿医术之类,两人六\\四分成。

    就在离赵家不远临街的地方盘的铺面,两间的门面,里头还带个小院子。凌二姐凌四姐来的时候,赵长卿与苏先生正在整理药材,还有个族中选出来的学徒的小伙计赵良栋在畔干活。见凌二姐凌四姐来访,赵长卿起身相迎,“你们怎么来了?”永福也在干活,赵长卿撩着水井旁的一桶清水洗洗手,请凌二姐凌四姐屋里坐。

    凌二姐笑,“你忙吧,我是听说你开药铺,跟四姐儿过来瞧瞧。”

    赵长卿请她们到屋里去喝茶,笑,“药材进来后都要处理过,有一些该炒的,该切的,该研末的,都不一样。前头整理的差不多了,这些活还要慢慢干。”

    凌四姐赞叹,“卿姐姐,你可真能干。”

    赵长卿笑,“我是在家里闷着无趣,有点事做,既打发时间,一则有益自己,二则有益他人,就再好不过了。对了,四妹妹及笄礼定在哪天?”

    凌四姐笑,“过了八月十五,定在了八月十六。卿姐姐,你可一定要来。”

    “一听就是好日子。”赵长卿笑,“我必去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到了中午,将药房大门一锁,就一道回家吃饭了。

    凌二姐回家路上,手里捏着块帕子扭来扭去,凌四姐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二姐?”

    “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凌二姐矢口否认。

    凌四姐一句话就戳破了姐姐的搪塞,道,“你向来是心里有事就把帕子扭成麻花。”

    凌二姐犹豫的问,“你说,我来卿妹妹这里做事可好?”

    “做事?做什么事?”

    凌二姐道,“我今天细看了卿妹妹干的活,并不难,我也能干。我想过了,卿妹妹以后要跟苏先生学医,肯定是在前头支应,药铺子里总不能短了做些琐事的人,就一个伙计恐怕也不够用,叫我扫院子都成。”

    凌四姐打量了姐姐一眼,低声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跟二姐夫过了?”

    凌二姐闭着嘴巴不答,凌四姐便明白了姐姐的心思,点头道,“我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不叫‘相公’‘婆婆’,倒改口叫起‘表兄’‘舅妈’来了。”见姐姐不说话,凌四姐气道,“早我就劝你,不行趁早和离,咱们边城又不讲究一棵树上吊死。可你呢,那会儿磨磨唧唧的没个痛快。如今姓许的中了举人,你再和离,你傻不傻?”要是她,就死皮赖脸的活着,恶心死姓许的一家子才算痛快。

    凌二姐轻声道,“以前你劝我和离,可我和离后怎么办呢?爹娘这把年纪,要天天看我在家,还不得愁死。就是再嫁,能嫁什么人?我又不如你能干,运气也不及大姐姐。如今我见着卿妹妹,才知道不成亲也能活得有滋有味儿。我自然没有卿妹妹的本事,可是,干些杂事也干得来。只要有个去处,我心就塌实了。”

    凌四姐生性好强,再看不惯姐姐这般软弱,道,“那你怎么跟父母说呢?”

    凌二姐道,“我先跟卿妹妹说,在她这里寻份差使干,她同意了。待过了你及笄礼,我再说。”又叮嘱道,“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凌四姐白眼,“这话讨打的事,我得多皮痒才会替你去说啊!”

    凌二姐一笑,复又红了眼眶,忍了好久,才将一腔泪意憋了回去。凌四姐叹口气,轻轻握住姐姐的手。

    中秋前,许涣奉了母亲之令来接凌二姐回去过年,凌二姐道,“我还想多住几日,表兄先回去吧。”

    许涣笑,“中秋都是一家子团聚的时节,咱们先回家过了节,你若想念姑妈姑丈,再回来看二老是一样的。”

    凌二姐执拗道,“不过是个中秋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日子。”

    凌大太太劝她,“涣哥儿都来了,你便与她回去吧。”

    凌二姐陡然翻脸,道,“我不回去!”一摔帘子屋里去了,许涣闹个没脸,凌大太太安慰他几句,许涣也没说什么,就告辞了。他正是看凌二姐不上,如今凌二姐在凌大太太面前给他没脸,许涣回家添了篇话同母亲说了,“我好意去接她,不知闹哪门子脾气,反是给我没脸,死活不回来,我能怎么办?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没她咱们还不过节了!”

    许大太太思量着凌二姐定是因许涣纳妾的事不顺心才耍脾气,男人纳小,女人没几个顺心的,可是凌二姐自己也得想一想,自己不能生,难道叫男人绝后?再说,许涣都是举人了,这样好生好意的亲自去接他,她反给许涣没脸,何曾有半点为许涣考虑过!想到这里,许大太太也有几分不悦,便没再理会凌二姐。待丈夫问时,许大太太直接道,“涣哥儿要纳小,她闹脾气,不肯回来。”

    许大老爷到底是亲舅舅,道,“要不这事就再缓缓。”

    “要怎么缓?涣哥儿都及冠的人了,似他这样大的男人,哪个无儿无女的?她要是自己能生,我再怎么也得拦着涣哥儿。我都说了,买个丫头生孩子而已,待生了儿子养在她房里,还不是与她自己生得一样的。她还不足兴,难道非得看涣哥儿因她断子绝孙才痛快!”许大太太眼里火星乱跳,说话便不大客气。许大老爷沉沉的叹了口气,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外甥女,心本就是偏的,何况儿子又格外的有出息,许大老爷便也不再提这事了。

    凌四姐的及笄礼很是热闹,赵长卿送了她一对红宝石簪子,笑道,“你是最小的妹妹,原就该多疼你一些,故此给你的比当初送姐姐们的都丰厚,想来姐姐们疼你的心与我是一样的。”

    凌四姐郑重道谢,她本来是想请赵长卿做赞者的,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就算她请,赵长卿想来也不会应的。余者姐姐们都有表示,只是凌三姐的最寒酸,就是一对银簪。

    凌三姐满心记挂母亲,一心想着单独与赵长卿说几句话,也好为母亲说说情,结果她暗示赵长卿好几回,使眼色使得眼抽筋,赵长卿硬是视若无睹,根本没理会凌三姐。凌三姐无法,私下同弟弟抱怨几句了事,林皓叫她,她便同林皓一起回去了。

    凌二姐屡屡去赵长卿的药铺里,先时去了赵长卿不好叫她帮忙,可凌二姐总是去,赵长卿也没时间总空出来招待她。凌二姐便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别看凌二姐胖,做事也不快,但格外仔细,她切出来的药材切片,大小均匀,与赵长卿切得不相上下。

    赵长卿不好视而不见,便私下问凌二姐,“姐姐总是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凌二姐是个实在人,不会扯谎,犹豫再三,满是期待的问,“卿妹妹,你看我干活还可以吗?”

    赵长卿道,“二姐姐干活好,难道还能在我这里干一辈子的活?”

    凌二姐忙道,“只要妹妹肯收留我,叫我干一辈子我也愿意。”

    赵长卿一时没明白凌二姐的意思,凌二姐不必赵长卿问,便一五一十的同赵长卿说了。凌二姐道,“四姐儿也知道我这心思了,可她年纪小,有些话怎么好跟她说呢?以前表兄对我好极了,我在家,他每天都来找我玩儿,哄我开心,我自小就胖,好容易减下去了,其实还是喜欢吃东西。我怕吃胖了他不喜欢,他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喜欢。后来真的渐渐胖了,他就待我远了。现在更不用说,其实我在舅妈家,吃穿倒是委屈不到,可是,我一天一天的也见不着他,他回来了,也从不见我。舅妈只知道问我肚子的事,我们好几年未曾亲近,哪里就来得孩子?原本我想着,怎么过不是过,反正许家不少我吃穿,我也怕离开许家无处可去。爹娘都这个年纪,要是天天看我和离在家,岂不心焦。就是我与许家,如今他中了举人,以后自然有更好的前程,配得上更好的女人。我和离,也不算嫌贫爱富了。就是觉着,这日子过得实在没滋味,我厚着脸皮赖在许家要吃要穿,跟人家圈里养着的猪有什么不一样呢。”凌二姐说着就红了眼眶,“我看你这样开铺子,就羡慕的很。我没你的本事,就是想找点事做。我不想天天看人的脸色吃饭。”

    凌二姐不是什么有文采的人,说出的话并不动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赵长卿叹道,“你若与许家和离,以后想再找许涣这样的男人,恐怕难了。”

    凌二姐拭泪道,“我要是贪图他,也不会有和离的心。男人还不都一样,女人漂亮时,什么都好。一旦颜色不再了,那些好便也没了。我就想找点事做,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赵长卿叹道,“这里都是粗活,二姐姐干个一两天觉着新鲜,若时间长了,可怎么吃得消?”

    凌二姐连忙道,“卿妹妹难道不知道我家,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长大的,若我干不来,妹妹只管打发我回去就是。”

    赵长卿道,“待二姐姐真的和离后再来找我吧,你这样顶着许家三少奶奶的名义,不好总来我铺子里干活的。”

    凌二姐一听就是赵长卿答应了,凌二姐道,“妹妹放心,重阳前后必有信的。”

    凌二姐只是脾气好,人并不笨。中秋之后是重阳,许涣果然又来凌家了。

    凌二姐换了身寻常的蓝花布衣,以前凌二姐胖吧,好在穿戴得好,算个土豪。如今换了布衣,衬着她痴肥的脸,豪字没了,只剩土了。

    凌二姐见父母都在,凌腾也在一边陪着许涣,许涣笑着说两句俏皮话,“二姐儿,上回你非要在娘家过中秋,我没把你接回去,可是受了母亲的抱怨,嗔着我没用,倒把媳妇丢了。”

    凌大太太一听这话就笑了,劝女儿道,“就跟涣哥儿回去吧。”上次凌二姐突然发脾气,凌大太太私下问她许久,凌二姐并未说明缘故,第二日便好了,凌大太太只当是因许涣纳妾,凌二姐心里不痛快所至,也未深究。只是许涣这样一趟趟的来接,不好总驳了许涣的面子。

    凌二姐抿了抿唇,心下忐忑的像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咬咬牙方道,“父亲和腾弟也在,我正好有些事说。”

    凌二姐望着许涣道,“我与表兄结发四载有余五载未足,初时夫妻恩爱,情义极深。后来我不慎小产,表兄忙于功课,再加上我相貌也不比以往,情义就渐渐的淡了。到如今,成了相看两相厌。”凌二姐说着便滚下泪来,她连忙拭去,“如今表兄中了举人,前程似锦,我四年无子,咱们的缘分也尽了。我这个模样,以后也帮不上表兄什么忙,不如就此和离吧。”

    凌二姐此话一出,不啻于在家投下一颗原子弹。只有凌腾镇定非常,心说,果然有事。

    凌大舅本就是个反应慢的,倒是许涣,人年轻,脑子也活泛,他简直不敢相信,连声道,“二姐儿,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里不好,你直接说出来,我改就是。你不想我跟丫头亲近,我将他们都打发了。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

    凌二姐望着许涣,眼泪渐渐止了,她从来不知道她心心念念喜欢的竟这样卑劣虚伪的男人。凌二姐不擅与人周旋,她无非实话实说罢了,沉声道,“你与谁亲近,与我不相干。不论是家里的丫头,还是莲花胡同的外室,我知道,不过是不管罢了。自前年九月,到今年九月,咱们已是整整三年没有亲近的人了。舅妈问我肚子,我也一直瞒着,如今就说个明白吧。我无子,不是我不能生。我不说,你不能欺我嘴拙。如今说出来,不过是丢人罢了。和离这样的事我都不怕丢人,何况是这个,你颠倒黑白,真的欺我太甚了。”

    这个关头,凌大太太肚子里有一千个一万个想问凌二姐,却是来不及问,她扑上去抱着凌二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不与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啊!”说着捶了凌二姐两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凌大舅气得脸色都变了,指着许涣问,“二姐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涣总觉着自己悄不声办事机密的紧,不想凌二姐样样都知道,如今被老丈人兼姑丈问到眼前,许涣也支唔起来,凌腾道,“不如我随许兄回去,问许大老爷个究竟!”

    许涣连连求饶,“姑妈、姑丈、腾弟,父亲知道,非打死我不可!二姐儿,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说着就给凌二姐作起揖来,见作揖没用,许涣道,“二姐儿,我给你跪下了。”

    凌大舅就想上前揍人,凌腾拦了道,“此事事关凌许两家,打骂无用。许兄也不必来这套,索性趁此大家说开了了事。许兄想一想,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瞒?”

    凌四姐就在外头听墙角,听到这一步,凌四姐也听不下去了,在外头喊一声,“天下没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舅妈评理!”说着撒腿便跑了。凌四姐腿脚飞快,许涣想拦也拦不住啊。

    凌四姐本是想先找许大老爷,不想这个时间许大老爷还在铺子里,便只得同许大太太说了。许大太太还吃惊怎么凌四姐突然上门,脸上还带着气的样子。许大太太问,“四姐儿,可是有事?”

    凌四姐似笑非笑,“正是有事,我母亲请大舅母过去,涣表兄有事情要跟咱们说。”

    许大太太不大明白,“有什么事啊?今天我特意叫涣哥儿去接你姐姐的。”

    凌四姐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大舅母难道不知,涣表哥去了我家,口口声声要与我姐姐和离。说他在外头早有了心爱的女人,要与我姐姐和离,娶更好的!”

    许大太太险一口气没抽过气,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母亲也觉着不可能,就想请大舅母过去问个究竟呢?舅舅在不在,舅舅在的话,一道请舅舅过去才好。”

    许大太太也顾不上别的,衣裳都没换,叫家人备了车就急脚的过去了。过去才知是怎么一回事,凌大太太哭道,“大嫂子只当我是个聋子瞎子,涣哥儿家里一屋子丫头亲近了不算,莲花胡同外宅都有了,还与我商量什么纳不纳妾的事?竟把我当个傻子糊弄!”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二姐儿四五年无子,没法子才给涣哥儿纳小。我做姑妈的也没有看着侄儿绝后的理,大嫂说了这话,我可有说一个不字?我怕二姐儿不懂事,还特意接了她家来开导她,就是不想给大嫂添麻烦。谁晓得,自前年九月到如今哪,整整三年,涣哥儿就没亲近过我们二姐儿,这哪里能有得孩子!”凌大太太哭得双眼红肿,恨不能厥过去,“先时涣哥儿没功名尚且这般嫌弃我闺女,如今我也不敢高攀!你们愿意纳谁就纳谁,愿意养外宅就养外宅!我只恨自己心慈面软,只当娘家侄儿可靠,糊里糊涂了耽误了我的二姐儿哪!”

    许大太太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猛得站起来给了许涣一记耳光!怒骂,“你这不争气的混帐行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二姐儿!”

    许涣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他对三姐儿早无半分爱意,又受众人指责。若平日里忍也就忍了,偏生如今有了举人功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何受得了这千人指万人骂,怒吼道,“我要怎么对她!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肥得跟猪一样!看一眼就倒尽胃口,我要怎么跟她好!”

    凌大太太听这话,直接气得厥了过去,许涣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闹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就是凌二姐不和离,凌大太太也不能再叫闺女去受那个罪。凌氏听说后来瞧凌大太太,凌大太太流泪道,“我养了她们姐妹三个,大姐儿是老大,四姐儿是老小,就是二姐儿夹在中间,她又是个心宽的脾气,我疼她疼得最少。这傻东西,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回家说一声,只知道哑忍,可能忍出个什么呢!我这心,跟刀绞一般。”

    凌氏叹道,“儿女都是债啊。大嫂子想开些才好,二姐儿年纪又不大,你这样总病着,叫孩子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要打叠起精神过日子才好。”

    凌大太太拭泪,“我知道。我就是后悔,当初总觉着亲上加亲好,总想着,亲舅舅家,总不会委屈到我的二姐儿……是我误了二姐儿啊。”

    凌氏又是一通劝慰开导,姑嫂两个正说话,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两人结伴来了,凌氏见许家两位太太过来,就去了凌老太太屋里说话,又劝了凌二姐几句,未惊动凌大太太便告辞了。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一幅愁眉苦脸相,许二太太道,“妹妹只管好生养着,昨儿大哥亲自带人去了莲花胡同,把涣哥儿抓了回去,把那个狐媚子也处置了。就是大嫂病了,起不得身,特意托了我们来跟妹妹说一声。还得请妹妹宽大为怀,年轻的小夫妻,有些磕磕碰碰也是难免。涣哥儿到底是妹妹的亲侄儿,妹妹以往疼他跟什么的。这次是涣哥儿的不是,待他伤好了,叫他过来给妹妹、妹夫磕头认错,给二姐儿赔不是。”

    凌大太太掩面泣道,“我知道二嫂三嫂是好心来劝我,只是如今我也悟了,孩子们都年轻,缘分尽了,这样强扭在一处也没趣。涣哥儿是有出息的孩子,我们二姐儿实在高攀不上。你们回去与大哥大嫂说吧,过几日我好了就去把三姐儿的东西拉回来,以后大哥还是大哥、大嫂还是大嫂,就是涣哥儿,若早知他嫌弃二姐儿,我早便让他们和离了,何尝要拖到今日?既耽搁了涣哥儿,也耽搁了二姐儿。跟涣哥儿说,他不嫌弃我这个姑妈,来看看我,我还当他是亲侄儿。这亲事,就罢了吧。”

    凌大太太这般伤心,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有儿女的人,跟小姑子平日间并无矛盾,也跟着落了几滴泪。想着凌二姐这几年是胖了些,可毕竟是名媒正娶的妻子,又是嫡亲的表妹,许涣这般无情无义,委实凉薄。

    折腾到过年,这亲事还是和离了。

    许大老爷一气之下将许涣分家出去单过,连同莲花胡同那个女人也一起还给了许涣,许大老爷沉声道,“我不认识几个字,为人也不比你们读书人雅致,识得道理也不多,好在将你们兄弟养大成人,没亏待你们吃喝。我手里这些家业,除了你小妹妹预留的一份嫁妆外,六份平分,老房一份,余者你们兄弟一人一份。你已是举人之身,再住在家里不合适,就提前把家给你分了。自此,你愿意如何过活是你的事,与我不再相干。”

    许涣哭求道,“儿子是一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话,谁还没个错处,父亲如何这般狠心。”

    “心有所想,口有所言。”许大老爷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愿意娶谁便娶谁吧。上次打你,也是最后一回了。”

    父母管教时,许涣甭提多心烦,想着什么时候无拘无束才好。突然之间父母不再管教他,许涣竟没有半分愉悦,反是一些委屈一些辛酸涌上心头,泪水滚落,颇多无可言喻之事。许涣道,“父亲若恼怒表妹之事,我再去把表妹哄回来就是。”

    许大老爷满心疲惫,叹道,“三郎,你是我的儿子,我待外甥女再亲,如何能亲过你?你虽考得举人,却不识人心。你说你把二姐儿哄回来,这就大错特错,你觉着她不要紧,不过是因为你不喜欢她了。你觉着她好哄,那要在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如今你们恩断义绝,你如何能哄得她回来?你实在看错了二姐儿。”

    “因你少时读书机伶,我与你母亲未免偏爱你一些,你一直是孩子心性,喜则恨不能捧上天,怒则恨不能弃如履。当初就因你这性子,我与你母亲方相中了二姐儿温柔敦厚。”许大老爷道,“你想纳妾,喜美人,这些我不是不能容,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你如何不能给二姐儿一点体面。她便不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表妹,你为什么要这般羞辱于她?你姑妈、姑丈何曾有半点对你不好的地方?你非但羞辱你的妻子,你还要把过错推到她身上。你自以为与家里丫环私情密意无人知晓,自以为莲花胡同的外宅做得天衣无缝,结果怎样,二姐儿样样知道!”

    “我怎会看一个外甥女比自己儿子更重要,可这事你做得太过了!你但凡心里有我,有你姑妈,你都不能这样干!你跟你姑妈说什么,说二姐儿痴肥,你看一眼就倒尽胃口,当初是谁求了你母亲去说二姐儿为妻的?”许大老爷句句质问,直问得许涣无地自容,许大老爷叹道,“行了,你大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剩下的,就让这人间百态去教你吧。你成才,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不成才,我这做老子的也问心无愧。”

    许涣落泪道,“父亲,我真的就是一时糊涂……”

    许大老爷道,“人总要为自己的一时糊涂付出代价,非但家里如此,以后你在外头,更是如此。”话毕,许大老爷抬脚离开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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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介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憋屈而死的赵长卿重生之际,她决心不再活的那样可怜可恨了。重生文依旧是架空文,依旧是东穆江山的背景《千金记》的姐妹篇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更新~欢喜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欢喜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欢喜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