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金妤(一更)
距中秋还有十来日,西府里都在准备过节的事,一大早,就有庄子和铺子里的人过来,有送东西的,也有来对帐的。
金老太太让焦氏帮着宋秀珠操持过节的事,焦氏没把自己当外人,再说这也是她在老宅做惯了的,西府虽说在京城,可是人口简单,金敏官职低微,西府平日里往来的亲友并不多,要送的节礼有限,反而没有老宅里过节排场。
早上焦氏给金老太太请了安,就有小丫头告诉她,负责采办干货的婆子在跨院里等着她了。
焦氏这便出来,带着三四个丫鬟往跨院走。眼下是金老太太掌家,她自是不会事无巨细亲自去管,除了让宋秀珠和焦氏帮她,又让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菊影和金禄家的也过去帮忙,但宋秀珠和焦氏都明白,这两位就是来盯着她们的。
临近中秋,春晖堂的菊花也都开了,姹紫嫣红,菊香阵阵。焦氏看着菊花,正想让丫鬟剪几枝插上,就见金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海棠站在一排石砌花架子后面,像是和什么人在说话。
镂空的花格却只能看到海棠,而那人的身子却被花盆挡了。
焦氏心里一动,对身边的丫鬟钏儿使个眼色,钏儿会意地跟过去。
焦氏则带着其他丫鬟去小跨院忙活去了。
昨夜到了四更天才回来,早上又要到金老太太那里昏定晨省,玲珑睡得不够。连喝了两杯浓茶提神。
金妤想起娘亲嫌她不知道打听五姐的事,便问她:“五姐姐,您夜里没睡好吗?”
玲珑对这个庶妹没有恶感,母亲出事时她还没有出生呢,她微笑:“昨夜绣着绣着就忘了时辰,睡得迟了。”
金妤又问:“五姐姐绣得啥?”
玲珑道:“正给二堂兄绣屏风呢。”
金妤只是七八岁的孩子,听到便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屏风啊,五姐姐能让我去看看吗?”
玲珑笑着点头:“是花鸟的,你想看就去看吧,我那里还有些帕子荷包的。你若有喜欢的就挑了去。”
金妤和金媛同住望荷园。平日里总听三姐骂五姐,她小小年纪就认为五姐姐是个坏人。这会儿和玲珑说了几句话,倒觉得五姐姐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坏,三姐姐从来不许她动自己东西。五姐姐不但让她去看屏风。还说可以让她挑帕子和荷包。
“那我一会儿就过去”。说完,她又有点嘀咕,万一被娘亲和三姐姐知道了。她们会不会数落她啊,她又转身问丫鬟冬梅,“我能去五姐姐那里吗?”
冬梅愣了下,有些尴尬,看看玲珑,讪讪道:“您昨儿个不是说让莲香姐姐给您包指甲吗?刚才婢子见她时,她还说摘了好多凤仙花呢。”
金妤嗯了一声,有些失望,却还是对玲珑道:“那我改日再去五姐姐屋里,五姐姐把帕子和荷包给我留着。”
这时,宋秀珠带着梨香正往管帐的跨园里去,金妤看到她,便跑了过去。
梨香今天打扮得很出挑,新缝的粉红色褙子,头上插着金镶玉的簪子,脸上开得光光的,比平日里更加俊俏。早上来给金老太太请安时,宋秀珠已经向金老太太说了,这是三老爷刚开脸的通房。
一个通房而已,金老太太也没有多问,还赏了两支赤金簪子和两匹鲜色料子。她老人家是过来人,这种事不用多想也心里明白,这个梨香原就是宋秀珠的丫鬟,这里的事儿一目了然。
杏雨方才去茅厕了,这会儿回来,悄声问白露:“老太太可有吩咐吗?”
白露低声道:“那倒也没有,一会儿表姑太太和几位老太太娘家的亲戚要过来,都是外男,老太太就让宋太太和小姐、姨娘们都各忙各的去,不用在这里侍候着了。若不是等着你,我们早回去了。”
玲珑见杏雨回来了,便道:“走吧,我昨个没睡好,这会子回去补觉。”
回到她们的小跨院里,杏雨把白露和春分都打发出去,玲珑这才问:“你去了这么久,是不是有金升的消息了?”
杏雨笑道:“难怪老爷给小姐取了这个名字,这还就是七窍玲珑心,婢子去个茅厕也瞒不了您。”
玲珑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道:“你去得也太久了些,海棠都是怎么说的?”
“海棠姐说,那个叫金升的和他儿子,这会子都在帽檐街的木器铺子里,咱们西府只有那一家木器铺子,生意一直都不好,宋太太和三老爷都想着把这铺子转出去,那金升就是担心到时他和他儿子连京城也不能待,给打发到庄子里,这才来找老太太,明义上是来请安的,实际上就是想让老太太带他们回吴中老家去。”
这些人都是当年金敏来京城时,金老太太给他的。冯氏在时这些人的日子倒也好过,待到宋秀珠掌家,便把所有的老人儿全都给打发了,这个金升还算是运气好的,留在京城的铺子里了。
“嗯,我这里也没事,你去领了对牌,就说是我差些府里没有的掺金丝五色丝线,让你去买。”
杏雨答应着往外走,挑起帘子又折回来:“对了,小姐,我和海棠姐姐说话时,看到有人藏到放着点绛唇的花台子后头,海棠姐姐就让我先走了,我绕过花架子去看,原来是四太太身边的小钏。”
玲珑点点头,这位四婶婶焦氏唯恐被人忘了,哪里都想着掺一脚进来,真以为这里是老宅。
她焦氏如果聪明,那就坐山观虎斗,像这样劳心劳力四处挑拨,到头来还不知道倒霉的是哪个。
“五小姐,三爷来看您了。”
进来通传的是春分,小丫头还小,看到头回过来的金子烽,大惊小怪的。
玲珑整整衣裳,从耳房里出来,来到正屋时,金子烽也刚刚踏进门槛。
玲珑给金子烽行了福礼,金子烽打量着妹妹,见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折枝纹褙子,梳着双螺髻,脂粉未施,长眉入鬓,唇若含樱,宛若珠玉在侧。他心里唏嘘,再过个两三年,怕是整个京城的闺秀里,也没有能比自家妹子更出挑的,难怪还这么小就让顾锦之记挂着。
“早上看你没什么精神,三哥担心你又病了,过来看看你。”
玲珑谢过,让白露端上茉莉香片,金子烽喝了一口道:“这茉莉是你自己晒的吧,难怪二堂兄总夸你心灵手巧。”
玲珑微笑:“三哥若是喜欢,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两兄妹自从上次在竹香院时闹得不欢而散,还是第一次单独说话,玲珑不知哥哥为何来她这里,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却又觉不会如此,金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可哥哥也是读书人,即使想要巴结权贵,也不会做得太明显。
金子烽微笑:“你整日里不是做女红,是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也应到外面走动走动,过几日我去顾家园子,顾家园子是京城一景,你和三哥一起去吧,顾家的六小姐七小姐也会去。”(未完待续。。)
第一零八章 好主意(二更)
玲珑觉得荒唐到可笑,凭顾锦之的身份,为何会与金子烽结交,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清楚得很,想来一个是另有目的,而另一个发觉后没有避忌反而投其所好。
哥哥不是一心想要撮合许家和金家的亲事吗?遇到门槛更高的顾家,立刻就存了别的心思,玲珑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在金家看来,能攀上顾家,就如同从此登上新的台阶,顾锦之不过来金家小坐,金老太太和金敏闻听后便是诚惶诚恐。长辈已然如此,金子烽想把妹妹送给顾锦之又有何不能?
她十二岁,因有前世记忆,比起同龄的闺阁少女多了几分聪慧,但无论她聪明伶俐还是武艺高强,她的亲事也不能由她做主,还是要听由祖母、父亲和兄长的安排。
她对顾锦之并无恶感,她当他是个顽皮的大孩子,原本是个无拘无束的洒脱性子,偏又生在这样的家里,注定只能如几个姐妹一样,成为庙堂棋子。
镇国公以七个女儿的终身为赌注,成就他的权臣之路,帝王面前他是制衡皇嗣的利器,在别人看来是给儿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其实却也逼着顾锦之只能做个二世祖,无论日后哪位皇子登基,他都不会再受重用,他若不造次,顾家依旧满堂锦绣,如若他有功利之心,顾家便是笈笈可危。
这是双刃尖,当今圣上不但以顾家制约了皇子夺嫡,又以此将顾家困住。让顾家再也不能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即使顾锦之真的对自己有意,哥哥和整个娘家全都答应,以金家的家世,也配不上顾家。
金家虽是巨富,但直到近两代才入仕,至今也只出过五位进士,在江苏是掷地有声的望族,但到了京城却连名门的圈子都进不去,顶多算个二三流的小世家。
因此,无论顾锦之如何一厢情愿。能做皇子们内弟妇的。也不会是金家的小姐。
玲珑有心把话说透了,话到嘴边她又咽下了,能够在大白天正大光明出府并不容易,她舍不得这个机会。
“也好。来京城后我还没有出去过。就和三哥一起去顾七小姐家的园子里逛逛吧。”
金子烽大喜。那日玲珑离开听风阁时,看他的那一眼如同冰刀子般冷厉,今天来的时候。他原就想好一番连哄带骗的辞令,没想到玲珑答应得这么痛快,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五妹妹的衣裳首饰可还够吗?我让清茶和香茗过来帮你张罗。”
玲珑笑笑:“三哥既然问起来,我就不妨全说出来,我和三姐姐七妹妹一样,每月只有四两银子的例钱,母亲的东西我一样也没见到,就连她的嫁妆单子也不知在哪里,我屋里的丫鬟婆子去给我领上一两匹料子缝衣裳,都要让人盘问半天,上好的料子也到不了我手上,更别说头面首饰了,我这四两的例钱,还要打赏底下人,哪个屋里没有一等丫鬟,偏生我这里就连杏雨拿的都是三等丫鬟的例钱。“
她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瞟了金子烽一眼,见他满脸尴尬,局促不安,倒像是怕隔墙有耳,把这话让外人听了去。
她索性继续恶心他:“兄长让我陪着顾七小姐聊天,她看着我身边的丫鬟时,脸色都有些不对了。这做官的家里,是这般的还真是没有,也就是父亲的同僚们不爱打听内宅之事,若真是传出去,轻了会让金家成为笑柄,重了就会影响父亲的仕途和兄长的前程。”
说到这里,她不再言语,端起茶盏细细品茗,一派坦然。反倒是金子烽表情讪讪地,干笑道:“你从老宅回来后又去了庄子里,加之祖母刚从江苏过来,府里难免有些混乱,疏忽而已,若是珑姐儿你碍着身份不愿去和宋太太说,那我去和祖母说去,请她让四婶婶帮你操持,当年父亲送你回老宅,也是不想让你跟在庶母身边。”
金子烽何时变得这般热心,对妹妹知冷知热了?玲珑还记得自己刚从江苏来的时候,金子烽冷口冷眼的样子。
既然他把这事揽上身,那就让他去好了,虽说她现在也不在乎这些例银,但这是该她得到的,就要拿过来。
“那就有劳三哥了,只是这里毕竟是咱们家,四婶婶终归是不能放开手脚,到时宋太太怪罪下来,四婶婶反而受了埋怨。”
金子烽皱眉,可不是嘛,他怎么没有想到,那宋氏向来都是把府里的大小庶务全都把持在手里,对金老太太,她是没有办法,但却不会把个庶出婶子放在眼里。
“你是嫡女,既然父亲昔日不让宋太太教养你,那今天怕是也不愿意让四婶婶出面,我看......”
玲珑懒得再听他磨叽,便道:“例银和衣裳首饰乃至丫头的事,兄长禀了父亲,请他吩咐宋太太便是了,但兄长尚未成亲,府里除了祖母也没有身份贵重的女眷。就如兄长所言,不论是宋太太还是四婶婶,都不够身份。东府里的大堂嫂出身名门,若是哥哥同意,不如请大堂嫂有空时过来走走,我听人说祖母来京城的那日,咱们西府失了脸面,再有三姐姐那事......我是怕大堂嫂不肯来。”
那日金老太太进京时,金子烽也去迎接,当时东府里一群嫡子嫡女浩浩荡荡,而西府却是父亲带着妾室和庶出子女,好在还有他给充场面,否则父亲就成了笑柄。
还有金媛的事,金家再怎么捂着盖着,也早就传扬出去,连带着金家小姐的名声都受到影响,别人不会对整日出入宫闱的聂氏的女儿们说三道四,但西府这边是由妾室当家,却是早就知道的,养在妾室身边的女儿们,哪能指望长成芝兰玉树。金子烽年十七,却至今没有定亲,西府的小姐都是妾室教养的,怕是没有名门大户肯把自家嫡女嫁过来。
东府的大堂嫂陈氏出身真定府的大户,祖上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她的叔祖更是做过帝师,几位堂兄都是京官,陈氏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这门亲事是聂氏通过陈嫔才求来的,陈嫔的父亲和陈氏祖父是堂兄弟。
聂氏对这个儿媳很看重,常常带着她,又因自己要忙着生意上的事,府里的很多庶务都交给陈氏操持。
如果陈氏肯过来调|教玲珑,不但抬高了玲珑的身份,对西府其他两位小姐也有好处。金老太太只是个乡下妇人,以为如她那样刁难玲珑,再把金媛禁足便是调|教,这些事传出去,只会让京城的主母们笑话金家粗鄙。
再有,西府如今和东府关系紧张,若是因此缓和了两府之间的关系,一衣带水,凭着东府的人脉,对西府也有好处。
金子烽不由得重新审视玲珑,原以为她遗传了冯家人的粗俗,却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缜密周到的心思,哪里是心高气傲又自以为是的金媛能比的。(未完待续。。)
第一零九章 璎珞串(三更)
“五妹妹说的我赞成,等到父亲从衙门回来,我就和他说去。”
送走了金子烽,玲珑把丫鬟们支开,在她那些“赃物”里找出一支碧玉簪子,无意中又翻出那两根璎珞,这是顾锦之的东西,却又是石二给她的这月“薪水”。
还没到正午,阳光从碧纱窗子里透进来,璎珞串上的金刚石闪闪发光,亮得夺目。玲珑不禁记起那日她从树下经过,顾锦之从树上跳下来,夏日里的阳光本就耀眼,他就站在阳光里,整个人都是亮晶晶的。
玲珑把浣翠叫进来,让她把这只碧玉簪子送去墨留斋,父亲新添的通房,她做为嫡小姐是要打赏的。
杏雨到了下午才回来,满头满脸都是汗:“小姐,我见到金升了,他真的知道芬娘的下落。”
玲珑并不吃惊,宋秀珠把府里的老人儿全都打发走了,就是想要瞒住一些事,这个金升眼瞅着连京城也留不下了,眼下就盼着被主子看上,杏雨说是五小姐打听芬娘的事,他一准儿会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他怎么说的?”玲珑问道,让喜儿去给杏雨端碗绿豆百合汤过来。
杏雨用帕子抹抹汗,道:“芬娘的亲事是大太太亲自给订下的,亲事很好,就是嫁得远了些,在大太太陪嫁的庄子里,许配的是庄子里的管事,现在她就是那庄子的管事太太。那庄子在山东青州府的沂水县,当日芬娘出嫁时。大太太只说是嫁给陪房的亲戚,在柳叶胡同租了宅子,让芬娘从那里出嫁的,府里的人大多都不知晓她具体嫁到哪里,前年有做藤器的来给木器行送货,无意中说起他们庄子里的太太就是金家三太太的陪嫁丫头,这才知道芬娘嫁到山东了。”
玲珑原也猜到芬娘的亲事是母亲有意安排的,否则不会在自己怀孕期间把她嫁出去,却没想到不但给她找了这么好的亲事,还远嫁到沂水。
她从江苏回来后。容园的东西没有多少了。母亲的首饰也都让人拿光了,其他的陪嫁,从父亲和金子烽那里也无从问起,但芬娘是沂水庄子的管事太太。这件事如果宋秀珠知道。定会想法子让芬娘和她相公离开庄子。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动,并非是庄子里的人瞒着宋秀珠,而是沂水的庄子宋秀珠根本无法插手。
玲珑长舒一口气。母亲当年还是留了一手,这件事怕是谁也不知道。
可惜外家的人都已联系不到,她也打听不到沂水庄子的事,想给芬娘写信也不能。
但既然那是当年冯家给女儿的陪嫁,总是能打听到的。
有了芬娘的下落,玲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两日后,她刚用过晚膳,墨留斋的一个叫青叶的小丫头过来,说是三老爷请五小姐过去。
以往父亲的墨留斋里常使唤的只有侍书和侍画两个小厮,也有七八个粗使丫头,但都是粗粗壮壮的,这个青叶戴着银丁香,头上还插了只银发梳,看着很伶俐。
玲珑问道:“你是梨香姑娘身边的?”
青叶道:“婢子和青兰都是跟着梨香姐姐从碧桐院过来的。”
玲珑没再多问,跟着她来到墨留居。
金敏看上去气色很好,让梨香给玲珑端上今秋刚从福建送来的铁观音,玲珑见那茶水灿黄,清雅芳香,不由称赞。
金敏满意地看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梨香,虽未说话,玲珑也看出这茶定是出自梨香之手,宋秀珠果然是懂得父亲的喜好,找的人不但样貌纤秀,还懂茶道,这比起会唱评弹小调的绿袖又高出一筹。
“你兄长来与我说起你的事,为父也知道你做的一手好女红,在老宅时跟着先生学过文墨,可你兄长说得也言之有理,许家的亲事若是成了,你嫁过去便要跟着许家大太太掌管家事,若是日后什么都不懂,定会让人说我金家不会教养女儿。他提议请东府的大侄媳来教你,我觉得倒是可行。不论是你庶母宋氏,还是你四婶焦氏,都是身份不够,你毕竟还小,让你跟着她们难免不妥。我已与你祖母说了,你大伯母那边也问过了,都无异议,只是大侄媳还要打理东府的事,怕是也不能日日都过来教你。”
玲珑大喜,那日她出了这个主意,原以为没有这样顺当,祖母和父亲都不喜大伯母聂氏,也不会愿意让她和聂氏亲近,就是宋秀珠也会从中作梗,她已经想好应对之法了,却没想到金子烽竟能说动父亲,只要父亲肯出面和祖母去说,这事便十拿九稳。
听父亲说到许家的亲事,想来金子烽并没有把顾锦之的事透露出去,这人年纪轻轻倒也沉稳,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舍掉许家。
玲珑的目光瞥向黄梨花木的条案,那里放着只小巧的玉香炉,和宋秀珠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道:“大堂嫂若是不方便过来,我也可以去东府,毕竟是我要和大堂嫂学习,哪有让师傅来跑腿的道理。京城虽说挺大的,可从西府到东府也不到半个时辰,我平日里除了到祖母那里昏定晨省也没有别的事了,还是不要劳烦大堂嫂过来了。”
这番话说得金敏频频点头,夸奖道:"难得你这般勤奋,我让人给东府送个话,过了中秋你便去吧,明日让宋氏领你到库里选几样东西,你让人给你大堂嫂送过去."
对于金敏而言,让玲珑去东府,远比请陈氏来西府要省心,聂氏整日想看西府笑话,陈氏过来,有风吹草动全都传到聂氏耳中,还不知又要掀起什么风浪,不如就按玲珑说的,让她每日到东府里去,也省得聂氏认为他这个当父亲的苛待嫡女.
目的达到,玲珑跟父亲告退,梨香送她出来,快到门口时,梨香给她行了福礼,轻声道:“婢子谢过五小姐的赏赐,原是想自己到您那里当面谢过,只是又觉不妥,还请五小姐不要介意。”
玲珑明了,还能有何不妥,还不就是担心会让宋秀珠知道,这个梨香倒是比荟香莲香那几个要老实。
“姑娘是伺候我父亲的人,日后多辛苦,父亲喜欢读书练字,你记着让他不要熬夜,早些歇息。“
梨香脸蛋微红,她还不太习惯听人说她伺候老爷的事,赧然道:“婢子会煮几道安神明脑的药膳,会时常煮给老爷用的。”
玲珑笑着点点头,带着杏雨和浣翠离开了墨留居。
一一一
上架第一个月每天三更,时间在上午的10点左右,和氏璧加更,月票20加更。(未完待续。。)
第一一零章 查库(一更)
次日,碧桐院的白芍过来,请玲珑去和宋秀珠一起开库挑东西。玲珑欣然前往。
陈氏出身名门大族,又擅文墨,普通的首饰头面或是不入她的眼。玲珑就选了一枚寿山白田石和一枚昌化鸡血石,用锦盒装了,让人东府的大堂嫂陈氏送去。
因有金敏的吩咐,宋秀珠只能冷眼看着玲珑在小库里挑选,原以为她会挑些女子常用的物件,却没想到她却选了两方石头。
宋秀珠打开帐簿看了一眼,这两方石头还是早前金敏寿诞之时收的贺礼,却不知为何没有归到三老爷的私库,却锁进了公中小库。
她刚刚合上帐簿,去吩咐人送礼的玲珑却回来了,身边还跟着金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菊影,玲珑的眼睛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宋秀珠面前的帐簿,说道:“这小库里是些年节时用来送礼还礼的物件儿,原应该不会有这两方印石,宋太太若是不懂,可以请懂行的人来管,咱们西府也不是花不起请人的银子。”
玲珑又对菊影道:“劳烦菊影姐姐督促宋太太清点一下,如这样的印石或名墨古砚之物还有多少,待父亲回来,请他选了喜爱的收了,再将余下的留在库里,单独造册。”
宋秀珠已经变了脸色,她沉声道:“珑姐儿,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些物件儿是在西府库里,还怕我瞒了三老爷不成?”
玲珑却似没有听到宋秀珠的话,含笑看向菊影:“江南是文昌锦绣之地。菊影姐姐在老宅定也懂得识认这些物件儿,我父亲平素最喜金石篆刻,古砚名墨,说不定他正找的东西,咱这库里就有呢,劳烦菊影姐姐了。”
宋秀珠更是尴尬,玲珑这样拜托菊影,就像是算准了她不懂这些,她正要说话,见菊影竟已笑着应承下来。
她以为自己是谁。不过就是老太太身边体面些的丫头而已。玲珑胡说八道的话,她竟然也敢应承,这分明是不把她这个太太放在眼里。
玲珑终于把目光转向宋秀珠:“宋太太有何不懂的,这会儿就可问出来。若是不想问。也可去问父亲。以他对宋太太的眷顾,定会一一解答的。“
直到玲珑离开小库,宋秀珠还没有定下神来。三老爷不过就是答应让她跟着陈氏学习。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当着菊影和一堆丫鬟婆子的面,给她下马威。
宋秀珠正想和菊影解释几句,一抬眼,却见菊影似笑非笑看着她:“既是要给三老爷看的,宋太太咱们这就开始清点吧。”
还没到晌午,这件事就传遍了大半个西府,偏那个菊影也是个厉害角色,愣是拉着宋秀珠午膳都没用,把库里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整理出来,一件件查帐。
宋秀珠回到碧桐院时,已是下午的申中。她一头栽到丁香色大迎枕上,戴着翡翠镯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们说说,那个死丫头才多大的年纪,这都是谁教给她的,是谁啊!”
张婆子吩咐着红芍去端定神茶,再多放些珍珠沫进去,她安慰道:“太太啊,您别气着身子,这会儿可不是生气的时候,五小姐不过就是仗着这几日老爷和三爷为她出头,这就不知东西南北了,前几日东府的大太太和四小姐来过,您记得吧,那四小姐不是和五小姐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话啊,兴许就是这个。”
一碗定神茶喝下去,宋秀珠心绪略微平稳。在库房时,她被菊影支使得团团转,也没有把这件事情细想,现在平静下来,仔细回想玲珑说话时的神情和语句,又想想张婆子方才的那番话,她摇摇头:“不对,这事兴许不是东府的人教唆的。”
张婆子诧异:“......那您觉得会是?”
宋秀珠冷笑:“你怎么忘了咱们府里这会子还有根搅屎棒子了。”
张婆子怔了怔,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四太太?”
“前阵子焦氏就去找过珑姐儿,嘀咕了好小半个时辰才出来。那次早膳时,老太太刚说了珑姐儿几句,她便帮着应对,她那人无利不起早,你见她何时会这样。你以为这府里除了咱们和珑姐儿,还有谁也不想让柳玉儿那个贱货进门的,就是她。柳玉儿来了,在老太太面前她就只是庶出媳妇。她这会儿就是想唆摆着让珑姐儿折腾,最好是把整个西府都折腾得一塌糊涂才好,越是闹出动静,老太太越是不能逼着三老爷休掉冯氏。冯氏一日不死,这府里就不能光明正大娶个新人进来,更何况那柳玉儿,原就是寡妇。“
张婆子知道宋秀珠言之有理,可又为自家太太不值起来:“可这样任由她们闹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您。就是因为有那主儿还在,这些年来您和哥儿姐儿全都受尽委屈,这以后可何时是个头儿啊。”
就算冯婉容死了,把宋秀珠扶正,没有冯家的认可书也是不行,可冯家人早就不知去向,金家硬撑着扶正宋秀珠,金子烽和金玲珑随时会去告状,到那时金家丢的不仅是脸面,就连金政和金敏的仕途也受影响;
可若是休了冯婉容,那就没有这些麻烦,冯家没有人了,也没人给她出头。但如果休了她,再扶正宋秀珠,却也是不行,宠妾灭嫡的事就给坐死了,这里是京城,传到御史耳中,金敏官职都不保。
这也是这些年来,宋秀珠虽然早已主持中馈,却仍然将冯婉容供养起来的原因。不是她想留下冯婉容,而是她只能如此。
金子烽是聪明人,自是知道冯氏杀死幼子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前程也就毁了,只要他不想将此事声张,玲珑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家,只要耗死冯氏,让她死得恰如其份,即使没有冯家的文书,金子烽在扶正宋秀珠的事情上也不会插手。
这些年来,金敏为了名声不肯休妻,她也知道如果强行扶正难度很大,而她在这府里地位等同正室,她便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等着冯氏慢慢“病”死。
但是儿子金贤一天天长大,长女金媛又出了那样的事,宋秀珠整日想的便是如何名正言顺,成为这府里的正室太太,让儿女成为嫡子嫡女。可偏偏这时杀出个柳玉儿,即使金敏不会娶寡妇进门,她想扶正也比登天都难了。
当务之急,就是抓住金敏的宠爱,只要她还是这府里高人一等的宋太太,就一定能有办法改变儿女的身份。
一一一一一
原本是连发三章,可我发现很多读者只订第三章,前面两章都跳过去了。所以今天我会分成上午10点,下午15点,晚上20点,三个时间发布章节,如果效果不好,就再换回来。提前预告~~~(未完待续。。)
第一一一章 田园雅舍(二更)
初秋,天空澄净高远,一碧如洗。风中夹杂着果香,惬意得让人想要躺到微黄的草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好好地睡上一觉。
顾家园子秉承的也是江南园林亭台轩榭、假山池沼,远景近景,错落有致的风格,在一处花墙之后,曲径通幽,从那里穿过去,便是另一番景致。
只见绿草茵茵,四周则是数十株果树,几洼蔬菜。有芦花母鸡带着小鸡觅食,放牛娃吹着柳笛坐在牛背上,还有几位戴着斗笠穿着蓝花布袄的村姑在菜地里浇水。这些村姑个个身段苗条,俊俏可人,一问才知,是专门挑来的俏丫鬟。
金子烽暗叹,世家就是世家,只说这处园子,便已是细致入微,画龙点睛,他不禁想起西府里那四处高悬的墨宝,不由轻叹,和这里比起来,就是附庸风雅了。
他一转身,就看到玲珑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赞赏地看着面前的景致,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澄通透,灿若朗星。
她一个没有读过几本书的闺阁小姐,也懂得这种悠然篱下的田园风情吗?
金子烽又想起另一个妹妹金媛,他看着金媛长大,比起同母所出的玲珑,他与金媛更亲厚一些。但如果此时是金媛在这里,怕是要嫌弃一番了。
他曾经认为玲珑的咄咄逼人遗传自冯家人,可现在看来,她并不像冯家人,却也不像父亲,她自幼长在老宅。看祖母和焦氏就知道了,她们教养不出这样的女孩,能让世代书香的许庭深和富贵天成的顾锦之同时心许的女孩子,乍看上去沉稳文静,慧质兰心,偶尔却又带了几分天真,几分凌厉,就像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偏偏并不违和,恰到好处。
她究竟是像了谁?
“金三爷。婢子叫兰草。是侍候六小姐的,咱家六小姐和七小姐在那边草亭里呢,让婢子来请金五小姐过去呢。”说话的丫头十七八岁,戴着素淡的珠花和赤金一点油耳钉。大方得体。
玲珑向着兄长和一旁的顾锦之曲膝行礼。便跟着兰草走了。走出好远,还能感到有目光尾随着她,那当然不会是兄长金子烽的。顾锦之这家伙,也太孟浪了些。
顾六小姐顾解语十五岁,穿着水蓝的番莲折枝纹褙子,鹅黄色绣着兰花的马面裙,发鬟上也只是插了两支羊脂玉的簪子。
顾七小姐顾嫣然身上则是白底靛蓝梅花竹叶刺绣领米黄对襟褙子,配着蜜合色珠绣裙子,戴的则是一套南珠头面。
花下宜素服,顾家两位小姐穿的素雅,却掩不住丽色,都是花样的年纪,顾解语婉约含蓄,顾嫣然却是秀丽中透着明艳,姐妹两人气质完全不同。
玲珑和她们见了礼,在美人靠前坐了,顾嫣然则笑着对顾解语道:“这就是我上次说的金五妹妹,六姐不是说不信有这样的小美人吗?今日可是信了?”
顾解语笑得温和,让兰草给玲珑上了玫瑰香片,道:“我家这处园子自从给了兄长,就一直不让我们过来,难得今日金三爷和金五妹妹肯来坐客,连带着我们姐妹也能过来逛逛。”
二人又问起玲珑平日里读些什么书,有何消遣,玲珑一一做答,不卑不亢。顾解语眼尖,看到玲珑手里的帕子,便道:“金五妹妹这帕子上的燕子像是要飞起来似的,也是你自己绣的?”
玲珑含笑:“闲着也是闲着,就绣些小玩艺。”
兰草把那帕子递到顾解语面前,顾解语拿着给顾嫣然看:“这江南果是锦绣之地,金五妹妹才十二岁,这手绣活儿倒是快要赶上咱们的刺绣师傅了。”
玲珑道:“顾六姐姐过奖了,玲珑早年在江苏老宅时,曾学过两年,就是自己绣着玩的,和京城的刺绣师傅比不了的。”
顾解语见她小小年纪,说话谦虚谨慎,又进退有度,很是欢喜:“我们姐妹平日里也是闲得很,若是金五妹妹有空,改日来我们府里做客,我每次绣花鸟时,鸟的眼睛总是绣不好,没有金五妹妹绣的这份灵动,又不好总问师傅,到时金五妹妹可要手把手教教我。”
玲珑笑着答应下来,却又道:“顾六姐姐可别说是我教的,让人听到会笑话的,分明是我自己也是只会些皮毛。”
三位闺秀正聊得开心,就听到有人说道:“什么事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
抬眼望过去,见顾锦之和金子烽分花拂柳走了过来。
三人连忙起身行礼,虽说是顾锦之请来的客人,可金子烽也是外男,顾解语和顾嫣然便托口出来久了该回去了,和金家兄妹告辞。
石亭内只留下玲珑和顾锦之、金子烽面面相对。她看向不远处的菜地,对金子烽道:“不打扰兄长和顾世子的雅兴,我到那边看看。”
金子烽点头答应,又说田里不比别处,叮嘱杏雨和浣翠侍候好小姐。
主仆三人来到菜地里,杏雨还在嘀咕,怎么三爷倒像是换了个人,对小姐这般好了。
玲珑轻笑:“小时候兄长对我更好,只是他忘记而已。”
杏雨不解,三爷既然忘记了,为何还要这么好呢?
是啊,金子烽忘记的不仅仅是这份兄妹之情,就连母子之情怕是也忘得差不多了。
偏偏还要在顾家人和许家人面前摆出一副好兄长的样子,让这两家全都知道,他这个兄长甚是疼爱妹妹,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她的亲事当然也要听兄长的。
顾家姐妹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顾嫣然道:“六姐可看到了,那就是兄长挂在心里的人,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可那次我去金家时就看出来了,否则,凭那个金子烽的市侩模样,他怎会看得上,还不就是不知何时看上人家的妹子了。”
顾解语道:“那位金三爷也没有你说得这般不堪吧,金家出身是差了些,但这位金五小姐却是秀外慧中,可惜了。”
顾嫣然笑道:“是啊,生得再好又有何用,给咱们顾家做妾也是不够资格,那日从金家西府出来,我便让人打听了,她的生母便是先前......”
顾解语听完俏脸勃然变色,道:“都是金家,这西府怎么这般不堪,我见过金家东府的大少奶奶陈氏,端的是山青水碧的人物,还以为这东西两府是一家子,没什么两样。如此看来,就如你说的,兄长万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我去和大姐说去,让大姐管管他。”(未完待续。。)
第一一二章 打探(三更)
从顾家园子出来,玲珑对金子烽道:“过了中秋我便要去东府跟着大堂嫂学习了,虽说父亲已和大伯母把事情定下来了,但于情于理,我也应亲自道谢,若是兄长与我同去,大堂兄和大堂嫂也更加有面子。”
金子烽也有此意,原是想借着中秋去送礼时和金子焰当面道谢,缓和两房日渐紧张的关系。他不是自视清高的金敏,也不是妇人之见的宋秀珠,东府的人脉越来越广,他不想放弃这么好的资源。
听玲珑这么说,他在心里暗赞,难怪许家和韩家都嫌金媛摆不上台面,玲珑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岂是金媛那个妾生的能够相提并论的。
他欣然道:“为兄正有此意,此刻天色还早,不如咱们到大伯母那里讨顿饭吃。”
玲珑也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在白天出门了,从西岭回来后,她就只有月黑风高时,换上夜行衣到外面走走了。
顾家庄子虽美,顾氏姐妹又是大方得体,可这些都比不上能到东府做客更让她欣喜。
金子烽也感觉到玲珑的喜悦,不由皱眉,玲珑看着沉稳有度,可还是小孩心性。方才顾锦之设宴挽留,他不过假意婉拒,玲珑便顺着他的话说要急着回府,弄得他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推掉顾锦之的好意。
这会子说起去东府,她反而来了精神。毕竟年龄小,还没有开窍,顾锦之要人有人。要家世有家世,她却毫无留恋之色,倒想来走亲戚。
金子烽原是想探探玲珑的心思,对于许家和顾家,她更看中哪一个,自己也好循序善诱。
许家和顾家又都是要面子的,虽说婚姻大事由长辈做主,但若真是她死拗着不嫁,这两家无论哪一个都会打退堂鼓,谁也不想落个逼婚的名头。
可现在看来。她好像浑然不觉。顾锦之炽热的目光,连他都能感觉到了,玲珑就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人家。
金子烽吩咐身边的小厮扶栏:“你去玉酒坊订上几坛玉梨白,让他们给东府送过去。快些去吧。”
他又问玲珑:“珑姐儿你还要给大伯母和那边的嫂子和妹妹们带点东西吗?”
玲珑笑道:“我还小呢。就是一副肩膀顶张嘴过去。”
金子烽愣了愣。玲珑倒像是与他亲近了。
兄妹两人还是头回一起来东府,大老爷金赦这几年醉心佛学,外面的生意全都交给聂氏和两个嫡子。他在府里建了佛堂,每日就是诵经念佛。
聂氏还在铺子里,听说侄儿和侄女来了,金大老爷难得的从佛堂里出来,问了问金子烽的制艺,可他自己连乡试都没有考过,对于已是秀才的金子烽,自是没什么可问的,便又改口问起游学时的情形。
说了一会儿话儿,金赦这才想起玲珑是来向陈氏道谢的,便道:“我们爷俩说的话,你小姑娘也不喜听,到后宅去找你大堂嫂去吧。”
玲珑这才笑着施礼退出去,出门时,正遇到二堂兄金子焕,金子焕道:“见过聂林氏了,可还满意?”
玲珑道:“我已经交给她一样差事,前两日来回过话,做得甚是妥贴,我正要谢谢二堂兄帮我找了这么稳妥的人。”
金子焕打个哈哈:“那是我母亲的人,我不过是借花献佛,你要谢就谢我母亲去。”
说着,他看看四周,低声道:“五妹妹,借一步说话。”
玲珑见他有话似是不想被人听了去,便随他来到庑廊下,廊下挂了几只铜鎏金掐丝珐琅鸟笼,里面养着画眉和芙蓉,叫声委婉悠长,悦耳轻脆。
“二堂兄,出了何事?”玲珑问道。
“我这里听来消息,说是最近有人在打听金家西府的嫡小姐,三叔只有五妹妹你一个嫡女,那打听的就是你了。”
玲珑蹙眉:“二堂兄可知是何人打听?”
金子焕道:“就是这个打听消息的人才是奇怪,我让人仔细问过,竟是镇国公府的七小姐。”
玲珑暗想,那个顾七小姐顾嫣然看上去有几分强势,倒也是个有心计的。算算日子,想来是那次她在金家西府初次见了自己,便就让人去打听了。
不会是顾锦之吩咐她去做的,只能是顾嫣然自己主动打听。
顾锦之的脾气,这种事哪会劳烦妹妹去做,他有的是办法打听到金家的事,怎会让顾嫣然这个闺阁女子去做呢。
她微笑道:“前几日顾七小姐曾来西府小坐,与我浅聊,可能是觉得好奇,这才打听的吧,二堂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金子焕笑道:“难怪琅姐儿总是夸你,果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先前我还担心你跳起脚来呢。”
玲珑道:“跳进来又有何用,也不能掩了别人的嘴,再说有些事想遮也不遮不住,越是遮掩别人越是好奇,还不如大大方方摆在那里。”
金子焕大笑:“你这份气度连二堂兄也要甘拜下风,倒是二堂兄大惊小怪了。“
玲珑素知这位二哥最是洒脱,却又忠厚仁义,她莞尔:“二堂兄别自谦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还是要告诉我一声,你在外头耳聪目明,别让我在家里两眼一抹黑。”
告辞了金子焕,玲珑带着杏雨和浣翠去后宅见陈氏,琳琅又去庄子了,要明日才回来。
陈氏闺名陈瑾,双十年华,听说玲珑进府了,正在暖阁里等着。她穿件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配着月白的挑线裙,乌黑的长发搀了近香髻,戴了两朵蜜蜡石簪花。
玲珑从未和这位大堂嫂单独相处过,也只是在聂氏身边见过几次。她之所以说要跟着陈氏学习,就是为了能够时时从府里出来,打着来东府的名义,可以去做很多她想做的事。
陈氏坐在炕桌前,看到玲珑来了,起身拉她坐到大炕上,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过了中秋才来,都是亲戚,哪用这些礼数。”
玲珑站起身来,曲膝给陈氏行了福礼:“妹妹蠢笨,以后要劳烦大堂嫂别嫌弃我。”
陈氏抿嘴笑:“琅姐儿就要嫁了,府里要忙上一阵子,你就跟着我自己看着,等我忙完琅姐儿的亲事再慢慢教你。”
这位大堂嫂言谈举止都让人觉得舒服,跟在身边看,远比只用耳朵听更能学到东西。玲珑原本也只是把来学习当成借口,这会儿倒真的想跟着陈氏学学了。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一一三章 怪人(一更)
大伯母聂氏回来了,陈氏带了玲珑一起到朝云阁给聂氏请安。
玲珑刚走进朝云阁,就见聂林氏正和朝云阁的管事婆子郑嬷嬷在庑廊里说话,看到陈氏和玲珑走过来,二人恭敬行礼。
聂氏看到玲珑来了,非常高兴,这会儿有金赦身边的小厮善行过来,说是大老爷留三爷和几位爷在水阁用膳,说是要好好喝一杯,不过来了。
聂氏就笑道:“他们爷们儿吃酒,咱们也吃,我这里有庄子里刚给送来的梅子酒。”
玲珑问道:“我没及笄,也能吃酒吗?”
陈氏就微笑着对她说:“这是咱们庄子里自酿的,和外面的梅子酒不同,虽是叫酒,却酒香微薄,酸酸甜甜的,消食健胃。”
聂氏让人把晚膳摆到暖阁里,暖阁里镶了琉璃窗,壁上有淡彩贴落,阁内摆了七八盆名种的菊花,个个都是碗口大的肥硕花朵,清香阵阵,令人精神为之一阵。
透过打开的窗子,玲珑看到聂林氏还在庑廊下站着,倒是不见郑嬷嬷,玲珑心里一动,趁着陈氏正向聂氏说着府里的几项开销,她便溜了出去。
聂林氏果然是在等着她,看到她过来连忙施礼:“还以为要等五小姐用了膳才能和您说上话。”
前两日聂林氏打发丫鬟宝娟去过西府,把两张单子交给她过目,玲珑略微修改过让宝娟带回来。
玲珑便问她那件事办得如何了,聂林氏道:“都按您后来改过的置办齐了。原是想明日媳妇自己去趟西府,把这事和您定下来,就让那些铺子去送货布置了。正巧今日大太太让我跟着一起回来,没想您也在东府。”
玲珑心想,哪有这么巧,分明是大伯母听到府里带信知道她来了,特意带着聂林氏一起回来。
她又叮嘱几句,对聂林氏道:“明日我让杏雨过去,你让那些铺子们送货就是了。”
石二也说过,除了最后一进院子不让人进去。前面四进随她折腾。快些把这件事办妥,免得那家伙以为她贪污了银子。
银子当然要赚,但事情也要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回到暖阁时,聂林氏让她坐在身边。淡淡问道:“可还妥贴?”
玲珑知道她问的是聂林氏。便起身谢过:“侄女谢过大伯母借给我这么稳妥的人。”
聂氏拉她坐下。对陈氏道:“琅姐儿不在,这府里都显得清冷了,五丫头这一来。就又热闹起来。“
过了中秋,琳琅也要嫁了,玲珑知道大伯母舍不得最小的女儿。
正在这时,十几个丫鬟和乳娘带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进来。男孩子一个七八岁,另一个男孩和两个女孩都是三四岁模样。
玲珑认识其中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是陈氏的子女,七八岁的男孩是金家长房长孙,乳名兰哥儿的金广晟,女孩是他妹妹惠姐儿。他们常由乳娘带着到春晖堂请安,玲珑见过几次。
她问聂氏:“那两个小的是大姐姐家的龙凤胎吧。”
聂氏笑道:“就是他们,这几日在我这里住着,明日就回去过节了。”
玲珑口中的大姐姐,就是金家大姑奶奶金璇玑,她的夫君董廉是临江候的侄儿,现在金吾卫里任镇抚,从五品。
金璇玑嫁到董家,次年便生下这对龙凤胎,如今已经四岁。
聂氏让乳娘带两个孩子过来叫人,男孩叫董楠,女孩叫董檀,都是玉雪可爱,眉清目秀。
玲珑看着喜欢,摘了身上的荷包送给董檀,却没有东西给董楠,就问聂氏:“......我没带见面礼。”
聂氏哈哈大笑,对陈氏道:“你看这才多大的人儿,也学着大人给小辈见面礼了,你又不知道他们在这里,没带东西也不怪你。他正在学写字,你下次带几支羊毫给他。”
董檀拿了荷包去给表哥表姐看,又翻出里面还有青梅子和桂圆干,兰哥儿和惠姐儿跑过来,道:“我们也要装零嘴儿的荷包,五姑姑再来时,给我们带过来。”
陈氏笑着斥道:“哪有和长辈自己要东西的,还有兰哥儿,你男孩子要零嘴儿做甚?”
玲珑却已答应:“好啊,那就不给兰哥儿放零嘴儿了,放点别的。”
酒菜都已端上来,众人落座,庄里自酿的梅子酒果然只有酸味甜味却没有酒香,玲珑喝了三盏。聂氏见她喜欢,让郑嬷嬷给她带一坛子回去。
“这酒除了我和你大堂嫂,她们谁都不喜欢,琅姐儿还嫌酸呢,你倒是和我们娘俩儿对口味。”
见她这么说,玲珑不再推辞,她们用完晚膳,金赦那边还没有散席。
聂氏让人去请,过不多时,金子焰、金子焕和金子烽三人一起过来。
“都没喝多,父亲又去念经了。”
众人闻言都笑,全都知道大老爷金赦只念经却从不忌荤,酒也不少喝,倒没见过这样修佛的人。
玲珑和金子烽赶在宵禁之前回到西府,一回去,就听说焦氏让婆子给送来了过节戴的宫花,玲珑的是大红绉纱镶宝石芯子,丫鬟们的都是红绒花。
几个丫鬟你给我戴,我给你戴,闹个不停。浣翠就说,如果流朱和沁绯也在就好了,四碗水四朵大红花。
杏雨给她使眼色,不让她再说,担心玲珑想念冯氏又会难过,过节了,却只能让冯氏在庄子里孤苦伶仃。
玲珑却不在意,又给她们几个每人一两银子的过节赏赐,让杏雨把阿根嫂、流朱、沁绯的那份先替她们收着,见到她们时再给。
几个丫鬟欢天喜地,就像提前过节一样。
走到外头,春份问浣翠:“都说咱们五小姐在府里不得宠,拿的是和三小姐七小姐一样的香粉钱,又没有娘亲添补,可我看五小姐出手大方,咱们得的赏赐比起别的屋里,一点也不少。”
浣翠瞪她一眼,道:“有钱拿你还问三问四的,那下回我和小姐说,把你的赏钱免了。”
春份吓得连忙住嘴,跑到一边去了。
过后,浣翠把这件事告诉了玲珑:“小丫头多嘴多舌,倒也没啥,我说怕是有人借了她的嘴来打听。”
玲珑没有说话,却把这事记下了。
次日,她让杏雨拿了钥匙,去石二的宅子监工,到了快宵禁时,杏雨才回来,明明是中秋了,她却累得一身汗味。
玲珑笑道:“你去跟着搬家什了?”
杏雨满脸苦相:“原本我就是按小姐吩咐的坐在庑廊里喝着茶水做监工,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家伙,问我是干嘛的,我说奉我家主子的吩咐在这里看着搬东西,结果他就说他是我家主子的长辈,这监工的事让他来,我不信,他就掏出个荷包给我看,那荷包上绣着小鸡啄米,可不真是小姐您的物件儿啊,吓得我不敢再问,只能听他吩咐。他指挥着我一会儿去擦桌子,一会儿去给那几棵半死不活的树去浇水,那些送东西的,把东西放下摆好就走了,他却让我把四进院子全都擦洗干净才行,还说今天干不完,明天接着干。”
玲珑听得张大了嘴,问道:“那人长什么样,是不是面无表情的?”
“是啊,长得倒也不丑,就是那张脸怪怪的,像是不会动。原来您真的认识他啊,我这回来的路上还在寻思,我该不会是让他给蒙了吧,可又一想,他或许还真是您的长辈,要不怎么您的物件儿在他那里?”
玲珑莞尔,杏雨竟然觉得石二的假脸并不丑,可她怎么就觉得他每一张脸全都丑得不能再丑啊。
“他没说错,他确是我的长辈,明日你再去时见到他就说,这活儿不能白干,和他多要一份工钱。”
“那他会给吗?”杏雨今天在石二手里吃了苦头,想起明天还要再面对那个讨厌的人,就直怵头。
玲珑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儿:“他那人最爱面子,你和他要,他肯定给你。”
杏雨半信半疑,可第二天回来时,却是眉开眼笑,从怀里掏出枚银元宝,足有十两。
“小姐,我按您说的找他要工钱,他给了这个,我原本不敢拿,可他把这个扔到石桌上就进了后院,我怕银子扔在那里丢了,就拿上了。要不您替我收着吧。”
玲珑哈哈大笑,石二果然大方,她道:“你给他辛辛苦苦干了两天活儿,我都舍不得让你干这些粗重事,这银子是你该拿的,自己留着,以后嫁人了,这都是你的体己钱。”
听小姐说要让她嫁人,别的丫鬟会脸红,杏雨却撅了嘴:“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直跟着小姐,以后等到小姐嫁到许家,许家人若是敢欺负小姐,我就和他们拼命。”
说完,又觉得不妥,忙道:“小姐还在意,是婢子说错了话,许家是读书人,他们怎会欺负小姐呢,可是若是真有人欺负小姐,我一定不答应。”
玲珑心里道,她和许家的亲事其实还八字没有一撇,现在哥哥又有了别的心思,这门亲事还不知道会如何。
一一一一
听从几次基友的意见,把更新由前几天的每日三更,每更两千字,改成每日两更,每更三千字。字数是不变的,不是作者君偷懒啊。更新时间是上午十点和晚八点,亲们,不见不散。
对了,你们怎么都不爱说话啊,有时候我都在想,究竟有人在看书吗?你们有什么想法,请一定告诉我。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一一四章 比邻(二更)
金老太太住在西府,临近中秋,陆陆续续便有亲戚们过来给金老太太送节礼、请安。
到了中秋节的前一日,二老爷金政的长子金家四爷金子烨带着妹妹九小姐珊瑚到了。
金老太太有两年没有见过金子烨了,很是高兴,让把芝兰轩收拾出来,给他们暂住。芝兰轩紧挨春晖堂,三进的院落,与春晖堂仅隔了一条修竹小径。
金子烨比玲珑大一岁。前两年玲珑见到他时,他还只到玲珑的肩膀,现在已比她高了半头。
金珊瑚七岁,和金妤同年,比金妤小两个月,今年刚和鸿胪寺左少卿秦重芳的幼子秦路定了亲事。
到了下午时,焦氏的三个女儿也到了,这让金老太太有些不快。
原因是焦氏曾经和金老太太提过,想给三个女儿在京城找婆家,金老太太心里有些硌应,是以一直没有提出接三个孙女过来的事。
金春和焦氏摆明就是想要利用金敏在京城的关系。金春是庶出,金老太太原本是赏他一口饭吃便行了,却因为焦氏娘家哥哥的关系,给了他们七八间铺子,如今又想把女儿们嫁来京城,显然就是看中京城的花花世界,想在京城立住脚根。
这会儿,金春和焦氏趁着过节的机会,连个招呼都没打,便把三个女儿送过来了,行李就是两三车,分明就是准备长住了。
金禄家的很是为难,小心翼翼问金老太太:“把二小姐、六小姐、八小姐安置在春晖堂吧。婢子看还有个跨院也空着。”
“她们也配!”金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金禄家的更为难了,若是让她们住到芝兰轩去,金子烨已经十三岁了,而二小姐金嫦、六小姐金婉都已不小了,让他们住在一处是有不妥。
她只好出去找宋秀珠商量,宋秀珠就让把容园的另一处跨院收拾出来,给她们姐妹住下。
还没等收拾院子的人过去,这件事就传到焦氏耳朵里了,气得她在屋子破口大骂,吓得丫鬟小钏连忙把窗子关了。西府虽然不如金家老宅和东府气派。可也有七八个院落。眼下空着三个。金老太太让二房的儿女住进芝兰轩,却把自己的女儿们打发到容园去。
那容园是什么地方,住过疯子的地方,金家五爷金子炜就是死在那里。
焦氏立刻去找金老太太:“母亲。这府里都说。先前容园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是得了那个疯病。死的死疯的疯,三个姐儿住进去,怕是不好吧。”
金老太太冷哼一声:“五丫头不是一直在那里住着。我看她非但没事,还精神着呢,她院子里的那些人也个个硬朗着,你听那些人胡说什么,五丫头没事,偏就你的孩子有事了。”
焦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回到自己屋里,破口大骂。把贴身丫鬟小钏吓得连忙关上窗子。
“四太太,咱别生气,为这个不值得,忍一忍就过去了,待日后姐儿嫁进高门大户,看谁还敢慢怠了。您没见五小姐原本连件能见人的头面都没有,听说许家中秋后就来正式提亲,您瞧瞧这些日子,又是缝衣裳又是添首饰,就连香粉钱也涨到十两。咱们二小姐哪点不比她强,无论如何她也是金家四老爷的嫡长女,那个三小姐还想着抢五小姐的亲事呢,和咱二小姐比起来,她个小娘儿生的算个屁。”
焦氏这才顺下气来,让最小的女儿金娴和她一起住在春晖堂,金嫦和金婉住到宋秀珠安排的跨院去。她就不信了,让金娴和她同住一间屋子,金老太太还要把个七岁的小孙女轰出去不成。
容园当年是西府大太太冯氏住的,在碧桐院尚翻盖扩建之前,就是西府里最大的园子。带着四个跨院,玲珑住的是其中最大的一个,以前仅隔一道月亮门,冯氏疯了以后,这道月亮门便被堵了,但其他三个跨院却仍然有月亮门直通冯氏的大院子,出去进来,都要走容园的大门。
玲珑正在给二堂兄绣屏风,杏雨笑嘻嘻地进来,绘声绘色把四房的两位小姐要住进容园的事说了。
玲珑也忍不住笑出来,金嫦和金婉没少欺负她,想不到来了京城,竟然做了邻居。
“小姐,要不我晚上装鬼吓吓她们。”金嫦和金婉欺负玲珑时,杏雨都会护着玲珑,结果每次都要跟着玲珑一起倒霉。
玲珑笑道:“不用装鬼,都说住在容园的人不死也疯,她们这会子怕是早就吓得半死,哪用再辛苦你去装啊。”
她又道:“你让两个婆子过去,帮着二姐姐和六妹妹收拾收拾,等到收拾好了,我再过去看看,容园里好不容易有邻居,咱们要尽尽地主之谊。”
杏雨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过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笑得捂着肚子。
“二小姐叉着腰,正站在那里骂呢,六小姐死活不肯过去,被二小姐的几个丫鬟硬拉进去的,她使劲拉着门框,把指甲都给折断了。”
二小姐金嫦十六岁,早就过了订亲的年纪,可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一是因为父亲金春不是金家正儿八经的爷,二来也是她们母女心气很高,总想像金家其他女儿那样,嫁进官宦人家,一来二去,金嫦的亲事便蹉跎下来。
六小姐金婉和玲珑同年,只比玲珑小一个月。玲珑刚到老宅时只有四岁,金婉就问金嫦:“五姐姐的绣鞋上都镶着珍珠,我们的绣鞋为何没有。”
金嫦不信,金婉就拉着她去看,看到不但玲珑的绣鞋上镶着玲珑,而且用的发卡要么是金的要么也是镶珍珠的。
她们便哭着去找娘亲,也要玲珑那些东西。焦氏素来宠着闺女,又知道冯氏的事,便到金老太太面前说,把玲珑交给她来教养。
金老太太心疼刚出生不久的嫡孙子被冯氏杀死,又见玲珑的容貌全都像了冯氏,本就有气,见焦氏自己请缨要教养玲珑,虽然也猜到焦氏是想在金敏面前讨个人情,捞些好处,可也没有拒绝,把四岁的玲珑交给了焦氏,从此不闻不问。
焦氏见玲珑只带着个五岁的杏雨,身边竟连个懂事的婆子都没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玲珑的东西全都拿过来,其中就包括金嫦和金婉眼馋的镶珍珠的绣鞋和那堆发卡。
金婉和玲珑同龄,玲珑的绣鞋她穿着正合适,次日便穿着玲珑的绣鞋到处显摆,杏雨看到了告诉玲珑,主仆二人一个四岁一个五岁,手拉手去找金婉要鞋子,金嫦和金婉带着金家其他房的几个堂姐堂妹,把玲珑和杏雨打得鼻子出血。
焦氏知道这件事后,假装不知,只让自己屋里的婆子拿了点药过去,又叮嘱谁也不许把这事说出去。
那是金嫦和金婉第一次欺负玲珑,原本她们也很害怕,可是母亲不但没有骂她们,还任由她们到管事婆子那里拿玲珑的物件到处显摆。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玲珑和杏雨在她们眼里就像刀板上的肉,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后来从大人嘴里得知三伯母是个疯子,她们就更兴奋了,远远看到玲珑,她们就怂恿着其他孩子喊小疯子,朝着玲珑扔石子。
玲珑在老宅八年,就被她们欺负了八年,就连一年前大病一场,也是拜她们姐妹所赐。那次玲珑病得很重,眼看就要死了,她们这才害怕,把那晚让人把玲珑关到大门外淋了整夜雨的事告诉了焦氏。
焦氏一听,立刻就找了借口,把那晚的门子和知道的人全都换了,她帮着金老太太打理老宅中馈,换上几个人轻而易举。
谁也没想到玲珑不但没死,而且因祸得福,竟让她记起了前生的事。
现在金嫦和金婉竟然大老远地从江苏来到京城,又和玲珑做了邻居,倒也真是有缘份。
那天玲珑很高兴,吃了三碗饭,把一旁侍候的浣翠和喜儿都看呆了。
一一一一
对不起,今天晚了,明天准时。(未完待续。。)
第一一五章 梅菜月饼(一更)
宋秀珠原以为东府会像当日金老太太进京时那样,兴师动众来接金老太太去那边过节,长幼有分,让老母亲在兄弟府里过节,有失体统。
可没想到,聂氏非但没有派人来接,反在中秋那日,一大早就出动几架马车,拖家带小,齐齐来到西府,陪金老太太过节。至于接金老太太的事,聂氏提都没提。
请神容易送神难,宋秀珠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正涵意了。
自从冯氏病了,这些年来,她过得太顺畅了,以致于被聂氏和玲珑稍一折腾,但自乱阵脚,自作聪明,接来了金老太太,虽说明眼人都知道,金老太太不会在京城长住,但让她没想到的就是柳玉儿和焦氏也来了。
以往她和焦氏关系甚好,玲珑养在焦氏身边,她便借此常给焦氏好处,焦氏拿了好处,便依照她的暗示,对玲珑“严加管教”。
就连这次接金老太太进京,宋秀珠也和焦氏通过气。焦氏劝了金老太太来京城,老宅的钥匙便落到焦氏手里,钥匙一旦给出去,金老太太回到吴中,也不好再收回来,焦氏等了多年的,掌家之权眼看就要得到。
可谁能料到,金老太太的确来京城了,却死攥着钥匙谁也没给,还把老宅交给二房,不但把焦氏带来,也让柳玉儿在西府登堂入室。
焦氏荤素不忌,拿了宋秀珠好处,照样在宋秀珠背后挑拨离间,这会儿又把三个女儿接过来。摆明就是要赖在这里了。
“当年老太爷在世时,怎就给四爷说了这样一门亲事,那宋家在长洲也是地痞无赖,若不是她兄长不要脸面拜了李公公当干爹,她家也不过就是给人讨债跑腿使横的主儿。“
宋秀珠气归气,可还是换上妃色蔷薇缠枝纹妆花褙子,满面春风,去春晖堂给金老太太忙活过节的事。
好在还有一件能让宋秀珠高兴的事,临近中秋,金老太太终于下令把金媛放出来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金媛的胆子小了许多。乖乖跟在宋秀珠身后。她身边的人有的被送到庄子了,还有的被嫁出去,就连最亲近的王嬷嬷和木兰也被打发到离京城很远的庄子里。身边的人都是新换的,全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像先前的人一样。落个带坏小姐的名头,被发落出去。
金媛的禁足被解除了三日,她想到园子里走走。丫鬟婆子们都要先问过宋秀珠,才敢陪她出来。
今日过节,府里很热闹,她原是想换上新缝的那身桃红绣黄色芙蓉花的褙子,杨嬷嬷问过宋秀珠后,给她换上的是件湖蓝的提花褙子。
来到春晖堂,就看到玲珑已经先到了,身上是鹅黄缀珍珠绣柿蒂纹的妆花褙子,粉红的马面裙,梳着单螺髻,头上只戴了两支珠钗,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愣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金媛心里有气,对杨嬷嬷道:“谁让你去问过我娘亲了,给我弄了这身打扮,丑死了。”
杨嬷嬷也伺候了金媛一阵子,知道这位三小姐不好相与,任由她数落,只是提醒她小点声音,莫让人听到。
若是以前,金媛才不怕被人听到,可现在不行,她可不想第三次被禁足。
她垂头丧气,跟在宋秀珠身边,可偏又看到金妤正和玲珑、琳琅说话,她对宋秀珠道:“妤姐儿怎么这样不懂事,您管管她。”
宋秀珠看了一眼,又看看春晖堂的女眷们,不但没让人去叫金妤过来,反而对金媛道:“你若是不想理玲珑,就去找你四叔家的三位姐妹,不要总跟着我,让人看到,传扬出去,影响你的闺誉。”
宋秀珠说完,便带着几个丫鬟去灶上查看了,把女媛留在春晖堂里。
金媛跺跺脚,嘟哝道:“我娘这是给吓破胆了,都不敢让我跟在她身边,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杨嬷嬷吓得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咱家老太太、东府大太太、就连表姨太太和老太太娘家的亲戚长辈都在这里,您出出进进总和宋太太在一起,会让人以为您是跟着姨娘长大的,传出去对您不好。”
“可我以前也是跟着娘亲的,也不用这样躲躲藏藏。”她就是想不明白,这也不过一个多月,她从望荷园出来,这府里怎么就像换了一个地方。
不是换了地方,而是换了掌家的人。
杨嬷嬷心里暗自盘算,她眼下虽是望荷园的管事婆子,可这三小姐就不是明白人,跟着她迟早也会像王嬷嬷那样,被发配到庄子里去,还不如早些找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晚上,热闹一天的西府终于平静下来,玲珑摘下过节戴的绉纱宫花,脱下身上的衣裳,换上夜行衣,提上食盒,悄悄溜出府过。
她来到浚仪街,看到门上挂着锁头,便失望地皱起眉头,用钥匙开了门,一直来到第四进院子里,坐在庑廊下的美人靠上,抬头看着暗蓝星空上的那轮明月。
她原是想求石二带她去看母亲的,今日是中秋,她舍不得母亲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庄子里。
前两日杏雨在这里见过他,玲珑知道他回到京城了,还以为今天他一定会在。
没有石二的腰牌,她是不能在夜晚出城的。
母亲精神好的时候,会记起以前的事,记得小时候的哥哥和她,也会记起刚出生的弟弟。
自从她回到京城,母亲再也没有见过她。
母亲思念儿女的时候,会否还是坐到兔子窝那里,抱着兔儿唱儿歌。
玲珑想着想着,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大晚上的,我还以闹鬼了。”
耳边蓦然响起一个声音,把玲珑吓得肩膀颤了一下,然后她便看到石二那张面无表情的假脸。
石二也是这样,悄没声息,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种情觉似曾相识,玲珑没来得及多想,便见石二已经打开那只黑色描金八宝食盒,听石二道:“你倒是孝顺,给师父送月饼来了,傻孩子,师父只是刚巧走开了,别哭了。”
说着,他便从食盒里拈起月饼,咬了一口:“这是什么馅儿,怪怪的。”
这是我给母亲带的月饼,不是给你吃的!
玲珑没好气:“梅干菜鲜肉的,你不爱吃就别吃。”
石二慢慢咀嚼,好不容易才咽下去,问玲珑:“你这是从哪家铺子买的,真难吃,下次不要光顾了。”
玲珑气得把食盒盖起来,对他道:“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是做给我娘吃的,不是给你的!”
石二愣住,像是有些尴尬,把手里的月饼又吃一口,干笑两声:“乍一吃很难吃,多吃几口倒也能入口。”
“这月饼我尝了,很好吃的,是你吃不惯我们苏州月饼,少见多怪!”玲珑不领情,上半身趴在食盒上面,防止石二再去拿月饼。
“算了,为师不和你争,原来你不是来孝敬师父的,是想让我带你出城给你娘送月饼,你这个徒弟倒真是省心,除了利用师父,什么都不用做。”
玲珑被石二说得也有些愧疚,指指院子,又指指屋子:“你看,这院子、还有屋里的摆设,都是我找人给你布置的,就连你支使的丫鬟,也是我让她来的。”
石二冷笑:“那是我付了工钱的,你从中也赚了不少吧。”
玲珑不觉惭愧,挺直脖子:“近来你没开工,连带着我也没钱分,不在这上头赚点小钱花花,你让我喝西北风啊。”
石二显然已经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理论,对玲珑道:“你还想去给你娘送月饼吗?”
玲珑眼睛亮起来:“当然想了。”
“走吧,为师要去的地方,也在那附近。”石二说着便走出庑廊,玲珑大喜,连忙跟上。(未完待续。。)
第一一六章 死士(二更)
大武帝京,街道都用青石铺就,马蹄踏过,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
玲珑坐在石二背后,紧紧抱着那只食盒,快要出城时,黑子放慢脚步,玲珑这才问道:“师父,你没有亲人了吗?”
今天是中秋,阖家团圆,西岭庄子里孤单的冯氏亦有女儿去给她送月饼,而石二,却像是没有家似的。
石二怔了怔,勒住缰绳,转过身来。他的假脸被皎洁的月光映得一片惨白。
“谁说的,我是担心有个小贼惦记我屋里的东西,这才过来看看,你果然在那里。”
小贼是谁,心知肚明。
玲珑抬头看天:“......师父,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石二的嘴角动了动,目光中带着几分兴味。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有十几匹马。这是大武帝京,而此时,已经宵禁。别说如他们师徒这般策马疾驰,就是走路的行人也难得看到。
可是来的却有十几骑,马上乘客都着黑衣,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个年轻女子。
这女子二十四五的年纪,脂粉未施却艳若桃李。看到石二和玲珑,十几人全部翻身下马,正要施礼,石二冷冷道:“免了。”
有意无意,他伸出手臂,将藏在身后的玲珑摁在腰际,似是不想让这些人看到她。
玲珑很好奇,可也知道这可能是她不该看的。她只好支起耳朵,听那女子说道:“......刚收到消息。锦衣卫去了福建,这个时候您万不能出城。”
玲珑的脸紧贴在石二腰间,她还是第一次和异性这样接近,可能是因为这是师父,她没有抵触,也没觉任何不妥。石二腰肢精瘦,没有一丝赘肉。但那女子的话音未落,她感到石二的身子微微一震。
玲珑只是闺阁少女,对大武政事并不了解,但却也知道那女子口中的锦衣卫去福建是怎么回事。朝廷出动锦衣卫。当然不是让他们去游山玩水。锦衣卫是去福建拿人的。
那是石二的亲人吗?
就在方才。玲珑还以为石二只是江湖浪子,孤家寡人,现在看来,他的出身并不简单。只看这十几人下马的动作。个个身手敏健。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而那个女子,容貌妍丽,却无娇柔之态。反如一柄出鞘利刃,随时能取人性命。
前世,玲珑见过这样的人,他们被从小豢养,接受非人的训练,隐忍,冷酷。
他们是死士,随时能为主人奉献生命。
石二,就是他们的主人吗?
周围的空气似是凝固了,八月的夜晚,却让人从背脊冒起阵阵冷意。
玲珑听到石二说道:“徒儿,为师不能送你去见你娘了,你先回去。”
“师父......”玲珑迟疑,她就这样走了,好像挺没有道义。
“听话,为师忙过这阵,会去找你。”说完,他拎起玲珑的衣领将她从马上扔了下来。
玲珑顺手把颈间的黑巾拉起遮住脸面,看都没看那些死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女子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朝身边一人打个眼色,那人转身便要跟上,石二一声暴喝:“你们眼里还有我吗?那是我徒弟,让他走!”
女子恻然,还想再说,石二已掉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而去,女子和其他人急忙上马,追了出去。
玲珑回到自己的卧房,却没有看到杏雨,往常这丫头无论多晚都会等着她。她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换了件月白绫子小袄,翡翠绿的素缎裙子,喊了两声,却不见有人。
她蹙起眉头,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回来时她是跳的窗子,这会儿撩开淡紫色海棠花开帘子,走出厢房,来到庑廊下。
院子不大,点着几盏福字灯笼,把院内照得通明。
只见七八个丫鬟,有的贴着门,有的贴着墙,都在侧耳倾听。
而玲珑也听到了,一墙之隔,正传来哭声和谩骂声,骂声尖利,那是二堂姐金嫦的声音,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就是金婉。
从外面回来,玲珑心情有些沉重,可这时却不由莞尔,原来自己的这几个丫头,全都跑出来听墙角了。
她用力咳嗽两声,杏雨和浣翠看到她,连忙红着脸小跑着过来,那几个小的,依旧浑然不觉,贴着墙听得上瘾。
浣翠看到忙喊:“一个个不长眼的,还不快该干啥干啥去。”
小丫头们这才看到五小姐站在廊下,吓得匆忙曲膝行礼,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
“小姐,大家就是觉得好玩,只是听听,不会乱嚼舌根子。”杏雨忙着解释。
玲珑倒不在意她们偷听,当主子的不知避讳,闹得鸡鸣狗跳,就不要怕传出去。可是她们都是她的人,她不想让这些小丫头养成这些坏毛病。
“不管有没有嚼舌根子,以后这种风气使不得,你们两个大的都警醒着,过了中秋就有管事婆子过来,你们自己不能以身作则,到时就会连累这些小的。”
那日金子烽去找过父亲,许家就要正式提亲了,再把玲珑和庶女一样,怕是许家也不答应。金敏觉得言之有理,原想让宋秀珠去办,又记起上次小厨房的事,不但弄得鸡犬不宁,还把聂氏给招惹了。金敏索性去春晖堂见了母亲,金老太太便打发焦氏和菊影去办。
衣裳头面、月例银子,这些全都好说,唯有这管事婆子却有些棘手。焦氏和菊影都是外来的,这府里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并不多,都知道四小姐不得宠,哪个有头有脸的嬷嬷也不愿意接下这个差事。
去问宋秀珠,她推说过节人手不够,待到过了中秋再找位嬷嬷过去,于是这管事婆子的事,便放到中秋之后了。
训斥完了,浣翠吩咐着小丫头们去烧热水,玲珑则把杏雨叫进内屋,问道:“她们又在闹些什么?”
杏雨被玲珑训得撅着嘴,听到玲珑这样问,噗哧一声笑出来:“小姐您猜猜?”
因为石二的事,玲珑没有心思和她逗闷子,便道:“不是为了穿戴用度就是因为吃住。”
杏雨吃惊:“小姐您怎么知道?”
玲珑端起茶盏,吹吹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口气淡淡的:“她们还能有什么事,从小到大,无非就是这些。”
杏雨想想也是,便笑道:“您记得不,今儿个东府大太太过来时,给几位小姐带了胭脂水粉和香膏子。”
玲珑放下茶盏,道:“就今天的事,我怎能不记得。那是大堂嫂和四姐姐亲手分派的,也有她们的份啊,那还吵闹什么?”
“那是因为小姐您拿到东西就用帕子盖了让喜儿先拿回来,没有让她们看到。晚上送走东府的太太小姐们,她们回来时,正好看到喜儿从小厨房里出来,二小姐就打发春燕过来问喜儿,大太太给四小姐的脂粉是什么样儿的。”
玲珑皱皱眉,她猜到大伯母最是重视嫡亲,给她和珊瑚的定会和给别人的不同,所以她才立刻就用帕子遮了,让喜儿拿回来。珊瑚的乳娘瞥见,也依样学样,用帕子盖住打发小丫头先拿回芝兰轩。
这本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做为嫡小姐,谁会去显摆这些,偏就是四房的姐妹们不但眼尖,心眼儿还窄。
“喜儿怎么说的?”玲珑原本有几分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反倒觉得这事挺有趣。
“喜儿说她也不知道,只看到是个番莲纹的掐丝珐琅盒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物件儿。”
玲珑素来知道喜儿机灵,这话说得也是恰到好处,没有告诉是什么,却也让人知道定是贵重东西。
“她们就是为了这个盒子吵闹起来了?”玲珑问道。
“是啊,她们收到的物件儿是装在红缎面锦盒里的,不说里面的物件儿,单是这盒子就差了高低。二小姐进了院子便骂了起来,还砰砰地摔东西,我便让白露过去告诉她,这院子里的物件儿都是登记上册的,摔坏哪个最好快去找来补上,让记帐婆子知道了告到老太太那里,怕是不好看。”
噗哧,玲珑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几个丫头,是越来越淘气了。
“白露这么一说,六小姐便哭了起来,二小姐就骂她没出息,让人吓吓就哭,还说老太太身边有四太太,别说是摔坏几样东西,就是天大的事也能给她们撑腰。”
玲珑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金嫦和金婉,都和金媛一样,委实是让她们的娘给养歪了。
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别说她们这一墙之隔的院子,就是金嫦她们自己身边,也有府里安排过去的婆子和丫鬟。
这是不是金家老宅,焦氏手脚并用,也堵不上这些人的嘴。
“不用管她们,就让她们闹吧,也该让她们吃吃苦头,长些记性,否则日后还不知要给她们收拾多少烂摊子。”
她拿起团扇,轻轻摇着,淡定自若。
杏雨不解:“小姐,要不我去和海棠姐姐说一声?”
玲珑这才想起已是中秋,早已不用团扇了,她放下扇子,对杏雨道:“不用你去说,明天一早,不但老太太知道了,就连宋太太也知道了。”
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一一七章 冒家小姐(一更)
果如玲珑所料,次日清晨,西府的女眷们到春晖堂晨昏定省,金老太太那双苍老却依然精亮的双眸狠狠剜了焦氏几眼,若非顾念有她娘家的亲戚还住在春晖堂,金老太太怕是能把焦氏骂个狗血喷头。
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金家是堂堂皇商,大武朝数一数二的巨富,千金小姐竟为了一盒胭脂水粉吵个不停,就是在吴县那样的小地方,这样的事也会成为笑柄,何况这里是京城。
焦氏暗恨两个女儿不省心,从春晖堂出来,便带了金嫦和金婉匆匆回到容园的跨院。
一进门,她便让人关上容园的大门,把金嫦和金婉好一顿训斥。可她们两个自幼被她纵容着,哪里听得进。反而问她:“凭什么玲珑能有,我们就没有,大伯母看人下饭,没把四房放在眼里。给我们姐妹的东西和给媛姐儿、妤姐儿的是一样的。”
即使西府里都称宋秀珠为宋太太,她也只是个姨娘,这个称呼早就在京城里的大户主母中成为笑话。焦氏是金春正妻,金嫦和金婉自认出身比宋秀珠的两个女儿要高上一筹。
她们这样问,换作识大体的母亲,必会将她们训斥一番,说清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偏就这个焦氏原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焦氏的父亲和兄长,在长洲原是给放印子钱的收帐,若是有人还不起,他们便找上门去揍上一通,甚至放火烧屋。有一次吃上官司。主家担心受牵连,给了焦家一笔堵口银子,焦家这才开了两间铺子。
官司了结后,得知吴县的金家正为庶子金春议亲,焦氏的兄长暗地里找机会让金春和自家妹子“偶遇”。
那时焦氏正是及笄之年,水灵俊俏,金春平日里又爱打着金家公子的旗号四处游荡,吴县的暗门子都是去惯了的,看到焦氏美貌便言辞轻浮,焦氏按兄长的叮嘱。和金春要了手里的扇子做为定情信物。约他几日后过来相会。
焦氏的兄长焦海拿着这扇子托了中间人去见金老太爷身边的管事,那管事见了这扇子,便是一头的冷汗,没敢告诉金老太爷。先去问了大爷金赦。金赦让人送去五百两纹银。想把扇子买回来。
焦海原本也没指望能将妹子嫁进金家,见金家出手这样爽快,立刻狮子大开口。不要银子,只要金家给妹子名份,否则就让妹子到金家门口的大树上自缢。
金赦原就是个没主意的,又不好将此事与聂氏商议,只好告诉了金老太太。
金老太太私底下打听了,知道焦家就是泼皮,这种事自是真的能够做得了出来,就是焦氏自己不上吊,焦海也能把妹子挂在金家大门口。
这个时候,焦海拿着那扇子四处显摆,说那是金家给的文定之物,弄得整个吴县街知巷闻。
好在金春不过是个庶子,娶了焦氏过门也就是赔上一笔彩礼银子。金老太爷得知后,也是无奈,让人把金春打得皮开肉绽,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金春和焦氏成亲时,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走路都是一瘸一拐。
在老宅时,金媛和金婉仗着焦氏偏袒,常常欺负玲珑。她们最看不得的,就是玲珑有的东西,她们没有。
听女儿们这样说,焦氏也是委屈。四爷虽是庶出,可她却是三媒六聘,金家大红花轿抬进门的,让自己女儿住在容园也就罢了,就连盒胭脂水粉也要分出三六九等。
金老太太原是想让焦氏管束女儿,可却变成了母女三人的诉苦大会,可这会儿她娘家的亲戚都还没走,她发落儿媳和孙女只会惹人笑话。
金老太太气得不成,让宋秀珠立刻找两个厉害的管事嬷嬷去容园,一个放到金嫦和金婉屋里,另一个放到玲珑那里。有了管事嬷嬷,不但能管着那些不懂事的丫鬟婆子,也能约束着自家小姐。
这个时候,玲珑让人叫了聂林氏过来,问了些生意上的事,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道福建那边的官宦,可有谁有家眷在京城的?”
聂林氏跟在聂氏身边,不但出入宫闱,对京城的官宦人家也很熟悉,她想了想,道:“别的官宦我一时记不起,但景安候府却是在京城。景安候冒达明四年前被授福建总督一职,加都察院都御史,他和两位公子便是在福建,只留世子和家中女眷在京城。”
玲珑对这些事所知甚少,她又问:“那冒家被派往福建,可是要抗倭?”
聂林氏不知金五小姐为何问起冒家的事,但这位小姐年龄不大,却是通透慧达,她也就言无不尽。
“福建常有倭人作乱,朝廷设福建总督便是督办延海,抵抗倭人。勋贵之中,能像冒家这样手握重权的寥寥无几。冒家盛宠几代,这一代才略见微势,直到十几年前万岁才重又重用冒家,四年前又让冒侯爷作了封疆大吏,这份荣宠,在勋贵之中,也只有几位国公可与之相提并论。”
玲珑对别的事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冒家和石二有没有关系,她问道:“冒家可有姓石的姻亲?”
聂林氏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
玲珑又问:“冒家盛宠几代,为何到了这一代才略见微势,十几年前万岁为何又重新想起了冒家?”
聂林氏笑道:“五小姐真是把媳妇当成能人了,圣上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不过倒有一件事,只是不知真假,五小姐听了不要当真,只当道听途说便是。”
“何事?正巧我也没别的事,你就说来听听,纯当消遣。”玲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一双明眸重又看向聂林氏。
聂林氏压低声音,小声道:“我听人说,冒家有位小姐做了伤风败俗之事,被送到京城外的乌衣庵。这件事我是听稳婆说的,那时我正怀着我家老二,那稳婆有位姐妹在冒家做事,说她亲眼看到冒家的那位小姐肚子大得像个笸箩。”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把这种事和五小姐这样未出阁的姑娘说起,有些不妥,连忙打自己的嘴:“您看我怎么说这种污糟的话,五小姐千万不要当真。“
玲珑眨着大眼睛,问道:“你家老二今年几岁?”
“十六岁。”
一一一
这章字数少些,晚上那章会多一些。(未完待续。。)
第一一八章 秋梨(二更)
玲珑心里微动,聂林氏的次子今年十六岁,如果顺利生产,冒家小姐的孩子也是十六岁。被冷落许久的景安侯府就是在十几年前重获盛宠。
“就是在那个时候,圣上重用冒家的吗?”玲珑问道。
聂林氏想了想,肯定地摇摇头:“不是那时,我记得清楚,我家男人那时还给大太太放着印子钱。来借钱周转的有朝廷命官,也有勋贵子弟。有的是一时周转不灵,还有的就是吃喝嫖赌花光了府里给的月例银子,这才来借印子钱。冒家虽然势微,但还是有些家底的,冒家子弟也来借过,不出三个月肯定还上。
最后一次还钱时,现任侯爷冒达明刚刚袭爵,就领了福建都指挥佥事一职去往福州上任,这位常来借银子的冒家子弟便是侯爷的侄儿,伯父带他去任上,日后有大好的前程,自是不必再借印子钱周转。他来还钱的那日,我家老二四岁生日,在家里眼巴巴盼着他爹回来,我家男人因为冒公子来还钱耽搁,这才回来晚了。”
玲珑问道:“那位被送到乌衣庵的冒家小姐呢,你跟着大伯母常和京中各府第有往来,知道她是谁吗?后来有她的消息吗?”
“自从听说这事之后,媳妇还真的留意过。当年住在侯府里的正值嫁龄的小姐只有四位,有两位是先侯爷的女儿,也就是现任侯爷的亲妹子,嫡出的四姑太太冒敏仪,庶出的五姑太太冒静仪。还有一位是先侯爷兄弟的女儿,六姑太太冒雪仪,第四位则是现任侯爷的嫡长女,大小姐冒清浣。”
玲珑的好奇心已经被这件事勾起来了,她追问道:“这四位冒家小姐后来都嫁在京中吗?”
杏雨亲手给聂林氏倒了茶,聂林氏笑着谢过,又接着说道:“四姑太太冒敏仪许给了真定陈家,就是咱东府大奶奶的娘家,论起来,应是大奶奶的堂伯母。真定陈家是大世家。虽是一家子,却隔了几房人。五姑太太冒静仪倒是嫁在京中,她夫君是寒门学子,前几年才中进士;六姑太太冒雪仪许给了江宁侯世子。江宁侯老当益壮。冒雪仪如今也还是世子夫人。倒是现任侯爷的大小姐......”
她说到这里忽然止住声音。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大小姐冒清浣的亲事颇为不顺。原是许配给吏部尚书申阁老的幼子,但还没有成亲时。万岁秋围,申公子也有幸参加,却从马上摔下来,撑了三日三夜,还是一命呜呼。大小姐便守了望门寡,三年后申阁老主动出了文书,让冒大小姐再择良缘,还是由万岁指婚,冒大小姐嫁给楚国公做续弦,楚国公的先夫人只有三女,冒大小姐过门后生下了世子。“
看到聂林氏目光中有几分兴味,便笑着让浣翠拿了两盒点心,赏给聂林氏。
浣翠笑着说:“这是咱家五小姐亲手做的,聂嫂子回去尝尝。”
聂林氏慌忙施礼:“五小姐做的,媳妇怎么敢当?”
浣翠道:“既是五小姐赏的,聂嫂子快收下吧,您以后常来陪五小姐聊聊天,说说话,那就行了。”
聂林氏这才接过来,玲珑又让她继续留意冒家的事,这才让浣翠送她出来。
浣翠陪着聂林氏和她的丫鬟宝娟走在通往后门的刺槐夹道上,谁也没有留意到,金媛带着两个丫鬟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前。
她没见过聂林氏,但看到是由浣翠陪着,便对新来的丫鬟宁香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妇人是谁,她来找玲珑做什么?”
到了晚饭时,宁香便回来了,对金媛禀道:“那媳妇是东府大太太身边的聂林氏,听说这个聂林氏如今是给五小姐使唤着。”
金媛脸色大变,她见到聂林氏时,见聂林氏衣著考究,大方得体,还以为是谁家的太太,原来竟是大伯母身边的奴才。跟着聂林氏做生意的奴才,地位自是要比西府的管事婆子高得多,可这倒也还罢了,最让她吃惊的,大伯母竟把这样的人给玲珑使唤。
金媛急匆匆来到碧桐院,她想把这件事告诉娘亲,西府这么大,若不是今天被她遇到,可能谁也不知道玲珑手里还有这样的人,娘亲应该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早就把这颗眼中钉拔去了。
有两个婆子守在碧桐院门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让金媛进去:“三小姐,宋太太也是为了您,这会子府里有这么多的亲戚,若您总往这里跑,传到亲戚们的耳中,影响的是您的前程。”
金媛气得直跺脚,只好让小丫头到容园盯着,看看玲珑有何动静。
玲珑手里有了聂林氏那样的人,如果还会本本份份的,打死她也不相信。
她刚回到望荷园,先前去盯梢的小丫头就回来了,说是五小姐已经出门,动身去了东府。
“她去东府做什么,老太太知道吗?”
那小丫头道:“婢子都问过了,这事是老太太和三老爷全都准了的,以后五小姐每天都会去东府,和东府的大奶奶学习持家之道和妇仪闺范。”
金媛只觉她的头嗡嗡直响,她当然知道东府的大堂嫂陈氏是什么来头,那是真定陈家的女儿。她没有被禁足前,每次和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们遇到时,常听人羡慕地说:你有位出身真定陈家的堂嫂,真有福气。
但东府和西府的关系素来不睦,玲珑回京城之前,大伯母甚至已有多年没有来过西府,她也只是在大堂兄成亲时见过大堂嫂,只记得那是个气质恬静的女子。
可现在玲珑竟然可以和她在一起!
大伯母一向偏袒玲珑,可父亲为何也要这样做?
父亲对疼爱的是她这个长女,玲珑算什么,不过就是个疯婆子的女儿!
还有许家,他们知道玲珑跟在陈氏身边,怕是也会高兴吧。
金媛越想越气,伸手想要砸东西,杨嬷嬷使个眼色,几个小丫头连忙围住她,这个讲笑话,那个递糖果,气得她只好甩甩袖子,坐在大炕上,使劲扯着手里的帕子生闷气。
金妤听丫鬟说三姐回来了,蹦蹦跳跳进来,把削好的一碟子秋梨捧到炕桌上:“三姐,这梨是四堂兄带来的,祖母每屋赏了一篓子,五姐姐说秋梨最是润肺清火,您尝尝,可甜呢。”
五姐姐,又是玲珑!
金媛随手一拂,装梨的水晶碟子便从炕桌上掉了下去,啪的一声碎成几片,切成一块块的梨子洒了一地。
金妤愣了一下,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就跑了出去。
金媛还觉不解气,又让把金妤身边的人全都叫过来,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再敢让七小姐和玲珑在一起,我就告诉我娘,让人牙子把你们全都领走!”
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漱芳斋(一更)
玲珑到了西府,先去朝云阁给聂氏请安,聂氏正在见客,郑嬷嬷笑着说:“大太太叮嘱过,您来了不用等她,去找大奶奶便是了。”
玲珑向宴息处看去,只见门外除了聂氏身边的几个丫鬟,还有四个穿着粉红比甲、戴着银丁香的丫鬟,看装束就不是东府的,聂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白芷正和一个穿酱紫杭绸褙子的婆子在抄手廊里低声说笑,那婆子面生得紧,白芷满脸堆笑,她脸上却始终挂着一丝微笑,客气却又疏离。
这些人应是那位客人带来的,大户人家,从丫鬟婆子的言谈举止衣著打扮,就能看出这家门第的深浅。这些人不像是出自普通官宦人家。
玲珑来到的时候,郑嬷嬷已经站在这里了,不仅是正在等着她,也像是不让任何人靠近宴息处。
也不知大伯母正在会见的是什么客人,这样郑重,应是有些来头。
玲珑不便多问,谢过郑嬷嬷,便去找陈氏。郑嬷嬷又叫来一个三等丫鬟玉竹陪她一起去。
“五小姐很少过来,对府里各处都不熟悉,你陪着四处逛逛。”
玲珑对郑嬷嬷颌首谢过,让杏雨给郑嬷嬷赏了个上等封红,便由玉竹领着,去找陈氏。
路上,玉竹便告诉玲珑,哪里通往园子,哪里通往前院,大奶奶平素里都是什么时辰晨昏定省,什么时辰来漱芳斋打理中馈。
关于这座漱芳斋,玲珑曾听四堂姐琳琅说起过。江南名门大族的千金小姐。都是请族中长辈女眷教导琴棋书画、闺训闺仪、持家之道。
金家虽是大户,却并非名门,在江苏老宅,是从外面请了女夫子教导族中的小姐。反而是在京城的聂氏,却几经周折,才找到一位快出五服的金家女眷,接到京城亲自教导璇玑和琳琅。
她们上课的地方便就是漱芳斋。
如今璇玑早已嫁了,琳琅也要嫁作李家妇,聂氏便给那位女眷在京城另置了宅子,漱芳斋给了陈氏使用。
玉竹把玲珑领到漱芳斋。笑着道:“婢子今天都在这里哪都不去。五小姐有吩咐婢子跑腿的活只管让姐姐们唤我过来便是。”
玲珑又让杏雨也给她赏了封红,玉竹欢天喜地的拿了封红,就在庑廊下和陈氏的丫鬟们说话,随时等着吩咐。
杏雨把早就准备的几盒茶果拿过去赏给那几个丫鬟。人人有份。没有落空。陈氏的丫鬟们个个斯文懂事,笑着行礼谢过,有人已经抢着跑进去通传了。
见杏雨跟着五小姐进了正堂。陈氏的几个丫鬟便问玉竹:“你怎么也来漱芳斋了?”
玉竹便说是郑嬷嬷吩咐的,让她来给五小姐使唤。
这几个丫鬟听了一愣,玉竹虽然只是三等丫鬟,却是朝云阁的,郑嬷嬷把朝云阁的人给五小姐使唤,可见这位五小姐很受大太太重视,以后在五小姐面前,千万不能怠慢了。
陈氏正和几处的管事婆子说话,见玲珑来了,也没有避讳,小丫头给玲珑端上现磨的杏仁茶,玲珑一边喝着一边仔细听着她们的对话。
陈氏果然就如琳琅所说,看着慢条斯理,说起话来却是言之有物,有条有理,那几个管事婆子一看就是老油条,但在她面前全都小心翼翼,不敢有半丝含糊。
玲珑听了一个时辰,那几个管事婆子才离开,陈氏喝了口茶,笑着对玲珑道:“五妹妹第一天过来,可还习惯?”
玲珑微笑,实话实说:“还好,就是有几分瞌睡。”
陈氏愣了下,随即便笑出来,带玲珑来到西厢旁边的耳房。耳房内摆着旧旧的紫檀木书案,青花缠枝莲纹卷缸、汝窑淡天青的笔洗,屋内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陈氏道:“这里原本是玉二太太教导两位姑奶奶练字作画的书房,以后就给五妹妹用了,书案上有本字帖是我从娘家带来的,给五妹妹用来临摩正合适。”
玲珑拿起来翻了翻,见是卫夫人簪花小楷。陈氏果然细心,看来已经问过琳琅了。金家人里只有琳琅知道玲珑练的是闺阁小楷。
从书房里出来,陈氏又道:“婆婆交待过,五妹妹虽然是来跟我学习,却不用时时刻刻都在这里,想去哪里时,若我正忙着,五妹妹也不用来和我事事报备。”
玲珑暗暗大伯母的料事如神,或许从她请二堂兄介绍人手时,大伯母便猜到她另有打算。
只是西府里把个没出阁的女儿交给东府,若是出了差错,东府难辞其咎,这才让玉竹跟着她,她有何风吹草动,郑嬷嬷很快便能知道。
玲珑笑着答应了,自己回到书房里写了一千字,直到傍晚才从书房里出来。
玉竹已在书房外面等着,玲珑出来时,她正和浣翠、白露聊天,玲珑见杏雨和喜儿都不在,心里了然,问玉竹:“大伯母可会完客了?”
玉竹道:“郑嬷嬷请五小姐练完字,就和大奶奶一起去朝云阁用膳。”
玲珑跟着陈氏一起来到朝云阁,那位贵客早就走了,聂氏身上穿着的是件翡翠色洒金通袖大袄,戴着整套的祖母绿头面,雍容华贵。
玲珑笑着坐到聂氏身边,带着几分俏皮:“大伯母这是去喝喜酒了吗?打扮得这么隆重,这耳坠子绿得像是要滴出手来。”
聂氏平素里衣著朴素大方,如这般打扮,今天来的那位客人,身份定是非同小可。
聂氏笑着摸摸她的头,对陈氏道:“你听你听,这丫头的嘴有多伶俐,拐着弯说我不会打扮,穿上件能见客的衣裳,就是要去喝喜酒了。一会儿我就把这身衣裳和头面全都放箱子里锁起来,等她出阁时我再换上去喝喜酒。“
陈氏微笑:“五妹妹可还要两三年才出阁,母亲这衣裳岂不要放上两三年。”
玲珑原是想试探来的客人是谁,见聂氏却把话题引到她身上,知道这件事是她打听不得的,便不再多问。
用了晚膳,她起身告辞,聂氏没有留她,让郑嬷嬷亲自送她出了二门。
刚到二门,就见杏雨和喜儿跑了过来,笑着说:“东府可真大,婢子们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差点儿赶不及回府呢。”
郑嬷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笑着送玲珑上了西府的马车。
回到朝云阁,聂氏问她:“把五丫头送走了?”
郑嬷嬷笑道:“大太太真有眼光,这五小姐还这么小,办事却是滴水不漏的,难怪三小姐只是一两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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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暮色苍茫(二更)
回到西府自己屋里,玲珑便问杏雨:“可都办妥了?”
杏雨让小丫头们去打洗脸水,亲手帮玲珑脱下身上的杏色妆花褙子,换了件蜜合色的家常小袄。她笑着道:“聂嫂子都办妥了,婢子已经把我哥和车都安置到甜水巷,让他明日就到东府后门候着。”
杏雨是玲珑的奶姐姐,她娘就是玲珑的乳娘李嫂。杏雨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生下杏雨后,她娘便进了金家西府,哥哥寄养在乡下叔伯家中,杏雨则由她爹带着住在京城。李嫂和丈夫就是回乡下探望儿子的路上出事的,兄长李升是男丁,自有家中长辈照顾,冯氏可怜杏雨女儿家怕是会受冷落,便把她留在府里,杏雨的叔伯们也乐得省心,索性给她写了投靠文书,让杏雨在玲珑身边做了小丫鬟。
杏雨在江苏这些年,早和兄长断了联系,回到京城后,杏雨嘴甜,很快有人告诉她,她兄长曾来找过她,还在刘管家那里留了住址。前不久,玲珑拿了地址让聂林氏帮着找到了杏雨的兄长李升,他去年来到京城,因为练过武功,现在是虎威镖局的趟子手。
玲珑手边正缺人手,从杏雨口中得知李升不但学过一招半式,还念过两年私塾,便让他辞了镖局的营生,给自己做事。
李升为人忠厚,给金五小姐做事,不用像在镖局里那样刀尖舔血,还能照看妹子,欢天喜地答应下来。
聂林氏又帮玲珑置办了一套车马。今天杏雨已经把李升和车马全都安置在甜井巷那套宅子里。
玲珑出门,自是可以使用府里的马车,但这府里,大多都是宋秀珠的人,偶尔有些不是的,也是对宋秀珠唯命是从。
玲珑想要做自己的事,就要有自己的人。
她换上衣裳,重又梳洗了,带了杏雨去墨留斋见父亲。
金敏去了碧桐院,玲珑有些失望。对梨香道:“父亲大人在姨娘那里。我就不去请安了,若是父亲大人问起,劳烦姑娘转告,就说我在东府里一切顺畅。请他莫要挂怀。”
她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觉好笑。父亲才不会挂怀,她在老宅里整整八年,父亲都没有知字片语给她。她去趟东府,当然更不会挂怀。
她离开墨留斋,远远看向碧桐院,转身对杏雨道:“你打听下,看看碧桐院那边近来有没有请过千金科的大夫。”
杏雨点头,转身便走入暮色中。玲珑的大脑飞快转动,赵姨娘从未受过宠爱,但她却也并不甘心,私下里培养了自己的人送给父亲,可这件事很快就被宋秀珠知道,逼着她发落了绿袖。然后宋秀珠却把自己从小养大的梨香抬了通房,正大光明服侍父亲。
年轻温婉的梨香正和父亲心意,原本因为金媛的事,他心里应该也在怪罪宋秀珠没有管好女儿吧,但因为梨香,让他对宋秀珠心怀感激,这个时候,他或许又会觉得宋氏温柔识趣,忍辱负重。
如果恰在此时,宋秀珠珠胎暗结,再为父亲育下男丁......
金敏只有金子烽和金贤两个儿子,比起大伯父和二伯父家,子息略显单薄。如果这时宋秀珠有孕在身,就是她翻身的大好时机,金老太太向来重视男孙,在她有孕期间,自是不会再难为她。
宋秀珠虽然扶正艰难,但想要重掌西府中馈,却只要一个机会。
只是她毕竟不再年轻,已经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机,否则也不会在生下金妤后再没有开怀。
玲珑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桑皮纸,她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带了浣翠便往回走。
“珑姐儿,等等。”
有声音传来,玲珑听出那是兄长金子烽的声音,她转过身去,见金子烽和四堂兄金子烨正往这边走过来。
玲珑曲膝给两位兄长行礼,金子烽笑道:“你是来给父亲请安吧,我们也是,全都扑了空。”
玲珑抿嘴笑笑,问道:“兄长的假期快到了吧,何时回泰山书院?”
金子烽道:“我和四堂弟便是为了这事来找父亲,我们都想明年下场,还有许贤弟,也准备明年下场了。”
玲珑道:“二伯父和父亲都是二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和国子监都有同科好友,那三哥四哥是准备留在京城备考了?”
金子烨吃了一惊,道:“这事我们和谁都没说过,五妹妹是如何猜到的?”
玲珑笑道:“这还用猜,明年开恩科,可这会儿京城的大街上到处可见外地来的学子。”
金子烨面红耳赤,他随父亲外放多年,只知用功读书,并不懂这当中的门道,听三堂兄提醒才明白,却原来就连五妹妹这样的闺阁女子也早就知晓。
金子烽看出四弟有些局促,笑着给他解围:“珑姐儿今天刚刚去过东府,想来顺便逛了大街,长了见识,立刻就来给兄长们出谋划策。”
金子烨暗忖自己不够老练,在五妹妹面前露怯,难怪常听人说京城物华天宝,人物隽秀,今日刚听三堂兄说起游学见闻,正觉自己见识短浅,现在和五妹妹才说了两句话,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玲珑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直率,她以前见过金子烨,因此在心里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却忘了他已经十三岁,且在父亲的外放地薄有才名。
她故作惊讶:“咦,三哥怎么知道这是我今天刚看来的?”
金子烽大笑,金子烨脸上的羞惭之色这才褪下,对金子烽道:“如果父亲和三叔答应让我留在京城,还要劳烦三哥出带我出去逛逛,好好见识见识,多介绍几位朋友给我认识。”
金子烽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
看到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玲珑不置可否。金子烨只有十三岁,他大可不必明年下场,更不必和金子烽一样,把精力放在结交朋友、左右逢迎上面。
玲珑有心提醒,可还是没有开口,这个时候,金子烨被金子烽怂恿得正在兴头上,除非二伯父和父亲开口阻止,否则谁的话他也听不进。
她重又施礼告辞,金子烽却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许贤弟今天让人带了口信,许家长辈请了身份贵重的人,明天便过府正式提亲,方才我便去春晖堂将这件事告诉了祖母,可祖母却认为刚过完节便提亲,许家有些仓促,不够庄重,让我再带口信给许贤弟,请他们暂缓几日,准备妥当再来。”
玲珑面色平静,金子烽所说的事就像与她无关。心里却在暗笑,也不知金子烽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金老太太提出暂缓提亲。
两家早已交换信物,提亲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彰显男家对女家的尊重,金老太太对这门亲事很是看重,自是不会推搪。
父亲当然也不会。
但哥哥金子烽却早已动了别的心思,现在金家和许家只是口头订亲,如果正式提亲,接下来就是将这桩亲事板上钉钉,到那个时候,顾家天大的脸面,也不能做出夺妻之事。
无利不起早,哥哥自是不想白忙一场。
对玲珑而言,与许家的亲事成了,那是达成母亲的愿望;如果不成,那也无妨,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和谁都不想订亲,更不想嫁人,她不能扔下母亲,她要留在金家,为母亲翻身,更要为母亲撑腰。
和许家的亲事既是早就订下,又是母亲的心愿,那就能拖就拖,拖到非嫁人不可的年龄,再想别的对策,至于哥哥的那些心思,她除了暗自嘲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玲珑默默走在暮色苍茫的小径上,她又记起也是这样的暮色中,许庭深清澈的眸子,宛如石间清泉,纯净得令她心有不忍。
或许,将来总有一天,她会伤害到他吧。
如果那样,不如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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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眼中钉(一更)
吩咐杏雨打听的事很快有了消息,有位千金科大夫路氏来过两次,每次都是由宋秀珠的丫鬟荟香和莲香亲自送出去,神色恭敬。
玲珑莞尔,中秋那日,在春晖堂里,宋秀珠不让金媛跟着她,金媛气得直跺脚。难怪宋秀珠如此小心翼翼,这个时候她确实是不能有一丝差错。
她把腿放在窗台上压腿,活动了几下筋骨。现在她身边的丫鬟比以前多了,自从那日浣翠说了春份的事,她便多了丝警惕。府里又不如在庄子时可以时常到山上去,刚回府时她还能在容园练功,现在金嫦和金婉住进容园,她再去就不方便了,这几天只能在屋子里松松筋骨。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终是不行,她十二岁了,正是练功的好时候,这个阶段耽误不得。
她索性换了身黑色劲装,从小跨院的墙上跳进容园,又绕到容园的后罩房,这里原是给丫鬟们住的,容园里的人都被发落了,后来又换的死的死、疯的疯,只有一个代婆子,为了照顾冯氏方便,便住在耳房里,这后罩房已经空置多年。
去庄子之前,她和杏雨曾经把后罩房简单收拾,小院子里的落叶残枝都已打扫干净,金嫦的人不会到这里来,这里有动静也传不到跨院里,在此处练功最合适不过。
从庄子回来,玲珑还是第一次来到后罩房,已是秋日,后罩房又已满是落叶。踩上去有残枝折断的声音。
玲珑想着明天要找个名目,让人把这里清扫一遍,但不要惊动金嫦。
院里有棵香樟树,还有丁香,秋夜微凉,夜风伴着丁香淡淡的清香,风吹过,有几片树叶飘落下来,多了几分萧索。
玲珑练了一趟拳脚,拿出水袋子喝了两口。又继续压腿、拉腰。
练了大约一个时辰。她看看天色不早,这才离开后罩房,正想翻墙而去,忽见人影一闪。有人进了容园的正房。
正房是以前冯氏住的地方。除了玲珑和她的丫鬟。几乎没人去那里,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玲珑心里一动,悄悄跟了过去。
金嫦和金婉胆子小。自从住到这里,她们住的小院子里便是彻夜亮着灯笼,容园里的石灯也全都点燃,除了后罩房,容园到了夜里灯火通明。为此府里掌管杂物的婆子还曾抱怨说,自从四房的小姐来了之后,火烛钱用得多了,无法向宋太太交待。
玲珑把自己藏身在树影下,看清楚那是两个婆子,一个是金嫦院子里的崔二家的,还有一个竟是宋秀珠身边的张婆子。
她们没有带丫鬟,这大晚上的,两个人来冯氏以前住的屋子做什么。
玲珑悄悄跟上去,尾随她们进了正房。
宋秀珠还没有正式往容园这边指派管事婆子,崔二家的只是在金嫦姐妹刚到时临时指派过来的。
她听到崔二家的谄媚的声音:“张妈妈,这地方又脏又晦气,您打发个丫鬟过来吩咐媳妇一声就是了,哪用劳您大驾自己过来啊。”
张婆子哼了一声:“这是宋太太亲自交待下来的,别人办着不放心。”
崔二家的连忙赔笑:“可不是嘛,妈妈才是宋太太最看重的人,别说是媳妇,就是整个后宅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妈妈您呢。”
张婆子整日跟在宋秀珠身边,这种话听得多了,毫无新意,她的语气不阴不阳:“行了,少磨嘴皮子,你也在这里当了几天差了,这屋里的东西怕是也捣腾了几遍了,虽说这里都是些破烂,可大太太屋里的东西,烂船还有三分钉,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以后在这园子里当差,要打足精神,别说隔壁院子里住的五小姐,就是这园子里住的二小姐和六小姐,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若是稍不小心,你和你男人就别想呆在这府里了,我听说你家小子也有七岁了,六爷身边人手不够,你若是争气,宋太太高兴了,让你家小子去侍候七爷,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你放机灵点,眼皮子别那么浅。”
崔二家的被说得一头雾水,张婆子又是大棒子又是胡萝卜,让她摸不清头脑,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多谢妈妈提点,媳妇明白了,日后妈妈有事只管吩咐,媳妇......”
张婆子又教训了几句,这才带着崔二家的走出正房,向着容园大门口走去。穿过垂花门,玲珑看到有个丫鬟正在金嫦和金婉住的小院门前的月亮门前站着,向这边张望。
玲珑心里一动,张婆子想要教训崔二家的,为何白天不来,而要晚上过来,身边连个丫鬟都不带,还有,凭她的身份,可以直接把崔二家的叫出来教训一通,完全不必把她带到冯氏住的正房去。
玲珑回到自己屋里,刚刚换下夜行衣,杏雨便跑进来:“小姐,方才张婆子进了容园,还把二小姐屋里的崔二家的叫到了出来,一起去了大太太的正房。您看她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听杏雨说完,玲珑又想起刚才在月亮门前张望的那个丫鬟,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有些明白了。
张婆子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引起她和金嫦姐妹的注意。
张婆子明知道她往容园这里一站,玲珑和金嫦姐妹都会被惊动,却仍然故意搞得神神秘秘的,甚至去了正房。
崔二家的回去,金嫦肯定会旁敲侧击,打听张婆子都和她说过什么话。
只有玲珑知道,张婆子一句重要的话都没有说,她就是想让人知道,崔二家的是她的人,是她的人也就是宋秀珠的人!
至于把说话的地方选在冯氏住过的正房,那就是做给她金玲珑看的了,金嫦只会关心自己身边的事,她不会对那间被她视为鬼屋的正房感兴趣,但玲珑却不同。
张婆子这样做,不会是她自己的主意,她的背后是宋秀珠,宋秀珠已被逼到险境,玲珑原本以为她想靠子嗣翻身,现在看来,她不但要翻身,还要顺势除掉眼中钉。
她的眼中钉有很多,其中最弱的一颗便是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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