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七章 明珠
待到颜栩出门时,看到玲珑站在门口相送,与她一起曲膝行礼的还有一个衣著素净的女子,他的妾室不会这样打扮,很可能是杜康。
睿亲王假装没有看到,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把他送走,杜康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玲珑看她一眼,微笑道:“姑姑可是有事?”
杜康像是有些为难,但还是轻声说:“殿下好像不高兴了。”
噗。
玲珑便问:“王爷小时候每次不高兴,你们怎么哄他?”
杜康有点不好意思:“都是浮苏和闪辰哄着他,他们不让花雕和我插手。”
花雕是越哄越坏吧,你呢,可能压根不会哄小孩。
“浮苏会做各式各样的小点心哄着殿下,不过殿下不稀罕,他喜欢和闪辰玩骑大马。”
或许是夫妻的缘故,玲珑对颜栩小时候的事情很感兴趣,她问道:“骑大马?”
“是啊,闪辰当马,四腿着地,驮着殿下满山的跑。”
玲珑笑不出来了,封建王孙们就是这样剥削人的。
她想起请杜康来的目的,问道:“姑姑,你记得王爷小时候喜欢雕石头吗?”
“雕石头?”杜康想了想,绝美的眸子亮晶晶的,“那时闪辰整日刻木头,还给殿下刻了小剑小刀,殿下就学他雕石头,冒世子知道了,请了位师傅教他。”
玲珑目光炯炯,问道:“冒世子知道?”
“当然知道啊,冒候爷让冒世子每天都来一次,风雨无阻,殿下说要雕石头,冒世子便请来一位老师傅,可是殿下是小孩心性,学了一阵就厌烦了,反倒是闪辰雕的木头更加精进了。”
“冒世子就又请了杂耍班子来给殿下解闷,殿下就迷上了杂耍,有一天他让内侍们点了火,说要钻火圈,吓得浮苏跪下磕头。”
“他还是拗着性子让人点火,大家怕惹他不高兴了又去爬树磕着碰着,只好让侍卫们钻火圈给他看。侍卫们虽然有功夫,可这是巧劲,侍卫们没有经验,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把头发胡子全都烧着,身上也是火。“
“听说冒候爷知道以后很生气,把冒世子骂了一通。”
难怪浮苏服侍小十七甘之若饴,比起当哥哥的,弟弟就是乖宝宝。
“你还记得王爷当年雕的是什么吗?”玲珑问道。
“十二生肖,殿下还说雕好后献给万岁。”杜康想都不想。
“他当年雕过的那些还有吗?”玲珑又问。
杜康想了想:“我记得殿下让浮苏去给找盒子,说是要装他的石雕做贡品,盒子找来了,他嫌不好,浮苏就派人到古董铺子里搜罗,待到终于寻到合适的盒子时,殿下已经迷上了杂耍。浮苏可惜那盒子,就找出两枚像样的装了进去,浮苏心细,这两枚应该还有,其他的应该都丢掉了,殿下早就不感兴趣了。”
玲珑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她之所以询问杜康,是因为杜康是三位姑姑中最单纯的。
浮苏就不用说了,心细如发,花雕倒是粗枝大叶,但是最世故的也是她,否则颜栩当初为何让她借故接近自己呢。
送走杜康,玲珑看着窗台上的蟹爪莲,呆呆出神。
小皇子雕出的废品,自是被随手扔掉了。即使是浮苏这样细心的人,也只是保存下其中最好的两枚。
可是那些被扔掉的废品中,却有一枚在冒夫人手中,而且被精心保管,随身携带。
冒世子每天都会去小皇子的宅邸。
他想拿到一枚被丢弃的小石头不费吹灰之力。
他为什么要拿这个呢?
而且不远万里,交给了他的妹妹。
靖文帝没有赐膳,颜栩和小十七晌午时回来了。
小十七连衣裳都没有换,就跑来见玲珑。
“皇嫂皇嫂,我见到父皇了。”
玲珑笑着问他:“父皇和十七爷说话了吗?”
“说了,父皇还摸了我的辫子。”说着,他得意地晃晃头上的辫子,辫梢上的两颗南珠便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彩。
他进宫时辫子上系的是红玛瑙珠子。
“这么大的南珠不多见呢,是父皇赏的?”玲珑问道,心里却隐隐觉得靖文帝不会赏他这个的。
小十七脸上的兴奋忽然隐去了,他默然一刻,上前一步,紧贴着玲珑的耳朵,小声说:“这是程嫔娘娘之物。”
玲珑吃了一惊,问道:“王爷可知道?”
小十七摇摇头:“皇兄不知道,皇嫂别告诉他啊。”
“那这是哪来的?”玲珑的声音不知不觉已经变得严厉。
小十七有些怔忡,皇嫂这是怎么了,她从来都是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啊。
他警觉得看看屋里的丫鬟,丫鬟们识趣地全都退出去,浮苏也出去了。
小十七这才低声说道:“翰林院里新派了一个人来给父皇念书,父皇觉得他念得好,就让我们都去听,对了,十五哥没有去,九皇兄也没有去。”
皇十五子颜桓比小**一岁,依规矩,皇子们要到十岁以后,便要移居皇子所,有资格参加大朝会,表现出色的,还能在朝堂听政。
听翰林院讲书,也是培养皇子必不可缺的。
依例小十七是没有资格的,但是四月时靖文帝大寿,曾让小十七参加今年的秋围,因此今天让小十七和成年皇子们一起听翰林院讲书,也不会让人太过惊奇。
十五皇子只有七岁,他没有出席也是正常。
而皇九子,刚刚被降为郡王的颜植也没有来,这里面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靖文帝依然没有消气。
“既然是在御书房听讲书,你又怎么拿到这两颗珠子的?”玲珑问道。
小十七就有些惶惶了:“我是第一次去御书房,十二哥说要两三个时辰,他怕我会尿裤子,让我去官房。”
玲珑暗暗蹙眉,颜栩虽然不是心细的人,但他会护着小十七,不会让宫里的人慢怠他,除了去官房,别人想要越过颜栩单独接触小十七基本没有可能。
“谁带你去的?”颜栩也只是忽然想到让小十七去官房的,别人也不可能一直在官房等着他,只有带他去官房的那个人才有这个机会。
一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五八章 好奇
“是......李十月。”小十七小声说道。
知道名字,显然是认识的。
“他是御书房的?”能在御书房侍候的太监,品级都不会低。
小十七摇头:“他不是御书房的,以前他在程嫔那里,那次,就是那次,我见过他。”
玲珑吓了一跳,小十七口中的那次,就是程嫔死前的那一次。
“他这是走了什么路子,竟然调去前面了。”玲珑笑着说道,故意缓和气氛。
小十七的情绪果然平复了一些,他道:“我也不知道,去御书房的路上遇到他的,后来小德子带我去官房,我又看到他,就叫他过来了。”
小十七不是普通的小孩,他能在永华宫里给自己重新找到一个栖身之地,这样的孩子早就是个人精了。
颜栩不认识这个李十月,即使见过他也不认识。小十七所谓的去官房,想来也并非完全是颜栩临时起意让他去的。
他是小孩,只要说他想去官房,颜栩定然立刻便让人带他去的。
他出来去官房,就是为了找这个李十月吧。
玲珑微笑:“李十月胆子倒是大,当着小德子也敢给你这个?”
小十七抬头看到皇嫂的眼睛里有抹促狭,他那雪白的小脸便红了。
“是我蹲在地上不起来,小德子没有办法,这时李十月过来哄我,我就让他陪我去官房,小德子要跟着,我张嘴要哭,吓得他不敢动了。”
那里是在御书房附近,小德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他哭出来,见他蹲在地上不起来,怕是急得不成了。
李十月这时出现,又哄了小皇子欢心,他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玲珑叹口气,龙生龙、凤生凤,皇帝的儿子在娘胎里就会算计人了吧。
“妾身能问问十七爷,为何想见这个李十月吗?”玲珑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清冷。
小十七惊愕地看向玲珑,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慌,皇嫂从不会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
皇嫂是生气了吗?
“皇嫂,我......”他下意识地拽住玲珑的衣袖。
玲珑不动声色把衣袖从他的小手里抽出来,淡淡地说道:“既然十七爷不想说,那妾身自是不问,让浮苏在你们院子里传膳吧,十七爷请回。”
说完,她起身,向门口走去。
“皇嫂......”小十七眼中已有泪光,他愣了一下便追了上去,重又拽住玲珑的衣袖,“皇嫂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问问他,程嫔娘娘走得可安详......”
玲珑身姿如松,立在门边,闻言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小十七。
小十七心里越发慌了,皇嫂真的生气了。
“我说的是真的,皇嫂信我,皇嫂信我。”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玲珑还是没有理他,轻轻把他的手从衣袖上拂落,转身走出东次间。
待到小十七追出去,早有一群丫鬟前呼后拥着皇嫂走出起居的院子。
“十七爷,您这是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从他耳边响起,皇嫂也是这样温柔的,但皇嫂的声音更好听。
小十七转过身去,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人:“浮苏姑姑,皇嫂生气了,她以后不管我了吗?”
浮苏蹲下,让自己和他同一高度,笑着说道:“王妃最疼十七爷了,她不会生您的气的。”
“真的吗?可是我看皇嫂很生气。”
“十七爷若是做错事,到王妃那里认错便是,若是十七爷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也到王妃面前据理力争,把事情说清楚,总比在这里疑神疑鬼要好啊。”
小十七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小声说:“皇嫂生气我骗了十二哥,骗了小德子。”
虽然没有听到叔嫂二人的对话,但是现在听到小十七这样说,浮苏脸上的笑容便隐去了。
虽然谁也没有明说,可聪慧如她,早就猜到小十七住在睿王府的原因。
睿亲王是小十七唯一能仰仗的人,也是唯一能护他周全的人。
可是他却把睿亲王骗了。
而且很可能是在宫里。
难怪王妃会这样生气,想来她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寒心。
睿王妃以一个初嫁新妇的身份承担了抚养皇子的重任,她不但责任重大,而且还会引人非议。
“十七爷可做错了?”浮苏问道。
小十七怔了怔:“我只是想打听一点事。”
浮苏正色道:“十七爷在宫里打听事,可以问过睿亲王;十七爷在府里打听事,可以问过王妃。奴婢想不出来,十七爷有何事要瞒过王爷的。”
浮苏已经明白玲珑的所作所为,再聪明的孩子,如果不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早晚会出事。
小十七不能出事。
自从他住进睿王府那日起,他便已经不能出事了。
睿王府的命运和他紧紧相连,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小十七被浮苏抢白得说不出话来。
皇嫂和浮苏姑姑是最疼他的人。
他只见过程嫔几次,即使是彼此的最后一面,程嫔对他也很疏离。
他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皇后娘娘。程嫔只是生下他的人。
只是生下他而已,他刚一出生便被抱进永华宫,他没有吃过程嫔的奶,一次也没有。
现在最疼他的两个人好像都不高兴了,皇嫂是这样,浮苏姑姑也是这样。
小十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浮苏姑姑没有哄他,甚至没有给他擦眼泪。
一个命中注定要经历风险的孩子,他要走的每一步都要慎重。
浮苏紧咬着嘴唇,硬起心来看着小十七。
一动没动。
玲珑板着脸来到她用来会客的屋子里,让丫鬟们在这里传膳。
这时,喜儿匆匆跑进来,使个眼色,屋里服侍的小丫头都退了出去。
“王妃,王爷是和十七爷一起回来的,他没来西路,直接去了中路,十七爷坐着青油小车来的水木溪汀。”
玲珑嗯了一声,示意喜儿继续说下去。
喜儿的声音压得很低:“您让三夫人给楠大爷做袜子,三夫人把这事交给婆子丫鬟去做,她自己倒也没有闲着,她给王爷亲手做了一件亵裤。“
说到这里,喜儿的脸红了。
陈枫身边有人,那是海棠安排的。
玲珑看到她那飞红的双颊,轻声笑道:“她是王爷的妾室,让她给王爷做亵裤理所应当。我又没有时间,总不能让你们去做吧。“
喜儿的脸蛋更红,嘴里却还嘟哝:“三夫人让小丫头一天到晚在往中路去的垂花门里张望着,想来是要亲自去中路送给王爷呢。”
玲珑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对喜儿道:“去和把门的小厮说一声,如果三夫人去中路,他们不要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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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五九章 十过
颜栩回到木樨堂,耿子鱼和张闻明正在等着他。
他刚出宫,便让人提前回来,召耿子鱼和张闻明到木樨堂。
“今日父皇让翰林院的人来讲书,讲的是韩非的《十过》。往常父皇听人讲书时,都是精神奕奕,还不时点头赞许。”
“可今日父皇却半闭双目,呈假寐状,初时我等都以为他是神情劳顿,可当内侍取了薄毯想为父皇盖上时,却见父皇手中正在把玩一枚寿山桃花冻。”
耿子鱼和张闻明心中了然,既然内侍们也要走近过去,才能看到靖文帝正在把玩着寿山桃花冻,坐在下首的皇子们更是看不到的。
睿亲王之所以知晓,想来是那内侍后来告知的。
“殿下是指......”耿子鱼不由得问道。
颜栩的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方镇纸上,与常见的镇纸不同,这是用原石磨平底部制石的,天然无雕饰。而用的则是一枚鹅卵大小的五彩芙蓉石。
他拿起这方镇纸,幽幽地说道:“当年我从福建回来时,带回很多寿山石,我挑了一枚田黄冻、一枚桃花冻,还有这枚五彩芙蓉献给了父皇。父皇让人将田黄冻刻了一枚闲章,又将桃花冻和五彩芙蓉制成镇纸。之后我再没见过那枚桃花冻,这枚五彩芙蓉赐给了我。”
耿子鱼和张闻名面面相觑。
耿子鱼默默道:“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候,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候,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他吟诵得很慢,一字一句,似是在审视自家东翁犯了其中哪一过。
张闻明嘴角翕翕,似是想说什么,但看一眼面沉似水的颜栩,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十过,虽是讲的为人君为人臣最忌讳的过失,可谁又能不说这也同样是衡量储君人选的标准呢。
这是双刃剑。
靖文帝把玩着睿亲王所献的石头,听着翰林讲解十过,既可理解为他认为睿亲王祸关十过之中,也可同样理解为他正在用十过来衡量睿亲王的品行。
能让君王以韩非之言而做衡量的皇子,一为储,一为佞。
耿子鱼目光深沉地看向颜栩,殿下幼承庭训,又聪慧过人,自己能够想到的,殿下应是立刻想到了,这才会出宫便让他们过来。
“殿下,皇后娘娘那里......”
“母后无恙!”颜栩飞快地打断了耿子鱼的话,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突兀,转而道,“永华宫很平静。”
耿子鱼和张闻名对视一眼,隐隐地松了口气。
耿子鱼又道:“殿下可曾想过,圣上此次特宣十七殿下与您同去,听翰林院讲书不比秋围狩猎,十七殿下学会了骑马,自是能跟着在秋围时玩上一玩。但他毕竟尚是蒙童,若是讲的是其他书倒也罢了,偏偏讲的是韩非。十七殿下虽然聪颖,又怎能听懂翰林院讲解为君之道?”
见颜栩如古潭般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明亮,耿子鱼信心大增,他微笑道:“虽是圣意未明,但学生却觉这对殿下而言,或许是柳暗花明之举。”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颜栩眼中的光亮敛去,目光微沉,竟有几分苍凉之感,这和他那昳丽的容颜很不搭调。
殿下也是心有不甘吧。
耿子鱼想要再说几句,忽又想起在侯府管理庶务的冒世子,冒世子只有三十几岁吧,却以侍亲之名被困在京城,想要一展抱负怕是不能了。
想到这里,耿子鱼什么都没有说。
颜栩显然也不想再和他们说什么,他端起茶,两人告辞离去。
小顺子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声问道:“王爷,您没用午膳,这会儿已是申末了,奴婢让人传膳吧?”
颜栩倒剪双手立在那里,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默立良久,才看到小顺子还站在一旁,便问:“王妃找杜康做什么?”
小顺子一头雾水,是啊,王妃找杜康会有什么事?谈论女红针织,杜康也不会啊;询问十七爷的事,那要找浮苏。
他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打听......先给您传膳吧?”
颜栩嗯了一声,转身走进黑漆屏风后面。
木樨堂的几间正房都是用屏风隔开的,房子建得古怪,却是经高人指点建造的,皇后娘娘听缮营司的太监说建了这样一间古怪的房子,就让钦天监的人来看过,得知这竟是于宝贝儿子最有利的,这才做罢。
好在自从睿亲王开府之后,虽是小祸不断,却也没有什么大灾大难,说起来或许真和这里的风水有关。
小顺子兴冲冲走出去,就见几个小内侍正在院子里交头接耳,见他来了连忙闭嘴。
小顺子眼里一向不揉沙子,最见不得底下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于是他低声喝道:“偷偷摸摸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小内侍们见他面色不虞,忙道:“小的们不是在说您呢,是说三夫人。”
“三夫人?”
“三夫人身边的丫鬟这两天就在垂花门那里蹭歪,守门的没给她好脸色,可今天珏音雅居的喜儿姑娘过来吩咐了,说若是三夫人来了就不要拦着。”
小顺子吓了一跳,自从王爷大婚以后,基本上都是宿在王妃屋里,可昨天王爷却宿在木樨堂,傻子也知道王爷和王妃是闹别扭了。
他想起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王妃这是要干什么?
“那三夫人的丫鬟又来过吗?”他问道。
小内侍们互看一眼,压低声音:“三夫人的丫鬟来了,三夫人自己也来了,把门的小子虽然得了王妃的吩咐,可还是没敢放她进来,王妃虽然吩咐了,可这中路是王爷说了算啊,王爷没有示下,谁敢啊。刚才打发人过来,想来问问顺公公您老人家的意思,小的们还没来得及和您请示,就让您老看出来了。”
一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五六零章 你等着
小顺子冷笑,这位三夫人也真是运气不好。
若是昨晚您过来了,我也不用给王爷整夜打扇,手腕子这会儿还疼着呢。
王爷眼神不济,只要你不说话,黑灯瞎火的,王爷说不定以为你是府里的丫鬟。
可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过来了。
王爷摆明心情不好,你来了更讨不到好处。
他淡淡道:“一个个没眼力的东西,难怪上不了台面,三夫人爱在垂花门待着,那就让她待着吧,还有......小德子呢,小德子!”
小半个时辰后,小德子已经出现在水木溪汀。
“王妃,顺公公在王爷眼前走不开,打发小的过来,三夫人在往中路去的垂花门那里候了好一会儿了。”
玲珑正在用膳,炕桌上只有几道小菜和一碗粥,白露和几个小丫头在屋里,可都是远远站着,显然王妃没让她们服侍用膳。
小德子跟在颜栩身边,常常见到王妃用膳,王妃的饭量比王爷还要好些,可看现在这样子,似是食不下咽,没有什么胃口。
玲珑放下手里的筷子,嘴角微微弯起,小顺子这个滑头,趁着这个机会来她面前买好,倒是个机灵的,难怪他能跟在颜栩身边这么多年。
不过颜栩身边的人,似是全都跟了很久,比如闪辰,病了多年,可颜栩还是没有弃之不用。
颜栩,应该是个很念旧的人吧。
玲珑又想起了小十七,她脸上刚刚浮起的笑意隐去了,轻轻叹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挡也挡不住,就像小十七这样,明知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可他不惜偷偷摸摸也要去见那个什么李十月。
无论是皇后,还是颜栩和她,都无法改变程嫔是他生母的事实。
就像陈枫和施萍素,无论颜栩是不是真的对她们没有感觉,她们也是他的妾室,她们的子女会登录玉牒,是名正言顺的皇孙。百年之后,自己穿上金缕玉衣睡在颜栩身边,而她们二人,就睡在隔壁,那距离,比活着的时候离得还要近些。
所以,这都是无法更改的。
既然不能改,那就随他去吧。
颜栩若是对自己一心一意,别人送上门也还是不会;反之就是自己用铜墙铁壁挡着,凭他的轻功也能飞出去。
“这是王爷后宅的事,自是要如实问过王爷,一切按王爷的吩咐。”
玲珑说完,重又拿起筷子,夹着一片莲藕轻轻咬着.
小德子告退出来,急匆匆回了中路。
玲珑还在吃饭,细嚼慢咽,一旁的白露却是焦急万分,她对一名小丫头耳语几句,小丫头悄没声息地闪身出去。
玲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这一切,不动声色。
用了晚膳,她对白露道:“陪我到外面走走,免得积食。”
白露连忙笑盈盈地过来虚扶了玲珑,走出东次间。
水木溪汀四面临水,此时夜风习习,带起阵阵潮凉。白露笑着道:“夜里凉,给您添件衣裳吧。”
玲珑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凉快一点,不用添了。”
她又看看身后,除了白露,还跟着七八个丫头。
她皱皱眉,散步而已,搞得像是要去游行。
“你跟着我就行了。”
白露却没让小丫头们散了,只是离得远了些,远远地跟着。
玲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走出她住的院子,向着白沙滩走去。
这片白沙滩,是仿照海边建的,沙滩下面是石阶,斜斜地直达湖底,做成与水面相齐的样子。
白天时,沙滩上有仙鹤、鹭鸶,还有些绿头野鸭在这里徜佯,到了晚上,自有专门的婆子把这些鸟儿圈起来,沙滩上一片平静。
玲珑脱了绣鞋,只穿着白绫布袜子走在沙滩上,这种感觉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海边,可也很舒服。
正在这时,有个小丫头跑过来,对白露耳语几句,羊皮琉璃灯照上去,白露脸色微变。
玲珑用脚尖在沙滩上划了几个字,又抚乱了,一抬头,看到白露站在身边欲言又止。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白露轻声说道:“王爷......王爷让三夫人进去了。”
进去了?
玲珑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挂在树枝上的大红宫灯,忽然弯下身子,把手里拎着的绿底粉色宝相花的绣鞋重又穿上。
一句话也没说,大步向前走去。
沙滩上软软的,一脚踩上去便会下陷,所以人在上面走,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想要走得快一些不太可能。
可玲珑走得很快,几乎是脚不沾地,白露小跑着追上去,却远远落在后面。
她看着玲珑淡绿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走出水木溪汀的大门。
她好不容易追过去,问那守门的婆子:“王妃呢?”
那婆子脸上还有惊异:“王妃夺了我的灯笼,上桥走了。”
白露怔了怔,很快便明白过来,对那婆子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否则你也别想再在这儿待了。”
这里不但是水木溪汀,还是珏音雅居,这里服侍的丫鬟婆子,无论等级高低,在外人看来都是侍候王妃的,就是走在外面也被人高看一眼。如果被轰出来调到别处,不但被人笑话,就是自己的家里人也会受拖累,想在府里谋上好差事那是不可能了。
婆子面色大变,连忙对白露道:“姑娘放心,你怎么说的,我就怎么做。”
白露已经顾不上和她多说,提了裙子便出了大门,踏上了通往岸上的青石拱桥。
已是掌灯时分,珏音雅居内灯火通明,这也是王爷以前交待过的,只要是能点灯的地方,都要挂上灯笼,尤其是那些不常有人经过的地方,更要明如白日。
这里面的原因,白露当然不知道。
玲珑是知道的,因为颜栩不想让她半夜三更,再独自一人溜出去。
她是小贼,以前是,现在也是。
但是他不放心,又怕她不听话,所以才会这样做。这样一来,她想出去就难上加难,只能跟着他一起出去。
玲珑疾步走出水木溪汀,急匆匆来到珏音雅居里通往中路的那道角门。
我让她进去是一回事,可你让她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你等着!
一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五六一章 夜晚
给颜栩的亵裤是陈枫亲手做的,在娘家时,娘亲请了针线师傅教她女红。她是名门嫡女,日后是要嫁去做夫人太太的,府里自有针线上的婆子媳妇,她能做上几双鞋几个荷包充充门面也就行了。
可是她却嫁进了睿王府,虽是有品级的贵妾,可遇到金玲珑这个妒妇,她除了抄经文便是做针线。
父亲也有姨娘,姨娘是娘亲的陪嫁丫头,娘亲生下一男二女之后,便让父亲把她收房,除了每月初一,便不再侍寝,姨娘虽然没有生下儿女,但对父亲侍候周到,和娘亲相处也很融洽。
陈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遇到像金玲珑这样的,别家即使不像娘亲那样不再侍寝,也会根据姨娘们的小日子排出侍寝时间,雨露均沾。
可金玲珑却整日霸着王爷,成亲快一年了,从没有排过侍寝的日子,王爷十天里九天宿在她屋里,余下一天还是在木樨堂。
到了现在,她们连单独和王爷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了,而施萍素又是个心机婊,一味巴结金氏。
可她不甘心,王爷是她自己相中的人,金玲珑比她还要小,身子没长成,又曾经小产,以后能不能诞下皇孙还不一定呢。
过年的时候,她曾经借故去见过陈嫔,可是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陈嫔只是让她一味隐忍,还暗示她,睿王妃很得皇后宠爱,又是新婚,这个时候惹不得。
陈嫔的宫女偷偷告诉她,陈嫔连续两次小产,若不是皇后娘娘念在循规蹈矩,在万岁面前夸奖过两回,怕是早就被弃如敝履,那宫女让她不要再给陈嫔惹麻烦。
陈枫想到这里,气得咬牙切齿,她给王爷把亵裤做好,便让小丫头到中路那里张望,待到得知昨晚王爷宿在中路,而今天从宫里回来也没去珏音雅居时,她便亲自过来了。
天色已晚,王爷还没有离开木樨堂,就连晚膳也开在这里,这和往常是不同的。
陈枫紧咬着嘴唇,死死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守门的小厮已经打点了,终于肯进去禀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中路有王爷升堂用的银安殿,也有一堆大小官吏,来来往往的都是上京述职的福建官员,和王爷的私交好友。
因此与西路相通的垂花门平素里都是大门紧闭,中路的人不能随便来西路,哪怕是西路的外院也不行。而西路的女眷更不能随便进出中路。
金玲珑偶尔派没留头的小丫头到中路办事,也要拿上她给的对牌,像海棠杏雨这样的大丫鬟,不是跟着王妃随身服侍,是不会踏进中路的。
珏音雅居的人不行,陈枫的抱石馆的人更是不行。
想到这里,陈枫不由得又想起颜栩。
王爷的模样又长开了一些,眉清目朗,容貌是少有的英俊,偏又长身玉立,俊逸挺拔,最喜欢他眼神中那久居高位者才有的冷峻,而当他看向她的时候,这丝冷峻便消失无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总是带了一丝迷离,似是想要探究她的内心深处一样。
陈枫微垂下头,面颊彤红,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会这样呢?成亲之前,她也曾经和自家的表兄弟见过面,他们看向她时或是不动声色的打量,或是少年人难以掩饰的惊艳。
只有王爷,是用那样的目光来看她,看得她脸红心跳。
王爷对她,应该是感兴趣的吧,只是中间有金玲珑那个不按章法行事的小妒妇,王爷和她才像隔了千山万水。
她已经垂花门外站了许久,小腿越来越疼,腰肢也发酸,她只能扶着跟她一起来的小丫头小碧。
还好,跟她来的不是紫陶,紫陶自从被前院的几个婆子教训之后,变得胆小如鼠,畏手畏脚,今天这种事,换做是紫陶,想来已经不住地劝她回去了。
大门开了一条缝,去传话的小厮终于回来了,和守门小厮耳语了几句。大红宫灯下,守门小厮脸上闪现出一抹惊异,随即便换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哎哟,三夫人,王爷让您进去呢。”
这里是垂花门,便有内外守门的,里面用的是婆子,而外面的则是十二三岁的小厮。
这些小厮或许是和内侍们在一起待得久了,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就像刚才,还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德行,这会儿则是满脸的媚相。
陈枫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扶着小碧,走过了垂花门。
她曾经来木樨堂侍疾,那时有执着拂尘提着灯笼的内侍在前面引路,不卑不亢,却又不失尊敬。
可这次却没有引路的人。
府里早已是掌灯时分,可从垂花门通往木樨堂的那条路上,却只是在稀稀落落挂着几盏灯笼。
此时的西路是灯火通明,而中路这里却像是两个世界。
上次来时,陈枫曾对沿途古朴的石灯大加赞赏,这样的石灯,普通大户人家顶多有几盏充充门面,而睿王府里却随处可见。
然而,她现在才知道,这些石灯到了晚上只是摆设。
在通往木樨堂的这条路上,竟然没有一盏石灯是点亮的。
昏暗的灯光下,白天的绿荫匝地、古木苍天,到了夜晚,就如同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妖怪,更不知道那些树木后面有没有躲着人。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昏暗,小碧有些瑟缩,陈枫也害怕,但她还是昂起了头。
这边还是银安殿,王爷不是每天升殿,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来这里,难免会有些凄清,晚上也只有值夜的人,从这里走过去,快到木樨堂就会好一些,那里是王爷日常待的地方。
可是她也记得,从这里到木樨堂要走两炷香的功夫。
她开始后悔,刚才应该再打赏那个报信的小厮,让他陪着自己走进去。
小碧忽然哎哟一声,身子一矮,陈枫原是被她搀着,这时也跟着一个踉跄,她一声尖叫,好在被小碧的身子挡了一下,这才没有摔倒,勉强站住。
可她还没有站稳,就听到一声暴喝:“谁在那里?”
紧接着,她眼前一花,似是看到几条黑影向她扑了过来,陈枫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一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六二章 逾越
颜栩在修建珏音雅居时,建了一扇角门。平时有两个粗使婆子守着,直通到木樨堂后面的夹道。
他在这里开扇小门,只是为了他出入方便,因此没有建成广亮门,而只是一道不起眼的小门。
他平时来珏音雅居,很少是用这道小门的。睿王爷有他的气派,每次都要前呼后拥,当然不能走这道小门。久而久之,这道门便成了他带玲珑出去做买卖回来时的专用门了。
今天,玲珑就是从这道门来的中路,路上有暗卫看到是她,并没有声张,王妃没带丫鬟,想来是和王爷约好的。
所以,玲珑一路无阻地进了木樨堂。
木樨堂门口的侍卫见到王妃来了,脸色微变,道:“王妃稍等,卑职这便进去禀报。”
玲珑心里一沉,不由得火起,没理侍卫,闪身便跨进门槛。
两名侍卫互视一眼,连忙追过去,挡在玲珑前面:“王妃,卑职等奉命行事,得罪了。”
好啊,果然如此,玲珑在心里冷笑,她有自知之名,这两名侍卫她一个也打不过,但是他们不敢动她一根头发。
因此,她视如不见,身法微动,从两名侍卫身边掠了过去。
王妃的身法,竟和王爷如出一辙。
侍卫在后面追,玲珑在前面跑,论进逃跑的功夫,她比颜栩都要强上几分。
这两名侍卫武功虽高,却连她的衣角子也碰不到。
“哎哟,这是干嘛呢?”有尖细的声音传来,两名小内侍站在那里。
待看到跑在前面的女子是王妃,这两名小内侍立刻哈起腰来:“王妃,您来了,奴婢杨小波(宋立海)给您请安呐。”
作揖打千把玲珑迎进了宝瓶门,还不忘对那两个跟在后面的侍卫拉长了脸:“两位哥哥对王妃如此不敬,咱们一准儿就告诉顺公公。”
见那两名侍卫像石像似的怔在那里,他们得意洋洋,转过身来:“王妃......”
咦,王妃呢?
王妃您记住奴婢们的名字了吗?
玲珑已经站在屋外了。
有两名小厮站在门口,正要说话,玲珑拎起衣领直接扔了出去。
她以前来过木樨堂,也没见有这么多个关卡,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内侍,分明就是手上有功夫的小厮,好在她是王妃,他们不敢还手。
两个小厮惊呼一声,屋里便有了动静,或者是一直都有动静。
玲珑跨进门去,便看到迎面跑出来的小顺子。
“王妃?”小顺子显然吃惊不小,紧接着便道,“三夫人晕过去了,这会子叫太医了,您别误会,真别......”
陈枫躺在临窗的大炕上,一个小丫头抽抽噎噎地在一旁侍候。
看到玲珑,小丫头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玲珑看到没看炕上的陈枫,她的目光在屋里扫视,没有看到颜栩。
小顺子急急忙忙跟进来,嘴里大呼小叫:“王妃啊,您用过膳了吗?有老君眉,还有大红袍,您......”
他喊得正带劲,一转头就看到玲珑正冷冷地瞪着他,小顺子吓得把后面的话硬生生吞到肚子里。
王爷,奴婢只能帮您到这里了,也不知您听到没有。
玲珑没理他,快步穿过一道道屏风,走进最里面用做起居的那一间。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颜栩。
颜栩半靠在弹墨迎枕上,正在瞪着她,手边扔着一本《韩非子》。
“这么大动静,你弄出来的?”颜栩不置信地看着她。
玲珑没有回答,直直地问道:“怎么回事?”
颜栩皱眉,玲珑的额头一层薄汗,脸蛋也是红扑扑的,一看就是跑着来的。
小顺子告诉他,三夫人在外面等了很久,要给他送衣裳过来。
他便对小顺子说,让三夫人把衣裳送到水木溪汀,交给王妃就行了。
见小顺子站在那里没走,这才知道早就禀过王妃了。
他心里正烦着,懒得多问,就说让她送进来吧。
送衣裳而已,送过来打发走便是了。
可没过一会儿,小顺子便又跑过来,说三夫人在外面晕过去了,听丫鬟说是府里的夫人,又说是王爷让来的,侍卫们不敢动手,找了两个过路的内侍抬到木樨堂了。
玲珑问的就是这件事吧?
“她晕过去了,去叫太医了。”他有些不耐烦,昨晚我让小顺子去请你,你拿乔不过来,这会子倒跑来兴师问罪,连丫鬟也不带,也不通报,成何体统。
玲珑刚才还在想,颜栩或许会编出什么话来糊弄她,连哄带骗吧。
她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省了。
成亲还不到一年呢。
金三老爷还是在成亲几年以后才情分渐浅的。
“小顺子!”玲珑淡淡地说道。
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小顺子连忙跑进来:“王妃,您有何吩咐?”
“去西路的前院叫大庆和铁桥,带几个婆子,把抱石馆封了,里面的丫鬟婆子媳妇子,全都送到丰台庄子里等候发落。”
小顺子呆在那里,王妃这是哪个意思?
颜栩不悦,在我这里发号施令也就罢了,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大晚上的,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耐烦起来。
玲珑没理他,转身走出这间屋子,来到外面放着大书案和博古架的书房。
“你怎么还不去?”玲珑问小顺子。
小顺子眼珠子乱转,真倒霉,怎么就给夹在中间了呢?
他忙道:“奴婢是中路的,去吩咐大庆和铁桥不太合适,要不奴婢去请杏雨姑娘?”
玲珑点头:“好啊。”
小顺子如释重负,小跑着出去。
颜栩终于坐不住了,自己穿鞋下炕,跟了出来。
“行了,大晚上的,你把抱石馆封了,陈氏去哪儿?”
玲珑冷哼一声:“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王爷是不过问后宅之事的。妾身处置不守规矩的妾室,莫非王爷要拦着?”
颜栩终于闻到不好的气息。
“她来送衣裳,我没多想,让她来了,是我处置不当......”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陈枫就躺在外间的大炕上!
“嗯,妾身知道了,王爷到屋里歇着吧,后宅的事,妾身会处置妥当,不让王爷操心。”
面前的玲珑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急切,她平静如水,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淡淡。
颜栩忽然就不安起来,她生气了。
“你吃醋了?”他小心试探。
玲珑没理他,这时外面传来童太医的声音:“王爷,陈夫人醒过来了,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颜栩道:“好了,你回去吧。”
有衣料的窸窣声传来,童太医施礼离去.
玲珑道:“既然陈氏醒了,妾身去问她几句话,抱石馆是要封了的,以后就让她在木樨堂侍候您吧,反正她也挺想来的。”
颜栩怔住,正要说话,玲珑已经走了出去。
陈枫已经坐起身来,小碧已经告诉她,王妃来了,而且是一个人来的。
待到玲珑从里面走出来,就看到陈枫正在瞪着她,眼睛像要冒出火来。
怎会这样的?为什么要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又被金玲珑看到?
玲珑轻声道:“我让人把抱石馆封了,除你以外的人都送到庄子里等候发落。童妈妈和紫陶是跟着你从真定来的,我会把她们交给焰大奶奶。至于其他人,她们做事不力,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抱石馆封了?那我住哪儿?”陈枫怒吼。
玲珑叹了口气,不是应该给自己的乳娘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开脱的吗?
“你不用再有院子,就在这里侍候王爷吧。”
陈枫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她是赐封的贵妾,可金玲珑夺了她的院子和服侍的人,却让她来这里服侍,这分明是把她当成通房,当成丫鬟!
“金氏,你好歹毒,我是懿旨赐封的,你好大的胆子!”
玲珑微笑:“你逾越在前,我没有上折子把你放出去,已是给你娘家体面。”
陈枫愕然,她逾越了吗?
她来找自己的夫君,怎么就是逾越?
一一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六三章 不甘
“金玲珑,你这妒妇,你凭什么敢这样做,我为了王爷远离娘家,以世家嫡女之份委身为妾,你呢?不过是商贾之家的疯妇之女!”
陈枫双目如火,瞪视着玲珑,哪里还有刚才晕倒时的半分怯弱,这里是王爷的地方,不是后宅,金玲珑又一贯惺惺作态,想成就贤良淑德的名声。自己这样咄咄逼人,金玲珑只要开口骂她,让王爷和这里任何人听到,她这妒妇之名也就落实了。
这是木樨堂,和宫里牵绊太多,别说会有皇帝皇后的耳目,说不定几个皇子也会有人。
自己真笨,陈嫔早就暗示过她,让她不要闹起来,王府里肯定会有宫里的耳目,自己竟然没有想到好好利用。
金玲珑一定会被激怒。
玲珑叹了口气,轻声道:“说起来,你还真应感谢你有一位嫁入商贾之家的胞姐。”
说完,竟像没有看到她一样,对小碧道:“抱石馆的人都发落了,你也是那里的吧?”
小碧吓得脸色发白,她飞快地睃了陈枫一眼,然后噗通跪下:“王妃,您千万别放了我,我后娘要把我二十两银子卖去给傻子当童养媳,我爹偷偷求了牙子婆带我来城里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我不能回家了,求您赏婢子一碗药吧。”
玲珑声音温柔:“那好,你到垂花门那里去找我的丫鬟白露,把她带进来。”
小碧面露惊喜,王妃支使她差事,如果她办得好,那可能就不会发落她了。就是喝药死了,也比回去卖给傻子家要好得多。
她忙不迭地答应了,起身便出去了。
陈枫瞪着玲珑,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连一个丫头也不留给我?”
玲珑却似没有听到,对一旁站立不安的两名内侍道:“我记得这里有后罩的,把三夫人带到后罩安歇吧。”
说完,她起身回到里屋,有内侍上了茶,她闲闲地啜了一口,是老君眉,显然是小顺子临出去时吩咐的。
颜栩从里间走出来,见她正在喝茶,便凑过去,道:“气消了?”
他以为玲珑去骂了陈枫一通,也就没事了,小孩子能有多大的气,不过就是吃醋了,自己又没做什么,再说,她来的时候陈枫在外面的大炕上,自己在最里面的屋子。
他是觉得玲珑小题大作了。
玲珑起身向他行了福礼,什么也没说,重又坐下喝茶。
颜栩讨了个没趣。
她一向温顺。
偶尔使使小性子,也是一哄就好。
他已经在哄她了,难道还要让他认错不成?
他做错什么了,有妾室来送衣裳,他让她送进来了而已。至于晕倒,他怎知这女子胆子这样小,遇到巡夜的侍卫就能吓晕。
她敢从真定跑到京城,胆子不是挺大的?
这样的事,玲珑其实也做过,那次他在朝阳胡同住着,给她带话过来,她打扮成小厮模样就来了,担心被人看出破绽,还把一张如玉般的脸蛋抹得锅底一样。
想到这里,颜栩心情大好,一把抱起玲珑,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头便亲了下去。
玲珑侧着头避开,他没有在意,又亲过去,玲珑又避开,这时外面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王妃,奴婢来了。”
这是白露。
玲珑猜到她会追过来,她没有对牌,估计被挡在垂花门那里,这才让小碧去接她进来。
颜栩暗道多事,手里却是松了。
玲珑就势起身,从颜栩腿上站起来,对白露道:“你把浮苏和花雕两位姑姑请过来吧。”
白露应声走了。
颜栩不气反笑:“你在我这里发号施令也就罢了,怎么还叫她们过来?”
玲珑没理他,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颜栩讨个没趣,忽听外面传来砰砰的声音,黑漆屏风晃了几下,听到有内侍尖声道:“三夫人,您快回来,别冲撞了王爷。”
然后便是陈枫声嘶力竭的声音:“王爷,王爷,您要给妾身作主,王爷,妾身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您,妾身已经没有娘家了,您不能再由着金氏这样对我,王爷,王爷!”
声音渐远,显然已被架出去了。
但那含悲带戚的哭声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颜栩看着那道用云母镶成满池娇的黑漆屏风,愣了一会儿。
“要不把陈氏送到庄子里吧......”他喃喃道。
“不用,就让她在这里服侍您。”玲珑道。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颜栩便来了精神,忙道:“那怎么行,我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又不是府里的丫鬟,难免冲撞了。”
玲珑暗笑,她是你的妾,放在中路少不得被外男撞到,睿王爷往来无白丁,传扬出去别人只能说你孟浪,但更多的,还是要说我这个主持中馈的大妇没有规矩。
很多府里乌烟瘴气,都和主母软弱无能有关。
你就是在提醒我吧。
“王爷不用多虑,白天不让她出来,只等晚上侍寝便是,也没有什么冲撞的。”
颜栩只觉一口气涌上来,差点没有呛着。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还是气他把陈氏叫进来。
“我只是让她把衣裳送进来而已,又没有说要幸她,再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别硬塞人进来,把本王气到了,又......到时真要从皇兄们家里过继子嗣,你别后悔。”
他的病,是吓不得也气不得的。
玲珑初时没有明白,怔了一下,便琢磨出话里的意思,她面红耳赤,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这人不要脸起来,竟拿这个来压她。
她心里便柔软起来。
可也就是一瞬间,她的眼前便浮现出刚才颜栩听到陈枫的哭诉时,脸上的愕然和不忍。
陈枫终究还是让他怜惜的。这也是一直以来,她不愿意面对的事。
一个女子闹出为他私奔的事,就算是皇后没有下旨,他也会纳她为妾的。
但只是妾而已。
他在成亲之后也摆明立场,妻妾分明,有争端时,他果断为她撑腰,不让这妾室有一丝一毫对她不敬。
她也曾想过,只要陈枫循规蹈矩,她会一直供养着,如果陈枫运气好,她能死在颜栩后面,还会留下一条性命,不让陈枫去陪葬。
可是这根刺永远都在那里。
一个心有无奈,一个却是不甘,我都为你舍弃一切了,当然不能只得到这些,我还应该得到更多的,即使没有正室的名份,也要有你的情意。
付出太多,得到太少,所以人才会越来越极端,甚至变得自私起来,玲珑还记得,初进府时,陈枫还会为乳娘和丫鬟求情,可刚才她试探地说起童妈妈和紫陶时,陈枫却只问自己以后住在哪里。
颜栩却不知她想了这么多,见她脸红,心里大喜,揽住她的肩,低声笑道:“好了,你这么一闹,我还有一堆事为你善后,今天这里的人都不能留了,好在你没带丫鬟一起过来。”
一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六四章 进宫
无论谁对谁错,玲珑这样闯进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传扬出去。
待到花雕和浮苏进来时,木樨堂从里到外已经换了一批人,除了小顺子以外,今天当值的都已被看管起来,待到天亮便送出王府。
玲珑把花雕和浮苏叫到外面的屋子,说了一会儿话,玲珑便起身走了,对颜栩连招呼都没有打。
颜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小东西是真生气了。
小顺子从外面进来,见颜栩脸色铁青站在那里,脚上的鞋子都没有提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殿下如此狼狈。
“殿下,奴婢给您把鞋子穿好。”
“三夫人这会子在后罩房里歇着,先将就着,明天再收拾收拾。”
“王妃回去了,白露姑娘服侍着,奴婢让人套了青油车,又派了几名内侍跟着,您放心吧。”
“对了,王妃拿着三夫人给您做的衣裳笑了笑,就夺过奴婢手里的灯笼扔上去,给烧了。”
小顺子说着,又睃一眼颜栩,发现王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个比他面子大的人。
“王爷,浮苏姑姑还在外面呢。”
颜栩的眼睛亮了,道:“让她进来。”
浮苏进来,慢条斯理地曲膝行礼,颜栩赐座,小顺子亲自上茶。
浮苏啜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王妃明日会递牌子,想来后天皇后娘娘便能召见她了,到时王妃要带奴婢和花雕进宫,顺便把三夫人也带上。”
“带她?”颜栩怔住。
浮苏还是笑眯眯的,又啜了一口茶,这才说:“府里的大红袍想来应是去年秋天的,可我尝着倒像是保管得不太好,该让花雕去查查了,反倒是王妃那里的味道要好得多,不如以后像茶叶、燕窝、海味、药材这些,都送到西路的库房里,顶多是多建一本帐......”
从小到大,颜栩都知道浮苏罗嗦,可今天却是格外罗嗦。
颜栩沉着脸,道:“言归正传。”
浮苏歉意地笑笑,这才道:“王妃的意思,是让奴婢二人想法子带三夫人进冷宫见识见识。奴婢刚才想了想,倒是有办法把人带过去,冷宫虽然不是好地方,可管得也挺严的,若是没有人帮着,还真是不能进去。”
她还要再向颜栩讲解冷宫常识,颜栩已经明白了。
玲珑算准浮苏会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待到浮苏皱着眉头又啜了一口难喝的大红袍,抬起头时,就看到颜栩脸上的晦色已经褪去,眼睛中都是笑意。
你想当妒妇,我偏不允许,七出之条,你哪个也不能去犯。
他对浮苏道:“让花雕今晚住在后罩,你回去吧,还要照顾十七。”
浮苏笑着告辞,不一会儿,花雕就老大不乐意地住进了后罩。
“殿下,花雕姑姑的脾气,说不定会和三夫人打起来,这是奴婢刚给您做的耳塞,您睡下时把耳朵堵上。”
唉,殿下为何不让杜康姑姑住过来呢,杜康姑姑很少说话,三位姑姑当中,属花雕姑姑脾气最大了。
小顺子心里嘀咕着,嘴里就不小心说了出来。
颜栩无奈地看他一眼,幽幽地说道:“本王不想在自己的地方闹出人命。”
小顺子一头雾水。
那位美若天仙的杜康姑姑的确不爱吵架,她只杀人。
见到殿下终于戴上他亲手做的耳塞躺了睡下,小顺子松了口气,悄悄走出去,叫了一名刚换班过来的小内侍。
“杏雨姑娘这会儿在前院呢,你去告诉她,就说花雕姑姑姑和三夫人住在一起。”
这么大的事,殿下一定很想让王妃知道,殿下没有孤男寡女,有姑姑看着呢。
次日一早,颜栩便让人递了牌子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宫里的内侍来传口谕,皇后娘娘让他过去。
玲珑动身去水月庵时,还没上车,就见双喜飞奔着过来。
“王妃,浮苏姑姑让小的带话给您,让您不要急着递牌子,皇后娘娘已经准了,王爷下午便和浮苏、花雕两位姑姑进宫,三夫人也跟着。”
玲珑点点头,有人放了脚凳,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直到靠在绣着小荷初露的粉缎迎枕上时,玲珑的嘴角才弯了起来,她就没打算递牌子。
堵在心里的那团恶气才松动一些,就这样吧,她刚嫁进来一年而已,现在年轻,还能任由自己堵心,可这样过上几年,那还不堵成癌症啊,她不想未老先衰。
有些事,还是提前了结。
说起来,她也只有十四岁,好像一切还不迟。
放下玲珑去水月庵不表,单说颜栩。
下午的时候,他便进了宫。
他去永华宫给皇后请安,浮苏和花雕已经找了宫里相熟的姑姑,带着她们三个人去了冷宫。
那位姑姑姓陶,比浮苏还年长几岁,她瞟了一眼撅着嘴被花雕拽着胳膊的陈枫,悄声问浮苏:“那是陈嫔的侄女,嫁到你们府里的那个吧?”
浮苏冲她嫣然一笑,压低声音说道:“去年进府的,还年轻呢,让她来见见世面。”
陶姑姑在宫中二十多年,像这种事自是心领神会,她把身边的小宫女叫过来耳语几句,见那小宫女快步离去,她对浮苏道:“你放心吧。”
浮苏当然放心。
能在宫里活下来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这些资深宫女,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陈枫却不知道王爷让两位姑姑带她去哪里,刚开始时,她还以为是要带她去见皇后娘娘,她已经准备了一番对金玲珑的控诉,可是王爷自己去了永华宫,她被两位姑姑带着越走越远。
昨天晚上,她被架进后罩房,进去便看出来,那是太监们小憩的屋子。
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既然王爷就在前面,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边哭喊着一边解下汗巾子便要悬梁自尽。
内侍们拉的拉,劝的劝,这时花雕推门进来,拿起一只杯子朝着她的脸砸过去!
杯子砸偏了,擦着她的脸蛋飞出去,砸得粉碎。
紧接着又是一只,她呆在那里,只能感觉到杯子一只只接二连三擦着她的脸飞过去,在她耳边裂开。
所以当花雕砸完杯子,端起青花瓷的茶壶时,她果断躺下睡了。
几个人越走越远,陈枫在宫里住过一阵子,也跟着陈嫔到其他妃嫔那里串过门,可却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这里也是宫殿,正值盛夏,宫中处处花才锦簇,这里却是一片荒凉,只有枝叶稀疏的树上传来一两只蝉鸣,还能感觉到有一缕生气,可惜,这里的蝉叫得也是有气无力,死气沉沉。
一一一一一
昨天凌晨,我的猫咪小艾终于永远地去了,她是2006年来到我家的,陪伴我整整十年。最胖的时候我叫她温柔大白,但走的时候已是皮包骨头,她死于肾衰竭。从发现到离世是两个月的时间。(未完待续。)
第五六五章 景阳宫
“这是哪里?”陈枫惊愕地问道,却听不到回答,她这才发现,花雕和浮苏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地方,她们两人为何把她带到这里?
“夫人不要惊慌,这是景阳宫,地方偏僻,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您以后多来几次也就熟悉了。”说话的是陶姑姑,她看着陈枫,已略显松弛的嘴角似笑非笑。
“景......景阳宫?”一股寒意从脚下涌上来,陈枫打了个寒战。再往前走几步,便看清门上高悬的牌匾写着“景阳宫”三个字。
她曾在宫中小住,是知道景阳宫这个地方的。
景阳宫位于内廷东六宫的东北部,太祖年间,有妃子在此处吊死,从此后便无人居住。到了太宗年间,王淑妃便被幽禁于此长达三十年,之后,这里便成了历代被废的后妃圈禁之地。是以景阳宫虽然也属东六宫,却也是内宫的禁地,宫中女子谈起色变,避之不及,生怕靠近一点便会惹上晦气。
陶姑姑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睛却平淡如千年古井,这让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怪异,陈枫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
“浮苏姑姑呢,花雕姑姑呢,我不要进去,我要走!”
说着,她掉头就走,可刚走几步,一双干枯冰冷的手便拽住了她:“夫人来一趟不容易,随妾身进去见识见识。”
陶姑姑的声音干涸晦涩,却带着宫中女子特有的倨傲。
没等陈枫再说话,陶姑姑已经连拉带拽把陈枫带进了景阳宫。
两进的院落,琉璃瓦、飞檐下安放着走兽,斗栱绘龙玺,这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是一座宫殿。
只是琉璃瓦上都是灰尘,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原有的颜栩,就连斗栱上原应是华美无比的龙纹彩绘,也已是一片灰败。
院子里种着几株冬青,可在这盛夏时分,却是枝叶稀疏,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在揪着残留不多的叶子,嘴里嘟嘟哝哝,念念有辞。
粗使宫女打扮的仆妇拿着扫帚正在扫院子,扫到那女子面前时,骂道:“您也长点眼力,没见刚扫开净啊。”
说着,大扫帚抡过去,擦着女子破旧的裙摆扫过,那女子不怒反笑,退后几步,把手里的冬青叶子扔过去:“扫得好,本宫赏。”
陈枫毛骨悚然,眼前这个疯婆子是谁啊?
耳畔又响起陶姑姑的声音:“夫人年轻,可能不知道她,她是当年的赵贵妃,二十年前,她可是六宫中的第一人,势头直逼皇贵妃,她宠冠后宫时,迎面撞见皇后娘娘,她竟转到另一条路上,只是不想给皇后娘娘行礼而已。”
贵妃?六夫人中位居第一的贵妃娘娘?
陶姑姑轻声笑着,像是在说着一件有趣的事:“她的舞技超群,当她被送到这里之后,万岁想起她来,便会让梁贵妃舞上一曲。”
这是讽刺吧?
曾经宠爱她的男人,偶尔想起有她这个人时,就会让另一位美人跳上一曲。
陶姑姑边说边往前走,陈枫却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僵硬沉重。
迎面走出一个小宫女,粉裙绿袄,正是先前得了陶姑姑的吩咐走开的那个,原来她到了这里。
小宫女不是一个人,她还搀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的脸上是一道道的皱纹,便一双眸子却是精亮。
陶姑姑见到她,恭敬地行了福礼,指着陈枫道:“这是睿王府的如夫人,过来见见世面的。”
老妪看都没看陈枫一眼,只对陶姑姑说:“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到外面去吧,把这位夫人交给我就行了。”
陈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
她转身便要走,也不知从哪里过来两个粗壮宫女按住肩膀,老妪冷笑:“我是仁宗皇帝的徐贵人,你担心我会吃了你?”
仁宗皇帝?靖文帝的父亲,曾经做了一年的太上皇。
见这老妪虽然严厉,但言谈举止甚有条理,不像是疯的,陈枫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道:“徐贵人,您让我回去吧,这地方不是我来的。”
徐妪道:“你自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但你可知,能来这里的都是什么人?”
陈枫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都是忤逆圣上之人。“
”忤逆圣上?哈哈哈。”徐妪哈哈大笑。
“后宫佳丽三千,能见到圣上的又有几人?像我,在宫中几十载,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先帝而已。”
陈枫吃了一惊,这位仁宗的徐贵人,竟然没有侍寝过吗?
“先帝嫔妃,侍寝而无已嗣的,是否跟着去侍候先帝,全凭太后娘娘一句话。像我这样没有侍寝过的,多是送到感业寺和清露庵修行。而我得了太后娘娘厚爱,得以在宫中怡养天年。”
难怪连陶姑姑对她也甚是尊敬,这老妇竟然不是冷宫的。
徐妪又道:“太后仙去,程皇后宅心仁厚,让我闲暇时就来景阳宫看看,免得那些内侍们没个轻重。”
见陈枫脸上的惊愕之色更重,徐妪便对那两个粗壮宫女道:“带上这位夫人,咱们往里面走走。”
刚刚走过穿堂,就传来一阵女子的吵闹声,一名内侍跑过来,对徐妪道:“是安婆子和周婆子打起来了,安婆子抓了周婆子的脸。”
徐妪看一眼陈枫,道:“你方才说过,来这里的都是忤逆了皇上,那我就要告诉你,这世上胆敢忤逆皇上的,大多都赐死了,能来这里的,都是历代皇后娘娘心存善念,让她们苟且偷生而已。”
“她们之所以来这里,大多都是因为不甘心!”
“能被选入掖庭之人,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其中更有倾国倾城的佳丽、文采斐然的才女,她们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旦得了皇上青眼,更觉自己真的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
“当贵人的想当嫔,成了嫔又想做妃,做了妃又想做皇贵妃,做了皇贵妃又想做皇后。却忘了那最初时就应该遵从的本份。”
“走吧,咱们看看安婆子和周婆子打完架了吗?说起来,她们也曾经是安嫔和周嫔呢。”
陈枫如置冰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宫女架了起来,进了屋子。
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六六章 见王爷
屋子里充满着各种气息,廉价的脂粉味道、汗味、霉味,甚至还有尿臊味,陈枫忍不住一阵干呕,徐妪却早已司空见惯,闻若无物。
两个穿红着绿的妇人还在撕打,内侍们笑哈哈地在一旁看着,就像是在看耍猴的。
“臭****,把我的甜豆包还给我!你还吃,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便挥舞着长长的指甲又向另一个抓去,而另一个脸上已有几道血痕,一边躲闪着,一边把余下的甜豆包塞进嘴里。
两人都是披头散发,衣裳虽然花哨,却已经破旧不堪。
徐妪微笑:“她们两个以前是好友,合起伙来争宠,现在这对好姐妹天天打架,没个消停。当年可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外露。”
这时,安婆子终于把周婆子按到地上,跨坐上去。陈枫不敢再看,别过脸去。
徐妪冷冷地道:“这样你就害怕了?你不把主母放在眼里时,怎么不怕?”
陈枫瞪大双眼:“你胡说,你听谁说的,我没有!”
徐妪厉声喝道:“你若是把主母服侍好了,男人会把你送到这里长世面?分明就是你不为嫡庶,不敬主母,看在你有封诰的份上,不想让你坏了府里的规矩,这才把你送来这里。”
陈枫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是颜栩带她进宫的。
“不是不是的,王爷怎会让我来这里,分明是金氏教唆府里的姑姑,趁着王爷不备才把我骗来的,是那个妒妇的主意,王爷不会这样待我!”
看着她声嘶力竭,徐妪不屑地撇嘴:“就算你不是在王府,而是在后宫之中,你也没有资格来这里,因为你太蠢了,这里随便一人,就比你聪明几分。”
“若是王爷不点头,府里的姑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爷眼皮底下带你来这里。”
“你方才还说主母是妒妇?想来你在府里也没规矩,敢说主母是妒妇的,都是不甘心的,妄想着有朝一日专宠于王爷,架空主母,最好是生下庶长子,把嫡子踩在脚底下,我说得对是不对?”
“你的男人若对你怜惜半分,也不会把你送到这里,自是会为你在主母面前说上几句好话,给你开脱。”
“没有哪个小妾能有你这样的福气,能被送到这里来的,都是让主母忍无可忍不想再忍的,她能忍你良久,你还胆敢称她妒妇?”
说到这里,徐妪顿了顿,使个眼色,没过一会儿,一名宫女搀扶着一个瘦弱的妇人走进来,和前面见到的女人不同,这个妇人衣裳洁净,发鬟整齐,虽然脸色苍白,但却难掩丽色,当年也是个绝代佳人。
妇人迟疑地扫视着屋里的众人,目光落在陈枫身上。
陈枫穿着粉红遍地金的褙子,娇黄的湘裙,头上是赤金镶芙蓉石的头面,华丽妩媚。
那妇人看着她的衣饰,忽然跪了下去,然后跪着向前挪动几步,一把抱住了陈枫的腿。
陈枫吓得高声尖叫,踉跄着想要躲开,却被那女子死死抱住,挣脱不得。
“皇后娘娘,是妾身错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妾身吧,妾身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纤瘦枯干,可一双手却很大力气,指甲透过薄薄的夏裳扎在陈枫的肌肤上,四周则是让闻之作呕的气息,她一阵气闷,晕了过去。
当她再醒来时,躺在一张大炕上,她忽然在想,冷宫中的一切是不是只是梦呢?
她习惯性地叫声紫陶,只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哎哟,您的作派可真是好啊,这才哪到哪,动不动就晕过去,这是晕给谁看的?”
随着声音,一个尖嘴猴腮的内侍出现在她眼前。
陈枫吓了一跳,起身坐起,这才发现屋内陈设简陋,虽然没有尿臊味了,但那股久不见天日的霉气依然在鼻端。
内侍笑着凑过来,陈枫吓得不知所措,她还是第一次在内侍的脸上看到淫邪之色。
她忽然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些事,这些六根不全之人最是变|态......
“你别过来,我是睿亲王府里的孺人,你......”
内侍脸上的笑容隐去,换上一副轻蔑的神色:“行了,装什么装,不过就是个妾室而已,叫你夫人,你还真以为自己和那些国公夫人、侯夫人是一样的了?不过就是个出身好点的姨娘罢了。别装晕了,你们府里的人来接你了,快走吧。”
陈枫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的景阳宫,走到门边时,还能听到那个疯了的贵妇娘娘的笑声:“本宫当皇后了,本宫当皇后了。”
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她竟有从地狱里走了一圈儿的感觉。
浮苏和花雕远远地站着,果如宫里暗中传说的那样,谁也不想靠近这里一步,生怕沾上秽气。
陈枫跌跌撞撞跑过来,这才发现,脚上的绣鞋少了一只,也不知落在何处。
她已经顾不上了,拽住浮苏的袖子哭道:“我不信王爷会这样待我,是金玲珑唆使你们的,对不对?你带我去见王爷,我要见王爷!”
浮苏无语,花雕却摇摇头,无奈地道:“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蠢成这样。”
浮苏闻言,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算了,我替你问问王爷,看他肯不肯见你。”
陈枫大喜,徐妪和那个内侍都是骗人的,他们和陶姑姑是一路的,是帮着金玲珑来吓她的。
她和这里的女人不一样,她对王爷一片痴情,王爷会怜惜她的,会的。
还是浮苏心软,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双绣鞋,那双绣鞋又瘦又小,陈枫好不容易才走出宫门,坐上睿王府的马车。
这一路上,她并没有见到王爷。
回到王府,她又回到木樨堂的后罩,没想到,颜栩却已经在那里了。
“王爷,您要给妾身做主,王爷,妾身除了您,什么都没有了,娘家不认我,哥哥也不管我了,我只有您了。”
颜栩眉头微蹙:“你只有本王?”
从小到大,颜栩都是高高在上的,印像之中,只有皇后娘娘曾经这样说过,因为他是皇后娘娘唯一活下来的嫡子。
陈枫已经哭着跪在他的脚下,香肩抽搐,弱质纤纤,宛如一朵菟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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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七章 夫君
“你真的只有我了?你的母亲为你以泪洗面,你的兄长为你仕途渺茫,你的长姐为你谨小慎微,你却提都不提他们。你可知在这世上,只有本王的母后才配说出只有本王的这句话,因为本王是唯一能承欢她膝下的嫡子。”
陈枫怔住,颜栩竟然这样说!
难道在他的心里,自己做的一切都不能打动他分毫吗?
她忍不住反驳:“那金氏岂非也不配?”
颜栩紧崩的面容缓和下来,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永远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逃婚的时候,玲珑是让丫鬟们带着大批钱物的,而且她还去西岭接了冯氏。
以她的身手,想要一个人逃走不费吹灰之力,可她不但带了老娘、带了玉器钱帛,连侍候她的丫鬟们也要全都带上。
她带上丫鬟当然不是为了让人侍候,而是担心这些丫鬟会受她连累吧。
待到将来他们有了儿女,两人吵起架来,她岂不还要把孩子们和孩子们的乳娘丫头也全都带上跑路?
那要多少人,岂非要拉上几十辆车,带了上百号人?
颜栩这样想着,就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气跑了看看,可又想起现在连孩子都没有,到时连能帮他的人都没有,不由泄气。
他心猿意马,竟连陈枫如泣如诉的哀求都没有听进去,待到他缓过神来,就听到陈枫正在说道:“当年妾身在宫里见过王爷,那时王爷是注意到我了吧,妾身知道,王爷并非对妾身无意,而是因为金氏是正妻,您不想有庶长子。”
听到提到玲珑,颜栩刚刚缓和下来的神情重又变得冰冷,他腿上微动,陈枫抱在他腿上的双手便松了下来。
颜栩道:“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娶金氏为妃?”
陈枫愣住,她没想到颜栩会这样问她,而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
金玲珑虽然是美人坯子,可那时年纪尚幼,就是现在也并不大,青嫩生涩,又有那样的出身,皇家为何会放弃顾嫣然而选上她?
她听到颜栩喃喃道:“那是因为本王悦她,我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也喜欢我,便决定把她娶过来,那时我再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她一定不会再讨厌我了。”
陈枫瞪大了双眼,是她听错了,还是王爷吃错药了?
颜栩又道:“为了能够娶到她,我可谓不可用其极,你可曾想过,在宫里时我们见过,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意,又怎会舍得让你从真定跑到京城?”
“说到庶子.......本王的确很想有子嗣,但只限与金氏所出,除她以外的女子,都不配生下本王的子嗣。”
如同五雷轰顶,原本跪在地上的陈枫被击得坐在了地上。
颜栩没有看她,大步走到门口,小顺子打了帘,身后传来陈枫的声音:“王爷,妾身是你的人,你也是妾身的夫君啊!”
颜栩这才转过身去,看一眼那个至今让他觉得陌生的女子,淡淡道:“你错了,于你,我是君,而不是夫。”
万字不断纹的帘子垂落,屋内重又变得静悄悄的,只有那还在轻轻晃动的帘子,提醒着坐在冰冷青砖地上的女人,他曾经来过。
陈枫面如死灰,感觉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变成灰烬。
金玲珑斥责她时,她没有这样;在冷宫里时,她也没有这样。
但此时,不过是那个人的几句话而已,却已经把她击得粉碎。
她想起那年在金家东府金四小姐送妆时,她第一次遇到金玲珑。
长姐给她们引见,很希望她们能够彼此认识,大户人家的女子在成亲前很少有机会出门,能有闺中好友并不容易,家里想让她与京中名门联姻,长姐怕她在京城寂寞孤单,希望她能和自己的小姑玲珑成为蜜友。
那时她对金玲珑的印像还不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看不出是出身商贾的。
可她还是看不起的,金玲珑的生母虽是勋贵之女,可却是个疯子,那时她还在想,她若是和金玲珑结交了,回到真定,堂姐妹一定会笑话她的。
所以她对金玲珑只是客套,后来听说金玲珑去了七皇子妃的寿宴,这才多说了几句话,可惜那个金玲珑就是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
可就在刚才,尊贵如他,竟然说为了娶到金玲珑不可用其极!
她为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而金玲珑什么都不用做,他却恨不得把整个世界也给她。
没有什么比这更讥讽的了,这比当日金玲珑抽她的那一记耳光来得更狠。
她生平第一次问自己:当年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不顾家族反对偷偷从真定跑回京城,她做错了吗?
他说得真好,于她,他不是夫,只是君。
她是他的妾,当然不能称他为夫,他的妻子只有一个,就是金氏。
放下这边不提,再说玲珑。
以前玲珑来水月庵时,都是提前两三日便给水月庵送去名帖,水月庵提前关门谢客,偌大的寺院只为她一人开放,而庵内众尼全都在山门外恭迎。
今天既是来相看的,那是不能再像往常这样的排场了。
玲珑只带了四个丫鬟,侍卫小厮也带了不多,轻装简骑,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女眷出游无二。
早有东府的徐嬷嬷亲自带着几个媳妇在庵门外等着,看到玲珑直呼五姑奶奶,一旁来上香的女眷们见到,也没有引起注意。
玲珑来过水月庵几次,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她没想到水月庵的香火如此鼎盛,非常吃惊,这和她每次来时的冷清幽静相差也太远了。
徐嬷嬷见她像是很好奇,便解释道:“这水月庵里供奉的送子观音很灵验的,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太太和少奶奶们,常会来这里拜拜,小户人家的媳妇们更是趋之若鹜。是以这里虽然比不上相国寺永济寺,可这香火也不少。“
玲珑心里一动,问道:“还有一座乌衣庵,嬷嬷可去过?”
“乌衣庵啊,倒是没有去过,那里的香火原就不盛,十几年前走水,烧了大半个庵堂,后来得善信捐助重新建了,可也更冷清了,五姑奶奶不说,婆子我都忘了这个地方呢。”
冒家有个女子就曾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儿。
一一一一
(未完待续。)
第五六八章 相看
走近供女客歇息的寮房,玲珑远远地看到了二堂嫂焕二奶|奶,显然大伯母聂氏是带着二儿媳来的。
以前是焰大奶奶陈氏常在聂氏身边服侍,或许是陈氏要主持中馈,也或许是别的原因,玲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聂氏把陈氏带在身边了。
张氏和玲珑相互见礼,小声说道:“母亲担心给五姑奶奶带来不便,这才没有出来相迎,五姑奶奶千万别介意。”
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京城的女眷,聂氏是生意人,交游广阔,若是被人看到她亲自出来迎接一个年轻女子,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这是睿王妃了。
张氏虽然出身很好,但毕竟是早已没落的人家,言谈举止总带着一丝忸怩,比起沉稳大方的陈氏差了许多。
但玲珑和二堂兄金子焕关系很好,连带着对这位嫂嫂也亲热几分,她欢快地对张氏道:“二嫂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吧,天气热,你快进来,自家亲戚不要客气。”
张氏点头称是,低眉垂目地跟着玲珑进屋。
聂氏已经下炕,笑盈盈地向玲珑行礼,玲珑侧了身子避开,环顾四周,只有聂氏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并没有看到来相看的人。
屋子里用水晶碟子摆了冰,点了薄荷香,外面虽然烈日当空,这里倒也清爽。
玲珑笑着问聂氏:“我来得晚了,大伯母可带着二嫂嫂去拜过了?“
没等聂氏开口,张氏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玲珑觉得很有趣,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聂氏的眼风扫一眼站在炕边服侍的二儿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个媳妇温顺听话,就是太小家子气了。
“拜过了,还求了两个香囊,一个是给你二嫂嫂的,一个是给你的,你回去挂在帐子里,早点给王爷开枝散叶。“
玲珑笑着谢过,让杏雨把香囊收好,聂氏便问起冯氏的身体,道:“我前两日去过四平胡同,见你母亲正在描花样子,竟是大胖娃娃。”
玲珑是知道聂氏去四平胡同的事的,四平胡同的人,每天都会来王府禀告冯氏的情况。
她便道:“从西岭住了一阵子,娘亲精神很好,我想着过完中秋在西府摆赏菊宴,到时我怕是忙不开,大伯母要让两位嫂子过去帮我。”
睿王府里自有一堆婆子媳妇和大丫鬟,金家西府也有可用的管事妈妈,所谓的帮忙不过是给足了聂氏面子。
聂氏眼中的笑意就又多了几分,道:“你这日子选的好,过了七月半,也过了中秋节,离重阳还有些日子,正是最空闲的时候,王府里的事情多,你只需把这菊宴的章程说说,其余的事大伯母让人去办。”
玲珑重又谢过。
正在这时,外面有个女声传进来:“是金家东府的大太太在这里吗?”
见到聂氏面色平静,玲珑知道她们等的人到了。
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的是位三旬开外的妇人,她身边则带着两个年轻小姐,一个十五六岁,另一个十二三岁。
聂氏笑着道:“薛大奶奶还是第一次来这水月庵吧?”
薛大奶奶道:“可不是嘛,偏偏那赶车的又偷懒,把我们放到小风山下就走了,好不容易雇到轿子,让金大太太久等了。”
声音里带着几分谦恭,虽然是说的官话,但却难掩江浙口音。
需要雇车来这里的,要么是小门小户,要么是外地人。
聂氏爽朗地笑道:“多亏你晚到了,我才能带上二媳妇去拜拜。”
听她说到二媳妇,薛大奶奶有几分疑惑地看向坐在炕桌一侧的玲珑,虽然聂氏坐在首席,但如果这位是儿媳妇,那也太不合规矩了。
聂氏便笑着引见:“这是我们家的姑奶奶,这位是杭州薛家的大奶奶,那两位是薛家的两位小姐。薛家和咱们家是多年的交情了,只是薛大奶奶第一次来京城,彼此难得亲近。”
只说是金家的姑奶奶,却未说是哪位姑奶奶。
薛大奶奶想起临来时老爷叮嘱她的话,心里不由得打个突儿,这位莫非就是金家嫁入宗室的那位姑奶奶?
聂氏又向她引见了自己的儿媳张氏。
因是第一次见面,聂氏送给两位薛小姐每人一块翡翠噤步,张氏送的则是每人各一对足银镶红玛瑙的耳坠子,玲珑则送了两枚珠花。
薛大奶奶的目光不由得在那两枚珠花上多看了几眼,不显山不露水,却又不失体面,这是睿亲王妃无疑了。
她暗中看一眼两个女儿,见大的那个神情木讷,小的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她不由得气恼,真是丢人现眼。
玲珑也打量着她们母女三人,薛大奶奶穿着丁香色遍地金的比甲,梳着堕马髻,缀着点翠大花,珠圆玉润的白果脸,长得极是富态。
而两位小姐则和她的相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大的那个眉目娟秀,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纤秀,只是神情木然,倒像是眼前的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似的。
小的那个倒是眉眼灵活,只是皮肤略显粗黑,长得也不如姐姐标致。
看到玲珑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薛大奶奶便笑着道:“让姑奶奶笑话了,她们两个自幼长在乡下,没见过世面。”
玲珑微笑:“杭州乃锦绣之地,哪里就是乡下了,薛大奶奶是过谦了。”
没有顺着薛大奶奶的话说下去,绝口不提两位小姐。
聂氏冷眼旁观,不由得暗暗着急,显然,这两位小姐玲珑一个也没有相中。
她不由得睃了薛大奶奶一眼,怪她怎么找了这么两个女孩子过来。
别说是睿王妃这种与金枝玉叶为伍的人,就是她也看不上。
薛大奶奶脸上便露出尴尬之色,连忙说起刚才进水月庵时的所见所闻,倒也是个健谈的。
玲珑已经觉得没有意思,可能是屋子里的人多了起来,便不如刚才的清爽,有些燥热,她对杏雨道:“你们也带着冰了吧,拿出来摆上。”
一旁的红绡和红绣便手脚麻利的打开珐琅彩的匣子,从里面取出冰块,装到桌上的水晶碟子里。
薛大奶奶和聂氏已经说起水月庵的送子观音,那个薛小姑娘却伸长脖子看向装冰的珐琅彩匣子,问道:“这冰放在里面不会融化的吗?”
薛大奶奶闻言恨不能把她扔出去,正要开口训斥,红绡已经答道:“不会啊,放上一天也不会融的。”
薛小姑娘脸上的惊奇更甚,正要再问,薛大奶奶已经笑着对聂氏道:“难得来一次,这两个丫头下次再进城也不知何时,妾身想带她们在庵里逛逛。”
这是要告辞了,聂氏笑着端起茶来。
待到薛家母女三人走后,玲珑脸上已有些不悦,这件事摆明是大伯母想和薛家在生意上有些什么往来,需要两家联姻,那两位小姐分明就不是薛大奶奶亲生的,也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
金子烽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她并不太在意,但聂氏既然把她叫过来,却又这样糊弄她,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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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六九章 乌衣庵
辞别聂氏,玲珑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她心里一动,隔着车帘叫来长安:“你去打听打听,这里离乌衣庵远不远。”
长安答应着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回来:“王妃,下了小风山,再向东大约十里就是乌衣庵了。”
难怪香火不盛,离水月庵只有十里,当然都到水月庵来了。
“先不要回王府了,去乌衣庵。”
杏雨和长安对望一眼,王妃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么一座小庵堂啊,这么热的天,大老远地过去,这不是给足了他们体面。
可能是猜到他们两个的想法,玲珑又道:“把马车上睿王府的标志取下来,若是庵堂里有人问起,你们只说是杭州来京城省亲的女眷便是。”
谁让刚刚遇到薛大奶奶呢,正好借来一用。
到了乌衣庵,玲珑不由莞尔,这里比她猜想的还要小,还要破。
那场大火是在十几年前,听说后来有善信捐银子重修了,可现在看来,这银子给的也太少了。
一座小小的院子,只有几间佛堂,可能是这里很少有香火,庵堂门口连知客女尼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破旧缁衣的老尼姑正在打扫庭院。
杏雨直皱眉,玲珑却笑道:“咱们是来拜拜的,又不是来相亲的。“
说到这里,她噗哧一笑,刚才在水月庵,可不就是相亲的?
白露却已经凑到她身边,小声说道:“王妃,这里真冷清,咱们还是回去吧。”
玲珑从她的口气中听到一丝惧意,这姑娘自从昨天晚上被她吓了一通,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冷清的地方总会让人胆怯。
玲珑叹了口气,对杏雨道:“咱们带了多少银子?”
杏雨笑道:“在水月庵没有动用银子,这会子有五百两呢。”
水月庵的老尼姑们极会敛财,自家王妃每次去,总要花上二三百两银子。
杏雨带了五百两,觉得绰绰有余,想不到一文没动。
玲珑吃了一惊:“你手边有这么多备用银子吗?”
她屋里的银子和物件儿虽是杏雨管着,可是动用银子的事,是要经她允许的。杏雨手边平素里只有一百多两。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不会在水月庵有花销,便没有让杏雨支银子,杏雨带的应该是她手里的备用银子。
杏雨笑着说道:“这是出门前,小德子给我的,说是王爷给的,让我拿着,说是那些和尚尼姑的最是势力,不如多给些银子。”
杏雨边说边看玲珑的脸色,王妃和王爷闹别扭,昨天让她去封了抱石馆,她一夜都没有睡好,生怕王爷和王妃从此生分了,早上拿到这五百两的银票时,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早就想着找机会告诉王妃了。
玲珑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才嘟哝道:“五百两够干什么的,真抠门儿。”
这也真够矫情的,你自己出门都没支银子,还嫌五百两太少。
玲珑对杏雨道:“你去捐二百两的香火钱,让他们把屋子修一修,我看这里破破烂烂的,说不定会漏雨。”
杏雨答应着就去找尼姑,那里虽有功德箱,可王妃嘱咐这是让他们修庵堂的,自是不能把银票往里面一塞了事,需要找他们说说清楚。
可是她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一个尼姑。
无奈,她只好问那个正在墙角用簸箕收落叶的老尼姑:“请问住持师太或监寺师太在哪里呢?”
老尼姑这才抬起混浊的眸子:“贫尼就是这里的住持慧清。”
“什么?”杏雨吓了一跳,这个扫地的老尼姑说她是住持?
老尼姑见杏雨脸露惊异,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低头弯腰继续收落叶。
杏雨则飞快地跑到玲珑面前:“王妃,咱们别给这里布施了,婢子看这里不对劲,咱们快走吧。”
白露早就想走了,这会儿也道:“是啊,王妃,咱们走吧,要不咱们还回小风山,那里有好多卖小玩艺的,上次您不是还心疼摔坏的鸡蛋壳吗?咱们今天多买几个。”
玲珑没有理会她们,她问杏雨:“到底怎么回事?”
杏雨这才指指墙角处的老尼姑:“她说她是这里的住持慧清,还有啊,婢子把这里前前后后找遍了,除了她以外,没有看到第二个尼姑。”
玲珑脸上如同罩上一层寒冰。
十几年前,冒家女儿躲在这里生孩子。
十几年前,这里走水,着了一场大火。
而十几年后的今天,这座乌衣庵里只留下一个尼姑。
她心里砰砰直跳,径自向那老尼姑走了过去。
老尼姑半蹲在地上,忽然看到一双穿着玫瑰红销金牡丹花绣鞋的脚站在她的面前。
这双脚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她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声息。
她错愕地抬起头,仰视着站在她面前的贵妇人。
很年轻,顶多十几岁吧,如果不是梳着妇人的发式,还以为是哪家没出阁的小姐。
“施主,可有事否?”老尼问道。
玲珑环顾庵堂:“这里太破旧了,要好好修缮,明天我让人来给你把这里重新翻修。”
老尼姑脸上却没有惊喜之色,她面容平静:“不用劳烦施主了,这庵堂虽然破旧,但供奉菩萨的那间还算牢固。”
竟是婉拒了。
玲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满身铜臭,她有些汗然,又道:“这里其他的人呢,怎么只有师太一人?”
老尼姑重又整理那些落叶,她把叶子倒进一只木桶,边倒边说:“死的死,走的走,只有贫尼担心菩萨少了供奉,这才不肯死。”
老尼姑的话在别人听起来也没有什么,不过就是老年人常唠叨的。
但在玲珑听来,却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死的死,走的走,不是老死病死,也不是嫌这里清苦走的,想来有的是灭口的,死于那场大火,还有的是吓得逃命去了吧。
“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她忽然问道。
老尼姑措不及防,吃了一惊,手里的木桶咣当一声落在地上,残枝落叶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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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零章 猜的
“这位施主,小庵简陋,未设善婴堂,施主问错了。”明明近在咫尺,可这老尼的声音却似在坟墓里飘来。
所谓善婴堂,就是专门收养弃婴之地,大多是寺院或有钱的善信承办,这些孩子有的会被无儿无女的家庭领走,也有的就留下来,在寺院中长大成人。
这个老尼分明就是混淆视听。
玲珑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她的声音也是甜滋滋,娇滴滴的:“慧清,你连传承都没有,也敢自称是这里的住持?”
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潭中,不仅是老尼,就是站在玲珑身后的四个丫鬟也惊愕地张大了嘴。
老尼更是怔住,她如枯树皮似的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又松开,接着重又握住。
玲珑的目光扫过她的双手,脸上的笑意更盛。
“这里的尼姑死的死,跑的跑,若是在荒郊野外也就罢了,可偏偏就在京城附近,好端端的庵堂变成鬼宅,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好在你是个懂事的,毅然接下这个摊子,有你这个人证,附近的善信人家自是对天干物燥焚香走水深信不疑。”
“既然你是乌衣庵唯一的幸存者,又已是中年,衙门里自是愿意大事化小,水到渠成,怕是连你也没想到,这住持的文书很快便下发了,你也顺理成章做了这里的住持。”
“可惜你没有水月庵那些师太的本事,虽然有善信帮你重建了庵堂,但你的道行太低,这庵堂再也不复昔日光景。”
玲珑边说边瞥向老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后来,已是一片死灰。
玲珑却像个恶作剧的孩子,得意洋洋地又补一刀:“你以前就是寄居在乌衣庵里,帮着庵堂做些粗活,免得让人说你在这里白吃白住。”
老尼惊讶地看向玲珑,两片干瘪的嘴唇一张一翕,就像是离水的鱼儿一般,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你是如何知晓的?”
玲珑嘿嘿干笑:“猜的。”
猜的?
杏雨和白露相互看看,两人的嘴从刚才就张开,现在张得更大了,能塞下一个鸡蛋。
王妃昨天跑到王爷那里大闹一场,在大太太聂氏面前摆了脸子,这还嫌不够,又大老远来到这么一间小庵堂没事找事。
这老尼姑招谁惹谁了,就算这住持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人家也没用您睿王妃供养啊。
所以杏雨和白露一致认为:王妃是让王爷给气着了,让三夫人给气着了。
气得开始气死人不偿命了。
玲珑却已拔腿走了,四个丫鬟怔了怔,连忙跟上。
刚走几步,就听那老尼在身后喊道:“你是那姑娘的什么人?”
玲珑长抒一口气,终于上钩了。
所以说,这一年来她从颜栩那里也是学到东西了。
前世当小偷时,她是不懂这些的。
先让你云里雾里心中忐忑,接着便抛出橄榄枝,诱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当然还在七上八下,所以只说皮毛,这个时候再吓你一吓,揪断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见你已如一滩烂泥,这时便扔上几根胡萝卜,顺便画张大饼。
唉,这些当皇子的从娘胎里就学着如何算计,一个比一个坏,真是太坏了,把她也给教坏了。
四名丫鬟谁也不知道王妃和那个叫慧清的老尼说了些什么,两人在禅房里谈了很久,直到金乌西沉,慧清师太才毕恭毕敬送了玲珑出来。
玲珑面色如常,对杏雨道:“你不是有五百两吗?都添了香火钱吧。”
杏雨吓了一跳,王妃都已经知道这个老尼姑来路不正了,怎么还要给这么多的银子?
刚开始说好给二百两的,也不知这老尼姑给王妃灌了什么迷汤,二百两就变成五百两。
王爷就给了五百两。
玲珑看她犹豫,便道:“又不是咱们的银子,有什么舍不得。”
是啊,这银子是王爷给的......
可王爷给的,那就是王妃的,这还是咱们的啊。
杏雨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自从海棠姐去甜水巷待嫁,她的脑子是越来越不够用了。
直到坐上回程的马车,杏雨还在问:“既然那老尼姑不是真正的住持,她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会不会跑啊?”
玲珑无奈地看向她:“她老了,想跑也跑不动了。”
慧清原本是个逃荒来的寡妇,只有孤身一人,快要饿死时,得知附近有间乌衣庵,虽然只是一间中等的庵堂,但一直有京中大户人家的供养,庵堂住持师太又是心善之人,常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孺。
慧清来到乌衣庵,原是想出家为尼,从此衣食无忧,可住持师太见她已经年过五旬,人又愚钝,不是能学佛之人,只让她帮着做些琐事。
那日庵堂里的师太让她去附近村子里,给一位老妪送粮食,这位老妪无儿无女,庵堂里常常给她送些吃食。慧清见老妪委实可怜,就给老妪做了饭菜才回来,这时天色已晚,老妪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留她住了一晚,她也因此逃过一劫。
待到她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乌衣庵走水。
庵堂没有了,她连最后栖身之地也没有了。
她无奈只好离开这里,四处乞讨,半年后又回到这里,发现庵堂还是一片废墟,她这才知道庵堂的人都没了,甚至连个能继承衣钵的小尼姑也没有。
她灵机一动,便自行剃度,按照乌衣庵里的辈份,取了法号慧清,她托钵在方圆十里的村子里化缘,要重建庵堂。
可她如乞讨般化缘得到的银钱有限,想要重建庵堂遥遥无期。
那天她又在庵堂的废墟上长跪,就有两驾马车经过,一个大户人家仆妇打扮的女子扔给她一只荷包,说是自家太太怜她心诚,捐给她重建庵堂之用。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明善人的姓名,两驾马车便扬尘而去。
她打开荷包,见里面是一卷银票,每张都是三十两,足足十张。
对她而言,三百两银子是一笔巨款,她不敢怠慢,不久便在原地建起庵堂,虽然没有以前的规模,但她有了安身之地。
不久,她化缘重建庵堂的事便传了出去,有衙门里的人来看过,文书很快送过来,她便成了官府认可的住持。
可她只是目不识丁的仆妇,不但没有学过佛法,也看不懂经书,刚开始时,还有些善信因为敬她重建庵堂之举而出钱供养,后来见她言之无物,也渐渐不来了,只有周围的村妇偶尔会来,丢下几个铜钱,她自己开辟了荒地,种粮种菜,虽然清寒,却也不缺吃喝,比起当年流离失所,是天上地下。
而当初给她三百两银子的那位善信,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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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七一章 晴天
“当年的乌衣庵一直受着冒家供养,那位年轻太太住进来时,虽然说她姓阎,可我们都猜她是冒家的人。”
“住持师太不许我们走近那位太太住的院子,有一次庵堂里的小尼姑告诉我,说她晚上时看到有带刀的人在庵堂四周转悠,把这事说给师太知道,师太就捂了小尼姑的嘴,不许她再说。”
“我们都没见过那位太太,有一晚我去茅厕,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我还以为是有人把孩子扔在庵堂外面呢,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可又想起小尼姑说的带刀的人,就不敢出去了。”
“我就侧着耳朵仔细听,就觉得这哭声不像是在外面传来的,倒像是那个院子。贫尼是生过儿女的人,一听就知那是初生的婴儿。”
“又过了一阵子,住持师太让我们到那院子里打扫,我们才知道,住在那里的阎太太搬走了。”
“您问走水的时间啊,就在阎太太搬走后不久,贫尼记得清楚,那晚传出婴孩啼哭时刚过清明不久,还是四月里。”
“说起来贫尼这些年里也常常在想,那叫阎太太的冒家女人能躲在这里生孩子,定是见不得人的,说不定是做了丑事。”
老尼姑的话回荡在耳边,玲珑一路无语。先前想过的那个念头清晰起来,清晰到她想忽视都不行。
她使劲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忘掉,可是反而更加清晰。
玲珑索性趴在粉缎小荷引枕上,把脸埋进去。
不去想,不能想,一定不能去想,这个念头当然也不能有!
如果她想到的这个念头是真的,那她真是太不幸了,这种事谁知道谁倒霉。
做聪明人真是不好玩,做一个好奇心重的聪明人更不好玩。
玲珑发觉自己急需一个树洞,让她倾诉。
虽然正在闹别扭,可同她最亲近的人肯定是颜栩,但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他!
告诉杏雨?那更不行,若是杏雨沉不住气露出马脚,那不是把小丫头给毁了啊,她还想着让杏雨风风光光嫁人呢。
告诉浮苏?浮苏一准儿就会告诉颜栩,然后......
至于和她交好的琳琅和甘明,那就更不能说了。
玲珑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神色灰败地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站在门前的人,她就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
颜栩穿着细布道袍,乌发上别着竹簪,旁边站着拿着鱼竿的内侍,显然,他去永定河钓鱼了,正巧和她在府门前遇到。
府门前已经挂起灯笼,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玲珑忽然记起那一年,她跟踪十二皇子的马车来到这里,颜栩穿着黑色绣金色四爪飞龙的斗篷......
四爪飞龙,那是皇子和王爷们才能使用的图案。
玲珑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酸楚,她看着颜栩,怔怔地落下泪来。
泪光在灯影中闪烁,颜栩一下子就慌了。
玲珑很少哭的,她不是去水月庵给她兄长相亲了吗?那断不会惹她哭的,让她落泪的,想来还是昨晚的事。
昨晚她果断得像一阵风似的,甚至看不出一点儿伤心。
可这会儿却哭成泪人,看来表面上的坚强都是硬撑着,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颜栩觉得心里某处隐隐作疼,他上前一步,伸出双臂,把玲珑抱在怀里。
我的娘啊,这是大门口啊!
小顺子立刻使个眼色,五六个内侍齐齐把王爷和王妃围了起来,看看还有缝隙,小顺子拉拉杏雨的衣袖,做个“得罪了”的口型,四个丫鬟这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和内侍们一起,给王爷和王妃做了人肉挡板。
“乖,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昨晚的事我已经善后妥当,你哭也好,闹也好,不要委屈自己,时间长了会憋出病来。”
“你那天不是说我好久不去钓鱼了吗?我今天钓了好几条,让厨房烧了做晚膳好不好?”
“那头金雕现在的地方不太合适,你看养到哪里好呢?要不把后面那条街上的宅子买下来,专门用来给你养金雕?你若是嫌只有一头金雕没意思,我再让人到关外给你淘唤两只海东青。”
“对了,我前阵子托了大舅兄让江南那边的铺子给你寻几件好头面,他有了消息,金陵有家铺子新近镶了一套祖母绿,说是最大的有鸽子蛋大小,你喜欢吗?我告诉大舅兄让人把这套头面从金陵送过来。”
王爷的声音虽然低柔,但小顺子是听得清清楚楚。
王妃掉金豆子了,王爷又是认错又是道歉,先是一座宅子拍过来,接着就是好玩的大鸟,没等王妃说话,便又是一套祖母绿。
祖母绿啊,就是顶尖的人家也能拿来做传家宝的。
若是我小顺子没有记错,王爷您到二十四衙门还钱的时候,还放出话来,说那二万两银子是王妃的私房钱。
这也没有几个月啊,您怎么出手就这样大方了。
不对,王爷出手一向大方。
出手这么大方,还要拿老婆的体己钱去还帐!
小顺子忍不住暗暗鄙视,忽然又觉自己这是大不敬,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旁边的杏雨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他苦笑着张张嘴,蚊子,有蚊子。
好在王妃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若是再不说话,这一堆人真要在这里喂蚊子了。
“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我大哥说要多少银子啊,低了八千两不能要,肯定水头不好。”
颜栩松了口气,买宅子都不如买首饰,小贼坯子果然还是最爱金玉之物。
“你真懂行情,金陵那边给舅兄开的是底价,一万两。”
玲珑嗯了一声:“那就差不多了,金陵开的是八千两,我大哥在中间赚二千两茶水钱。”
见她终于恢复正常,颜栩连忙逗她说话:“不会啊,大舅兄明明说是底价一万两的。”
玲珑道:“商人哪有不赚钱的,只是赚多赚少而已,别看这二千两还不够我大哥送次年礼的,可若是不让他在中间赚上一点儿,他怕是会食不下咽。”
颜栩哈哈大笑,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和贼不走空一个道理吗?”
当贼的是不会白走一趟的,有些贼看到那户人家真的没有什么可偷的,甚至会拎个破盆回来。
玲珑脸上这才露出笑容,任由颜栩揽着她,前呼后拥地走进王府。
小顺子抬头看看暗蓝的星空,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子,还好还好,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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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