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灾民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看似复杂的,真的去做了,也不过举手之劳。
杏雨去找了西岭庄子的金顺媳妇,开门见山:“西府里的宋姨娘对老太太不敬,这会子已经送到香河庄子里了,咱们庄子里的葛柱家的是宋姨娘的人,五小姐请您帮忙把人办了。”
金顺媳妇对宋秀珠没有好感,原因在于上次宋秀珠在庄子里辱骂五小姐。这里是公中的庄子,金顺媳妇以前又是聂氏身边的人,宋秀珠在西府里风光,可到了这里,金顺媳妇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就是个恃宠生骄的姨娘而已。
至于金顺媳妇如何处置葛柱家的,玲珑没有过问。像金顺媳妇这些人,都是各有手段。
代婆子不再服侍冯氏,玲珑想了想,把阿根嫂、流朱和沁绯叫过来,阿根嫂虽然年纪最大,但为人老实、木讷,反而不如流朱和沁碧伶落。玲珑给流朱二十两银子,母亲屋子里若是缺了东西,庄子里没有的就到镇上采办,而且,住在庄子里,各处也要打点。
她又让杏雨给金顺媳妇封了十两银子的封红,王二家的和桂嫂子各五两。
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妥当,看看天色尚早,玲珑带着杏雨回京城。
她们坐的是西府的马车,除了主仆二人和车把式,还有四名护卫。
西岭附近有皇庄,也有达官显贵的庄子。因此这一带一向太平。可是今天刚走到半路,玲珑便觉得有些不对,车外有人声,而且越来越大。马车也停了下来,玲珑掀开车帘,看到有很多人,衣衫褴褛,正往京城的方向涌去。
“五小姐,外面有大批灾民,您先稍等。咱们去前面打探打探。”护卫说着便催马过去。玲珑和杏雨面面相觑。在江苏时,玲珑曾经跟着府里的管事去和佃农们收租,那年安徽河涝,一路之上。都是逃难来的灾民。但都是三三两两的。没有这么多人。
过了片刻,先前去打探的护卫回来了:“五小姐,事情有些棘手。这些人都是河南一带的灾民。黄河泛滥,两三个月了,还是无家可归,现在城门紧闭,不但灾民不能进去,咱们也回不去了。”
玲珑秀眉蹙起,这事怎么这样巧呢,早上离京时还没事,这时却涌来大批灾民。
“你们先拿了三老爷的官帖过去,咱家小姐是官眷,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杏雨说道。
那护卫苦笑:“杏雨姑娘,咱们以前跟着老爷也常出门,方才就去了,可灾民太多了,若是我们几个粗汉子没什么,小姐是千金贵体,您明白的。”
杏雨自是明白,这些灾民里不乏如狼似虎的,看到有官眷的马车,还不知会做些什么。
玲珑反而不急,隔了车帘 对杏雨道:“让车把式掉头,咱们先回西岭吧。陪我娘多住一天,明天再回去。”
谁知他们刚走了不到半里,就听到有人喊道:“快看,那里有马车!”
马车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嘎吱一声停了下来,接着便传来一声惨叫,玲珑听出那是车把式的声音。
她掀起窗帘一角看出去,只见几十个衣衫破烂的汉子拿着木棍长刀已经把马车围在中间,四名护卫双拳难敌四手,这时毫无还手之力。
玲珑对杏雨道:“这几个人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先走,回庄子里叫人来救他们。”
杏雨站起来就要下车:“我整日看我哥赶车,我会。”
玲珑笑道:“你就跟着我走就是了。”
说着,她一把拽起杏雨,两个人跳下马车,马车前后都被人堵了石块和木头,车把式满脸是血倒在那里。
玲珑没有犹豫,拉着杏雨就往人群里冲。忽然看到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从马车上下来,那些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那小姑娘头上的戴的簪子是金的,是金的!”
“这算啥,就这两个小姑娘怎么也值一百两,快拿住她们!”
玲珑皱眉,真没眼光,本姑娘现在的身家怎么也值十万两!
她带着杏雨,左闪右闪,像泥鳅一样,那些汉子们连她们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杏雨晕头转向,脚不沾地,只觉得被小姐拽着也不知是怎么跑出来的,待到小姐终于把她扔到地上时,她才发现她们已经离开大道很远了。
“小姐,咱们逃出来了?”杏雨还有点发懵。
玲珑正在喘粗气,见她傻傻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沉,我胳膊都要累断了,肩膀酸死了。”
杏雨的脸上飞起红霞,自己真没用,关键时刻不能保护小姐,还差点拖了后腿。
“我以后只吃一碗饭,很快就瘦下来了,下次小姐就不累了。”
玲珑已经很累,这时让她逗得噗哧笑出来:“这样的事你还想有下次,一次就够了,咱们快回庄子,去晚了那几个侍卫就让人揍成肉饼了。”
杏雨知道自己跑不快,对玲珑道:“小姐您别管我了,您先回去,我在后面跟着。”
玲珑有些不放心,虽说这里比刚才要安全,可也保不准会有落单的灾民,让杏雨一个人回去,她放心不下。
她放眼看去,很快便辨清了方向。当贼的不但是逃生高手,也个个都是认路高手。
“前面是清觉山庄,那里是皇庄,警戒森严,皇庄外面有片竹林,过了竹林有条小路,通往一片枣树林子,你在枣树林子里等着,哪里也不要去。”
枣树林子曾经是石二和玲珑碰头的地方,那里绝对安全。
从这里到金家的庄子有十几里路,可对玲珑来说不算什么。她跑回庄子时,却把金顺和金顺媳妇吓个半死。
“五小姐,您这时怎么了?”
玲珑这才发现自己衣裳上都是灰尘,发髻也散开了。
“我没事,灾民们不能进城,都聚在城外,看到有官家的马车就要抢,车把式受伤了,我带来的护卫也不知死活,你们快多带些人去找找看。”
庄子里不缺人手,没过一会儿,金顺便纠集了二三十个粗壮后生,拿了家伙出去找人。
流朱和沁绯连忙服侍玲珑梳洗,玲珑不放心杏雨,让几个媳妇婆子套了驴车去枣树林子把杏雨接回来。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一九八章 绣鞋
玲珑焦急地等着消息,直到天全都黑下来,金顺他们才回来,车把式死了,侍卫里死了一个,重伤两个,轻伤一个。
可去找杏雨的人却还没有回来。那片枣树林子离这里要近得多,按理说早就应该回来了。
玲珑心里七上八下,杏雨不但是她的丫鬟,还是她的乳姐姐,在老宅的八年,就是她们相依为命。
流朱和沁绯不知如何劝慰小姐,只能躲在一旁干着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漫长而又令人窒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几个去接杏雨的婆子终于回来了。
她们没有带回杏雨,只在附近找到一只绣鞋。
玲珑认识,这是杏雨的绣鞋。
绣鞋上的蔷薇花的花样子,还是玲珑画给她的。
“五小姐,媳妇子们把那片林子全都找遍了,没有杏雨姑娘的影子,媳妇子们没脸回来见您,就四处去找。除了皇庄那里咱们不敢过去,周围的地方都找了,只找到这只鞋。”
“绣鞋是在哪里找到的?”玲珑沉声问道。
“就在从枣树林子往皇庄去的那条小路上,天色黑了,这鞋子又是深紫缎面的,在枯草坑里,咱们起先没有看到。”
玲珑拿着那只鞋怔怔地坐在庑廊里,流朱找了三太太的披风给她搭上,玲珑这才回过神来。
“你和沁绯有深色衣裳吧,找一身来。给我换上。”
片刻之后,玲珑换了件墨绿色夹袄,雪青色的粗布裙子,悄悄地离开庄子。
既然找到了杏雨的鞋子,证明杏雨曾经去过那里,她带着杏雨从暴民群里跑出来,那么混乱的场面,杏雨的鞋子都没有少一只,现在怎么就好端端地掉了呢。
杏雨很机灵,又知道玲珑会派人去接她。这鞋子或许就是她故意留下的。
她遇到危险了。
玲珑对那片枣树林子很熟悉。她轻车熟路便来到枣树林子里。已经过了打枣的季节,夜风吹过,还有残余的枣子吹落下来。
玲珑捡起一个,擦擦上面的尘土放在嘴里吃了。落风枣比应季的枣子更加甘甜。玲珑想起。当日她在这里拜石二为师时。四周弥漫着枣花的清香。
这片枣林让她感到亲切,也让她感到安全,因此。她才会毫不犹豫让杏雨来这里栖身,对没想到杏雨竟然会出事。
她把枣核恨恨地吐到地上,跑出枣林,向着皇庄的方向奔去。
杏雨的鞋子是在那条小路上发现的,小路的尽头就是那片竹林,皇庄外面的竹林。
玲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十二皇子冷峻的容颜,当日就是在竹林外面,她和他遇上的。
她今天真是糊涂了,怎能让杏雨一个小姑娘来这里呢,她认为枣树林子安全,那是因为以前每次,她来枣树林子都是和石二在一起。可杏雨不是她,杏雨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小丫鬟。
枣树林子离皇庄只隔了一条小路和一片竹林,万一被皇庄里的护卫发现,错把杏雨当成是来踩点的小贼,那她真是害了杏雨。
玲珑又悔又恨,顺着那条小路一路飞奔,很快便看到了那片竹林。
竹林里静悄悄的,晚风吹过竹叶,有细微的沙沙声。月光如水,洒在竹林里,竹影绰绰,却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有了上次的教训,玲珑不敢疏忽,她朝着竹林里扔了一颗石子。
石子打在竹干上被弹出去,噗的一声落在地上,可竹林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是这里没有皇家的人住着,所以护卫解除。
玲珑松了口气,跑进了竹林。但她依然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每一步都放得很轻很轻。
月光透过竹叶洒进来,斑斑驳驳,秋虫切切私语,竹林中静谧如水,淡淡的竹香从夜风里送过来,清香悠长,宁静致远。
玲珑原本急燥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空气冰冰凉凉,清新如斯,她的大脑也清皙起来。
她抬头看向竹林之上的夜空,月凉如水,繁星点点,如恒河沙数。玲珑把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嗽叭状,忽然大声尖叫。
她的声音嘶厉,在这寂静的夜里,被夜风送出去很远很远。
和她猜想的一样,也不过片刻之间,就有一条条黑影从竹林的另一端飞奔而至。
“什么人?快点出来!”
玲珑叹口气,这就是皇家侍卫,主子在这里时,你们都在竹林里值班,主子不在了,你们就躲在竹林尽头偷懒。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了,救命啊!”玲珑瑟缩着抱住双肩,她才不怕,当日看到她的只有十二皇子,这些护卫并不认识她。
为首的侍卫果然给震住了,在两丈外停住脚步:“这里是清觉山庄,我们是这里的侍卫,你是什么人,来此处做什么?”
玲珑抽抽噎噎:“我家就在西岭,我让丫鬟在前面的枣林里等着,可她不见了,我放心不下,便到处找她,就来到这里,这里都是竹子,好吓人......”
“你的丫鬟?是不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穿件翠绿的衣裳?”侍卫问道。
玲珑大喜,杏雨果然是被人带进了清觉山庄,阿弥陀佛,但愿十二皇子没在这里。
“是啊,我们是金家西府的,家里的庄子离这里十里,我们原本今天回京城,可遇到灾民,城门关了......”
几个侍卫相互看了看,一个要说什么,另一个冲他摇摇头。玲珑看在眼里,心里一惊。
“你们看到她了吗?她在哪里,这里是皇庄,你们都是皇家侍卫,一定不会难为她的,是吧?”
玲珑还不会自信到胆敢去闯皇庄,上次她蓄谋已久,也还是让石二进庄子,她在外面把风。就凭她现在这两下子,还不能单枪匹马到皇庄里一探究竟。所以她只能出此下策,正大光明打听杏雨的下落。
“原来是活财神金家的小姐,你那丫鬟是被花雕姑娘带回来的,这会儿就在庄子里,这样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差个人进去帮你问问。”
玲珑大喜,连忙道谢。
花雕姑娘?
花雕,这不是酒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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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闺名
花雕穿了件银红色石榴缠枝纹妆花褙子,垂手立在一旁,面色郑重看着炕桌旁穿着青松色直裰的少年。
“两边说的话都能对上,这小姑娘是金家西府的丫鬟,金家三老爷是户部京司的郎中,三太太眼下正在西岭庄子里养病。她陪自家小姐来西岭看望太太,回城的时候遇到流民,她身子弱,担心拖累小姐,就到枣树林里等着,会有庄子里的人来接应。之前外面的侍卫也确曾见过几个乡下婆子在这边出现,像是在找人。后来找来的是金家小姐,她和丫鬟在路上失散,这会儿来到枣林里却找不到人,误闯进竹林里吓得尖叫,侍卫们见她像是大家闺秀,便没有动手拿人。我听说来的是金家小姐,便来问问殿下。”
颜栩眉头微动,有些不耐烦:“你们拿了人家丫鬟,还给人家就是,问我做甚?”
花雕面色微赧,拍马屁的事还真是应该让小顺子去做,她这马屁还拍在马蹄子上了。
她讪讪地陪笑:“......听说金家小姐十二三岁,想来一向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大晚上的,一个人竟然找到这里来,听说吓得不轻,毕竟是官眷,您看要不要派个人把她们主仆送回去呢。”
颜栩把手里的书合上,扔到炕桌上,声音冷冷淡淡:“这种小事你拿主意吧,对了,问问是金家的哪位小姐。”
花雕的眸子亮了亮,目光闪动。嘴角微微勾起:“问过了,是金家五小姐,金家三老爷的嫡女。”
颜栩起身要下炕,一旁的小太监连忙跪下给他穿鞋,颜栩却又把脚收起来,重又盘膝坐在炕上,对花雕道:“......你亲自送她们回去,问问金五小姐的闺名......算了,她们肯定不说,你私下里打探打探吧,西岭庄子里肯定有人知道。”
除了家里人和夫君。女子的闺名不会向外人说起。何况那个金五小姐牙尖嘴利的,一看就不是个好糊弄的。
花雕答应着退了出去,颜栩重又拿起那本游记,翻了两页便重又放下。小顺子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道:“殿下。今天的月亮挺好,要不让奴才去给您备马?”
颜栩的眸子亮了亮,很快却又黯淡下去:“没意思。不去了。你传话下去,让耿子鱼来见我。”
小顺子苦笑,殿下这是怎么了,眼神不好吧,现在记性也不好了:“殿下,耿先生没在这里,他在京城呢,听说流民堵在城门外面,这大晚上的,他怕是过不来了。”
颜栩皱眉:“我又没说让他现在过来,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滚下去!”
小顺子屁滚尿流地滚下去,这主儿怎么就像是吃了火药,今天这是怎么了,就连出去遛马也说没意思,以前他可不是这样,每次回来心情都很好,有一次还打赏他十两银子呢。
“小顺子,你这是怎么了,哭丧着脸,像是死了爹娘似的?”花雕扭着杨柳腰,哼着小曲儿走过来。
“哎哟,我的好姑姑,我爹娘早在多少年前就死了,我就想着,哪天您嫁了,我就认您当干妈呢。”
花雕闻言啐他一口,朝他的耳朵拧了一把:“猴儿崽子,就会耍贫嘴,殿下出去玩了吗?”
小顺子刚刚舒展开的脸重又皱成一团:“殿下说出去玩儿没意思,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就等着您这大美人进去给他顺顺气,您快去吧。”
花雕朝他的脑门上来了一记,脸上却笑得像朵盛开的花,把小顺子看得呆了呆,想再耍上两句贫嘴时,花雕已经走远了。
“殿下,金家五小姐的闺名打探出来了。”
“叫什么?”
“玲珑,金玲珑。”
“玲珑?”颜栩怔了怔,接着便像是想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把花雕笑得不知所措。
“殿下,这名字倒也雅致......”
“雅致,真是雅致,难怪,难怪,哈哈哈。就是她了,错不了”,颜栩看似心情大好,没让人侍候,自己趿鞋下炕,边走边对花雕道,“走,咱们到外面过两招。”
......
玲珑和杏雨是被花雕亲自送回庄子的,花雕姑娘美艳无双,大方得体,她走后,金顺媳妇拉着杏雨打听:“那位是皇庄里的,我听姑娘称她姑姑,她是什么人啊?”
杏雨便道:“花雕姑姑也是宫女,但她是女官。”
金顺媳妇吓了一跳,啧啧称奇:“还要说是宫里的人啊,长得美不用说,对人也是谦和有礼。”
杏雨撇嘴,那位花雕姑姑抓她的时候,可是既不谦和也不有礼,和那些侍卫们也是满嘴粗话,她那时还以为遇到女大王了呢。
“小姐您不知道,那位花雕姑姑忽然出现在枣树林子里,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我看她穿的鞋子是十几两银子一尺的蜀锦做的面子,又想这里都是大户人家的庄子,这位想来是哪家的少奶奶,便客客气气说我是金家丫鬟,和主子走散了,在这里等着庄子里的人。可她却不信,非但不信,还一把揪住我的脖子,说要扒了我的皮。侍卫进来说您来接我时,她正在屋子里审我呢,问了好多咱们家的事,我一概都没说。看我不说,她就更加不相信我了,好在您来了,咱们两边的话都能对上,她这才作罢,金顺嫂子还说她谦和大方呢,我看着那就是个拿鸡毛当令箭的,带着那么多的侍卫,却抓我一个小丫鬟。”
玲珑笑道:“那只绣鞋是你故意扔的喽?”
杏雨神气地扬起脸来,得意洋洋:“这还是小姐教给我的,遇到事情不要慌乱,要学会动脑筋。我就知道,小姐若是看到我的鞋子,就知道我是被人掳去的。可是下次您千万不要亲自来找我了,万一您有什么事,我就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够。”
玲珑也知道今天自己太冒失了,可是当时得知杏雨出事,她就沉不住气了,杏雨于她,早就不只是主仆,还是家人。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零章 拆信
次日,金顺媳妇过来,说是两名轻伤的护卫已经没有大碍,只是重伤的那个,怕是没有两三个月是不能下地的。
天还没亮,金顺就派了得力的人去西府报信,可是快到晌午时那人才回来,城门外聚集的都是流民,城门紧闭,拿了三老爷的官帖都不让进城。
事态比他们想像的更加严重,大批流民涌向京城,决不是好事。不让流民进城,能保得京城一时平安,但他们想回京城却是难上加难了。
与其回到府里看那些人的嘴脸,玲珑宁可留在庄子里陪着母亲,她不急着回去,但是侍卫和车把式都死了,这事必须要给府里报信,否则传扬出去,会引来诸多猜测。
可现在却连往城里送信都不行了,玲珑无可奈何。金顺夫妇也是一筹莫展,先不说那三个受伤的侍卫,就是车马式和另一位侍卫的尸身也还停在庄子外面,车马式是有卖身契的,这倒也还好说,那侍卫却是府里请来的。
玲珑索性不去管这些事,也不知道还要在庄子里住上几天,她没带换洗衣裳,找了两件冯氏的衣裳穿着。
她年纪小,身量还未长成,冯氏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又肥又大,主仆几个凑在冯氏的屋子里说说笑笑,商量着改衣裳,就连目光呆滞的冯氏也似是有了精神,微笑地看着她们。
正在这时,桂嫂子来了,脸上笑吟吟的:“五小姐。昨日来的那位花雕姑娘又来了。”
玲珑蹙起眉头,听桂嫂子继续说道:“宫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办起事来面面俱到。花雕姑娘说昨日听说五小姐是因为流民不能回京城,皇庄里有人明日回京,就问问五小姐有没有什么事,可以让那人带信的,如今城门紧闭,只能出不能进,除非是宫里的人,否则还真的不能进京了。对了。那位花雕姑娘说昨日误抓了杏雨姑娘。让五小姐受了惊讶,想来您来庄子也没带日常用的东西,就送了几匹料子过来。”
桂嫂子话音刚落,玲珑便问:“花雕姑娘在哪里?”
“她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还说如带信回去。只需打发人送到清觉山庄就行了。到那里提花雕姑娘,就会有人接待。”
玲珑挑眉, 这位花雕姑娘做事还真有意思。就这样把东西放下走了,让她想不收都不行。
又因为花雕是宫里的人,东西是她送的,别说是金顺媳妇这些人,就是金老太太或者聂氏在这里,也肯定会收下,哪能拒绝。
“她毕竟是无缘无故抓了人,我收她的礼也是理所当然。”玲珑看着眼前的十匹料子,都是今年最新的花色,有几匹是市面上看不到的,想来是贡品。
“小姐,这位花雕姑姑倒真是大方,早知道我就让她多盘问一会儿,这手笔,快要赶上御赐了。”
“也好,正愁不能往京城送信呢,就让这位花雕姑娘还个人情吧。”
玲珑老实不客气,让金顺亲自去一趟清觉山庄,把她的亲笔书信送过去。
信上简单说了她被困在庄子里,暂时不能回京,又说了车把式和侍卫被流民打死,因为涉及到上院的事,还请父亲大人示下云云。
这封信很快便呈到颜栩面前,花雕眼睁睁看到殿下大咧咧地把人家姑娘的信给拆开,看了好一会儿......
“把信封上,别让人看出破绽。”颜栩对坐在对面的耿子鱼道。
耿子鱼额头冒出薄汗,他是举人的身份,虽然行事算不上光明磊落,但生平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拿了书信出来,一回头,就看到花雕正冲着他笑呢。
“花雕姑娘,你也取笑在下?”
花雕笑得愉悦,如同春日里纷飞的花朵,轻松盎然,却又怡然自得。
“殿下只让先生把信依原样封上,没说让您看啊。”
耿子鱼一个头有两个大,把这封信原样封好,天衣无缝倒也不是难事,难的是送信的人也是他。
“花雕姑娘,您看这事......”
花雕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您跟了殿下三年了,殿下什么脾气您也应该知道。眼下咱们谁也惴磨不出殿下的心意,您索性按部就班,那就不会有差错。”
耿子鱼心里惭愧,他如今是殿下身边最红的幕僚,可是遇到这种小事,却是比不上花雕。
颜栩听到花雕进来,眼睛依然停在书上,淡淡问道:“叮嘱过了?”
“叮嘱了,这种事让耿先生去做,最是稳妥。”
颜栩嗯了一声,又问:“那些流民的事,查清楚了吗?”
花雕表情郑重,轻声说道:“只听说河南的赈灾粮款已经发下去了,可十之六七都没到灾民手里,现在眼瞅着就要入冬了,灾民们无家可归,又吃不饱肚子,就来京城讨生活了。”
颜栩重重合上书本,怒道:“这就是你们打探回来的消息?我且问你,既是黄河泛滥,致使河南一带民不聊生,又因为赈灾粮款发生民怨,那也应该是先到开封,而并非直接进京,黄河泛滥是在七八月份,朝廷的赈灾粮款是九月下发,从下发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灾民们就能涌到京城来,那河南的官吏们都是吃闲饭的?总应有几个能办事的吧,何况做为朝廷钦差的洛王如今也还在河南督办此事。”
花雕嘴角翕翕,好一会儿才道:“殿下认为,这事是有人唆使?”
“金家的马车从外面一看就知是官宦人家的,就在距离京城几十里的地方,那些流民就敢动手杀人。这是普通的老百姓能做的事吗?”
花雕暗怪手下的小子们办事不得力,赧然道:“是属下失职,属下再去让人去查。”
颜栩忽道:“杜康那边,有消息了吗?”
花雕摇头,试探地问道:“要不就把闪辰调过来?”
“调他做甚,你还怕他死得不够快。”颜栩声音平静,倒是没有不悦,花雕松了口气,殿下终究还是怜惜闪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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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一章 衣裳
耿子鱼亲自到金家西府送信。得知他是十二皇子府的人,金敏带了金子烽亲自接待。
耿子鱼只说是受府中女官花雕姑娘所托,为金五小姐送信。金府马车受袭,几位忠仆护主,金五小姐安然无恙。
金敏也听说城外流民聚集,京城如今只出不进的事了,昨天玲珑没有回府,倒也猜到是因为关了城门的原因,但看到玲珑的信,才知道不但出了事,而且还死了两个人。
对于金家这样的人家,死上两个人也不是大事,横竖就是花银子的事,他只是暗暗心惊,眼前的这位耿先生举止儒雅,落落大方,拜帖上只有功名却没有职务,想来应是十二皇子府的幕僚。托他送信的人是府中女官,十二皇子开府不久,他又是皇帝唯一活着的嫡子,他府里的女官十有八、九都是永华宫的人,也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玲珑从乡下来京城还不到一年,不论是那位女官,还是这位幕僚,都不是她能结交到的人。
金子烽亲自磨墨,金敏修书一封,叮嘱玲珑,如若三日内仍然不能进城,便让金顺把那两个死者发丧,至于那名侍卫的事,由刘管家处置。
送走耿子鱼,金敏左思右想。金子烽看出父亲的疑虑,便道:“您看那位女官会不会是她去参加七皇子妃寿宴时认识的?”
金敏道:“想来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西岭那边恰有两座皇庄,出了这么大的事。珑姐儿去求助那位女官,倒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金子烽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单凭玲珑这么一个小姑娘,天大的胆子也敢到皇庄去求人帮忙。若说是这位永华宫里出来的女官,会主动帮助玲珑,向她示好,那就更不可能。
但若是因为顾锦之呢?
那这一切就是顺理成章了。
前不久顾家六小姐正式许配给九皇子,明年大婚。至此,皇帝膝下成年的皇子,就只余下十二皇子尚未婚配。而顾家。也只有一个顾嫣然了。
邀请玲珑去七皇子府的就是顾嫣然。
这位送信的耿先生,和托他送信的女官,都是十二皇子府的。
金子烽心头暗喜,顾锦之对玲珑有想法那只是小儿女之间的事。但是这件事惊动了十二皇子。那就是上升到另一个局面了。
远在西岭的玲珑。正在忙着给自己缝衣裳,她来庄子时没带换洗衣裳,原本还想穿母亲的。花雕送来这么多的料子,她当然要给自己缝几件新衣裳。
索性挑了一匹翠绿一匹豆青的茧绸,给了杏雨和流朱、沁绯,让她们也添置几件衣裳。
又挑了一匹孔雀蓝和一匹杏黄的妆花给了金顺媳妇,把金顺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儿子明年就要订亲了,这么好的料子到时拿出来,那才叫体面。
听说五小姐正在赶制衣裳,就把庄子里针线最好的两个婆子差遣过来,给五小姐使唤。
次日,清觉山庄那边遣人过来,送来金三老爷的回信,玲珑便把金顺叫过来,把父亲的吩咐告诉他。金顺是庄子的管事,这里的庄子又是公中的。眼下西府里下人的事要让金顺来处理,其中还有一位是没签卖身契的侍卫,金顺脸有难色,暗怪金三老爷做事不够牢靠。
玲珑见他嘴角翕翕,却又欲言又止。便道:“车把式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可他是护主而死,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侍卫是聘来的,以后也要向他家里交待。依我看,不如就在山上找块地方,先把他二人安葬,待到刘管家和这两家人交涉完毕,这两家人想迁坟也行,或者就在此处安坟也行,父亲的意思,也是请顺管事先把他们入土为安。”
金顺恍然大悟,自己怎么糊涂了,可不就是这个道理。金家在这附近有几百亩山林,找处地方安葬他们又有何难。
金顺回到前院,正遇到自家媳妇,便说起五小姐和他说的话来,金顺媳妇便把五小姐赏的两匹料子拿给他看,金顺媳妇以前是聂氏的贴身大丫鬟,好东西也不是没有见过,对她来说,这两匹料子代表的体面,远远超出价值。庄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些料子是宫里的姑姑送过来的,而五小姐却赏了给她。
“咱们和西府的走动并不多,直到三太太住过来,也才有些往来。以前西府势微,是因为没有主母掌家,如今听说那个宋姨娘已经发落到庄子里了,可看五小姐的意思,并不想接三太太回去,想来就是看上咱们这里清静,是养病的好地方了。今天因为发丧的事,我还是头一回和五小姐说话,那气度,俨然就是能当家的。以后你常去看看三太太,要过冬了,不要少了三太太的嚼用,无论是三太太还是五小姐,万万不要轻怠了。”
金顺媳妇点头,以前五小姐住在庄子时,她也只是看在二爷和四小姐的面子上,对三太太和五小姐照顾有加,但也只是表面功夫,谁都知道三太太和五小姐在金家不受重视。
经过这两日的事,三太太和五小姐那里,是要经常过去了,就像金顺所说,万万不能怠慢了。
他们夫妇都是家生子,大宅门里潮起潮落看得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三太太和五小姐就能扬眉吐气了。
阿根嫂不会做针线,年纪也大了,穿不来花花绿绿的颜色,玲珑也没有少了她的那一份,给她留出两个鞋面子,让流朱有空时,给她做上两双鞋。
阿根嫂只会憨厚傻笑,拿了那两块鞋面去给冯氏看:“三太太,您看这鞋面好看吧,这料子多滑啊,您摸摸。”
冯氏拿着鞋面摸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豆青的鞋面上绣宝相花,素静雅致。”
阿根嫂愣住,跑出堂屋,把冯氏方才说的话告诉了玲珑。
玲珑喜出望外,叫上丫鬟们和金顺媳妇遣过来的两个婆子,拿了衣料,到冯氏屋里做针线。
几个人说说笑笑,还时不时有人拿了料子到冯氏面前请教:“三太太,这是给小姐缝的湘裙,您看加上斓边好看吗?”
“绣叶子时是掺金线还是银线呢?”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二章 涂鸦
冯氏静静地坐在架子床上,腿上搭了淡紫色满池娇的锦被,不言不语。
玲珑便让人把堂屋里的八仙桌子搬进来,放在架子床前面,把一块草绿色的料子正铺在桌子上,一手拿着划粉片,一手拿着木尺,看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床上的冯氏说道:“京城里都在流行苏样儿,湘裙时兴二十四幅的,可我只穿过十二幅,这二十四幅的穿在身上,会不会显得臃肿呢?“
一边裁着湘裙,嘴上依然唠叨着:“绣忍冬花好呢,还是绣莲花好呢?要不就绣一丛兰草?”
用划粉片画好,她拿着剪刀却又不敢落剪,嘟哝着:“我还是第一次裁二十四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裁......”
她拿着剪刀的手微微发抖,踌躇着,却就是不敢落剪。
索性把黄铜剪刀放下,自己托着下巴看着料子发呆。
忽然,一只手拿起了剪刀,那只手苍白干瘦,玲珑心里一喜,抬起眸子。
冯氏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下来,站在八仙桌前:“二十四幅和十二幅的裁法是一样的,腰身这里收紧,下摆放开,这样穿上才好看。”
玲珑凝视着冯氏,但冯氏却没有看向她,注意力都在那块衣料上面。
剪刀落在衣料上,发出嚓嚓的轻响,玲珑的心里砰砰直跳,她强忍着惊异,轻声问道:“那是绣忍冬花好看呢,还是绣莲花呢?”
冯氏眼睛都没有抬。喃喃道:“当然是绣忍冬花,丝丝缕缕的花样儿绣在裙摆上,裙子就灵动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方才还是有说有笑的,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话,屏住呼吸,听冯氏教给女儿针线上的功夫。
或许她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女儿,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她的世界里有她的儿女,还有那个憎恨的冯婉容,现在还多了一样。那就是女红。
玲珑记得芬娘说起过。母亲的女红很一般,但她擅长打扮,自己画图样和绣样,甚至还自己画了首饰样子。让银楼打制。
想到这里。她在杏雨耳边说了几句话。杏雨飞奔着出去,没过一会儿,便拿了笔墨纸砚进来。
冯氏已经裁好裙子。又开始怔怔发呆。
玲珑把裁好的料子拿给婆子们去缝制,她把笔墨纸砚摆到八仙桌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多亏有了芬娘,她才能知道冯氏的爱好。她和冯氏分开时只有四岁,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也只有母亲爱吃荔枝和喜欢参加宴会。
从那天起,她和丫鬟们在冯氏的屋子里缝衣服做针线,冯氏则时时拿起笔在纸上乱画一通。
和玲珑猜想的不同,冯氏画的却不是图样儿,而只是单纯的涂鸦,也不知道她在画些什么,常常弄得脸上、衣裳上都是墨汁。
有时画得高兴了,她就会大喊大叫一通,喊叫完了,自己咭咭地笑,笑完再接着画。
阿根嫂和沁绯、流朱,伺候冯氏有一阵子了,但这些的冯氏,她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就连玲珑,也是惊讶不已。她甚至庆幸,因为流民,她不能回京城,才会发现这样的母亲。
无论如何,这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她又拿了十两银子给流朱:“这银子是给我娘买笔墨纸砚的,千万不要舍不得,随她画随她写,你们辛苦辛苦,给她勤洗衣裳就是了,若是沾上墨汁洗不下去也就算了,再缝新的。”
但很快,冯氏便不满足于只在纸上画了,她拿着笔在墙上画,在地上画,有一次还画到阿根嫂的脸上。
金顺媳妇来的时候,就看到冯氏正在墙上乱画,她吃了一惊,偷眼看向五小姐,见五小姐脸上笑吟吟的,眼睛如同阳光下的碧波,熠熠生辉。她便没有再问,只对流朱说:“府里有现成的白灰,需要粉刷屋子时,姑娘只管和我说。”
流朱笑道:“暂时倒也不用,先要让三太太把屋子里全都画遍了才行。”
玲珑这几日心情都很好,甚至也没有再让人去打探城门的消息,她不急着回去,觉得住在这里挺好的。
冯氏画累了,仰面躺到架子床上呼呼大睡,手里还握着滴着墨汁的羊毫笔。
玲珑长舒了一口气,好久没去雾亭了,趁着住在庄子里,正好到雾亭那里去看看。
一直以前,雾亭上的那两个字都是她的奋斗目标。如果没有这两个字,她也不会拜石二为师。
想到石二,玲珑心里黯然。石二出去避祸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师父原本在京城过得好好的,守着一屋子宝贝,又有浮苏那样的美人陪伴,手下还有一群黑衣死士,可就是为了她,师父才会铤尔走险,惹下这样的麻烦,还要远走天涯。
玲珑本来还是兴冲冲跑在山路上,想到这里她便没了精神。脚步慢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没精打彩。
石二在时,她还想着带他来雾亭看看,也让他看看那两个字,也不知道写字的人,比起石二的功夫又如何呢。
那时她就想,趁着哪天白天出门时,拉了石二出城,到雾亭看看就行了,也不用费什么功夫。
唉,当时为什么没有拉他过来呢,现在想让他来看看都不行了,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那天浮苏告诉她,石二出去避祸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可现在静下心来,她才越想越觉得有愧。
是不是因为秦玛丽的事,她从一开始便对石二存着戒心呢?
或者在她心里,一直对秦玛丽坑她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想要报复。所以无论石二对她多好,她都不能放下心结,坦然置之呢?
就像这一次,她竟然让石二去皇子府,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到石二的安危,甚至没有想过,从此之后,石二可能就会变成钦犯,浪迹天涯。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自私的呢,为了自保,竟然不顾师父安危。
当年秦玛丽无论怎么对她,她全都咬牙接受,甚至用钱来换取自由,也没有去动秦玛丽一根头发。
她从没有想过伤害秦玛丽,更没有想过利用。
为何对石二却不同了呢?
只是因为秦玛丽于她有养育之恩,而石二没有吗?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三章 总能长大吧
暮秋时节雾气更重,还没到雾亭,便能看到雾气氤氲流转,如同待染的白条纱,千丝万缕,从山涧的方向向四处弥漫.
愈往前走,雾霭便愈是浓重,湿湿凉凉,仿佛融雪的春潮,源源不绝从山涧里喷礴而起,袅袅升腾。蒙蒙的雾气里,隐约可见雾亭的飞檐,平日里歇在檐上的山鸟,却已不知去向。
隐隐约约的,玲珑看到雾亭里有一抹幽蓝,若隐若现。
雾亭里有人。
玲珑有一瞬间的踌躇,她没有带丫鬟,又是穿着女装,遇到外男已是不妥,何况这还是在山上。
雾亭就在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也不急于这一刻。
带着失望,玲珑转身便走,忽听身后有人在叫她:“金五?”
声音里掺杂着惊喜,玲珑叹了口气,怎么在这里遇到他了?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去,便看到顾锦之向她跑过来。
“雾气这么重,你怎么知道是我啊?”她问道。
顾锦之挠头,俊颜上泛起一抹潮红:“......我瞎猜的,没想到真的是你。”
瞎猜?
好吧,早知道你是瞎猜的,我就不应该停下来。
玲珑诅丧,自从七皇子妃的寿宴之后,她已经不想再和顾家人有任何瓜葛。
“我今天不想比试,我要回去了,再会。”玲珑匆匆弯了弯身子,权当行礼。没等顾锦之回答,转身便走。
“喂,金五,你怎么看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啊,我又不吃你,你跑什么?”方才的惊喜变成失望,顾锦之莫名其妙,在甜水巷时,他和金五已经很熟悉了,像朋友一样。怎么说变就变了?
玲珑不理他。提了口气就向来的路上跑去,顾锦之无奈,只好在后面追。
说是不比试,可两人这会儿就又比试起来了。
顾锦之不会轻功。他的轻身功夫是在梅花桩上练出来的。根本不是玲珑的对手。在安定河边时便已见分晓。这会儿只看了一眼,便知道玲珑的功夫比以前又长进了,他索性不追了。站在原地有气无力地喊道:“......金五,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咱们不比了,行吗?”
几次三番想找玲珑比试的是他,现在自动认输的也是他。
他的声音随风送出,玲珑噗哧笑出来,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十丈外的顾锦之。
他穿着宝蓝色箭袖,头发上亮晶晶的,像是镶了一道金边。
待他走过来,玲珑看清楚,他束了马尾,马尾上是条缨络珠串,只是和以前的不同,这上面没有金刚石。
有金刚石的那两条,在玲珑的妆盒里,那是石二给她的拜师见面礼,她原本想拿去当了,可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雾色苍茫,可顾锦之站在那里,却像是一抹灿亮的阳光。他看到玲珑停下来,咧开嘴笑了,他的笑容灿烂,把这浓雾笼罩的四野照得光亮起来。
玲珑也笑了,歪着脑袋,眉眼弯弯。
“你终于认输了,以后不要再吵着比试啦。‘
她的头发很浓密,但是还不是很长,梳了双螺髻,插了两朵黄蕊绿瓣的绢花,花朵小小的,却很精致,和别的女子戴的宫花不太一样。
山上很冷,可她却只穿件翠绿小袄,月白的挑线裙子,连件披风都没穿,也不怕冻着。
认识她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是小孩子?顾锦之腹诽。
“金五,你怎么不长个子?”顾锦之问道。
上次在这里遇到她时,她的头顶是就和那根树杈平行,现在还是!
玲珑眨眨眼睛,莫名其妙,她的个子不算矮,在同龄人里属于中等,顾锦之凭什么说她个子矮?
他是说她不长个子,没说她矮......
但凡是小孩子都不喜欢别人说她矮,玲珑虽然有前世记忆,可她也还是个小孩子。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小脸板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长个子了,端午节时缝的衣裳,这会儿都短了,我长了半寸!”
顾锦之又笑了,他的心情就这样好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金五,以前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小大人的样子,装得老气横秋的。
所以还是现在这样更可爱吧,可能她原本就是这样,只是平时硬装得像个大人?
“你什么时候来西岭的?城外正闹流民,你怎么跑出来了?”
看他不再关注她的身高,玲珑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来了好几天了,我出城时还没有流民,后来流民多了,只好先住在庄子里了。”
原来是被困在这里了,她一个没及笄的小姐,离开京城,身边没有长辈或兄长陪着吗?
“金世兄呢?他没有陪你一起来庄子吗?”在顾锦之看来,金子烽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金子烽再三表示,他只有一个嫡亲妹妹,如珠如宝。
玲珑摇摇头,心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顾锦之知道,她和哥哥之间感情淡泊,免得金子烽再利用她来和顾锦之套近乎。
“三哥怎会陪我一起来呢,有生以来,他也只陪我出去过一次,就是去你家庄子的那次。我出城时有侍卫有丫鬟,也不算是一个人。”
经过上次琳琅出嫁时的那件事,顾锦之原本也猜到金五和金子烽关系不睦,可现在听说玲珑只带着侍卫和丫鬟出京来到庄子里,他的心里就涌起不快。
那次七妹从庄子回京城,他没有亲自送她回去,派了二十多人护送她,听说继母知道后,还气得哭了一场,当着丫鬟抱怨他没把同父异母的妹妹放在眼里。
七妹明年就及笄了,可金五只有十二岁,她还是个小孩。
“等你回京时让人到我家庄子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顾锦之的表情讪讪的,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出这样孟浪的话。
金五是大家闺秀,即使年纪还小,可他这样说,也是冒犯了。
都和她比试过好几回了,在后面追着她到处跑,好像比这个还要冒犯。
“我是说,过一阵我也要回京城,你可以让马车跟在我后面,大家顺路,遇到流民也不用怕。”
金五又笑了,目光璀灿,她点头,冲他行了福礼,算是谢过,转身向着山下跑去。
雾气似是淡了,顾锦之看着那抹翠绿的背影,心里便亮堂起来。
再过两年,她总能长大吧。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四章 送礼
玲珑回到庄子时,才知道来了客人。
不速之客。
她没有想到的客人。
花雕姑娘。
“上次让金五小姐受了惊吓,我心里忐忑,一直过意不去。皇庄偏僻,也没有什么好物件,今天正好送来些茭白和水芹,这都是南边的蔬菜,皇庄里的厨子做不来这些,我就搬来两筐,给金五小姐尝尝鲜。”
花雕梳着牡丹髻,戴着点翠大花,身上的水红色遍地金盘领对襟的妆花褙子,戴着赤金镶玉的手镯,脚上是蜀锦镶珠的绣鞋,这一身行头不下千两,就这样站在两筐蔬菜旁边,显得有些滑稽。
偏偏她说的那番话又是漏洞百出,清觉山庄是皇庄,这里的厨子都是御厨,茭白和水芹在京城是稀罕物儿,可在江南只是寻常蔬菜,御厨们怎会做不来呢?
玲珑看向筐里的蔬菜,茭白雪白鲜嫩,水芹碧绿水灵,两筐蔬菜个顶个的新鲜。这样的暮秋时节,能吃到丰台暖房里的黄瓜菠菜已是难得,更别说这产自南直隶的茭白和水芹了,茭白倒也罢了,水芹在南直隶也还没到大批量采摘的季节。这两筐菜,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分明就是花雕打听到金家是江苏人,这才把这两筐东西送过来的。
玲珑心里惊异,脸上却很平静,落落大方地谢过花雕,做为还礼,让金顺媳妇装了两筐庄子里自产的山楂和板栗。
既然花雕说这两筐菜是以她个人名义送来的,那从庄子里拿些山货做回礼。你也就不要挑剔了。
花雕没有推辞,笑盈盈地走了。
玲珑看着放在地上的两筐鲜菜,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
花雕误抓杏雨,的确失礼在先,可她毕竟是宫里的女官,她带人在皇庄附近抓人,都是有理可依的,即使是冒犯官眷,也不算什么。
道歉一次也就罢了,道歉两次。外加帮忙送信。这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而且,花雕虽是女官,可也就是下人的身份。若是她说这些东西都是她自己的,那也就罢了。可方才她的话里话外。这两筐鲜菜分明就是从厨房里拿出来的。
皇庄里的厨房虽然不如宫里的御膳房。可这样大模大样把东西拿出来送人情,好像也与理不和吧。
只有一个可能,花雕送这两筐东西过来。是有人同意的。
谁会同意呢?
看花雕的穿戴,应是位置很高的女官了,但却又穿得张扬。皇后和妃嫔们身边的女官,多半不会穿成这样吧。
当然更不可能是皇帝,如果御驾来此,整个西岭周围五十里,想来都已草木皆兵了。
谁身边的女官能打扮得像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呢?
玲珑心里一动,皇子?
她去过七皇子府,七皇子妃顾可盈身边的丫鬟们虽然穿得体面,可也没有打扮得像花雕这样华贵艳丽的。
好吧,玲珑苦笑,她猜到花雕的身份了。
无论是宫里,还是王府、皇子府,都是等级森严。花雕十有八、九,是某位皇子的枕边人,但不是皇妃也不是侧妃、侍妾,就是那种身份比较尴尬暧|昧的。
就像是大户人家的通房。
玲珑想到了十二皇子,在认识花雕之前,她想到清觉山庄,首先便会想起十二皇子。
清觉山庄是皇庄,不是某位皇子的私产,能住在这里的当然不会仅仅是十二皇子。
想来花雕是跟着某位皇子一起来的,无论这位皇子是哪一位,都不会是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不能人道,所以他要花雕这样的美人没有用。
总不能当摆设吧,那放上几个花瓶就行了,没必要放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身边,干着急。
玲珑笑起来,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就是啊,想这么多做什么,来到京城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慈菇和水芹呢。
茭白烧肉,水芹炒香干,玲珑咽咽口水,现在这个季节,在南直隶也不一定能吃到这两样菜呢。
才不管花雕安的什么心思,这两筐菜可是不能久放的。
那天的晚饭不但有茭白烧腊肉、水芹炒香干,还有油焖茭白和水芹炒鸡胗。
冯氏是北方人,对这两样东西没什么兴趣,流朱喂她吃了几口,她便不吃了。倒是玲珑吃了很多,一个人吃了三碗香梗米饭。四碟小炒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胃口就很大,碰到喜欢吃的东西,当然吃得就更多了。
杏雨也吃了不少,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但从小跟着玲珑在南直隶长大,口味早就改变了。
“还是水芹最鲜嫩,平日里吃的芹菜老筋那么多,哪如这个好吃啊。”杏雨还在那里嘟哝。
玲珑笑道:“你是不是想念老宅了,那改日我托人在南直隶给你找门亲事,把你嫁回去。那样你不但能吃到茭白、水芹,还能吃到慈菇和鸡头米,逢年过节,别忘了给我往京城送上几筐。”
杏雨红了脸,嗔道:“我就是说水芹好吃,您怎么就扯到这上面了,我才不要嫁到南直隶呢,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一旁的流朱插嘴道:“要是小姐嫁到南直隶去,杏雨姐姐就能跟着一起去了。可怜我们这些北边的人,若是也一直跟过去,岂不是就吃不到北边的东西了。听金顺嫂子说,南直隶没有香椿芽吃呢。”
这些小丫头,整天就知道吃,玲珑正想逗逗她们,就见沁绯跑进来:“五小姐,那位花雕姑娘又来了,金顺嫂子正在前面接待她呢。”
玲珑蹙眉,这件事怎么越发不对劲了?
天色已经黑下来,晚膳的时间都过了,这位花雕姑娘去而复返,她这次又来送东西?
“她来干嘛?是金顺媳妇派人来传话了吗?”玲珑问道。
沁绯点头:“金顺嫂子派了王二家的亲自来请您过去,说是花雕姑娘又送东西过来了,这次送的东西有些不一样,她请您务必过去看看。”
玲珑一头雾水,听这口气,难道花雕送来两筐金子?
一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五章 相约
花雕是第四次出现在金家的庄子里。
第一次是送玲珑和杏雨回来,那时她客套了几句便仪态万方地走了;
第二次是送来十匹锦缎,是匆匆放下就离开了,没有见玲珑,只和金顺媳妇交待了几句;
第三次便是今天,据说她是亲手搬了两筐菜来的,因为场面太过令人震惊,所以金顺媳妇让把玲珑请来了;
也就是说,花雕姑娘的形像一次比一次出乎想像,从雍容华贵的宫廷女官直接便成搬菜的粗使婆子。
可这一次,也就是第四次,花雕姑娘更加令人叹为观止。
她还是穿的那身价值一千两的行头,只是衣裳皱了,还有些脏,脸上的妆已经残了。
听说五小姐来了,金顺媳妇连忙迎出去,在外面压低声音对玲珑道:“那位花雕姑娘送来一面腰牌,是宫里的牌子,让您拿着这牌子进城,吓得我半死,哪敢收下啊。”
玲珑怔了怔,这是怎么回事?
宫里的腰牌,那岂是能随便送出去的,如果冒冒失失收下来,进城时被识破,那就是死罪。
花雕是宫廷女官,这个道理她岂会不知,可她为何还要这样做?
庄子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前院通往后院有一条夹道,夹道头起是两间门房,金顺媳妇和庄子里几位有脸面的婆子,平日里在这里做针线,聊闲天。
花雕来了四次,她是女眷。自是不能在前院的厅堂里接待,所以每次都是在这里招待她的。
玲珑进屋,就见花雕站在那里,满脸的焦急。
“金五小姐,也不知城门何时才开,您住在庄子里也多有不变,这牌子是我的,您明天便回京城吧,守城门的军士不敢拦您。”花雕说的又急又快,就像是有人拿了鞭子驱使她似的。
玲珑施礼谢过。请花雕在炕桌前坐下。她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多谢花雕姑娘的美意,家母正在庄子里养病,我倒也不急着回京城,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庄子里侍母敬孝。您这腰牌我一时半刻也用不到。还请花雕姑娘收回吧。”
花雕闻言。脸色大变。急道:“金五小姐啊,眼下流民闹成这样,也不知要何时才能散去。您总是留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天气越来越冷,再过上十天半月,西岭就要下雪了,到时大雪封路,即使流民散了,您也回不了京城,再说您是守在令堂身边敬孝了,可令尊还不知有急呢,您总要先回京城住些时候,过些日子再来也不迟啊。”
玲珑在心里暗地起疑,这位花雕姑娘好像是不希望她在西岭,她是在西岭还是在京城,关别人什么事?
玲珑在庄子里住得很舒服,她并不急着回京城,张婆子被轰出去了,可银铃还在她那里。那天她离开京城时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也不知道针线房的人有没有再去要人。
如果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如果明天就能回京城,倒也挺好的,只是花雕的态度让她起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花雕姑娘,这腰牌太贵重,我不敢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是万万不能收的。”
花雕也像是猜到她不敢收下腰牌:“我的好小姐,您若是真的不想拿这牌子,恰好明日我要回京城,您若不嫌弃,就跟在我的马车后面一起进京,您看可好?”
玲珑心道,这腰牌果然只是拿来装装样子的,说来说去,花雕就是想在明天亲自送她回京。
看她眼中还有迟疑,花雕忙道:“金五小姐就不要推辞了,我明天真的要回京城,方才怕您推辞,这才想把腰牌先给您用用,我身边还有侍卫,也不差我这一张腰牌。您既然不肯,那到时跟在我们后面吧,听说城外的流民越来越多,也不知还要乱到几时,您和我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玲珑心里一动,道:“流民这么多,他们无法进城,万一到西岭这边的庄子里抢粮食,那可如何是好,家母还在这里呢。”
“那不如请令堂一起回京吧。”花雕道。
玲珑摇头,祖母还在府里,母亲若是回去,少不得又要被祖母刁难,还不如住在庄子里呢。
“家母的病不适合住在京城,庄子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听花雕姑娘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敢回去了,万一有流民到庄子里滋事,家母岂非不安全了。”
花雕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她拍拍脑门:“金五小姐若是不放心,我把我手下的侍卫留下几个,流民真若是敢来滋事,只要让您庄子里的管事到清觉山庄,就会有侍卫过来,您不用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西岭这边的庄子一座挨着一座,哪个都不比金家庄子小,流民真的来西岭滋事,也轮不到金家着急,还有大把的人家会派家丁护院守在那里。
玲珑这样说,也只是试探,她想知道,花雕究竟有多么盼着她离开西岭,回京城去。
这么一试,花雕果然露了心思,她身边的护卫都是皇家侍卫,为了让她回京城,花雕不惜动用皇庄的人。
不过就是误抓了金家的小丫头,花雕就要如此兴师动众?
花雕只是个女官,她哪有这么大的能力,恐怕她也只是来跑腿的,看她这样狼狈,显然是有人把这件事强加在她头上。
玲珑忽然很想知道花雕的主子是哪位皇亲,她更想知道那位急着让她离开西岭是什么原因。
“好吧,那就拜托花雕姑娘了,明日你们几时动身,到时我让马车跟在你们后面。只是庄子这边,还请花雕姑娘和我这里的金顺嫂子交待一声,没事最好,真若是有事,还是要劳烦您。“
花雕长松一口气,脸上虽然平静,但眼睛里分明就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玲珑回到院子里,又把阿根嫂、沁绯和流朱叫到一起,仔细叮咛,这才让杏雨收拾行装。
过没多时,金顺媳妇亲自过来,说是和花雕已经商量妥当,然后就又把花雕大肆称赞一番......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六章 回京
花雕回到清觉山庄,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有机会她一定要到相国寺里拜一拜,阿弥陀佛,以后都不要再和大家闺秀打交道,慢条斯理的,快要急死人了。
这几天真是倒霉,她不过就是误抓了金家丫鬟而已。
那日因为在七皇子府遇到金五小姐,殿下硬生生踹了闪辰一脚,还让闪辰回去继续养病,就连皇庄也没让他跟着一起来。
所以听说这个丫鬟是金家的,她便多问了几句,了解一下金家的事,再想法子帮帮闪辰。可就这样一耽搁,金五小姐就自己找来了,这可捅了马蜂窝,先前殿下还在想办法要给金三老爷官降一品,让金五小姐明年选秀,给他的父皇或皇兄们做小老婆,可自从知道金五小姐的闺名之后,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不停地找她麻烦,害得她只好一次次去给金五小姐道歉。
原以为这件事就此掀过,今天她刚从金家庄子回来,殿下就......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殿下时,他还那么小,他的乳娘死了,他不肯吃饭,是她们三个人轮流喂他,哄着他。可他却分不清她们三个人,直到现在,如果她们三个在一起,他还是分不清。
可他说他认识金五小姐,花雕近年来听到的最新奇的就是这件事了。
次日一早,金家的马车便在清觉山庄不远处候着。待到几驾朱轮青幄马车从皇庄出来,金家的马车便远远跟在后面。
玲珑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却见刚刚拐上大道,就有三四十骑跟在她的马车后面。
这些人虽然只是寻常打扮,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和皇家马车前面的那些骑士如出一辙。
不用问,这三四十骑都是侍卫,也不知那几驾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一路之上,不时看到三五成群的流民,但他们一行有上百人,那些流民看到之后纷纷躲开。但是离京城越近。流民也就越多。这些人胆子很大,开始有人往马车的方向靠近。
玲珑索性不看了,她靠到丁香色迎枕上闭目养神。
“小姐,您别睡啊。万一再出事。您睡不醒咱们怎么逃跑啊。”和玲珑不同。杏雨一直都很紧张,拳头握得紧紧的,随时都准备下车逃跑。
玲珑瞥她一眼。笑道:“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花雕姑娘盛情邀请咱们同路,怎么也轮不到咱们逃跑,我睡一会儿,到了京城叫我。”
这一觉睡得很沉,玲珑被杏雨叫醒时,已经是在京城里面了。
“小姐,那些人都走了,和咱们连招呼都没打一个,花雕姑娘也真是的,都没来和咱们说一声。”杏雨抱怨着,她对花雕没有好印像。
玲珑笑道:“既然把咱们平安送到,也应是咱们向他们道谢,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还要让人家来和咱们打招呼啊。”
杏雨鼓鼓腮帮子,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道:“也不知道我哥这阵子干嘛呢。”
玲珑道:“如果明天没有什么事,你就到甜水巷去,让你哥去趟香河,帮着宋姨娘打点一下。”
杏雨秒懂,五小姐所说的打点,当然是另外一番意思,这个她懂得。
“只是现在只出不进,我哥去了香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玲珑道:“无妨,那就让他在香河多住些日子。”
既然只出不进,金三老爷想偷偷到香河看望爱妾也是不能了,也不知道待到他能出门时,宋秀珠会变成什么样子。
玲珑这样想着,马车便回到了西府。
她把浣翠和喜儿叫进来给她换衣裳,边换边问起这几日府里的事情。
“周嬷嬷来过几次了,打听您何时回来。”
“春份自从您走的那日便病了,腹泻不止,怕她过了病气给府里的太太小姐,熊嬷嬷问过金禄家的,白送给人牙子了,昨儿个已经领走了。”
玲珑嗯了一声,没有多问。春份的泻药是杏雨给下的,可惜现在不方便送她出城,否则就能让她到香河庄子里和宋秀珠团聚了。泻药的劲道应该早就过去了,只是浣翠她们夸大了病情而已,白白让人牙子得了便宜。
玲珑换了衣裳,又问:“银铃怎么样了?”
浣翠笑起来:“自从我告诉她,张婆子和她的儿子、侄子,全都被老太太轰出去,以后也不能回来了,她就立刻活过来了。这会儿还在耳房里关着,学着缝冬袜呢。想和我们说话,我们谁也没理她。”
这倒和玲珑猜想的是一样的,周嬷嬷和银铃是被张婆子逼的,现在张婆子走了,她们母女就等着在玲珑面前,把所有的事全都推到张婆子头上。
换了衣裳,玲珑便去春晖堂给金老太太请安。进了春晖堂,才知道父亲和哥哥都在那里。
她把流民打死侍卫的事重又说了一遍,金三老爷似是并不感兴趣,却问起她回来的事:“眼下城门紧闭,只出不进,你是如何回来的,十二皇子府的人送你来的吗?”
玲珑心里咯登一声,这关十二皇子府什么事?
她想起花雕曾让人帮她送过信,她收到的是父亲的亲笔书信,父亲只在信里提到,让她多谢送信之人,可现在看来,那送信的人是十二皇子府的?
花雕呢?
坐在朱轮青幄马车里的人呢?
玲珑的脑袋嗡嗡直响,不会这么倒霉吧......
花雕是十二皇子的人!
“女儿只是承蒙一位花雕姑姑关照,得以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平安进京,至于花雕姑姑是哪位皇亲的门下,女儿不便询问。”
金三老爷颌首,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想了想,又道:“以后你继续到东府学习打理庶务,为父请了一位西席,教导你们姐妹学琴,你虽然起步晚了一些,但也不要怠慢。”
玲珑暗地奇怪,父亲这是怎么了,忽然想起让她学琴了?
她偷眼看向金子烽,见金子烽目有得色,想来这是他的主意。
和他沾边的事,还能是什么,还想突击训练,让她变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才女吗?
切!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七章 母女
刚刚走上刺槐夹道,就看到周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站在院子前面,杏雨笑道:“周嬷嬷还真是心急,小姐刚回府,她就找来了。”
玲珑微笑,做母亲做到周嬷嬷这个地步,也不知是应该可怜她还是应该唾弃她。
老远看到玲珑走过来,周嬷嬷快走几步,噗通跪在地上:“五小姐,您是明眼人,一准儿也看出是张婆子逼着我那可怜的闺女做出那样的事,我闺女胆子小,哪敢冒犯您,都是张婆子利用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逼她的。”
玲珑低头看她一眼,反问道:“你闺女做了什么事,如何冒犯我的?”
周嬷嬷怔了怔,她没想到玲珑会这样说,嘴角翕翕,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玲珑没有再看她,径直向前走去,周嬷嬷一见,身子前倾,一把抱住玲珑的腿:“五小姐,我求求您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见她竟敢抱住玲珑的腿,杏雨大怒,过来便拽她:“你算什么东西,快放开五小姐!”
周嬷嬷哪里肯依,依然死死抱着,却听到玲珑冷冷说道:“明知道无论那件事成或不成,银铃这条命都是扔出去了,你这当娘的还是狠心让她以身犯险,现在反而跑来求情,把责任都推到张婆子身上。”
周嬷嬷闻言脸色大变,白一阵红一阵,嘴里却还在开脱:“是我那儿子答应了张婆子侄儿的亲事,我闺女死活不依。张婆子这才逼她去做这件事,若是成了,这门亲事就算完了......”
“完了?你闺女把这件事做成了,她是个死;没做成,她也是个死。你在府里这么多年,这种事你会不清楚,你会相信这番话。分明就是你儿子有把柄被张婆子抓住,张婆子先是逼你闺女嫁给她侄儿,你闺女不答应,你为了儿子。又让你闺女对我下手。你还有脸来找我求情。还不就是看到张婆子被轰出去,你担心你闺女拖你下水,这才来为自己开脱。就凭你现在的举动,已是对我不敬。我要把你们一家子全都发卖了。也是一句话的事。还不把手松开!”
周嬷嬷下意识的松开双手,面色惨白,呆呆地望着玲珑:“那个死丫头全都说出来了。这个没良心的,我白养她了,这个白眼狼......”
玲珑冷眼看着她:“银铃我留下种花了,你呢,就好好伺候二小姐,她的乳娘不在府里了,老太太说不定会让你跟着一起去临江侯府享福呢。”
说完,她看都不看周嬷嬷,抬腿便向院子里走去。
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周嬷嬷急匆匆的脚步声,杏雨一见,立刻拦住她,不让她跟进院子。
“五小姐啊,求求您,您千万不能让我跟着二小姐嫁过去啊,您大人大量,让我当牛做马都行,对了,我知道一件事,您一定感兴趣,是关于宋姨娘的,五小姐,您......”
玲珑站在门内,转身对杏雨厉声道:“让她滚!”
这时,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的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闻声也跑过来,顺手拿了扫地的笤帚朝着周嬷嬷打过去:“咱家小姐让你滚,你还不快滚!”
周嬷嬷虽说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可也是管事婆子,哪有过被这种没留头的小丫头动手的事情,立刻面红耳赤,又急又气:“五小姐,奴婢真的知道,您听我说......”
杏雨回头看一眼玲珑,目光中都是询问,玲珑面色平静,对她道:“把门关了,她若是想说,就自己到春晖堂说去,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才不信!“
玲珑转身往里面走,对闻声跑到院子里的浣翠道:“方才的事你都看到了,若是银铃再想见我,你就把今天的事说给她听。”
浣翠点头应了,玲珑进了屋子,又问:“那两个拿笤帚打人的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没见过。”
浣翠道:“春份走了,还差个三等丫鬟的名额,这阵子府里走了不少人,老太太就让新买了一批小丫头,这两个就是刚分过来的,没有现成的三等丫鬟,就拿这两个小的顶上。刚过来两天,还在跟着熊嬷嬷学规矩。”
玲珑嗯了一声,对浣翠道:“和熊嬷嬷说一声,让这两个小的来服侍我,你和杏雨教她就行了。还有,我这里缺个整治花草的,你让熊嬷嬷去府里报备一下,银铃我就留下了。”
让两个小的过来倒也没什么,可是银铃......浣翠忙问:“银铃存了坏心思,小姐把她留在身边,万一她再使坏呢?”
玲珑叹口气,浣翠的确稳重,可脑袋不如杏雨灵活。
“她做了那样的事,咱们没把她交出去,她若是再有别的,那就是不想好过了,你看她像是那么笨的吗?”
银铃当然不笨,如果她笨,也不会被选中来给玲珑下媚|药了。
没过一会儿,熊嬷嬷便把两个小丫头带过来,她是一肚子的气,这两个小丫头刚来两天,小姐就不让她调|教了,这分明就是要挤兑她。
“小姐啊,当日是您让把调|教丫头的事情交给我的,总不能只是让我调|教粗使丫头,这服侍小姐的丫头就不由我管了吧?”
玲珑见她一进来就质问,脸上不悦,冷冷地道:“我方才进门时,院子里连个应门的都没有,若是没有那两个小的过来,杏雨想把周嬷嬷推出去都不行。杏雨管着我屋里的事,这院子里的人和事可都是你管着,我不过离开几天,咱们这里就变成菜园子,谁想进就进了,那两个小的是要来服侍我的,我当然不放心让你调|教。还是交给杏雨和浣翠吧,也让她们知道当下人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免得到了大几十岁时,还是不懂事。”
熊嬷嬷强势惯了,方才浣翠会找她要人,她觉得脸上无光,便想进来找玲珑理论,可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是变成活了大几十岁还不懂事的那个人了。
玲珑懒得理她,把她打发出去,便问那两个小丫鬟的名字。
一个叫大妮,一个叫小翠,都是野地里长大的孩子,活泼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玲珑看着喜欢,便给她们改了名字,大妮改成春霖,小翠改成润儿。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八章 消失
得知花雕竟然是十二皇子府的人,玲珑心里很不痛快。周嬷嬷和熊嬷嬷也是来得不巧,做了玲珑的出气筒。
好在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很对玲珑的脾气,她打心眼里喜欢活泼明快的人。
她心里存着事儿,刚一擦黑,便借口累了,早早睡下。换了夜行衣,去了浚仪街。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很自责,她让石二以身犯险,这和当年的秦玛丽如出一辙。
前世她被师父坑了,今生她又坑了师父。
可是师父不是同一个人。
秦玛丽虽然把她养大成人,但为人凉薄,把她抚养长大也是另有目的,别有用心;
但石二却不是,他那人面冷心热,虽然顶着一张假脸,但对她很好。她要对付宋秀珠,他便找来连环;她被聂氏利用,他便教她如何扳回胜算,她这才想到去找韩李氏;她告诉石二,自己被十二皇子盯上了,石二义无反顾去引开十二皇子的注意力。
而她这个当徒弟的,因为石二嫌弃她做的梅菜月饼不好吃,就老大不高兴;石二把她缝的衣衫弄破了,她当时就撅了嘴摆了脸子;薪水晚发一天,她便追着要,石二给她三千两银子买家什,她从中间赚了一千五......
好吧,玲珑越想越觉无地自容,也不知道石二出去避风头回来没有,如果他回来了,她一定会对师父真诚道歉......弄破衣裳的那件事一笔勾销,她再给师父缝件新的。
自己是女子的这件事要不要坦白呢?好像石二那人挺那个的。如果让他知道,他的徒弟是女子,他会不会很生气?
古代好像没有男师父直接向女徒弟传授武功的事,石二不会因此就不要她了吧。
算了,这件事还是别说了。反正石二也认为她是娘娘腔了,等到她年龄再大一些,不能假扮男人时,再委婉地告诉他吧。
等到那个时候,浮苏应该已经正式做了师娘吧,浮苏很好说话。也很疼她。就让浮苏去说,师父想来也不会太生气吧。
玲珑这样想着,心情就轻松起来,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好好巴结浮苏......让浮苏给师父吹吹枕边风。
心情好了。跑得也更快了。可是到了浚仪街,她的小脸就垮下来了。
乌黑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
这处宅子里不只是有石二和浮苏。前面几进院子里都住了人,连环也在这里。
自从这些人搬进来之后,这里从没有上过锁。
可现在却是铁将军把门,里面的人呢,都去哪里了?
玲珑不死心,跳到墙头上,像以前一样,从这进院子的房上跳到下一进,但所有的院子都是空空荡荡,黑漆漆的,再也不是以前热热闹闹,灯火通明的景象。
她一直来到第五进院子,这是石二的院子,也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每次她都是在这里练功,浮苏会备了宵夜和点心在一旁候着。
可是现在,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石二,没有浮苏,也没有热腾腾的宵夜和精致的点心,院子里一片死寂。
玲珑跳到院子里,她不甘心,直奔石二放宝贝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有一把精奇的锁,普通人是打不开的。
可现在屋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玲珑摸索到蜡烛,用火折子点亮。
屋子里的珍宝阁都还在,两大排,整整齐齐。
但是珍宝阁上却是空空荡荡,石二引以为豪的那些宝贝,一样也不见了。
玲珑噗通一声,坐到黑漆圈椅上,这圈椅是她让聂林氏采办的,上面的官绿色椅搭也是她选的颜色。
可现在这些家什都还在,只是人没有了,石二的宝贝也没有了。
玲珑记起上一次她最后来这里时,她看到浮苏正在指挥人整理箱笼,那时她便问过是不是要搬家,浮苏只是说师父要出去避风头,要有一阵子不回来,所以有些东西要先收起来。
那时她真的相信了,因为她知道石二这个人很讲究,所以他不在时,把他日常用的东西先收进箱笼,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石二日用的东西要收起来,他的宝贝也可以收起来,但是这里的人呢?
小厮、婆子、丫鬟、管事、侍卫,还有浮苏和连环,他们都去哪里了?
石二可以去避风头,但这些人不用啊,浮苏可以回娘家,但那么多的下人和侍卫呢?
玲珑一直都认为,石二手下的黑衣死士们平时也是住在这里的,这是五进大宅子,那些人都住在这里也能住得下。
可现在,人呢?全都哪里去了?
连环说过,她是在石二的羽翼下苟且偷生的人,石二去避祸了,连环怎么也没有了,这世界虽然很大,但连环早已没有活路,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
玲珑还是不相信这里真的已经空了,她急匆匆离开第五进院子,跑出月亮门,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查找。
家什都还在,但是每个院子每间屋子都是空空如也。
桌子上没有摆东西,连个茶盏也没有,炕上没有被褥,就连席子也没留一张。
灶上是冷的,而有一股味道,那是多日没有打开屋门透气的味道。
厨房里也全都空了,只有还没有清理走的灶灰,还能告诉她,曾经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她记得浮苏会做很精美的点心,有一次做的糕饼每一个的型状都不一样,她问浮苏时,浮苏告诉她,厨房里有一套榆木点心模子,一套四十八个,个个都不一样。
玲珑知道这种模子很稀罕,以前老宅里也有一套,是做为传家宝的,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
她在厨房里到处翻找,别说是这套点心模子,就连一根筷子也没有留下。
玲珑只觉得全身发冷,冷得刺骨,她抱住肩头,蜷缩在门槛外面,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不对,应该是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她的师父不见了,师父是去避祸,但是这要是多大的祸事,才令他举家逃走?
是她害了师父吗?
还是因为她坑了师父,师父恼她了,不想再见她,也不要她了?
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零九章 退亲
玲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那日她独自在外面耽搁了很久,甚至还在几家大户人家的宅院外徘徊,下意识的,她希望能遇到石二。
无论石二如何自鸣清高,他也是做贼的。
但凡是做贼的,很少有人能够真的金盆洗手。做贼是种病,看到好东西就会手痒的病。
从那天起,无论刮风下雨,玲珑每天晚上都会在外面,游走在碧瓦朱阁间,有时她也会顺手牵羊几件喜欢的小东西,有时也会饶有兴趣地听听墙角,但更多的时候,她都会坐在某户人家的飞檐上,仔细分辨路过的人影,她希望能够遇到石二。
她想,师父一定对她很失望。石二只是为了兴趣才做贼的,他把偷来的东西全都摆在屋子里细细把玩,他那样的人,却收了她这样的徒弟,不但贪财,而且还会坑师父。
那天她让师父去十二皇子府,师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一定是寒心了。
玲珑知道寒心的滋味,前世她在秦玛丽那里没少尝到......直到她死。
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临江侯府请了璇玑的婆婆,也就是临江侯夫人的妯娌董二太太过来退婚,很婉转地说了一堆不敢高攀,让金二小姐做小星云云,把个金老太太先是弄得一头雾水,继而便变了脸色。
董二太太和金家是姻亲,金老太太强忍着没有大发雷霆。压着怒火问道:“亲家太太,你是我家大姑奶奶的婆婆,我是她的祖母,我就倚老卖老吧,你和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家大夫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当日上门要提亲的是她,今天请亲家太太来退亲的也是她。我们金家虽说比不上董家有铁券丹书,可也是正经人家,我家二老爷三老爷都是两榜进士出身。”
董二太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当然是硬着头皮来的。这些年。董家长房兴旺发达。二房三房都要仰人鼻息,全靠长房照应。先前高夫人要纳金家二小姐为妾,她的大儿媳璇玑就气得病了一场。虽说金家四老爷是庶出,可金二小姐却也算是嫡出小姐。给人当妾已经是丢脸的事。偏偏还和金家大小姐在同一房头。璇玑哪能不生气。董家二房势微,璇玑这些年没少拿嫁妆贴补,一来而去。董二太太在儿媳面前也低了一头。
她夹在中间已经很难受,现在高夫人又让她来退婚,被金老太太这样质问,她嗫嚅了半天,这才说道:“不瞒老太太,听说二小姐要嫁过去做姨娘,我家大少奶奶没少偷偷抹眼泪。以前长房的二|奶奶还要恭恭敬敬叫我家大奶奶一声堂嫂,真若是二小姐嫁过去了,大奶奶脸上也无光啊。好在咱们都是亲戚,大奶奶又是个懂事的,这事倒也好说。我那嫂子巴不得能和您亲上加亲呢,可现在这事由不得她了,您是有福之人,膝下孙子孙女一门珠玉,真若是二小姐给我们董家做了姨娘,保不准就会影响到哪位的亲事。”
董二太太的话说到后面,便压低了声音,金老太太闻言心里一动,追问道:“亲家太太,莫非是有人不想让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董二太太往四下看看,金老太太便对侍候在身边的菊影几人使个眼色,几个小丫鬟们纷纷退了出去,只留菊影和董二太太随身带的两个丫鬟在屋里。
金老太太指着菊影对董二太太道:“这丫头从小就在我身边,你但说无妨。”
董二太太这才道:“唉,这事说起来,我也是一知半解。听说有人给我们家的世子爷递话了,说让金家小姐来做姨娘,董家还不配。我那大嫂出身高贵,身份贵重,便说:与其日后再让二小姐回去,还不如就当没有这回事,这门亲事就算了,别让这事耽误了您家其他小姐的姻缘。老太太,您可是经过大风大雨的人,这里面的事想来也清楚了吧,实在不是咱们董家出尔反尔,只是这让二小姐做姨娘的事不够体面。”
待到把董二太太送走之后,金老太太立刻让人把金敏请过来,把董二太太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老三,先前你就说过,让二丫头嫁到董家当姨娘,会影响到金家没出阁的女儿。看来还真的让你说中了。”
金敏眉头动了动,他想起玲珑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十二皇子府的人亲自登门送信,又护送玲珑回京城,莫非真如金子烽所说,是镇国公世子的面子?
玲珑若是做了镇国公世子夫人,那就是超一品诰命大妆,又是皇亲国戚,比起宫里那些出身不高的妃嫔还要体面,这样的身份,自是不能有一位当姨娘的姐妹。
他难掩心头的欢喜,把顾锦之相中玲珑的事又说了一遍,先前金老太太见过顾锦之,可玲珑年纪太小,金子烽也并没把这件事摆到桌面上,现在有了十二皇子府出手相助的事,这才详细说了出来。
金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对金敏道:“若说起镇国公府的富贵,当今的勋贵之中无人难及,我可听人说过,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顾家都是皇后的娘家人,顾世子就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老三,这门亲事如果真的成了,你少不得要回江苏到祠堂里和祖宗们说一声。”
金敏又问:“老四这会子应该也快到京城了,可城外流民聚集,他一时半刻也不能进城,董家的亲事不成了,嫦姐儿也不能还留在家里,万一再有差错......”
没等金敏说完,金老太太便冷笑道:“我原是不想让她死在家里,传出去不好听,这才答应了董家的提议。横竖也是个死,在董家被董二|奶奶研磨死了,董家也还要给咱们一个说法,总比让她在娘家自尽要好得多。可现在董家是不成了,你说得对,要快点把她打发出去才行。我这就让人去找媒婆子,找个正经人家把她远嫁出去,今后她是生是死都不关金家的事。”
一一一一(未完待续。)
第二一零章 面具
菊影看着两个小丫鬟服侍了金老太太睡下,她这才从堂屋里出来,抬头看看夜空,叹了口气。
今晚的月色不好,乌云遮了大半个月亮,惨淡的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支离破碎地洒在亭院里。
今天不是她当值,可这些年来,她都要服侍了老太太睡下,这才会回自己屋里睡觉。
老太太做事干净俐落,才不过几日,就给二小姐定下了亲事。
男家姓周,是山西平阳府运城人,父早逝,母亲守寡,靠着家中几亩薄田和一间小作坊,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长子已有秀才的功名,却不愿母亲操劳,放弃科考,回家操持家业,省下银子,让弟弟们继续科举。周秀才以孝闻名乡里,但大户人家嫌弃他家底子薄,族里难以照应,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受苦;他又有功名,小门小户的女子他又看不上,一来二去,婚姻大事便耽搁下来。如今已经二十五岁,在京城的姑妈见他艰难,便找了媒婆想寻个亲事,没想到却和金家一拍即合。
周秀才远在运城,姑妈替他做主,在四喜茶楼相看了金嫦,又听说金家愿出五百两银子的嫁妆,便拍了胸口,把这门亲事应了下来。
菊影正想回自己屋里,却见花墙下有个人影。她蹙了眉头,低声问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她话音刚落,那人便从黑影里走出来,倒像是正在等着她似的。
庑廊下挂着羊皮灯笼。把那人的脸照得雪白清皙。菊影认出来,这是四太太身边的小钏。
自从金嫦出事,焦氏便被关在后罩房里,天气转凉,她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已经病了几天,这个小钏倒也忠心,每日端药侍候着,无微不至
看到是她,菊影心里便有数了。小钏走过来。给菊影施了礼,低声道:“菊影姐姐,我家太太听说老太太在给二小姐议亲,就让我来问问菊影姐姐。那是怎样的人家?”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个用帕子裹着的物件儿。便往菊影手里塞。
菊影皱眉,这会子哪还有人敢收四太太的东西,让老太太知道了。这可说不清楚。
她侧了身子避开,没接小钏的东西:“老太太给二小姐找的自是好亲事,那男方是有功名的,二小姐嫁过去是长房太太,秀才娘子。”
菊影没有说错,周家无论家底薄厚,却是正经人家,周秀才有功名,若是他的两个弟弟日后得以入仕,就能给寡母请个节妇的牌坊。金嫦是长房长媳,也会受人尊敬。
小钏见菊影不肯收下,脸上一红,有心就此谢过离开,可又一想,就这样回去终归是不能向四太太交差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四太太也知道老太太亲自给二小姐寻的亲事,一定是顶好的。可听说那家人一贫如洗,上有老母,下有弟弟,四太太没别的意思,就是舍不得二小姐嫁过去给人当佣人,像粗使丫鬟那样使唤。”
菊影在心里暗笑,难怪老太太看不上四太太,平日里看着聪明过头的人,脑子里却是一团子浆糊。你家女儿能嫁到周家,那是留了一条活命。
她又想起金老太太说的,让二小姐嫁到董家做姨娘,不过就是让她换个地方去死,到时还能因此再和董家谈条件。
想到这里,她打个冷颤,听到小钏还在求她在老太太耳边吹吹风,让二小姐留在京城,她忍不住讥讽:“小钏,你有这个和我说话的功夫,还不如去劝劝四太太,让她别总想着瞎掺和,二小姐嫁了,也还有六小姐和八小姐,为了两位小姐想想,还是少说几句吧。”
小半个时辰后,焦氏从小钏口里得知菊影的这番话,气得破口大骂:“这小浪蹄子,还管起老娘的事来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家生子就以为高人一等了?还想着接替宋秀珠服侍三老爷啊,她倒是想得美!有五丫头在这家里,就轮不到她!”
小钏吓得连忙把木门关严:“我的好太太啊,您小点声音,眼下不比从前了,这西府里,就属金禄家的和菊影面子最大,若是让人听去了,告诉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又会如何呢。外头闹流民,四老爷一时半刻也不能进城,三位小姐可还都在老太太手里捏着呢。您忍一忍,待到四老爷和舅爷来了,什么事都好说了。”
焦氏还想再骂,可听小钏提到舅爷焦海,便想起她那不争气的侄儿,若是没有他,嫦姐儿怎会被送到添香胡同毁了贞节,又怎会连个姨娘都做不成,还要嫁到山西去啊。
她骂了几句侄儿,却又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金玲珑,若不是金玲珑使坏,嫦姐儿就不会错把聂氏的丫鬟当成陈氏的人,也就不会被人抓了把柄关起来。
所以她又开始骂玲珑,骂了大半个晚上。
玲珑在外面晃荡了一个多时辰,看看还是二更天,便又去了浚仪街。
明明知道还会是铁将军把门,可她还是每隔一两天就来这里看一看,万一有人回来呢。
寒风习习,玲珑连打了几个喷嚏,小声嘟哝:“哪个坏蛋在骂我啊,招他惹他啦。”
还是那把大铜锁,玲珑撇嘴,飞身上墙,直奔最后一进院子。
晚上风大,把门窗吹得咯吱吱直响,玲珑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凉风嗖嗖地直往脖子里灌,她缩缩脖子,觉得好冷,便推开一间屋门,进了屋子。
玲珑找到烛台,烛台上还有半截蜡烛。这是石二日常起居的屋子,虽然桌上的摆设都不在了,可也不像前面几进下人住的院子里拿的那么干净。炕上还铺着厚厚的丁香色漳绒坐褥,摆着丁香色绣着晚香玉的大迎枕。
她坐到炕桌前,想稍微暖和一会儿便回家里。却忽然发现炕桌下面还有个物件儿,她以为是张纸,可摸过来一看,却见薄薄的,还有弹性,原来是一张人皮面具。
石二的面具。
一一一一一
还有一更,可能要到很晚了,亲们等不及就明天再看吧,么么哒~~~(未完待续。)
第二一一章 报应不爽
玲珑心细如发,这里的屋子她全都仔细查找过,尤其是这第五进院子,就连坐褥下面都看过了,如果炕桌下面有东西,她早就发现了。
......师父回来过?
玲珑心中狂喜,她对石二层出不穷的假脸一向腹诽良多,前世今生,她对这种人皮做的东西全都抵触,可现在拿在手里,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面具处理得极为精细,薄如蝉翼,戴在脸上应该极易贴住,和原有的皮肤融为一体。
也不知道师父的真正面貌是什么样的,他一直戴着面具,真正的那张脸可能惨不忍睹。
不过这又何妨呢,秦玛丽美若天仙,可害起她来却是心如蛇蝎,处心积虑;石二师父无论长得有多么丑陋,却对她不薄,无论前世今生,玲珑都没有亲人疼爱,唯一疼她的娘亲疯得不认识她。和秦玛丽不同,石二对她的好,从不计回报,更不是为了报复。
是了,这是玲珑心里永远的痛,她甚至不愿去想,前世直到她临死的时候,她才知道当年遇到秦玛丽并非偶然,而是早已安排好的,就连最初收养她的老奶奶,也是收了钱的......
玲珑越发觉得心里有愧,既然师父能回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要祈求师父原谅她。
她在灶间找来碳灰,用簪子醮了,在丝帕上写了:师父,对不起,是徒儿不孝,您不要再生气了。
写完了。就把帕子放在炕桌上,又用烛台压住边角,这才收起那张废弃不用的面具,满怀希望离开了浚仪街。
只要师父原谅她,她就是倒挂上十个时辰,也不会心存不满了。
想到师父对她的维护,浮苏慈爱的唠叨,玲珑心里就暖暖的。
能做他们的孩子,一定是很幸福的,当徒弟也不错啊。
那晚玲珑睡得很踏实。师父看到帕子上的留言。一定会原谅她的吧。
流民聚在城外已有十多天,顺天府尹连同几位善长仁翁,带了几十担干粮米面,到城外劝说。顺天府尹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头打得奄奄一息。那几位善长仁翁也是头破血流。干粮米面被一哄而抢。
这件事的严重性已经超出想像。朝廷终于动用了西山大营的人驱赶流民,有负隅反抗的捉住捆了。
紧闭十几日的城门终于重新开放,不过几日。便又有流民涌进城来,就连内城的大街小巷也常能看到三五成群的流民。
李升终于回来了,这阵子他都在香河,“照应”宋秀珠。香河庄子是金敏的私产,金敏事先也已经让那边的人照应了,可宋秀珠毕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些庄子里的人也不是傻的,看到宋秀珠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又疯疯颠颠,便心知肚明。开始几日还是小心服侍着,没过几天也就怠慢了。
李升去了以后,按玲珑的吩咐,假扮成卖针头线脑的货郎,和庄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搭上话,说起金家的宋姨娘,是如何发疯,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先是砸破了老太太的头,后来又差点把老太太掐死。
没过两天,整个庄子都知道,这位新来的宋姨娘不但是疯子,还是那种最吓人的武疯子。
偏偏宋秀珠还喜欢在庄子里四处转悠,她一出来,大人们便急忙忙把自家孩子叫回来,生怕招惹了这位疯姨娘。就连田庄里服侍她起居的两个小丫鬟也吓得跑回家,让老子娘求田庄的管事放她们一条生路。
这里只是一座小田庄,和金家在西岭的庄子不能比。这里无论是管事,还是庄子里的佃户,都能扯上亲戚。论起来,这两个小丫鬟还是管事的远房侄女。管事无奈,只好换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来照顾宋秀珠。
这两个婆子为了省事,索性把宋秀珠反锁在房间里,除了一日三餐和倒马桶以外,轻易不会打开房门,免得她疯疯颠颠到外面吓坏了小孩子。
宋秀珠的疯病其实还并不甚严重,也只是偶尔失控,却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疯子关起来。她要见管事,软硬兼施,哭得泪人儿似的,我见犹怜。
她生得楚楚动人,三十几岁的人了,走起路来还是风摆杨柳,就连哭起来也如梨花带雨,别有风韵。
可惜这里是乡下地方,这两个婆子都是土生土长的乡下婆子,听说她是被东家轰出来的姨娘,早就心存轻视,又见她连哭都和田庄里的妇人不同,在男人眼里宋秀珠所有韵致风情,在这些乡下婆子眼中就是狐狸精转世。
宋秀珠的苦苦哀求,不但没有受到优待,反而就连管事也不敢再过问她的事。
整个田庄里都在传,这个宋姨娘十有八、九是娼妇出身,疯成这样了还在想着勾男人,管事虽然胡子一大把,可却是田庄里最有身份的男人,宋姨娘哭着喊着要见他。
管事胡子年纪不轻了,又是靠金家吃饭的,哪敢和东家的姨娘扯上关系,索性暗示那两个婆子,只要保住她的性命,别让她磕着碰着寻了短见,就随她去了。
算算宋秀珠到香河也有一个多月了,现在城门也开了,玲珑估摸着父亲也该去看望他的爱妾了,想来到时候又是一场好戏,可惜香河离得远,她不能亲眼目睹。
李升回来了,金春和焦海也到了。
他们二人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金家又封锁了消息,他们来到京城先到帽沿胡同找孙旺,不但孙旺不在,就连焦振兴也不知去向。
一打听才知道,一个月前来了一伙子人,先绑了孙旺,焦振兴起先还回来过,可没过几日,焦振兴也不再出现。
金春还是一头雾水,焦海却已经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金春的领子,骂道:“不用说了,孙旺和振兴都是被你们金家拿去了。你们家也真狠啊,我儿子好端端在京城里,招他们惹他们了,动了孙旺也就罢了,还想断我焦家的后,走,你跟我到金家要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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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脑子进水了,这章上传却没有发布,刚刚看到,好吧,今天加上这一章会有三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