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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时有雨     医品世子妃txt下载     医品世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病重

    长安的局势虽然严峻,驻扎在上京城外的大军还是需要休整三天才能顺利出发。这期间阿克珍郡主不见了踪影,倒是月儿总带着无数珍奇易宝前往驿站拜访。不过她次次都是打着来看望钟紫苑的旗号,绝口不提收义妹之事。这份隐忍及心性,倒是让钟紫苑暗暗佩服。

    到了第二天夜晚,郭承嗣终于主动在驿站摆了宴席,席上请来耶律脱儿及他那几位叔父。当着他们的面,郭承嗣提出了收月儿为义妹,并且许诺,等回到长安就会为月儿补送一份厚重的聘礼。

    月儿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她立刻双目含泪,喜盈盈的当场拜倒,改口称呼郭承嗣为兄长。耶律脱儿看着匍匐在地上,对郭承嗣行礼的月儿喜笑颜开,他心中自然是一百个赞同。倒是他那几个叔父看着月儿的眼神,由轻蔑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们从心底就不喜欢月儿,因为她不但在耶律脱儿最潦倒的时候相伴左右,还为他吃尽了苦头。所以耶律脱儿对她的信赖,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这几个叔父。一旦她真成了大阏氏,再生下儿子,那她的地位将是牢不可破的,说不定耶律脱儿日后还会对她言听计从。

    他们宁愿耶律脱儿娶那些大部落的公主,也不愿意他娶什么背景都没有的月儿。因为他们知道,耶律脱儿就算是娶了那些公主,心中也会对她们多加防备而不会过于亲近。

    他们以前被耶律帖烈挤兑得只能徘徊在权利的边缘,如今好不容易熬到耶律帖烈倒台了。换上了素日与他们亲近的侄儿为新可汗,他们心中对失而复得的权利,就到了一种病态膨胀的地步。他们不允许耶律脱儿身边有比他们还亲密的人存在。

    以前还能拿月儿的身份来践踏打压。可如今郭承嗣放话要收她为义妹,甚至还许诺会奉上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郭承嗣乃至镇国公府已经把月儿纳入其的保护之下。如今月儿的身份不再卑贱,他们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待月儿行过大礼之后,钟紫苑忙上前搀她的胳膊。月儿顺势站了起来,然后扶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句“嫂子”。把钟紫苑臊得满面通红,却把郭承嗣乐得哈哈大笑。看着月儿的眸光还真带上了几分为人兄长的慈祥。

    钟紫苑暗暗感叹,以前那个单纯不知世事,为了一个乞儿就差点毁了终身的月儿。在经历了无数磨难后已经渐渐死去。唯一没变的,就是她看向耶律脱儿时,眸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缠绵,依赖及深情还没有变。希望她有了郭家这把保护伞后。孤身在这异族的皇宫里厮杀时。能把眸中最后这点真情保留下来。

    第三天的清晨,东边刚露出鱼肚白,大军就整装完毕,蓄势待发。

    上京城外黑鸦鸦的一大片,森冷的长枪如林般耸立着,军马齐嘶震耳欲聋。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百姓都被这浩大的声势给镇住了,他们皆紧闭门户,瑟缩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步。

    郭承嗣在大军的最前面。他穿着一件玄色衬里,外面罩着闪亮的银白盔甲。足上蹬着一双黑色的牛皮靴。头盔上那一根长长的翎毛在迎风招展。他高大瘦削的身子笔直的坐在马背上,盔甲迎着初升的阳光飞溅着万道银光,雄姿伟岸,简直就像天上下凡的战神。

    就见他拉着缰绳,利落的翻身上了马,抬起手狠狠一挥,厉声道:“出发!”一阵刺耳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大军终于出发了。

    在漫天的尘烟滚滚中,还有一位穿着一袭白袍,长眉桃花眼,面容华美的年轻骑士。他始终策着马,伴随在郭承嗣身后的位置,如形相随。

    钟紫苑也脱了身上的华服,换上一件普通军士的藏蓝色军服,扬着手里的马鞭,一双明亮的眸子顾盼生辉,神采飞扬。

    她看着前方顺着喀什山脉缓缓升起的红日,心中暗暗呐喊着:长安,我要回来了。爹,娘,我没死,我可以回家了!

    大军疾行了半日后,已经临近午时,虽然此刻是初秋,蔚蓝的天际万里无云,阳光依然那么刺目灼热。郭承嗣终于下令就地吃饭休息,大军才在原地停顿下来。

    沉重的盔甲让郭承嗣浑身大汗淋淋,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他从队伍的最前方退了下来,钻进了停在队伍中央的马车里。脱去身上沉重的盔甲,换上了一件软薄的外袍,又灌了一大壶的清水,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道:“真舒服呀!”

    朱斐早就钻进了马车,此刻他正舒适的靠在软塌上,一口口的抿着殷红的葡萄酒。

    郭承嗣见状,颇为不满的道:“你倒是会享受,行军还不忘带上酒坛子。”

    朱斐狡然一笑,道:“谁让你是将军,我不是。所以这酒......我能喝,你却只能看着。”说完,他还捉狭的大大饮了一口。

    谁知他还没得意多久,斜里却伸出一只小手,蛮横的抢走了他手里的金环白玉杯。就听钟紫苑气哼哼的道:“你也不许喝!这是在行军呢,你当是在游山玩水呀!喝这么多酒待会又吃不下东西,哪还有力气赶路。”她不由分说,直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金黄色的玉米面馒头。

    浓似丹霞的琼液,被突兀的换成了大馒头,朱斐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不过他也没有拒绝钟紫苑的好意,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优雅的咀嚼起来。

    钟紫苑还热心的介绍道:“别光吃馒头,你可以夹上一点咸菜,配上灼羊肉,再喝点奶茶,会觉得舒服很多。”

    朱斐立刻把才咬了一口的馒头丢到钟紫苑手里,理所当然的道:“你帮我夹上呗!”

    钟紫苑翻了个白眼。哀叹道:“摊上这样一个四体不勤的主,我还真是命苦呀!”抱怨归抱怨,钟紫苑还是老老实实的帮他掰开了馒头。夹了一些爽口的咸菜还有灼羊肉进去,然后递回朱斐手里,没好气的道:“我的祖宗,快些吃吧!”

    朱斐满意的笑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馒头,慢慢吃了起来。夹了咸菜羊肉的馒头果然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

    就这么一小会,郭承嗣早就报销了四块大馒头。一大块羊肉,还有两大碗奶茶。他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道:“你们先吃着。我下去转一圈。”

    钟紫苑忙道:“把盔甲留在这,待会我帮你擦一擦。”

    郭承嗣对着她一拱手,而后嘿嘿一笑,翻身下了马车。

    朱斐又慢慢的咀嚼了片刻。半响后。放下手里的残余的馒头,擦擦嘴角,微笑道:“我吃好了!”

    钟紫苑看着他面前几乎未动的食物,再看看郭承嗣面前被吃的精光的两个空瓷碗。她不由垂下眼眸,用力眨去眼中的雾气,而后抬起头笑道:“吃这么少,难道是嫌弃我手艺不好?”

    朱斐一愣,随即微笑着调侃道:“莫非这馒头还有咸菜是你做的?”

    钟紫苑悻悻的道:“我不抢伙头军的功劳。”

    她眸光一扫。瞟到了他面前那碗丝毫未动的浅褐色奶茶,立即眼睛一亮。她端起瓷碗递到他唇边。颇为神气的道:“这奶茶是我亲手熬的,香甜滑润,营养丰富,这回你该喝了吧!”

    朱斐见她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自己,大有不喝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他只得苦笑着接过来,道:“真是个磨人精,我喝还不成吗!”

    见朱斐终于小口小口喝干了那碗奶茶,钟紫苑这才满意的点头。她也胡乱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收拾好碗筷后,又打来一盆清水,开始用心擦洗郭承嗣的盔甲。

    朱斐见状,淡然道:“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我也下去走走,活动一下。”

    钟紫苑正在清水里绞着帕子,闻言浑不在意的道:“你去吧!”

    她低着头,专注得擦拭着盔甲上被溅上的泥点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朱斐在下马车时,步伐有多么僵硬。

    一盆原本清澈的清水变成浑浊的泥浆后,那件银白的盔甲也终于恢复了它原本亮眼的光泽。钟紫苑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盔甲上那面亮晶晶的护心铜镜。想了想,她微红着脸颊,抱着盔甲跳下了马车。

    站在马车旁,触目所及的,都是清一色身穿藏蓝色军服的骑士。他们或站,或坐,或聚在一起高谈阔论,或捧着黄豆胡萝卜在喂自己的坐骑。

    就这么匆匆扫了一眼,钟紫苑并没有看见郭承嗣的身影,她只得拉住一名骑士询问。那名骑士摸着后脑勺想了半天,才指着队伍的后方道:“方才好像看见将军骑着马往队伍后面去了。”钟紫苑道了声谢,便抱着盔甲疾步往队伍后方走去。

    走出了没多久,她就看见了侧前方远离队伍二三米的地方,有一个瘦削高大的背影。他下了马,将缰绳牵在手里,沉默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紫苑嘴角微微一扬,悄悄的走了过去,猛地一怕他的肩头,笑道:“让我抓住你偷懒了吧!”

    郭承嗣身子一震,他猛地回头,对着钟紫苑的笑颜,有些不自在的道:“你怎么找过来了?”

    钟紫苑献宝般举起怀中的盔甲,得意的笑道:“给你瞧瞧,我擦得干净吧!”

    郭承嗣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赞道:“真是辛苦你了。”说着话,他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她额角微微沁出的汗珠,催促道:“外面热,我还是陪你回马车上休息一会。”说完,他扯着钟紫苑的手腕就想离开。

    “等等!”钟紫苑被他扯着走了三四步,却鬼使神差般的回头,一眼看见了在远离队伍十多米的距离外,一道孤独的白色身影。她指着那个身影,道:“朱斐在那呢!”

    她张嘴刚想叫,郭承嗣却猛地捂住了她的嘴,急急的低声道:“求你,别叫他!”

    “为什么?”钟紫苑心中不解,可惜嘴被捂住了发不出声音,只得冲着他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郭承嗣浓眉深锁,盯着站在茫茫草原上,那道孤独到让人心疼的背影,半响不语。过了一小会后,他才慢慢道:“相信我,他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并不想被人打扰。”他的语气中,有着少见的悲悯及哀求。

    钟紫苑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拍了拍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郭承嗣慢慢松开了。钟紫苑压低了声音,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郭承嗣叹口气,侧过身子,锁着眉头极为苦涩的道:“你还是自己看吧!”

    钟紫苑诧异的望了过去,恰好看见朱斐猛地一弯腰,开始搜肚刮肠的呕吐起来。也许他已经呕吐过多次了,肚子早就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东西都没有吐出来。可是钟紫苑却知道,这样的干呕是更加难受的。

    钟紫苑心中一惊,猛地回头望向郭承嗣。她指着朱斐的背影,不可思议的问道:“他怎么病得这样重了?”

    这个问题一出,郭承嗣显然也难住了。他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自从他让玉姬护送雪姬回蜀地后,在吃食上越发没有那么讲究了,我回回看见他都是在喝酒,有时逼着他吃些食物,他转眼就给吐的干干净净,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钟紫苑忍不住压低了嗓门怒喝道:“我是一个大夫,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没有办法。难道你就看着他的身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衰败下去吗?”

    郭承嗣苦笑道:“对不起,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可这些天我在上京也寻了不少巫医为他诊治,却没有一点效果,我怕你忧心,所以才没说出来。”

    钟紫苑怒不可喝的道:“这个理由我不接受!”她一赌气,将怀里的盔甲丢到郭承嗣手里,刚往朱斐的方向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了脚。她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后,终于懊恼的跺跺脚,转身疾步离去。

    郭承嗣无可奈何的摸摸鼻子,又担忧的回头看了朱斐一眼,才慢慢的牵着马,寻着钟紫苑的身影追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遇袭

    眼前被秋风洗黄的野草,被吹得发出簌簌细碎的声响,它们如波浪般连绵起伏颇为壮观。一只云雀发出一声悦耳的鸣叫,它扑闪着翅膀轻盈的身子在草尖上掠过,盘旋数圈后才恋恋不舍的直冲云霄。

    朱斐一直仰着头,静静的看着那只欢快的云雀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眼前,他精致的嘴角才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孤独的微笑。

    他终于收回目光,随手从腰间取下一只小巧的牛皮囊,拔了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他苍白的脸颊在酒精的刺激下立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这时,身后的队伍里发出刺耳的号角声,这是要准备出发了。他将牛皮囊重新挂回腰间,才步履蹒跚的回头,去寻那辆匆匆逃离的马车。

    马车里只有钟紫苑一人,她端正的坐在车内,对他露出一个怜悯的微笑,柔声道:“我累了,接下来的路程不想再骑马,你能陪我一起坐马车吗?”

    朱斐身上泛着淡淡的酒气,眼中布着猩红的血丝,偏偏又露出最温柔的笑道。他精致的薄唇微张,只吐出一个字:“好!”

    钟紫苑嘴角一弯,低下头开始摆弄一只精致小巧的葵花形紫铜鎏金香炉。暖暖的阳光从窗口缝隙处不依不饶的挤进来,为她那双忙碌的素白小手染上了无数斑驳的金光,就像是一只只彩蝶在她的手上盘旋起舞。

    一股轻薄的白烟慢慢的从香炉中飘出,渐渐在车厢内消散。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清甜的薄香在车厢内弥漫。

    隔着轻薄的白烟,看着钟紫苑半垂的小脸。朱斐有些呆呆的发愣。

    钟紫苑抬起头来,看着他灿然一笑,道:“在想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就像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清醒过来。他掩饰的笑笑,随意的问道:“怎么想起摆弄香炉了?”

    钟紫苑倾身向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一脸陶醉的笑道:“这样长途跋涉。很容易感觉身心俱疲。我想起月儿曾送了我不少香料,其中有一味百蕴香,最是清心。解郁,缓解疲劳。所以我特意翻出来试试,你闻闻,觉得可好?”

    朱斐依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清甜的气味瞬间顺着他的鼻端沁入心脾。他不由赞道:“初闻幽若无物,细闻甜香满怀,果然是极品香料。那月儿出手倒是阔绰.......”

    钟紫苑闻言不由喜笑颜开:“你喜欢就好!”

    马车单调的摇晃让人昏昏欲睡,不多时,朱斐就觉得倦意上头,他斜靠在榻上慢慢闭上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钟紫苑悄悄为他盖上薄毯,在靠近的瞬间,他那日渐消瘦的脸颊。还是让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斐终于幽幽醒转。却发现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昏暗的车厢内只有自己一人在沉睡。他坐起身侧头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外面的残阳如火般映红了大片天空。朱斐微微诧异,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他不解的摇摇头,起身下了马车。

    充足了睡眠让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觉得有些口渴,他又习惯性的接下腰间的牛皮囊,拔了塞子,大大饮了一口。入口的并非是刚烈的美酒,而是一种寡淡的米浆,细细品味,舌底还有一丝隐隐嫩姜的辣味。

    不用猜也知道,又是钟紫苑暗中做了手脚。他苦笑的摇摇头,将牛皮囊塞好,又挂回了腰间。

    队伍在一湾静寂的湖水边驻扎,湖边燃起了无数熊熊篝火,众人笑语高扬,酒香肉香四处弥漫。朱斐闻着酒香,觉得肚子有一条馋虫开始蠕动,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大步往湖边走去。

    钟紫苑换了一件粉色的衣衫,在一片藏蓝中格外的醒目。她面前的火架子上放了一口铁锅,此刻铁锅里正在咕隆咕隆的不断冒着气泡,

    钟紫苑的小脸被篝火映的红红的,额头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嘴里哼着俚语小调,用一把大铁勺在里面不停的搅动着。郭承嗣坐在她的身边,惬意的吹着带着潮气的湖风。见到朱斐过来,他微微一笑,从腰间扯下一只牛皮囊扔了过去。

    朱斐伸手接了,打来塞子问了问,皱眉道:“怎么是马奶酒?”语气中虽然有些嫌弃,他还是将牛皮囊凑到嘴边大大饮了一口。又酸又辣的马奶酒下肚总算让他暂时解了酒瘾,他才满意的盘腿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郭承嗣微微一笑,也拿出一囊酒,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对饮起来。钟紫苑见状,用手里的铁勺在锅边沿上敲了敲,不悦的道:“今天我难得大显身手一回,你们却只顾着喝酒,难道就不能帮帮忙吗?”

    郭承嗣无奈的道:“你就熬一锅白米粥而已,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钟紫苑嘻嘻一笑,道:“当然是帮忙喝了!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熬粥,你们待会要是不能每人喝上两碗,我可是不依的。”

    时间在渐渐流逝,一颗,两颗,无数颗闪亮的星子从瓦蓝的天幕上跳了出来,湖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数只萤火虫在翩翩起舞。它们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就这么看上去,也不知是星子调皮落入了凡间,还是萤火虫不甘平凡飞上了天际。

    浓稠软糯的白米粥已经熬到入口即化的地步,里面只加了一点嫩姜调味,越是简单的味道越是容易落胃。在钟紫苑的坚持下,朱斐无奈的喝了一碗,奇怪的是,那种根深蒂固的恶心感,却难得的没有冒出来折磨他。

    在随后的几天,朱斐每日的膳食都由钟紫苑亲手准备,除了这种加了嫩姜的白米粥。还有金黄色的小米粥。

    有时她还会把些奇奇怪怪的饮品灌进他的牛皮囊里,让他在猝不及防中,喝了下去。比如蒸熟的橙子再加上蜂蜜。或是甘蔗榨汁再兑上姜汁。有时碰上枇杷树,她会摘上大把的叶子,用小火烤去上面的绒毛。再加水煎过并兑上蜂蜜。

    朱斐虽然觉得这些饮品的味道很奇怪,可看她忙乎了半天,又不忍心拒绝,只得耐着性子喝了。很奇怪,不管钟紫苑做的东西味道有多么奇怪。可是偏偏就能安稳的待在他的胃里。

    钟紫苑并未完全禁了他的酒,可惜,却肯提供那种又酸又辣的马奶酒。好在喝着喝着他也就习惯了,甚至还爱上了那种独特的味道。

    第十日夜晚,大军选在在一处山脚下驻扎休整。朱斐喝了一天的马奶酒,终于耐不住酒劲。早早钻进帐篷里休息去了。

    摇曳妖娆的火光。为漆黑的夜色带来唯一的光明及温暖。钟紫苑却没有睡意,她抱着双膝坐在篝火边,盯着那橘红的火焰在愣愣出神。

    郭承嗣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碗奶茶,而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在想什么呢?”

    钟紫苑把奶茶捧在手心里,并未急着喝它,而是细细的感受着它透过杯壁传过来的温暖。她抬起头对上他幽深的双眸。他却慢慢倾身向前,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钟紫苑手一颤。温热的奶茶差点撒了出来。她忙把粗瓷碗搁在一旁的草地上,而后羞赫的低叫道:“你做什么?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郭承嗣冷哼一声,意有所指的道:“他们谁敢看?也不怕被挖了眼珠子。”

    钟紫苑偷眼望去,果然那些散布在四周负责警戒的侍卫们,不是看天,就是看地,要不就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就是没有一个敢把眸光瞥过来。她终于羞赫的垂下眼眸,不再避讳他的肆意亲近。

    好在郭承嗣也只是浅尝即止,他伸出手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草屑,而后笑道:“是不是想家了?还有三天就要进巨涌关了,进了关咱们就算回到了自己的地盘,离长安也不远了。”

    “还有三天就可以进关了?”钟紫苑有些愣怔的道:“这么快?”

    郭承嗣皱皱眉,道:“为何这么说?”

    钟紫苑叹口气,道:“进了关,他就可以喝到各种各样的酒,再不会只喝咱们供应的马奶酒了。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身子调养的好一些,可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

    郭承嗣冷哼一声,带着醋意的道:“这十天,你的眼中嘴里全是他一人,都没有好好与我说过话,或是正眼瞧瞧我!”

    钟紫苑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道:“你不高兴了?”

    郭承嗣身子一僵,他立即抬起头,不屑的道:“我怎会为这样的小事不高兴!”随即,他又提议道:“不过我看他现在好多了,不如让他再试试旁的食物。老吃那些粥粥水水的,也不是个办法!”

    “我正有这个打算!”钟紫苑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腾腾的火焰中,郭承嗣的眸子如乌黑的宝石般熠熠生辉,他迫不及待的道:“你待会就把单子列下来,明天我就吩咐伙头军按你下的单子去做。这样你也可以轻松些,不用老是围着铁锅转了。”

    钟紫苑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他一张俊脸难得飞上两抹霞红。他低声嘟囔道:“我不是担心你会累着嘛!”

    钟紫苑眼眸一眯,忽然凑近他,促狭的笑道:“知道你的好意了,我会领情的。”钟紫苑心中何尝不知,若不是朱斐与他的关系特殊,以他那骄傲的性子,绝不会允许自己如此绞尽脑汁,细心熨帖的去照顾另一个青年男子。能忍到现在才隐晦的说出来,也算是个奇迹了。

    就在这时,她的衣袖一紧,紧接着,她的细腰被他牢牢揽住了。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倾,立刻扑到他的怀中。他将脸贴近她的脸颊,低低的,温柔的道:“你敢笑话我......”

    钟紫苑双手攀住他的肩头,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随即娇笑道:“不敢......”敢字还在她的嗓子眼里,她的粉唇却被他野蛮的罩住,狠狠的吸允****起来。

    就在俩人极尽缠绵的时候,远处忽然发出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隐隐的喊杀声传了过来。郭承嗣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喝道:“来人!”

    几个侍卫如鬼魅般出现在他周围,侍卫头领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将军!”

    郭承嗣厉声吩咐道:“你,带人把钟小姐好好保护起来。记住,不能出一点意外,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是!”侍卫头领一抱拳,随即对钟紫苑道:“钟小姐,请跟我来。”

    钟紫苑站起身,她并没有急着离去,只扑闪着长长的睫毛静静的瞅着他。他微微一笑,低声道:“不用担心,定是一群不知死活的蟊贼而已。”她这才展颜一笑,跟着侍卫头领匆匆的躲进了营帐。

    这一夜,并不平静,钟紫苑坐在昏暗的牛油灯下,一夜未眠!她几次想要出去一探究竟,却被侍卫头领强行拦了下来。她只得坐在帐篷里,静静的倾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渐渐由强变弱,直到完全消失,她才暗暗的吐出一口气。

    钟紫苑不由看向滚在帐篷的一角,正在独自酣睡的朱斐一眼,对侍卫头领道:“你们在这里保护好蜀王世子,我出去看看。”

    侍卫头领陪着她在帐篷里待了一夜,闻言立刻阻止道:“钟小姐,将军要我们保护你的安全,此刻危机未除,你不能到处乱走。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可担待不起。”

    “这句话,你一个晚上已经说了许多遍了。我知道这是你接受的命令,所以我并未强求!”钟紫苑皱皱眉,冷声道:“可现在外面的杀戮明明已经结束,还能出什么样的乱子?何况此刻定然有不少军士负了伤,我是一名大夫,这个时候应该去抢救伤员,而不是像老鼠般躲在这里不敢出去。”

    侍卫头领踌躇片刻,终于做出了让步,他指了几个人留在帐篷里保护朱斐,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个人随着钟紫苑一起出了帐篷。

    天际的深蓝与浅蓝交汇在一起,并未彻底分离,闪亮的星子还在调皮的眨着眼睛不忍离去。钟紫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心中不由一惊:这么惨烈,绝对不是什么小蟊贼能够造成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肃杀

    钟紫苑一路行走,一路感到触目惊心。满眼都是血红色的残影,满地都是残缺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浓郁,熏得她恶心欲呕。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马嘶人吼,看到了无数刀光剑影在晃动,漆黑的夜幕被一道道划过的寒光所照亮。无数殷红的鲜血在空中溅起,就像无数朵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缤纷不绝,凄迷艳丽的荡漾在死亡之路上。

    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侍卫头领面露忧色,提高嗓门道:“钟小姐不用担心,这场仗已经结束了。这些异族流寇,在我们正规军面前是占不到便宜的。”

    “异族流寇?”钟紫苑恍惚得念叨着,她这才发现,满地的尸体中,除了穿着藏蓝军服的汉人军士外,其余的都穿着不同的异族服装,而且这些人中有老有少,其中还有不少是女子。

    钟紫苑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穿着肮脏葛布衣的少女,大概十**岁。这名少女僵硬的臂膀中抱着一个年轻的汉人军士,她手里的弯刀狠狠插在军士的胸口,军士手中的长枪也折断在她柔软的腹部。这名少女采取的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方式,带走了一位年轻军士的性命。

    有几个士兵恰好过去将这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分开。少女的尸体被胡乱扔进了一个挖好的巨坑内,巨坑里已经被数百具异族人尸体填了大半。

    钟紫苑不由打了个寒颤,喃喃道:“究竟有多大的仇恨?非得这样以命相搏吗?”

    侍卫头领顺着她的眸光看了过去。他朝着那个巨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道:“这些游牧民族,不论男女。上到七十老人,下到八岁孩儿,个个下马能牧羊,上马能杀敌。个个凶悍无比,钟小姐实在不必为他们感到难过。”

    钟紫苑收回目光,勉强点点头。她抬起头极力在眼前忙碌着打扫战场的人群中搜索着。侍卫首领指着右前方的一个斜坡,道:“郭将军在那边呢!”

    郭承嗣正居高临下。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有无残余的敌人。见到钟紫苑便隔着老远向她挥挥手。见到他身上的袍子不但布满暗红色的印记,还有被利刃划开的痕迹,可好歹他依然全须全尾的站在那里。钟紫苑心头不由一松。立刻冲着他招了招手,而后提步往他那边疾奔过去。

    眼见离他越来越近,钟紫苑嘴角边露出一抹微笑,谁知这抹微笑还未完全绽放。却僵在了唇边。她的瞳孔因为惊惧而开始剧烈收缩。只见一根羽箭带着凄厉的响声从郭承嗣身后的密林中****而出,径直往他的背心钻去。

    “趴下!”钟紫苑冲着他撕心裂肺的尖叫道。

    郭承嗣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却听到了那刺耳的破空声。他没有回头而是迅速往前一扑,直接摔进了面前齐腰深的草地里。

    “嗖”的一声,幸亏他反应敏捷,那根冷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背心飞了出去,钉在他前方的一根树干上,箭尾上的羽毛还在不停的颤动。

    钟紫苑惊魂还未退去。就见数十根羽箭如雨点般从密林里****而出,朝着郭承嗣扑到的方向呼啸而去。

    郭承嗣听到这让人牙根发酸的破空声后。立刻原地打了几个滚,顺势滚进了坡下一道水沟内,才避开了箭雨的袭击。可原本散在他周围的士兵们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除了少数机灵的立刻扑到没有受伤外,有不少士兵都被这些突兀出现的羽箭射中,倒地哀嚎起来。

    好在钟紫苑被紧随其后的侍卫头领扑到,并且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她才能毫发无伤。不过那名侍卫头领的肩头却倒霉的被一根羽箭射中。不过他似浑不在意,待箭雨停歇下来,他立刻单手拖着钟紫苑躲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

    周围的军士顿时一阵慌乱,郭承嗣一跃而起,将身子隐藏在一棵树后,而后厉声喝道:“快找掩护!弓箭手何在,立刻还击!”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箭雨对着他藏身的大树****过来。好在那棵大树比较粗大,虽然被插得像刺猬般,却没有伤到郭承嗣一根毫毛。这时有一队弓箭手闻声赶了过来,立刻拉弓搭箭射了回去。

    这边到底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羽箭就像是雨点般铺天盖地的射过去,立刻就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郭承嗣见状,立刻拔出腰间血迹还未干透的宝剑,厉声喝道:“弓箭手压阵,其余的将士随本将军一道擒贼!”

    钟紫苑悄悄的从岩石后探头望去,就见军士们手举盾牌,长枪与弓箭手配合着如下山老虎般,飞快的往密林中逼去。地上却留下十几个中箭的军士在翻滚哀嚎,好一片肃杀之态。

    钟紫苑忽然感觉衣衫下摆一紧,似乎被人给狠狠揪住了,她惊诧的回头。却见那侍卫头领不知何时已是一脸乌黑,他一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一手紧抓着钟紫苑的衣摆,瞪着充血的眼睛,艰难的道:“快,快去,告,告诉将军,箭上有毒.......”

    钟紫苑跳了起来,她惊惧的四下张望着,捡起一块被丢弃在地上的盾牌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此刻郭承嗣已经带兵与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绞杀在一起,那些黑衣人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都是好手。擅长沙场杀敌的军士在碰上他们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转瞬就丢下了十数具尸体。

    郭承嗣眼睛都杀红了,他厉喝一声,手中利剑连挥,逼退了两个黑衣人后,他大喝道:“列三绝阵迎敌!”

    这三绝阵是他闲暇时想出来的,由三位军士组成。一人持盾牌,一人持长枪,一人持钢刀。在迎敌时三人齐上。持盾牌着负责防卫,持长枪着负责远攻,持钢刀者负责近袭。操练纯熟后,三人合作无间,往往可以对付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就算是用来对付面前这些武功高强的人士也不在话下。

    列好三绝阵后,军士们士气暴涨,很快就杀的黑衣人们节节败退。几乎死伤殆尽。钟紫苑赶上来时,恰好见到了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局。她松了一口气,瞧见郭承嗣手持宝剑正站在一旁掠阵。她忙气喘吁吁的跑过去。

    郭承嗣忙将她拉到身后安全处,而后略为不满的道:“你跟上来做什么?”

    钟紫苑一把抓住了他,喘着粗气道:“小心些,他们射出的羽箭都染了剧毒。”

    “他们还用毒?真是一群武林败类。”郭承嗣面上闪过一丝嫌恶。他抬眼望去。见眼前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他极为冷酷的喝道:“速战速决,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钟紫苑紧紧握着手中的盾牌,眸中虽然闪过一丝不忍,却死死抿着唇一声不吭。

    剩余的几个黑衣人原本还在苦苦抵抗,在听到他毫不留情的命令后,眼中都闪过惊惧及恐慌。也许他们在后悔不该来蹚这摊混水,也许他们为郭承嗣的冷酷感到心惊。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最后几个还在顽强抵抗的黑衣人。终究还是被这些一心为袍泽报仇的军士杀戮殆尽。

    看着散落一地的尸首,钟紫苑猛地转身。扶着一旁的树干,搜肠刮肚的剧烈呕吐起来。郭承嗣无奈的为她拍拍背,道:“你还是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帐篷去休息吧!”

    钟紫苑好不容易才止住吐,她背对着他摇摇手,道:“不用理会我,你去忙你自己的。”这时有一名军士连着挑开了几个黑衣人面上的黑布,他面上不由浮现出诧异之色,立刻转头高呼道:“将军,您过来瞧瞧。这些死士可都是汉人。”

    “藏头藏尾的,我早就料到了!”郭承嗣冷冷低语道:“看来长安有人很不想我回去。”他低头对钟紫苑道:“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去看看。”

    “去吧!”钟紫苑实在不想再去看那些死不幂目的尸体,只得随意的挥挥手让他离去。

    她拍拍烦闷的胸口,想要先下山去看看那些中毒的将士,耳边忽然传出一阵惊呼:“将军小心......”

    她心中猛地一沉,“嗖”的一声回头。就见一个原本躺在黑衣人猛地坐起,手一挥,一把泛着幽暗绿光的飞镖,朝着近在咫尺的郭承嗣飞去。

    距离太近了,郭承嗣根本就没有办法躲闪。他只微微一侧身子,原本该插进他胸口的飞镖狠狠的插进他的肩头。

    周遭军士愤怒的咆哮着,数杆长枪狠狠的插进那个黑衣人的身体里。黑衣人尽管口吐鲜血,他依然紧紧抓着枪杆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吐出最后一口浊气后,才仰面倒了下去。

    “赵一鸣?”郭承嗣一手捂着自己迅速被鲜血染红的肩头,一边喃喃的道:“居然以命搏命,真是够狠,以前竟然是我小看了你!”

    他高大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钟紫苑哭叫着扑上来接住了他倒下的身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一张俊脸因为剧毒的侵袭,而迅速变黑.......

    “承嗣,你不要死......”密林中响起了钟紫苑撕心裂肺的尖叫,这凄厉的尖叫声在林子盘旋着,久久没有散去.......

    “承嗣!承嗣,你要去哪......”郭皇后紧紧闭着眸子,嘴里在胡乱的嘟囔着。她的头在明黄的软枕上不停的摇晃,丝丝缕缕的黑发就像是无形的蜘蛛网将她紧紧缠绕起来。

    听见她含糊的嘟囔声,姚女官与景儿忙疾步走了进来。姚女官撩起那八宝攒珠的纱帐,小声呼唤道:“娘娘,娘娘,快醒醒!可是做噩梦了?”

    郭皇后猛地睁开眼,她一把伸手抓住了姚女官的手腕,颤抖着道:“承嗣可回来了?”

    姚女官一愣,忙道:“娘娘可是睡迷糊了,按照脚程来算,郭将军起码还要十天后才能回来。”

    郭皇后一怔,随意哑然失笑道:“是我魔怔了!承嗣他带着大军呢!自然没有那么快能赶回来!这孩子已经诈死过一回,断然不能再吓唬本宫第二回了!”

    姚女官抿嘴一笑,道:“郭将军年少英雄,又诈死埋名孤身闯入敌后,立下这偌大的功劳。他做下的这些大事,咱们还只是在话本子里看到过,从没想过还真有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存在。郭将军呀!日后还有大富贵等着他呢!”

    郭皇后忍不住展颜一笑,道:“你这张小嘴就是会说!”

    景儿小声道:“娘娘现在可要起塌?”

    郭皇后半阖上眼睛,慵懒的问道:“什么时候了?”

    景儿忙回到:“回娘娘话,刚到辰时。”

    “才辰时呀!”郭皇后翻了身,面朝壁里睡着。虽然闭着眼眸,却又觉得毫无倦意,她无奈的道:“起塌吧!”

    一群早就在宫门外候着的小宫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为她洗漱梳妆起来。景儿帮她梳理好发髻,立刻有几个小宫女用盘子托了各色首饰,跪在她面前请她挑选。

    郭皇后微微垂下眼眸在那些金光闪闪,耀眼夺目的首饰中扫了一圈,而后淡淡的摇头。小宫女们面面相觑,纷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姚女官。

    姚女官略一迟疑,上前几步,伸手从盘子里挑了一根玉镂雕丹凤纹簪,还有一对镶嵌石榴石赤金镂空华胜。而后挥挥手,那些小宫女立刻起身,毕恭毕敬的弯腰退了下去。

    姚女官一边小心的将这些首饰为郭皇后插进发髻内,一边劝慰道:“知道娘娘为皇上的病忧心忡忡,无心打扮。可如今这满后宫的嫔妃们个个都是惶恐不安,娘娘可是她们的主心骨,还是要打扮的精神些才是。”

    郭皇后轻抚着鬓角,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这阖宫上下也就你还能懂本宫的心思。”

    姚女官抿嘴一笑,道:“早膳已经备下了,娘娘可要用些?”

    “不用了,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郭皇后站起身,张开双臂,让景儿为她穿上那件玄底绣金凤的外袍,而后淡淡的道:“咱们还是先到乾清宫去看看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风声鹤唳

    “滴答滴答”的铜漏声是静寂的乾清宫中唯一的声响。久未通空气的殿内弥漫着一股沉重,腐朽的味道。绣花帷帐重重叠叠的低垂着,遮住了殿内大部分的光线。

    绕过那雕龙描凤,嵌珠画金的巨大屏风,一眼可以瞧见朱显面若金纸,闭目躺在后面那张奢华的龙床上。他紧抿的嘴角边起了一个大大的燎泡,搭在锦被上的手瘦得只剩下一层皮,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会喘气的骷髅。

    龙床边随伺着不少手持拂尘,端着痰盂,搭着帕子的太监,宫女。还有刘院判带着药童静静的跪坐在角落。大伙连呼吸都是屏住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了塌上人的休息。

    高大的朱漆刻金殿门“吱呀”一声被徐徐打开,郭皇后扶着姚女官的手臂,款款而来。在开门的瞬间,似有一股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殿内那腐朽的味道。可惜,终归只有一瞬,沉重的殿门再度被紧紧的关闭,那一缕难得的清风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见过皇后娘娘!”殿内的众人齐齐下拜行礼。

    “都起来吧!不要惊扰了皇上。”郭皇后淡淡的吩咐道。

    “是。”

    姚女官扶着郭皇后在榻边坐下,郭皇后倾身仔细看了看朱显的面色,粉面立显愁容。她抽出一块锦帕在眼角处轻轻印了印,随即蹙眉道:“赵全,昨晚是谁在侍疾?”

    赵全是朱显的太监总管。别人或许还能有喘口气的功夫,他却只能****夜夜的随在朱显的塌边,一步都不敢离开。这段日子下来。他原本饱满略显喜庆的面色,明显的凹陷了下去,双眼下更是一大片的乌青,显得十分憔悴。

    见郭皇后出口询问,赵全立刻上前拜倒,道:“原本是俪妃娘娘伺疾,可是娘娘到了亥时末。忽然觉得头疼难忍,便回了凌霄阁。”

    “胡闹,简直是胡闹!”郭皇后闻言。怒不可喝的道:“她头疼难道就可以不管皇上死活吗?皇上本来就是因为陪她骑马,才会病成这幅样子。如今只是要她照料皇上一晚上而已,她居然还敢推三阻四!来人。”

    “在。”几个宫女立刻跪倒领命。

    郭皇后低头轻抚指上三寸长的赤金镶珍珠护甲,嘴角含着一抹残忍的微笑。冷冷道:“传本宫口谕。俪妃欺君罔上,不知进退。让她跪在长乐门三个时辰,静思己过。”

    “是。”宫女们得了口谕,立刻退了下去。

    姚女官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她知道,郭皇后已经忍俪妃忍得太久了。到了此时,骄纵惯了的俪妃还不知收敛,这不是自己上赶着往皇后手里送把柄嘛!只是跪三个时辰。听上去倒是不算什么过重的惩罚。可是长乐门是何处?那是宫女太监出入最频繁的地方。别说跪三个时辰,就是跪上半个时辰。以俪妃那骄傲的性子也会受不了,会比杀了她还觉得难受。

    她张了张嘴,郭皇后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道:“怎么,姚女官还有话说?”姚女官一眼看到了她眼底的厉色,顿时悚然一惊。忙屈膝行了一礼,道:“皇后还请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要为了这些不懂事的嫔妃太过动怒。”

    郭皇后收回了眸光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哀哀叹了一口气,道:“哎!本宫何曾想要动怒,可是她们一个两个太不让本宫省心了。”

    “皇嫂为何如此动怒?”郭皇后话音刚落,朱毅的声音从偏殿传了进来。她不禁抬眸望去,就见朱毅束着金冠,穿着明亮的五爪蟒袍,意气风发的从侧殿大步而来。

    对于他的出现,郭皇后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探身用锦帕擦了擦朱显额头冒出的虚汗。淡淡的道:“睿亲王不是在慈宁宫伺候太后,怎么到乾清宫来了?”

    朱毅也探头看向朱显的睡颜,就见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心深深的蹙着,瘦削到惊人的蜡黄脸颊上布满褐色的斑点。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太后始终不放心皇上,所以让我来看看!刘院判,皇上这热度可退下了些?”

    刘院判慌忙出列,他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弯腰行了一礼,道:“回王爷的话,皇上丑时热度的确是退了些,不过到了卯时又反复了!”

    朱毅冷冷哼了一声,道:“先皇就是被一场风寒毁了身子,反反复复,缠绵病榻数月后去世。没想要这么些年了,你们太医院依然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又让皇上走上先皇的老路......”

    刘院判“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苍老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请睿亲王慎言!”郭皇后戴着三寸护甲的手猛地拍在榻上,她厉声道:“皇上与先皇不同,他定会圣体安康,福寿延长的。”

    朱毅无声的笑了笑,他退后几步,微一弯腰,道:“是臣弟因为心急,所以一时口快,请皇后恕罪。”

    郭皇后渐渐放缓了语气,道:“待会还要请刘院判为皇上施针,睿亲王既然已经看过皇上,就请回去休息吧!”

    “那臣弟就告退了!”朱毅再次笑笑,他冲着郭皇后抱拳行了一礼,随后退了出去。临出门前,他忽然又回首,不经意的道:“对了,方才臣弟听说皇后欲罚俪妃去长乐门跪三个时辰,臣弟认为不妥。”

    郭皇后没有回头,只冷着脸道:“难道本宫身为皇后,连惩罚一位嫔妃的权利都没有吗?”

    朱毅颇为恭敬的行了一礼,道:“皇后掌管后宫,自然有惩罚嫔妃的权利。只是据臣弟所知,皇上对这位俪妃娘娘颇为眷念。若是待会醒了,想要招俪妃娘娘前来伺候。偏偏俪妃娘娘又是一瘸一拐的,那就不美了。”

    郭皇后嘴角抽了抽。半响后,才垂下头,道:“是本宫疏忽了,来人,传令下去。俪妃三个时辰的刑罚改为一个时辰。”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逼视着睿亲王,从齿缝中迸出一句话来:“睿亲王可还满意?”

    朱毅突兀的哈哈大笑几声。一甩袖子,转身昂首大步离去。

    “赵全。”待朱毅离去后,郭皇后忽然厉声吩咐道:“立刻让人查查。俪妃娘娘与睿亲王私底下到底是何关系。”

    “是。”

    赵全悚然一惊,领命后急急退了下去。

    郭皇后垂眸静默半响,才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本宫给皇上擦擦脸。”

    “是。”

    一大盆热水端到郭皇后面前。姚女官挽起袖子。绞了一块热热的锦帕交到郭皇后手中。郭皇后接了在朱显瘦削的脸上认真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她抓着帕子忽然悲从心来。继而俯下身子痛哭起来:“皇上,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如今这些人一个二个的全都欺负到臣妾的头上,您要快些好来为臣妾做主啊!”

    郭皇后这一哭不要紧,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可她依然不管不顾的用痛哭来宣泄着心中的委屈及恐惧。

    空旷静寂的大殿里,空气仿佛凝固看般。只回荡着郭皇后哀哀的啜泣声。她的手里死死揪着一块雨过天晴色的锦帕,因为太过用力。白皙的手背上,细小的血管一根根暴起,就像一群扭曲纠结的蚯蚓。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自己手背被人轻轻碰了碰。那温热潮湿黏腻的感觉让她心头一颤。她慌忙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朱显那双浑黄无神的眸子。

    “皇后来了!”朱显精神极度萎靡不振,他紧紧蹙着眉头,说话也喘的厉害。他剧烈的咳了几后,才缓缓道:“俪妃呢?”

    郭皇后面上一僵,随即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泪水,勉强笑道:“俪妃照顾了皇上一夜,很是辛苦,臣妾让她回凌霄阁休息了。”

    朱显又疲惫的半阖上眼眸,含糊的嘟囔了一声,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睡去。郭皇后忙提起嗓门叫道:“皇上,用些膳食吧!肚子里有些东西,精神也会好些。”

    朱显久久没有应承,郭皇后不得不提高嗓门唤道:“皇上?”朱显身子轻轻一颤,才恍惚的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好。

    宫女太监立刻忙碌起来,郭皇后甚至卷起袖子亲自服侍他洗漱。而后又摆了满满一大桌他素日爱吃的粥水,糕点。一顿忙乎后,朱显半倚在床头,就着郭皇后的手只勉强用了几勺薄粥,就摇头再不肯进食了。

    郭皇后无奈只得挥手让人撤下膳食,然后让人取来了万寿丹。朱显见到那鲜红的万寿丹眼前立刻一亮。他挣扎着自己坐起来,伸出颤抖的手取了丹药,艰难的放进嘴里。郭皇后忙奉上一盏早就备下的温水。朱显梗着脖子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吞下这颗丹药,眼角却憋出了闪亮的泪花。

    说也奇怪,吃下万寿丹后,他的精神立刻就好了很多,高高凸起的颧骨上染了一层红晕。朱显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精神,他转动着呆滞的眼球环视了周围一圈,忽然发怒道:“赵全那个狗崽子呢?看着朕病了就出去钻沙,莫非他那双狗腿是不想要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赵全恰好在外面听见了朱显的咆哮,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硬着头皮疾步奔了进来,跪趴在朱显的面前磕头认罪。

    朱显两侧鼻翼****的煽动着,显得非常震怒,浑黄的眼珠子渐渐充盈一层妖异的血色,他顺手抓起一只茶盏对着赵全身上砸了过去。

    可惜他如今的力气有限,晶莹的薄胎白瓷描牡丹茶盏软绵绵的碰到赵全的肩头,反弹到白玉石铺陈的地面上,居然连一个角都没有磕破。

    这情景有些可笑,殿内却无人敢笑,他们甚至觉得十分恐惧。有一个胆小的宫女忍不住全身颤抖了起来,差点瘫软下去。

    因为每次吃了万寿丹后,朱显的精神都会有所好转,同样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一点一点小事就会雷霆大怒。为此,在这十多天里,乾清宫已经杖毙了五个小太监还有三个小宫女。

    看着在地上滴流乱转的茶盏,朱显越发愤怒了,他瞪着面前的赵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睛鼓得更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就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样。那模样就像是地狱出来的锁魂厉鬼,就连郭皇后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调开了眸光不敢再看。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赵全吓得浑身发抖,他拼命的在坚硬的白玉石上用力磕着,额头上立刻乌紫了一大片。

    郭皇后忙道:“皇上息怒,这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赵全衣不解带伺候了您十多天,就算稍有疏忽,也罪不至死呀!”

    朱显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他也配拿老虎比喻,顶多就是一只癞皮狗!朕又没要你死,在这里哭天抹泪的做什么?还不滚起来!”赵全到底与其他太监不同,朱显就算在暴怒中也暂时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多谢皇上!”赵全抹着眼泪,小心翼翼的站起来。

    朱显喘着粗气闭上眼眸养了养精神,然后道:“赵全,去御书房拿十本奏折过来!”

    “这......”赵全偷眼去看郭皇后。朱显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他拍着床榻,疾声厉喝:“狗东西,朕还使唤不动你了,你还要去看旁人的眼色!”因为情绪激动,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那样用力,仿佛要把心肝脾肺肾一起从嘴里咳出来一般。刘太医忙背着药箱上来,又是扎针,又是推拿,又是熏艾,好一阵忙活。

    见场面变得无法收拾,郭皇后指着赵全厉声道:“糊涂东西,皇上让你去拿,你就去拿!就算你是心疼皇上怕他费神累着,可也不能不尊圣意呀!”

    赵全忙弯腰行礼道:“皇上息怒,您可千万要保重圣体,奴才这就去给您拿奏折。”

    见他一溜烟跑出了大殿,郭皇后忙回身手忙脚乱的为朱显抚胸拍背。朱显一边咳嗽,一边抓住她的手用力一甩,然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郭皇后一惊,讪讪的收回了手。她知道朱显一向疑心极重,尤其是病重的这段时间,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赵全那下意识的一瞥,已经在他眼中撒了毒,钉了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折辱

    赵全很机灵,为了平息赵全的怒气,他居然搬了整整一大箱子的奏折过来。朱显慵弱的半倚在榻上,枯瘦的手搭在那堆奏折上。暗藏猜忌的眸子阴郁的盯着端正坐在绣花帷帐下阴影里的郭皇后。她永远都那么端庄得体,雍容大度。说出的话也永远能熨帖到他的心坎里。

    朱显微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讥讽。他又咳了数声后,才慢慢道:“皇后也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会吧!朕这里有刘院判照顾着甚好。”

    郭皇后的心瞬间冷到了极处,她从来都知道他是一个多疑猜忌心极重之人。没想到他即使是在病重的时候,自己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小心周旋,掏心掏肺,却依然换不来他一点信任。

    尽管如今只是初秋,郭皇后却觉得手心一片冰冷。她僵硬的屈起手指,直到坚硬冰冷的护甲戳痛了她的手心。她才蓦然张嘴,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扶着姚女官的手背慢慢站起身来,扯了扯奢华凤袍的下摆,对朱显屈膝行了一礼,道:“既如此,皇上好好养病,臣妾就告辞了!”

    “嗯!”朱显淡淡的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面对这意料之中的凉薄,郭皇后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疏离而得体的笑容,继而转身离去。

    站在乾清宫门口的台阶上,郭皇后停住了脚步。她微微抬起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面颊。耳下两颗赤金镶红宝的耳坠。晃动着打在衣领上沙沙作响。金色的阳光温暖的洒在她的脸庞上,却丝毫不能给她那已经被坚冰层层包裹的内心带来一丝温暖。

    姚女官见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担心的唤道:“娘娘。皇上那边......”

    郭皇后忽而展颜一笑,道:“皇上虽然体恤本宫,可身边也不能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今天轮到哪位娘娘侍疾,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她虽然在笑,可这笑意丝毫都没有到达眼底。

    姚女官想了想,道:“今天应该轮到淑妃娘娘侍疾。估计让二皇子绊住了脚,才会迟了些。”

    郭皇后微微一笑,低头理了理腰间美玉下缀着的大红丝绦。缓缓道:“淑妃身边还带着二皇子呢!他还那样小,定然是一刻也不能离开淑妃的。这样吧!让淑妃好好带着二皇子不用来乾清宫侍疾了,她的位置就让月美人顶上。反正都是蒋府的姑娘,想必淑妃也不会在意的。”

    “那月美人本就娇憨可爱。最能逗皇上开心。说不定皇上见了她。说笑一阵,病会好得更快些。”说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似乎更加深了......

    淑妃还不知道自己侍疾的资格已经被人替代,还特意吩咐大力太监们抬着她到长乐门去转转。

    长乐门虽然残旧狭窄,可路口处有两株浓翠华盖的大榕树,散开的枝叶遮住了路口大部分的骄阳,在树荫下静立片刻,自然遍体蕴生清凉。

    长乐门平素来往的宫女。太监虽多,可此刻却是一片静寂。淑妃穿着一件茜红色广袖双丝绫鸾衣。遮住了她那双绣着牡丹嵌着明珠的梅红色宫鞋。她梳着华贵的九鬟髻,戴着赤金镶翡翠的蝙蝠纹金步摇,精雕玉琢的翡翠串,长长的垂下来,在她的额发间颤巍巍的晃动着。她乌鸦鸦的鬓边还压着两朵新摘的芙蓉花,大红色的花瓣娇艳欲滴,仿佛还带着刚撒的水珠。

    淑妃涂着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手轻轻搭在宫女的手臂,正婀娜多姿的款款往长乐门走来。她身后还呼啦啦的跟着一群宫女,四个大力太监抬着空空的软轿,步步紧跟其后。

    榴喜眼尖,大老远就瞧见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忙心急的对自家主子道:“娘娘,淑妃过来了!”

    俪妃白了她一眼,悠悠道:“来了就来了呗!这是长乐门又不是我的凌霄阁,难道还能不准其她嫔妃走动不成!”

    榴喜急得直跳脚,她压低了嗓门道:“可皇后是让您在这罚跪,而不是......”她扫了扫俪妃面前的一把乌银镂空缠枝莲纹自斟壶,一只青花缠枝莲酒杯。而后苦着脸道:“而不是让您在这喝酒的。”

    说是罚跪,其实俪妃是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做个样子而已。郭皇后原本想要趁机灭灭俪妃的气焰,给她一些刻骨的教训。可惜睿亲王亲自开口,逼着她将三个时辰改成了一个时辰。而后又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郭皇后也就将她彻底的忘了。

    这宫里谁不知道俪妃是皇上面前的宠妃,那些宫女,太监得了她在此地罚跪的消息,无不绕道而行,连瞧一眼都不敢,别说不知死活的跳出来指责她跪的姿势不对。

    对于榴喜的劝慰俪妃充耳不闻,她持起那乌银镂空缠枝莲纹自斟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香四溢的桂花酒,一边小口抿着,一边道:“可皇后她也没说不能让我喝酒呀!昨夜头疼了大半宿,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吧,又被莫名其妙的拉到这里罚跪。不小酌几杯,只怕我也没精神继续跪下去。”

    榴喜知道自家娘娘历来都是随性惯了,再啰嗦下去,也是白费口舌。她索性不再与俪妃拌嘴,而是直接利落的收缴了那把酒壶,胡乱丢到榕树后,又夺了俪妃手中的酒杯藏进自己的袖口处。而后对着已经逼近的淑妃屈膝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含笑道:“起来吧!”忽而她抽了抽鼻子,奇怪的道:“好端端的,怎么闻到一股子桂花酒的香味?”

    榴喜心中一跳,忙回到:“想必是早上喝桂花酒酿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些在裙角上,所以留下了这气味。”

    “你们凌霄阁可都是些好东西,连小小的桂花酒酿都比别处的香醇。”淑妃眸光一转。将视线投到俪妃身上,而后一脸惊慌的道:“俪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做什么?”她又跺跺脚对榴喜道:“这里人踩马踏的,肮脏无比。还不快把你家主子给扶起来。”

    榴喜偷眼看了自家面无表情的主子一眼,无奈的对淑妃微微屈膝,低眉顺眼的回道:“皇后娘娘罚咱们娘娘在这里跪一个时辰,这才半个时辰不到。还不能起来。”

    “原来妹妹你是在罚跪呀!”淑妃吃惊的捂住了嘴,描着桃花粉的眼睛睁得老大,随即又咯咯笑道:“恕姐姐眼拙一时没有看出来。不过妹妹这种跪姿也太敷衍了,这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还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呢!”说到这里,她捂着嘴自个娇笑起来。

    俪妃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闭上星眸。没有言语。淑妃却似乎越发来了兴致。她一甩袖子,娇笑道:“不过姐姐知道妹妹素来就是个金贵人,皇上都不愿意拘着你的礼,又何尝受过这样的惩罚。不过皇后毕竟是皇后,出口就是懿旨,这后宫上下谁都得遵守!妹妹你这样阳奉阴违,难道就不怕皇后再给你扣个不尊上谕的罪名?”

    说到这里,淑妃眼眸微微一眯。对身后的宫女们淡淡的吩咐道:“你们几个还不上去扶俪妃娘娘跪好......”

    “是!”那些宫女刚欲上前动手。榴喜立刻张开双臂拦在了俪妃前头,她慌乱的道:“淑妃娘娘还请手下留情。咱们娘娘实是因昨晚头疼了大半宿,今儿才没有精神好好跪着。”

    此刻榴喜心中无比后悔,恨自己自作聪明,因为不想让凌霄阁的其她宫女瞧见自家娘娘受辱,而将她们全都留在了凌霄阁没有带出来。没想到淑妃居然还有这个雅兴,特意绕路到长乐门来找麻烦,她们又人多势众的,自家娘娘只怕是要吃暗亏了。

    果然榴喜此举就像是螳臂挡车,她瘦削的身子很快就被那群宫女推得东倒西歪,身上还被人趁乱下狠手死命掐了好几下,疼的她眼泪都快要出来。

    “榴喜,你这话只该与皇后娘娘去说。咱们娘娘可是一番好意,怕俪妃娘娘旧账未清又添新账。”

    “榴喜,莫非你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

    “榴喜......

    混乱中,榴喜忍着疼,闭着眼睛拼命摇头,却偏偏倔强的不肯再退一步。

    俪妃微微睁开了眼,她虽然跪坐着,却丝毫没有一般嫔妃受罚后的怯弱,惊恐,畏惧。她如冰芒的眸光凌厉的射向对面,面含得意的淑妃,轻哼一声,冷冷道:“这般啰嗦,吵得人不安宁。淑妃纵容自己的宫女对妃位主子动手动脚,莫非是嫌我一人罚跪太冷清了,所以淑妃也想要一起来跪跪?”

    “还有你们几个。”俪妃目露凶光的狠狠瞪着那几个趁机暗地里下黑手猛掐榴喜的宫女,警告道:“你们的脏手若是敢碰着本宫一下,那就是犯上作乱,进了内务府一人四十板子可跑不了,就算你们的主子也护不住。”

    俪妃凌厉的眼神瞬间镇住了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宫女,她们忽然想起,是呀!面前的女子虽然跪着,可她的身份却与自家主子一样,都是二品的宫妃。真要记恨上了随便弄个罪名,都够她们喝一壶的。她们不由怯怯的放开了榴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罪魁祸首。

    淑妃粉嫩的面皮抽了抽,凝望着面前的虽然跪着,却依然仰首倨傲威胁自己的女子,目光中皆是复杂神色,憎恨,忌惮,厌恶,鄙夷,挑衅,一时间五味陈杂。半响后,她垂眸低低一笑,讥讽道:“妹妹既然这么误会姐姐的一番好意,可真是让人伤心。”

    俪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梳钗,右鬓垂下的一溜儿水晶流苏轻轻摇晃着,折射了从树叶间隙中撒下的日光,更加显得晶莹剔透。淑妃微眯了眯眼,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灼人的光华。

    就听俪妃慢条斯理的说道:“淑妃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意’,立刻就害我的贴身宫女遍体鳞伤,若是这样的‘好意’再多几回,那我岂不是小命难保!”

    俪妃直接撕破脸皮的这番话,让淑妃措手不及,她不由气结,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本宫懒得与你这不知好歹之人多费口舌。”既然扯破脸,她也再懒得满嘴姐姐妹妹假装亲热了。

    俪妃却忽然展颜一笑,对身边的榴喜,道:“你听,这不知好歹之人是不是听着比那几声妹妹要真实,也亲切的多!”

    榴喜呐呐的不敢接话,淑妃除了含沙射影的讥讽几句,顺便再看看她的窘态顺顺气,其余的还真不敢把她怎么样。最终只得轻哼一声,带着众人扬长而去。谁知走出去没多远,一个小太监飞快的赶来禀报:“皇后娘娘有旨,体恤淑妃照料二皇子太过辛苦,今后由月美人顶替淑妃前往乾清宫为皇上侍疾。”

    “什么?那个小贱人凭什么代替本宫,本宫要见皇后娘娘,请她收回懿旨......”

    榴喜看着暴跳如雷的淑妃,在俪妃的耳边恨恨的道:“该,让她当众轻慢娘娘,总有能治她的。”

    俪妃轻轻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去望那明媚的蓝天,淡淡道:“辱人者,并遭人辱之,这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如此,他人亦如此.......”

    窗外由明亮渐渐变得昏暗,再慢慢变得漆黑一片。坤宁宫里静寂而幽深,沉水香那甘苦的气味在大殿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郭皇后脱了厚重的凤袍换上一件轻薄的藕荷色对襟纱衣,鹅黄色的齐胸襦裙。一头浓密乌鸦的长发软软披在肩头,景儿站在她身后,持着一把玳瑁梳子沾了桂花油一下一下的梳着。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姚女官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郭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太子可睡下了?”

    姚女官忙道:“睡下了,临睡前奶娘还哄着喝了一盏兑了牛乳的茯苓露,这一晚定会睡得格外香甜。”

    郭皇后叹口气,道:“这孩子也辛苦了,不满七岁的人儿,上午要学文,下午要练武,晚上还要温习功课,也就睡着了才能得片刻的休息。可谁叫他是太子呢?背负着国家未来的希望,满朝文武都死死盯着,一刻也松懈不得。”

    姚女官却笑道:“可咱们太子争气呀!听说今儿还得了师傅的夸奖呢!”

    郭皇后闻言不由得意的抿嘴一笑,她抬手轻触耳下的赤金镶红宝石耳环,淡淡的道:“什么时辰了?”

    姚女官看了看黄铜更漏,恭敬的答道:“已经是子时了!”

    郭皇后缓缓道:“原来这么晚了,她还在吗?”

    “一直在殿外候着!”

    “没让外人瞧见吧?”

    “左右都是坤宁宫的人,并没有外人瞧见。”

    郭皇后抿嘴一笑,悠悠道:“那就让她进来吧!是人是鬼,总要到了关键时候才能瞧清楚!”(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朝局

    殿门微微虚掩着,高高翘起的廊檐下挂着两盏琉璃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那方寸大的青石板地面。赤色宫墙长影横垣,一个朦胧的窈窕身影,默然的静立在宫墙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终于,殿门被打开了,姚女官提着一盏琉璃灯笼提着裙角,俏生生走了出来。她对着阴暗处的窈窕人影莞尔一笑,道:“娘娘请你进去呢!”来人缓缓点头,轻移莲步,跟在姚女官身后进了殿门。

    郭皇后独自坐在巨大的妆台前,脱了那件华贵的凤袍,换上轻薄家常的外衫。拆了精致华贵的凌云髻,让满头乌鸦鸦的,长及臀部的发丝随意披散着。此刻的郭皇后看上去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威严端庄,多了几分随意亲和。

    姚女官吹熄了手里的灯笼,笑道:“娘娘,月美人来了。”

    月美人解开肩头墨绿色的竹纹披肩交给景儿,而后盈盈一福,脆声道:“见过皇后娘娘。”郭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她才从容起身,抬头望了过去。

    郭皇后半垂着眼眸,边慢条斯理的取着指尖上亮闪闪的赤金护甲,边看似随口道:“天色已晚,月美人不在乾清宫里侍疾,跑到本宫这坤宁宫来作甚?”

    月美人抿嘴一笑,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想着娘娘白日里要料理后宫琐碎事宜,不得脱身,心里一定在时时忧心着皇上龙体是否康泰。为免娘娘记挂,所以臣妾就趁着皇上已经入眠。特意来向娘娘禀报一二。”

    “哦!”郭皇后终于抬眸,透过光可鉴人的铜镜,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真是难为你了,还记挂着本宫这点心思。你就说说看,皇上今日状况如何!”

    “臣妾去的时候,皇上精神还好,用了药后略休息了一会,就喝退了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让赵全公公守在殿外。独留下臣妾伺候着批阅奏折。”

    郭皇后啪的一声,将刚摘下的护甲丢到妆台上,皱着长眉沉声道:“胡闹。胡闹,皇上身子那样虚弱,怎么能批阅奏折?”

    月美人陪着小心道:“臣妾也曾劝皇上来着,却被皇上斥责了一番。所以不敢再多言。是臣妾伺候不周。”

    郭皇后点点头,放缓了语气道:“皇上的性子就连本宫都没有法子,何况是你!皇上批了多久的折子?有没有累着?”

    “皇上看了小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服了一枚万寿丹后精神才略好些。”

    “又用了万寿丹?”郭皇后皱皱眉,道:“那玩意虽好却过于燥热,吃多了怕咳得越发厉害!”

    “可不是呢!皇上看奏折的时候,好几次咳得差点背过气去,还不许叫太医。可把臣妾吓坏了。”顿了顿,月美人压低了嗓门道:“尤其是看到好几位大人的折子里提到。皇上病重,太子年幼,建议由睿亲王暂时监国时,皇上还砸了药碗撕了折子,差点没气昏过去。”

    “让睿亲王摄政?”郭皇后疑惑的道:“你可看清楚了,是哪几位大人上了这样的折子?”

    月美人仔细回想着,说出几个名字,立刻让郭皇后犹疑的神情越变越凝重。因为这几个大人分别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都占有非常重要显赫的位置。郭皇后一张粉面渐渐透出一股戾气,只不过她一直背对着月美人,月美人没有发现而已。

    半响后,郭皇后才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你识字?”

    这话题转的太快了些,月美人楞了楞,才羞涩的笑笑,道:“本不识,进了宫后,皇上还教过臣妾几次。可惜臣妾笨,皇上教了几次也就识得自己名字而已,惹得皇上后来也没了兴致。臣妾怕皇上笑话,就让身边识字的管事宫女夜里没事时,教臣妾读《三字经》《女则》《女训》,几个月下来,总算也认得了几个字。”

    郭皇后点点头,心中了然。朱显以前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喜欢跟前有人伺候,就是怕后宫之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明里暗里的左右朝堂。可惜如今他缠绵病榻,精神不济,再没有往日那样充沛的精力来打理朝政,所以才会特许让记忆中不识字的月美人在跟前伺候。

    可惜以朱显那极度贪权又独断独行的性子,他这些年来将所有权利全都紧紧的抓在手里。如今轰然病倒,来自四面八方的折子,依然****如雪片般抬进御书房,很快堆积如山。没有朱显掌控全局,下面办事的人又不敢擅自做主,导致如今整个朝局政务都陷入瘫痪。

    按说有人提议让睿亲王此刻站出来监国,倒是个没有私心的主意。毕竟睿亲王是皇上唯一的,一奶同胞的胞弟,又有太后的全力支持,这个时候是该站出来担起这责任。

    可惜郭皇后知道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朱显倒下后,她已经在睿亲王的眼中见不到往日的谦恭温顺,取而代之的是日益膨胀的张狂,桀骜以及野心。只怕摄政是假,夺位才是真。

    郭皇后终于转过身子,细细打量月美人一番。见她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己跟前,穿着浅绿色暗花云锦宫装,梳着简单娇俏的双环髻,鬓边别着一只晶莹的水晶蝴蝶流苏簪,显得既娇俏可爱,又毫不张扬刺目。与素来喜欢奢华艳色的淑妃放在一起比较,每每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同是蒋家的姑娘,偏偏就是这么天差地别的区别。

    郭皇后莞尔一笑,嗔道:“怎么站着回话?也不嫌累得慌,还不坐下歇歇。景儿,怎么还没给月美人上茶?”

    月美人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微微红着脸。道:“臣妾觉得就是几句话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让景儿姑娘倒茶。让娘娘着恼。倒是臣妾的错!”

    郭皇后颇为和煦的道:“哪里是你的错,本宫自己的宫女自己知道,最会偷懒耍滑,已经被娇惯的不成样子。”

    说着话,景儿已经从内室里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两只琉璃盏出来,笑道:“娘娘又冤枉奴婢,奴婢见月美人不肯用茶。就擅自做主特意多盛了一盏娘娘喜爱的杏仁奶酪来,所以才耽误了功夫。”

    “嗯,算你还用心。”郭皇后满意的点头。随后对月美人道:“这杏仁奶酪甜而不腻,滑而清润,比御膳房里做的要强许多,你快尝尝。”

    月美人受宠若惊。忙起身屈膝行礼。道:“谢娘娘赏赐。”

    郭皇后见她态度恭敬,言语小心,面上的笑容越发浓,语气越发温和:“别多礼了,知道你伺候皇上十分辛苦,是个稳妥懂事的。这杏仁奶酪倒是不算什么,若是皇上好些了,本宫定会为你美言几句。让你早些晋晋位分。”

    月美人面上有些发红,她恳切地道:“侍候皇上本就是臣妾的福气。臣妾定当尽心竭力,并无所求。”

    用了那碗杏仁奶酪,月美人便重新披上斗蓬告辞离去。

    郭皇后独自静默了片刻后,才吩咐景儿磨墨,她提笔修了一份家书,用朱漆密封后,让心腹太监送去镇国公府。做完这一切,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承嗣,你可要快些回来,姐姐可就指着你了......”

    在随后的时间里,朝堂变得越来越混乱。除了长安还有越来越多藩王的折子从各地如雪片般飞进乾清宫,它们所阐述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求睿亲王摄政。

    朱显被气的昏厥过去数次,把整个太医院惊得鸡飞狗跳。好不容易等朱显的病情稳定下来,他靠着万寿丹的支撑,暗中急召数位忠心耿耿,位高权重的老臣进乾清宫密谈。

    密谈过后,无数的暗卫,亲军,京营开始频繁调动,无数人马明里暗里奉命出宫,奔赴各个城镇,严密监视藩王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睿亲王府外,更加多了许多陌生的小贩,客商。他们全都无心买卖,只管紧紧盯着睿亲王的大门,侧门,角门甚至是狗洞。只要有人进出,就会被暗地里拿下扔进一处荒凉无人烟之处严厉拷问。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此刻皇上病重,太子年幼,也许已经到了最高政权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除了那些跳出来为睿亲王摇旗呐喊的激进分子外,更多是只想安稳度过这段非常时期,两边都不得罪的保守分子。

    睿亲王偏偏对这种剑拔弩张的局势似乎一无所觉,他依然每日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进宫探望太后,探望朱显,有时还会给太子,二皇子带着民间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倒是把俩个孩子哄得极为开心。

    第十二天,亥时,睿亲王带着满身酒气,踏着如银纱般的月色步履蹒跚的回到书房里。明月躲在阴暗处瞧见了,立即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找自家小姐。

    刘玉清穿着家常服饰,安静的坐在油灯下抄写经书,彩霞则坐在她对面低头打络子。听到开门声,彩霞抬起头狠狠剜了明月一眼,不满的道:“这一晚上的,你都跑哪里钻沙去了?还以为你掉到哪个坑里爬不出来了。”

    明月往外张望了几眼,没见什么异状,才小心翼翼的掩好大门。她走到刘玉清跟前,抿嘴一笑,道:“我见小姐晚膳也没有用上几口,就想去厨房找几个鸡蛋给小姐弄一碗鸡蛋羹填填肚子,才会耽误了这么些时候。”

    彩霞瞄了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挪揄道:“那可太好了,可这鸡蛋羹到底在哪里呢?”

    明月呵呵讪笑几声,道:“我给忘在书房前的石桌上,不记得拿了!”

    彩霞翻了白眼,极为不满的道:“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还不快去把鸡蛋羹找回来。再晚,只怕被夜风吹凉了,就不能吃了。”

    刘玉清搁下手中的笔,抬起清瘦的脸颊,浅笑道:“不用了,我肚子不饿。明月,你还是来帮我磨墨吧!”

    “哎呀!我的好小姐,那里屋堆得都是经书,这会子少抄些有什么打紧的。”明月跺着脚,急切的道:“我跟你说一件极要紧的事!”

    “究竟是何事?让你如此着急上火的?”刘玉清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明月神秘一笑,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方才我端着鸡蛋羹经过书房时,恰好看见王爷一人走了进去。而且步履蹒跚,隔着老远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我一想,这可是极好的机会呀!

    抱琴那小蹄子这两天病了不能缠着王爷,王爷又喝多了酒孤身在书房里无人照顾。这个时候,小姐你要是为王爷端上一杯香茗,再温言软语几句,说不定可以把王爷的心给收回来。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把那碗鸡蛋羹给忘在了书房外的石桌上。”

    彩霞一听,两只眼睛立刻亮了,忙去看自家小姐。

    刘玉清嘴角淡淡的笑意已经渐渐褪去,彩霞见她面色不对,不由小声道:“小姐,我觉得明月的法子可行,你不妨试试。若是能哄得王爷回心转意了,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刘玉清抬眸望向桌上的那摇曳不定的昏暗烛光,半响后,才沉声道:“求来的温暖,不要也罢!要我与一个侍妾争宠,我还不如伴着这盏青灯佛经过一辈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彩霞明月面面相觑,只得悻悻作罢!

    朱毅独自坐在书房里,有些怔怔的,他思绪似乎已经飘出了很远很远。白日犀利的眸光此刻有些茫然,空洞。也不知坐了多久,屋子暗处忽然响起极细微的咯吱声,朱毅身子微微一震,才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就在他的眼前,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巨大书柜慢慢分开了,一间暗室的入口就在书柜后。刑大从暗室走了出来,对朱毅一抱拳,沉声道:“王爷,此人嘴实在是紧的很,属下已经用尽了刑罚,他还是不肯交出账册。”

    朱毅眸光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什么都要本王亲自出面。”他猛地起身,大步往暗室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死讯

    昏暗的油灯,黏腻厚重的石壁,沾满泥污青苔的墙角,浑浊凝滞的空气,浓郁的让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有被铁链捆住双手双脚,满身伤痕血污的囚犯,无不证明这里是一间隐蔽的,阴森的,让人恐惧的暗牢。

    朱毅缓缓步入,空旷的石室里依然在回响着鞭子击打皮肉时发出的“劈啪”声,间或有男人极度忍耐时发出的低喘还有粗噶的呼吸。

    “住手。”刑大低沉的声音让这场肆意的凌虐暂时停止下来。

    被绑在石柱上的男子抬着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恶狠狠盯着面前气定神闲的朱毅。血肉模糊,鞭痕交错的脸上满满的全是愤恨。

    朱毅不以为意,反而颇为和煦的道:“段岭,本王敬佩你是条汉子。可是你再这样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你效忠的主子已经病入膏肓,眼见没两天好活,难道你还指望一个未满七岁的小屁孩给你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呸”段岭狠狠的朝他面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息着道:“什么小屁孩,那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我段岭不效忠正经主子难道对你这个扰乱朝纲,包藏祸心,藏头藏尾的乱臣贼子,卑鄙小人摇尾乞怜不成?”

    朱毅虽然闪身避开了这口唾沫,可这充满挑衅的举动却彻底激怒了他。他被酒精染红的眸子里透出浓浓的暴虐,可他的嘴角却开始慢慢上扬。一个让人心悸的恶毒笑容在他扭曲的面上浮现。

    他掏出一块锦帕缓缓在面颊上檫拭着,讥诮的道:“你如此坚持,可是在等着郭承嗣带兵回朝。能救你一条小命?”

    段岭倔强的把头一偏,没有言语。朱毅却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古怪表情,他猛地丢了锦帕,一把夺过暗卫手里沾满漆黑血污的牛皮鞭,一边疯狂的抽打着,一边咆哮道:“本王告诉你,你的救星已经死了。死了......死在塞外宽阔的草原上,死在异族人复仇的屠刀下,连尸首都没有保住。变成了一捧黑灰。没人能救你,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皮鞭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打在段岭身上,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走他身上的皮肉和鲜血,可这样的剧疼也抵不住他心头冒出的巨大寒气。不错。他之所以一直咬着牙苦苦支撑。就是在等着郭承嗣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账册之事极为隐蔽,除了自己,只有郭承嗣,朱斐三人知晓。而朱斐并未看过账册的内容,知道朱毅就是木先生的,只有自己与郭承嗣两人。若是郭承嗣回到长安后知道自己失踪,第一时间就会明白要到何处来寻找自己。

    他们都看过账册,知朱毅的地下势力已经强大到可怖的地步。关键是。从账册上看,朱毅布这个棋局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几乎是从先皇驾崩,当今皇上继位就开始了。

    朱毅为了避免朱显的猜忌,明面上表现得不知世事,只顾醉心琴棋书画,成日追逐美色,招蜂引蝶。暗地里却用各种手段大肆敛财,收揽人心,铲除异己,为夺取皇位做下多少黑暗勾当。而郭承嗣与他如此亲近,居然都没有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可见此人心计之深沉,手段之毒辣。

    段岭带着几位亲信手下乔装打扮,护送账册进长安。这一路上也不知受到了多少次明里暗里的追杀,以至于还未踏进长安,他那些手下就全被杀戮殆尽。等段岭孤身一人带着满身伤痕好不容易狼狈的进到皇宫时,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惜,就是在这看似安全空旷的偏殿内,朱显的眼皮子底下。松懈下来的段岭,却被一个看似忠厚的中年太监奉上的一杯清茶给放倒。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这阴森冰冷,不见天日的石牢中。也亏他先前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将账册带在身上。若不是如此,他这条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朱毅癫狂的咆哮让他一阵阵心惊,若是郭承嗣真的死了,那自己在这石牢中,就是真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浓稠的鲜血不断的从新增的伤痕处汨汨流出,滑过他血肉模糊的肢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段岭浑身急剧的颤抖着,脸上的肌肉不断扭曲抽搐着。这样难言的痛楚,加上那突兀的噩耗,不断冲击着他原本坚韧的神经。终于,他始终倨傲高昂的头颅,慢慢的耷拉下来,血红的眼睛缓缓闭上。

    让人牙酸的皮鞭声,伴随着朱毅的咆哮依然在石牢内回荡,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刑大皱了皱眉,终于出手一把抓住了朱毅再一次挥出去的鞭梢,沉声道:“王爷,不能再打了,此人身体状态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只怕就会一命呜呼,那账册就找不回来了。”

    刑大的话让处于癫狂状态的朱毅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他皱皱眉丢了手里的牛皮鞭,看着面前几乎不成人形的段岭,冷冷的对石牢里几个暗卫,道:“一个人的意志力不管再强,总有到极限的时候。郭承嗣的死,就是压垮他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总之,一日没有问出账册的下落,你们就在这里陪着他。若是账册被旁人发现了,你们就陪着他一起去死。”

    暗卫们齐齐打了个冷颤,抱拳道:“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会问出账册的下落。”

    朱毅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石牢,看着那两扇厚重的书柜缓缓合上,隔断了那让人闻之欲呕的血腥气,朱毅才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他踱步到窗下,抬首往外看去。一轮清冷的弯月高高悬在遥远的天际,那样皎洁明亮亦......那样孤独。

    朱毅狠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茫,他喃喃道:“承嗣。不要怪我心狠。须知,每条成功之路都需要有无数的白骨垫脚。真到了成就大业那天,定会给你镇国公府留下一条活路,也不枉你我兄弟一场......”

    忽而朱毅眼睛一眯,抽动了一下鼻翼。先前被那股血腥味遮住了嗅觉,直到此时,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才被他察觉。不久前。书房里曾经有女人来过,才会留下这股脂粉气。可惜这气味太淡薄了,他根本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来过。朱毅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怒及警惕。

    他的书房一向都是府里的禁地,没有哪个丫鬟小厮敢擅自闯入。只是原本负责警戒的刑大这些天带了手下一直都待在石牢里,难道是外面的暗卫有了松懈,才会让人趁虚而入?

    石牢深藏在地底。隔音效果极好。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朱显虽然苟延残喘,却也在积极寻找能将自己一举拿下的证据。而账册就是他的死穴,他不能容忍有一点疏忽。

    朱毅大步出了书房的大门,沉声喝道:“出来!”

    三四个黑影从阴暗处闪身而出,对他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王爷。”

    朱毅冰冷的眸光如刀般在他们面上一一刮过,只看得他们遍体生寒后,才冷冷问道:“你们可知道。先前有何人进了本王书房?”

    暗卫们面上浮现诧异之色,有人硬着头皮道:“属下等一直在暗中守护书房。除了王爷外,并未看见其他人进去。”

    朱毅抬起腿,猛地将其中一名暗卫踢翻在地,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屋子都守不住,要你们何用!”

    其余的暗卫忙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朱毅蓦然爆喝道:“还不去查!查不出来,你们这差事也算是干到头了。”

    众暗卫皆是一惊,忙行了一礼后,低头退下。

    “一群没用的废物!”朱毅怒气冲冲的走着。忽而,他收住脚步回头凝目望去。就见一棵巨大的紫藤树下,有一张休憩的石桌,桌面上搁着一只小巧的白底红梅瓷碗,里面是半碗早就凉透的鸡蛋羹。

    朱毅面上毫无表情,那双半眯的眸子,更是黑如浓墨,里面仿佛已被重重乌云笼罩。他静默片刻,立刻有暗卫察觉赶了过来,他盯着那碗鸡蛋羹沉声道:“去厨房查查,今晚是谁要了这碗鸡蛋羹......”

    刘玉清又抄写了半部《金刚经》,昏暗的烛光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才慢慢搁下手中的毛笔,轻声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明月本来靠着彩霞的肩头昏昏欲睡,闻言忙直起身子,回道:“小姐,已经是亥时末,该歇歇了。”

    刘玉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疲惫道:“忙乎了一天你们也累了,都去歇息不用在这陪着我。”

    彩霞收好了今日打出的各色络子,细声细气的道:“小姐,这些络子明儿请采茵姐帮忙拿出去卖,应该会换个好价钱。”

    刘玉清点点头,抱歉的道:“真是辛苦你了!”

    彩霞轻快的道:“打几根络子而已,有什么辛苦的。”顿了顿,她咬着下唇道:“只是小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刘玉清苦笑一声,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刘玉清从嫁进睿亲王府的第一天,就被冷落在这冰冷,奢华的院子里。事后她才知道,让她独守空房的新婚之夜,她的新郎却抱着她带来的丫鬟抱琴滚了一夜床单。

    第二天,抱琴就荣升为侍妾,带人回来搬走了自己的东西。那时的抱琴看着她还是满眼的愧疚以及羞怯。可是随着时间一****过去,也许是朱毅的独宠,也许的朱毅的许诺,也许是被那些富贵奢华迷住了眼睛,抱琴的野心如野草般开始疯狂滋长。

    抱琴已经慢慢将她这个昔日的小姐,空挂虚名的睿亲王妃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她开始在后院中兴风作浪,处处为难本就身处困境的刘玉清。

    而刘玉清早就已经心若死灰,再加上她带来的嫁妆在新婚当天全被锁进了库房,上面落了一把黄铜大锁,而钥匙却被管家亲自保管,于是她连自己的嫁妆都动用不了。

    诺大的院子全靠彩霞,明月两人来打理,连个粗使丫鬟都使唤不动。在抱琴的暗中指使下,每日厨房里送来膳食都是寡淡的蔬菜,薄粥。她们若是想要吃些肉食,还要现拿银子去买。

    当然,朱毅也不可能大发慈悲给刘玉清主仆三人发月钱银子。两手空空,陷入窘迫的主仆三人,有一回在连着吃了三天薄粥后,刘玉清终于病倒了。彩霞,明月除了哭泣却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采茵看不过眼,偷偷找来大夫为刘玉清诊治,才救回她一条小命。

    可是采茵再好心也只是个丫鬟,能力毕竟有限。于是彩霞开始尝试着打络子,请采茵拿出去变换些银钱。也是她手艺极好,有几家成衣铺子愿意收她的货,手头有了些银钱,这日子才算能够熬下去。

    可这样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实在是太长也太苦了,尽管刘玉清已经是心如死灰,每日只靠抄写经书来打发时间。可彩霞,明月毕竟还年轻,鲜花一般的年纪不该陪着自己在这精致的牢笼里苦熬。

    就在刘玉清思绪万千的时候,房门却猛地被人给推开,朱毅带着两个暗卫闯了进来。这还是拜堂后,朱毅第一次踏进自己的院子。刘玉清心头一惊,慌忙起身在彩霞,明月的搀扶下,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朱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面容枯槁,瘦削到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子。心中不由冷冷一哼,这就是爱慕虚荣,妄想凭着欺骗攀附权势的下场。

    在他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刘玉清半垂着头,努力平息内心的慌乱。她不知道今日朱毅为何而来,但是她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良心发现,才会来探望被冷落多时的自己。

    就在这时,朱毅阴郁的声音传来:“这是你的陪嫁丫头?”

    刘玉清低声道:“是!”

    “谁是明月?”刘玉清一愣,抬起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明月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礼道:“奴婢就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回家

    “跪下!”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刘玉清浑身打了个冷颤,明月不知所措,只能“噗通”一声,乖乖在朱毅面前跪倒。

    朱毅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问道:“你今晚去厨房要了鸡蛋羹?”

    堂堂睿亲王居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问一碗鸡蛋羹的去向,三个姑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月怯怯的答道:“是,因为咱们小姐没有用晚膳,所以......”

    “只有你一个人?”没等明月说完,朱毅就冷冷的打断了她。

    明月老老实实的道:“那时小姐在抄佛经,彩霞忙着打络子,只有我一人有空,所以才去了厨房。”

    朱毅抬眼看了看榻上的楠木云纹小几,上面摊着一本散开的佛经,旁边有一叠整整齐齐的,满是墨迹的素签纸。榻上还有一个打翻的箩筐,那些编好的各色络子撒的榻上到处都是。

    没有找错人就好,他嘴角轻轻一扬,如万年寒冰般冷酷的面上,浮现出猫抓老鼠般残忍的戏谑,他冷冷道:“带走!”

    朱毅猛地转身往外走去,跟来的两名暗卫老鹰般扑过来。先出手卸了明月的下颌防止她哭叫,而后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径直往外拖去。

    “住手!”眼见明月惊惧的拼命摇头挣扎,却被拖着快要出了屋门。刘玉清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猛扑过去扯着其中一名暗卫的胳膊,尖叫道:“住手。你们要带她去哪?”

    “王妃请放手,我们是在执行王爷的命令。”那名暗卫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并不敢太过放肆。可同样也不会太过客气。

    刘玉清慌忙丢开暗卫,抢先跑出去,她张开双臂挡在欲跨出院门的朱毅面前,凄惶的道:“王爷请留步,不知明月究竟犯了何事,要受此责难?”顿了顿,她咬着唇道:“莫非是月儿不懂事。惹琴姨娘不高兴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朱毅停住脚步静静的看着她,他嘴角上扬,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可这样的笑意却让她心头发涩。膝头发软,就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在他的注视下,刘玉清的心脏“砰砰砰”的飞快的跳动着,这声音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着她瘦弱的胸膛。它的声音太过响亮。响亮到刘玉清觉得,对面的朱毅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想,她的心跳就更加响亮了,与此同时,她的脑袋里也开始眩晕,冷汗不知不觉****了她的后背。她不由低下头,缩着肩膀,漆黑如墨的眸子张惶的紧紧盯在地面上。张开的双臂也慢慢垂了下来。

    可惜她没有听到朱毅任何的解释,就听“铮-”的一声轻响。一把锋利的宝剑闪着寒光抵住了她的咽喉部。

    他抽出了佩剑!

    他居然抽出了佩剑抵着她!

    他们可是夫妻呀!就算是仇敌见面,也不过于此。刘玉清的心跳瞬间就漏了一拍,她终于知道了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滋味。

    刘玉清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她瞪着乌黑的眸子,死死咬着下唇,不可置信的紧盯着他。

    银色的月光下,那张曾经让她爱到骨子里的俊脸,如今满满的全是暴虐扭曲。他在她的眼中是如此陌生,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以前深爱的,只是披着儒雅面具的恶魔而已。

    踉跄奔出屋子的彩霞见到这一幕,惊叫一声,忙上前扯着瞪大眼睛,怔怔的刘玉清,远离那锋利的剑尖。朱毅冷哼一声,收了宝剑,大步迈出了院子。

    那两名暗卫也押着明月从她面前走过,刘玉清身子一僵,立刻要去阻止。彩霞却紧紧抱住她的纤腰,泪流满面的拼命摇头道:“小姐,求求你,不要过去,千万不要过去啊!激怒了王爷,只怕连你自己也不能保全......”

    明月也瞧见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她放弃了挣扎,面若死灰的任由人押着出了院门。院门轰的一声被关上了,就听院外响起了管家那苍老惶恐的低语声,朱毅冷冷的声音随即传进这主仆二人的耳中。

    “从今天起,王妃和她的丫鬟一步都不许踏出这院子一步,若有疏忽,本王就拿你问罪!”

    刘玉清原本怔怔的脸上,泪水如雨点般纷纷落下,她抱着自己因为不受控制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慢慢蹲下。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了不能抑制的嚎啕大哭。

    “小姐,你以后该怎么办?你以后该怎么办?”彩霞神经质的絮叨着,她蹲下去,努力张开双臂,将刘玉清瘦弱的肩膀拥入怀中。可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她对自己都充满的唾弃.......

    第十五日,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穿梭着。赶车的,是一个瘸着一条腿的糙汉子,看他满脸风尘的模样就知道必是远道而来,可看他灵活的在大街小巷里钻进钻出时,又不难猜出,此人对长安城的地形十分熟悉。

    马车在长安城里东转西转,终于在一条巷子口停住了,汉子跳下马车,掀开车帘恭敬的道:“夫人,到了!”

    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穿着简单布裙的女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对那个汉子笑道:“我已经平安到达,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是,夫人!”那个汉子对妇人一拱手,而后跳上马车,拉转马头扬长而去。

    目送马车离开后,妇人这才抬起头往巷子里看去,这巷道很深,两侧都是高高的围墙。围墙里还有几棵高大的山楂树从墙内探出头来,枝头压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山楂果。那些红通通的布满金色斑点的山楂果让人望之口舌生津。

    巷道虽深却只有一户人家。妇人神情显然十分激动,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又扯了扯裙角的皱褶。低头看看身上再无一点瑕疵。她才慢慢走了过去。

    朱漆的大门,青石板铺陈的台阶,飞檐斗拱,颇为气派。妇人伸手拍响了门上的铜环,不多时,里面就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了!来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谁呀!”一位穿着青布褂的老人探出头来询问。待他看清面前妇人的面容后,一双昏花的老眼立刻瞪得老大。他不可思议的结巴道“小,小,小.......”

    妇人双眸泛着水光。哽咽的道:“福伯,别来无恙啊!”

    “小,小姐!”福伯立刻将门大大的敞开,而后拍着大腿欣喜的道:“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钟紫苑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是呀!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她抬起脚跨入了门槛,步入这一别就是数月,让她魂牵梦萦的钟家大院。

    福伯飞快的进去报信了,钟紫苑却慢慢的在后面行走着。熟悉的小径,依然苍翠的树木,鲜红欲滴的美人蕉,还有空气中流淌的桃花养颜丸的气味,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她鼻子发酸,心跳加剧。

    “小......姐。”芳儿恰好挎着一只竹篮从一条小径慢慢走了出来。猛地瞧见钟紫苑就这么静静站在院子里。不由吓了一大跳。

    钟紫苑原本飞扬喜悦的心情在看见芳儿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时,不由猛地一沉。她蓦然想起,自己偷跑之前,这个芳儿正要死要活的闹腾,妄想给钟瑾川做妾侍。如今看她的肚子起码有三个多月了,难道真让她得逞了不成。

    钟紫苑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几经生死磨难,她的意志力已经变得无比刚毅坚强,甚至隐隐带着一股煞气。她的眸子只需微微一凝,那种冷厉及锋芒,根本就是芳儿这等寻常妇人承受不住的。

    芳儿脸一白,踉跄着后退一步,然后小声道:“我,我这就去通知老爷......”她狼狈的一转身,也不顾身子不适,提着裙角飞快的跑走了。只留下钟紫苑盯着她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青黛得了信飞奔而来。她见到钟紫苑眼前一亮,立刻冲上前激动的抓着钟紫苑的袖子,小嘴张了张,还未来及说话先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那样放肆,仍凭泪水鼻涕在脸上肆意横流,就像是耍赖的孩子。还不忘絮絮叨叨的数落道:“小,小姐你太狠心了,怎么能一声不响,留封信就跑了。还跑出去这么长时间,也不带封家书回来报平安。你不知道老爷夫人会担心吗?你不知道我和豆蔻会难过吗?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你孤身在外,也没有人照顾,要是饿了,渴了,该找谁去?呜呜呜......”

    看到青黛,钟紫苑心情颇为激动,她一边听数落,一边掏出帕子为青黛拭去满脸的泪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紫苑,是紫苑回来了吗?”

    这边青黛还没有安抚下来,柳嫂子扶着钟夫人也疾步从内院冲了出来。钟紫苑慌忙回头,激动的道:“母亲,是我回来了!”

    钟夫人看清楚做妇人打扮的钟紫苑后,却猛地刹住了脚。她记忆中的钟紫苑,一直都是骄傲的,自信的,眉梢眼角总是那么意气风发。不管处于何种困苦艰难的时刻,她眸中都会有一种惊人的灼热光芒。

    可眼前的她满面风霜,眉尖不自觉的轻蹙着,往日明亮眸子此刻是如此黯沉。粉嫩如樱花瓣的嘴唇,起了一层细细的皮壳,也不知是多重的心火,将她煎熬成如此模样。

    这些都不算什么,当钟夫人将目光移到她那妇人的发髻时,心头立刻一悸,脑袋里“嗡”的一下,眼前陡然一黑,身子就往下滑去。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这是钟夫人昏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惊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夫人才慢慢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几只雀儿在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她不由长舒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只是做梦而已。”

    钟夫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钟紫苑听见动静,忙掀开门帘疾步走了进来:“母亲,你可醒来了!”她驱身向前,取了软枕为钟夫人垫在腰后,而后笑着薄嗔道:“母亲这一昏不要紧,可把我与父亲都吓坏了!”

    钟紫苑似乎沐浴过了,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蕴香,她穿了一件以前在家穿惯了的浅蓝色长襦裙,还未干透的湿发胡乱散在肩头。看上去除了清瘦许多,似乎并无变化。

    钟夫人心头一阵恍惚,仿佛先前那几个月的煎熬只是一场太长的噩梦。如今终于梦醒了,眼前的女儿一直就乖乖的待在跟前,从来没有远离过家门,更没有梳着妇人的发髻回来吓唬自己。

    “母亲!”钟紫苑见她有些恍惚,不得不提高了嗓门,叮嘱道:“快把那安胎药给喝了!”

    钟夫人回过神来,闻言老脸不由一红,扭捏道:“你知道了?”

    钟紫苑抿嘴一笑,道:“母亲难道忘了,我可是个大夫,怀孕这等大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我。”钟夫人虽然觉得难为情,还是在钟紫苑的服侍下乖乖将安胎药喝了下去。

    喝完药,钟夫人自然要拉着钟紫苑细细询问这大半年的遭遇。钟紫苑怕她伤心,只捡些塞外有趣的风土人情说给她听。那些苦难,折磨,腥风血雨,九死一生,她根本只字未提。

    钟夫人津津有味的听着,感觉她就是出去游山玩水了一番。只不过走的地方稍稍远了些,花的时间稍稍长了些而已。

    钟夫人也向钟紫苑诉说着家里这大半年所发生的大小事。原来钟紫苑走后,钟瑾川接手,将桃花养颜丸,解忧丸越做越好。他甚至还找了铺面,请了掌柜,伙计专门卖这两种丸药。

    芳儿起先还存心勾搭,每天殷勤的往铺子里跑,为他送点心,果子,饭菜。说来也奇怪,以前钟紫苑在家时,钟瑾川对芳儿还温情脉脉,心存怜惜。可是钟紫苑这么一偷跑,他也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芳儿再无一点温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逼迫

    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管芳儿再怎样死缠烂打,寻死觅活,钟瑾川都不肯做一丝回应。就连她送来的食物都不肯碰一下,全都赏给了铺子里的掌柜以及各位伙计。这么一来二去的,也让芳儿彻底慌了神。

    恰好铺子里新请的掌柜家里有个老兄弟,为人老实木讷只知道埋首干活,二十五六岁了,还未娶上媳妇。掌柜的见芳儿虽然有些年纪,却长得清秀可人,也算手脚勤快,于是找了媒婆为自家兄弟向她提了亲。

    芳儿那时实在是想不出法子,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原想借着这门亲事逼着钟瑾川表态的。谁知钟瑾川不但没有回心转意,还给她备下了一份厚厚的嫁妆。看着那些嫁妆,芳儿算是彻底心凉了,于是一赌气真的嫁了过去。

    听到这里,钟紫苑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也好,有了夫家照顾,有了嫁妆傍身,芳儿姐往后的日子也该顺心了!”

    “你知道什么呀!”钟夫人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她嫁过去,这笑话才算是刚开始呢!”

    “还有什么趣事,母亲快说来听听。”钟紫苑饶有兴趣的道。见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钟夫人哭笑不得的戳了她一指头,才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芳儿在新婚之夜就后悔了,还连哭带闹的将她夫婿赶出了新房。而后,她又如癫狂了般,丢下新婚个夫婿不管,天天往钟家跑。

    只是当日她出嫁时。钟夫人亲自拿了她的卖身契到官府注销,为她换回了一个清白身份。她不是钟家人,再去钟府实在也没有旁的借口。于是她每天不是摘颗白菜。就是提溜着两条小鱼,或者捧两块新磨的豆腐。说是去看望柳嫂子还有朱婶,可一错眼她就往内院里闯。

    若只是看到钟夫人还好,若是看到了钟瑾川那可就是不得了,不是泪水涟涟,就是痴缠不休。钟瑾川先前还以为她是在夫家受了委屈,或者是生活不惯。他心怀愧疚。总是要温言温语的好好安慰一番。

    可他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芳儿的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河水。怎么都止不住。时间一长,钟瑾川就大呼吃不消,生生把他那点仅存的怜惜及愧疚给磨没了。

    听到这里,钟紫苑觉得心中如大伏天连吃了三块大西瓜般畅快。她笑道:“这回父亲总该明白。有些女子的柔情似水是能淹死人的。”

    钟夫人噗嗤一笑,道:“这话你父亲倒是没说过,他只说过总算是知道孟姜女是如何哭倒长城的。”

    钟紫苑闻言刚想笑,再转念一想,又奇道:“她那肚子里......”

    “是她夫婿的。”钟夫人知道她担心什么,极为爽快的说道:“原本大家都以为她那夫婿真是个木讷老实到踢一脚都不会挪步的主,谁知道却是个有脾性的。他原本的容忍都是指望芳儿能够自己回心转意。谁知她却越来越过分,越来越魔怔。他索性找了一晚,不顾她哭闹强行与她圆了房。”

    “强行圆房?那芳儿姐怎么受得了?”钟紫苑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说到这里。钟夫人表情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的道:“我们原本也以为芳儿会受不了,谁知说也奇怪。也不知她夫婿用了什么法子,从此以后她就老实了不少。虽说依然隔三差五的往咱们家跑,却再也不往后院闯了。”

    钟紫苑长舒了一口气,道:“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个大男人,能忍这么长时间才动手也算是大度了。想必也是因为生米煮成熟饭,让芳儿明白与父亲之间彻底没了希望,她才迷途知返,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钟夫人点点头道:“别看那男人针尖都扎不出叫唤,倒是极能干会做事的,待芳儿也算不错。只要芳儿自己能想明白,今后的日子并不难过。”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正说话间,豆蔻激动的闯了进来,抱着钟紫苑的手臂喜极而泣。

    钟紫苑又是一顿好言安慰,钟夫人在一旁笑道:“如今豆蔻可是你父亲的好帮手,外边的铺子的账目,还有如何与那些买家周旋,全靠着豆蔻帮衬,你父亲才能应付下来。”顿了顿,她又奇道:“豆蔻,老爷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豆蔻擦了擦腮边的泪水,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先得了信即刻就赶了回来,老爷还在我后面,想来马上就到。”

    钟夫人扶着腰身,小心翼翼从床榻上坐起,极为畅快的笑道:“好了,好了,今天总算可以吃上团圆饭了.......”

    今天的晚膳菜色异常丰盛,朱婶把全身手艺都施展了出来,什么熘腰片,焖兔肉,烧里脊,蒸羊羔,煨鹿筋,炸虾串,爆牛柳等等,全是钟紫苑素来最爱吃的。

    钟瑾川心中高兴,甚至为她也倒了一杯湛清甘冽的竹叶青酒,看着这父女俩尽情对饮,钟夫人一脸的心满意足。

    用过晚饭,钟夫人到底是怀着身孕很容易感到疲惫,钟紫苑就让青黛陪着她先回房休息。豆蔻还带了铺子里的账册回来,钟紫苑索性将她也赶回屋去。就他们父女俩在静谧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清清静静的在院子里散步。

    走了几圈后,钟紫苑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记得那时您对芳儿颇为维护关怀,后来怎么.......”

    钟紫苑斟酌着怎么将话问出口,钟瑾川倒是抚着下颌的青须笑了起来,道:“你母亲跟了我大半辈子,从一无所有到挣下那份不薄的家业,还为我生了你大哥还有你。就连进那刑部大牢都有她生死相陪,她这辈子可真是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吃尽了苦头。

    可惜你大哥命薄,年纪小小就去了。那时你跑出去那么久没有个音信传回来。你母亲在家****焦虑不安,以泪洗面。这个时候我若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旖旎心思,往你母亲伤口上撒盐,那我成什么人了”

    顿了顿,他又叹道:“不管芳儿在咱们家待得再久,处的再好,她也是个外人。只有你与你母亲才是我血脉相依的亲人。没有为了让外人高兴而让至亲痛苦的道理!”

    钟紫苑情不自禁挽着钟瑾川的胳膊,满足的呢喃道:“不,您忘了。我马上就要有弟弟了,您又多了一个至亲骨肉要疼。”

    “对,对,你马上就要有弟弟了。哈哈哈.....”钟瑾川抚着青须。无比畅快的大笑起来。

    父女俩聊尽兴了才回到屋内,钟夫人却要赶钟瑾川去客房休息。钟瑾川苦笑摇头,只得老老实实抱着软枕锦被出了门。钟紫苑笑嘻嘻的钻进温暖熟悉的被窝里,侧头去看正坐在妆台前卸去环佩饰物的钟夫人。

    晕黄的烛光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金绡纱,软软的笼罩在钟夫人的周遭。也许是因为身孕,她的体型比钟紫苑记忆中要显得富态一些。细细观之,宽额丰腴。面目安详,一望便知她慈祥敦厚的品性。这样的母亲。想必父亲是不忍心伤害的。

    钟紫苑暗暗揣测着,眼角眉梢却渐渐多了些疲惫之色,于是她缓缓闭上了眼眸。“紫苑,紫苑......”朦胧间,听到钟夫人轻声呼唤。钟紫苑含糊的撒娇道:“我乏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话音刚落,就响起了细微的打鼾声。

    钟夫人一愣,随即抿嘴一笑,她伸手轻轻理了理钟紫苑披散在软枕上的发丝。原想趁着无人的时候问问她梳妇人发髻之事,既然她睡着了,有什么疑惑也只能等明天再解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钟紫苑还在拥被好眠,外面却传来越来越嘈杂的吵闹声。钟紫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眸,就见那鱼肚白的熹微晨光正透过窗棂淡淡的洒进来。瞧着辰时都还未到,怎么就吵闹起来了?她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唤道:“谁在外面吵呢?”

    青黛掀开门帘匆匆走了进来,她面色绯红,神情激动,像是刚刚才与人争持过。钟紫苑见状,诧异的道:“发生了何事?”

    青黛回道:“睿亲王府大清早就来了人,想要接小姐过府去。老爷,夫人正在与他们理论呢!”

    “睿亲王府?”钟紫苑眼眸猛地睁大,那点睡意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她不可思议的道:“睿亲王府的人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我回长安之事?”

    青黛愤愤不平的道:“你刚走那会,咱们家门口总有睿亲王府的人乔转打扮暗中监视。府里每一个人出门,都会有好几个人暗中盯梢,曾经有一段时间吓得朱婶,柳大嫂连菜市场都不敢去了。不过老爷吩咐咱们通通不予理会,假装不知道就成。

    就这样被监视了好几个月,直到八月初的时候,那批人忽然全部撤走,一个都没有留下。咱们还寻思着,该不是这日子一长,睿亲王终于想通放弃了。没想小姐你昨天才回家,他们今天就明目张胆的上门来要人,还用那么拙劣的借口,真是可笑之极。”

    八月初?钟紫苑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就是那个时候才被耶律帖烈放出冷宫,重见天日的。难道朱毅也是那个时候得了自己的确切消息,才撤了对钟府的监视?想到这里,她利落的翻身坐起,沉声问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借口接我过府?”

    青黛想了想,道:“说是睿王妃病重,想要请你过府去看病。”随即她又冷笑道:“真是笑话,睿王妃可是皇亲国戚,生病了自然有整个太医院为她诊脉开方,哪里需要你来出面抢太医院的饭碗。小姐,老爷说了,要你就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待着。青天白日的,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好了,别说了!”钟紫苑冷不丁的厉喝让青黛心头一惊,忙讪讪的住了嘴。钟紫苑猛地站起身,蹙着眉尖如困兽般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陷入了某种沉思。

    青黛看她来来回回的走着,看得脑袋发昏,却不敢出声打扰。钟紫苑却猛地顿住脚,讥诮的冷笑道:“好一个风流倜傥,儒雅仁厚的睿亲王,他这是在拿刘姐姐的性命要挟我!拿他妻子的性命要挟我!”她连连冷笑,笑得让青黛心底寒气直冒。

    青黛这才想起,那睿王妃可不正是与自家小姐一向交好的刘府小姐嘛!她不由惊道:“难道是刘小姐病重?那小姐你.......”

    “去,自然要去,不为别的,我若这个时候撒手不管,岂不是辜负了刘姐姐待我的情义。”她想了想,附身在青黛耳边叮嘱了几句,然后冷笑道:“快去快回,我还等着你为我梳洗打扮呢!”

    “哎!”青黛脆生生的答应了,疾步走出了屋子。

    钟紫苑在妆台前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柄玳瑁梳子。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努力克制心底的厌恶和怨恨。过了没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果然平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钟瑾川还有钟夫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一进屋子,钟夫人就急切的嚷道:“紫苑,你明知道那个睿亲王不怀好意,你可不能犯傻,自动送羊入虎口。”

    “不错!”钟瑾川也上前一步,沉声道:“如今睿亲王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这钟非常时刻,你一介女子,实在是不该与他走得太近。为父这里还有些银票,你拿着,再带上青黛,豆蔻一起从后门偷溜出去。是下江南也好,是去塞外也好,总之能躲一阵是一阵,等长安的局势平稳下来,你再回来。”

    钟紫苑面对着晕黄的铜镜,嘴角慢慢弯起,露出一个让人望之胆寒的冷笑。她一边梳理长发,一边缓缓说道:“没用的,我若是踏出后门一步,只怕会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到那时,恐怕才是真的没了活路。其实,他就算不是这样步步紧逼,我也要找他好好算上一笔账!他来了,我倒是省心了。”

    钟紫苑悄悄握紧了手里的玳瑁梳子,那尖锐的齿尖深深的刺痛了她的掌心,却不能稍稍减去她心中蓦然涌动的剧烈悲悸。她忘不了郭承嗣在她怀中一口一口呕着黑血的情景,她忘不了郭承嗣眸中的不舍及深情,她忘不了郭承嗣想要轻抚她的脸颊却做不到,双手颓然垂下时的无奈苦笑。

    痛苦的回忆让钟紫苑原本平和的双眸染上了一层血色的悲凉。那种凉意就像是十二月的冰水,漫过她的全身,瞬时化作冷毒的利刃。让钟瑾川夫妻瞧着触目惊心,却不知如何是好。

    钟紫苑忽而垂下眼眸,掩住眸中的凌厉,淡淡道:“让青黛进来为我梳妆,可不能让睿亲王等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寡妇

    青黛拿着玳瑁梳子沾了桂花油将她打结的长发一点点梳顺,直到她满头乌发散发出润泽的光芒才算罢休。

    “小姐,今天还是扮作贾大夫吗?”青黛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出声询问。

    钟紫苑漠然道:“不用,今天我是钟紫苑,不是贾铭。”顿了顿,她又道:“记得把我的刘海全都抹上去,露出额头,做妇人打扮!”

    “紫苑!”钟夫人惊呼一声,想要出声询问。钟瑾川忙拉了她一把,低声道:“非常时刻,就听女儿的,有什么问题等她回来再问。”

    钟紫苑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钟瑾川,轻声道:“父亲,多谢!”

    青黛尽管心中慌乱,手法却非常娴熟,她飞快的帮钟紫苑梳了一个回心髻,而后寻了一套赤金首饰欲帮她戴上。她却轻轻摇头,道:“去摘一朵白芙蓉来。”

    “哎!”青黛答应了一声,寻了一把竹剪匆匆出门,过了一会,才剪回几朵盛开的白芙蓉。她轻声问道:“小姐,你看行吗?”

    钟紫苑轻轻一笑,道:“很好。”她顺手捻起其中开的最绚烂的白芙蓉插在自己鬓边,又换上一件素白色绣银色暗花的对襟长裙,而后回眸笑道:“好看吗!”

    眼前的钟紫苑仿佛一片随时会阳光化去的春雪,尽管唇角含着微笑,却是那样轻飘飘的了无生气。青黛眸子里蓦得蒙上一层水雾,她拼命的点头。哽咽道:“真好看。”那边钟夫人已经用拳头堵住嘴,哭倒在钟瑾川的怀中。

    钟紫苑抱歉的对她笑笑,而后对青黛吩咐道:“去把我带回家的包袱拿来。”

    青黛匆忙取来包袱。钟紫苑珍重的将包袱皮打开。里面其实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什么荷包,瓷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首饰。略一思寻,钟紫苑从那堆首饰里拣出一根雪白锋利的凤头钗,随手插在发髻上。又将其中几个瓷瓶收入袖袋中。而后,展颜一笑道:“我走了!”

    她的笑容在清晨熹微的照耀下,显得如此虚幻漂浮。仿佛随手一挥,就会飘然远去。钟夫人心中一惊,很想伸手抓她回来,却被钟瑾川紧紧抓着不能动弹。

    眼见钟紫苑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钟夫人捏着拳头拼命锤打着他的胸膛。一脸悲戚惊惶的叫道:“放开我,我要去阻止她,她的神态不对,非常不对,我觉得紫苑会出大事的。”

    钟瑾川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无奈的道:“你发现紫苑的打扮像什么吗?”

    钟夫人一愣,反问道:“像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感觉,却不敢往上面去猜想。

    钟瑾川闭上眼眸。掩住其中的痛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极为艰难的道:“寡妇,她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寡妇.......”

    豆蔻背着药箱在屋外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钟紫苑出来,立刻展颜一笑,道:“回回小姐出诊,都是由我作陪,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少了我。”

    钟紫苑先是一怔,随即灿然一笑,道:“不行,你还有旁的事要做.......”

    朱毅骑在高大的青骢马上,手里的马鞭极有节奏的敲击着足下的马镫。虽然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却极有耐心。因为这小小的院落已经被他带来的侍卫包围的如同铁桶一般,牢不可破,里面的人就算长了翅膀也别想飞出去。也许是他渴望的太久,以至于这一刻的等待,对他来说居然是一种极为美妙的享受。

    骤然打开的朱漆大门,倾泻出无数的金色晨光,晃得他不由自主的半眯上眼睛。恍惚中,他看见一身素白的她缓缓从门内走出,如碧潭中一枝摇曳的白莲,绝世而独立,傲然而盛极。

    良久后,朱毅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痛,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一直屏住呼吸,看她一步步走进。他不由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微笑道:“好久不见!”

    钟紫苑径直走到他的马下,才停住脚步,他身上亲王服饰的四爪金龙是用最好的金丝,最细密的针脚,无数最好的绣娘细细绣成。那藏在云雾里的金龙随着阳光的波动,在一上一下的起伏着,隐隐有着出云之态。

    钟紫苑静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道:“好久不见!”

    朱毅的眸光贪婪的在俏丽的面容上盘桓着,直到瞥见她鬓边的白芙蓉,才略一蹙眉,随即又释然一笑,道:“马车早已备下,请!”

    一辆珠翠华盖的奢华马车静静停在他的身后,拉车的骏马许是等的久了,前蹄不耐烦的在青石路上刨着,喷出鼻息十分响亮。钟紫苑扫了那奢华的马车一眼,并未移动脚步,只淡淡的道:“王爷真是太多礼了,不过这样的马车太过奢华,我坐似乎并不合适。”

    朱毅的口吻极为温和:“王妃病重已经不是这一两天了,还请钟小姐不要在这些细微末枝的小节上斤斤计较。若是王妃的病情被耽误了,想必钟小姐也会心中难安。”

    钟紫苑垂眸而笑,道:“王妃虽然体弱,却一直保养得宜。嫁与王爷区区一年不到,就到了病重的地步。对此,难道王爷就没什么话说吗?对了,还请王爷换了称呼,钟小姐这个称呼已经是昨日云烟。从今往后,请称呼我一声郭夫人。”

    “郭夫人?”朱毅浓眉一蹙,语调立刻透出几分阴冷。他手中的马鞭开始用力敲击着足下的马镫,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显得如此突兀。

    他忽而咧嘴冷笑,随即厉声喝道:“钟小姐是在质问本王?还是在故意耽误时间?来人,钟小姐既然不愿意去为王妃瞧病。少不得就要请昔日的钟院使走这一遭了!”显然,他把郭夫人这个称谓已经直接无视了。

    “是!”他身后立刻涌出几个配着腰刀的王府侍卫。

    “等等!”钟紫苑不得不出声唤住了那些侍卫。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从容不迫的道:“王爷。你失态了......暴躁易怒,胡搅蛮缠,仗势欺人,不敬嫡妻,这还是昔日名满长安的贵公子吗?”

    她一直在刻意提高声调,她这样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嘲讽。就是为了让挤在巷外看热闹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朱毅颈部的青筋一直在跳动着。俊雅的面容上一股暴戾之气无可掩饰!他最开始就是被钟紫苑展现出来的锋芒所深深吸引,可一旦这种锋芒对准的是他自己时,他才发现居然是如此的头疼难缠。

    尤其是她自称郭夫人的时候。他胸中涌出强烈的,毁天灭地的妒火,足以烧毁他的神智让他陷入疯狂。他很想抽出腰间的利剑砍了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也想将她拥入怀中狠狠蹂躏一番。更想匍匐在她脚下。祈求她能给自己一点垂怜及温暖。

    钟紫苑见朱毅的神色变幻莫测,握着马鞭的手背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处于即将爆发的边缘。她终于冷冷一笑,提起裙角上了马车。

    大红绣金色福纹的门帘“唰”的一下被拉了下来,遮住了她清丽的面容。朱毅连做了无数个深呼吸,强行压住心头的怒火。而后拨转马头,怒喝道:“回府!”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她的前后左右都是睿王府的侍卫。睿亲王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车旁随行,看上去实在是风光无比。倚着马车。钟紫苑微闭上双眸,脑子里却在紧张的盘算着。毕竟那睿王府对她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走进去容易,想要全身而出可就比登天还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住了,车帘被人粗鲁的挑开。一个眉细颧高,身姿窈窕的丫鬟出现在她面前。那丫鬟看着她的打扮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很不客气的说道:“睿王府已到,请下车!”

    钟紫苑没有再纠结,她安安静静的下了马车。站稳后,她抬起眼眸,才发现一直伴在车旁的朱毅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些侍卫也去了十之七八。只有四五个人散在马车后,紧紧的盯着自己。

    “钟小姐在找什么呢?”那个丫鬟提高了嗓门道:“请跟我往这边来。”她很不客气的盯着钟紫苑上下打量着,从她鬓边的白芙蓉,看到她干干净净毫无修饰的指尖,一丝轻蔑从她眸中溢出。

    钟紫苑也抬起头看着她。虽然是丫鬟的身份,可她遍体绫罗,钗环囊佩一样不缺,那打扮比自己不知要奢华多少倍,难怪看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屑。

    那丫鬟径直走了几步,回首却见钟紫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只得强压怒火,再次提高了嗓门道:“钟小姐,这边请!”

    钟紫苑深深望了她一眼,沉声道:“请叫我郭夫人。”

    “郭夫人?”那丫鬟显然有些错愕,她喃喃道:“不是姓钟的小姐吗?既然都是嫁过人的了,琴姨娘怎么还如临大敌?”

    虽然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她还是乖乖改了口,道:“郭夫人,请跟我来,咱们琴姨娘正好身子不适,想请你先去看看。”

    钟紫苑皱皱眉,极为不快的道:“琴姨娘是谁?我怎么记得,你们王爷请我来是给睿王妃看病的,可没有提过什么琴姨娘。”

    丫鬟噗嗤一笑,轻蔑的道:“郭夫人是第一次来睿亲王府,不知道咱们王府里情况有些特殊。咱们王府里琴姨娘可比王妃要尊贵,因为琴姨娘肚子已经怀上咱们王爷的长子,真正是身娇肉贵极有福气的。关键时刻,郭夫人可不要犯糊涂才好!”说完,她颇为得意的娇笑起来。

    钟紫苑一蹙眉,凝目望了过去,她的目光不但阴森锐利,还隐隐含着煞气。生生逼得这个张狂的丫鬟再也笑不出来。

    她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道:“真是好笑,你们琴姨娘是否怀孕,是否身娇肉贵与我有何关系?我都说了你们王爷是请我来给睿王妃看病的,而不是来受一个不知所谓姨娘的指派。你若是知道王妃在哪就带我去,若是不知道,你就给我滚。”

    “你......”丫鬟瞬间就涨红了脸颊,她被钟紫苑凌厉的眼神给震慑到了,一时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这个丫鬟跟了抱琴好几个月,也在王府后院里狐假虎威了几个月。不管是谁见着她们主仆都是客客气气,曲意奉承,何曾受过如此严厉的呵斥。

    就在她涨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身后,一个温婉的声音,略带不满的传来:“采莲,谁让你到这里来胡说八道的?还不退下。”

    采莲肩头一缩,立刻低眉顺眼的道:“采茵姐!”采茵虽然也是丫鬟,可是她是近身伺候朱毅的丫鬟,当然不是她这个伺候姨娘的丫鬟可以比肩的。

    采茵没有理会她,径直上前,对钟紫苑先屈膝行了一礼,而后微笑道:“钟小姐可算是来了,王妃已经翘首以盼多时,请跟我来。”

    钟紫苑见这个叫采茵的丫鬟,行事说话进退有度,提及王妃时也语气尊敬,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采茵姑娘请前面带路。”

    眼见钟紫苑跟在采茵身后就要离去,采莲轻咬了咬下唇,而后跺跺脚跑过去拦在她们面前。她陪着笑脸对目露不满的采茵道:“采茵姐,琴姨娘今晨起床后连着吐了好几次,还直嚷着肚子绞痛的厉害。你看,她肚子还怀着咱们王爷的长子呢!若是有什么问题咱们都担待不起,不如让这位郭夫人先去看看咱们琴姨娘吧!”

    “胡闹,胡闹!”果然听说琴姨娘肚子不舒服,采茵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跺着脚嗔怪道:“明知道琴姨娘不舒服,你怎么还在这里与我们胡搅蛮缠,琴姨娘肚子的胎儿若是有什么差池,小心王爷拿你问罪。”她训斥完采茵后,立刻扬声喝道:“来人,速去太医院将王太医请来。”

    “是。”立刻有两个侍卫答应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采莲有些傻眼,她还有些不死心的指着钟紫苑,呐呐的道:“采茵姐何必舍近求远,面前不就有一位大夫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琴姨娘

    王府西侧有一所极为精致的小院落,粉墙朱檐隐在苍翠的梧桐树间。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在忙忙碌碌的洒扫。奢华富丽的屋子里,一只鎏金麒麟香炉悠悠的往外吐着袅袅轻烟。一溜黄花梨靠椅上搭着绯红色撒银花的坐褥,一旁的高几上供着一束新折的木芙蓉,香气清远悠长,在屋子里淡淡萦绕。

    抱琴斜靠在宽大的拔步床上,她身上穿着一件梨花青双绣斜襟外衫,下罩天水绿烟纱撒花裙,裙摆处压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美玉,尖如笋尖的雪白莲足在裙裾间若隐若现。她秀发低垂斜插碧玉簪凤钗,显得体态修长妖娆绝艳勾人魂魄。

    她正在闭目沉思,一个小丫鬟跪坐在床榻上,为她捏脚捶腿。忽而抱琴睁开眼睛,恼怒的道:“轻点,蠢东西,脚脖子都要给你捏青了。”

    小丫鬟一惊,忙收回手。抱琴有些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怒道:“笨手笨脚的,不用你捏了,去看看采莲为何还没有回来。”

    “是。”小丫鬟连滚带爬的从床榻上下来,奔了出去。

    抱琴拢了拢肩头滑落下来的外衫,软软的坐起身子,伸脚胡乱套上塌下的软缎绣鞋,慵懒而拖沓的在屋内慢慢踱起步来。

    她让采莲抢在采茵前面去请那位钟家小姐,倒不是想要对刘玉清如何,而是想要看清楚王爷的心上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当初她被刘夫人找到并带入府里时,就隐隐听说自己似乎与某人长的有几分相像。不过那时的抱琴一家人的卖身契都被捏在刘夫人的手里。她倒是一直本本分分的在刘玉清身边伺候着,不敢心生妄想。

    可就是拜堂那一天,刘玉清打发她与明月一起去寻找久久未归的彩霞。谁知她们寻到的却是已经喝的酩酊大醉的王爷。还有被打了板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彩霞。

    抱琴吓坏了,她隐隐猜到自家小姐与王爷的这桩婚事似乎出了问题。可没想到这才是新婚之夜,王爷就一点颜面都不留。

    她表面谦恭的垂眸避让在一旁,心中却在暗暗叫苦。新婚之夜就闹的如此不可收拾,可见自己是错跟了一个空有王妃之名的窝囊主子,这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捱。

    谁知就在抱琴暗中叫苦不迭的时候,王爷却踉踉跄跄的来到她面前。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醉意朦脓的黑眸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浓重的酒气全都喷在她苍白的粉面上。她被吓得双膝发软,全身开始不停的颤抖。还以为自己也将承受他暴虐的怒火。

    谁知良久后,他却发出一声惊喜的长叹,他软软的呢喃道:“原来你躲在这里!”紧接着,一个又湿又热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皮上。随后的一切。对抱琴来说就是一片混乱。红销帐暖。她被动的承受着男人沉重的躯体,粗噶的低喘还有深情的呼唤。尖锐的刺痛,残落的嫣红,是她仅存的记忆。

    不过她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王府里的姨娘,所有的丫鬟小厮看见她都要陪着小心,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奴仆成群。每天都有无数的绫罗绸缎,奇珍异宝。珍馐美食任她随意挑选。就连那尊贵无比的王爷对她也是呵护备至,极尽温柔。这些变化快到她自己都不敢想象。以至于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恍若梦中。

    府里人人都羡慕琴姨娘是极有福气的,就连明媒正娶的王妃都不能比肩,要老老实实避其锋芒。可只有抱琴一人知道,每次红销帐内颠鸾倒凤,她都被一方丝巾蒙住了脸颊,独独露出一双水润的,如猫般琥珀色眸子。王爷在最销-魂的时候,呢喃的都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时间一长,这个名字已经如吐着红信的毒蛇,牢牢盘踞在她的心头。提醒她今日的富贵如建在沙漠上的宫殿,只需轻轻一吹,就会彻底崩塌。

    所以她在享受着王爷给她的所有恩宠时,又时时胆战心惊。生怕有一日,那个名字的主人出现,自己眼前所有的富贵荣华就会烟消云散。

    抱琴原本对抢了刘玉清的宠爱还心怀愧疚,可当她知道那个名字的主人就是刘玉清最好的姐妹时,她心中的不甘及怨恨就全撒在了刘玉清身上。

    不过,这些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肚子里多了这块肉,她再也不用揪心于眼前的富贵会被人轻易夺走。抱琴一边在屋子里踱步,一边轻抚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嘴角露出一个踌躇满志的笑容。

    屋外终于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抱琴轻蔑的一笑,暗自忖道:任你是何等的天香国色,在我的肚子面前都要卑躬屈膝,陪着小心。

    抱琴立刻上了床,踢了脚上套着的软缎绣鞋,斜倚在高高的软枕上,娇滴滴的呻-吟起来。

    “姨娘,你哪里不舒服?”采莲惶恐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抱琴轻蹙眉尖,雪白的面容带着一抹潮红,她垂着眼眸低喘着,无力的道:“我的肚子好疼......大夫,大夫可来了吗?”

    “来,来......了”采莲的声音有些结巴。

    抱琴虚弱的抬起头,道:“那就有劳......”她美丽的,如狸猫般的琥珀色眸子蓦然瞪大。就见一位发须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背着药箱正站在自己的屋内。

    采莲见她面色一沉,立刻抢先一步抓着她的胳膊解释道:“姨娘,采茵姐听说您肚子不舒服,特意让人快马加鞭请来了这位王太医。王太医可是有名的妇科圣手,宫里好多主子娘娘,还有那些显贵高官家的夫人有孕,都以能请到王太医亲自调理为荣。”

    听说是宫里的太医。还是采茵唤人请来的,抱琴只得忍住怒火,勉强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道:“有劳王太医了。”

    王太医久在深宫内院行走,与妇人打交道极有经验。他略一探脉就知道面前这个琴姨娘仗着身孕在兴风作浪。不过他也不点破了,随意开了一张养胎的方子,意味深长的道:“姨娘若是肚子还疼,就吩咐下人抓了,连着喝上几天。若是觉得肚子不疼了,这方子大可丢在一旁不予理会。”

    抱琴本就心虚。听了他话中的意思,粉面一阵红一阵白羞燥不已。待王太医走后,难免对着采莲大发雷霆。采莲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将与钟紫苑见面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什么,是个寡妇?”抱琴眼睛一亮,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哎呦!姨娘可千万要小心肚子。”唬得采莲忙上前扶住了她。

    抱琴却冷冷一哼,道:“采莲。来帮我梳妆。既然她不肯来见我。我就去会会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俏寡妇,把咱们王爷给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

    “刘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钟紫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闭目躺在锦被中,瘦弱不堪,比那骷髅也只多了一口气的女子,是以前那个温婉有礼。清丽可人的刘玉清吗?

    “钟小姐,你可要救救咱们小姐!”彩霞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还未开言,委屈的泪水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钟紫苑先前还以为朱毅是拿刘玉清做幌子,逼自己就范。她万万没有想到,刘玉清是真的病入膏肓。她忙扯着彩霞,急切的道:“你快说,刘姐姐为何会变成这样?”

    在彩霞絮絮叨叨的叙述下,钟紫苑才了解到刘玉清这大半年的遭遇,其实说破天去也只是受到了朱毅的冷遇,再加上被昔日的陪嫁丫鬟作践,所以刘玉清才会成日郁郁寡欢,不思饮食,日渐消瘦。

    前些天,朱毅莫名带走明月,她想要阻止却被他拔剑相向。也许就是那一下,让她彻底绝望了,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她已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未进一点水米,她是想要把自己活活饿死。

    钟紫苑闻言勃然大怒,她生气朱毅对刘玉清的薄情,更气刘玉清为了一个无情的男人,如此不知爱惜自己,软弱无能,动辄求死的消极态度。

    钟紫苑铁青着脸,对彩霞吩咐道:“去熬一碗浓浓的米汤来,搁点盐就成,旁的什么都不要放。”

    彩霞踌躇着,没有移动步子。钟紫苑蹙眉道:“怎么还不去?”

    彩霞绞着衣角,呐呐的道:“我们被王爷禁了足,外边的人是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钟紫苑翻了个白眼,只得扬声叫道:“采茵,采茵姑娘,麻烦你进来一下。”

    采茵并未远去,听到钟紫苑的呼唤立刻匆匆而来。钟紫苑毫不客气的将先前的话又重新吩咐了一遍。而后蹙着眉尖道:“我瞧采茵姑娘在这王府里颇有些脸面,不如麻烦姑娘张罗一个炉子,一些做饭的锅碗瓢盆,还有米油新鲜瓜菜过来。王妃身子如此虚弱,不是一二天能调养过来的。时时需要热汤热水调理,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小厨房才方便。”

    说到这里,钟紫苑自己先是一愣。这么一来,只怕朱毅想要赶自己走,自己都不会走了。难怪他把自己丢在府门口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料定了自己只要看到刘玉清如今的模样就必定不忍离去。

    采茵为难的道:“谢钟小姐抬举,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端一碗米汤自然没有问题,可预备小厨房之事需得回过王爷才行?”

    钟紫苑挥挥手,不耐烦的道:“那你就快些去问。王爷大费周章将我请来给王妃瞧病,想必也是希望王妃能够尽快痊愈。须知堂堂的睿王妃若是在自己的府里被活活饿死,这话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可不太好。尤其是到了刘太傅,刘夫人面前,只怕王爷也不好交代。”

    “是,婢子这就将钟小姐的话转述给王爷知道。”采茵行了一礼,恭敬的退下。

    钟紫苑一连串的吩咐,让彩霞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采茵离去后,她不可思议的道:“钟,钟小姐,你刚才所说的小厨房之事,王爷会应允吗?”

    钟紫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不过他一次不答应,我就去求第二次,二次不答应我就去求第三次,总之他不答应我就一直求下去。总有他烦不胜烦,脑袋一热答应下来的时候。”

    彩霞面上一囧,讪讪的道:“那不是耍赖吗!”

    钟紫苑微微叹口气,道:“刘姐姐性子就是太清高了,带着你们这几个也跟傻子似的遇事也不知道变通。说得难听就叫耍赖,说得好听点其实也是一种坚持!”她恍惚记起,那时钟府刚刚遭难,自己想要借郭承嗣的腰牌进刑部大牢探望爹娘,于是每天带着豆蔻厚着脸皮对他围追堵截。现在想想,可都是些珍贵甜美的回忆。

    许是屋子里的说话声太过响亮,刘玉清身子轻轻一震,缓缓睁开了双眸。彩霞惊喜的叫道:“小姐,小姐醒来了。”

    钟紫苑心中一喜,忙扑过去,轻声唤道:“刘姐姐,刘姐姐......”

    刘玉清的眼眸黯淡无光,死气沉沉。她的神情极为恍惚,眼神也是涣散的,似乎并未认出面前一身素白的女子就是她最疼爱的钟妹妹。

    钟紫苑皱皱眉,打开带来的药箱,翻出一包切好的参片。她从中捻了两片,而后吩咐道:“把她的嘴掰开。”

    彩霞踌躇片刻,心一横,果真颤抖着将刘玉琴的嘴掰开了。钟紫苑利落的将参片放在她舌根底下,彩霞才松了手。

    这参片还是从月儿送给她的一支百年老参上切下来的,效果极好。没一会功夫。刘玉清涣散的眼神终于开始慢慢聚焦了。

    “钟妹妹......”她急促的喘息着,不可置信的低声唤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紫苑忙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腕,恨铁不成钢的道:“一别数月未见,刘姐姐怎么把自己糟蹋成如此模样?”

    刘玉清手轻轻一抖,极为羞愧的道:“是姐姐没用,连个贴身的丫鬟都保护不了!”

    钟紫苑叹了一口气,道:“刘姐姐,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去保护身边的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教训

    一席话,说得刘玉清黯然泪下。她嘴唇蠕动着刚想说话,忽而目光越过钟紫苑的肩头看向她的身后。她面上不由一僵,瘦弱的身子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钟紫苑一愣,随即回头。就见一个衣饰华丽,面容美艳的女子正扶着采莲的手,款款而来。这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该鲜嫩活波,却偏偏学着轻薄女子的做派,画着精致的妆容,走路时极有韵律的摆动着腰肢,看上去带着一股浓浓的风尘味。

    “是琴姨娘?她来做什么?”彩霞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警惕的备战状态。

    钟紫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站起身拦在了刘玉清的床前。抱琴径直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而后蹙着眉尖细细扫了钟紫苑几眼,才对躺在床榻上的刘玉清,细声细气的说道:“见过王妃姐姐,恕妾身怀有身孕,不能向王妃姐姐行大礼,还请姐姐见谅。”

    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温温柔柔,可看向刘玉清的眼神却充满了挑衅及得意。刘玉清忍着气,虚弱的道:“不必多礼!”

    抱琴的手示威似的在平坦的肚皮上轻抚着,而后暗暗丢了一个眼色给采莲。

    “见过王妃。”采莲微微屈膝对刘玉清行了礼。而后昂起头傲然道:“彩霞,还有这位郭夫人,见到咱们姨娘为何不行礼?”

    “郭夫人?”彩霞,刘玉清皆诧异的望向一身素白的钟紫苑。刘玉清这才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惊诧的低呼道:“钟妹妹,你这是......”

    “我的事待会再说。”钟紫苑微微一笑。对上抱琴挑衅的双眸。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琴姨娘居然有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眸子。她楞了楞,才含笑道:“看来琴姨娘是极为守规矩之人。”

    “那是当然。”采莲得意的道:“王爷将这偌大的王府后院全部交给咱们姨娘打理,若是没有规矩,如何能成方圆。”

    钟紫苑灿然一笑,倒是稳稳的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她挑起眉头,含着微笑道:“说到规矩。姨娘也应该知道。自古以来就是嫡庶有别,各府里的姨娘不管再得宠,也只是半个奴才而已。碰到那些厉害的主母。一样能捆了发卖出去。不知你哪来的勇气,要求你家主母的客人,还有贴身丫鬟来向你行礼?啧啧啧,这样的规矩说出去。只怕会成为满长安的笑话。还是等姨娘什么时候成了侧妃。再来耀武扬威吧!”

    “你!”抱琴的一张俏脸气得通红,面前这个始终嘴角含笑的女子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尤其是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琥珀色眸子,亮闪闪的,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的可悲。

    抱琴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道:“这位郭夫人真是好厉的口舌,难怪会头簪白花,身穿素裙。想必你那夫君就是被你口舌所伤。才会活活气死的吧!”忽而她又捂着嘴娇笑道:“郭夫人勿怪,妾身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她这话可真是无比恶毒。刘玉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钟紫苑的眸子蓦然变得冰冷,犹如一把锋利的利刃直直朝着笑得越加欢快的抱琴插了过去。抱琴笑容一僵,随即又冷哼一声,比口舌她从来都不会落与人后。就算这个郭夫人是王爷的心上人又如何?她一个寡妇难道在王爷的心中能胜过自己肚中的孩儿?

    她自个咯咯笑得正欢,钟紫苑却缓缓起身,一步步的朝她逼近。抱琴惊异的瞪着她,警惕的道:“郭夫人,几句玩笑话而已,何必介怀!”

    说话间,钟紫苑已经逼近她的身前。采莲惊叫一声想要过来阻挡。钟紫苑袖口轻轻一挥,一股异香飘出,采莲“砰”的一声毫无知觉的倒了下去。抱琴也嗅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立刻头晕眼花软倒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钟紫苑却取下头上雪亮锋利的凤头钗狠狠扎向她的人中,剧烈的刺痛将她从昏迷的深渊中硬生生的拉了回来。

    疼痛让抱琴的脑子暂时恢复了清醒,可她的身子却依然软绵绵的不听使唤。抱琴对上钟紫苑几欲喷火的愤怒眸子,心中终于害怕起来。

    “来人......”她刚一张嘴尖叫,钟紫苑已经扬起手臂,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左脸被打的重重偏向一旁。

    这一巴掌,又狠又准,直打得她半边俏脸高高肿起,眼泪水更是“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抱琴羞愤交加,不可思议的道:“你敢打我?”

    就听钟紫苑冷漠的说道:“为何不敢打?我乃堂堂武显将军郭承嗣的夫人。我的夫君为为国为民在战场上拼死征战,岂是你这个以色侍人,不知尊卑的东西能够轻言玩笑的!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出言不逊。”

    话音一落,又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的右脸。迅速的,抱琴的右脸也高高肿起,与左脸变得十分相称。看上去就像是个透亮的猪头。就听钟紫苑继续冷漠的说道:“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敬主母”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对同样出身的姐妹心怀歹念。。”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仗着身孕横行霸道。”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

    随着抱琴的阵阵尖叫,“噼里啪啦”十几巴掌已经利落的打了下去。把一旁的刘玉清,彩霞看得目瞪口呆。

    抱琴一张如花的俏脸很快涨成了一个紫红色的猪头,就连眼皮都肿了起来。她原本愤怒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畏惧惊恐起来。

    刘玉清虽然觉得心里痛快,到底还是怕抱琴的肚子会出问题,到时钟紫苑就会很麻烦。她虚弱的推了彩霞一把。焦急的道:“快,快去拉开她,别让她闯祸......”

    彩霞这才慢腾腾的走过去,假模假式的劝道:“郭夫人,别打了,仔细手疼。”

    钟紫苑这才甩着手腕停了手。这十几巴掌下去,她自己的手掌心也发红了。此刻的她无比想念雪姬与玉姬。要是有她们俩在身边,教训人的时候哪里需要自己动手。

    抱琴流着眼泪,无比怨恨的嘶喊道:“你等着。王爷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只是她的脸又热又疼又麻,肿得太过厉害。连带着她说出的话也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

    钟紫苑却像听到了抱琴心中愤怒的呐喊。她扯了扯嘴唇。面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道:“琴姨娘定是在心里盘算,怎么到王爷面前告状报仇。可为何你受了我这么久的折磨,尖叫声几乎半个王府都能听见,却至今没有一个人出现救你,包括那个视你如珠如宝的王爷。你不妨自己好好想想吧!”

    抱琴悚然一惊,猛地住了嘴。

    钟紫苑见这个张狂的琴姨娘终于被镇住了,她轻轻一笑。转身回到刘玉清身边。刘玉清虚弱的急喘着,嗫嚅道:“这样不好。她还怀着孩子呢!”

    钟紫苑眉毛一挑,恨铁不成钢的道:“她不为自己孩子积德,又要你来操什么心?刘姐姐,你往日的心气都到哪里去了?怎么能让一个姨娘欺辱你到如此境地!”

    刘玉清眼眶一红,小声道:“她,我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钟紫苑瞬间明白,刘玉清始终是骄傲的。她心中放不下的是朱毅,或者是说放不下心中那段憧憬美好的初恋,正是初恋的失败才会让她如此万念俱灰。

    “所以,你就把一个心中从来都没有你的男人死死揣在心窝里?你把自己变得如此卑微,也不管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是否会伤心,也不管那个男人根本对你的自我折磨毫不在意,也不管你的尊严已经被你自己牢牢踩在脚底践踏。这样,真的值得吗?”

    刘玉清呆了呆,随即眼眶大红,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的流了出来。钟紫苑叹了一口气,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好了,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眼泪流干了,心里的苦也就过去了。谁这辈子还不会遇上几个混蛋呀,遇上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权当是被疯狗咬了呗!只要想开了,你也算是放过了自己,以后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呢!”

    一席话,说得刘玉清破泣为笑,心中果然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说话间,采茵端了一碗浓浓的热米汤走了进来。她进屋就瞧见了满脸红肿,瘫软在椅子上的抱琴和毫无知觉的采莲,她诧异得道:“琴姨娘这是怎么了?”

    钟紫苑毫不在意的道:“琴姨娘出言不逊,被我教训了一顿。不过你可以让你们王爷放心,我全部都是对着她的脸招呼,绝对没有动过她肚子一下。出了这个大门,她的肚子若是有什么好歹,可与我,与王妃没有任何关系。”

    采茵暗暗吃惊,她原本以为这位看似清丽娟秀的钟小姐与王妃一样,也是胆小心慈的。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主。

    虽说姨娘的确是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可也没有她这样一言不合抬手就打的,这打得分明是整个王府的颜面。偏偏王爷那边得了信,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采茵心中暗暗称奇,对上钟紫苑时也越发谦恭小心。

    其实采茵哪里知道,这几个月在上京的遭遇,已经让钟紫苑变得心如铁石。该硬的时候,绝对不会有一丝柔软。

    琴姨娘口不能言,看向钟紫苑的眼神却充满了惊惧。此人难道真是有神通在身吗?不但能轻易制得自己不能动弹,居然还能窥破人心?

    抱琴的确一直在暗中盘算着,要借肚子的里的孩子出一口怨气。谁知她还没有想出具体的法子,就被钟紫苑当面叫破,看来先前的盘算也要全部作废了。

    其实钟紫苑真算不上是什么先知,用屁-股想都能知道。以琴姨娘这样浅薄,张扬,不肯吃亏的性子,自然不会甘心无声无息的吞下这口恶气。而她唯一能利用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钟紫苑可不想事后再吃这个暗亏,所以还是先挑明了才好。

    采茵嘴角抽了抽,她无奈的将手中的米汤交给钟紫苑。而后出去叫来几个婆子,抬着软兜将不能动弹的抱琴,采莲给弄走了。

    刘玉清被钟紫苑这么一骂,似乎清醒了过来,终于不再抗拒进食。彩霞小心的将她扶起,钟紫苑则吹凉了手里的米汤,慢慢喂进她的嘴里。

    “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吧!”采茵弄走了琴姨娘后,忙过来接了钟紫苑手中的碗。她搅动着碗里的米汤,陪着小心道:“钟小姐,你方才所提议的小厨房之事,我已经禀告了王爷,王爷应允明天就会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

    钟紫苑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辛苦你了!”

    采茵微笑道:“钟小姐客气了,这些本就是婢子该做的。”她踌躇片刻,又继续道:“这些日子王爷总是十分忙碌,很难有时间在府里好好休憩,才会纵着琴姨娘没了分寸。”

    采茵这是间接的为琴姨娘之事向她解释呢!钟紫苑轻轻一叹,道:“原本只是一个蠢妇而已,可就怕蠢妇起了歹心,那就让人防不胜防。”

    采茵轻轻一笑,道:“钟小姐多虑了,经过今日这场教训,只怕再蠢的人都会心生畏惧,哪里还敢再生歹心。”俩人相视一笑,便把琴姨娘丢到了脑后。

    刘玉清喝完最后一口米汤,已经倦极,又昏沉沉的闭上眸子睡了过去。钟紫苑轻轻将锦被为她拉至肩头,再次探了探她的脉博,发现跳动的比先前要有力许多,才松了一口气。

    钟紫苑开了几张补气养血,调养身子的方子交给采茵,请她代为抓药。又对彩霞细细交代了饮食方面该注意的事项。刘玉清这身病本就是长期心绪难安,郁郁寡欢,不思饮食才落下的。只要好好调养,放宽心情,自然也不难养回来。

    忙完这一切,采茵才含笑对钟紫苑道:“钟小姐,王爷已经在归燕阁恭候多时!”

    “该来的总是要来!”钟紫苑拢了拢鬓边的乱发,淡然道:“前面带路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突变

    归燕阁在王府东侧,是整个王府最奢华极致的院落。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异香。还有两只美丽的丹顶鹤,在院子里优雅的觅食,散步。

    朱毅独自坐在院中的凉亭里自斟自饮,采茵将钟紫苑送到门口,便悄然离去。钟紫苑无法,只得孤身一人慢慢走了过去。

    来到他面前时,他恰好一仰脖子饮下了杯中的残酒,一滴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没入他绣着金色云纹图案的领口。

    此时阳光正好,耀眼的日光暖暖的斜射进凉亭中,晃花了他的眼睛,亦为她鬓边那朵刺眼的白芙蓉镀上了一层薄光......真是太亮太亮了,直刺得人眼睛生疼。他蓦得闭上眼眸,似乎承受不了这样的涩痛。等到他再睁开时,黝黑的双眸又恢复了冷戾阴鸷,俊朗的眉宇间因这冷戾而形成深深的竖纹。

    钟紫苑屈膝福了福,不卑不亢的道:“不知王爷还有何指教?”

    朱毅有些不耐的道:“在本王面前不必装疯卖傻,以你的聪慧,自然心知肚明。”

    钟紫苑摇了摇头,淡淡的道:“王爷谬赞了,妾身的确惶恐,不知王爷如此纠缠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朱毅被激的脸都青了。他喷着浓郁的酒气,一把紧抓住她的胳膊,充满妒意的道:“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是我唯一想要明媒正娶的王妃。要不是那些小人从中作梗,我们本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而不是现在这样,你戴着这见鬼的白芙蓉。我的新房内躺着一个徒有其表的假王妃!每每想起这些,我心中的痛恨就会压得我连气都喘不上来。”

    朱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低下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幽深眸子,紧紧盯着面前毫不动容的钟紫苑。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扭曲的诡异笑容,极为霸道的命令道:“我要你忘了郭承嗣。与我在一起!以前的一切既往不咎,我会让你与我一起共享这片锦绣河山。”

    钟紫苑悚然一惊,这是朱毅第一次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他的野心。她不可思议的低叫道:“王爷,你醉了,在说什么胡话呢!当初就算你没有弄错,以我罪臣之女的身份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正妃。你醒醒吧!我们之间只能说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真没有谁想要成心与你做对。”

    朱毅的手指因为愤怒越收越紧。钟紫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臂上一定多出几条青肿的瘀痕。她不由痛叫道:“放开我!”

    “休想!”朱毅怒不可喝的道:“不管是误会也好,是刻意也罢,你既然进了我的王府就别想着再出去。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他赤红着眼睛,一把抓下她头上的白芙蓉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将原本洁白无瑕的花瓣碾成一团肮脏的花泥。

    “混蛋!你究竟想要怎样?”钟紫苑拼命挣扎着。

    “我想怎样?哈哈,你问我想怎样?朱毅的笑声带着无尽的癫狂及悲凉:“我将整颗心掏出来捧到你面前。你却视若罔闻!如今,你说我还想怎么样?”

    朱毅突然凑近钟紫苑。口出呼出的酒气让她感到阵阵反胃。他却一把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低头欲贪婪的吻下去。她大惊,猛地挥出一掌,却被他轻而易举的躲开。

    朱毅抓着她的手腕,抬起头,瞪着猩红的眼眸,狞笑道:“你以为我是抱琴那个贱人,可以任你打骂吗?”

    他如此陌生的模样让钟紫苑生生打了个寒噤,他却“哈哈”一笑,弯腰将钟紫苑扛上肩头。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快点放开我!”钟紫苑拼命扑打着,却哪里敌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

    朱毅对她的挣扎浑不在意,他一边大步往屋子里行走,一边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本王滚下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靠近!”

    钟紫苑费力的抬起头,恰好看见表面静谧的院子里忽然出现了几个暗卫,他们悄无声息的快速退了下去。

    朱毅抬起脚“砰”得一声,狠狠踹开了归燕阁的大门。他急切的绕过雕着百子图案的紫檀屏风,拂开细密轻薄的乌绡纱攒八宝帷帐,而后将肩头的钟紫苑狠狠丢进了那宽大的拔步床上。

    钟紫苑就势狼狈的滚到角落里,她拔下头上雪亮的凤头钗,用那锋利如匕首的簪尖抵在自己的咽喉部,警惕的道:“不要过来......”

    她话音刚落,眼前顿时一黑。朱毅猛扑过来,一把抓住她手中的钗头,生生的夺了过去。他因为太过用力,那尖尖的凤嘴在他的掌心划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钟紫苑几乎吓傻了,她缩在角落里,一瞬不瞬的瞪着他。他裂开嘴,露出一抹充满**的狞笑。他斜着眼睛紧紧盯着浑身颤抖的她,伸出舌头缓缓舔过自己掌心的血痕,那模样像极了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原本如兔子般惊慌怯懦的她眨眨浓密的睫毛,露出狡黠的微笑。就见她轻启红唇,脆声道:“一,二,三,倒......”朱毅面上一僵,心中顿生警惕,他怎么能忘了她是一个浑身奇药的怪物。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如木头般直直的栽倒下去。

    钟紫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毫无知觉的身体,而后扬声道:“进来吧!”

    透过镂雕的紫檀屏风,可以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来人飞快的绕过屏风,来到拔步床前。沉声道:“郭夫人,拿到钥匙了吗?”

    钟紫苑利落的爬下床,扯扯身上凌乱的衣裙。悻悻的道:“采茵,还是你自己动手找吧!我实在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接触。”她捡起被朱毅随手扔了的凤头钗,小心的将它收回袖袋中。

    采茵无奈的叹口气,开始利落的在朱毅身上翻找起来。她纤细的手腕上晃动着一只雪亮的镯子,上面镂空雕刻的凤凰图案与钟紫苑手上的凤头钗一模一样。

    采茵早年是朱显暗中安排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后来朱毅被封王爷,搬出皇宫住进了新修葺的睿王府。太后怕他身边没有可心人伺候。就特意指了身边几个得力的宫女给他,采茵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到了朱毅身边。这么多年下来,其她的宫女都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王府。如今朱毅身边也只剩下采茵一人。

    这些年朱显也不知暗中安排了多少奸细混进睿王府,可惜朱毅的警惕性极高,再加上他已经羽翼初成,也暗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朱显派出的奸细都被他暗暗清理了。只有这采茵。因为是太后亲自指过来的,加上朱显把她当成最后的筹码,一直没有给她安排任务,她才没有被暴露出来。

    如今朱显病入膏肓,朱毅的狼子野心也日渐显露,朱显终于开始动用这最后一枚棋子。当日偷偷潜入的书房的正是采茵,她接到的任务就是寻找带着账册莫名失踪的段岭。她暗中寻遍了王府的各个角落都毫无所得,最后才把目标放在那间总是被暗卫严密看管的书房。

    采茵对王府的地形极为熟悉。加上她的身份根本就不会引起暗卫们的怀疑,她才能那么顺利的伺机潜入书房。在书房里。她隐隐听到了朱毅的咆哮,也寻找到了石牢的入口,可是没有钥匙,她是没有办法进去一探究竟的。

    那把钥匙一直挂在朱毅的腰间从不离身,而在他的身边总是有暗卫紧紧相随,采茵根本没有办法下手。今天,她看见钟紫苑戴着那只凤头钗款款而来,就知道帮手来了。

    采茵从朱毅腰间取下钥匙,而后将朱毅抬到床上,盖上锦被,伪装成熟睡的样子。忙完这一切,钟紫苑又飞快的换下身上这件醒目的素白锦衣,打扮成极为普通的王府丫鬟模样,半垂着头跟在采茵身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归燕阁。

    王府花园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几声巨响后飘起了彩色烟雾,瑟瑟的秋风吹着那烟雾袅袅上升,就像一条五彩的锦缎腾空而起。这突兀的巨响还有彩烟惊动了王府的侍卫,无数人蜂拥而至,四处搜寻,却只找到一堆燃尽的花炮碎屑。

    一个圆脸侍卫看着这一地的碎红不解的道:“大白天的,谁在这里玩烟花?”

    另一个长脸侍卫用手中的刀鞘在碎屑中扒拉了几下,虽然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发现。他依然蹙着浓眉,警惕的道:“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上,这件事要赶快禀明王爷。”他回身高声询问道:“王爷如今身在何处?速去禀报。”

    阴暗处闪出一个身穿绿衣,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暗卫,他面无表情的一拱手,道:“王爷有要事在身,曾吩咐下来若无命令,不得靠近。属下不敢违抗。”

    “王爷有何要事?”侍卫诧异的道。

    暗卫眼角抽了抽,闪身回到暗处,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

    王府花园里一片混乱,采茵,钟紫苑却出现在书房外。

    整个书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窗前有几竿挺拔的翠竹,周围环绕着苍翠的梧桐树,一阵微风吹过,繁密的枝叶发出瑟瑟的轻响,四周静谧如画,连个走动的丫鬟都没有。不知为何,钟紫苑却隐隐嗅到了其中的肃杀之意。

    钟紫苑身子一动,采茵却拉住了她。钟紫苑不解的轻声问道:“既然有了钥匙,书房就在眼前,咱们为何还要躲在这里?”

    采茵娟秀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她的眼睛瞪大着,神情显然十分紧张。她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形势,一边解释道:“别看这里静悄悄的,周围起码藏了六个以上的暗卫。你又一点武功都没有,根本不能自保,还是在一旁乖乖看着,别给我添乱了!”

    钟紫苑听话的缩回了脖子,没过多久,就见采茵神情一肃,压低了嗓子道:“我们的人得手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钟紫苑就看见从高大的梧桐树上“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掉下几具尸体,把她吓了一跳。采茵却如释重负的站起身,迎了出去。

    随着尸体落下,几个蒙面人也紧随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钟紫苑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先前一直拼命的在那繁茂的枝桠间搜寻采茵所说的暗卫,却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她更加没有发现这几个蒙面人是如何偷偷潜入将那几个暗卫一一刺杀的,她饶有兴趣的盯着那几个蒙面人猛瞧。

    采茵已经快速的走了过去,她与那群蒙面人中为首的一人低语几句后,两人齐齐回首向钟紫苑看来。对上蒙面首领那黑如子夜般幽深的眸子,钟紫苑眼睛蓦得一亮,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蒙面人皱皱眉头,无奈的沉声道:“蒙上口鼻,待会紧跟着在我身后,千万不能乱跑!”

    “嗯!知道了!”钟紫苑十分乖巧的答应了,惹得采茵好奇的多瞄了他们几眼。

    毫无阻挡的进入书房,采茵熟门熟路的来到书架前,掏出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钥匙。所谓钥匙,其实是一块雕工复杂,花纹繁复的碧玉环。

    采茵将这块碧玉环小心的嵌入墙上一处雕着同样花纹的纹饰里。直到碧玉环与那纹饰丝毫不差的重合在一起,就听“咔嚓”一声轻响,门后传来齿轮滚动时发出的细微“咯吱”声,那沉重的书架一分为二,露出了后面黝深的石牢入口。

    石牢里隐隐起了骚动,有人轻声喝道:“王爷来了,快去迎接!”紧随着,就是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往入口处走来。

    蒙面首领瞧了钟紫苑一眼,钟紫苑手腕一抖,一个小小的瓷瓶滑入她的手中,她顺势将瓷瓶塞入蒙面首领的手中。蒙面首领眼睛一弯,接过瓷瓶飞快的拔了瓶塞,顺手就扔进了黑咕隆咚的石牢中。

    没有一句话,仅靠眼神交流。俩人的配合却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涩阻,就像曾经合作过无数回。(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逃命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兵刃,蒙面首领也在仔细的侧耳倾听着。直到石牢里传出几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他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又过了一段时间,待石牢里浑浊的气味散尽后,这伙不速之客才小心翼翼的顺着台阶走了下去。钟紫苑则紧随在蒙面首领的身后,一边走,一边仔细张望着。

    石牢十分宽大,里面仅靠两盏牛油灯照明,光线显得非常昏暗。借着这昏暗的光芒,可以看见石牢的地上,台阶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个处于昏迷中的暗卫。

    还有被铁链牢牢锁在石柱上,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的段岭。他耷拉着脑袋一动未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见到段岭,蒙面首领目光顿时一凝。钟紫苑立刻上前,伸出两根手指往他布满血污的颈侧按了下去,感觉到皮肤下那细微虚浮的搏动后,她惊喜的道:“他还活着!”立刻有两人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段岭从铁链上解了下来。

    他们在解救段岭时,其余的蒙面人也没有闲着。他们来到那些昏迷不醒,无力反抗的的暗卫面前,手中钢刀轻轻一挥,便将这些暗卫送上了西天。

    这是一场无声的杀戮,钟紫苑作为始作俑者,心中虽然难过,却紧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对这句话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

    “这里还有一个醒着的!”忽然一个蒙面人粗噶的低叫道。

    蒙面首领循声望了过去,就见刑大软软的半靠在台阶旁的石壁上。看来他是在准备亲自迎接朱毅时,被突兀迷倒的。他勉强抬起头,眼角在不停的抽搐着。嘴边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看来他是咬破了舌尖,靠着那剧烈的疼痛才保持住一丝清明。

    可惜也仅此而已,他几次努力想要扶着墙壁站起来,却又重重的跌了回去。他一向冷漠的眸子里不由浮现出一抹绝望。几个蒙面人目露凶光,站在他身前同时举起了钢刀。

    蒙面首领猛地伸手挡在钟紫苑眼睛上,沉声道:“别看!”钟紫苑无声的闭上眸子,终于。两行温热的泪水滚滚而下,浸湿了他的掌心。

    刑大瞪着血红的眼睛不甘的倒了下去,采茵打了个寒噤。低声催促道;“动作快些,若是被王府里的人发现,咱们就走不了!”

    蒙面首领点点头,在他的示意下。其中一名手下将毫无知觉的段岭背上肩头。几人顺着台阶走到石牢门口。其中一人拉动了石壁上的拉环,随着齿轮的滚动,石门再次被徐徐打开。十数个身披软甲,面无表情,拉弓搭箭的王府侍卫出现在他们面前。

    朱毅眼眸一眯,厉声喝道:“放箭!”一阵密集的箭雨应声而出,将最先走出去的俩人射成了刺猬。

    蒙面首领与钟紫苑一前一后恰好走到石门处。情急中他一把将钟紫苑拉到自己身后,而后连连挥动手中的钢刀。隔开了数支迎面而来,闪着寒光的箭矢。其余的人大惊。慌忙躲进石牢,才避开了这阵要命的箭雨。

    伴随着这阵箭雨还有朱毅那冷戾的说话声:“既然来了,就别藏头藏尾的,都出来吧!”

    “糟了!”采茵瘦削的后背紧紧贴在石壁上,惊讶的道:“他怎么醒的这么快!”

    就听外面的朱毅狞笑道:“既然不出来,就休怪本王心狠手辣了!”难道他想强攻?被困在石牢里的众人都默默握紧了手里的钢刀。

    “守住出口,见机行事!”那蒙面首领沉声低喝道。他悄悄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了钟紫苑的手掌,钟紫苑可以感觉他的掌心一片****,可见他并没有表现出的这么平静。

    大家都绷紧了神经,静静等待着这场九死一生的恶战。采茵也从地上捡了一把钢刀,警惕的横在身前。好在这入口处极为狭小,一次只能允许一人通过。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要塞,任外面有千军万马,只要将这唯一入口处守住了,就能暂保平安。

    过了良久,并没有无数的侍卫蜂拥杀入,却有一股夹杂着焦臭味的滚滚浓烟从入口处灌了进来。“好烫!”一个将面颊紧贴在石壁上倾听外面动静的蒙面人忽然惊叫起来。

    “糟了,朱毅已经疯了,他居然在外面放火,想将我们全部烧死!”钟紫苑惊叫道。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外面“蓬蓬”几声响后,火光大作。冲天的橘色火苗在疯狂的****着那扇厚重的石门,同时也照亮了石牢内那一双双呆滞,惊恐,绝望的眼眸。

    蒙面首领一个健步上前,挥刀砍断了石门后拉动齿轮转动的铁链,失去铁链拉扯的力量,石门再度“咯吱咯吱”缓缓闭合,暂时将那呛人的黑烟还有摇曳的火光全部都阻在了门外。

    原本紧张无比,一触即发的气氛缓和了下来。石门的机关已经被破坏,从外面再也休想打开,里面的人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众人不由纷纷松了一口气。

    钟紫苑长舒了一口气,转动美眸悄悄去看蒙面首领。却见他浓眉紧紧蹙着,神情似乎比先前更加紧张。

    “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大伙纷纷把希望的目光投到了蒙面首领身上。

    “还能怎么办?”蒙面首领苦笑一声,道:“赶快找第二个出口,不然一个时辰以后,我们全部都会成为飘香楼的烤乳猪!”

    “什么!”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众人,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他们果然感觉到石室里的气温在慢慢升高,众人顿时骚乱起来。

    蒙面首领见状,立刻扬声道:“大家不用惊慌。这间石牢空气虽然凝滞却并不憋闷,可见还有另外一条出路,而且一定是通往府外。大家不妨细细搜寻。只要找到了出路,咱们就可以逃出生天。”

    他不用再强调第二遍,众人纷纷扑向各个石壁,开始细细搜寻首领嘴里的第二条通道。一时间各种“咚咚”的敲击声,在石牢中时起彼伏,好不热闹。

    随着时间的缓缓过去,石牢的气温越来越高。被困住的众人个个都是汗流浃背,浑身焦躁,叫苦不迭。

    “娘的!与其窝囊的被慢慢烤死。还不如冲出去拼杀一番,也能死个痛快!”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根本就没有什么第二个出口,咱们再继续待下去。就死定了!”

    “大人。咱们不能死的这么窝囊,一起杀出去吧!”

    “对,咱们护着你与夫人,一起杀出去!”

    越来越高的气温让众人都心绪难安,每一下呼吸,都能灼痛他们的咽喉。他们身上的衣裤已经被汗液浸湿,又被灼热的高温烘干,它们的质地变得如薄脆的蝴蝶翅膀。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对于这些一声大过一声的抱怨,蒙面首领始终置若罔闻。他依然极有耐心的。用手里的刀把细细的敲击着每一块石壁,而后仔细倾听着每一次敲击后的回音。

    钟紫苑双颊也被烤的红通通的,就像是刚出锅的虾米。她却依然亦步亦趋的安静跟随在他身边,当他额头冒出的汗珠模糊了他的视线时,她才会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温柔抹去那些不听话的汗水。

    俩人偶尔还会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仿佛这生死一线的处境,也不足以让他们慌乱不安。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风仪,只有真正无惧生死之人才会拥有。

    很奇怪,俩人如此不慌不忙,气定神闲,似乎也感染到了身边人的情绪。原本焦躁的众人似乎平静了不少。

    当敲击到石牢东侧最左边的一块石壁时,蒙面首领的眼睛猛地一亮,沉声道:“此处石壁的温度比别处要低,敲击时回声也与别处不同,出口一定在这里!”

    众人闻言皆狂喜的扑了过去,无数双手在那块石壁上疯狂的敲击起来。慌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动到了机关,又是一阵“咯吱咯吱”铁链拉动齿轮时发出的声音,一条黝黑的隧道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凉略带潮湿的空气。“太好了,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众人皆是喜笑颜开。

    蒙面首领心中虽然狂喜,面上却依然保持平静。就听他沉声吩咐道:“你们俩个将那油灯取了,在前引路。你们俩个将段岭背上,其余的人断后,咱们出发。”

    一行人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索着往前走。这条隧道虽然不是十分宽敞,可一个成年人在里面直立行走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隧道底下铺的也是一块块整齐的青石板,钟紫苑一边走,心中一边在惊叹,这样精细巨大的工程,绝对不是一两年能够完成的。看来这朱毅的篡位之心,还真是无比坚定。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越走就越觉得空气变得潮湿而凉爽。时间一长,原先被大火炙烤时的燥热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的寒冷。

    终于走完了这条长长的隧道,众人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底下岩洞。岩洞里到处都是那种柱状的石笋,不时有水珠从那石笋上滴落。一条奔腾的地下河在岩洞中欢快的流动着,可以听见那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蒙面首领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下河的流向后,极为肯定的道:“这地下河连着运河,是要顺着它走,咱们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众人心头一松,不由大声欢呼起来。早就精疲力竭的采茵,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已。在石牢时,大伙就被烤的口干舌燥,如今看到这条奔腾的地下河,有人忍不住上前,掬起那冰凉的河水就往嘴里送。

    “等等!这水不能喝!”钟紫苑见状忙大声制止。她恍惚记得,上一世在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旅游时,去过一个非常有名的岩洞。那里面也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地下河,还可以坐船在里面游玩。记得当时的导游介绍,说是那条地下河看着清澈见底,可水里的矿物质含量却严重超标,根本就不能饮用。

    眼前这条河虽然并不是上一世她游览过的那条地下河,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现在大家是在逃命,提高警惕总是没错的。

    有人把水已经捧到了嘴边,闻言犹豫片刻就泼了出去。也有人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的道:“夫人太过小心了,喝几口水而已,没事的!”照样大口大口的喝了个痛快。

    钟紫苑无奈的摇摇头,她也在河边蹲了下来,掏出一块锦帕沾了那冰凉的河水,来到段岭身边,细心的为他拭去脸上脏乱的血污。

    在冰冷河水的刺激下,一直处于昏迷中的段岭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一脸担忧的钟紫苑。他眼前不由一亮,喉头咯咯一阵乱响,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钟紫苑慌忙扶起他,一边为他拍背,一边柔声安慰道:“别急,别急,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蒙面首领听到动静,也急忙走了过来。

    在钟紫苑的安抚下,段岭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眼睛开始四处乱转起来,在对上那个蒙面首领如之夜般幽深的眸子时,先是楞了愣,随即眼睛一亮。

    蒙面首领俯下身,沉声道:“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段岭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嘴唇蠕动着,“咿咿呀呀”的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蒙面首领与钟紫苑不由面面相觑,根本就弄不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段岭见到他们面上的疑惑,眼神不由一黯,随即慢慢的张开布满干涸血泡的嘴唇,露出他嘴里断了半截,如一滩烂肉般僵住的舌根。

    钟紫苑与蒙面首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钟紫苑喃喃的道:“他疯了,他真的是疯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却把人折磨成这幅模样,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想到自己才从这样一个疯子的手里全身而退,她心中不由暗暗感到后怕。

    蒙面首领沉默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边,沉声道:“既然不能说,就用写的吧!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已经足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段岭黯淡的眸子不由一亮,他开始艰难的移动手指,在蒙面首领的掌心中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背叛

    华灯初上,繁华喧闹的大街上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这里有无数的客栈,酒肆,茶馆及各色商铺。而且个个都是客似云来,热闹非凡。谁让这里是长安呢!“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是它最好的写照。

    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忽然来了一行七人,打头的一个身材瘦削高大,穿着极为普通的青布长衫。头上的草帽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他那冒出不少青色胡渣的坚毅下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戴着锥帽遮住面容的姑娘,其余几个都是目露精光的男子,虽然衣饰简单,却个个腰挎钢刀气势汹汹。只是他们的衣饰还有钢刀上都没有特殊的家族标记,所以很难看出来历。

    七人径直来到了位于街尾的一家客栈,一位店小二立即从客栈里跑了出来,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几位爷是住店还是用饭?”

    领头的抬头往客栈里面瞧了一眼,见里面坐了七八桌的客人,喝酒的,划拳的,唱曲的,好不热闹。他蹙了蹙浓眉,沉声道:“我们要住店!”

    “好咧!住店里面请......”店小二笑眯眯的应了,然后吊起嗓子,抑扬顿挫的吆喝道:“掌柜的,几位爷住店.....”

    留着山羊须的掌柜见到这七人顿时眼前一亮,一张老脸笑得犹如菊花般灿烂无比。他笑呵呵的道:“客官来的可真巧,咱们客栈恰好还有五间空房。天字一,二,五号房。还有地字九,十号房,间间都是坐南朝北,通风又干净。不知客官想要哪几间?”在他看来,二个姑娘,五个大男人,怎么也得选三间房才成吧!

    领头的压了压帽檐。低声道:“我们只要一间。”

    掌柜的笑脸猛地一僵,他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道:“只要一间?”他怀疑的看了看那两个娇怯怯的姑娘。又看了看那五个魁梧高大的大男人。他真的想象不出这七个人怎么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难不成......他看着那俩个姑娘的眼神忽然变得晦暗不明。

    领头的恼怒的重重咳了一声,才拉回了掌柜那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不耐烦的道:“少啰嗦,我们就要天字三号房。”

    掌柜忙陪着笑脸道:“客官可是听错了?那天字三号房已经有人住进去了,客官不如考虑天字一号房。那一号房可比三号房大得多。保管能让各位客官睡得舒舒服服。”

    掌柜的话音刚落。领头的手一拍,一锭起码有十两重的银锭子重重的砸在柜台上。他沉声道:“麻烦掌柜的与那天字三号房的客人说一声,请他们将三号房让出来,这银锭子就算是我赔偿给他们的。”

    “至于这二锭......”他在柜台上又放了同样重量的两锭银子,慢条斯理的道:“算是给你的酬劳。”

    二十两银子可以把他这间客栈包下三天三夜了,现在却只是拿出来换间房而已!不答应的简直就是傻子。掌柜的当然不是傻子,他利落的将那几锭银子收入袋中,而后笑容满面的道:“几位爷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去请他们把房间腾出来!”

    这种得罪人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倒霉的店小二头上,眼见他苦着脸磨磨蹭蹭的上了二楼。掌柜的暗暗的掂了掂袖袋里沉甸甸的银锭子。喜笑颜开的道:“几位客官可还要用些膳食?咱们店里的卤牛肉,八宝肥鸭,清蒸鳜鱼还是很出名的。”

    “不用了。”领头的双眸如鹰般锐利,他紧紧盯着楼上的动静,只拿后脑勺应付掌柜的笑脸。

    过了没多久,楼上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喝骂声,紧接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骂骂咧咧的走了下来。店小二被他们夹在中间,战战兢兢的就像是待宰的小鸡仔。

    其中一个大汉大步来到柜台前,他浓眉倒竖狠狠一拍桌子,瞪着泛黄的凶眸对掌柜怒喝道:“是谁想要与你爷爷换房间?”

    他的喝叫如平地里起了一个炸雷,直震得所有人的耳膜皆是嗡嗡作响。掌柜一下子认出面前这几个大汉都是漕帮的帮众,平素在这条街上不说横行霸道,却也无人敢去招惹。

    掌柜立刻警觉的退后几步,而后极为爽快的指了指面不改色的罪魁祸首道:“几位爷息怒,就是他们想要与你们换房间。”他心中在暗暗叫苦,不该为了几锭银子得罪这些要命的煞星。

    那漕帮的汉子狐疑的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打量了那群人几眼,语气极为不善的对领头的吆喝道:“喂!小子,就是你们想与你大爷换房间?”

    领头的一拱手,不卑不亢的沉声道:“不错,不知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其余几个大汉一把推开了面如土灰,瑟瑟发抖的店小二,杀气腾腾的将领头的团团围在中间。紧随在他身后的女子身子轻轻一动,他却暗地里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他的四名手下,都提高了警惕,有的甚至将手搭在了刀鞘上,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

    先前说话的漕帮汉子一把抓住柜台上的银锭子,在手心里抛了抛,而后吊着眼梢再次打量了领头的几眼。忽然大嘴一裂哈哈大笑起来。还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不错,不错,下次有这好事记得再找你大爷!”

    领头的微微一笑,抱拳拱手道:“多谢!”

    大汉将手里还没有焐热的银锭子直接抛到掌柜的怀里,大大咧咧的道:“店家,三斤卤牛肉,二只八宝肥鸭,一条清蒸鳜鱼,二坛烧刀子,其余的你看着办。全部送到天字一号房来。”

    一场一触即发的硝烟就这样被无声的化解,掌柜大大松了一口气。忙陪着笑脸道:“是,是,客官要的东西马上就会送上楼去。”这几个漕帮汉子勾肩搭背笑嘻嘻的走了。

    进到天字三号房。两位姑娘迫不及待的取下头上的锥帽,正是钟紫苑与采茵。领头的也慢条斯理的揭开头上的帽子,露出他棱角分明略显憔悴的俊脸,却是朱毅认为已经中毒而亡的郭承嗣。

    钟紫苑环视了这不大的屋子一圈,蹙眉道:“这里人来人往,每天都有人居住,有人打扫。东西只怕很难保存。”

    郭承嗣沉声道:“段岭既然敢把东西藏在这里,就一定是极为隐蔽之处,不会被轻易发现。就这么大一块地方。大家分开来寻找,定不难发现。”

    “是。”那四名手下一抱拳沉声应了,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单,无非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条案几和几张圆椅。这几样家具很快就被他们全部翻过,就连床都被拆开了,那些被子枕头更加是被一寸寸砍成了碎片,偏偏就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账册。

    面对一片混乱的房间,众人不由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忽然听到“咕叽咕叽”几声轻响,屋子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一名手下捂住肚子,愁眉苦脸的道:“大人。属下,属下......”他面上讪讪的有些难堪。

    钟紫苑。采茵臊红了脸。郭承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那名手下如蒙大赦捂着肚子匆匆而去。

    谁知他只是开了个头而已,没过多久,其余三人的肚子也争先恐后的闹腾起来。郭承嗣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看来那地下河的水果真是喝不得!”

    钟紫苑又好气又好笑,她伸出手掌在鼻子前扇了扇,没好气的道:“这股味,真让人受不了,采茵,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采茵嬉笑着,跟着钟紫苑一起出了房间,将郭承嗣独自丢在了满是恶臭气体的屋里。

    钟紫苑与采茵在走廊上行走时,恰好与端着大托盘的店小二擦身而过。托盘上的浓香酱厚的八宝鸭子,暗红色切得薄如蝉翼的卤牛肉,还有翘着尾巴肉质洁白鲜嫩的清蒸鳜鱼,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

    钟紫苑下楼时忍不住回头望去,恰好看见店小二推开天字一号的房门,里面嘈杂的喧嚣声倾泻而出。采茵好奇的道:“夫人,你在看什么?”

    钟紫苑回过头来,淡然一笑,道:“没什么!”

    在楼下坐了一会,估摸着房间里的气味应该散尽了,两人才重新返回。回到屋子里,依然只有郭承嗣静静的独自坐在圆凳上。采茵又继续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她寻的极为仔细,就连每一块墙砖都没有放过。

    当她按到床榻后一块不显眼的墙砖时,明显感到那块墙砖是松动的,她心中一喜,忙道:“大人,找到了!”

    郭承嗣与钟紫苑闻讯凑了过来,采茵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墙砖的缝隙里小心插了进去,轻轻一撬便将那块墙砖取了出来。那本让所有人找破头的账册正静悄悄的躺在里面。

    采茵小心翼翼的将它取出来交到郭承嗣手中,郭承嗣谨慎的翻了几页后,面上流露出一丝惊喜。他利落的将账册收入怀中,从容的道:“东西已经到手,咱们走!”

    “那其他人怎么办?”钟紫苑有些迟疑。

    郭承嗣无奈的道:“这东西牵连极大,根本就不能见光,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回来没有看到咱们,自然会回宫去复命。”他重新拿起帽子扣在头顶,压低帽檐遮住了自己半张脸。

    采茵忙抢先几步拉开了大门,却见其中两名手下已经返回,正好站在门口。对上他们惊诧的眸光,郭承嗣也不多加解释只沉声道:“走!”

    他牵着钟紫苑率先而出,采茵忙紧随其后。那两名手下面面相觑后,忙追了上去。

    几人低着头快速穿过热闹的大堂,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与他们换房的漕帮汉子正倚在楼梯上,冷冷的目送他们离去。

    夜色深沉,五人急于回宫复命,所以走了一条最近的小路。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里漆黑无比,所有住户都是大门紧闭。只有其中一户人家挂在屋檐下的残破油灯,为这条巷子带来一丝昏暗的光明。

    郭承嗣那两名手下走在最后面,他们看了看郭承嗣毫无防备的后背,又默默对视了一眼后,眸子凶光隐现。他们终于悄悄拔出了腰间的钢刀,伺机而动。

    这时恰好走到小巷的拐角处,没有了那盏昏暗的油灯,真正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抢先几步赶上前,狠狠一刀劈了下去。

    天上的皎月似不愿意见到这人间惨剧的发生,慌忙躲到了云层后。半响后,它才悄悄探出头来,借着那淡薄的银色月光,郭承嗣居高临下冷冷的注视着面前口吐鲜血,眼神涣散的昔日下属。采茵则机敏的将钟紫苑护在身后,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滴血的匕首。

    其中一人喘息着吐出一口鲜血,他极为不解的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睿亲王的人?”

    郭承嗣淡淡一笑,道:“你们并未喝那地下河的水,却偏偏要装腹泻,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原来如此!”那人惨然一笑,道:“大人休怪,那本账册上,属下的几位长辈皆是榜上有名,属下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那人艰难的说道:“这本账册,你们是送不到宫里的,还是放弃吧!”

    “我做事只问良心,只要是对的,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郭承嗣站在那里,静静的注视着他。黑如子夜的眸子里十分平静,既没有被背叛后的愤怒,也没有受到警告后的惊慌。那人连连惨笑,吐出几口鲜血后,终于缓缓闭上眼眸。

    钟紫苑紧紧揪着自己的领口,她极为不安的道:“这本账册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只要被打开,还不知道有多少祸事在后面等着。”

    郭承嗣不知道潘多拉的魔盒是什么,他却极为坚定的道:“就算是祸事,也是那些国家蛀虫的祸事。他们自然是不想让这账册见光,免得坏了他们清白的名声,毁了他们锦绣的前程。可最后倒霉的却是这全天下的百姓,我有义务让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大白于天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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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品世子妃介绍:
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却被用来侦破奇案,钟紫苑觉得自己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还好,还好,老天待她不薄。让她意外收获了志趣相投的忠犬一枚。 某忠犬呲着白牙,露出红果果的小眼神:谁敢欺负我家娘子,我就咬谁。不对,是要谁好看。医品世子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品世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品世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