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偷听
世子府的下人早就张罗了一桌酒菜,等钟紫苑忙完,三人肚子也饿了,自然得美美饱餐一顿。面对满满一桌精致菜色,钟紫苑第一箸就夹了一只酱红色的鸡冠,放进嘴里细一嚼,只觉得爽脆嫩滑。吞下去后,她不由啧啧的对朱斐摇头叹道:“太奢侈了,我怎么觉得每次和你一起吃饭,就是一种罪过呢!”
“真是聒噪。”朱斐白来了她一眼,他端起面前一杯温过的蜂蜜酒,一口饮下,而后赞道:“不错,真珠为浆玉为醴,六月田夫汗流沘。不如春瓮自生香,蜂为耕耘花做禾。一日小沸鱼吐沫,二日眩转淸光活,三日开瓮香满城,快泻银瓶不须拔。侍婢金勰泻春酒,春酒盛来琥珀光。倒是道出了它的精髓。”
钟紫苑话虽那么说,可该吃的,该喝的,她可一样都不会拉下。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温热的琥珀色蜂蜜酒,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香甜绵软,带着淡淡的酒味,极好入口。钟紫苑呵呵一笑,也学着朱斐的样子一口饮尽。
她这举动立刻引来郭承嗣的不满,他轻咳一声,说道:“这蜂蜜酒入口香甜,却后劲极大。你不能这样喝,小心醉了明天早上又嚷着头疼。”
“知道了。”钟紫苑悄悄吐吐舌头,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酒杯,她的眼睛却依然留恋不已的在那酒瓮上盘桓。郭承嗣假装没看见,为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珍珠鱼丸汤。说道:“先喝碗鱼汤暖暖肚子。”
“一碗鱼汤一杯蜂蜜酒如何?我没喝过,觉得好喝嘛!”钟紫苑不死心的讨价还价道。
郭承嗣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说道:“半杯。不能再多了。”
“太好了。”钟紫苑生怕他反悔,忙端起酒杯伸到玉姬面前,笑嘻嘻的道:“玉姬,快帮我倒上。”玉姬抿嘴一笑,为她又倒了半杯香甜的蜜酒。
见钟紫苑喜滋滋的端着酒杯深深嗅着,朱斐醋意横生,不满的嚷道:“知道你们恩爱了。用的着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现眼吗?再这样,这顿饭可吃不下去了。”
玉姬拿酒壶挡着自己的脸,偷偷窃笑不已。郭承嗣置若罔闻。他又为钟紫苑夹了几块生炙鹿肉,道:“上次见你挺爱吃鹿肉的。来,再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钟紫苑面色红红的放下酒杯。乖乖的低头去吃鹿肉。随即一大块清炸鸽子腿落进了她碗里。钟紫苑错愕的抬头。就见朱斐得意洋洋的道:“上次吃了那么大只鹿还没吃够呀?来,尝尝这清炸鸽子,这个鸽子肉可比那鹿肉嫩的多。”说完他还挑衅的扫了郭承嗣一眼。
郭承嗣不动声色,他又夹了一大块冬笋放在钟紫苑碗里,叮嘱道:“少吃那些油炸的,会上火,吃块冬笋吧!我刚才尝过,爽脆的很。”
话音未落。朱斐那边已经端来了一盏雪白的杏仁豆腐,他笑嘻嘻道:“香甜可口。滑嫩无比的杏仁豆腐来了......”
钟紫苑和玉姬只觉得眼花缭乱,不一会,钟紫苑面前的食物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见两人还不罢手,有着越闹越凶的架势。钟紫苑头疼的端起手边的蜂蜜酒,大大喝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吞下,就听有丫鬟在门外禀报道:“世子爷,睿亲王来了......”
钟紫苑含在嘴里的蜂蜜酒“噗嗤”一下,全喷了出去。她惊慌失措道:“睿亲王怎么会来?”
郭承嗣一边擦拭着袖子上被她喷上的酒水,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是我约了他一起来瞧瞧符叔的,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样早。”他又眯着眼睛,打量着呛咳不已的钟紫苑,疑惑的问道:“你这么激动干嘛?难道还怕见他吗?”
钟紫苑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嘿嘿傻笑了两声,道:“的确是不敢见他,这里有后门没有,快让我躲躲,等会再和你们细说。”
朱斐,玉姬齐齐抬臂指向屏风后面,说道:“后门没有,要躲就只能躲在后面的耳房里。”门外已经传来朱毅沉重的脚步声,钟紫苑无奈的跺跺脚,只得快速闪到屏风后面,躲进了耳房中。
耳房里颇为狭小,还有一扇小小的朱红窗棂格子,上方高高挑着一盏照明的灯笼。借着烛光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着净桶和洗漱架子,角落里还搁着一个小巧的葵花形鎏金香炉,里面白烟渺渺散发着幽幽檀香。
钟紫苑狼狈的躲进来以后,才醒悟过来。自己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躲?难道真是刘夫人的怀疑让自己留下了阴影?
她摸着墙壁犹豫着想要重新走出去,外面却传来“吱呀”一声,显然是大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朱毅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好啊!你们倒是躲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知等等我!”
钟紫苑立即顿住了脚,她左右寻思一番,最后还是暗一跺脚,老老实实挨着墙角坐了下来。不管是不是心中无愧,她总想着刘玉清能够得到幸福。既然刘夫人如此忌讳自己与朱毅见面,那不见就是,反正朱毅对她来说也与陌生人无异。不过外面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还是传入了她的耳内。
就听朱毅诧异的道:“咦!这里怎么还有一副用过的碗筷?莫非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客人。”
四周一静,就听朱斐狡然一笑,道:“符老头如今还睡着,就咱们俩人喝着没意思,所以让玉姬在这作陪。既然你来了,就不用她了。玉姬,还不把你的碗筷撤下去,重新换上一副新的过来。再让厨房里做道砂锅煨鹿筋,还有爆炒兔子肉过来,都是睿亲王爱吃的。对了。还有那新鲜鹿血,冬日喝了最是暖身,也一并兑了酒端上来。”
“是。”玉姬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走路声,还有搬动碗筷,凳子时发出的碰撞声。
钟紫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个朱斐谎话张嘴就来,也不知多少人被他给卖了还要帮着数银子。幸好他待自己总算是不错的,虽然有时候如孩子般爱耍无赖,却言听计从。从无二话。
朱毅落座后不久,就听郭承嗣说道:“今儿你来的这么早,可是太后那里无恙了?”
朱毅叹了口气。答道:“虽说在刘院判金针渡穴下,母后每日不再那么沉沉昏睡,可是头疼头晕的症状却并无好转。皇上已经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只要有人能治好太后的头疾。将赏赐千斤。并可入太医院任职。”
朱斐好奇问道:“可有人揭榜?”
朱毅无奈的答道:“有,揭榜的人不少,可皆是束手无策。为此,昨天皇上还大发雷霆,又怒斥了刘院判还有整个太医院一番。”
朱斐讥笑道:“最好的大夫都聚集在皇宫之内,皇上却还指望能从外面寻找神医来医治太后之疾,岂不是本末倒置。”
钟紫苑听了也暗暗点头,太后的头疾她以前就听钟瑾川说过。在她看来无外乎是太后脑内有少量毛细血管淤塞痉挛,引起的偏头痛而已。
她曾经教过钟瑾川一套指压按摩还有针灸的法子。用在太后身上还挺有效,为此钟瑾川还颇得太后和皇后的恩宠。只是太后年纪老迈,这种毛病只能缓解不能根治。没想到钟瑾川入狱后,太后的头疾居然会严重至此。
朱毅听出他话中有话,奇道:“你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朱斐还未搭话,郭承嗣警告的声音传了过来:“宫中之事你又知道多少?休要胡乱出主意。”
谁知朱斐并未理会他的警告,而是继续说道:“听说以前太医院里有位钟院使,对治疗太后的头疾颇有心得,为何不请他出手为太后解忧?”
钟紫苑原本只是闲闲的靠在墙壁上,听了朱斐的话后心中一惊,她立刻直起身子把耳朵紧紧的贴在墙壁上,认真倾听起来。
就听朱毅说道:“你说的这位钟院使我也识的,要说论医术人品皆是不凡,可惜早些时候因为害俪妃滑了胎,结果被皇上打入了刑部大牢。前些天刘院判也提起过他,皇上曾心动了想放他出来一试。结果被俪妃好一顿闹腾,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钟紫苑听了心中不由大恨,这俪妃也太跋扈无情了些。她流产明明就是受了人暗害,根本就与钟瑾川无关,看这架势她却是非要至钟瑾川于死地不可。
钟紫苑却不知道俪妃因为那次小产,造成她身子受损,如今在子嗣上异常艰难。要知道在宫里没有子嗣,那些宠爱终究是海市蜃楼,看似美轮美奂却一戳就破,她心中可不恨毒了钟瑾川,哪里会愿意轻易放过他。
就听朱斐冷笑道:“要说咱们皇上在别的事情上还算是英明神武,可在这女色上却失了体统。从没听说过历朝历代有哪个妃子还能越过太后的。你身为堂堂睿亲王难道也不劝解一番?”
就听郭承嗣插嘴道:“以前太后的头疾也没有这么严重,恐怕就算是昔日的钟院使出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治愈,到时只怕会引得皇上更加震怒。”
钟紫苑听了暗暗点头,郭承嗣心中的顾虑也是她的顾虑。虽然她恨不得钟瑾川夫妻即刻就能出狱,可那得是绝对安全的前提下。要是还得担着激怒皇上的风险,那她情愿他们夫妻依然在刑部大牢里待着。毕竟在郭承嗣的打点下,他们夫妻除了暂时没有自由外,其余都还算顺心顺意。
朱毅沉默片刻后,说道:“谁说我不想劝解。承嗣,你还记得年后长公主别院里办赏梅大会时,碰到的那个被人陷害的蒋府庶女吗?她如今也入了宫被封了美人,还分了俪妃几分宠爱。说起来咱们那次也算是对她有恩,她答应我,找机会一起劝解皇上放钟院使出来为太后治病。”
郭承嗣紧紧逼问道:“要是连钟院使也没有法子会如何?”
朱毅叹道:“能如何?最多不过在皇上的震怒下被砍了脑袋而已,也算他为太后最后尽了一份心意。”
“不行。”郭承嗣断然道:“你不能这样害钟院使。”
钟紫苑闻言心中不由大怒,捏着拳头狠狠捶了墙壁一把。她对朱毅如此视人命为草芥感到愤恨不已,只恨不得能够冲出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番。
耳房里突兀的发出闷响,立刻惹来了屋里人的注意。朱斐讪笑两声说道:“府里看门的大狗养了一窝小狗,如今满府里四处乱窜。一定是趁着下人不注意,有小狗跑到耳房里撒野去了。玉姬,你去瞧瞧。”
“是”玉姬答应一声,立刻快步进了屏风后的耳房内。玉姬见钟紫苑一脸愤怒,欲起身冲出去理论。玉姬忙压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放心好了,太后之病,其实是世子为之。既然能让她病自然也能让她好,总之可以让钟院使乘机脱险,绝不会让他出任何问题。”
听了这一席话,钟紫苑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她紧紧盯着玉姬,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问号。玉姬却冲着她微微一笑,又安慰的拍了拍她肩膀。然后啜着嘴学了两声狗叫,又敲打了窗户几下,这才出去复命。
就听朱斐又对郭承嗣说道:“承嗣,你怎么只往坏处想。说不定钟院使医术高超,能手到病除呢!毅,你说对吧!”也不知他给了郭承嗣什么暗示,郭承嗣也沉默了下来不再坚决反对。
钟紫苑心中百转千回,忽略了外面三人的谈话。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太后的这个话题已经跳了过去。就听朱斐调侃道:“玉姬,听说未来的睿亲王妃光顾了你的金玉满堂,你可要给个好价钱才行。”
就听玉姬甜笑道:“这还用世子你说,今儿刘府看中的那些宝石,珍珠,我可是半卖半送,一钱银子都没有赚。”
“无妨。”郭承嗣笑道:“等到睿亲王到你那里置办聘礼的时候,你再好好赚他一笔。”
朱毅极为爽快的笑道:“说的也是,睿亲王府不缺银子。可是玉姬,你必需把你金玉满堂里最好的珍宝拿出来,不许藏着掖着。”
玉姬笑道:“是,不是珍品,必然不会拿到睿亲王面前。不过今日我有幸与刘家小姐说了几句话,刘小姐可是端庄大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睿亲王可真是好福气。”钟紫苑听了暗暗点头,与有荣焉。
就听睿亲王低低一笑,声音飘忽带着掩不住的欣喜,愉悦,道:“我的睿亲王妃也不需要多端庄大气,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因为那是菟丝花,离了大树多半就不能成活。
我的王妃必须机灵,狡诈多变,遇到危机能够自行化解,也不会被人轻易打倒。就像那踩不死烧不完,韧性十足的野草。而不是只会在内院里暗中勾心斗角,等到出了内院直面危机时,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钟紫苑听了他的评价嘴角直抽抽,在她脑海里怎么也无法把刘玉清这样正宗的名门闺秀与野草联想在一起。外面的玉姬似乎也觉得有些词穷,只嘿嘿傻笑着,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好在朱毅也不需要玉姬搭话,他继续兴致勃勃的说道:“今日我特意赶到金玉满堂去见了她一面,恰好碰到叶梅苏想要寻她的麻烦。谁知那叶梅苏空有虚名却不堪一击,根本就不需我出面,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听到这里,钟紫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就大了一圈。她简直就要被吓蒙了,朱毅嘴里缠缠绵绵说的人,分明就是自己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太后之疾
灯笼里的红烛燃到了根部,烛化作一滩凝固的泣血红泪,洒满了鎏金烛台。最后“啪”的一声,释放出最后一丝光亮后,终于熄灭了,狭窄的耳房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漆黑寂静。只有那红菱窗外,北风呼呼凄冷无比,吹着那些枯枝灌木,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像是有无数的山魈鬼魅隐在暗处哀哀呜咽。
钟紫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双膝,背心里忽冷忽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脑中的万千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搅得她心神不宁。
“哎呀!贾大夫,你怎么还躲在这里,他们早就走了。”玉姬端着一盏紫铜鹤顶蟠枝烛台走了进来。忽然而至的光明和惊呼声唤回了她一丝神智,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外面静悄悄的早没了说话的声音。
钟紫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瞧我,想事想入了神,居然没发现他们都走了。”
玉姬见钟紫苑露出的笑比哭还要难看,神色中也带着一丝惶恐和不安,她忍不住蹙着眉头担心的说道:“你没事吧?”
钟紫苑摇摇头撑着地板想要爬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一个姿势坐久了,阻碍了血脉的运行。只觉得双腿就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爬,痛痒无比,根本就不听使唤。
她毫无防备,一个踉跄几乎摔到玉姬的身上。也亏着玉姬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她,才不至于被她连累一起摔倒。
钟紫苑在玉姬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形,忍不住懊恼的苦笑道:“瞧瞧。我还真是没用,尽做些连累人的蠢事。”
玉姬诧异道:“贾大夫,你今儿是怎么了?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钟紫苑摇摇头。待双腿那阵痛痒过去后,终于恢复了知觉,才扶着墙壁慢慢走了出去。外间的大屋亮如白昼,原本奢华精致的席面也已经被撤去,空气中还弥留着食物的香味还有蜜酒的清甜。
钟紫苑在空空如也的桌前坐了下来。玉姬将那盏紫铜鹤顶蟠枝烛台搁在桌上,又提来一只朱漆雕牡丹花的食盒,笑道:“世子爷担心你方才没有吃饱。所以让厨房里下了一碗鸡丝面,你快趁热吃。”
说话间,她已经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黄澄澄的鸡丝面。还洒着葱花搁着几根绿油油的青菜叶,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还有二碟酱菜,一碟是酸甜乳瓜。一碟是腌糖蒜。
钟紫苑此刻心里又慌又乱。一分食欲也无。她拿起银箸挑起几根面条放进嘴里,就觉得如同嚼蜡般没有一丝滋味,勉强咽下去就像是在胃里压上了一块大石。她哪里还吃的下,只挑着面条随意的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玉姬笑道:“世子爷他们一起去瞧符大叔了。”
“睿亲王瞧见豆蔻了?”钟紫苑心中一惊,她忽然想起豆蔻还留在符思远屋里,要是被朱毅瞧见,岂不是要穿帮了。
玉姬似乎窥得了她的焦虑,忙安慰道:“放心好了。豆蔻在睿亲王去之前已经躲开了,不会被他瞧见的。”
“那就好。”顿了顿。钟紫苑忍不住央道:“玉姬姐姐,那蜜酒还有吗?给我倒一杯吧!”
玉姬见她神情焦虑难安,于是不忍拒绝,笑道:“只能半杯,多了可不行。要是让你喝醉了,世子爷还有郭世子都饶不了我。”
钟紫苑无奈道:“行啊!半杯就半杯吧!,有总比没有好。”
玉姬为她端来了蜜酒,见她思绪不宁也不敢离去,陪着她东拉西扯的聊了一阵。再加上一杯蜜酒下肚,倒是让钟紫苑心情好了不少。她摇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水晶杯暗暗思忖:怪不得以前读大学时,寝室里的同学,每次失恋总是要喝的酩酊大醉,说是一醉解千愁。这几杯酒下了肚子暖暖的,脑子里晕晕的,的确是少了很多烦恼。
屋外又传来踩在积雪上所发出的“嘎吱嘎吱”脚步声。她一惊,慌忙丢了手里的杯子。就像是中箭的兔子般,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窜进了耳房里,倒是把玉姬闹了个眼花缭乱。
钟紫苑屏气凝神的紧紧靠在墙壁上,那点酒劲早就丢到了爪哇国外。要说先前她躲进耳房里心中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此刻却是异常诚惶诚恐。恨不得求诸天神佛保佑,只希望那位闹出狗血反转剧情的睿亲王,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才好。
好在没过多久,郭承嗣夹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了她面前。他蹙着眉峰,不解的问道:“你怎么还躲在这里?”
钟紫苑一看见他心中的惶恐和委屈再也忍耐不住,眼中一酸,泪水就滑了下来。她趁着酒劲猛地扑入他的怀中,把小脸紧紧藏在他的胸前,呜呜咽咽的啜泣起来。
把郭承嗣闹了个手忙脚乱,他轻轻的拥住她,一边笨拙的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一迭声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就听一个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别理我,让我自己哭会。”郭承嗣竖着耳朵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只得静静的拥着她,站在这狭小的耳房中,等待她这突兀的澎湃情绪缓过去。
他身上的气息温暖还带着淡淡的酒味,钟紫苑埋在他怀中深深的嗅着,很快便稳住了情绪。她抬起脸才发觉他身上那件茄紫色四合如意纹蜀锦狐领袄子,居然被自己哭湿了一大块,而且还是在最显眼的胸口处。她面上一红,徒劳的伸出手指在那团湿痕上抚了抚,焦急道:“把你的衣裳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承嗣眼神一黯,忙捉住了她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低哑的说道:“衣裳脏了倒是无妨。就怕你再继续摸下去,会出大问题。”
钟紫苑脸上泪痕还未完全干涸,听了他的调侃。面上越发显得窘迫,耳边又传来他可恶的低笑声。她一跺脚索性捞起他的袖子蹭干净自己的脸颊,然后昂首挺胸大步跨了出去。郭承嗣好笑的摇摇头,随着她一起出了耳房。
外屋空无一人,就连玉姬也识趣的退了下去,钟紫苑诧异的问道:“朱斐去哪了?我还有事要问他呢。”
郭承嗣淡淡一笑,他撩起袍服下摆在长榻上坐下。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后,说道:“他送睿亲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我也有事要好好问他。”
虽然哭了一场。钟紫苑心中依然烦乱。她扶着榻边也坐了下来,面上却呆呆的,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郭承嗣若有所思的撇了她一眼,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两人中间的梨花小几上轻轻的敲打着。也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没多久。朱斐裹着一件紫貂领的玄色羽纱披风穿过风雪走了进来。尽管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紫金浮雕手炉,却依然被冻着颜面苍白,嘴唇发紫。
他进到屋内就立刻紧挨着那温暖的鎏金飞花暖炉坐了下来,一边烘烤着双手,一边直呼:“这鬼天气,真真是要被冻破皮了。”
雪姬,玉姬随着他一起走了进来,雪姬忙解开朱斐身上沾染了积雪的披风。玉姬则端来一盏热气腾腾的红枣姜茶,搁在他手边的梨花小几上。
钟紫苑听闻朱斐的呼吸中夹杂着一丝紊乱。心中不由暗暗担忧,忙把那盏红枣姜茶移到他手边,道:“快趁热喝几口,暖暖身子。”朱斐喝了两口,又慢慢将全身烤暖后,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青紫的嘴唇也恢复成往日的樱红。
郭承嗣这才略带怒气的质问道:“我早就对你说过,并不赞成你利用这个机会捞钟院使。你为何不听,又在毅的面前提出来?”钟紫苑心中一动,一双眼眸立刻紧紧盯在朱斐的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朱斐淡淡扫了雪姬,玉姬一眼,俩人立刻心领神会,闪身出了屋子。他这才轻轻一笑,说道:“难道你没听出来吗?就算我不提,毅也有这个打算。我的话只是让他的立场更加坚定而已。”
郭承嗣一皱眉,刚想再说,钟紫苑却抢先开口道:“朱斐,我只想知道刚才玉姬所说的,是不是真的,太后的病真是因你所为?”她话音一落,郭承嗣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死盯在朱斐身上。
朱斐得意一笑,道:“不错,太后之病的确是出自我手。要不,我也不会有把握趁机把钟院使捞出来。”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钟紫苑还是吃惊的捂住了嘴。
“你疯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当然你与皇上是同族,他最多杀了你全家,却灭不了你全族。可是钟家无权无势,如何挡得住皇上的雷霆一怒。”郭承嗣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额上青筋迸起老高,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我怕什么,反正我是烂命一条,随时随刻都可能被老天拿走。至于蜀王府,里面每一个都是我的仇人,我巴不得他们早些去死。”朱斐一脸的倔强不服,潋滟如波的凤眸里带着莫名的炙热,激动,还有疯狂。让郭承嗣心头一软,他放缓了声调,说道:“算了,如今说这个也没用。你先说说看,你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朱斐沉默良久,终于说道:“还记得海洋之露吗?”他也不等郭承嗣,钟紫苑搭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海洋之露在海外还有一个别名,叫噩梦之源。”
钟紫苑奇道:“我瞧你屋子里也放了一盆海洋之露,它怎么就成噩梦之源了?”
朱斐冷笑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盆二盆并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反而那股清幽的花香闻了还能有增强记忆力、提神醒恼、减轻头痛的作用。可是一旦屋内摆放的海洋之露过于密集,人在里面待的时间久了,就会感到头疼,头晕,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起昏迷死亡,难道这还不是噩梦之源?”
郭承嗣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得了这些海洋之露,就迫不及待的送给了太后,原来你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想了想,他又忽然摇头道:“不对,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这海洋之露你早在年前就叫人在海外寻找了,可那时你并不认识紫苑呀?”
朱斐的眸光柔柔的投在钟紫苑身上,有些无奈的道:“本来这海洋之露是为旁人准备的。可那时见她痴傻的厉害,刘院判又说必须要有亲人陪伴,她才有复原的机会。我一急,索性就将一大半的海洋之露都给太后送去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第二天就醒过来了,白白浪费了我的花。可是海洋之露已经送出,局面就已经不受我掌控。我能做的,也只是顺势而为。”
钟紫苑虽然心中感动,可是见他胆大妄为到,居然连太后的性命都敢玩弄于股掌之中,又止不住的感到心惊肉跳,偏偏又无可奈何。
郭承嗣估计也有同感,他揉着额角,疲惫道:“如今太后已经依你所愿的病倒了,满朝太医也皆是束手无策,你打算如何让她康复?”
朱斐狡然笑道:“等到钟钟院使开始为太后治病,我就会让太后寝殿里的海洋之露慢慢枯萎死亡。只有祸根没了,太后自然也会慢慢好转。”
他又得意的对钟紫苑道:“你看,我可是为你父亲备下了天大的功劳,只要治好了太后,他不但可以官复原职,恐怕还可以官升一级。”
钟紫苑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朱斐笑眯眯的道:“不客气。”惹得钟紫苑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郭承嗣知道朱斐因为幼时的经历过于坎坷,加上亲情的缺失,所以造成了他性子上的极大缺憾。行事偏激,不计后果,且出手阴狠毒辣。
看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显然完全没有考虑过太后的实际情况。要知道太后本就年纪老迈,接近油尽灯枯,如何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弄个不好,就会真害了她的性命。可如今锣已经敲响了,这出戏就得照着他的剧本唱下去。
郭承嗣也感到十分棘手,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太后那里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朱斐立刻信誓旦旦的说道。钟紫苑,郭承嗣面面相觑,心中千万个担心终究只化成无奈苦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吃醋
寂静宽敞的长安大街上,一辆毫不起眼的双橼马车在快速的前行着。让人诧异的是,马车后面居然还拴着一匹神俊无比的卷毛乌稚马,还有一匹高大的青骢马。那卷毛乌稚马显然对自己目前的待遇极为不满,正在不停的喷着鼻息,喉咙里发出不耐的呼噜声。
荣喜裹着厚厚的裘服,带着皮帽 坐在马车的后方。他吸了吸被冻出的鼻涕,呵呵笑道:“乌稚马呀乌稚马,我知道你觉得委屈。等开了春,我给你寻一匹最漂亮的小母马来,让你也可以成双结对的,不用眼红别人了。”
“就你爱胡说八道,对着一匹马也能唠叨半天。”豆蔻从车厢里出来,笑着递给他一只黄铜光面手炉,说道:“给,这是你们家世子爷让我给你的。”
“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个。”荣喜笑嘻嘻的接过手炉抱在怀里。
豆蔻递上手炉后并没有离开,反而学着他的样子也挨着车厢壁坐了下来。荣喜奇道:“你怎么不进去?外面坐久了,只怕皮都会冻破你的。”
豆蔻得意的晾出了怀里一只素银镂空雕花暖炉,笑道:“我有这个,冻不着。”她又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坐车后头呀?”
荣喜笑嘻嘻的道:“坐车前风大冻的慌,坐车厢里又惹人嫌。还是这里好,即能避风又能陪我的老伙计唠唠嗑。”
“你这人真有意思。”豆蔻捂嘴轻笑,小女儿姿态尽显。
尽管外面天寒地冻。车厢内却温暖如春。钟紫苑依然是少年模样坐在郭承嗣身边,她轻轻依在郭承嗣的肩头,秀眉微蹙似有无尽的烦恼。郭承嗣垂下眼睑。小心的拨开她颊边的一束秀发,呢喃道:“别发愁了,朱斐虽然行事手段乖张了些,说不定却能有奇效。”
“我知道,我忧心的不是这些。”钟紫苑轻叹一口气,直起身子,一双慧黠的双眸紧紧盯在郭承嗣脸上。试探的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别的问题想要问我吗?”
郭承嗣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眸,反问道:“我应该问你什么?”
钟紫苑心虚的垂下眼眸,顺手抓着自己的袍服下摆。无意识的绞呀绞。嘴里小小声的说道:“我今天的举止那么失常怪异,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郭承嗣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似笑非笑道:“我的确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我在等着你想通了。自己亲口告诉我。”
钟紫苑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更用力的绞动了起来。郭承嗣皱皱眉,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笑道:“好了,好好一件裳服,非被你弄破了不可。”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要是没想好,就不要说了......”
钟紫苑急急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眸。道:“不,我要告诉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而已。”她垂下眼眸,注视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弱弱道:“你还记得睿亲王今儿提起的,他看见未来王妃三言二语逼退叶梅苏那段吗?”
郭承嗣一愣,随即调侃道:“今天你也去见那位刘小姐,莫非是你给刘小姐支的什么损招逼退了叶梅苏,所以才不敢见毅?放心好了,毅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钟紫苑心虚的抬起长长的睫毛扫了他一眼,而后几乎带着哭腔的说道:“不是,我怕刘姐姐会被叶梅苏伤到,就瞒着她没让她与叶梅苏见面。三言二语将叶梅苏逼退的人......是我。”
郭承嗣先是一愣,随即微微闭上星眸,面上露出一丝无力。的确,他在听朱毅叙述时,心中就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他总觉得朱毅所描绘出来的未来睿亲王妃形象有些耳熟,现在才恍然大悟,果然密密实实的和钟紫苑重合在了一起。
钟紫苑见他闭目不言,还以为他生气了,慌忙拉着他的手焦急道:“承嗣,你要相信我,加上这次,我和睿亲王只见过两次而已。而且上次我还是穿的男装,报的名字也是贾铭。我真不知道他为何会将我认作是刘姐姐......唔”
郭承嗣猛地睁开眼眸,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这突如其来的吻带着浓浓的醋意,带着小心的怜惜亦带着满腔的爱意。
她的唇那么软,那么温暖,带着少女淡淡的芬芳。他辗转吸允,舔舐着,就像是品尝上好的果子冻。渐渐的,他不满足这表面的碰触,他伸出舌尖撬开她的贝齿,挤入她的口腔,开始与她软滑的粉舌嬉戏追逐。
可怜的钟紫苑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与男人接吻,心中就像揣着一百只小兔子在乱窜着,一股酥麻的感觉渐渐袭遍她的全身,她微闭着眼眸,头也晕了,腰也软了,浑身无力只能软软挂在他的身上。
郭承嗣毫不客气的品尝了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满足了吸允了她的舌尖一番后,才依依不舍的放过了她。
钟紫苑面颊通红,湿润微肿的小嘴轻轻喘息着。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扫了同样气息不稳的郭承嗣一眼,小声说道:“你不生气了吗?”
郭承嗣闻言低笑,他的嘴唇亲昵的在她秀发上碰触着,黯哑的说道:“我何时生你气来着?”钟紫苑又垂下眼眸,绞着衣裳,羞涩道:“那你为何,为何......”
郭承嗣轻叹一声,拥她入怀,苦笑道:“咱们三个自小就在一块,吃在一块,玩在一块,学在一块。没想到最后连看女人的目光也是一样,居然全都折在你手里,我何尝有幸得了你的青睐。”
钟紫苑安静的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宽厚胸膛下有力的心跳。郭承嗣的话让她嘴角不由自主的上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就听郭承嗣继续说道:“斐虽然看着骄傲,跋扈,其实他的内心极为自卑。敏感。加上又身患顽疾,还背负着滔天仇恨,所以就算是对你心动,因为种种原因,也会强行压抑这份情感。
可是毅不同,他看着对谁都温和有礼,实际上骨子里透着一股冷漠。对谁也不会轻易交心。就算是我和斐,有时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他身边围绕的都是些绝色美人,光每年皇上赐给他的美婢就不知有多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个青涩的小橘子。”
钟紫苑本来还在认真的倾听着。听到后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她忍不住磨着细白的牙齿,恨恨的说道:“你说谁是青涩的小橘子?”
郭承嗣“噗嗤”一笑,忙轻抚她的背脊。安抚这只快要暴走的青橘子。钟紫苑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他怎么想,怎么做,我也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恨他为何要把刘姐姐拖下水。亏刘姐姐对他痴心一片,因为被指婚还欣喜异常。这要是被她知道这场原本男情妾意的婚事,其实是个天大的乌龙,她还不得伤心死。难怪今天刘夫人对我那么大的敌意,定是她也看出了什么。”
郭承嗣酸溜溜的道:“还用看吗?你先前躲在耳房里。是没有看见他提及未来的睿亲王妃时,那副神采飞扬。情深不悔的模样。我可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看来是真动了心。”
“那又如何?难道你还打算将我让给他不成。”钟紫苑捏着拳头狠狠在他胸口锤了几下,极为不满的说道。
郭承嗣忙握住她的拳头,叹道:“我要舍得把你让出去,就不会在斐的面前装聋作哑了。就算是毅,也不行。”
“这还差不多。”钟紫苑满意的笑道。随即,她又轻咬着下唇,不安的道:“那这个误会要怎么解?”
郭承嗣苦笑一声,道:“只有分头行动了,我去找毅。你去找刘小姐,一起说明真相。就算会让人心中不快,也不能让误会越来越深。”
......
这一夜,钟紫苑睡的极不安稳,总是噩梦连连。早上猛然醒来时,她别的记不清了,梦中刘玉清颜面煞白,双目泣血,哀怨无比的模样却一直在她脑中盘桓不去。钟紫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就算是醒了,一颗小心脏还在不听使唤的“噗通”乱跳着。
青黛听到钟紫苑有了动静,立刻上前打起了帷帐,笑道:“可算是醒来了,这一晚上老是听你翻来覆去的闹腾,可是没有睡好?”
钟紫苑揉着自己发涨的太阳穴,皱着眉头道:“别提了,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根本就没有一刻睡的安稳。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黛回首望了望窗外明晃晃,却没有什么热量的日头,笑道:“快巳时了。”
“都这么晚了。”钟紫苑伸了个懒腰,道:“去和豆蔻说一声,让她陪我去太傅府一趟。”
“是。”青黛笑嘻嘻的答应了,她伺候钟紫苑脱下寝衣,换上一件宝蓝色如意暗纹夹袄。然后拍了拍手,大声道:“还不把热水端进来。”
“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钟紫苑一愣,下意识看向青黛。青黛却朝她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门口的大红福字暗纹夹棉门帘被人给掀开,一个端着黄铜盆的青衣少女,快步走了进来。她把铜盆放在洗漱架上,然后规规矩矩的对钟紫苑行了个礼,笑道:“小姐,热水来了,快洗漱吧!”
“芳儿,你是芳儿......”钟紫苑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惊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黛笑嘻嘻的插嘴道:“除了芳儿姐姐,还有朱婶,柳大嫂子一家,都回来了。还是段大人一大早亲自给送过来的。”
芳儿以前是专门伺候钟夫人的,年纪比青黛,豆蔻都要略长一些。大半年时间未见,她原本细腻的肌肤变得又黄又粗,双手也因为干燥,裂开了无数道小口子。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如今也如杂草般枯黄杂乱。
芳儿看见钟紫苑,神情颇为激动,她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然后才说道:“因为我和柳嫂子的绣工都不错,朱婶饭菜做的好,柳大哥又会赶马车,所以我们几个被一个从晋北来的织布坊给买了。
一路上咱们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熬到了晋北,朱婶还因为水土不服病的差点丢了性命。幸亏一个月前有位段大人寻到了晋北,他出面找到织布坊的主人,花了大价钱才把咱们又买了回来。这不,昨天大半夜才到的长安城,今天一大早就被送到小姐这来了。”
钟紫苑听的心疼不已,她忙问道:“朱婶如今怎么样了?还有柳大嫂他们一家如何了?”
“都好,都好。”芳儿笑道:“那位段大人在路上特意给朱婶请了大夫,也抓了药,朱婶这回虽然丢了十几斤的肉,好歹把命给捡回来了。她和柳大嫂现在正在厨房里烧饭。说是小姐好久没有尝她的手艺了,她要大显身手呢!柳大哥倒是不方便进内院,所以去寻福伯说话了。只是......”芳儿小心的问道:“咱们都回来了,那老爷,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钟紫苑坚定的说道:“快了,老爷,夫人也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咱们家就团圆了。”
朱婶果然大发雄威,一早上居然准备了很多种早点,什么芝麻卷,枣泥糕,玉米面饽饽,炸春卷,萝卜糕,凉拌大头菜,酸甜脆萝卜,腌小黄瓜,胭脂鹅脯,茄汁鱼片,鲜蘑菜心,还有一碗银耳莲子粥。总之甜的,咸的,凉的,热的,应有尽有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都是钟紫苑往日最爱吃的。
钟紫苑虽然心中高兴,可毕竟食量有限。就算叫上屋里几个姑娘们一起吃,也只略动了十之三四而已。
最后还是青黛拿食盒捡了一些干净,没有动过的糕点,送给外院那些做事的姑娘们,让大家大快朵颐一番,也算是皆大欢喜。钟紫苑又让朱婶重新做了两篮子新鲜的糕点给李秀才家还有庄家送去。这两个月,解忧丹也已经慢慢打开了市场,虽然没有桃花养颜丸那么火热,可是销量一样不容小觑。
而钟紫苑如今却把重心放在了军营中,这边不管是制作还是销售,李秀才家还有庄家都帮了她的大忙。为此,钟紫苑又大幅度提高了他们的工钱,总之,如今三家人好的就像是一家人一般。
准备妥当,出门时已经是巳时末了,好在福伯赶车的技术不错,没过多久就到了太傅府门口。看着那熟悉的高大门阀,钟紫苑心中百感交集。
豆蔻也不用她吩咐,自己下了马车,寻了一位闲坐着的门房,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大叔,我们想找刘小姐屋里的彩霞姑娘说说话,麻烦你帮忙叫一声。”说完,她轻车熟路的递上了一块银角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门求见
见到豆蔻递过来的银角子,那看门人的眼睛不由一亮。想来叫彩霞出来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立刻伸手接了下来。一个穿着栗色长比甲,头上插着素银镂空兰花簪的婆子,拿着一根竹签一边剔牙一边从角门里跨了出来。
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胖乎乎的跟粉团似的圆脸上堆起笑容,问道:“谁想找我们家彩霞说话呢?”豆蔻瞧着她面生,忙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那看门人。
看门人收了她的银子,自然态度极好。于是笑嘻嘻的对她道:“那是彩霞的娘老子,在厨房里管事的黄婆子。”豆蔻知道彩霞是刘府的家生奴才,以前也与她的关系较好,只是她的娘亲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豆蔻忙抱拳对黄婆子施了一礼,道:“黄大娘好。”
黄婆子那双被满脸肥肉挤的,只剩一条缝的绿豆眼在豆蔻身上扫了几圈,而后笑眯眯的道:“小哥有礼了,不知你找我家丫头有何事呀?”
豆蔻一滞,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那黄婆子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不管你找我家丫头什么事,小哥恐怕都是白跑一回,我家丫头没空出来与小哥说话。”
豆蔻一惊,忙问为什么。黄婆子面露得意之色,道:“如今满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可是马上要成亲了。而且是做皇家媳妇,正经的睿亲王妃。如今满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大婚忙活,我家丫头身为小姐的大丫鬟。正陪着小姐日夜赶着绣嫁妆呢!哪里得空出来与你们说话。”
豆蔻忙说道:“如果彩霞姐姐不得空,让明月姐姐出来说几句话也行,咱们有要事找她们。”
黄婆子脸上的笑容一收。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刚刚才夸小哥有礼,怎么说的话又如此不晓事。都说了如今满府里都在为小姐的婚事忙活,别说彩霞,明月了,就是小姐屋里的阿猫阿狗都不得空。想找她们说话,只怕得等一个月以后。办完大婚了才得空闲。不过那时你们得上睿亲王府去找她们说话了。”
豆蔻无法,只得回到马车边向钟紫苑禀报,钟紫苑黯然道:“怕是刘夫人不想我再和刘姐姐见面了。算了,在这里耗着也没用,咱们走吧!”豆蔻利落的跳上了马车,福伯拉动马头。驾着马车离去。
黄婆子瞧着钟紫苑远去的马车。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才尖着嗓子,指着远去的马车对那个看门人喝骂道:“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夫人交代的,以后只要是那辆马车过来,不管上面任何人提出想见小姐,或是小姐院子里的人,一律都不给通报。要想法子给打发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你敢为了几钱银子私自帮她们报信,就打折你的腿。”
“是。是......”看门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擦着额头的冷汗,点头哈腰道:“下回再也不敢了。”黄婆子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扭着肥腰回府给刘夫人报信去了。
马车飞快的奔驰着,豆蔻见钟紫苑一直面色沉静垂眸不语,便知道她心情不好。豆蔻忍不住怒气冲冲的道:“这刘太傅好歹是太子的启蒙老师,没想到夫人却是如此不通情理。亏咱们家夫人还救过她们母女的性命,以前老爷还做官时,就亲亲热热,有来有往,好的如同一家人。可咱们老爷一落难,她们就迫不及待的与咱们划清界限,生怕受到一点连累。好不容易风声过去了,昨日她们还收了咱们送的贺礼添妆,今天就翻脸不认人,好像咱们上赶着她们似的。这幅嘴脸,真真是叫人齿寒。”
“好了,别说了。”钟紫苑揉着额角,轻声呵斥道:“趋吉避凶,明哲保身,是每个正常人的反应。要怪也是怪咱们命苦,与人家有什么相干。”
“公子......”豆蔻不满的呼唤道。
“好了,别说了。”钟紫苑喝止了豆蔻的抱怨,她倾身先前,掀开了门帘对外面的福伯说道:“福伯,咱们去丰台大营吧!”
“好咧!”福伯高高兴兴的答应一声,高高扬起马鞭,“啪“的一声,高大的青骢马拉着钟紫苑,豆蔻,飞快的往丰台大营赶去。
才进了营门,一个穿着粗劣蓝色棉军服的汉子,一瘸一拐的急急迎了上来。他一脸焦灼的说道:“贾大夫,你可来了,正等着你救命呢?”
钟紫苑诧异的问道:“李老三,发生了何事?”
李老三心急,拉着她的衣袖就走,嘴里还说道:“咱们边走边说......”
原来李老三的一个老乡,也是那个喜欢八卦的郑老七,今天在进行对抗训练的时候,谁知对方原本裹在刀刃上了棉片突然飞了出去。郑老七没有防备,被狠狠劈在了胳膊上,顿时血流不止。
大伙急忙把郑老七抬到了军医处,结果营房里除了赵一鸣再无别人。那赵一鸣见郑老七血流不止,还是给他撒了一些止血药粉。可是刚撒上去的止血药粉又很快被新流出来的血液给冲开,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见此情形,赵一鸣居然只丢下一句:“准备后事吧!”就再不肯管了。
听到这里,钟紫苑诧异道:“你不是说赵大夫会用桑皮线缝合吗?他怎么不帮伤者缝合起来,先止住血再说?你们将军呢?他也不管管?”
说到这里,李老三就异常的气愤,他恨恨道:“别提了,将军也拿那赵大夫没有法子。我曾求他先帮郑老七把伤口缝起来,要不等这血流干了,人岂不是也没得救了。谁知他却阴阳怪气的说,他医术鄙陋,这缝合术是害人的。救不了人的性命。就索性不动手了,免得费了力还落人抱怨。”
钟紫苑听了,忍不住跺脚道:“人命关天。他怎么能说如此意气之言。那郑老七伤了有多久了?”
李老三想了想道:“有小半个时辰了。”
钟紫苑大惊,小半个时辰,那得流了多少血?她忙招呼豆蔻道:“走快些,去晚了,只怕那郑老七就真没救了......”
三人脚步匆匆,快速穿过宽阔的操练场,终于来到了一处简陋低矮的营房前。此刻营房门大开着。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大头兵们。
李老三忙大声吆喝道:“让开些,都让开些,贾大夫来了......”
人群立刻呼啦啦的闪开了。钟紫苑三人立刻从人群中穿了过去。就见营房中间的地上有一块木板,一个年轻汉子躺在木板上满脸痛苦的哀嚎着。他身上的蓝色粗布棉军服,有大半边浸满了暗红色的血液。受伤的地方虽然被裹了好几层棉布,但依然有鲜血缓缓的渗出来。
李老大跪在他的身边。竭力呼喊道:“老七。撑着点,贾大夫已经来了,你有救了。”
郑老七苍白的脸上瞬间散发出对生的渴望,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太,太好了,贾,贾大夫来了。我就不用死了。我还没取媳妇生娃呢!我要是死了,咱们老。老郑家可就绝后,后了......”
李老大对钟紫苑有着莫名的信任,他笑呵呵的的说道:“放心好了,有贾大夫在,你们老郑家绝不了后。”
钟紫苑也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好言好语安慰道:“不怕,不怕,你没那么容易死呢!”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赵一鸣闻言冷哼一声,他捋着下颌花白的胡须,讥笑道:“无知小儿,真是狂妄。”
同样待在营房里等着钟紫苑到来的郭承嗣皱皱眉头,淡淡道:“赵大夫虽然医术高明,资历深厚。可须知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治不了的并不代表别人也治不好。”赵一鸣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可看向钟紫苑的目光越发冰冷不喜。
钟紫苑没有理会他们打嘴仗,只吩咐道:“快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这样躺在地上不好操作。还有,多拿几盏灯进来,让屋里亮堂起来。”
“好咧!”李老大跳了起来,一双铜环般的大眼,在室内转了一圈,然后不客气的对坐在桌边的赵一鸣说道:“赵大夫,麻烦你让让,贾大夫要用这张桌子。”
赵一鸣一心等着看钟紫苑出丑,他自然不会与李老大这样的莽汉计较,于是微微一笑,起身让到了一边。几个素来和郑老七要好的士兵一起动手,按照钟紫苑的吩咐,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然后将郑老七抬了上去。又有人拿来了几盏牛油灯,把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异常明亮。
钟紫苑又问道:“有酒吗?要最烈的那种。”
“有。”李老三忙说道:“伙房里有几坛烧刀子,行吗?”
钟紫苑忙说道:“太好了,快去取来。”李老三立刻一瘸一拐的出了营房,去伙房取烧刀子。
烧刀子以其度数极高,遇火则烧;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之火焰而得名。钟紫苑以前也偷偷喝过一小口,那股子辛辣就跟喝酒精差不多,那一小口就让她头昏脑涨了一整天。她曾经用这烧刀子给旁人清洗过伤口,效果确实不错。
赵一鸣在一旁捋着胡须冷笑道:“拿烧刀子清洗伤口,只怕这人疼也要疼死了。”
郑老七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头晕眼花,处于即将昏迷的转态,赵一鸣的冷言冷语还是传进了他的耳中。他苍白的脸上立刻显出极度惶恐,浑身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钟紫苑叹口气,不得不正视赵一鸣,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赵大夫,虽然我敬重你年纪比我长,阅历比我多。可是此刻我正急着救人,你要是不想帮忙,也麻烦你闭上嘴好吗?要是我这烧刀子还没用上,病人却被你给吓死了,究竟算谁的?”赵一鸣怒瞪了她一眼,紧紧闭上了嘴。
钟紫苑随即打开随身的药箱,取出了一只青花瓷瓶,飞快往郑老七鼻端一送,然后又立刻盖上。那淡淡的兰花香立刻让郑老七两眼一翻,陷入了昏迷。
钟紫苑轻舒了一口气,收好了瓷瓶。豆蔻也不用她吩咐,轻车熟路的拿出一把剪子,小心的剪开了郑老七伤处附近的棉布和棉服,让他那血肉模糊,无比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伤口横贯了他的小臂,两边还外翻着,就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透过浓稠的鲜血还可以隐隐看见伤口里露出的肌肉,还有森森白骨。
钟紫苑轻舒了一口气,幸好这伤口是利刃照成的,切口很平整,处理起来还不算太难。想到利刃她又蹙了蹙秀眉,要是那刀口上有铁锈的话,这郑老七感染破伤风的几率就极大。要真是感染了破伤风别说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古代,就算是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是必死无疑。
“刀呢!砍伤他的刀在哪?让我瞧瞧。”钟紫苑忙大声问道。
“砍伤郑兄弟的刀在这呢!”一个络腮胡的大汉满脸愧疚的从外面挤了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把闪着寒光,锋利无比的朴刀。羞愧道:“俺本来嫌它钝了,昨天晚上刚磨的,没想到今天就会误伤了郑兄弟。”
钟紫苑接过朴刀仔细看了,见那雪亮锋利的刀刃上虽然还残留着黯红的血渍,却没有一点锈迹。她暗暗点头,将朴刀还给了他,顺嘴安慰道:“不用太自责,这是一场意外,你也不想的。”赵一鸣冷哼一声,忍不住又想插话,郭承嗣蹙着浓眉横了他一眼。他心中一惊,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
“让开,让开,烧刀子来了。”李老三虽然瘸着腿,动作却快。就见他一手抱着一个粗瓷坛子,满头大汗的挤了过来。
“把酒坛子放下,没事的都退出去,别在屋里碍事了。”钟紫苑不客气的吩咐道。于是屋里其他的士兵们,都老老实实退到了屋外。屋里的闲人只剩下倔强的赵一鸣,还有压阵的郭承嗣。
豆蔻端起酒坛子倒出那浓烈的烧刀子让钟紫苑洗了双手,然后从药箱里找出一只银盒,打开后递到钟紫苑面前。里面有几双用药水煮沸过的,非常厚密的手套。钟紫苑用指尖掂起手套的边缘,将它们取出来戴上。然后沉声说道:“好了,为他清洗伤口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月美人
其实酒精刺激性强,又会影响伤口愈合,并不是理想的消毒剂。可是在这里,钟紫苑唯一能找到的消毒剂也只有它,所以只能对郑老七说抱歉了。
豆蔻端起酒坛子,黑漆般的眼睛眨都不眨,径直把里面浓烈的烧刀子徐徐淋到郑老七的伤口处。不管是赵一鸣还是郭承嗣,都忍不住暗中呲牙咧嘴,替那郑老七疼的慌。
浓烈的酒水混合着伤口里凝结的血块,还有少许药粉残渣一起被冲洗出来。那郑老七尽管处于昏迷状态,他的眉头依然纠结在一起,手臂下意识的抽搐着,看来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还是让人难以承受。
钟紫苑戴着手套也没有闲着,她用银镊子夹了几块棉球在伤口里捣鼓着,尽量要把里面的残余物全部清洗出来。直到最后冲出的液体已经是清澈透明的,她才沉声说道:“好了”
伤口如今呈现全开放状态,里面的状态可以看的一清二楚。钟紫苑取针,穿线,缝合,一气呵成。当最后一个漂亮的结打好以后,一直静默不语的赵一鸣冷哼一声。看似昏花的老眼闪着莫名的精光,淡淡道:“老夫当贾大夫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原来同样也是用桑皮线缝合,无非就是比老夫多了几套华而不实的工序而已。”
钟紫苑吩咐豆蔻进行余下的工作,她则取下了手套,笑眯眯的说道:“赵大夫虽然觉得我这些工序华而不实,可就是这些华而不实的工序。恰恰可以保证他的伤口不会生脓,不会发黑。”
赵一鸣眼睛一亮,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来。钟紫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其实看似繁琐,说来也简单。就是我用过的所有东西,不管是桑皮线,针,银镊子还是棉花团,包括我戴着的这幅手套都是用药水煮过一个时辰以上。”
见钟紫苑并不藏着掖着。而是直言相对,赵一鸣顿时来了兴趣。他捋着胡须,认真的问道:“又不是吃食。为何还要去煮?还有你用的针,为何是弯的?还有这镊子是起什么作用的......”
见赵一鸣已经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钟紫苑极有耐心的说道:“赵大夫这么多的问题,咱们不如换个地方谈。别影响病人接下来的处理善后。”
赵一鸣收起了以往的淡然。他紧紧住了钟紫苑的手腕,生怕她跑了般,急吼吼的说道:“走,走,走,咱们去隔壁的房间好好聊聊。”
钟紫苑回首给了郭承嗣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跟着赵一鸣去了隔壁的房间。这边豆蔻又细心的为郑老七已经缝合好的伤口处用酒精淋了一遍,然后裹上干净的棉垫。再用绷带紧紧缠住。做完以后,她打开院门从外面乱糟糟的人群中招呼几个人进来将郑老七抬走。
屋内浓郁的酒气和那一地的鲜血让进来的几人皆是心惊肉跳。好在李老大已经见识过了一次。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惊小怪。
见郑老七依然闭着眼睛处于昏迷状态,他忍不住搓着手心,呵呵笑道:“亏得贾大夫有神药,咱们在外面居然都没有听到他哼一声。小哥,什么时候把他弄醒呀?”
豆蔻笑道:“不急,这个时候要是将他弄醒了,非得疼的他哭鼻子不可。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吧!”
“好咧!”李老大脱了身上的棉袍给郑老七披上,然后一声吆喝,四个大汉一起用力,抬着木板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
当被赵一鸣判了死刑的郑老七,由豆蔻在一旁护着活生生的被人抬出了营房,外面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呼和激动的赞叹声:
“郑老七可真是命大,幸好有贾大夫这样的神医救命呀!”
“就是,贾大夫不但医术高明心也善。咱们兄弟在这大雪天里训练,却没有几个感染风寒的,全赖贾大夫每日那碗热乎乎的姜汤。”
“就是,总算是碰着一个把咱们当人看的大夫了。”
“对,有贾大夫在,看那些军医老爷们还怎么神气......”
郭承嗣背负着双手,一双锐利的眼眸扫了人群一眼,那些人才讪讪的闭上了嘴。郭承嗣如今在军营中的威望甚高,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这些大头兵们无比推崇。他淡淡吩咐道:“如今郑老七得了救治,本将军也和你们一样感到非常高兴。不过病人需要静养,你们也不要再去过多打扰,都散了吧!”
外面的人群立刻嬉笑着一哄而散,荣喜却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他探头探脑的往里扫了几眼,笑嘻嘻的道:“亏我紧赶慢赶的还是扑了个空,原来贾大夫已经自己跑来了。”
顿了顿,他又小声说道:“不过我听青黛姑娘说,贾大夫原本是去刘太傅府的。她这个时候却出现在丰台大营,莫非是那刘太傅府让她吃了闭门羹?”
郭承嗣闻言不由一皱眉,他可以想象得到钟紫苑此刻的心情必定不会舒畅。可隔壁房间依然隐隐传出她说话的声音,那样温和,那样耐心的为赵一鸣在解释着什么细菌,感染,消毒之类的外星语。
对了,外星语也是她的调皮话之一,每当她嘴里冒出什么自己听不懂的词语时,她就会笑着说这是外星语,所以你们人类是听不懂的。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忍不住要笑着敲她的脑袋。不过听屋里的动静,那个素来顽固的赵一鸣估计已经被她的外星语给绕晕头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
寂静而温暖的慈宁宫内,那一溜开满淡蓝色花朵的海洋之露正悄然吐露出它狰狞的爪牙。殿内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一人发现其中的奥秘。
一溜宫女捧着清水,痰盂,药盅等物。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
金黄色细密厚实的帷帐内响起太后虚弱的咳嗽声,一位静静伺候在一旁的年长女官立刻掀开帷帐走了进去。
就见穿着黄色寝衣的太后,披散着头发,斜倚在厚厚的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纹的被褥上。病了这么些时候,她越发显得形容枯槁,憔悴无比。眼角的皱纹如密布的蜘蛛网,以往明亮的眼眸也变得浑浊黯淡。
穿着一身淡蓝色锦袍的朱毅。正坐在床边,一手扶着太后,一手轻轻为她拍着瘦骨嶙峋的后背。女官微弯着腰。小声说道:“太后,该喝药了。”
“不喝了。”太后支着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反正喝了也没用。”
“这......”女官为难的看向朱毅。
朱毅对她使了个眼色,而后笑道:“母后怎么又使小性子了。还是让儿子亲手伺候您喝药吧!”
太后叹道:“幸好你是个孝顺的。也不枉母后疼了你一场。不像皇上,耳根子软,被狐媚子哭闹上几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毅一愣,冷厉的扫了那年长女官一眼,女官一惊,忙低下了头。太后叹道:“你不要怪她,这些事本就不该瞒着我。”
朱毅忙劝道:“母后休要忧心,你先把药喝了。等会皇上来了,我再劝劝他。”说完。他对着女官一颔首。早就在殿内等候的宫女们立刻开始有条不紊的伺候太后漱口,喝药......
殿外传来太监那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月美人到......”
月美人就是中秋夜晚,如月宫玉兔般从天而降,落在朱显脚边的蒋初晴。她在一个月前就被送进了宫,当晚侍寝后就得了美人的头衔,还得朱显亲自赐了月字为封号。
朱显得了这娇憨的月美人后,日日柔情蜜意,倒是分去了俪妃不少宠爱。那月美人年纪小又极为嘴甜,见到那些年长的嫔妃,不管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都是姐姐,姐姐的不离嘴,自然比那清高孤傲的俪妃更得人心。
此刻月美人依然是素白的打扮,领口还有袖口处都围着一圈毛茸茸的兔毛,衬得她一张粉嫩的小脸越发娇俏动人。不过为了太后正处于病中,避讳这太过素净的打扮,于是她披了一件银红色绣着大朵合欢花的羽纱披风,胸口处还挂了一件奢华的八宝璎珞。
进到屋内,她立刻乖巧的向太后和睿亲王行礼,一点都没有宠妃的傲气。“起来吧!”太后恰好喝下最后一口药汁,苦的一张脸都快要变形了。
月美人从身后翠儿的手里接过一只小巧的青花坛子送到太后的面前,脆生生的说道:“太后,这是我自己亲手腌制的五味橄榄,您可以吃一颗压压嘴里的苦味。”
女官忙上前,持起银箸,打开盖子夹了一颗橄榄喂太后吃了。那橄榄清香甘脆,细一嚼,酸中带甜,甜中带咸,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涩。果真是五味俱全,越嚼越有滋味。
太后吃了橄榄后,显然非常满意,面上也带了淡淡笑意道:“好孩子,手倒是巧,还会制这些东西,辛苦你了。”
月美人甜甜的笑道:“只要太后爱吃,就不辛苦。”
朱显见今儿太后精神还不错,也凑趣道:“原来是为太后制的五味橄榄。你这个小机灵鬼,先前朕还问你坛子里是什么,你还不肯说,难道是怕朕会吃了你的?”
月美人笑道:“这橄榄还是我几个月前才得的一小篮,制了这五味橄榄。因为舍不得吃就拿罐子密封了,一直收着,还带进宫来。昨儿来瞧太后时,见太后犯了咳疾又不思饮食。我想起以前在医书上瞧过,说这橄榄又名青果,有清热、化痰、消积 ,利咽喉 ,解酒等无数的好处,就给太后送了过来。通共就这么一小坛,皇上就是想吃,我那也没有了。”
朱显一听,哭笑不得的说道:“看来,你还真是防着朕打你这坛子五味橄榄的主意。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藏着掖着的。明年让他们给你送几大筐来,让你吃个饱。”
“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太后娘娘,您也听见了,可要帮我作证。”月美人倒是乖滑的很,立刻嬉笑着缠着太后如扭股糖般撒娇。
太后这辈子只得了皇上还有朱毅两位皇子,并没有女儿。谁说皇后也经常在她面前尽孝,可也是拘着礼的。就算有几个孙女,到了她这慈宁宫里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何时有人敢拉着她衣袖撒娇过。
这滋味即新奇又有趣。于是她笑着拍了拍月美人柔滑的手背,道:“放心好了,哀家一定帮你记着。皇上要是忘了,哀家就帮你去讨。”
朱显忍俊不禁,道:“母后,你就纵着这只皮猴吧!她顺杆爬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月美人冲他吐了吐舌头道:“太后娘娘,皇上这是吃我的醋了。怪您纵着我,却没有纵他。”
“哈哈哈......”太后越发笑得开心。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朱毅不禁对这位还略显稚嫩的月美人刮目相看。上次见到她时,还是莽莽撞撞,天真不知事。而现在她再露出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就连他都看不透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哎呦!”也不知是不是太后的笑容又扯着了脑子里哪根神经,她忽然捂着脑袋又痛苦的呻-吟起来。屋内的众人都被唬了一跳,朱显疾呼道:“快去请刘院判来......”
那金黄色的帷帐又垂了下来,朱显,朱毅还有月美人,只能坐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隐隐见着帷帐内那些忙忙碌碌的影子,朱毅眉心一阵剧烈的跳动,他的手在宽大的袍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良久,朱毅终于忍不住道:“皇上,刘院判出尽了法宝,也不能保太后的平安。那揭榜而来的江湖郎中也无不是想要碰个运气,赚个名声而已。难道你真不打算放那钟瑾川出来,为母后治病吗?”
朱显一皱眉,道:“怎么又是钟瑾川?朕不信,这世上除了钟瑾川就没旁人能治母后的病。要知道,朕曾经无比期待的孩儿,就是毁在他的手上。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朕仁至义尽。他想要出来,却是比登天还难。”
朱毅见他依然不肯松口,忍不住痛斥道:“皇上,你好糊涂!难道在你眼中,一个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会比母后还要重要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较量
面容有着六分相似的兄弟俩人如同斗鸡般,互相瞪视着对方。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皆被吓的全部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寝殿中极静,只有那铜漏滴下时,发出的清冽声音。
帷帐内的太后,只觉得那一波又一波的头疼,就似有一张狰狞的大嘴,牢牢咬住了她的半边脑袋,让她痛楚难当,她不由捂着脑袋狠狠往床柱上撞去。
“太后,万万不可......”刘院判和那女官大惊,急急上去阻止,里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外面的人都听见了里面的骚乱,朱显瞳孔一缩,下意识转开了头,不想去看对面朱毅渐渐充血的眼睛。朱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掀开帷帐去安抚太后。也不知刘院判使了什么手段,朱毅进去后不久,太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朱显深邃幽深的眸光恰好透在了窗台下那一溜海洋之露上,那些小小的蓝色花朵正不惧严寒,不畏艰难的肆意怒放着。单薄的花瓣上犹自带着刚撒过的水珠,让这看似不起眼的花朵更添了几分娇嫩。真是无法想象,它们小小的身躯却能吐露出如此的芬芳。
月美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瞧见了那几盆海洋之露,她歪着脑袋,好奇问道:“皇上,那是什么花呀?本来我觉着这花香还挺好闻的,也想弄一盆放在我那邀月阁里养着。谁知寻遍了御花园,居然一棵都没有。我瞧着偌大的皇宫里,似乎只有您的御书房。还有太后这里才有。”
朱显叹口气道:“这花名海洋之露,原本产自海外,这种花的香味有增强记忆力、提神醒恼、减轻头痛的作用。是蜀王世子派人寻了整整一年时间。又花了好几月的时间才从海外运了几盆回来,作为中秋贺礼送给了太后。”
月美人吐着粉嫩的舌尖,惊呼道:“我的乖乖,几盆花而已,居然还这么大的阵仗。既然是送给太后的,您的御书房里怎么也有一盆?哦!我知道了,您一定是瞧着喜欢。所以私下里找那蜀王世子又要了一盆。”
朱显苦哭笑不得道:”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一盆花而已,居然还要厚着脸皮去向臣子讨要?那是太后见我日夜批阅奏章太过操劳。所以才转赠了我一盆。”
月美人一脸羡慕道:“这么难得又珍稀的花,太后居然还想着转赠给你,她待你可真好。”
“你知道什么?”朱显细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寒光。他冷冷道:“我和睿亲王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她和先皇却总是偏心......”他猛地住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月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与她年纪不符的轻愁,道:“十根手指都有长有短,父母的爱,自然也有厚有薄。我以前在家里时,虽然不是嫡女,却是最小的一个。父亲待我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惦记着我。为此。大姐,二姐都不太喜欢我。
我那时还自鸣得意,总以为父亲是偏心我的。谁知就因为我不小心碍了二姐的前程,父亲就立刻变了脸。不但再不给我好脸,就连我母亲都受了牵连,被冷落了下去。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往日的偏心都是假的。只有到了紧要关头,他能把最宝贵,最珍视的东西给了你时,那才是真的宠。”
“最宝贵,最珍稀的东西?”朱显缓缓念着,似若有所思。
月美人一脸崇拜的道:“皇上自然不会稀罕什么宝贵,珍稀之物了。毕竟这偌大的江山社稷,还有无上权力都是您的。睿亲王能有什么?一个亲王的头衔而已,太后自然会偏疼他一些。”月美人又捂嘴轻笑道“没想到,您居然还和我一样,想着去争父母的那点宠爱。这要是说出去,一定没人会相信。”
月美人看似无意的玩笑,却让朱显有所顿悟,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月美人偷眼窥他并未神色不悦,便继续说道:“皇上,您虽然失去了一位还未出世的孩儿,可您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儿。可太后已经日渐老迈,身子受了损,就算吃再好的药也补不回来......”
不等月美人说话,朱显忽然厉声喝道:“赵全何在?”
赵全一直守在寝殿门口等候差遣,听到朱显的呼唤,立刻疾步跑了进来。朱显沉声说道:“你拿朕的金批令箭,亲自去一趟刑部大牢,将那钟瑾川提来见太后。你告诉他,如果太后无恙,朕可以赦他无罪。要是他无能,太后依然不能痊愈,朕就杀了他全家。”
“是。”赵全领命后,快速离去。
朱显把视线又投回月美人身上,笑道:“幸亏你三言二语点醒了朕,才不至于让朕犯下大错。这样吧!你伺候的时日太短,不好再加封赏,朕就赐你母亲为七品孺人好了。有了封号就有了俸禄,就算失去了宠爱,想来你母亲在蒋府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月美人大喜,盈盈下拜道:“多谢皇上。”
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位历来低眉顺眼的宫女,悄悄端了一盏滚水,全部浇在一盆海洋之露的根部。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可到了下午,又开始有雪花漫天飞舞。朱毅带着一身风雪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全黑。采茵见他面色不好,只道他回府的路上被冻的狠了,忙嘱咐厨房里准备了一桌美食,还有一壶用小红炉子温着的梨花白。
准备好一切,见朱毅背负着双手望着窗外那株被积雪牢牢压着,却依然笔直苍翠的青松发呆。采茵不由笑道:“王爷,这北风萧萧的,几乎寒到了骨子里,小心冻着。”
朱毅恍若未闻。他转身在桌前坐下。伸手拿起那乌银六面刻花狮扣六足酒壶,慢慢往面前的犀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清香四溢的梨花白,端起来却是一饮而尽。接着又慢慢斟上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转眼就是七八杯酒下了肚。很快,他就耳熏脸热,有了几分醉意。
采茵见他还想再喝,忙压住他的手背,劝道:“王爷,再这么喝下去。您就要醉了。”
“醉?”朱毅冷笑道:“如果清醒使人痛苦,我情愿喝醉。”他一把推开采茵的手,又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采茵着急的跺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她伺候朱毅有了些年头,知道自家的王爷看似温润儒雅,实则心思深沉,很少看见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至于他今晚为何会失态。她身为婢子自然是不敢多问。
这时。有小厮在门外禀报道:“王爷,武显将军来了。”
朱毅把酒壶往桌上一顿,大笑道:“哈哈哈,来的正是时候,快请武显将军进来。”
郭承嗣在廊下掸去了肩头的积雪,跺去靴面上的泥水,才掀开门帘进了暖阁。朱毅大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恰好一人喝着没劲。你来了就好,陪我好好喝上几杯。”
郭承嗣二话不说在他身边落座。采茵忙为他布上碗筷,朱毅亲自为他斟上满满一杯梨花白后,笑道:“我先干为敬。”他不等郭承嗣拒绝,一仰脖子饮尽了犀角杯中的酒水。郭承嗣无法,只得陪着他痛饮了一杯。
一杯清酒下肚,郭承嗣才不解的问道:“难得见你有如此高的兴致,发生了何事?”
朱毅脸颊微红,已经带着三分醉意。他把玩着手里光滑温润的犀角杯,嘴角微微一勾,说道:“今天皇上终于将那钟瑾川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出来,责令他专门为太后治病,这算不算是一件喜事?”
赵全带着金批令箭提走钟瑾川的事,郭承嗣已经在第一时间知晓,他试探的问道:“既然有了钟院使出手,那太后的病情可有好转?”
朱毅沉默着,面色平静,瞧不出是喜是忧,倒是让偷窥他面色的郭承嗣心中犯起了嘀咕。幸亏没过多久,朱毅就淡然道:“钟瑾川有一套古怪的指压按摩手法,他为太后推拿了一番后,太后的头疼倒是缓解了不少。”
郭承嗣闻言,不由长舒来了一口气,笑道:“太后病情好转,这是天大的好事呀!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害得我以为连钟院使也失了手。”
朱毅又连着喝了几杯,随着酒意上头,面上的神情也逐渐松动。朱毅趁着醉意冷笑道:“如今一个区区美人说的话都比我管用,你说我这睿亲王做着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太后如今身子越发衰败,我早就丢了这里的一切。天涯海北哪里去不得?何必待在这长安城里受他的鸟气。”
郭承嗣早就知道他与朱显之间似乎有些心结,可这心结的由来他却摸不着。只得安慰道:“只怕是你多心了吧!皇上只有你一个亲兄弟,区区一个美人怎么可能越的过你去。”
“对呀!我也想不通这个道理。”朱毅讥讽的冷笑道,幽深的眸子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虽然月美人是暗中得了他的授意,才在朱显面前说了那番话,并且取得了奇效。可是朱毅的心中还是为了朱显的猜忌和提防,感到异常气愤寒心。
“算了,想不通的就不要去想,咱们喝酒。”郭承嗣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用最朴实的法子来安慰他,就是陪他喝酒。
“好,喝酒......”
采茵目瞪口呆的看着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推杯换盏,很快,两坛子的梨花白就见了低。朱毅喝得兴起,仗着酒意,索性取了挂在墙上的宝剑,醉眼朦胧的斜瞥着郭承嗣,挑衅道:“光喝酒没意思,你可愿意陪着我走上几趟,输了的就罚酒三杯?”
郭承嗣满面红霞,拍着桌子大笑道:“难道我会怕你?来就来。”他“蹭”的一下站起,取了墙上另一把宝剑。两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的相携着,扯开了门帘,抬腿往外面的雪地里走去。
采茵见俩人都喝醉了还闹腾着要比试,她心中又慌又乱,偏偏不敢阻止,只得暗中让人去叫老管家。
这边管家还没有来,那边两人已经丢了剑鞘,静静的持剑对面而立。北风呼啸,吹着他们的袍角在空中猎猎飞扬,寂静宽阔的庭院中居然弥漫出一股肃杀之气。
漫天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朱毅一声长啸,终于动了。他腕下一转,剑锋斜走,如灵蛇般往郭承嗣持剑的手臂缠去。“来的好!”郭承嗣大笑着纵身而起,灵若猿猴,动若狡兔,手中的宝剑化作一束寒光,夹着雪花毫不示弱的朝着朱毅全身卷去。
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连续的脆响,两人瞬间已经对换了好几招,却不分胜负。采茵站在廊下眼巴巴的瞧着,只觉得眼花缭乱,两道人影在不停的闪转腾挪,皆是剑光裹身,居然分不清谁是谁来。
老管家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此情形,也跺着脚喝问道:“采茵,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让他们打上了?他们身份贵重,不管是谁伤着,咱们俩可都吃罪不起。”
采茵委屈道:“主子们想要较量,咱们做奴才的,难道还拦得住不成?我也是没了法子,才请您老来看看。”
“唉!真是没用的东西。”老管家无奈的跺跺脚,道:“先看着吧!待会他们只要一分开,咱们就上去一人抱一个。”
“嗯!”采茵瞪大了眼睛,用力的点头。
这边俩人虎视眈眈,那边俩人你来我往却斗的正欢。那雪也是越下越大,似乎在为二人呐喊助威。渐渐的,他们的发髻乃至全身都变得濡湿,俩人却越斗越勇,俨然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庭院里的青松,红梅,居然被他们的剑锋削落了不少。朵朵红梅,苍翠的松针,夹在洁白的雪花中四处翻飞。寒冽的梅香,浓烈的松香,悄悄在空气中弥散。
采茵跺着脚,叫苦不迭:“好不容易养好的红梅,这下全被毁了。”话音刚落,就听”当”的一声脆响,一把宝剑生生从她眼前闪过,插进了她身边的廊柱里,寒光四溢的剑身兀自在轻颤着。
“妈呀!”采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纳征
宿醉的结果,自然是口苦咽干,脑袋发胀。不过一睁开眼睛,就有心爱的人儿把一碗热乎乎的醒酒汤端到面前时,就会觉得这些不适其实也不算什么。
郭承嗣心情极好,他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砸着嘴笑眯眯的道:“还有吗?再来一碗。”
钟紫苑睨了他一眼,接了空碗递到荣喜的手里,道:“听到没有,你家世子爷还要喝,再去盛一碗来。”
“好咧!”荣喜接了碗笑嘻嘻的走了。
待荣喜走后,钟紫苑忙追着他问道:“打听清楚了吗,我父亲如何了?”
郭承嗣安慰道:“你父亲那边暂时没有问题,听说他为太后指压按摩后,太后的头疼的确是缓解了不少。只是皇上有旨,太后若不能痊愈,他就不能离开慈宁宫。想要安全出来,估计还得过些时候。”
他一边说,她就一边念阿弥陀佛。待他说完,她微闭着双眸,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满天神佛,可都要保佑太后能百病尽消,长命百岁。待我父亲平安出宫后,我一定去法华寺为你们重塑金身。”
郭承嗣笑道:“放心好了,不管是太后,还是你父亲都会没事的。”
“最好是这样。”临时抱佛脚的钟紫苑放下手,苦笑道:“如今我除了求神拜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钟紫苑又好奇问道:“对了,你昨晚怎么会喝醉?我与睿亲王之间的误会。你究竟对他澄清了没有?
郭承嗣眼中露出一丝歉意,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对不起。昨晚他的心情非常糟糕。我瞧着心中不忍,实在张不开这个嘴。”他见钟紫苑面上一紧,忙道:“你放心好了,等过几天,太后病情稳定了,他的心情也会好些。那时我一定会尽快找他言明误会。”
钟紫苑低低叹道:“只有这样了。”随即她又苦笑道:“明明三言二语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到了我们这里怎么就这么难呢?居然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郭承嗣见她低着头。嘟着嘴显然心中不快。心下蓦的一软,他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看着她的眼神中透出极柔极暖的笑意。仿佛一道温暖灿烂的阳光,猝不及防的将她团团笼住。
被这炙热的目光所注视,她忍不住羞赫的低头微笑,甜美的笑容在他的眼中如初春的娇花。绚丽而灿烂。他目不转睛。她羞不可耐,娇嗔道:“你老看着我干嘛?”
他与她十指相扣,就像是一个打不开的同心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他的笑意温柔而坚定,终于开口道:“真想每一天都能这样看着你,牵着你的手,不惧风雪,一路同行。”
钟紫苑亦抬头。静静回望着他。他眉目舒朗,器宇轩昂。通身掩盖不住的高贵清华,偏偏只痴痴的注视着她。她低低一笑,复垂眸看着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温柔道:“愿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简陋的营房内,气氛变得旖旎缠绵,让人心醉。偏偏有一道极不和谐的苍老声音在外面响起:“武显将军,贾大夫可在?”
屋内的旖旎气氛立刻一扫而空,被坏了好事的郭承嗣不由咬牙道:“这一大早的,赵一鸣跑我房门口来鬼喊鬼叫的干嘛?他不是素来都看不上你吗?别理他,反正我不发话他也不敢进来。”
“别胡闹,他是想邀我一起去看郑老七的伤势。”钟紫苑忙抽回了手,高声应到:“我在,赵大夫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出来。”
她又笑着对郭承嗣道:“赵大夫倒不是瞧不上我,以往他只是觉得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而已。那天深谈了一次后,我倒是觉得他有一个别人所没有的好处,就是不墨守成规,具有一定的创新精神,而且愿意接受新鲜事物。我正好想找机会把这清创缝合术传出去,能教给他也好,毕竟在军营里,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刀伤剑伤,这清创缝合术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郭承嗣奇道:“你将这个什么清创缝合术传出去,难道不怕钟院使知道后,会责怪你吗?”
在这个时代不管是哪个行业都讲究一个传承,父传子,师传徒,就这么藏着掖着,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毕竟一门好的手艺,有时候就是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大家族安身立命,发扬光大的资本。
郭承嗣见过钟紫苑施展的清创缝合术,十分诡异神奇,他以为定是钟家的不传秘术。没想到,钟紫苑居然就打算跟撒大白菜似的,就这么撒出去。所以他才担心钟紫苑会受到钟瑾川的责怪。
“放心好了。”钟紫苑爽朗的笑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会操作清创缝合术的大夫越多,跟着受益的伤者就会越多。我父亲知道了也只会高兴,绝不会怪我。好了,不和你胡扯了,我走了。”说完,她利落的背起药箱大步走了出去。
郭承嗣微笑着目送她出门,隐隐还可以听见门外她与赵一鸣的寒暄:“贾大夫,这位是肖大夫,与我一样,也是从居庸关回来的。他昨晚上去看了郑老七,对你的清创缝合术也大为赞叹。可惜老夫那天也听了个一知半解,难以叙述明白,不知你可愿意再指教一二?”
“肖大夫好。”
“呵呵,贾大夫客气了。”
“肖大夫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好了,贾大夫,为何......”
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听不见了。郭承嗣才收回心神,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一直处于诡异的上扬转态。他不由一拍额头,四仰八叉的倒回了榻上。
又过了一会。荣喜小心掀开门帘的一角,鬼头鬼脑的往里张望着。冷不防一只沾染了泥水的牛皮靴迎面砸了过来。
荣喜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靴子,悄悄吐了吐舌头。笑眯眯的道:“贾大夫怎么就走了?亏我还在伙房里故意逗留了半个时辰。”
郭承嗣懒洋洋道:“我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半天没回来,原来是找地方偷懒去了。”
“世子爷,冤枉呀!”荣喜忙窜进了屋子,挤眉弄眼的道:“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下次再有这事我一定早早回来。”
“泼皮猴,滚......”郭承嗣笑骂着,不客气的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
......
接下来的日子忙忙碌碌,郭承嗣日日待在丰台大营里操练兵马。鲜少有机会外出。钟紫苑每日不是忙着药丸的制作销售,就是教导几个对清创缝合术有兴趣的军医,隔三差五的还要抽空去柳府探望柳玉蝉。两人见面的机会居然极少。有时好不容易见上面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这一日,钟紫苑又转到了刘府门口,她这是第五次来了。前面几次她想寻刘玉清或是她身边的丫头却不得门而入。次次都被门房用各种借口给推辞了。就算是塞银子都没用。看来这次刘夫人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当成瘟疫般与刘玉清彻底隔离。
这次来她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总想着说不定能在府门口碰上。谁知今天的刘府与往日可不太相同。平时紧闭的刘府中门此刻居然大开着,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粗大的廊柱上还扎着大朵的红缎彩球。青石台阶上的积雪被清扫的一干二净,上面还铺满了等待燃放的烟花炮竹。
透过大开的中门还可以隐隐看见刘府里面也是精心布置了一番,那些来来往往的下人丫鬟们,个个都是身着新衣。脸上喜气洋洋。
尽管天寒地冻的,刘府外还是挤满了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钟紫苑心中一动。忙拉着一名看热闹的路人问道:“兄台,你知道刘太傅府里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那名路人笑呵呵的道:“这可是长安城最大的事,小哥居然不知道?今天是睿亲王府到刘太傅府纳征的好日子。瞧着吧!等会一定会大开眼见。”
“我还真没留意,居然今天就是纳征的日子。”钟紫苑呵呵干笑了两声。
豆蔻在她耳边嘀咕道:“公子,咱们怎么办?还去寻刘小姐吗?方才我似乎瞧见了彩霞,就在那影壁旁站着。”
钟紫苑抬首看了门口那几个虎视眈眈,四处张望的小厮一眼,苦笑道:“算了,都到了纳征的阶段。我们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往上凑,就真成砸场子的了,走吧!”
谁知越来越多的人群聚拢过来,她们主仆就算想离去,也不是简单之事。忽然有人从远处跑了过来,他边跑还边笑道:“来了,来了,睿亲王亲自来纳征了......”
等候良久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早就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的小厮们,立刻利落的点燃了地上的炮竹。迎着震天响的鞭炮声和漫天飞舞的红色纸皮,还有呛人的青烟,无数腰间扎着红绸的男子,抬着一台又一台,首尾相连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红色金漆礼担,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中。礼担上柔软的红绸球在周围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鲜艳逼人,几乎晃花人众人的眼球。
钟紫苑整个人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领头的朱毅身上。他骑着一匹神俊无比的大宛马,穿着金光闪闪的亲王服饰,头戴金丝冠,腰扣镂空雕龙白玉腰带,叮叮当当的垂着几块极品美玉。他气质优雅,满面笑容。唯一显得有些傻的,就是他的手里居然还亲自捧着一对裹着红纸的交颈大雁。
在他身后还有十几位身份显贵的公子,不是穿着绯色官服,就是穿着世子服饰,应该是被朱毅拉来帮忙撑场面的。钟紫苑赫然发现,朱斐那厮居然也穿着一件金色绣祥云纹的世子服,得意洋洋的混在其中。
刘太傅领着几个儿子,族中子弟,还有相熟的同僚们,早早在门口候着。庞大的纳征队伍终于来到了刘府门口,刘府的管家开始在门口大声唱礼,刘府长子则指挥着小厮们把唱过的礼一样一样的抬进去。
管家的每一次唱礼,都会引起人群的轰动,还有啧啧的赞叹。除了常规的三牲六礼,礼担中无数的珍宝首饰,古董字画,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几乎晃花人的眼睛。
外面的百姓不由议论纷纷:“好家伙,可算是开了眼界了。瞧瞧那几柄赤金如意,金灿灿的,分量十足。还有那座白玉观音,足足有三尺高,细腻柔和宝相庄严,必不是仿品......幸亏是太傅府的小姐做王妃。要是平常一点的家世,这么多好东西怕是会招惹不少眼红的毛贼盗匪摸上门来。”
“这睿亲王怕是把整个王府都给搬来了吧?下次要是聘侧妃之类的,不知还是不是这样的光景。”
“你们知道什么,睿亲王肯花这么大手笔纳征,就证明他对未来的王妃极为满意。以后夫妻二人定是鹣鲽情深,琴瑟调和。那些侧妃妾侍之流,怎么可能比得上堂堂王妃......”
钟紫苑被挤在人群之中不得动弹,被迫听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越是听的多了,她心中越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担忧,害怕,惶恐都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刘太傅抚着胡须,笑容满面的站在台阶上。朱毅也陪站在他身侧,笑看着那些往日身份显赫,不可一世的公子们,皆老老实实在刘家司礼人的带领下,一个一个的朝他行礼。
朱斐耐着性子朝刘太傅行完礼后,便百无聊赖的站到了一旁。他只是个跑龙套的,临时被朱毅拉来壮大声势。如今纳征的东西已经送到,对于接下来的筵席,他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的一双潋滟凤目无聊的在人群中四处扫视着。忽而,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亮,自语道:“臭小子,居然也喜欢凑热闹。”
朱斐迈开大步,大摇大摆的从繁杂拥挤的礼担中挤过去,然后往一旁的人群走去。聚集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瞧见他那一身奢华的世子服饰,自然心生敬畏,于是人群在他面前渐渐散开。
一个身穿淡青色锦袍的公子低着头,背对着他正努力往人群后挤去。朱斐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顽皮,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那位青衣公子后颈处的领子,笑道:“小贼,看你往哪里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府
青衣公子被他跟提小猫似的提溜着,不禁有些恼怒,他不肯回头又挣不脱,只得低声喝道:“快放手。”
朱斐半眯着凤眼,忍着笑意道:“偏不。”
青衣公子无法,只得用衣袖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对琥珀色猫般的眼眸,回首瞪着他,道:“别胡闹了,快放手,再不放我走只怕会出大麻烦。”
朱斐一愣,下意识道:“能出什么大麻烦?”他见青衣公子的眼眸一直不安的看向自己身后。于是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刘府门前依然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只是前来纳征的各位贵公子们都在刘府人的陪伴下进了院门。只有刘太傅还有朱毅留在原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朱斐微微一笑,松开了手,道:“臭小子,你见了毅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你不是说和刘府小姐关系密切,是最好的朋友嘛!如今人家府里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上门恭贺一下。”
他这话说的暧昧不清,立刻引来周围百姓的侧目。那一道道强烈的好奇目光,让钟紫苑哭笑不得,自己此刻是做男子打扮,朱斐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忌的说自己和刘府小姐关系密切,这不是间接在往刘玉清身上泼脏水嘛!
她忙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没好气的道:“闭嘴,再乱说话,小心我毒哑了你。”
被钟紫苑紧紧捂着嘴,朱斐既不挣扎也不生气。他的双眸还笑眯眯的,瓮声瓮气道:“让我不乱说话也行,今天你得陪我去喝酒。”
“喝酒?喝什么酒?”钟紫苑诧异道。随即。她就懊恼的发现,关注自己这边动静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双眸放光脸颊绯红,不是捂嘴偷笑,就是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罪魁祸首自然是那妖孽朱斐。尽管他此刻只露出一双凤眸,可他那双充满魔性的深幽眼眸却在不安分的刻意闪动着,波光潋滟。摄魂夺魄。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一排小勾子,也不知勾走了多少姑娘家的魂魄。
再加上他身姿飘逸,姿态极美,脖颈间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皮。还扣着一只狐头做装饰。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幻化成型的狐狸精。
钟紫苑离他最近,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刻意释放的媚意给电到。她忙不迭的松了手,退后两步,小声警告道:“这里人多,别胡闹好不好,咱们寻个清静点的地方说话。”
朱斐也不喜欢被这些人死死盯着,他抿唇一笑。上前拉着钟紫苑的手就走。原本在他们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们,立刻自觉的散开。让出了一条道给他们通过。
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有个一脸脂粉,身材丰满的女子,满脸痴迷的道:“天下绝色也莫过如此,要是那蜀王世子能对我笑上一笑,就算是让我即刻死了,也甘愿。”
她的话似乎引来了周围女子的同感,不少人绞着帕子,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离去。朱斐和钟紫苑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些灼热而杂乱的目光中,还夹杂了一道狐疑的视线。
离开人群不远处有一家酒楼,因为大伙都挤到刘府门口瞧热闹去了,此刻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显得十分冷清。俩人落坐后,伙计立刻笑嘻嘻的上来听候吩咐。朱斐丢了一锭银角子到他怀里,吩咐道:“端个火盆来,再倒两杯热水就成,别的都不用你管。”
待伙计下去以后,钟紫苑看着他有些发紫的嘴唇,皱皱眉头道:“明知道自己的身子经不得冻,怎么也跟着他们来凑热闹。”
见钟紫苑关心自己的身子,朱斐眼睛一眯,显得非常受用。他笑容满面的道:“这可是毅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他只要开了口,身为朋友我自然不能推辞。”
钟紫苑奇道:“那承嗣呢?他来了没?”方才人太多乱糟糟的,她又不敢细看,所以也没弄清楚郭承嗣究竟来了没有。
朱斐微微一笑,他伸手捧起面前散发着热气的褐色粗瓷茶盏,让冰冷的手心贪婪的吸取着那粗劣杯壁所散发出来的丝丝热气。而后笑道:“我和毅都没有正经差事,可以算是富贵闲人。小郭子可不同,他身沐皇恩责任重大,一天到晚光顾忙着练兵,连回镇国公府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来凑这个热闹?我和毅都没有告诉他。毅也是打算等到大婚的时候,请他来喝杯喜酒就成。”
难怪这么大的事,昨天郭承嗣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起,原来他也是毫不知情。钟紫苑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无力感,这算不算天意呢!不管自己和郭承嗣怎么努力都没用,注定了朱毅和刘玉清要成为夫妻。
见钟紫苑默然的抚着茶盏的杯沿,久久没有说话。朱斐眼中闪过一丝顽皮,他伸腿踢了踢她的椅子,道:“喂,先前我说了要你陪我一起喝酒,你还没有答应呢!”
钟紫苑有气无力道:“喝什么酒?”
朱斐狡然一笑,道:“自然是刘府精心准备的‘燕翅席’了。”
钟紫苑吃惊的张大了嘴,结巴道:“你,你,你想带我进刘府?”
朱斐笑道:“瞧你挤在人群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定然是想亲自去恭喜刘府小姐,却不得门而入。今天恰好人多,我可以趁乱带着你混进去。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个真的可以有!钟紫苑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她咬咬唇道:“不会碰到睿亲王吧?”
朱斐笑道:“你傻呀!等会换上一身女装,混在女客里,自然就碰不上毅了。再说还有雪姬,玉姬护着你。你在刘府横着走都可以。”顿了顿,他又奇道:“说来也奇怪,你怎么这么怕看到毅?莫非你曾经帮着那刘府小姐欺负过叶梅苏。”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其中的缘由。钟紫苑实在不好张口,她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不错,那叶梅苏还被我得罪的不轻。”
朱斐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膀,无比豪迈的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实话告诉你,我也曾经狠狠得罪过那叶花魁,可也没见毅有什么不高兴的。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钟紫苑无奈的讪笑着没有说话。
酒楼隔壁就是一家成衣铺子。钟紫苑进去前还是一位翩翩公子,出来就成了一位清冷华丽的小姐。银白色镶嵌蓝边的小袄,天蓝色绣着粉色蝴蝶的百褶裙。发髻上还簪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攒凤步摇,凤嘴里衔着的细密闪耀的水晶串珠,随着她的步伐在雪白光洁的额间不停的晃动着,折射出五彩光华。
雪姬还亲自动手给她画了一个桃花妆。白皙的肤色。细长入鬓的柳眉,微微挑起的眼尾,还有双颊都被晕染成了桃红色。这么一画,她整个人的气质面貌都和以前有了巨大的不同。钟紫苑对着铜镜,都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钟紫苑摸摸头上的水晶发簪,奇道:“这身衣服倒还罢了,都是铺子里现成的。这根簪子是哪来的,瞧着似乎不是凡品。”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朱斐身上打量了一番。狐疑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有随身带着女子首饰的嗜好。”
“你管那么多干嘛?总之用完了还给我就行了。没有这些行头。你又怎么混进刘府去?”他上下打量了钟紫苑一番,皱了皱眉,忽然动手取下了自己脖颈间的白色狐皮围脖,亲自给她系在颈间,然后拍拍手,满意的笑道:“这样就完美了。”
那狐皮围脖上残留着他温暖的体温,钟紫苑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说道:“你把这个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真是爱操心的命。”朱斐不耐的道:“进了那刘府,自然有好酒好菜好茶招待,你害怕他们会冻着我不成?走吧!再磨蹭下去,宴席可就要散场了。”
因为刘府里的人大都对豆蔻非常熟悉,钟紫苑索性让她先回去。 她则在雪姬,玉姬的簇拥下,跟在朱斐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刘府。
刘府里此刻自然是热闹非凡,前院的花厅里开了无数桌宴席,刘府的亲戚朋友招待睿亲王以及他带来纳征的这些公子们在此饮酒。女客自然是安排在后院,听说还搭了戏台子,那里朱斐自然不方便进去。他只得叮嘱雪姬,玉姬看好钟紫苑,有什么事就到花厅里来寻他。
钟紫苑对刘府的地形非常熟悉,刘玉清的院子她来了没有一百回只怕也有八十回了。在后院中七转八转,一路上虽然也碰见了不少丫鬟婆子,可因为今天府里本就女客较多,钟紫苑又打扮的格外清贵,这么走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上前盘问。没过多久,她带着雪姬,玉姬就来到了刘玉清的院门口。
院子里也十分热闹,不少丫鬟,婆子脚不沾地的来回穿梭忙碌着。地面上摆着一台又一台朱漆描金礼担,担架上同样也扎着大红绸。这些都是刘玉清的嫁妆,同样也是八十二抬,可谓应有尽有。各式的金银铜器,绫罗绸缎,大到红木雕花软嵌螺钿的柜子,小到马桶,痰盂,还有梳头用的各色玉梳,木梳,银梳。居中还有一架花梨木打造的百子千孙架子床。
等花厅里的人用完宴席后,就要把这些嫁妆抬回睿亲王府去。此刻刘夫人正捧着厚厚的嫁妆单子,细细的一样一样清点着,看来这一时半会也点不完。
只不过钟紫苑要是想从大门口进去,也一定会被她瞧见。虽然刘府里的下人侥幸都没有认出自己,可钟紫苑并不认为刘夫人也会认不出自己来。
她想了想,便带着雪姬,玉姬直接从前门转到了后院。这里有一个隐蔽的角门,平时并没有人进出,都是拿铁链子锁住的。雪姬抓住锁头轻轻一拧,那根铁链立刻应声而落。
钟紫苑吐了吐舌头,悄声道:“这后面就是刘小姐的闺房,你们在这等着我就成,我去去就来。”
玉姬笑道:“知道了,你放心去吧!”
钟紫苑立刻提着裙摆,利落的钻了进去。隔着那朱红的菱形窗格,钟紫苑隐隐可以听见里面彩霞,明月的说话声:“小姐,你是没瞧见外面那热闹劲。睿亲王带来纳征的公子们,不是勋贵,就是官家。还有那一台一台的聘礼,什么珍奇宝物都有,几乎堆成了小山,把奴婢的眼睛都给耀花了。”
“小姐,看来这睿亲王待你可真是好,你怎么还不太高兴呢?”
“你们知道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太不真实了......”
钟紫苑听着里面似乎只有她们主仆三人的声音,她便屈起手指轻轻在窗棂上敲了敲。“谁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彩霞一把推开了窗户,钟紫苑忙探头出来笑道:“刘姐姐,是我。”
“紫苑妹妹!”刘玉清笑道:“你怎么放着大门不走,鬼鬼祟祟的来敲我的窗户?快点进来。”
钟紫苑先脱了脚上的绣鞋扔进屋子里,然后提起裙角缠在腰间。她一抬腿,利落的翻过窗户爬了进去。她的身法轻盈灵动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将屋内的三位姑娘看得目瞪口呆。
钟紫苑爬进屋内,先捡起绣鞋穿上。然后对着刘玉清福了福,笑道:“妹妹是特意来恭喜姐姐的。”
刘玉清忙上前扶住了她,双颊晕红道:“妹妹多礼了。”拉着钟紫苑在长塌上坐下后,她又奇道:“妹妹方才为何要爬窗而入?”
钟紫苑笑道:“不瞒姐姐,其实我是跟着蜀王世子混进来的。你也知道,我毕竟是罪臣之女,要是让人认出来,怕是不太好。”她自然不会告诉刘玉清,如今刘夫人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
刘玉清细细打量了钟紫苑一番,尤其是她脖颈间那细密厚软的白狐围脖,一看就知道是御赐之物。她不由啧啧叹道:“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比那些公侯家的小姐差。要不是你先叫了我一声,方才我险些都没认出你来。你很少做这样的打扮,瞧着倒是和往日有很大的不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愤怒的朱毅
“姐姐何尝不是与往日大不相同。”钟紫苑捉狭的指了指刘玉清房中绣架上,那副还未完工的八骏图,道:“我记得以前姐姐最怕做绣活了,这不也绣上了。”
刘玉清莞尔一笑,道:“那是因为母亲说,成亲那天我必须亲手为王爷准备一件礼物。思来想去,我也不会什么,还是大哥说王爷善骑,应该会喜欢这幅逍遥子的八骏图。所以我打算做成绣品送与他。”
钟紫苑仔细端详着那副快要完工的八骏图,赞道:“姐姐的手可真巧,这几匹马竟似活的一般,威武矫健的很。亏我以前还以为姐姐与我一样不善绣活呢!”
看着那副八骏图,刘玉清的眼眸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她伸手轻轻拂过八骏图上细密的针脚,甜蜜道:“我只和你说,其实除了这幅八骏图,我还亲手为王爷做了两套衣裳还有两双鞋,只可惜我手笨活计做的粗糙了些。
以前我不爱做绣活,是因为不屑去学。总觉得读书,下棋,抚琴,吟诗,样样都比这个重要。可到了真被赐婚的那一天,我又想着,要是能让王爷穿上我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该是一件多么愉悦之事。所以我又觉得刺绣挺好,是该好好学学。”
刘玉清微垂着头,露出一段极秀美如粉藕般水嫩脖颈。她轻抚八骏图的动作是如此温柔,爱怜,她如水的眼眸中隐隐闪现着动人的羞涩,待嫁的期待还有对幸福无限的憧憬。
钟紫苑喉头滚动了一下。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所有的真相就聚集在她的舌尖,她却无力也不忍吐露出来。她的一颗心此刻几乎被揪成了一团乱麻。
过了一会,她才轻垂眼睑。悠悠道:“姐姐,你我自小就相识,不是姐妹却胜过这世上许多姐妹。妹妹知道你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性子却极傲也极要强。你明明有了大好的家世,却依旧勤学不怠,诗词歌赋从不离口。在长安城的贵女中,可谓首屈一指。妹妹也一心盼着姐姐能遇上一位真心懂你。爱你,重你的好郎君。
当然,妹妹也不是说睿亲王不好。只是这赐婚来的蹊跷。妹妹只是盼着姐姐能顾着自己一些,莫要急着将一片真心急急奉上,免得以后有了什么变故会受到无谓的伤害。还是待到与睿亲王互诉了衷肠,印证了心意才好。”
对于这场赐婚。刘玉清其实也一直处在患得患失的状态。她听出钟紫苑似乎话中有话,忙拉着她的手问道:“妹妹可是知道些什么?快点告诉姐姐。”
钟紫苑还未说话,“啪”的一声巨响,绣房的大门却猛地被人给推开。刘夫人站在门口,眸光冰冷如刀狠狠的在钟紫苑身上刮着。钟紫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乖乖行礼道:“见过夫人。”
钟紫苑话音刚落,又是“啪”的一声,钟紫苑先前爬过的那扇窗户被人给打开。雪姬如狸毛般迅速的钻了进来。她一双美眸在屋内飞快的转了一圈,见钟紫苑安然无恙。立刻松了一口气。然后对张着嘴,一脸错愕的刘夫人盈盈下拜道:“见过夫人。”
刘夫人勃然大怒,自己宝贝闺女的绣房什么时候变成了大马路,一个二个想来就来。她不由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乱闯我太傅府。”
钟紫苑眼角抽了抽,忙抢在雪姬说话前对刘夫人行礼道:“夫人莫怪,她是雪姬,是跟我一起来瞧姐姐的。”
刘夫人依然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跟你一起来的就能如此无礼吗?把我太傅府当什么地方了?”
对于刘夫人的怒火,雪姬丝毫不惧。她盈盈一笑,悠然道:“今日可是刘小姐大好的日子,好歹上门就是客,夫人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刘玉清见状忙上前扶着刘夫人的手肘,撒娇道:“紫苑妹妹难得来,母亲快别为了这些小事气着了身子。外面忙完了吗,要不要彩霞明月去帮忙?”
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冷峻的面颊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意,道:“我原是想来拿你屋里那个九层八十一套的乌木梨花软嵌螺钿的妆奁大箱笼,睿亲王送来的金银首饰再加上咱们自己置办的那些都该放进去了。没成想却听到屋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才知道是紫苑来了。只是我方才一直在院子里忙乎,怎么没有瞧见你?”
刘玉清捂嘴轻笑道:“可是把母亲惊着了?是紫苑妹妹又顽皮了,她方才在我后窗户那敲打时,也把我给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刘夫人看向面露尴尬的钟紫苑,意味深长的道:“紫苑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你的好姐妹如今忙着大婚之事,你却带着人跑来爬窗户,怕是不太好吧!”
钟紫苑半垂着眼眸,唯唯若若的不敢言语。刘玉清见刘夫人依然隐隐有着责怪之意,她跺着脚不依道:“母亲,都说紫苑妹妹难得来一趟,你休要怪她。”
刘夫人暗中叹了一口,她望着钟紫苑,雪姬的眸光依然透着冷意,淡然道:“也罢!既然来了,也是咱们刘府的贵客。不如帮你姐姐瞧瞧新缝制的嫁衣可好?”
刘玉清面上一红,任旧大大方方道:“正是,紫苑妹妹,你来帮姐姐瞧瞧哪里还有不妥。”彩霞和明月一起动手,从屏风后搬出一座朱红描金漆衣架,衣架上撑着一件描金绣凤,锦绣辉煌的大红嫁衣。
大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葵花形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绣着凤凰于飞图案缀满珍珠的大红霞帔,那展翅金凤好似要活过来一般。腰间一袭十二幅山河地理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云纹缀,行走间那些金丝彩线自然是熠熠生辉。这件嫁衣立刻映的整间屋子都光彩了许多。
钟紫苑暗暗咂舌。就连雪姬也瞧痴了去。估计这样一件奢华美轮美奂的嫁衣,是每个女孩做梦都想要拥有的。
刘玉清还在眼巴巴的等着钟紫苑点评,她只得笑着上前,随着刘玉清的意思伸手在那件细密厚实的嫁衣上拂过,嘴里不停的夸赞着。不过她想,以刘夫人目前对自己的敌意,绝不会莫名其妙的让自己看看嫁衣就完了。只怕还有后话在等着。
果然刘夫人捏着嫁衣上那件大红霞披,看似随意的说道:“这件凤凰于飞霞披可是皇上亲自赏赐下来的,因为你姐姐本就是皇上心目中最合适的睿亲王妃人选。这一点。就算是睿亲王本人也无法改变。”她又斜眼睨着钟紫苑,笑道:“紫苑,你这个做妹妹的,可为玉清心愿得偿感到高兴?”
钟紫苑略一沉吟。微笑道:“姐姐的嫁衣果然美轮美奂。竟一点瑕疵也无。姐姐与睿亲王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定会琴瑟和谐,幸福美满,紫苑自然为姐姐感到高兴。”
刘夫人这才放松了面皮满意的点头,又寒暄了一会后,有好几起丫鬟婆子来找刘夫人,钟紫苑趁机起身告辞。
刘夫人亲自将钟紫苑送到了院门口,临走前。她还特意在钟紫苑耳边说道:“紫苑,玉清大婚那天。一定会很忙碌。你要是没有时间就不用来了,我想玉清是不会怪你的。”
钟紫苑苦笑着福了福,低眉顺眼道:“是。”
刘夫人见她一脸落寞,心中终究是不忍。嫣红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什么,只跺了跺脚断然转身离去。
内院寂静,隔着高高的院墙隐隐还可以听到外院戏班子轻吟浅唱,还有高声哄谈的笑闹声,不时还有一阵阵酒香飘过,觥筹交错,想来还未结束酒宴。
钟紫苑带着雪姬,玉姬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缓缓走着。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三面环着山石,显得曲径通幽野趣十足。
钟紫苑记得这个池塘不大里面却养着许多锦鲤,去年夏天,她还和刘玉清到这里捉过鱼,只是短短二年不到的时间却有多少物是人非。就连这小池塘都铺了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凌,只怕那些肥硕的锦鲤也不由自主的被断了生机。
雪姬见钟紫苑一直沉默不语,知道她心气不顺,忍不住愤愤不平道:“那刘夫人可真是失礼,没头没脑受她这一顿编排,让人心中不服。”
钟紫苑苦笑道:“罢了,我倒是不怪她。估计每一个做母亲的,当察觉到儿女会受到伤害时,都会下意识的张开翅膀将儿女护在羽翼之下。我只担心,这误会越积越多,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等到爆炸的时候,将会有许多无辜之人受到这无妄之灾。”
雪姬,玉姬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不解。还是雪姬好奇道:“紫苑小姐,何为定时炸弹,什么是爆炸?”
钟紫苑一愣,随即自嘲道:“我又在说火星语了。”她看了看天色,道:“估计外面的宴席快要散了,咱们走快些吧!”
疾行几步,穿过假山腹地,外面就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们,负手而立。那人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缓缓的回过头来,明晃晃的日头映着那人秀美俊雅贵气十足。
钟紫苑脚步一滞,心头一紧,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炸了起来。她身后的雪姬,玉姬立刻盈盈下拜道:“见过睿亲王。”
朱毅点点头,他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眼眸却异常明亮清明。他深深蹙着眉峰,一脸疑惑的盯着钟紫苑,久久没有说话。
钟紫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盈盈下拜道:“见过睿亲王。”
朱毅静静的瞧着她,终于开口道:“你不是刘玉清,你是谁?”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钟紫苑脑中轰的一下,简直要炸开了,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钟紫苑依然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在四下里扫着想要找机会溜走。他却贪婪的看着她,从她清舒的眉眼,到浓密的睫毛,到她嘴角那一对小小的梨涡。尤其是她那双琥珀色慧黠的双眸,更是让他百看不厌。
一阵诡异的寂静,雪姬,玉姬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面前二人为何都是如此古怪。直到朱毅的目光停到了钟紫苑脖颈间那圈雪白的白狐皮围脖上。他才皱了皱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围脖似乎是朱斐之物。怪不得先前在刘府大门口时,我远远瞧着你的背影就觉得很眼熟,那时你还身穿男装,与朱斐站在一起。”
朱毅又警惕的扫了雪姬,玉姬一眼,提高了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与朱斐是什么关系?”他的语气又酸又厉,活像是抓住妻子出轨的丈夫。
听他如此冒失质问,钟紫苑心头不由冒起了无名怒火,她冷冷道:“我与蜀王世子是何关系,似乎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她一甩袖子就想趁机离去。
朱毅心中又妒又恨又满是疑惑,他仗着酒气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道:“回答我,你究竟是谁。”
手腕间的刺痛让钟紫苑异常愤怒,她深吸了一口气,玉石般皎洁秀丽的面庞浮上一片冷意,冷冷道:“雪姬,玉姬,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吗?”雪姬,玉姬这才回过神来,忙双双上前帮着钟紫苑挣脱了朱毅的控制。
钟紫苑这才揉着自己快要淤青的手腕,望着朱毅几欲通红的双眸,努力淡然道:“睿亲王可是喝醉了,才会如此胡言乱语。今天可是你纳征的大好日子,是天大的喜事。你为何对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女子如此纠缠不休?这要是让刘太傅知道了可不会高兴,还请睿亲王自重才好。”
朱毅实在是郁闷到了极点,终于忍不住怒喝道:“休要拿刘太傅那个老头来吓唬我,我堂堂睿亲王可不是任他们糊弄的。别说今天只是纳征,就算今天是大婚,不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也别想走。”钟紫苑心中一紧,不由暗暗叫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悔婚
钟紫苑走后,刘玉清喝退了身边的丫鬟,婆子,只留下刘夫人一人。她低头绞动着手中的帕子,良久后,才怅然问道:“母亲,你和紫苑妹妹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刘夫人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忧伤,心中一阵难过。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语气轻快道:“你这孩子就爱胡思乱想,我与紫苑也久未见面了,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刘玉清手上一顿,她定住心神抬起头,一双幽深的眼眸静静的瞧着刘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向来待紫苑妹妹极好,从不会像今天这样对她疾言厉色。再加上紫苑妹妹先前也是言语晦涩,我就猜到你们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顿了顿,她又诚恳的说道:“我知道母亲事事都是为了我。可真要是为了我好,就不该挡着紫苑妹妹的话头。您什么事都想瞒着我,如果等到我嫁进了睿亲王府,这些麻烦才爆发出来,我岂不是会更加束手无措。”
刘夫人只觉得一阵心痛如绞,她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才艰难道:“玉清,你听母亲说......”
刘玉清自顾自的打断了她,继续猜测道:“可是因为睿亲王是迫于皇上,太后的压力才肯娶我,其实他对我并无一丝情义?又或者是他早就有心仪的女子,只是迫于身份不能纳为王妃,所以母亲还有紫苑妹妹都怕我进了睿亲王府会受委屈?”
她怅然的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些我早就想明白了,睿亲王并未见过我,以前议婚就被他一口拒绝了。这次他肯娶我定是为了给太后冲喜而已。”
她的视线不由投到那件美轮美奂的嫁衣上,心中钝钝的疼痛着,惨然一笑道:“没有关系,只要他肯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与他过日子!至于他心仪的女子,大不了等大婚之后,我再做主纳她进门。以后我和她一起好好伺候王爷也就是了。”
刘夫人看着她明明脆弱却要故作坚强的笑容,还有她那似一阵风就能被刮走的窈窕身子,心中不由酸楚难当。想到一味的隐瞒对刘玉清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刘夫人终于说道:“这么想就对了,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玉清,你要知道。这世间的夫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几对在成亲前就是互相倾心的。
那些白首之约,山盟海誓都是戏本上编出来骗人的。尤其是睿亲王这样的身份,他的正妃只有你这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才能做,其她外面的女子,就算是叶梅苏之流,最多也就是通房侍妾,就连侧妃都捞不上。只要你进了睿亲王府后能早日生下嫡子就什么都不用怕。你看你父亲的那几个侍妾个个年轻貌美,可又有哪个敢在我面前玩花样。生下的孩子还得老老实实称呼我一声嫡母。”
刘玉清不由苦笑道:“母亲,我还没有成亲呢!你就开始教我如何辖制侍妾,庶子,庶女之流了吗?”
说到这个刘夫人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忍不住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在刘玉清的脑门上使劲戳了一下,恨恨道:“说起来,这些早就是你该学的,可你总是傲着不肯理会,这会子我就算是想教,你又如何能够领会其中的精髓。你要真学会了这些手段如今我倒不用这么操心了。”
刘玉清傲然一笑,道:“母亲,你不用担心。我若是有福气的,自然会得到王爷的看重和疼爱。若我是个福薄的,好歹我是御旨亲封的睿亲王妃,最多也就是守着一颗心过清静日子,任她是谁也越不过我去。要是为了争宠暗地里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倒是会让王爷看轻了去。”
刘夫人知道刘玉清的性子素来执拗,她也拗不过只得悻悻作罢。不过好在她暗地里做了几手准备,自信可以护得刘玉清的周全。
母女闲话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夫人忙站起来,面露喜色道:“定是外面的宴席完了,你父亲叫人来催着发妆了。”她忙打开绣房大门亲自迎了出去。
刘玉清话虽说的傲然镇静,可到底年轻,事到临头心中还是又慌又乱。她忙端起桌上的粉窑红底描黄牡丹茶盏,放在唇边慢慢的抿着,试图压住心头那突兀的慌乱。
就听外面一个婆子尖着嗓子嚷道:“夫人,不好了,那睿亲王突然发疯了般跑到花厅里将蜀王世子打了一顿。然后又嚷着说什么弄错了,他要娶的不是咱们家小姐,然后他,他,他......”
刘夫人厉声喝道:“快说,他怎样了。”
那个婆子拍着大腿,愤愤不平道:“睿亲王他居然一个人骑了马扬长而去了。临走前他还说,这场婚事就此做罢......”
刘夫人气急败坏,尖厉的喝道:“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御赐的婚事岂是他说作罢就能做罢的,他想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吗?老爷呢,老爷也不拦着他?”
那个婆子收了嗓门,嘟囔道:“老爷倒是想拦,可他也拦不住呀......”
接下来的话,刘玉清再也听不清了,她只觉得手中小小的茶盏似有千斤重。她再也捏不住了,“哐”的一声掉在她脚边青石铺筑的地面上,瞬间被摔的四分五裂。
溅起的瓷片恰好划破她的布袜,在她的脚踝处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划痕。一丝淡淡的血迹慢慢透过雪白的布袜浸润出来。
她怔怔的坐着,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刘夫人闯进来,看着刘夫人嫣红的嘴唇在她面前不停的张合着,看着刘夫人一脸焦灼的呼唤......可惜她的耳朵已经听不进一个字。她的喉咙里就像是被厚厚的棉花给堵住了,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的心渐渐被剧烈的痛楚,还有强烈的耻辱感所淹没。
四周的空气似乎被凝住了般。让她觉得每一下呼吸都是那样困难。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随即眼前一黑,彻底的昏厥了过去。
绣房里传出刘夫人呼天抢地的哭叫声,刘玉清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慌了手脚,叫大夫。找老爷的,还有四处乱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满满一院子琳琅满目,奢华精致。金光闪耀的大红嫁妆礼担,此刻却无人理会。那冷嗖嗖的寒风使劲的刮着,将树梢上,屋檐上的铺盖的厚厚雪绒刮下了不少。渐渐掩盖了这满地的妆匣笼箱.......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动着。厚厚的猩猩毡将车厢隔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可朱斐的呼痛声,还是时不时的传了出来。
朱斐那张妖孽的脸庞上此刻就像是打翻了颜料铺子,五颜六色,色彩缤纷。钟紫苑拿着棉球细心的给他破溃青紫的嘴角上了一些止血药后,忍不住怒气冲冲道:“你是不是傻呀!站在那里任他打,不还手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道避一避。这嘴角被打破了还是小事,要是连眼睛都被打瞎了可怎么得了。”
朱斐半眯着高高肿起的熊猫眼。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嘴角,苦笑道:“算了,我暗中算计了太后,本就心中有愧。让他这么打一场,心中反倒是舒服了些。”
他忽然抿嘴一笑,慢慢附身靠近了她。因为靠的太近,他那双潋滟的凤眸几乎变成了可笑的斗鸡眼。钟紫苑被他笑得心中有些发毛,她带着几分戒备收回了手,努力往后斜着身子,与他拉开安全距离后。才警惕的说道:“有话快说,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他眯着青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面色诡异的问道:“喂,你说你一没胸二没屁-股,长相嘛!顶多算是中上而已。快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从叶梅苏手里勾走毅的?”
钟紫苑定定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慢慢危险的眯起。他忽然心生警惕想要往后躲,她却飞快的伸出手指戳在了他面上的伤口处。
“哎呦!要破相了。”朱斐惊惧的捂着脸,痛叫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钟紫苑举着手指得意的笑道:“可惜我是女子不是君子,难道你没听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吗?”
朱斐悻悻的说道:“脾气这么坏,还喜欢动手欺负病人。真不知道小郭子还有毅,究竟是看上了你什么。”
钟紫苑收了顽心,微微叹口气道:“别说你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招惹上睿亲王的。对了......”她看着朱斐,一脸奇怪的问道:“方才为何你要默认是我的情郎,这种事不是应该交给承嗣来处理吗?”
朱斐闻言收起了戏谑,他沉默了半响后,说道:“这事你听我的,既然毅把怒火对准了我,就不要再把小郭子牵涉进来。反正我和你之间清清白白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我要是不认他也没有实际证据。可是你和小郭子不同,有一大把的小辫子给他抓。”其中最大的一根辫子就是那柳府小姐柳玉蝉,不过这话朱斐只敢放在心里暗暗嘀咕而已。
钟紫苑脸一红,啐了他一口,道:“胡说什么呢!什么小辫子。我与承嗣皆是单身,男未婚,女未嫁,哪儿来的小辫子?”
朱斐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别管了,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反正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
原本明亮的天色被厚重的云朵遮着,又渐渐昏暗了下来,寒意越发显得浓重。慈宁宫内却是一片温暖静寂,太后精神越发好了,她披散着长发,捧着一只紫金飞花暖手炉,站在窗户底下看着外面那银装素裹的美景静静出神。
郭皇后亲手捧了一盏热热的燕窝粥来,笑道:“太后想什么呢?身子才好些,仔细被那窗户底下漏出的风吹着,怕是又会闹头疼。”
太后笑了笑,离了窗户回到长塌上坐下后,叹道:“这些日子亏了钟院使日日针灸,按摩,头风症发作的倒是没那么频繁了。”顿了顿,她又无比欣慰的道:“只是我想着今儿是毅儿纳征的好日子,心中就甚是宽慰。只可惜这样的热闹我却不能亲眼瞧瞧,真觉得有些遗憾。”
郭皇后“噗嗤”一笑,道:“纳征有什么好瞧的,等到七天后大婚时才是真的热闹。到时睿亲王牵着他的王妃来给你磕头时,您再厚厚的赏赐一番,就什么遗憾都没了。就怕太后得了这小媳妇后,就不会再疼我这个大媳妇了。”
“猴儿又贫嘴。”太后忍着笑意嗔道:“恰好我腹中有些饥饿,还不把燕窝粥端来。”
郭皇后哀哀叹道:“唉!大儿媳也只配伺候些汤汤水水,可见是不招人疼的。”
太后再也撑不住笑意,指着郭皇后笑着叫道:“快撕了她的嘴,我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满肚子的话等着我!”
太后身边的女官笑着凑趣道:“真是可怜见的,太后娘娘您就赏脸疼皇后娘娘一回呗!”
太后心情甚好,想了想,吩咐道:“去,把库房打开,把那尊蓝田暖玉雕的送子观音好好的端出来,送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去。”
“是。”立刻有宫女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郭皇后一脸惊喜的盈盈下拜道:“儿臣谢太后赏赐!”
太后又持着郭皇后的手,拍了拍她白皙滑腻的手背,一脸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你总觉得太子太孤单了,想要再给他生个皇弟或是皇妹。只可惜皇上朝政繁忙,去你那的时间又极少,所以总不能成。今天我就赐你这座极为珍贵的送子观音,这块蓝田暖玉来自海外,极为难得。它除了触手生温外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据说女子与它相处的久了有暖宫的奇效。这胞宫暖了自然就更加容易受孕。母后如今将它赐给你,就是希望你能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你看这份赏赐可好?”
太后一番话顿时让郭皇后喜笑颜开,她笑靥如花的道:“本来我只是瞧着太后的海洋之露眼馋的很,想要趁机讨一盆回坤宁宫去养着。没想到太后却赐予我如此珍奇之物,倒是让儿臣有些羞愧。”
“你这猴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区区一盆花可是能和我这蓝田暖玉相比的?”太后又扫了一眼原先摆放海洋之露的高几,有些遗憾的道:“那花终究是来自海外,还是对咱们这的气候不太适应,你瞧,如今只剩下两盆了,其余的几盆都已经枯萎殆尽,真是可惜了。”
郭皇后忙道:“要是太后喜欢,就让蜀王世子再去寻几盆回来就是了,不值什么的。”
太后呵呵一笑,道:“再说吧!毕竟这养花也讲究一个缘分。”
说话间,有太监进来禀报道:“睿亲王在宫外求见。”
太后看了铜壶滴漏一眼,蹙着眉尖疑惑道:“这个时辰他怎么会来?快让睿亲王进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震怒
朱毅浑身酒气,站在慈宁宫前暴躁的来回走动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满满全是戾气。此刻他满腹的不甘与懊恼,再加上大量酒精的刺激下,他就像是一只处于癫狂状态的野兽。不管是谁要是不开眼惹到他,他就会伸出利爪将人撕成碎片。
虽说这事最终是他自己摆了自己一道乌龙,可他光是凭空想像钟紫苑与朱斐之间可能会有的亲密无间,胸中那把妒火就会烧的他脑袋发晕,心口发痛。这种感觉如此陌生,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
尤其当他看到前一刻还围在朱斐脖颈间的狐皮围脖,下一刻却出现在钟紫苑的脖颈间时,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没有伸手掐上她细嫩的脖颈。而钟紫苑望着他时眸中的戒备,厌烦,惊惧,更是如同一把无形的火,烧灭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神智。他那一瞬如丧失了心智般冲回花厅,寻到正在喝酒的朱斐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暴揍。
从小到大,其实他和朱斐,郭承嗣也没少打架。可那时三人都是年少轻狂,打起架来谁也不肯让着谁,倒是彼此之间的感情是越打越好。可这次任他失控般的拳打脚踢,朱斐却罕见的没有还手。要不是花厅里其他的客人及时抱住了他,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趁着酒劲把朱斐活活打死。
当时把刘老太傅气的浑身发抖,老人家抖着胡须,扯着他的衣袖厉声喝道:“简直是不成体统,睿亲王喝了几杯水酒就敢大闹老夫的府邸。是准备要干什么?莫非是对皇上的赐婚感到不满吗?”
刘太傅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如同浆糊般混沌不堪的大脑。不错,还有他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赐婚。还有那个莫名其妙被他拉入局的刘府小姐。朱毅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团乱麻给牢牢束缚住了,想要解脱就只有靠自己去亲手劈开。
于是他仗着醉意丢下了满刘府瞠目结舌的客人,摇摇晃晃的爬上了马背,一路疾驰进了皇宫。好在这一路冷风吹着,让他被酒精妒意烧糊涂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朱毅知道此事自己闹的太过荒谬,皇上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轻饶,于是他跌跌撞撞的寻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就在朱毅等的不耐烦之际。慈宁宫的太监终于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朱毅立刻一甩袖子,大步冲进了慈宁宫太后的寝殿。
他来到太后面前,硬邦邦的“噗通”一声跪倒。开始对着太后拼命磕头。太后被他突兀的莽撞举止给唬了一跳,忙一叠声的说道:“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你们快把睿亲王扶起来。”
一旁的宫女们立刻一窝蜂围上来想要扶起朱毅,他却一梗脖子。摔脱了众人的手。喘着粗气耍赖道:“儿臣有事请太后做主,太后若是答应了,儿臣才能起来。”
太后闻到他身上有股浓重的酒气,又见他发髻凌乱,头上的金丝冠也歪了,身上的亲王服还被扯破了一个大口子,就知道他是喝多了在撒酒疯呢!太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详怒道:“你要是不起来说话。我可什么都不会答应。”
朱毅虽然醉意朦胧,却还是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荒唐。就算太后偏疼自己。只怕也不会轻易答应。他索性往地上一趴,借着酒劲口口声声道:“太后若是不答应,儿臣就不起来了。”
太后顿时哭笑不得,薄嗔道:“喝了几口黄汤就跑到我的宫里来耍赖,成何体统!真是越大越成孩子了。你能有多大的事呀,我答应你还不成嘛!地上凉,小心冻着膝盖,还不快点起来。”
慈宁宫里的宫女,女官们都没见过一向沉稳,温润,内敛的睿亲王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一个个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郭皇后也抿嘴笑道:“你们还看热闹,赶快把睿亲王扶起来,再去端碗醒酒汤来......”
“不许起来,就让他跪着,真是不成体统的东西。”皇上朱显不等太监通报,就夹带着一身风雪大步闯了进来。他看向朱毅的双眼如寒星般,透着森森冷意。走到朱毅身边时,二话不说抬脚就狠狠踹了过去,他那一脚颇重,将毫无防备的朱毅直接踹翻在地。
无人敢直面朱显的怒火,满屋子的太监,宫女立刻纷纷跪倒在地。太后被唬的站了起来,她颤颤巍巍的扶着桌角。看看怒火中烧的朱显,又瞧瞧倒地不起的朱毅,惊疑不定的道:“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动上手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郭皇后忙上前搀扶住太后,同样将不解的目光投向跪坐在地上的朱毅身上。
寝殿里本来就有一溜向着南边的朱漆菱花窗户,嵌的是晶莹剔透的薄水晶,外面的雪光透过那小块小块的水晶映射进来,显得极为通透明亮。
朱毅跪坐在地上,肩头的脚印那么明显。本该狼狈的他,偏偏又极为桀骜的高仰起头,通红的双眸里透着浓浓的挑衅,冷笑道:“刘老头的状告的倒是挺快,不过告状也没有用,他家的女儿我是不会娶的。还请皇上,太后收回旨意。”
“什么?你说什么?”太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颤巍巍的拉着郭皇后的手,不可思议的道:“我没听错吧!今天不是他纳征的日子嘛!怎么又不娶了?”
郭皇后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太后勿要忧心,睿亲王明显是喝多了,在说醉话呢!当不得真。好好的一桩婚事怎么可能由着他如此儿戏,说不娶就不娶呢!”
谁知郭皇后话音刚落,朱毅就梗着脖子叫道:“皇后娘娘不用为我打马虎眼!我说了不娶那刘府的小姐,就绝对不会娶。皇上就算打死我也没用。”
朱毅的挑衅彻底激怒了朱显。他猛地揪住了朱毅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咬牙道:“那朕就打死你这个欺君罔上的东西。”话音未落,他就是一记重拳。将没有防备的朱毅打翻在地。
朱毅猝不及防,“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而后咬牙纵身一扑,大力将朱显给扑到在地。瞬间,两人就你来我往,毫无章法的扭打做一团。
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简直看傻了眼,尤其是赵全,一颗心跳的又急又快。大冷天里,满头的汗珠子已经冒了出来。他跺着脚尖叫道:“还不把皇上,睿亲王给拉开!伤着谁。咱们都不用伺候了。”
“不许,谁敢动,朕就治谁大不敬之罪。”朱显虽然被朱毅给压住了肩膀,他依然一字一顿的命令道。赵全脚下一滞。立刻乖乖的站住了。
见喝止住了赵全。他又看着涨红脸颊的朱毅,狞笑道:“朕很早之前就想亲手教训你一顿了。”说着话他肩膀往下一斜又顺势一抖,即刻脱离了朱毅的压制。
他又狠狠给了朱毅几拳后,引得太后还有宫女们连连惊叫。最后他一把抓住朱毅的手腕一扯一拧,顺势将他压制在地上。朱显的手肘紧紧压在朱毅的后脖颈处,一只膝盖跪抵在他的后腰处,这回任朱毅如何挣扎都被制的死死的,再无法逃脱朱显的掌控。
太后一个激灵。紧紧抓住了郭皇后的手腕。她欲开口阻止,郭皇后却沉默的对她摇摇头。太后只得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裳。两眼紧紧的瞅着地上,如生死仇敌般纠结做一团的俩兄弟。
朱显压制住朱毅,喘着粗气怒道:“你倒是出息了,还学会抗旨了。我问你,这婚事是不是你自己来求着朕和太后答应的?朕与太后可有强迫过你?听说你今日在刘府里为了争风吃醋还将蜀王世子给打了。你可是堂堂的睿亲王,居然在自己纳征的日子里跑到岳家与人争风吃醋,还动手打人。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出过如此荒谬之事,皇家的脸面可真是给你丢尽了。”
正在如泥鳅般使劲挣扎的朱毅猛地一滞,这事说起来他可一点理都不占。他索性不动了,无赖般的狡辩道:“那刘小姐的确是我自己求来的,也怨不得别人。可那是因为我弄错了嘛!幸好现在只是纳征,还未到大婚的阶段,还有机会纠正错误。我只是想娶一位真正心仪的女子为妃,难道就不行吗?”
“胡闹,简直是胡闹!那刘家小姐又何其无辜,要受到你这样的羞辱。”朱毅的执迷不悟让朱显越发恼恨。他丢开了朱毅,揉了揉自己发涨的脑袋,站起身断然道:“朕不许,你就收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去给刘太傅还有刘小姐道个歉。说是喝醉酒了做了糊涂事,七天之后老老实实给我大婚。”
“对,对,就这样!刘太傅性子宽厚大度,会原谅你的。”太后在郭皇后的搀扶下来到朱毅身边,将他扶起后,一边心疼的擦拭着他破溃的嘴角,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我不去,七天之后也不会有大婚。”谁知朱毅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大有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架势。
眼见太后焦急,皇上震怒,朱毅偏偏又吃错了药般一根筋的犟到了低。郭皇后眼睛一转,微笑道:“睿亲王如此抗拒与刘小姐的婚事,不知究竟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朱毅嘴角一沉,干脆的摇头道:“我以前以为她就是刘小姐,今天才知道原来她不是。不过今天见她出现的刘府内院,想来她不是刘府的亲戚,也定是哪位官宦之家的小姐。”
朱显听了冷笑道:“还说你不是喝醉了撒泼,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你就敢闹了个天翻地覆?”
见朱毅眉头一皱,又想反驳,郭皇后忽而一笑,问道:“那她呢?睿亲王可明白她的心意?她可愿意嫁与你为妃?”
朱毅心中一虚,不敢去瞧郭皇后洞悉一切的黑漆眼眸,他只低着头倔强道:“我不管,既然我看上了她,她就得嫁给我。”
太后瞧着一脸倔强的朱毅,不由恍惚想起,上一次见到他这幅表情似乎还是很久以前,先帝还在世的时候。那时他只是个孩子,个头还没有马背高,却极为喜欢骑马。不过因为他年纪尚幼,先帝从不敢让他独自骑行,回回都是太监在前面牵着缰绳,或者是先帝亲自将他带在身前。
有一回他定要自己单独骑马,那时先帝不许,还详装生气。他就倔强的牵着缰绳,顶着烈日,一动不动的站在跑马场里。任那毒日头晒得他大汗淋漓,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最后还是先帝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单独骑了一回。几圈跑下来,他满脸汗水却神采飞扬,踌躇满志的神气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惜在那一年的冬季,先帝就病倒了,日子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她一心照顾先帝再也无暇去关注朱毅。再后来就是先帝病逝,朱显登基,稳定前朝,大封后宫,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等她逐渐适应了太后这个新身份,并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朱毅身上时,却发现他也悄悄的变了。
他小小年纪就变得温润有礼,收敛内秀,进退有序。他不再倔强,不再执拗,亦不再神采飞扬。就连太后都摸不透他的心思,总觉得他的眼眸幽深沉寂,就像是一潭沉寂的死水。
今天再次从他的面上看到这种孩子气的执拗倔强,看到他眼底终于重新焕发出炙热的光彩,太后心中不由一软。她无限怜惜的道:“毅儿,不是我不想成全你。可听皇上话中的意思,那个女子心中分明有着别人。你在这里为了她抗旨不尊,可她那边说不定会避你如蛇蝎猛兽。你是堂堂睿亲王,皇上唯一的亲弟弟,世间有多少女子想要得到你的宠爱,你何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朱毅慢慢捏起了拳头,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挣扎,他极为痛苦的道:“世间女子虽多,可能打动我,让我想要纳为王妃的却只有她一个。”
太后忽然一笑,道:“毅儿既然认定了她,我就成全你这一回。其实除了正妃,你还可以纳两位侧妃。虽然侧妃没有正妃那么尊贵,可一样是有册封金印的,身份同样不容小觑。你看如何?”
“太后。”朱显不赞同的看着她,提高嗓门叫道:“那怎么能成?刘太傅那里朕也无法交代。”
太后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难得的强势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只是想要一个女人而已,很为难吗?皇上要是不肯下这道旨意,那就由哀家来下好了,刘太傅那里也由哀家去交代。如何?”
郭皇后忙暗中拉了朱显一把,朱显心中愤愤不平,抓起一只茶盏狠狠砸在朱毅脚下,斩钉截铁道:“七日之后必须大婚,这期间如果你再敢胡闹,朕就赐三尺白绫给你那位心仪的女子。今天刘府的宾客不少,想来朕要找到她也不难。”
“你!”朱毅心中大怒。
太后忙拉住了他,笑咪咪的道:“皇上已经答应让那女子为你侧妃了,还闹什么,还不快点谢恩!”
“不敢!只求他别再气朕就好。”朱显一甩袖子,扬长而去。郭皇后忙对太后福了福,随后追了出去。
太后见朱毅挠挠后脑勺,还是一脸傻傻的模样。她不由笑道:“毅儿可是高兴傻了,都不会谢恩了!”
谁知朱毅却皱着眉,颓然道:“儿臣只怕她不会肯做这个侧妃。”
太后一愣,哑然失笑道:“毅儿呀毅儿,原来你也有栽在女人身上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战事起
腊月二十三这天,不管是高官富户还是贫苦之家都要开始做过年的准。,打扫院子,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帘子,掸拂尘垢蛛网,疏通明渠暗沟。接着就是准备年货,有钱人家自然是鸡鸭鱼肉,绫罗绸缎,茶酒油酱,零嘴果子一应俱全。
就算是没钱的人家也会割上两斤平时舍不得吃的五花肉,买上一点白面,砍上一颗白菜,高高兴兴的包一顿饺子。
今年冬天,巨涌关的风雪格外的大,满山偏野,触目可及的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就连那大树,土丘,房檐屋后都是白雪的世界。城门处的青瓦,灰墙,还有脱了红漆满是斑驳箭矢痕迹的木头城门也被冻的晶莹剔透。
巨涌关雄壮威严,也是一道非常的重要的城池关卡,它将中原富庶的大地与苍茫广阔的草原给彻底分隔开,所以历来这里也是兵家必争的要塞之地。
尽管已经挨近年边,北城门处依然人头攒动,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等着进关。他们中有百姓,有商人,有奴隶。有样貌普通的中原人士,也有身材魁梧,披头散发,戴着鼻环耳环的契丹人,总之是龙蛇混杂混乱不堪。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个个都是衣饰厚重,缩着脖颈笼着袖口,口里骂骂咧咧的,不耐烦的来回跺着双脚。
这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想在这几乎可以冻掉鼻子的鬼地方多呆。可惜北城门口处设着木栅栏,有队士兵在仔仔细细的盘查着来往行人。所以这条队伍移动的速度堪称龟速。
在城门稍远处搭着一只草棚外面还蒙着厚厚的毡布,可以遮风避雪。棚子里有一位穿着头领服饰的汉子正翘着二郎腿,捧着一只茶壶有滋有味的喝着。他脚下还生着旺旺的火盆。手边还有一些瓜子,花生,橘子等吃食。
他一双犀利而贪婪的眼睛在人群中不停的扫来扫去。尤其是看到那些衣饰华贵的商人,或是脸蛋娇嫩,身材窈窕的女子,他总会下死力气狠狠的盯上几眼。
可惜今天天气太糟糕了,稍有姿色的美娇娘似乎都跟商量好似的。全都不见了踪影。他触目所极的不是胡子拉碴的粗衣莽汉,就是畏畏缩缩的附近乡民,这让他的心情有些郁闷。
他身边有一个军服上还打着布丁的年轻士兵。也警惕的盯着缓慢移动的人群,他皱了皱眉头,附身在那小头目的耳边说道:“头,这些天的契丹人似乎有些多了。”
小头目呲着黄牙嘿嘿一笑。又哧溜了一口茶水。道:“是呀!好多年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大雪了。今年冬天,草原里除了雪还是雪。那些牧民赖以生存的羊群,马匹没有了草料就没有生机,听说草原里有好多游牧部落都被一些大部落给吞并了。所以有好些逃出来的契丹牧民就想进咱们巨涌关求一线生机。”
那年轻士兵有些担心的问道:“头,你说那些契丹人要是饿红了眼,会不会打咱们巨涌关的主意?”
小头目一翻白眼,道:“他们敢!自从二十年前,先帝亲率大军北征草原大漠。将那些契丹人打的一败涂地后!所有契丹人的大部落,包括契丹王族全都元气大伤。十个帐篷起码有七座是空的。那些年的牧草也长的格外茂盛。就因为下面掩埋了无数契丹人的白骨。
再后来又有英勇善战的柳云豹将军镇守咱们这几个重要关卡,他总是屡屡主动出击,势如破竹,将那些契丹人全都赶到了草原深处,根本连头都不敢露。如今已经是整整五年了,边关一点大的战事都没有,最多也就是每年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那些饿红眼的契丹人像个蟊贼一样,骚扰一下关外那些没有军事力量驻扎的村落。而且从来都是抢完就跑,根本就不敢与咱们朝廷的兵马碰面。你说,他们敢打咱们巨涌关的主意吗?”
听他这么一说,那年轻士兵不由把腰板一挺,得意洋洋道:“那是!咱们巨涌关可有一万屯兵呢!兵强马壮的,谅他们也不敢来捋咱们的虎须。”
小头目已经没有心思与年轻士兵鬼扯,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契丹人中的一个猎物。他伸手往前一指,对那年轻士兵道:“去把那个契丹人叫过来。”
被他指着的契丹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满脸的络腮胡子,衣饰非常华贵。他头上戴着黑色镶着明珠的毡帽,身上披着一件毛茸茸的黑色皮裘,腰间挂着一柄镶满大块宝石的弯刀,十只手指上的黄金戒指多的可以晃花人的眼睛。
他身后有一溜长长的马队,每匹马背上都驮着大包大包的东西。还有十几个衣饰粗糙普通的,却同样魁梧有力的契丹大汉,跟在旁边照顾这些马匹。
那年轻的士兵得了命令,立刻快步跑到那个衣饰华贵的契丹人面前,倨傲的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契丹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后飞快垂下眼眸。他左手抚胸,微一弯腰,恭恭敬敬的说道:“在下,耶律贴烈。”
年轻士兵皱皱眉,嘀咕道:“什么野驴贴烈,这名字可真难听。”他提高了嗓门,指着一边的草棚不客气的说道:“好了,野驴贴烈,咱们队长要见你,你过去一趟。”
耶律贴烈咧着白牙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就像一只狡猾奸诈的草原之狼。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用异常流利的汉语道:“军爷,你确定你们队长要见我?”
年轻士兵不耐烦的道:“难道我还胡诌不成?别浪费时间了,小心惹咱们队长生气了,把你们全都当做细作给抓起来。”
“你说谁是细作......”耶律贴烈还未说什么,他带来的这些契丹汉子却不干了。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怒瞪着那出言不逊的年轻士兵。
“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想闹事吗?”那年轻士兵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一边声色俱厉的喝道。人群立刻骚乱起来。立刻其他的士兵关注到了,三三两两的开始警惕的往这边聚拢。
耶律贴烈面上一紧,立刻做手势压住了自己这边的骚动,然后陪着小心对那年轻士兵道:“他们都是粗人,不知道说话,还请军爷莫怪。”说着话,他从自己手指上捋下两枚金戒指。悄悄塞进了那个士兵的手中。
年轻士兵心中一喜,忙悄悄收了那两枚硕大的黄金戒指,然后对已经围拢过来的其他士兵挥挥手。大声吆喝道:“误会,误会,都散了吧!”见他发了话,那些士兵也就渐渐散去。
他则带着耶律贴烈来到了草棚里见那小头目。那小头目也不急着和耶律贴烈说话。而是对那年轻士兵摊开手掌。翻着白眼道:“拿来!”
年轻士兵面上一滞,悻悻的从怀中掏出其中一枚戒指放进他的掌中。小头目掂了掂戒指的分量,又放在嘴边用力一咬,确定是真正的黄金后。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将那枚戒指收入怀中。耶律贴烈面带笑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底却流露出越发浓重的讥讽和寒意。
小头目收好了戒指后,又将那个年轻士兵给打发走了。这才上下打量了耶律贴烈一番,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小子出手还挺大方的嘛!说。你那马队里都运些什么货物,可有违禁品?”
耶律贴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用流利的汉语道:“军爷,我是老实的买卖人,可不敢运送什么违禁品。那里面都是一些兽皮,虎骨,鹿茸,药材之类的。想要到关内换一批盐巴,铁锅还有棉布。”
还没等耶律贴烈说完,小头目便噗嗤一笑,道:“行了,你小子不错,看来走这一趟能赚不少。不过按照规矩,你这些包袱都要全部打开,给我的手下一一查看才行。”
“全部打开?”耶律贴烈目露难色,道:“军爷,不是我不想配合,可我这批货还挺多的,要是全部打开,一一检查的话起码得大半个时辰,那不是瞎耽误工夫嘛!”他边说,边把手上的金戒指全部都捋了下来,起码有五六只,全都摆在那个小头目面前,然后陪着笑脸道:“军爷,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算了。”
那小头目贪婪的目光在那堆金戒指上扫过,然后牢牢盯在了他腰间奢华的弯刀上。也怪那柄弯刀太显眼了些,刀鞘上镶嵌的红宝石起码有鹅卵石那么大,还有一圈黄金打造的奇怪花纹,被那皑皑白雪映衬着格外耀眼夺目。
小头目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厚颜道:“算了,看你也是老实做生意的。你把这柄弯刀留下,就可以带着你的货物和人马进去了。”
耶律贴烈盯着那个小头目,目光阴沉森然。忽而哈哈一笑,道:“军爷真是好眼力,这把弯刀可是我家族留下的信物,珍贵无比。就算是千两黄金摆在面前,我都舍不得卖它。”
耶律贴烈一番话说的那个小头目心中贪欲越盛,他不耐道:“啰嗦什么,东西留下,你带着你的人快些走吧!”
耶律贴烈慢慢解下了腰中的弯刀,一脸神秘的道:“军爷想要这把弯刀没有问题,可是这弯刀乃族中传下的宝物,自然有它奇特之处。不如让我指给军爷看......”
“一把刀能有什么神奇之处?”小头目听了他的话,越发兴致勃勃。他伸长了脖子,贪婪的目光紧紧的盯在那柄弯刀上,却没有看见耶律贴烈嘴角诡异的冷笑。
耶律贴烈一把抓住刀柄,慢慢将那柄寒光四溢,锋利无比的刀身扯了出来,道:“军爷请看,这柄弯刀的奇处在于,只要出鞘,必将......见血。”
血字还含在他的嘴里未完全吐出,弯刀已经完全出鞘成了收割性命的死神镰刀,就听“咔嚓”一声,那个小头目的大好头颅已经冲天飞起,颈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溅了耶律贴烈一身。半响后,那具没了头颅只剩下身躯的尸体才抽搐着,不甘的颓然倒下。
“啊!杀人了......”
静默片刻后,北城门处陷入了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百姓开始四处奔跑逃窜,意图远离这些高悬在头顶随时收割性命的屠刀。
耶律贴烈带来的十几个契丹人纷纷抽出藏在马腹下的兵器,如闯入羊群的豺狼,见人就杀,地上很快就倒下了无数具尸体。
因为长时间没有战事,守在北城门的士兵只有一个小分队,加上民壮才二十几个人而已。为头的又被耶律贴烈给杀了,剩下的普通士兵谁也指挥不了谁。他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很快就一败涂地,北城门瞬间就被契丹人给占领。
耶律贴烈满脸热乎乎的鲜血,举着寒光四溢的弯刀,用契丹语嚎叫道:“儿郎们,我们受够了没有粮食,没有女人,像狗一样被四处驱赶的凄惶日子。我们是最好的战士。我们要战斗,我们要掠夺。在这巨涌关里有大批的粮食,珍宝,还有细皮嫩肉的汉人女子在等着你们......”
“嗷,嗷,嗷......”契丹人举着武器发出兴-奋的嚎叫。
耶律贴烈反而静默了下来,他极目远眺着,直到看见远处一片雪白的地平线上突然冒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大,马蹄声也渐渐变得清晰,最后就像疾风暴雨般密集,由远往近向着巨涌关而来。苍茫寂静的大地似乎也跟着开始一起颤抖,哀鸣。
远处有百姓见了,不由绝望的跪倒在地,凄然呼唤道:“苍天呀!凶神又来了,边关再不得平静了!”
.......
腊月二十八把面发,打馍蒸糕,贴花花。这天还是钦天监选出来最近的好日子,是睿亲王大婚之日。朱毅被关在慈宁宫七天,直到大婚这天才被打扮一新,胸口还挂上了一朵可笑的大红花后,被踢出了皇宫。
好在就算他不在,婚礼的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睿亲王府到太傅府这一条路上几乎被红色给淹没了,处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朱毅穿着新郎礼服,骑着高头大马,面色呆滞的走在最前方。身后除了抬着轿子,敲敲打打锣鼓喧天的队伍外,还簇拥着一堆同样穿红着绿满脸喜气,名为接亲,实为监督的大内侍卫。
道路的两旁簇拥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还有无数辆摘去了族徽的马车,里面坐着大多都是各府里的小姐。她们锥帽遮面,用哀戚的目光注视着红光满面的睿亲王(当然,那红光是太后强行给他打上的胭脂)。活像他不是去娶媳妇,而是准备上刑场。毕竟长安城里黄金单身汉不多,娶一个就少一个了!
朱毅如提线木偶般艰难往前走着,他脑子里依然很乱,很想纵马逃跑。可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没有他逃跑的余地。
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匹快马。马上的骑士穿着一身蓝色粗棉军装,满脸风霜,一路疾声厉喝道:“边关急报,快快闪开!边关急报,快快闪开!”
路人闻听纷纷散开,生怕阻挡了这位边关战士的路!睿亲王眼睛一亮,忙往四周询问道:“边关久无战事,他这样一路疾奔,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人呵呵笑道:“王爷,边关的事自然有朝廷的诸位大人,还有皇上去操心。您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完成这场大婚。”
朱毅悻悻道:“问问而已,至于看这么紧吗?本王今天是大婚,不是上刑场。”
其中一个侍卫见他面有怒容,只得拿出哀兵政策,道:“今天临出宫前,皇上可是下了死命令,您今天的大婚要是出了什么乱子,皇上可就要咱们提头去见。王爷,还请您心疼心疼咱们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等待
刘玉清穿着那件美轮美奂的大红嫁衣安静的端坐在妆台前,一位年近六旬,却面容圆润慈祥,依然满头青丝的婆婆,拿着一把玉梳一下一下的为她梳理着那头长可遮臀的乌发。玉梳从发根缓缓滑到发尾,直到那如瀑布般的乌黑发丝变得顺滑无比。
婆婆一边梳,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吉祥话说完满头青丝也已经梳顺,婆婆不但吉祥话说的好,手也极为巧,看着就知道是做惯了好命婆的。她为刘玉清梳了一个精致的凌云髻,为她戴上一整套宫里赏下的赤金红宝石首饰。这才笑道:“老身做了这么多年的好命婆,见过的新嫁娘无数。像睿亲王妃这样美貌又有福气的可真不多。那睿亲王又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王妃嫁过去必定会夫妻恩爱,三年抱两。”
刘玉清一直愣愣的注视着铜镜中那个妆容精致却倍感陌生的女子,对于婆婆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婆婆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她这几句话虽然都是客套话,可十个新嫁娘九个半都爱听。像这位这样木头般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还真是不多。
一旁的刘夫人见状,忙给婆婆递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笑道:“承您吉言!”婆婆接了荷包这才满意的笑了。她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行礼退了下去。
一位穿着红石榴裙,杏眼桃腮,样貌比叶梅苏也不遑多让的美貌丫鬟。端着一只海棠形填漆小茶盘轻盈的走了过来。
刘夫人从茶盘里接过一碗热乎乎的银耳桂圆红枣汤,慈爱的说道:“玉清,吃点吧!今天还有好一场折腾呢!不吃点东西是熬不过去的。”
刘玉清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想吃。”
“不吃东西怎么行?”刘夫人急道。
那个美貌丫鬟见状,快言快语的说道:“夫人,瞧王妃的模样实在是没有胃口。不如婢子等会包上几块点心藏在身上,等王妃饿了就给她垫垫肚子。”
刘夫人放下碗。无奈的道:“行吧!去包几块桂花糕,是王妃爱吃的。”她又瞥了那个丫鬟一眼,道:“你也给自己包几块点心。这一天你要伺候王妃,也没得时间吃东西。”
“是。”美貌丫鬟笑嘻嘻的行了礼,退了下去。
刘玉清看着她妖娆的背影,疑惑道:“怎么是她陪我嫁进王府?彩霞。明月呢?”
刘夫人笑道:“她叫抱琴。一家子原是在庄子上做活的,前几天才进的府,难怪你不认识。我见她手脚勤快,人也机灵,又是知根知底的,就让她和彩霞明月一起陪你嫁过去。”顿了顿,刘夫人又艰难的道:“彩霞明月自幼就伺候你,对你也是忠心耿耿。自然是让她们为主伺候着。至于这个抱琴,先收在内院里好好调教。什么时候放她出来伺候,你就自己看着办。反正她全家的卖身契在母亲这好好收着,你只管放心用她就是。”
刘玉清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刘夫人暗地里准备抱琴的用途,她不由眼神一黯自嘲道:“原来我已经落入如此悲惨的境地!”
刘夫人忙呵斥道:“胡说,你今天可是嫁入皇家做睿亲王正妃的,这长安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子在暗中羡慕着你,恨不得以身代之,何来悲惨?真是不会说话。”
刘玉清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无意识的把玩着妆台上的玉梳,转移了话题:“母亲,紫苑妹妹可来了?”
提到钟紫苑,刘夫人就是满腹的火气,她没好气的道:“要不是她,纳征那日还闹不出这场笑话,她还敢来?”
刘玉清微微一叹,道:“母亲错了,只怕不是她,我也成不了睿亲王妃。其实母亲不该千方百计瞒着我的,如果我或者是睿亲王早些知道真相,说不定这场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也闹不出这场笑话。”最开始刘玉清也怨过钟紫苑,可是静下心来细想,其中的关窍就不难想通。如今再提起钟紫苑,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刘夫人却不这么想,她忍不住刻薄道:“就凭她那罪臣之女的身份,还想成为睿亲王妃?只怕是做白日梦。以后她就算是有幸进了睿亲王府,顶多是个侍妾,连侧妃都捞不上,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这男人本来就是贱皮子。得不到的就是天上的明月。真得到了,也就是渠沟里的烂泥。玉清,你这孩子就是太心软了,听她叫上几声姐姐,就真把她当成了亲妹妹。须知人心隔着肚皮,你瞧着她表面上与你亲亲热热,其实心中还指不定怎么算计你呢!”
刘玉清下意识的反驳道:“母亲错了,紫苑妹妹才没有委身睿亲王的打算。她是不会与我争的,也不会害我。”
刘夫人不信道:“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刘玉清一滞,她不敢将钟紫苑和郭承嗣的事说出来,毕竟郭承嗣身上还有婚约,怕刘夫人知道后会对钟紫苑越发鄙薄轻贱。她只跺着脚娇嗔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
“行了,行了,我的小祖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了吧!”刘夫人无法,只得投降道。
母女俩言语间,外面突然想起了整天的鞭炮声,有丫鬟喜滋滋的进来禀报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外,等着来接新娘子呢!”
“母亲!”钟紫苑顿时慌了,看向刘夫人的眼眸中全是不舍。惶恐,还有依赖。
刘夫人眼眸也瞬间湿润了,她总觉得还有无数个不放心。心中还有千言万语要交代,可没有足够的时间了。最终千言万语还是依依不舍的化作一句:“玉清,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刘玉清拼命的点头,哽咽道:“我知道,母亲放心吧!”
在喜娘的催促下,刘玉清终于拜别双亲,盖上了红盖头。由大哥背着出了太傅府,坐进了喜轿中。一路上,她耳边的鞭炮声。锣鼓声,欢呼声不断,喜轿不断的颠簸着,意味着她将走向另一个新的人生。
......
钟紫苑今天一大早就在自家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去太傅府。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她怕会面对刘玉清幽怨责怪的眼神,更怕朱毅那个混蛋再出什么幺蛾子。她已经毁了刘玉清的纳征之礼,可不想连她的大婚也一起毁了。
不过临近中午的时候雪姬特意上门,送来了一个好消息。大约是见太后这段时间心情不错,身体也几乎痊愈,加上今天又是朱毅大婚的日子,皇上一高兴,居然大手一挥恩准钟瑾川出宫了。
钟紫苑大喜。立刻带着豆蔻,让福伯赶了马车来到了宫门外。谁知等了几个时辰以后。天色已近黄昏,她没有等到钟瑾川,却等来了骑着卷毛乌稚马,身上还穿着奢华世子服饰的郭承嗣。与郭承嗣并肩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位掌了兵马大权的朝廷勋贵和高阶武官。
只不过那些勋贵,武官大多都上了年纪,不是一把胡子就是挺着肚子。郭承嗣夹在中间显得格外帅气惹眼,也格外神采奕奕。
郭承嗣见到钟家的马车显然也感到很意外,他丢下其他人,独自纵马上前,诧异的对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俏脸的钟紫苑道:“你在这干嘛?”
“雪姬说我父亲今天可以出宫了,我在这里等他。”钟紫苑笑吟吟的回答道。
“钟院使今天会出宫?我怎么没有得到消息。”郭承嗣摸着下巴惊诧的自语道。随即他又苦笑道:“这个小子,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钟紫苑上下打量了郭承嗣几眼,忍不住反问道:“看你穿的这么正式,是不是要去参加睿亲王的大婚?”
“本来是的。”郭承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谁知刚刚才接了新娘子进了睿亲王府,还未看他们拜堂,就得了皇上的口谕,让咱们几个带兵的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钟紫苑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她眉头微微一皱,困惑道:“会有何要事,居然这么急,连等大婚过后都不成?”
郭承嗣轻轻一笑,道:“找我们还能有什么事、必定是边关有战事发生。听说今天巨涌关八百里加急送了战报过来,看来是契丹人又在蠢蠢欲动了。”
“战事?契丹人?这些会和你有关系吗?”钟紫苑吃了一惊,忙追着问道。
郭承嗣拉紧手中的缰绳,傲然一笑,道:“难道你忘了?我如今可是堂堂二品武显将军。那些昔日曾经跟随先帝出征的将军们,如今大多已经老迈。正是轮到我们这些儿郎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时候了。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系!”
“你要出征?”钟紫苑捂着嘴惊叫道。
钟紫苑上辈子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虽然她在医科大学里也受过白求恩精神的教育,可在现实生活中,她只会在新闻里偶尔关注一下记者们所报道的其他国家的战事,为那些在战争阴影笼罩下,普通民众的悲惨生活发出几声唏嘘。可她总感觉战争离自己的生活还是很远很远,与她几乎是不相干的一件事。
到了这个时代,她又生活在繁华奢靡,远离战火的长安城,同样没有体会过战争的可怖。如今猛然听到芳心暗许托付了终身之人,居然和战争扯上了关系。瞬间她上辈子在电视,电脑里看见的,关于战争那血腥恐怖的场景,全都在她脑海中出现了,此刻她心中的惊惧可想而知。
郭承嗣见她吓得脸都白了,忙安慰道:“这些都是我和诸位将军的猜测,还未经过证实,你用不着害怕。再说了,出不出征的,我说了也不算。那还得诸位大臣商议,皇上下旨才行。”
钟紫苑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拜托你,没经过证实的事,别拿出来吓人好不好!”郭承嗣摸摸鼻子嘿嘿地讪笑几声。
其余那些人等的不赖烦了,开始大声吆喝起来。郭承嗣对他们挥挥手,然后小声跟钟紫苑道了别,才纵马去追赶他们。
福伯如今也明白自家小姐和这位郭世子的亲密关系,忍不住笑呵呵的对豆蔻道:“这位郭大人外面瞧着傲气十足,没想到在咱们家小姐面前跟绵羊似的。想必以后就算是成了亲,那也是打不还口,骂不还嘴的主。”
豆蔻“噗嗤”一笑,道:“我瞧着也是!”
钟紫苑面上一红,嗔道:“少混说!还不瞪大眼睛仔细瞧着,别等老爷走过去了还没看见。”
渐渐的,夕阳西下,又是一个寒冷漆黑的夜晚降临了。夜色下的宫城,依然巍峨而绵延。各宫里挂起的灯笼就像是无数点缀其中的明珠,闪亮而遥远,触手难及。这里美丽奢华高贵,同时又庄严肃穆。
整整四个时辰过去了,马车里燃着的火盆渐渐熄灭,原本温暖的车厢内开始慢慢变得寒冷如同冰窖。豆蔻忙找了备用的羽纱披风给钟紫苑裹上,自己则跺着脚搓着冰冷的双手,疑惑道:“这天都黑透了,老爷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是雪姬弄错了日子吧!”
钟紫苑一双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宫门口,她担心的说道:“若只是弄错了日子倒还罢了,我只怕会出了别的意外。”
......
与此同时,与她一样感到寒冷的,还有刘玉清。刘玉清虽然身披嫁衣,盖着大红盖头,端坐在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新房中。可她的一颗心却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种几乎冷到麻痹的感觉,由内而外,渐渐席卷了她的全身。
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用耳朵去听。可是不管她如何竖起耳朵,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她什么都听不见,四周居然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经过了热热闹闹的拜堂后,她便被送入了洞房。谁知在随后的二个时辰里,整个王府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她们主仆几个。
本来有彩霞,明月,抱琴,三人陪着她说话,倒也不觉得难捱。后来见时辰越来越晚,彩霞就有些不安了,于是她提出到前院去看看。
刘玉清本就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她略一思寻便点头同意了。谁知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时辰,彩霞却一直没有回来。刘玉清担心彩霞因为天黑迷了路,于是又打发明月和抱琴一起出去找找。
一转眼,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不但彩霞没有回来,就连明月,抱琴也不见了踪影。刘玉清蒙着盖头独自呆在新房里,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无数古怪念头,心中越发感到惶恐不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请战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鎏金兽面双耳大鼎里燃着的细银丝炭散发着幽暗的红光,高几上的海洋之露静静的吐露着幽然的芬芳。
朱显紧蹙着眉峰,面色沉重的看着书案上的这封从巨涌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虽然他已经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三遍,还是感到触目惊心,非常愤怒。
赵全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恭敬道:“皇上,该服万寿丹了。”
“嗯。”朱显答应了一声。他终于收回视线,随手从宫女奉上的大红锦盒里取出一丸散发着异香的丹药放进嘴里。赵全立刻奉上盛着清水的白玉莲花碗,朱显端起一饮而尽。服下丹药后,朱显擦擦嘴,不耐的挥挥手,道:“退下吧!”
“是!”赵全带着宫女一起悄然退了下去。
朱显点点桌上的战报,怒道:“不是说契丹人早就被打的缩在北地不敢冒头吗?巨涌关出现的这十万契丹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柳尚书,难道你不打算好好跟朕解释一下吗?”
柳云龙见朱显震怒,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跪倒在地,回禀道:“自从二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打得契丹人节节败退后,当时契丹族首领耶律野卓可汗向先帝递交了降书。在这些年里,这位耶律野卓可汗也一直安安分分没出什么异心。只是当年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耶律大吉一直对他投降朝廷感到不满,便率领一干亲信叛离了耶律野卓。并且另起门户自封为天亁可汗。
随后的十多年里。这位伪可汗没有闲着,一直试图联合草原上那些弱小的游牧民族,如柔然。回纥,羌族等,想要赶走耶律野卓夺得霸权。所以那段时间草原依然不得平静,因为年年互相厮杀,契丹人也是人口锐减。
直到五年前,那位伪可汗耶律大吉受了箭伤不治身亡后,他留下的人马被他的儿子所继承。草原上才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朱显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的敲击着,沉默片刻后,他出声询问道:“依你之见。巨涌关出现的这十万契丹骑兵是耶律野卓的人马?还是那个伪可汗留下的人马?或者是他们早就在我们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合二为一了。”说到这里,他暗沉的眸子里迸出阴冷的寒芒。
柳云豹思索片刻后,坦然说到:“关于这十万契丹骑兵的来历。微臣的确暂时没有头绪。只不过微臣在回长安城之前。还派探子打听过。说是耶律野卓如今年近七旬,越发没了以前的雄心壮志。对那位弟弟留下的侄儿起了怜悯之心,想要用亲情把他收回旗下,却一直没有成功。”
朱显冷哼一声,讥讽道:“什么起了怜悯之心,多半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想要趁机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别人辛辛苦苦攒下的兵马,壮大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
柳云豹一拱手。恭维道:“皇上英明,此言有理。”
朱显头疼的挥挥手。无奈道:“目前耶律野卓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弄清楚那神出鬼没的十万契丹骑兵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如一道风般破了巨涌关,在城内一阵烧杀掳掠。城内的百姓富户皆是损失惨重,囤积的五千石军粮也被洗劫一空。就连躲在衙门里的知府都被他们揪出来给五马分尸了。因为事发突然,只有总兵杨元仪在一干亲兵的护卫下,拼死逃了出来。也是他躲在距离巨涌关最近的大胜关里,给朕发来了这封战报。”
一直静静倾听的郭承嗣忍不住询问道:“现在巨涌关如何了?难道就任由它落入了契丹人手中不成?”
跟着先帝征战过无数沙场的长兴候明克刚,抚着下颌的白须,开口道:“武显将军到底年轻,不知道那些契丹人的底细。他们长期在马背上生活,就算是长途奔波时,也能够饿了在马上吃,困了在马上睡,几天几夜不下马都不成问题。所以他们偷袭城池时,就像一道疾风刮过,往往让那些守城将士猝不及防。可要是让他们下了马背来镇守城池,那他们就如被拔了牙的老虎,没了头狼的狼群,一触即溃,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他们就算是洗劫了巨涌关,只怕也不敢多做停留。”
“不错,明侯爷不愧是跟随先帝多年的老人,见多识广。”朱显赞赏道:“战报里提到,那十万契丹士兵如同鬼魅般,抢了就走,一刻都没有多做停留。”说到这里,朱显越发愤恨:“他们这一抢一跑不要紧,却给朕留下了十万没有一颗粮食的饥民,如今都眼巴巴等着朝廷拨出粮食前去赈济,真是可恼呀!”
柳云豹,明克刚还有一干老臣都是默然不语。只有郭承嗣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抱拳,道:“不错,眼看马上就是除夕了,想必巨涌关的十万百姓都在眼巴巴的等着朝廷拨出粮食赈济,这是稳定边关人心的大事,依微臣愚见,应早不应迟。”
柳云豹苦笑一声,道:“武显将军一心为民,老夫佩服。可有很多内情你并不知道。这几年草原内旱情不断,今年的冬天又异常寒冷,冻死饿死了大批牛羊,他们的粮食根本无法自给。想必也是这个原因,才会让这些契丹人纠集起来铤而走险,冒着惹怒朝廷的风险抢这一遭。
可巨涌关内的军粮只有五千石而已,加上民间储藏的粮食也不会超过五万石。这些粮食对十万契丹人来说并不足以支撑他们熬过严冬。老夫担心,咱们刚把赈济的粮食运过去,那十万契丹骑兵又会出现,将巨涌关当成聚宝盆予取予求。”
郭承嗣脖子一梗,傲然道:“难道就他们有十万骑兵,咱们没有兵马不成?二十年前。先帝爷带着诸位老将军既然能打的那些契丹人闻风丧胆,节节败退。二十年后,咱们依然可以缴了那些契丹人的老巢将他们赶回草原深处。”
明克刚闻言双目一瞪。厉声道:“不错,咱们可以打退他们一次,就能打退他们两次,三次。皇上,老夫愿意重掌兵马,将那些契丹人打回老家。”
郭承嗣一抱拳,也积极请命道:“不错。臣也愿意在老侯爷麾下听命。”
朱显头疼的揉着额角,挥挥手道:“行了,容朕再好好想想。你们先退下去吧!”
“是。”御书房内众人不敢再继续打扰,一起行礼退了下去。
才出了御书房的院子,就见姚女官披着斗篷提着灯笼正在翘首以盼,见到郭承嗣出来。忙笑吟吟的上前行礼道:“见过世子爷。咱们皇后娘娘有请。”
“姐姐找我?”郭承嗣停下脚步,略颔首对众人道别后,便跟在姚女官身后,趁着夜色朝着坤宁宫方向而去。
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一顶梅红色缀着金黄流苏,绣着百花图案的奢华软轿慢慢走了过来。这一看就知道是宫里某位受宠的妃子准备去伺候皇上。郭承嗣毕竟是外男,不方便与宫嫔见面,他只得侧面而立避到一旁。
那软轿经过他身边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出来:“等等,站在廊下的可是郭世子。”
姚女官忙行了一礼。道:“见过月美人,正是郭世子。咱们皇后娘娘找他说话呢!”
“落轿。”月美人清脆的声音在这雪夜中显得格外清冽,动听。
轿子刚刚落地,宫女立即掀开轿帘。月美人裹着一件雪白的狐裘,笑吟吟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她优雅的走到郭承嗣面前,略福了福,笑道:“自从长公主别苑初遇后,我就一直想对郭世子说声谢谢。没想到直到今日才有这样的机会。”
郭承嗣眼神一闪,忙回了一礼,道:“月美人客气了,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美人不用记在心上。”
月美人乌黑如宝石的眸子里似乎燃烧着两簇火焰,她略勾了勾唇,道:“对郭世子来说可能只是小事一桩,对我来说却如同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报答郭世子。”她又淡淡扫了一眼提着灯笼静默不语的姚女官,然后对着郭承嗣福了福,转身轻移莲步上了软轿。
伺候在侧的宫女放下轿帘,脆声道:“起轿!”大力太监立刻重新抬起软轿颤颤巍巍的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月美人这趟停的突兀,走的也突兀,仿佛真是为了道谢而道谢。郭承嗣有些莫名其妙,待月美人走后,倒是姚女官为他解了惑。
原来月美人自入宫后,有好几次暗里帮着郭皇后与淑妃做对。郭皇后虽然得了她的帮助,却对她的行为感到不解。毕竟她与淑妃才是骨肉至亲,按理来说也该是自家人帮着自家人才对。所以郭皇后明面上对月美人颇为照顾,暗地里却没有对她打消过疑虑,更加别说将她倚为心腹了。
姚女官猜测,月美人方才那几句话,即向郭承嗣表达了谢意,也存有暗暗向郭皇后表达忠心的意思。
郭承嗣不屑的一撇嘴,道:“宫里的女人难道有什么话都不能直说吗?这样猜来猜去的,也不嫌累得慌。”
姚女官轻笑道:“世子爷自然是喜欢快意江湖,一笑泯恩仇。可咱们不行,谁让这宫里的女人多呢!每天不多绕几次弯弯肠子,为了一两句话,翻来覆去费尽心思的猜测着,这漫长的日子该怎么打发呀!”郭承嗣一滞,竟然有种似乎很有道理的错觉。
好在皇后的坤宁宫离御书房很近,没走多久也就到了。
“承嗣舅舅!”早就守候在寝殿里的太子,见到郭承嗣立刻高兴的像小老虎般扑了过来。郭承嗣笑着顺势举起他,将他小小的身子,高高抛起,然后又稳稳的接住。太子咯咯咯的大声笑着,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可惜除了郭承嗣没人敢跟他这么玩。
这么来回抛了几回后,郭承嗣才放下了他。太子意犹未尽,拉着郭承嗣的袖子扭股糖般的撒娇道:“承嗣舅舅,厚儿还要,厚儿还要。”
“厚儿还要?厚儿还要什么,是要这个吗?”郭承嗣作势去哈他的腋下,太子怕痒,即刻笑着撒腿就往姚女官身后躲。一大一小顿时笑着滚做一团。郭皇后只得无奈的笑着摇头。
待他们笑闹了一会后,郭皇后怕太子夜间玩的太过激动会走了困,还是让姚女官强行把他给抱走了。
太子走后,寝殿里立刻寂静了下来,偌大的寝殿中似乎只有那铜滴漏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郭承嗣忽然对先前姚女官半开玩笑时所说的,关于宫里女子的话有了一丝顿悟,他不由细细打量着已经陪伴朱显十年有余的郭皇后。
她的脸依然粉润腻滑,一把乌丝笔直而顺滑。可是在她精致的妆容下,他还是在她的眉梢眼角间瞧见了被岁月细细碾上的痕迹。仿佛放久了的上好丝绸,颜色依在,却失去了最动人的耀眼光泽。
郭皇后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承嗣,你在看什么呢?”
郭承嗣微微一笑,道:“我在看姐姐,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依然是风华绝代,光彩照人。”
郭皇后先是一愣,而后轻笑道:“臭小子,今天吃蜜糖了,嘴怎么这么甜。”她喜滋滋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道:“母亲上次送了几盒桃花养颜丸来,我吃着也觉得甚好,不管是气色还是皮肤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郭承嗣闻言,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他与有荣焉的笑道:“那是自然,这桃花养颜丸如今可是风靡长安城的养颜圣品,听说就算是在江南那样的富庶之地,它也一样受到所有女子的追捧。”
郭皇后诧异的看着笑容满面的他,道:“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对女子的养颜用品这么上心了?”
郭承嗣笑容立即一敛,他轻咳了一声,道:“不知姐姐漏夜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他这话题转的有些生硬,郭皇后怀疑的紧盯了他几眼,才缓缓道:“我听说今日巨涌关送了战报来,说是契丹人又开始生事了?”
“不错。”郭承嗣坦然道:“今日皇上临时宣召咱们几个进宫,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郭皇后蹙紧了眉峰,她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圆润的羊脂玉镯子,启唇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郭承嗣豪迈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边关重启战事,我身为武显将军自然是责无旁贷请命出征了。不过以我资历只怕做不了大将,不过就算是做个先锋官,也是好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团圆
殿内温暖如春,郭承嗣手边的高几上奉养着一盆裹着红纸的凌波仙子。枝叶翠绿秀美,花朵洁白无暇,花中嵌着的如金黄的花蕾,被那暖气一熏,素雅淡薄的凌波仙子也散发出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郭承嗣刚毅明朗的脸,在凌波仙子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他慷慨激昂的话语似乎还在殿中回荡,郭皇后却恍惚记起了许多往年的旧事。最多的,却是他如太子一般大时,满府里调皮撒野,闯祸后便央着自己收拾残局的情形。
时光飞逝,往日只知道闯祸的莽撞少年,如今却成了顶天立地,一心为国为民的汉子,郭皇后心中倍觉百感交集,不禁感慨道:“承嗣,你可知咱们镇国公府今后的荣耀全系在你一人身上。”
郭承嗣胸中一热,似有一股热血在剧烈的翻腾着,漆黑的眸中亮晶晶的,闪烁着踌躇满志的光芒。他用力握着拳头,坚定无比的道:“姐姐放心,这次边关重启战事,我定冲锋在前,绝不会辱了咱们镇国公府的门楣。”
“不。”郭皇后怡然而笑,缓缓道:“姐姐的意思,是你只需做个押粮官即可,那些冲锋陷阵的危险勾当,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待到郭承嗣满脸郁闷的出宫时,已经是亥时。宫内无数明灯闪耀如星子般璀璨靓丽,重重宫苑灯火通明,灼灼生辉。宫外却是一片漆黑寂静,远远的。只看见钟家的马车孤零零的,依然倔强的待在那风雪之中。
郭承嗣纵马上前,将缰绳丢给跟在身后的荣喜。自己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车。然后对福伯吩咐道:“走吧!今天你们家老爷不会出来了。”福伯一愣,随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扬起了马鞭驾离了宫门。
郭承嗣掀开门帘进了车厢内,才发现里面居然冷的如同冰窖。两个姑娘挤在一起,钟紫苑还张开肩头的披风努力将豆蔻也纳入其中。郭承嗣皱皱眉,上前取下她肩头的羽纱披风丢给了豆蔻。豆蔻了然一笑,披上披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钟紫苑抬头望着他。琥珀色的双眸里满是疑惑不解,道:“我父亲为何今天不能出来?”
郭承嗣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听说太后本来是让你父亲晚膳后出宫的。谁知已经走到了宫门口。俪妃却说身子不适,又让宫女把他叫了回去。”
“俪妃?”钟紫苑先前还猜测或许是太后病情有了反复,暂时留下了父亲而已,心中倒不是很急。可如今听说是俪妃强行将钟瑾川留下。钟紫苑就真的急了。她涨红了脸颊。没好气的道:“俪妃身子有不适,自然有宫里的太医伺候,她为何单单要留下我父亲?莫非她心有不甘,还想害我父亲不成?”
郭承嗣取下自己肩头的玄狐大氅搭在她的肩头,然后伸出长臂轻轻的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或许是吧!不过你父亲如今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俪妃心中再不甘,皇上那还是会斟酌三分不会让她肆意妄为的。何况我探听姐姐的口气,似乎也对俪妃如此张狂行径感到极为不满,她说俪妃这等任性行为已经乱了宫规。明天会好好训斥她一番。
想来明天有我姐姐出面,俪妃也找不出借口再继续困住你父亲。到时。我会让荣喜密切留意着,你就不要到宫门口来傻等了。”
其实郭皇后是更热衷于借着太后的名义给俪妃难堪而已,谁让她得宠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以郭皇后如此隐忍的心性都快忍受不下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月美人夺了她的宠,郭皇后自然是要把以前所受的委屈通通还回去了。
钟紫苑得了确切的消息,心中才算安定下来,她将头倚在他的胸前,静静的倾听着他规则有力的心跳声。肩头的玄狐大氅里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温暖而干净。他强劲有力的躯体紧紧拥着她,一股浓厚的男性气息将她团团围绕着。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的血液,终于重新恢复了流动,冰冷的身躯也渐渐温暖了起来。
郭承嗣紧紧拥着钟紫苑,脸颊贴着她的发髻,久久没有言语。他的气息热热的喷在她的颈窝和耳侧,她觉得痒痒的,于是不安的挣扎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开心。”
耳边传来郭承嗣瓮声瓮气的说话声:“方才在宫里与姐姐有些争持而已,没什么。”顿了顿,他垂下眼眸试探性的问道:“这次边关重启战事,我想请命出征,你可会等我回来?”
钟紫苑一愣,随即脆脆的说道:“我不会。”郭承嗣一愣。就听钟紫苑接着说道:“要我在家心慌意乱的等,我可做不到。我必须和你一起去,就用军医的名义,为你还有你的将士们提供最好最有效的治疗。”
郭承嗣微微一晒,叹道:“你想的太简单了,那可是战争,战场如同人间炼狱。数万或者是数十万的人马在一起拼命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军医只有一双手,到了战场又能救下几人?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充当收尸人而已。”
郭承嗣底下头,将脸紧紧的贴着她的脸,感觉到她细腻温香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传来阵阵颤抖,他低低声的说道:“你怕了?”
钟紫苑嘴唇哆嗦了一下,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小声问道:“你一定要去吗?
郭承嗣点头道:“我一定要去。”
钟紫苑抬头望着他,无比坚定无比清晰的说道:“那就带我一起去,在战场上,若是你受伤了,我可以为你疗伤,若是你断了手脚,我可以为你接上,若是你死了......我就为你收尸。总之你不能将我扔在看不见你的地方。日夜为你担心。这样,我会疯的。”
郭承嗣从未听过钟紫苑如此露骨热情的表达过情义,他垂眸盯了她一会。慢慢的,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他手臂紧了紧,让钟紫苑温软修长的身子紧紧的贴着自己。他叹息着在她耳边呢喃道:“我就知道,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的依偎着,在彼此身上获取温暖以及力量。有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比无数甜言蜜语更要让人沉迷依恋。
第二天竟然是个难得的晴日,日头明晃晃的挂在天际。虽然没什么热量,可是瞧着也能让人心中暖上几分。
钟紫苑站在镂花窗格前往外望去,入眼皆是一片洁白。只有院子里的苍松翠柏依然顽强的透出一抹脆弱的绿意。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外院早就停了工。钟家大门紧闭,正在热热闹闹的做年前准备。
屋里屋外早就大扫的干干净净,屋檐下悬挂上了各种吉祥灯笼。青黛和芳儿还绞了大红窗花贴的到处都是。看着那叫一个喜庆。
朱婶昨天就发了一大盆的面,今天准备蒸面食,特意叫上了柳嫂子,芳儿,青黛来帮忙。这面食可是初一到十五的主食,可丝毫都马虎不得。钟紫苑左右无事,便带着豆蔻也挤到厨房里还凑热闹。
好在这新砌的厨房颇为宽敞,虽说挤了这么多人进来。倒不显得拥挤。朱婶心情甚好,便有意卖弄手艺。就见她揪了发好的面团在面板上飞快的揉搓着。一个个精致的面食很快就在她的手中孕育而生。面食的种类很多,有馒头、花卷、枣泥方圃、豆沙圆包、子孙馒头、如意卷等等。
青黛,豆蔻,芳儿就纯粹是好玩,于是那一团团的白面在她们的手里被捏成了小老虎,小兔子,小刺猬,小金鱼,蝴蝶等可爱的小动物。
钟紫苑看了一圈,笑着赞道:“芳儿的小金鱼包的可真好看,眼睛大大的,肚子鼓鼓的,还有这尾巴跟扇子似的,竟似能游动一般。”
芳儿正拿苋菜绞出的红汁将那可爱的小金鱼涂成红色,闻言不由笑道:“小姐,这金鱼肚子里包着你最爱吃的猪肉大葱馅,等蒸熟了,你多吃几个。”
“小姐,你瞧我包的小兔子,可爱吗?”青黛见芳儿得了赞赏,忙举起自己包的小兔子在钟紫苑面前显摆。
钟紫苑仔细瞧着她手中的兔子,啧啧叹道:“青黛,你要不告诉我它是一只兔子,我还以为它是一只猪呢!我可没见过这么大肚子的兔子。”
青黛一听就急了,她嘟着嘴,跺着脚,不依道:“小姐又乱编排人,小猪会有这么长的耳朵吗?你瞧,你瞧,”
钟紫苑一脸惊奇道:“原来这是兔子耳朵,这么细,我还以为这是小猪吃剩的红薯藤呢!”
“哈哈哈。”豆蔻,芳儿被逗得捧腹大笑。
青黛悻悻的收回了手,不服气的道:“说我的小兔子像小猪,那豆蔻做的又是什么?那么长一条,莫非是毛毛虫不成。”
豆蔻得意洋洋道:“谁说的,我做的明明是一条龙。”
“哼!”青黛学着钟紫苑的口气道:“龙就长这样?软了吧唧的,头上的犄角就跟鹿角似的,也太磕碜了点。
“我看看。”钟紫苑果真凑上去仔细端详着,然后摸着下巴啧啧道:“龙本来就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动物,没人知道它究竟长成什么样。比如说豆蔻做的这个,你要说它是龙也行。青黛要是非说它是毛毛虫,似乎也无不可。”
“我算是听出来了。”青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慢慢道:“小姐是说我们做的都是四不像。不过光说不做可是假把式,要不你也亲自动手做一个让咱们猜猜是什么!”
“做就做,你家小姐要就不做,做出来的必定让你们目瞪口呆!”钟紫苑果然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的揪了一块白面,在案板上揉搓起来。
朱婶笑眯眯的看着年轻姑娘们在一起嬉笑玩闹,感慨的对柳嫂说道:“想想二个月前,在晋北时,我还躺在床上病得死去活来,想着只怕是要一命呜呼了,整个心都是灰的!没想到今天咱们又能在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过这个年。”
柳嫂子笑道:“那是咱们小姐有大本事。如今只要等老爷夫人回来,咱们钟家也算是齐整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福伯激动的呼唤声:“老爷,夫人回来了!”钟紫苑一愣,随即丢了手里的面团,转身飞奔了出去。
院子里,清瘦了许多的钟瑾川夫妻正笑吟吟的站在那里,钟紫苑顿住了脚步,明亮的眼眸渐渐变得模糊。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往日的坚强,自信,乐观瞬间就土崩瓦解。她哑着嗓子欣喜的呼唤道:“爹,娘......”然后一头扎了过去。
钟夫人手忙脚乱的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心疼的拂去她脸上的泪花,颤声道:“孩子,这段时间亏了你在外为我们奔走,调停,可苦了你了。”
钟紫苑深深吸了一口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流着眼泪撒娇道:“只要你们能平安回来,女儿就不苦。”
钟瑾川站在一旁,抚着下颌的胡须,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相拥而泣的母女。虽然他的鼻子也是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是做父亲,做丈夫的威严可不能丢,于是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老爷,夫人。”原本拥挤在厨房里的人,闻声都跑出来向钟瑾川夫妻行礼。
“你们居然都在家,太好了!”钟瑾川见了众人,心中也格外高兴。他大手一挥,习惯性的说道:“明天就是三十了,一人拿二两银子去,好好置办过年的年礼吧!”
有银子可拿可是一件好事,于是众人又盈盈下拜,齐声道:“谢老爷,夫人。”
钟瑾川笑眯眯的一摸袖袋,后知后觉的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他顿时尴尬了。钟夫人,钟紫苑面上泪水还未干,见钟瑾川如此模样,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钟紫苑瞥了豆蔻一眼,道:“没听老爷说的话吗?还不发银子。”豆蔻如今可是钟府的小管家,记账管钱可是一把好手。她忙跑回屋子,取出了钟紫苑早就备下的荷包,一一发了下去。
钟紫苑笑道:“今年钟府遭了这场无妄之灾,害的大家都跟着吃了不少苦。如今咱们能重新聚在一起也不容易。这荷包里是五两银子,是钟家的一点心意。本来打算明天晚上吃团圆饭时再发的,既然老爷提前发了话,那就提前发给大家好了。希望明年大家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谢谢小姐。”这回的声音更加齐整明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