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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卓牧闲     超级警监txt下载     超级警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批发市场凶杀案!

    去西郊分局的路上,姜怡扶着方向盘嘀咕道:“一个白姐不够,又找一个助理。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你就不怕师娘生气?”

    “嘀咕什么呢,施律师是我一个客户的外孙女,欠人家那么大人情我不能不还。再说能考到纽约律师执照证明她英语不错,又多多少少懂点美国法律,省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可以交给她,不然我哪有时间帮你破案抓凶手。”

    想到白晓倩一年从他这儿赚十几万,姜怡忍不住问道:“师傅,您给不给她发薪水?”

    韩均像往常一样坐在后排,闭着眼睛哈欠连天地说:“实习律师,要什么薪水。别脑子里净想着钱,说案子。”

    提到破案,姜怡一下子来了精神,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脸兴奋地说道:“时间拖得越长,侦破越困难,我想从案发时间最近的那一起着手。”

    “嗯,这个主意不错,那些个演侦破十几甚至几十年前悬案的电影电视剧纯属扯淡,时间过去那么久,当时技术手段又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或许连个证人都找不着,除非凶手主动站出来,否则只能当故事听,想破案纯属痴人说梦。”

    姜怡点头道:“是啊,悬案就是悬案,能破就不叫悬案了。就像十几年前的南方大学碎尸案,当年费了多大劲,可就是破不了。十几年过去了,几乎每年都会被人翻出来炒一次,昨晚我还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得头头是道。”

    十六年前,一个环卫工人在垃圾箱里发现一块肉,以为是猪肉拿回家准备煮,洗时发现肉里有一片人指甲,顿时吓坏了,连忙报警。

    命案社会影响很大,杀人碎尸影响更大。

    当时的公安部门特别重视,动用大量数以千计的警力展开调查,在全市几个相距非常远的垃圾箱里发现了碎肉和被害人的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凶手竟把尸体切割成2000多片,一片一片码得整整齐齐,闹得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一直没能抓到凶手,被网友们列为中国十大悬案之一,连他这个不怎么回国的人都听说过。

    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尸体有没有留下,韩均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睁开双眼道:“言归正传,说说案情。”

    “被害人马春兰,女,三十六岁,初中文化,陈关县东湖镇柳坝村人。已婚,丈夫在当地小学担任数学教师,有一个女孩,今年十五岁。被害人很能干,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被害前夜,乘陈关县每天开往西郊商品批发市场进货的大巴来江城。

    由于抵达的比较早,又是冬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车上等到天亮,而是在司机动员下以40元每晚的价格,住进批发市场对面的一家小旅馆。在旅馆睡了大概三个多小时,便与一道来进货的同乡一起去对面市场进货。”

    姜怡瞄了一眼后视镜,见师傅是在认真听,接着说道:“西郊批发市场是全省规模最大、商品最全的批发市场,服装鞋帽、床上用品、日用化工和各种小商品应有尽有,一起坐车来一起住旅馆的同乡,一到市场就分开来各自进货了。

    下午四点半,大巴准备往回返,司机和同乡才发现被害人不仅被没上车,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批发商把进的货送来。于是打她手机,发现手机打不通之后,司机就去她们凌晨住的小旅馆找,结果也没有找到。”

    批发市场,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又强,这个案子不太好破。韩均摸了摸鼻子,淡淡地问道:“后来呢?”

    “因为进货人身上都带了很多现金,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失窃甚至被抢时有发生。司机不敢耽误,立即去市场派出所报警。接警民警一边通过各专业市场的广播寻人,一边让协警和各专业市场的保安检查市场死角。

    下午五点二十七分,市场保安在距服装市场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被害人尸体,胸前有六处伤口,其中心脏位置的两个为致命伤,法医认为凶器应该是一把刃长9厘米左右的刀。死者钱包被扔在一边,钱没了,但手机在,从钱包上没提取到指纹。通过现场勘察和尸检,可以确定死者反抗过,有扭打痕迹,并从她指甲缝里提取到了凶手的dna样本。”

    姜怡顿了顿,接着道:“王队在调查中感到很奇怪,案发现场有四个装得满满的大编织袋,按照批发价计算,价值三万多元。而据死者丈夫所说,死者来进货时也就带了三万多现金。如果是市场里的那些搬运工图财害命,那应该选择在早上而不是中午进完货之后作案,毕竟他们天天在市场拉活儿,非常清楚进货人身上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没钱。

    如果不是市场里的搬运工作案,那四大编织袋货物又没法解释。别说马春兰一个女人,就算一个大男人在没有运输工具的情况下,也没法把那四大编织袋货拉到小巷子里。”

    韩均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批发市场人流量虽然很大,但我想应该到处装有监控,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另外据你刚才所说,批发商会帮着把货送到停车场,又怎么可能让她自己找搬运工?”

    师傅就是师傅,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么多,姜怡暗自庆幸拜了一个好师傅,一边过红绿灯一边解释道:“王队调取了案发当天服装批发市场所有的监控记录,并询问了她进过货的几个批发商户,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至于送货,批发商只是帮着喊一下搬运工,送货的钱依然要由她自己支付,毕竟批发利润本来就很薄。”

    “那找到帮她拉货的搬运工没有?”

    “问题是没找到,从监控记录上看她都是进一包自己背出去,然后进来再进一包再自己背出去。服装批发市场有八个门,四个正门和两个侧门外有监控,两个后门外面没有。从其中一个后门去她们那个大巴所停的停车场能少绕很多路,也就是说她无意中避开了市场监控。”

    姜怡侧头看了一眼交通岗,继续道:“所以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帮她看货,进完货之后又是谁用什么交通工具拉到小巷子里的我们一无所知。毕竟那里人虽然很多,但流动性太强,又不像几个正门外一样有人摆摊设点,多多少少能给我们提供点有价值的线索。”

    “从后门到她被害的小巷子有多远?”

    “不到一公里,是条死胡同,连捡破烂的都不往那儿去。并且可以确定小巷子就是案发现场,没有移尸痕迹。”

    “车轮车印呢,不可能是被害人和凶手一起扛过去的吧。”

    “水泥路面,案发当天又正好下小雨,车印脚印什么都没找到。”

    韩均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价值上万的货,不可能交给一个不放心的人照看。外面下小雨,也不可能就这么露天放着,我想凶手应该认识她,应该有交通工具,对这那一片应该也比较熟悉。”

    “王队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除了一起来进货的同乡她在江城没熟人,而那些一起来进货的小老板又都没有作案时间。既不像图财害命,又不像奸-杀,连作案动机都让人想不通。”

    “王思强去她老家查过没有?”

    “去了,马春兰很能干,人很好,家庭很幸福,两口子没吵过架,更没跟人结过怨,越查越糊涂,越查越摸不着头脑。”

    “这就怪了,谁闲着没事干杀熟人玩。”

    姜怡微蹙着黛眉道:“我想可能是她信任的人,毕竟她开店这么多年,平均每个月都会来进一次货,认识哪个我们没掌握的人也有可能。可惜她丈夫从来不问生意上的事,没法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韩均摇头道:“这也说不通,既然在江城认识的,知道她在进货,甚至帮她看了半天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身上已经没多少钱。另外她都三十多岁了,一样不太可能图色,没作案动机啊。”

    “所以说很蹊跷,调查三个多月都没能调查出点头绪。”

    “王思强和周洪福他们肯定遗漏了什么,算了,先去给你们那个崔副局长低个头,如果上午有时间我们就去殡仪馆看看尸体,然后回去好好研究下案卷,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突破口。”

    在白晓倩的事务所里耽误了一个多小时,赶到西郊分局已是上午十点。解铃还须系铃人,韩均也不找局长政委,在姜怡的带领下直接敲开了崔判官的办公室。

    “请问您是?”

    崔判官果然很年轻,戴着副眼镜,长得白白净净,只是发型太让人失望,年纪轻轻竟梳着个大背头,搞得像金-三胖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领导。

    韩均提着电脑包大大咧咧的坐到办公桌前,微笑着道:“韩均,韩非子的韩,平均的均。崔副局长,听说您刚上任,我呢,又暂时是西郊分局的政风行风、警风警纪监督员,所以特别来拜访一下,没打扰您工作吧?”

    等得就是你,崔云海一阵畅快,立马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热情无比地招呼道:“原来是韩调研员,欢迎欢迎,失敬失敬。”

    韩均轻握了下他的手,从电脑包里取出两本烫金聘书:“崔副局长,说起来真不好意思,作为辖区居民,我和我的一个朋友总想着为西郊分局出点力,并毛遂自荐,非常荣幸地受聘为贵局的政风行风、警风警纪监督员。

    现在想想真是太冲动,太不负责任了。司法警官学院开学,要给学生们上课,省里和厅里又有兼职,实在是分身乏术,忙不过来。我想跟您当面致个歉,请收回这两份聘书,把这么重要的社会服务机会留给同样关心公安队伍建设,又有时间和精力的辖区居民。”

    姿态放这么低,一进门就举手投降,崔云海感到很是意外,但不管怎么说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接过聘书连连摇头道:“韩调研员,不行不行,且不说我一个副局长作不了这么大主,就算能作主我也不能就这么收回。您是省法律顾问团首席涉外法律顾问,是司法厅的调研员,是我们的领导,担任分局监督员是我们的荣幸,请都请不来呢,哪能往外推?”

    挺会演戏,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分局副局长。

    韩均轻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说道:“崔副局长,丁局长和钱政委挺忙的,我真不想打扰他们工作。我呢,也真的是分身乏术,确实没履行监督员责职的精力和时间,您帮帮忙,勉为其难的代为收回,千万别让我左一趟右一趟的跑。”

    崔云海强忍着笑,一脸为难地苦笑道:“韩调研员,您您您都这么说了,看来我只能暂时帮您保管一下,丁局和政委能不能同意我真不敢保证,说不准哪天又要给您送回去。”

    “保管就保管吧,总之麻烦您了。”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崔云海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煞有介事地说道:“韩调研员,其实您今天不来,我也准备哪天登门拜访,‘8.14案’您给我们分局帮了大忙。如果久拖不破,那不管我是不是刚上任,一样要承受方方面面的压力,必须好好感谢一下。”

    “姜怡是我徒弟,帮徒弟是应该的,说感谢就见外了。”

    “一码归一码,该感谢还是要感谢。另外昨天我又翻看了下案卷,发现之前的判断太武断,人命关天,真不应该那么草率地说什么不能排除故意杀人的可能。另外通过和令徒的谈话,我认为自首情节也站得住脚,预审完了就移交检察院。”

    韩均摆了摆手,一脸感同身受地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不也是太冲动,太不负责任吗。所以那些领导才经常说,要允许我们这些年轻人犯错误。”

第四十六章 风雨欲来

    目送走那辆霸气的黑色奥迪,站在窗边的崔云海陷入沉思。从内心来讲,他真不愿意得罪那个能跟省领导说上话的假洋鬼子,然而他别无选择。

    西郊分局爆出看守所窝案后,省委大院里暗潮涌动,出现了各种流言蜚语,直接影响到老头子的威信,否则前途无量的他也不会从市政法委调到西郊分局来控制局面。

    可以说老奸巨猾的丁承友和忘恩负义的钱良争才是他的对手,一点大局观念都不讲,竟然顺水推舟地把事情闹这么大,连省委田书记都被惊动了,在一次会议上甚至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下看守所窝案,把老头子搞得很被动。

    丁承友不仅是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党工委书记、局长,同时还是西郊区人民政府副区长。负责全区社会稳定、国家安全、公安、司法、应急救援方面工作。分管公安分局、司法局、信访局、稳定办和应急办。

    要不是自爆其丑,揭开看守所窝案,他这会儿也应该已经参加公安部组织的晋衔培训,和其他几个分局局长一样穿上白衬衫了。

    县官不如现管,想同顶头上司唱对台戏就必须先打开局面、站稳脚跟,所以才借“8.14案”打击下假洋鬼子的嚣张气焰,以此来赢得分局上上下下的尊重。毕竟他太年轻,在此之前又没有在公安系统工作过的经历。

    作为一个名牌政法大学毕业的法学硕士,他从未想过把无冤无仇的钟海俊置于死地,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并且只是个姿态。如果假洋鬼子坚决不低头,那他也会在移送检察院的最后关头收回成命。

    枉作小人,自以为正义化身的假洋鬼子肯定特瞧不起他。

    一想到这些,刚才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再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想到卢鹏涛那个不争气的表姐夫,崔云海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他呆在里面永远别出来。

    正琢磨着假洋鬼子会不会怀恨在心,会不会借省法律顾问团成员的职务之便报复,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崔云海不禁皱起了眉头。

    “……别哭哭啼啼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别再提什么韩均,这事跟姓韩的没多大关系,他就是被人当枪使了……该做的我都做了,该打招呼的老头子也打过招呼,在家听信儿,以后没什么事别给我打电话,尤其上班时间。”

    电话那头的女人仍不罢休,哭哭啼啼地强调道:“云海,可是外面都这么说。”

    崔云海终于明白圣人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事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简直不可理喻!另外这事没想得那么简单,跟你明说吧,姓韩的就是人家抛出来的挡箭牌,你闹得越凶人家越高兴。”

    “你是说丁承友?”

    “现在知道晚了,要怪只能怪你老公贪得无厌,做得太过分。跟他说过多少次,在押人员也是人,他倒好,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要不是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人家早收拾他一百次了。就这样吧,别再给我打电话,也别去烦老头子。”

    “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挂了。”

    “云海,让我说完嘛,兰兰听说你姐夫被姓韩的害成这样,气不过在网上发了个帖子,听你这一说我感觉应该告诉你一声。不管怎么说他也有份,毕竟以前被关过,跟你姐夫有仇。”

    “糊涂!”

    崔云海气得七窍生烟,声色俱厉地喝斥道:“韩均你惹得起吗?余省长的红人,田书记也很器重。要不是怕一碗水端不平,怕其他法律顾问团成员有意见,他现在已经是承办、审核省政府对外协商、谈判等重要文件的省法制办法律顾问处调研员,而不是司法厅调研员了!”

    “那……那……那怎么办?”

    “删掉,有多少删多少,自己删不掉花钱找人删。不是我吓唬你,如果这事让省里很被动,不仅卢鹏涛会被重判,连兰兰都会被追究。”

    “好的,好的,我这就跟她说。”

    报应来得如此快,崔云海撂下电话,急忙打开上网搜索与“韩均”有关的信息,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外甥女的帖子也被转发得满屏都是。

    二十九岁的正处级,司法部刚授予的专业技术三级警监,之前从来没在司法系统工作过。那么多人考公务员考不上,那么多公务员干几十年都不能走上领导岗位,不能享受到正处级待遇,他一回国就身居高位,要说没有黑幕,要说不是萝卜招聘那就见鬼了。

    甚至把矛头直接指向省领导,说什么他在美国是律师,专门帮省领导往国外转移资产,帮省领导亲属办移民,劣迹斑斑,简直是中华民族的罪人。

    完了,彻底完了。

    这么多帖子,影响这么恶劣,省委宣传部舆情研究中心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崔云海瘫坐在椅子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身处风口浪尖,韩均却对此浑然不知,走出殡仪馆停尸房,又硬塞给柯主任一条软中华,准备打道回府。

    “韩调研员,您的事我听公安局法医说过,您是高人,真正的高人。不像刑警队案子没本事破,就知道管人家要钱。这案子您一定要帮帮忙,帮江老师抓到凶手。”

    韩均倍感意外,扶着车门问:“柯主任,您认识被害人的丈夫?”

    柯主任长叹了一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道:“一个星期来一次,风雨无阻。有时候一个人来,有时候带孩子来,里面不让烧纸就在树底下烧,来一次哭一次,哭得撕心裂肺。他老婆不像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放在这儿是要给钱的,每个月工资全扔我这儿都不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看着可怜,劝他去公安局开张证明,早点把丧事办了。毕竟人死都死了,他和孩子总得往下过。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案子一天不破,凶手一天不落网,他老婆一天不火化。”

    原来是这么回事,韩均微微点了下头,“我会尽力的,不会让他爱人冤死。”

    好一个痴情的男人,姜怡心情无比沉重,正准备上车,柯主任又说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们这儿能免的尽量给他免。公安局倒好,人死了,案子没破,倒要家属先交几千块的司法鉴定费。这没道理嘛,法医鉴定是他们收集破案证据的重要环节,鉴定的委托方也是他们公安局,费用应该由他们自己负责!”

    “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连您都这么认为,可见他们做事有多不讲究。小姜,别往心里去,我说得是你们领导,不是你。”

    姜怡尴尬不已,悻悻地说道:“柯主任,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会尽快破案的。”

    柯主任脸色一正,指着停尸房道:“不光这一个案子,还有里面那些,前几天又送来一具,说是溺死的,到现在都没人来认尸。帮我给你们领导捎句话,如果年底前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掉,那就别怪我们跟你们公安局对簿公堂。”

    又来了,韩均拍了拍他胳膊:“柯主任,这些事跟她说没用,您就别再为难她了。我们先走一步,等这个破了再来麻烦您。”

    柯主任也是个妙人,竟扶着车门打趣道:“韩调研员,我干这一行之后别人都躲得远远的,您不仅不躲还经常往我这儿跑。今天破个例,跟您说一声再见。下次来时我再破个例,跟您说一声欢迎,您不忌讳吧。”

    韩均紧握着他的手,哈哈笑道:“人总有那么一天,有什么好忌讳的。柯主任,我们正式再见一次,下次来一定要记得说欢迎啊。”

    柯主任举起手中的香烟,一边招呼他上车,一边笑道:“欢迎欢迎,不过下次千万别再这么客气,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一刀又一刀,马春兰死得很惨,让刚刚又体验过一次死亡的韩均很痛苦很难受。或许死亡体验次数增多的缘故,体验时间从无意中发现拥有这个能力时的零点几秒,不知不觉地变得越来越长,这次竟然坚持了五六秒。

    凶手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可能实际年龄没这么大,但看上去比较显老。

    个头不高,不超过一米七,长脸,头发乱糟糟的,衣着很普通,身上有一股油烟味儿。动手时他身后停着一辆旧三轮车,由于被害人一直坚持与他搏斗,所感受到的画面随之而不断晃动,无法确认是摩托三轮还是电动三轮。

    正如王思强所推测的一样,被害人认识凶手,甚至在被害前一瞬间喊了一句。可惜说得是方言,只能依稀听懂“杀人了”三个字,名字那部分却听不懂。

    不管能不能听懂,至少已经掌握了凶手的长相特征,并且可以确定是熟人作案,将他绳之以法应该不难,只是接下来该从哪个方向着手。

    韩均躺在后排沉思了片刻,突然起身道:“生姜,我需要案发当天服装批发市场及市场周边的监控记录,你能不能搞到?”

    “应该没问题。”

    姜怡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自嘲道:“自从成了您徒弟,我就成了队里的闲人。没安排具体工作,想做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时候上下班就什么时候上下班,对我是不管不问,您知道他们是怎么笑话我的吗?”

    “怎么笑话你?”

    “他们给我取了个绰号,叫我五探长,未来的五探组探长。可惜没有正式任命,也没给我一兵一卒。”

    把这丫头害得是挺惨的,听说前段时间还让她写检查,韩均拍了拍座椅,慢声细语地劝慰道:“生姜,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怎么看。我认为我们现在所做的非常有意义,如果我们不尽快把这个案子破了,任由他们拖着,就很可能会变成悬案。江老师多可怜,我们不帮他谁帮,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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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静观其变

    凶手身上那股油烟味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韩均决定像上次一样先锁定真凶,再想方设法找个由头把他与事实存在但又被忽略的线索联系起来。就算实在无法联系上,也要让“大胆的假设”听上去合理一些,他可不想因为破案被人们当成怪物。

    二人从殡仪馆出来,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午饭,便马不停蹄地赶到西郊批发市场。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去案发现场看了看,韩均把注意力集中到紧邻批发市场和物流中心停车场的一条小街。六七米宽,不到一公里长,一家挨一家开了不下一百家小吃店和小旅馆,进货的、送货的、叫卖的、拉客的……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凶手对这一片应该很熟悉,不然不可能把被害人带到那个偏僻的小巷子。他很直接地认为凶手应该就在这附近,要么开小饭店,要么在小饭店里打工,或者在这附近摆小吃摊。

    然而转了半天一无所获,问了几十个饭店老板和摊主都没听说过有东关县人或东关口音的人在这一片做生意或打工。

    正准备扩大排查范围,去更远的几条街看看,白晓倩、张琳和平时极少联系的朱俊风接二连三打来电话,异口同声地说他已经成网络名人了。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身正不怕影子斜,韩大律师不屑一顾。

    师徒荣辱与共,姜怡没他这么淡定,用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立马拉着他火急火燎地赶到白晓倩的律所。

    头一天上班就遇上这事,施玲稚紧张到极点,噼里啪啦地敲击了几下键盘,指着满屏的贴子急切地说:“韩律师,半天时间就转发了这么多,几大门户网站和几大论坛几乎都有,严重影响到您的声誉,我建议立即展开危机攻关,与各大门户网站和论坛联系,要求他们删帖,否则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韩均俯身看了一眼,竟忍俊不禁地笑道:“除了指控我受贿之外,内容没什么新意,要急那也应该是省里急。还有这张照片,他们从哪儿找的,牛头不对马嘴,也不怕人家告他们侵犯肖像权。”

    他不是公众人物,虽然参加过省法律顾问团成立、“全省公平贸易业务培训班”开班、参与会见过美国威斯康辛州议会代表团、参加司法部授予晋升三级警监等仪式和活动,但媒体记者关注的焦点都是领导,要么没进镜头,要么就是个背影,自然也就无法从网上找到他照片。

    白晓倩同样感觉很搞笑,指着图片吃吃笑道:“真是个倒霉蛋,莫名其妙的躺着中枪。看上去这么老,哪里像二十九岁。不行,我要重发一张,这样太影响我们韩大律师形象了。”

    张琳对“辩方证人”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一点不担心这会对他能造成什么影响,禁不住打趣道:“是该发一张真人照澄清一下,晓倩,我感觉他和生姜的那张合影不错,都穿警服,看上去很正式。”

    她们不是体制中人,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姜怡心急如焚,“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都十万火急了,你们还有心情说笑!师傅在国内呆不下去可以拍屁股走人,回美国继续赚大钱,可他走了我怎么办?”

    白晓倩似乎很喜欢她着急,抱着胳膊看着题为《凭什么海归博士可享正处级待遇》的评论,煞有介事地念道:“为海外高层次留学人才回国工作建立绿色通道,颁布一些优惠条件无可非议。可是党政机关用正处级的官帽来吸引人才,却令人不解。从‘才’方面来说,简言之就是实际工作中有不平凡的业务能力和工作水平。

    作为党政机关工作人员,‘才’应该来自对当地情况的熟悉,来自对国家方针、政策、法律的了解,来自实践中不断的学习积累……党政机关的人才只能在工作中挖掘,在实践中培养,而不是到海外镀了金就视为有用人才。

    哎呀,这位太有水平了,分析得很精辟,他的观点我非常认同。生姜,你再干十五年也不一定能走上正处级领导岗位,不一定能享受到正处级领导待遇,难道你一点都不妒忌?”

    姜怡急了,拉着她胳膊道:“妒不妒忌放一边,现在的问题是谁都知道我们是师徒,师傅倒台了我这个徒弟肯定不会好过的。白姐,求您了,快想想办法,别再开玩笑。”

    施玲稚深以为然,一脸认真地附和道:“晓倩姐,人言可畏,这件事真不能开玩笑。”

    “放心,你们的师傅和雇主倒不了台,发帖子的人只会作茧自缚。”

    “真的?”

    白晓倩像没事人一样端起杯子,一边往办公室外走去,一边老气横秋地说:“多大点事啊?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作为一个律师,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冷静,要淡定,也要对你们的师傅和雇主有信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影响工作。”

    “辩方证人”头一天入驻白晓倩的律所,张琳不想给外面那些实习律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也起身道:“你们忙吧,我上去给小萍打下手,六点半准时开饭,早点上去,别让我再打电话催。”

    两个与他最亲近的人说走就走,姜怡和施玲稚彻底傻眼了,韩均感觉很是好笑,打开邮箱道:“施律师,这些邮件你帮我回复一下,回复完之后翻译成中文给康副省长的秘书和省法制办各发一份。还有这个,你好好看看,不要出得太难,也不要出得太简单,更重要是注意保密,坚决不能让你师姐看到。”

    帮他给省“反倾销调查与诉讼业务赴美培训团”人员考试出题,真正的委以重任,施玲稚激动不已,连忙保证道:“韩律师请放心,这点职业操守我是有的。”

    “你的专业水准和职业操守我非常放心,去吧,今天搞不完明天再搞,晚上可以住楼上也可以让生姜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有车。”

    “那记得晚上一起吃个饭,小萍手艺堪比大厨,你一定要尝尝。”

    晚上请吃饭就意味着正式邀请她融入这个小圈子,施玲稚岂能错过,抱着一叠文件笑道:“好的,我一定去。”

    把她送出办公室,韩均说起正事:“生姜,网上搞得沸沸扬扬,估计王思强他们很快就知道,现在去拿监控记录不太合适,也无法再借助西郊分局的资源调查,看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姜怡指着电脑愁眉不展地问:“师傅,您真打算什么都不做?”

    “这种事越抹越黑,现在做比什么都不做好。况且省里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我想他们迟早会采取措施,毕竟相对于我个人而言,政府形象更重要。”

    “好吧,接下来您准备从哪个方向着手?”

    韩均拿起案卷材料,沉吟道:“案发现场在江城,之前的调查重点也放在江城,他们查不出什么,估计我们也很难有收获。考虑到被害人很可能与凶手认识,我想去东关看看。一是想碰碰运气,二来可以避开这个风口浪尖。只是刑法和刑事诉讼法有明确规定,公检法才有案件调查权,连律师调查都要经过有关部门和当事人同意。”

    姜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师傅,不是有我吗,大不了再写一次检查。”

    “不行的,且不说这么做会让你的处境更尴尬,就算让你像上次那样擅自出警、擅自调查,我们也很难有收获。要知道那里人生地不熟,没有当地公安部门协助,我们也查不出什么。”

    发不了协查通告,单位不会开介绍信,光凭警官证人家不会重视。

    姜怡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笑道:“师傅,农村不仅有派出所,还有司法所。他们送法普法、调解纠纷,现在又多了一项社区矫正的职能,据说都穿上警服了,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您是司法厅调研员,他们肯定要给您面子,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

    被省里安排到司法厅之后,韩均花半天时间研究过这个奇葩的司法行政部门。

    与美国一样,属于政府的职能部门。规格比法院、检察院略低,是看上去什么都管,比如管理公正处、律师事务所、监狱和劳教、司法考试、法制宣传、法律援助、社区矫正等等等等。

    可事实上又好像什么都不管,确切地说是什么都管不了。

    有纠纷找公安局,公安局解决不了上法院,谁闲着蛋疼去司法所花钱调解。公正更奇葩,一个政府部门居然搞类似于中介的业务,权力清单混乱到极点,以至于好多老百姓都搞不清司法局、司法所到底是做什么的。

    很多职能与法制办、公安局重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神秘的政法委,越研究越糊涂,最后干脆不研究了,反正不管司法系统到底做什么的与他没什么关系,甚至迄今为止从未正儿八经地去上过一天班,更谈不上有什么归属感。

    但事到如今,好像只能借助司法厅调研员这层身份,韩均略作权衡了片刻,毅然抬头道:“行,我们就请当地司法局帮忙。吃完晚饭就动身,争取早去早回。”

    “师傅,您打算就这么去?”

    “那怎么去?”

    真不会当官,姜怡暗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提醒道:“领导下基层要事先通知一下,您可以请省法制办打个招呼,或者请司法厅给当地司法局打个电话,不然这么莫名其妙地跑过去谁认识您啊?”

    韩均乐了,不无自嘲地笑道:“调研员调研员,不调查研究怎么能称之为调研员,这个职务还真适合我。听你的,等会儿给严主任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想去东关县调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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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五点二十分,本应该已经下班的许厅长和唐副厅长,仍留在厅里听取办公室乔主任汇报。

    “……从下午三点半到五分钟前,办公室共接到70多个电话,其中包括新-华社、《人民-日报》、《新华-日报》等国家级和省级媒体,打马虎眼只能是权宜之计,搞不好明天一上班,机关外就挤满来采访的记者。

    并且负面消息正在不断发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从几大论坛的帖子,变成了几大门户网站的新闻,微-信、**、博客,网络大v和那些不明真相的网民纷纷转发、评论,已经不仅仅针对韩调研员一个人,而是针对我们司法厅,针对省委省政府,针对我省的人才战略了!”

    公安系统三天两头爆出这样或那样的丑事,卫生系统不是被指责医药费贵就是被医患纠纷缠身,连省旅游局那样的清水衙门都经常被千夫所指,更不用说权力更大争议更大的发改委了。

    相比之下,司法厅在所有厅局委办中负面新闻一直是比较少的。就算最容易出事的监狱系统出了什么娄子,也有监狱管理局在前面顶着。被这么热议,像这样成为网络关注的焦点,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

    韩均档案关系虽然在司法厅,但事实上是省法制办的人。

    和那个被误用照片的倒霉蛋一样,许厅长感觉很冤,看了一眼舆情报告,面无表情地说:“老乔,你再应付应付,顺便把这份材料转发给法制办。我给严主任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件小事,唐副厅长禁不住提醒道:“厅长,我们是不是向省委宣传部汇报一下?”

    “他们消息比我们灵通,不过汇报一下也好。老乔,让办公室再拟份材料,请示下宣传口径。”

    打发走办公室乔主任,许厅长轻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唐,韩均回国没几天,又没担任什么职务,应该不会得什么罪人,我担心问题出在我们内部。”

    唐副厅长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您是说有人眼红他晋升专业技术三级警监?”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啊,迄今为止仍有许多监狱干警缺乏大局观,法制意识淡薄,对司法部门领导监狱部门不理解。尤其那些刚参加工作的基层干警,总认为低公安一等,认为监狱系统应该再次划归公安系统,在网上发发帖子,发泄发泄不满也是有可能的。”

    内部问题很多,思想工作不好做。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许多年轻狱警总认为他们是“伪军”,认为司法部、司法厅是个不伦不类的上级领导部门。

    事实上他们的处境是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警察序列里没什么地位。“我最喜爱的人民警察”之类的评选年年办,武警、消防都参加,唯独没监狱警察的份儿。

    没有荣誉也就算了,连工资福利都不如公安。警察序列里发个补贴、涨个工资什么的,永远是最低的那一档。

    去年就有一个在监狱系统干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居然跑到厅里强烈要求把照顾他而提的副调研员改成副处级侦察员(公安系统的副处级非领导职务)。

    公安权力已经够大了,侦破、抓捕、羁押,如果监狱都再次划归公安,那还奢谈什么依法治国?从避免刑讯逼供和冤假错案的角度上看,不仅戒毒劳教要划归司法,连看守所都要移交给司法部门。

    厅里接下来有个大动作,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出问题,唐副厅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深以为然地说道:“查,不管问题是不是出在我们内部,都必须一查到底。”

    许厅长点头道:“由督察总队负责,公安厅那边我协调,杨副厅长那边你通个气,争取明天上班前查个水落石出。”

    “好的,我这就去监狱管理局。”

    与此同时,西郊分局重案队民警也挤在内勤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幸灾乐祸的议论假洋鬼子这次会有什么下场。

    “受贿十万,够判刑了,说得有鼻子有眼,我看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他奶奶的,让我提心吊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他也有这么一天。”

    “周头,别高兴得太早,受贿十万怎么了,人家有省领导罩着。又是转移资产,又是给领导亲属办移民的,他手里有的是底牌!”

    周洪福从来没这么高兴过,指着电脑显示器眉飞色舞地说道:“事情闹这么大,影响这么恶劣,几亿网民盯着呢,我就不信省领导敢袒护他。再说我没想过他真会坐牢,只要把那个正处级调研员撤掉,不再干那个什么省首席涉外法律顾问,那他就算死皮赖脸留在国内,无官无职的也拿我们没辙。”

    假洋鬼子倒霉,蒋小燕同样高兴,毕竟今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道:“他倒霉活该,关键是小姜,现在谁不知道他们是师徒,他真要是一倒台,局领导肯定不会给小姜好脸色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个曾经追过姜怡却没成功的干警,不无幸灾乐祸地说道:“开假洋鬼子车,住假洋鬼子家,说不准还花了假洋鬼子的钱,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说她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小干警,就算再不受待见也没什么,难道真会扒了她警服?”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王思强和李大山脸色铁青的走进来,指着电脑道:“你们脑袋被驴踢了,也不想想假洋鬼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美国一年赚几百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上千万,给东靖警察基金会一捐就是几十万,能收受十万块钱贿赂?”

    周洪福将信将疑地问:“王队,你是说这上面都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假洋鬼子是跟我有仇,但他一个堂堂的省法律顾问团首席涉外法律顾问,堂堂的司法厅正处级调研员,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嫌疑人,能主动把政风行风、警风警纪监督员聘书交还给崔局,能把姿态放这么低,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佩服。”

    王思强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所谓的十万块钱贿赂,区纪委早调查清楚了,那是马万山等害群之马在他被羁押时变着法敲诈走的,也就是说钱本来就是人家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区里和分局一直没有透露。”

    “这……这……这么说,这些都是诬陷?”

    “**不离十。”

    李大山接过话茬,一脸严肃地说:“帖子是谁发的,我想大家伙心里有数,但假洋鬼子没数。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他肯定以为我们也有份儿,毕竟他在江城就我们这些仇家。”

    周洪福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愁眉苦脸地问:“指导员,你说我们要帮他调查?”

    “是的,而且必须立即行动。这件事越闹越大,如果惊动省里,不仅看守所窝案会被搞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甚至连两年前那事都可能会被翻出来,到时候我们谁有跑不了!”

    城门一旦失火,必然会殃及池鱼。

    周洪福再也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摸着下巴道:“现在的问题是一没人报案,二这也不归我们管,就算立案调查那也应该是网监大队,我们重案队插不上手啊。”

    王思强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向丁局和政委请示一下,他们应该会支持我们调查。”

    蒋小燕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王队,李指,小姜不就是报案人吗,你们查你们的,我准备材料,明天再让她签个字,程序上应该没多大问题。”

    “徒弟帮师傅报案,名正言顺,就这么办。老周,我们立即出发,先去网监大队查清第一个发帖人的ip地址,争取在天亮前有个结果。”

    ……

    一石激起千层浪,省法制办严主任同样被搞得焦头烂额。

    帖子内容太恶毒,让几位有子女在国外留学或工作的省领导大为震怒,他一边让人整理韩均的个人履历和资料,准备由司法厅明天上班后上网公布,以正视听。一边联系省公安厅,要求公安厅网监总队查明帖子来源,搞清楚发帖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一时间,省公安厅网监总队、司法厅警务督察总队、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队纷纷行动起来。

    令公安和司法干警倍感意外的是,调查中发现居然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正在疯狂的删帖。几大门户网站和几大论坛已经撤下了相关新闻和帖子,然而**、微信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删得越多转发得越多,删得越快转发得越快,针对该事件的评论和观点越尖锐,简直火上浇油。

    接到严主任电话,韩均感觉也很奇怪,哭笑不得地说:“严主任,我正在去东关县调研的路上,真什么都没做。而且这种事只会越抹越黑,我不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

    “这就怪了,难不成发帖人后怕了,想做补救?”

    “有这个可能,不过这跟我没关系,我脸厚得很,不怕别人说。”

    他绝对是对仕途最不感兴趣的调研员,没事从来不登省法制办的门,就算有什么事也尽可能用电子邮件和传真沟通。如果所有正副处长和调研员都这么让人省心,不勾心斗角,不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这个法制办主任要好干多了。

    严主任暗叹了一口气,握着手机笑道:“那你开慢点,到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另外尽量早去早回。上个月又发生那么多起贸易救济调查,余省长和康副省长还等你这个专家回来动员企业应诉呢。”

    “严主任您放心,这些工作我的助理已经在干了,涉案金额最大的企业不是华盛瓷业吗,正义律师事务所出的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上午就能有消息。”

    在美国一年赚几百万美元的人,司法厅不会当一般干部对待,省法制办同样不会当一般干部对待,严主任用很客气地口吻说:“律师事务所出面最好,毕竟企业才是应诉主体。韩调研员,今年的出口形势很严峻,总之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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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韩调研员的履历

    路好车好,两个人换着开,凌晨四点便赶到了陈关县。

    出发前从网上订了两个快捷酒店的房间,洗澡休息一觉醒来已是上午九点。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有十几个未接,姜怡急忙洗脸刷牙敲开他的房门。

    “师傅,查到了查到了……”

    韩均起得比她更早,已经看了近一个小时案卷,见她咋咋呼呼的,没好气地问:“查到凶手是谁了?”

    “不是,我说得是发帖子诬陷您的人。”

    “拜托,我们是来查案的,别把精力浪费在那上面好不好。”

    好心好意来告诉你,居然一点不领情,姜怡气得银牙直咬,指着笔记本电脑问:“师傅,您一点都不想知道?”

    韩均俯身看了一眼时间,皱着眉头说:“知道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难道真为这屁大点事把发帖子的人告上法庭?生姜,你师傅我时间非常宝贵,没功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算管也是白晓倩管,她是我的律师,拿我的薪水,就应该为我负责。”

    比真正的大老板更像大老板,跟他这样的人真没法说,姜怡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地说道:“好吧,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浪费了您老人家宝贵时间,现在九点多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直接去司法局?”

    “严主任在开会,刚才电话没打通,再等会儿,肚子饿了你可以先下去找点吃的。”

    “在车上吃了那么多零食,睡觉前又泡了一桶方便面,不饿。”

    韩均坐到书桌前,指着堆得像小山似的案卷道:“不饿就干活,我总感觉王思强他们遗漏了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看看这一摞,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他出国的那段时间,姜怡几乎把这些案卷翻烂了,哪愿意再看,抱起笔记本电脑往床上一坐:“师傅,我没您那样的慧眼,再看也看不出个一二三四。您忙您的,我上网看看司法厅是怎么澄清的。”

    “你是想了解我的**。”

    姜怡吃吃笑道:“发布到网上就不是**了,您是正处级领导,在国内正处级领导是没有**的。”

    “看吧看吧,反正那么多人知道了,不在乎多你一个。”

    “韩均,男,汉族,1983年11月生,2013年4月参加工作,纽约法学院法律博士学位、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管理学学位,江省司法警官职业学院教授……师傅,照片好帅耶,是在bj晋衔时拍的吗,不看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管理学学士学位。”

    “本科阶段的,如果不拿个学位,那几年不是白上了,那么多钱不是白花了?”

    “这倒是。”

    姜怡点了点头,又念起下面的履历:“1983年11月,出生于如中县农村,父母均为农民,有一个姐姐;1997年3月,父母搭乘农用拖拉机去县城时遇交通事故,双亡。姐弟俩相依为命,时年13岁,上初一。”

    韩均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摇头道:“别人履历都是从参加工作开始,到我这儿竟然从出生开始,搞得像悼词。”

    这些资料重案队都有,姜怡早知道他父母不在,早知道他在国内只有姐姐和姐夫,所以极少提这个话题,见他不太高兴,连忙故作轻松地笑道:“师傅,您不是没在政府部门的工作经历吗,如果像人家一样从参加工作开始,那履历这一项就没必要存在了。”

    “也是啊,算起来我真正参加工作还没半年,他们想编瞎话都没法编。”

    “师傅,我感觉省领导这么公布有另一层意思,他们想通过履历告诉那些网民,您既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些黑幕。”

    “有这个可能。”

    姜怡笑了笑,接着念道:“1999年6月,被回国参加姐姐婚礼的堂祖父带至美国,入读新泽西州蒙哥马利市中学。2001年3月,转学至纽约市布鲁克林技术高中。2002年11月,以优异成绩被著名商学院--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录取,攻读金融学。

    2005年,以优异学分提前一年毕业,获得斯特恩商学院管理学学士学位,同年通过专利律师考试,获得美国专利律师执业资格。并于同年通过lsat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被纽约法学院录取。”

    韩均被省法制办整理的这份履历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回头道:“怎么都是优异呀,真要是有这么优异,我应该被排名更靠前的法学院录取,而不是排名一百六十多的纽约法学院。”

    姜怡乐了,咯咯笑道:“师傅,您本来就很厉害嘛。21岁大学毕业,获得学士学位,还考到了专利律师资格。”

    “此律师非彼律师,专利律师考试只有一百道选择题而已。只要理工本科毕业都可以报考,和通常说的美国律考没有内在关系。”

    “啊!”

    看着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韩均微笑着确认道:“真的,花一个星期恶补一下,你同样能考过。”

    美国专利律师资格这么好拿,姜怡被搞的哭笑不得,添了舔嘴唇继续念道:“2008年,以优异的成绩顺利毕业,获得纽约法学院法律博士学位。同年通过美国律师资格全国联考及纽约州和新泽西州律师资格考试,获得纽约州及新泽西州律师执业资格。2009年,通过美国加州律师资格考试,获得加州律师执业资格。”

    想说服网民没这么容易,韩均疑惑地问:“完了?”

    “没呢,看点全在下面,我的妈呀!”

    姜怡紧抱着笔记本电脑惊呼道:“师傅,您还参加过‘中美执法合作联合联络小组’的谈判,为中美两国顺利签署《中国-公安部与美国联邦调查局关于反恐情报信息交流与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中国公安部与美国联邦调查局关于打击网络犯罪的谅解备忘录》、《关于加强中国国家禁毒委员会与美国白宫国家禁毒政策办公室合作的意向备忘录》作出了杰出贡献!”

    “是参加过,但说杰出贡献就不是一点两点过了。”

    “跟我说说呗,您什么时候跟高层打上交道的?”

    韩均放下案卷,耐心地解释道:“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在美国念法学院是一种投资,如果成绩单不好看,毕业后就进不了大律所,赚不到大钱,也就没法收回几十万美元的投资。公安部和美国司法部谈判的那会儿,我们学院正好放假。有人脉有本事的同学都去地方法院、联邦法院、检察官办公室或者大律所实习了,我没人脉没本事只能向导师求助。

    而我那位导师在获得终身教职前又正好在司法部干过,担任过助理检察官。莱温斯基听说过没有,白宫都有实习生,司法部同样有。听说那边招实习生,就写了一封推荐信让我去了。面试官见我懂中文,又是老朋友推荐的,就让我给谈判双方打杂。”

    “那您有没有参加具体谈判?”

    “参加了,端茶倒水,打扫会议室,帮着复印复印文件,要不能叫打杂。”

    姜怡忍俊不禁地笑道:“师傅,您的贡献还真不小,至少听上去轰轰烈烈。”

    韩均重重点了下头,煞有介事地说:“是不小,记得有一位参加谈判的公安部领导,转晕了找不着洗手间,是我带他去的!可能忘了给我小费,感觉有些过意不去,谈判结束后还专门跟我合了个影。哎呦,就是这张,怎么样,我那时很帅吧?”

    姜怡看了一眼照片,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您带刘副部长去洗手间?”

    “真的,不信你打电话问问,不过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印象,毕竟在人家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就是见到小老乡感觉亲切。有句话怎么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人家那么大领导,我有资格给他打电话吗?”

    姜怡给了他个白眼,指着液晶屏又问道:“这个肯定是真的,‘中国教授诉纽约市政府案’。师傅,那位教授应该就是白姐的老师,施律师的外公吧?”

    韩均点头笑道:“是的,许教授当时刚退休,去纽约探望儿子,经常搭乘属于市政府运送老年人的公车,那段时间车上的残障升降机正好坏了,有一个九十多岁坐轮椅的白人老头也经常坐那辆车,上下车不方便,都是由同车老人自发协助搀扶轮椅。

    纽约时间2009年10月7号下午3点,65岁的许教授和同车老人一起上前协助,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在协助过程中,许教授摔倒,颈椎两处骨折,造成高位截瘫,3个月后选择了回国。”

    听白晓倩说这是他的成名案,可惜一直没机会打听,姜怡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急切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他不起诉有两个原因,一是签证期到了,要回国。二是他儿子正在申请绿卡,他担心美国和中国一样,如果起诉政府会影响到儿子。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移民局是移民局,纽约市政府是纽约市政府,各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韩均喝了一矿泉水,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刚执业,接不到赚大钱的案子,又特别缺钱,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回国动员他,白晓倩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我一边请白晓倩帮我做他工作,一边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不要律师费帮他儿子成功申请到了绿卡。

    许教授最终被我感动了,全权委托我起诉纽约市政府,甚至说输了也没关系。不过你想想,我那会想钱都想疯了,怎么可能允许输?况且这个案子赢得几率非常高,后来跟这上面说得一样,正式起诉纽约市政府。

    老人专车没有配备适当设备协助残障者,损坏设备拖延修理,没有配备受过专门训练的驾驶人员,驾驶人员没有尽职协助,市政府忽略公共安全,违反《残障者法案》。政府律师看到快要败诉,就跟我达成庭外和解,同意向许教授支付320万美元赔偿,由政府投伤害保险的两家保险公司共同承担。”

    姜怡情不自禁地问道:“师傅,那这个案子您赚了多少律师费?”

    韩大律师很不好意思地笑道:“一半,160万美元,但到手的没这么多,因为要交税,而且税率很高。”

    “我的妈呀,您赚了人家这么多钱,真应该对施律师好点。”

    “我对她很好啊,不然能让她当我的助理兼秘书?”

    “中国教师诉纽约市政府案”只是韩大律师所有案例中的一个,省法制办在公告上不仅大书特书更具影响力的“东江集团反倾销调查应诉案”,甚至把韩大律师参加过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各种活动的照片,把韩大律师历年来给国内捐献的款项清单,一张一张的附在履历下面。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出版的《江省日报》上还刊登了一篇附有照片的文章,照片是一年前国-务院副总理赴美访问接见华人华侨代表时拍的,副总理亲切的握着他手。

    按照文章中的描述,副总理当时非常疑惑地问华人华侨代表:这些年出国留学的人才越来越多,回国的也不少,为什么进入政府部门的却不多?

    言外之意很清楚,韩大律师就是积极响应国家领-导人号召,放弃在美国的事业像“两弹一星”的老科学家们一样回国效力的,很崇高、很伟大、很爱国、很能干、很值得学习,国内很需要,没有萝卜招聘,更没有任何黑幕!

第五十章 司法局总动员

    九点四十五分,江城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江城”公布调查结果,确认该事件是由一个十九岁的女大学生,由于其父亲在省司法厅政策法规处调研员韩均去他所属单位调研期间,被西郊区纪委立案调查、实施双规,心中不满而迁怒于韩调研员引起的。

    鉴于该女大学生是一时冲动,且发帖后有悔改表现,通过各种渠道删除她发的和网友转发的不实消息,试图挽回负面影响。江城警方在该事件受害人韩调研员的建议下,只对其进行批评教育,不追究其法律责任。

    九点五十分,司法厅官方微-博宣布厅纪检组调查结果,明确表示该女大学生在帖子中所提及的十万元贿赂纯属子虚乌有,感谢广大网民的监督,并真诚地希望广大网民文明理性上网,不信谣、不传谣!

    ……

    省法制办严主任考虑得很全面,直到一切大局已定,才通知陈关县司法局正处于舆论风口浪尖的韩调研员已到陈关的消息。

    “韩调研员,欢迎欢迎,要不是接到省政府办公厅和省厅通知,我真不敢相信您已经到了我们陈关。网上那些帖子我们留意到了,今天的《江省日报》我们也学习过,那孩子太无法无天,这是您的,换作别人非追究她的法律责任不可。”

    辛局长五十多岁,矮矮胖胖,非常热情。

    为了让接下来的调查更方便一些,韩均很难得的穿上“白衬衫”,紧握着他手笑道:“幸局长,贸然前来,打扰你们工作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学生姜怡。”

    同样身着警服的姜怡,英姿飒爽地上前立正敬礼:“幸局长好,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民警姜怡,认识您很荣幸。”

    既然是教授哪能没学生,幸局长并没有因为她是公安系统的感到奇怪,用一口口音很重的陈关普通话说道:“原来是韩调研员的学生,姜警官,名师出高徒,你是师出名门啊!”

    韩均同他身后的几位司法局干部微微点了下头,不无自嘲地笑道:“确实出名了,可惜是臭名。辛局长,要不是厅里和江城市公安局还我一个清白,我今天都不好意思登您门。”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韩调研员,国内不比国外,这种事别往心里去。”

    辛局长把二人请进会议室,热情洋溢地介绍道:“韩调研员,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陈长清同志,我们局的副局长。这位是申光辉同志,也是副局长,分管基层工作科和法制宣传科。这位是社区矫正科长金自应同志,也是我们局矫正执法大队大队长……”

    “大家好,大家好,认识大家很高兴。”

    韩均没兴趣听什么汇报,见他们一人面前摆着一堆厚厚的材料,开门见山地说:“幸局长、陈副局长、申副局长,金科长,我不知道省政府办公厅和司法厅里是怎么通知的,但事实上我今天是以个人身份来的,并且有件事想请各位帮忙。”

    眼前这位可是省法律顾问团首席涉外法律顾问,是业务主管部门省司法厅的正处级调研员,很可能还是全省乃至全国最年轻的专业技术三级警监。前途无量,省领导非常器重,不然绝不会这么快出面帮他辟谣。

    辛局长才正科级,哪能和他谈什么帮忙,连忙道:“韩调研员,您是省厅来检查指导我们工作的领导,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您的话就是指示,说帮忙不是打我们脸吗?”

    “是啊是啊,韩调研员,有什么指示您尽管下达,我们坚决不折不扣的执行。”

    “指示真谈不上,我们直入正题。”

    韩均从姜怡手上接过几张照片,往众人面前一推:“去年11月6日下午1时许,东湖镇中心小学教师江振兴的爱人马春兰,在江城西郊服装批发市场进货时遇害,迄今为止案件仍未侦破。我翻看了所有案卷材料,认为负责该案的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队,最开始的推测非常有道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

    分管东湖镇司法所申副局长放下照片道:“这个案子我知道,江老师和他被害的爱人马春兰我也认识,凶手到现在都没落网。可是韩调研员,破案是公安的事,我们能做些什么。”

    韩均环视着众人,一脸认真地说:“刚才介绍得不是很清楚,我学生姜怡就在负责该案的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队工作,这个案子现在由她负责。作为她的老师,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想请各位帮帮忙,帮我调查一下被害人马春兰的社会关系,通过各村的村干部和党员摸一下底,搞清楚全镇有多少成年男性在外务工。”

    老师帮学生,的确是私事。

    幸局长可不管公事还是私事,毫不犹豫地说道:“韩调研员,这个工作量不小,但问题也不是很大。给我两天时间,保证帮您查个一清二楚。”

    “那就拜托了,另外我们想去镇上看看,找江老师谈谈,毕竟很多情况通过案卷材料是看不出来的。”

    “快到饭点了,韩调研员,我们是不是先吃个饭再去?”

    韩均摇头苦笑道:“幸局长,陈副局长、申副局长,实不相瞒,省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回去处理,真没那么多时间耽误,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等案子破了,抓到凶手,我和我学生做东,感谢诸位。”

    “韩调研员,您大老远从省里跑来帮我们东湖小学江老师伸冤,怎么能让您请客?好吧,既然您时间宝贵,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幸局长顿了顿,又回头道:“老申,老陈,我们分工一下,我陪同韩调研员和姜警官先去东湖。老申,你认识江老师和他爱人,社会关系这一块你负责;老陈,摸底工作交给你,执法大队人手不够从各乡镇司法所抽调,要保证每个村有两个干部,要全力发动群众,只要是在外务工的成年男子一个都不能漏掉。”

    “局长,韩调研员,您二位尽管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件事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

    随着幸局长一声令下,陈关县司法局迅速行动起来。

    社区矫正执法大队紧急集合,分乘两辆面包车随韩均和局长先出发。申副局长给各科室的干部作动员,留两个人值班,其他人等面包车回来再出发。陈副局长则通知各乡镇司法所,要求各所干部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下午两点前赶到东湖镇司法所报到。

    东湖镇距县城20多公里,路况好,十一点前便赶到了。

    幸局长让等候已久的镇司法所干部通知各村村长和治保主任下午一点来镇政府开会,让他们给一起抵达的社区矫正执法大队干部准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陪韩均二人赶到镇北的中心小学。

    自从妻子在江城不明不白被人杀了之后,江振兴再也没回家吃过午饭,刚和在本校上五年级的女儿走进食堂,就见门卫老吴兴冲冲地跑来喊道:“江老师,江老师,省里来人啦!来了个大官,穿白衬衫的警察!”

    难道案子破了,江振兴神情恍惚,像是做梦一样,陶瓷饭盆“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老吴捡起饭盆催促道:“愣着干什么,人家在办公室等你,快去啊。”

    “哦哦,我这就去。”

    “爸,等等我!”家里出这么大事,孩子不懂都懂事了,小丫头把饭盆往大圆桌上一扔,飞奔着追了出去。

    校长、教导主任、几个在学校吃饭的班主任都来了,把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看着眼巴巴盯着他,脸色憔悴无比的江振兴,看着泪流满面的孩子,韩均心情格外沉重,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低声道:“江老师,我姓韩,叫韩均,在省司法警官学院任教,算起来跟您是同行。这位是西郊分局重案队的姜警官,也是我学生,您爱人的案子现在就由她负责。很抱歉,我们这次没给您带来好消息,但我们保证会想方设法破案,抓到凶手,给您一个交代。”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江振兴悲痛欲绝地闭上双眼,泪水潸潸而流。

    对于他爱人的死,校长很痛心,对江城警方很失望,禁不住说道:“人死了,店关了,殡仪馆那边一个月要好几千,真正的家破人亡!韩老师,姜警官,想方设法破案,想方设法破案,每次都这么说,你们要想方设法到什么时候?”

    “是啊,你们江城公安局破不了,就把案子移交给我们陈关公安局,把春兰的遗体送到我们陈关殡仪馆。”

    群情激奋,幸局长连忙介绍道:“各位,各位,别激动。韩教授不仅是省司法警官学院的教授,同时也是省司法厅正处级调研员,是省法律顾问团的首席涉外法律顾问。工作日理万机,破案本来就不归他管,可他还是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了,甚至到现在连饭都没顾上吃,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再说公安机关办案有公安机关的程序,不是想移交就移交的。就算江城公安局愿意移交,我们县公安局也不会接手。毕竟破案这种事谁也不敢打保票,万一县公安局同样破不了,他们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正处级调研员,岂不是同县长一样大!

    校长和老师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白衬衫”来头不小,急忙道:“韩调研员,我们也是心急,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春兰这案子江城公安局真太不负责任,江老师每次去问都是敷衍,从来没给句准话,您是省里来的领导,您可要替他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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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声势浩大

    江振兴中师毕业,分配到东湖中心小学后又通过自学考试先后获得大专和本科文凭,小高职称。在市优课评比中获过二等奖,常年辅导学生参加奥赛,十几人获省级奖,有多篇教学反思在省级杂志上发表,是东湖县教育局的骨干教师、优秀教师。

    用校长的话说他有很多机会调到县城教学,甚至可以去更大的城市发展,但他却一直留在这个偏僻的小乡镇。

    作为“祖国的园丁”,他非常称职。但从正常男人的角度上看,他这个丈夫当得实在有些……有些……有些“窝囊”。

    每月工资准时上交,不仅店里的事从来不问,连来人客去、门面开支都不管。什么都听老婆的,家里不管什么事都老婆说了算,如假包换的“妻管严”,以至于同事们经常开玩笑说他们家“家教”好。

    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平时上上课,节假日要么钓钓鱼,要么带孩子去县城逛逛,没有不良嗜好,更从来没有跟老婆吵过架拌过嘴。问了半天,他知道的甚至没有跟马春兰关系较好的一个女教师多。

    一无所获,韩均再次安慰了一下,在小学食堂里随便吃了几口饭,便在幸局长的陪同下赶到镇政府。

    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面包车和警车停满了镇政府大院,一楼走廊和二楼走廊站满了人,几个看上去像领导的干部和一个一级警督正守在司法所门口翘首以待。

    见他流露出一丝惊诧的神情,幸局长连忙解释道:“韩调研员,省政府办公厅的通知是先发到县政府办,然后才转到我们司法局的。黄县长肯定是去局里扑了个空,又马不停蹄地追到这里来欢迎您。”

    “韩调研员,韩调研员!”

    正说着,身材高大的一级警督快步迎上来,举手敬礼道:“陈关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兼县公安局局长黄庆根,热烈欢迎韩调研员来我县检查指导工作。韩调研员,您效率太高、速度太快,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听说您来了东湖,我只能追到这儿来向您汇报工作。”

    人家以一个警察的身份举手敬礼,韩均可不想给人家留下高高在上的印象,抬起胳膊回了个礼,紧握着他手一脸歉意地说:“黄县长,您兼任公安局长,工作那么忙,我来东湖办的又是私事,您这又是何必呢?另外千万别说汇报两个字,我真当不起,更不敢当。”

    黄庆根显然是个爽快人,一边陪着他往一楼的司法所走去,一边说道:“韩调研员,您的来意我听司法局同志说了。江振兴同志是我们县教育系统的模范,他爱人被害我们很痛心,案子迟迟未破我们也很焦急。不管作为分管公安、司法、安全的副县长,还是作为县公安局长,我都应该来跟您碰个面。”

    韩均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尴尬地说道:“黄县长,我之所以直接奔司法局,请辛局长帮忙,就是不想麻烦您。一是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因为前段时间在江城公安系统的调研,惹了一身麻烦,网上搞得沸沸扬扬,想必您应该有所耳闻。”

    “不是已经澄清了嘛。”

    黄局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韩调研员,这个热闹不管您同不同意,我们县公安局都要凑一凑。一是责职所在,责无旁贷。二来东湖镇两万多老百姓可不懂什么叫案件管辖权,他们要是看见司法局在想方设法破案,我们公安局却坐在一边看热闹,到时候会怎么想怎么看?”

    他说得非常有道理,韩均连连点头道:“黄局,真不好意思,是我欠考虑,是我欠考虑。”

    “理解万岁。”

    人家以黄局相称,没有再称呼黄县长,表明他非常愿意交个朋友,同时又没一点架子,黄庆根对他这个在网上被炒得沸沸扬扬,能跟省领导说上话的三级警监多了几分好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接着道:“韩调研员,我已经让刑警大队抽调精兵强将,最迟两点前就能到位,派出所这边更不用说了。总之,我们会全力协助您调查,只要凶手是陈关人,只要他仍在陈关,我保证他插翅难飞。”

    这是好事,可因为某个人而动用这么多资源就不一定是好事。

    韩均暗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黄局,你们公安机关有公安机关的办案程序,我既不是公安系统的人,案发地又不在您的辖区,这么做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换作其他什么人,黄庆根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但眼前这位不是其他什么人,而是国家副-总理亲切接见过、参加过公安部与美国司法部谈判的人。

    来的路上向省里朋友打听过,据说为了查清谁在网上诬陷他,省领导亲自作出批示,公安厅、司法厅和江城市公安局全部参与了调查,连夜搞清楚真相。来头这么大、背景这么深,只能交好,绝不能得罪。

    “韩调研员,程序方面您大可放心,我们有江城市公安局的协查通报。去年收到的,案子没破,仍然有效。就算没协查通报又怎么样,只要把案子破了,什么都好说。”

    各村村长和治保主任几乎都到了,司法局干部仍在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往这儿赶,阵仗已经搞这么大了,不在乎再大一点。何况正如他所言,一白遮百丑,只要把案子破了就行

    韩均再次握着他的手,一脸诚恳真挚地说:“黄局,谢谢,非常感谢,既然您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今天就违反一次原则。”

    “韩调研员,您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能顶着方方面面压力过来查,我们配合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湖镇党委书记葛兰娟同志,我们县唯一的女书记,办事雷厉风行,非常能干……”

    镇党委书记、镇长、副书记、副镇长、人大主任,派出所所长、派出所指导员……院子里站着全镇近一半的公务员。连中心小学校长都追过来了,想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大动作。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别开生面的动员大会在镇会堂兼食堂正式召开。

    陈关人民政府副县长、县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黄庆根,陈关县司法局长辛建华、东湖镇党委书记葛兰娟、东湖镇人民政府镇长叶辉等副处和正科级领导,同韩均一起在饭桌拼起来的主席台就座。

    刑警大队干警、派出所民警、东湖镇干部、司法局干部、各村村长、各村治保主任近两百多人黑压压的坐在台下。

    镇党委书记葛兰娟主持会议,黄副县长和辛局长发表重要讲话。

    紧接着,派出所长按照韩均的意图分派任务,一个村进驻一支由一名公安民警、一名协警、两名镇政府干部和两名司法局干部组成的工作组,组织村干部和党员展开拉网式排查。20至45岁之间,只要去年在外打工或做生意的成年男子一个不许漏掉,哪一组出了问题哪一组负责!

    声势浩大,季校长激动不已,主动上台代表被害人家属江振华表示感谢。

    他一上台,姜怡的日子难过了,只能在韩均的示意下硬着头皮上台代表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表示感谢,因为案发地在西郊分局辖区,破案本应该是她们的工作。

    县里下午有个会议,黄庆根只能先走一步,送走他和下村排查的公安干警、镇政府干部和司法局干部。

    韩均让姜怡把所有案卷材料搬进食堂,对和他一起坐镇的县公安局刑警们说:“各位,上次是协查,我想你们对案情不是很了解,等排查结果需要时间,不妨先坐下来看看。你们对本地情况远比江城同行熟,或许能发现上次的调查中有什么遗漏。”

    陈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秦自强接过材料道:“韩调研员,其实我们现在的排查就有遗漏,只考虑到被害人这些年生活和做生意的东湖,没考虑到她娘家所在的同庆乡。如果您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我建议把被害人生活了二十年的同庆乡也纳入进排查范围。”

    他话音刚落,一个刑警若有所思地说道:“韩调研员,秦大,被害人丈夫江振兴好像也不是东湖人,中师毕业后才分到东湖小学的,娘家要排查,婆家同样要排查。”

    总感觉王思强的调查有遗漏,没想到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两个方向给漏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当时是大老远的跑来求人家协助调查,又不是在自己辖区办案,更不是上上下下最敏感的枪案,想动用这么多警力和人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韩均摸了一把脸,淡淡地说:“先排查完东湖再说,如果没收获那只能扩大排查范围。”

    他要是没有七八成把握肯定不会搞出这么大阵仗,秦自强建议道:“韩调研员,我们可以早做准备,毕竟东湖就这么大,动用这么多警力和人力拉网式排查,最迟今晚十点前就能有结果。而动作一大又很容易打草惊蛇,如果动作不够迅速,如果凶手确实在陈关,那让他闻风而逃就得不偿失了。”

    韩均摇头道:“其实我认为凶手不在陈关,但他应该是陈关人,并且认识死者。当然,不能排除知情人通风报信的可能性,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行凶者只要不傻,就不会轻易告诉别人他杀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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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灯下黑

    三天过去了,战场从东湖镇转移到被害人娘家所在的同庆乡,再转移到婆家所在的丁莫镇。指挥部一搬再搬,一直搬到现在的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动用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却一无所获。

    连曾经那么盲目信任他的姜怡都近乎绝望了,拿着王思强刚从江城发来的传真,走进会议室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傅,这是最后六份,王队和周探长可以确认他们都没有作案时间。”

    只要是外出务工或做生意的成年男子,都要确认其去年11月6日的行踪,尤其在江城或距江城不远的。

    这个工作量非常大,从最开始的3000多人,慢慢缩小到200多人,陈关县公安局和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做了大量工作,给兄弟公安机关发出不下于六十份协查通报。尽管已经从户籍资料里早看出他们都不是凶手,但为了让一切说得通韩均还是咬着牙做了。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个乡镇那么多外出务工和做生意的人中,居然没一个是凶手,难道之前的推测真错了?

    马春兰认识凶手,她们应该很熟,虽然她是服装店老板,接触的人比较多,但活动范围就这么大。除了去江城进货几乎从未离开过东湖,毕竟开店做生意要有耐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生意肯定好不了,并且在调查中又确认了这一点。

    凶手肯定是陈关人,韩均对此深信不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秦大队拉来一根网线,坐在会议室慢慢调看户籍资料。

    “师傅,师傅。”

    他点了点鼠标,一声不吭,姜怡以为他心情不好,低声劝慰道:“师傅,我们已经尽力了,况且丢人又没丢在江城。刚才在外面时秦大还说您的推测非常有道理,也认为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较大,只是我们运气不好没查到。”

    韩均盯着电脑显示器,淡淡地问:“既然是熟人作案,那为什么查不到?”

    “有可能凶手不是陈关人,只是在陈关呆过,和被害人打过交道。也可能搬家了,不在我们排查的那三个乡镇,现在农村进城买房子的越来越多,或许连户口都一起迁走了。”

    凶手穿得很普通,甚至很寒酸,不像是一个能买得起房子的人。但姜怡无意中的这番句话,还是让韩均眼前一亮,指着电脑问:“生姜,你说除了正常的买房和就学之外,还有什么情况会迁移或注销户口?”

    姜怡说道:“三种情况,一种是黑户,比如违反计划生育规定超生,怕交罚款一直没上户口;第二种是人死了,死了自然要把户口注销掉;第三种是被判刑入狱,不过刑满释放回来后会重新给他上户口。”

    凶手年龄不小,肯定不是超生儿。凶手看上去很健康,这才过了几个月应该死得没这么快。

    正在服刑的犯人同样不太可能作案,除非他越狱潜逃到江城,或者作案后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被抓,而且公检法部门要在短短的几个月内走完所有程序,把他投进监狱并注销其户口。但如果真有这两种可能,那么凶手的作案动机就好解释了。

    韩均眼前一亮,蓦地起身道:“生姜,请秦大队过来一下。”

    “是。”

    司法局已经收了兵,协助他调查的干警也被打发回各自中队,秦自强很直接地以为他也准备打道回府,一进门就笑容满面地说道:“韩调研员,黄局刚给我打过电话,说前几天排查没时间聚一聚,今天不忙,您无论如何都要赏个光,让他尽一下地主之谊。”

    韩均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微笑着说:“动用那么多警力和人力,搞那么大阵仗,案子不破没脸吃啊。秦大队,请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个情况,作为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你应该对全县半年来所有的刑事案件了若指掌,比如移交检察机关起诉判刑的,比如监狱劳教部门请你们协助抓捕逃犯的。”

    秦自强反应过来,微皱着眉头问:“韩调研员,您是说在逃犯作案,或者是已落网判刑的人犯避重就轻,隐瞒了犯罪事实?”

    韩均重重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确认道:“我们就差挖地三尺了,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其它可能性。”

    他想破案真想疯了,居然会冒出这种荒诞的想法。

    不过也可以理解,雄心勃勃的跑过来,想帮他徒弟破个案露个脸,动用那么多人力财力,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就差挖地三尺,怎么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秦自强暗叹了一口气,沉吟道:“逃犯没有,至少我们陈关籍逃犯没有,移送检察院起诉的不少。但正常情况下走完程序要大半年,如果来来回回搞几次补充侦查,那会拖得更久,所以这半年里落网并走完程序的好像只有七个。

    一个诈骗,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四个半月就搞完了;一个是六年前犯得案,涉嫌盗窃和故意伤人,一直潜逃,同案犯早落网了,其中好像有一个已经放出来了。事实清楚,程序走得也比较快……”

    这七个人没户籍资料,人又已经坐了牢,拉网式排查时自然不会被列入外出务工和做生意的人员名单。

    韩均急切地问道:“他们中有没有家住东湖镇、同庆乡或丁莫镇的?”

    秦自强回想了一下,开口道:“还真有一个,姓左,叫左建华,就是六年前盗窃和故意伤人的通缉犯。家住同庆乡,不过他是在徽省落网的,不是在江城。”

    “落网时间?”

    “好像是元旦前不久,对,就是元旦前,我亲自安排人去接受的。怕赶上元旦运输高峰期坐火车不安全,专门让三中队的老王、小吴和老张开了辆车。”

    韩均又问道:“怎么落网的?”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一样,元旦前、春节前、两会前都会对辖区进行一次整治,他就是在当地公安部门整治时落网的。据说是在一个城中村开了家小饭店,不仅没暂住证,连身份证都已经过期了,并且同本人不太像,被盘问时又支支吾吾,派出所民警感觉可疑,就把他带到派出所一查,果然是网上通缉的逃犯,身份证是真的,但不是他本人的。”

    韩均强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半开玩笑地说:“秦大队,你这儿有没有他照片,江城那边有服装批发市场及周边的监控记录,有嫌疑人的dna样本,如果都能比对上,那我们可就撞大运了。”

    “照片有,不过我感觉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当他让人把照片翻出来放到会议桌时,韩均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灿烂。秦自强以为他真看过监控记录,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韩调研员,不会真这么巧吧?”

    韩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起身笑道:“秦大队,请帮我转告你们黄局,顺便帮我转告下司法局辛局长、申副局长、陈副局长,以及东湖镇葛书记、同庆乡王书记、丁莫镇刘书记,就说今天晚上我请客。”

    姜怡惊问道:“师傅,真是他?”

    “比对一下dna不就知道了,反正他在监狱服刑,想跑也跑不掉。”

    秦自强“啪”地猛拍了下额头,喃喃地说道:“有作案时间,有作案动机,讯问时对在逃六年的经历又东拉西扯说不清,肯定隐瞒了什么。韩调研员,我们大意了,要不是您提醒,差点让他得逞。”

    韩均拍了拍他胳膊,笑道:“找到他服刑的监狱,采集dna样本比对需要时间,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但我们可以从侧面展开调查,比如他家离死者娘家有多远,认不认识,关系怎么样,如果都能对上,我想应该**不离十。”

    这几天已经够丢人了,姜怡生怕他判断再错误,情不自禁地问道:“师傅,秦大队所说的作案动机,是不是说他被去江城进货的马春兰无意中遇上并认出来了,生怕她举报就杀人灭口?”

    “是的。”

    不等韩均开口,秦自强便脱口而出道:“我们在审讯时发现,他到落网前还一直以为六年前和同伙一起砍伤的那个人死了,畏罪潜逃这么多年又不敢乱打听,甚至不敢同带有陈关口音的人接触,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杀马春兰。”

    韩均轻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道:“或许马春兰还劝他自首,告诉他当年那些人有的已经放出来了,但他不会相信。表面上当然不会流露出来,甚至主动帮马春兰看货送货,事实上却已经起了杀心。”

    侧面调查的结果令人倍感鼓舞,同庆乡派出所汇报,左建华与马春兰娘不仅家住同一个村同一个组,而且两家关系一直比较好。也就是说马春兰很容易相信他,毕竟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他再坏也是对外面人坏,犯得又不是大罪,怎可能伤害她那个出嫁前一直处得非常好的邻居。

第五十三章 面子里子都没了!

    韩均虽然是个“白衬衫”,但肩章底子是灰色的,专业技术警衔,没执法权,并且不属于公安系统,所以只破案不办案。当然,就算属于公安系统,就算有执法权,他对后续工作也不感兴趣。

    他想尽办法、劳师动众联系上真凶,后续查证工作陈关县公安局责无旁贷。因为自确定嫌疑人早在六年前就被陈关警方立了案的那一刻,按照公安部的相关规定,案件管辖权已经悄然发生了转移。

    专业的事有专业的人去干,宴请完帮了大忙的陈关县公安局、司法局和三个乡镇的主要领导,二人便马不停蹄地连夜返回了江城。

    回家真好,一觉醒来就有香喷喷的爱情早餐。

    张琳像小媳妇似的一边收拾着他昨晚换下的脏衣服,一边忍俊不禁地笑道:“韩大神探,白主任打好几个电话来催了。为了挣点伙食费,她比谁都积极,估计连外交辞令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去她好狐假虎威。”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

    如果不出意外,同他一样连夜出发的陈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秦自强,这会儿已经到了嫌疑人左建华服刑的省第四监狱,随同他一起去的法医或许已经采完样正在往江城赶。

    韩均喝了两口绿豆粥,放下碗笑道:“是要抓点紧,必须抢在陈关公安局的人来之前好好收拾下崔判官。机不可失啊,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么搞,生姜的日子又难过了。”

    “有得必有失,她过了破案瘾,当然要付出点代价。”

    张琳坐到床边,搂着他胳膊笑问道:“亲爱的,你就不担心她吃里扒外,偷偷摸摸的给王思强通风报信?”

    “她敢!”

    韩均放下筷子,不无得意地说道:“再说我有防范的,昨天下午一确定嫌疑人就没收了她手机,除了去洗手间就没离开过我视线。回来之后更不用说了,为了下半年的伙食费,白主任和你表妹肯定会不折不扣执行我的命令,寸步不离,洗澡都会有人跟着,不会给她接触电子产品的机会。”

    “防火防盗防生姜,哪有你这么做师傅的。”

    “我这是保护她,你想想,如果她知情不报,王思强李大山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但如果被我们控制住,没有通风报信的机会,那他们也就没有了责怪生姜的理由。处处为她着想,我这个师傅还要怎么做。”

    张琳咯咯笑道:“道理不错,不过人家不一定会信。”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白主任帮我接了个大案子,接下来有得忙,没时间管他们怎么想。”

    渐渐平息的网上风波,让他这个受害者变成了受益者。

    被美国发起贸易救济调查的华盛瓷业刚开始有些犹豫不决,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应诉,毕竟像这样的案子胜诉率太低,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生怕到最后既要被加征高额关税,又白白贴进去上百万的律师费。

    省里在辟谣时,着重强调了“东江集团反倾销调查应诉”案例,这让华盛瓷业多了一点点信心。而刚成立的省“公平贸易领导小组”又明确表示,只要企业积极应诉,就会从专项基金里拿出一部分作为补贴。

    虽然不多,但至少不用全部由自己掏,董事会几经权衡,决定赌一把,全权委托韩大律师代理华盛瓷业应诉。

    有涉案金额最多的一家带头,剩下的就好办了。正义律师事务所四处出击,短短三天里一连签下四份委托,光应诉第一阶段的律师费就高达三百多万元。

    想到只要能争取到较低的加征税率,最后支付的一笔律师费就会按加征比例上浮,想到要是胜诉之后总律师费会在原来的基础上翻番,张琳禁不住打趣道:“亲爱的,这次一定要好好干,多赚点钱。如果能存上一两千万,我就把工作辞掉,回家给你当全职太太。”

    韩均摇头苦笑道:“不确定因素太多,胜诉可能性不大。法官大人,您就别做白日梦了。”

    张琳给了他个白眼,起身道:“还是白主任说得对,女人一定要有经济来源,不然在家没地位。不赚钱养我拉倒,我自己养自己,上班去了,下楼时记得把空调关掉。”

    吃完爱情早餐,换上干净衣服,来到二楼律所,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姜怡仍像贼一样被防着,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坐在白晓倩身边。

    正主儿没到,韩均懒得跟王思强、李大山和周洪福这些说不了算的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走进开放式办公区,从施玲稚手上接过刚签下的四份委托书,坐到一边仔仔细细的研究起来。

    白晓倩一大早给钱政委打了个电话,声称她及她的当事人发现了一条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西郊分局想侦破去年的服装市场凶杀案,就请崔副局长和负责该案的重案队干警来一趟。

    她所谓的当事人和姜怡到底在做什么,王思强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了破案他甚至不计前嫌听他们使唤,按照他们提供的名单,这三天几乎跑遍了全市的大街小巷。

    要不是他们在陈关搞得太夸张,动用了那么多警力和人力,担心到时候无法收场,王思强早追过去了。毕竟只要他人在,那不管这个案子是谁破的,到底是怎么破的,嫌疑人都要按照相关规定移交给重案队。

    没想到一个犹豫,先机又被假洋鬼子给占了。早知道就应该听指导员的,给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在这一次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指名道姓要崔副局长亲自过来,摆明了想报钟海俊那个案子的一箭之仇。想到这些,王思强忍不住凑上去低声问:“白骨精,今天把新仇旧恨都召集过来,是不是想跟我们算总账?”

    白晓倩装模作样的戴上眼镜,笑吟吟地反问道:“王八蛋,你认为你的帐能有这么容易还清吗?在本主任地盘上别嚣张,等你们崔判官把聘书还给本主任,看本主任怎么收拾你。”

    “白骨精,我们给你们面子,不等于谁都会给你们面子。现在九点四十五,我最多再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你再不亮牌,看我会不会拍屁股走人。”

    “走,现在就走,大门在那边,请便。”

    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样子,王思强冷哼道:“有本事你们永远藏在掖着,有本事就让凶手逍遥法外。”

    “这我们倒不会,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潜逃。王八蛋,你不是挺会抓人吗,慢慢抓,不着急,总有一天能抓住,就算抓不住谁还能剥了你这身皮。”

    在这个问题上王思强真不敢开玩笑,侧头看了一眼隔壁的韩律师,神神叨叨地说:“白骨精,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把线索给我,我告诉你是谁在网上发帖的。我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交易归交易,一码归一码,以后有账照算。”

    白晓倩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抱歉,我们很忙,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时候,崔云海在前台接待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远远地就听见他朝韩大律师笑道:“韩调研员,韩调研员,您这地方真不错,风景好又清静,像个桃花源,正适合您这样做学问的教授。”

    韩均放下委托书起身相迎,紧握着他手明知故问道:“崔副局长,您今天怎么有时间亲自登门,真让我受宠若惊,让这里蓬荜生辉啊。”

    丁承友和钱良争说得很清楚,眼前这位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逍遥法外,但有的是办法利用这个案子把分局搞得很难堪。上次是自首,天知道这次他又会耍出什么花招,必须认真对待。

    听上去冠冕堂皇,其实是在暗示他谁惹的麻烦谁解决。

    输了,输得很惨,崔云海暗叹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两份聘书:“韩调研员,上次不是说过嘛,丁局和政委不一定能同意。这不,我特地把聘书给您送来,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从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点点时间和精力,继续关心关心我们西郊分局队伍建设。”

    “这丁局和钱政委也真是的,算了,我也不让您为难,等哪天有时间再亲手交到他们手上。”

    韩均顺手接过聘书,热情的把他请进会议室。

    白晓倩落落大方地轻握了下他的手,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道:“崔副局长,王队长,李指导员,周警官,我们这儿条件艰苦,没食堂,中午不管饭,时间不早了,我们正式开始。”

    崔云海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谈判,不明所以,竟嘿嘿笑道:“行,我们先谈案子。白主任,您这儿没食堂没关系,刚才停车时见对面开了家饭店,看样子应该不错,中午我做东,代表西郊分局好好感谢下韩调研员和您对我们的帮助。”

    他们是一顿饭能打发掉的吗?

    王思强真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暗想等白骨精左一个“我们注意到”、右一个“我们注意到”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有多么难缠了。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白晓倩居然直言不讳地说道:“崔副局长,虽然贵局并没有就去年的‘11.6案’发布悬赏,但鉴于我们为协助贵局破案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人力和财力,我认为贵局应该以悬赏金的方式给予我们一定的经济补偿,毕竟你们自己办案同样需要经费,您说是不是?”

    管公安机关要钱,开什么玩笑,尽管一百个不情愿,但崔云海依然笑道:“白主任,您的诉求合情合理,不过我们有我们的财务报销制度。姜怡同志以前就干过内勤,我看这件事干脆由她负责,整理下发票,把出差补助什么的都算上,刑警大队不好报销就交给我,我去找丁局签字。”

    “崔局真爽快,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姜怡头顿时大了,一个劲地给王思强使眼色,崔云海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似笑非笑地问道:“小姜,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姜怡回头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韩均,欲言又止地说:“崔……崔……崔局,崔局,这个帐……这个帐真不好做,也不能做,就算做了丁局也不会签字。”

    “为什么?”

    “因为太多。”

    “有多少?”

    正如王思强预料的一样,姜怡一脸苦笑着帮他算道:“崔局,为了排查凶手,陈关县公安局、司法局和东湖、同庆及丁莫三个乡镇,共出动两百多警力、四百多司法局和乡镇干部,如果算上参加排查的村干部和党员,光动员的警力和人力就超过一千人。我们一共查了三天,以每人一天100元误工费计算就三十万,这还不算伙食费、交通费、电话费。”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白晓倩嫣然一笑道:“崔局,天下公安是一家,陈关县公安局有协助破案的义务,但陈关县司法局和几个乡镇却没有,这笔账人家可都算在我们身上,案子是西郊分局的,作为西郊分局领导,您多多少少要有点表示吧。”

    三五千他能做主,三十万那就要请示丁局了,就这么一边打电话一边讨价还价,最后代表西郊分局认了十五万的帐。

    五万给陈关县公安局,五万给陈关县司法局,三个乡镇一家一万,剩下两万当伙食费,白晓倩乐得心花怒放,韩大律师同样满意到极点,起身下起逐客令:“崔副局长,我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中午这顿饭您也没必要请,有时间常来坐坐,我家就在楼上。”

    “韩调研员,那案子呢?”

    “什么案子?”

    “11.6杀人案。”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韩均从白晓倩手里接过档案袋,往崔云海手里一塞,一脸严肃地说:“崔局,嫌疑人的资料基本上都在里面,出了岔子我负责。”

    他的信誉还是比较好的,崔云海打开封口看看一眼,酸溜溜地说道:“韩调研员,三张纸十五万,请您帮忙真不便宜,如果您再帮这么几次,我们西郊分局可真要破产了。”

    “说笑说笑,崔副局长就是会说笑,不早了,我送送诸位。”

    从二楼下去不用乘电梯,走楼梯穿过马路来到植物园停车场,崔云海迫不及待地抽出材料。

    不看没关系,一看顿时怒火中烧,花了十五万,低头把聘书还给他,到最后“11.6案”居然很可要并案侦查,要让六年前就立了案的陈关县公安局摘桃子。

    吃这么大一哑巴亏,回去怎么跟丁承友和钱良争交代,崔云海再也忍不住住了,指着悬马路对面挂着“正义律师事务所西郊分所”灯箱的二楼咆哮道:“韩均,你个假洋鬼子,你竟然敢耍我!”

    不应该啊,假洋鬼子不应该在这么严肃的问题上开玩笑。

    王思强急忙接过材料,看完之后哭笑不得地说道:“上当了,上大当了!老李,我们又被假洋鬼子给耍了,而且这次比上次更惨,面子里子全没了,连个自首都没捞着。”

    ………………………………………………………

    ps:前面几章中关于“舆情控制”的内容有些问题,在编辑大大的提醒下修改了一下。看过前面那几章再看到这一章的书友,肯定会对“王思强用发帖人交换线索”感到奇怪,所以特别解释一下,请各位大大见谅。

第五十四章 下战书!

    听完汇报,看完材料,丁承友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微笑着说:“人家相信我们的信誉,我们也要痛快点。说多少就多少,现金支付,不打折扣。政委,你盯一下,争取下班前落实。”

    按照《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十五条,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公安机关管辖。但如果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更为适宜,则可以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机关管辖。

    此外,第十八条也规定几个公安机关都有权管辖的刑事案件,应由最初受理的公安机关管辖。只有在必要时,才由主要犯罪地的公安机关管辖。

    该案嫌疑人最初是陈关县公安局受理的,嫌疑人和被害人户籍所在地又都在陈关县,连主要侦破工作都是在陈关进行的,不管引用哪一条哪一款,陈关县公安局都有足够理由要求由他们并案侦查。

    这意味着西郊分局之前的工作全白做了,意味着陈关县公安局不管投入多少人力财力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承担,也就意味着这十五万白花了。

    枉作小人把聘书要回来,为了破案又灰头土脸的给人家送回去。十五万扔进水里还能听声响,扔给假洋鬼子连声响都听不见。

    钱是国家的,不用自己掏,关键这个人丢不起。崔云海发现他已经成了全分局上下的笑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坐在会议桌边一声不吭。

    作为“11.6案”的主要侦办人,王思强同样很郁闷,冷不丁冒出句:“案子不是没破吗,就算给也用不着这么急。”

    “破了。”

    丁承友点上根香烟,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回来前,我刚接到陈关县公安局黄庆根局长电话,他给我通报了一个消息。为快侦快破,他们抽调精兵强将赶赴东华,在第四监狱狱侦科协助下连夜提审嫌疑人,并采集dna样本。嫌疑人左建华意识到再抗拒下去也于事无补,于今天上午10点43分向陈关县公安局办案人员交代了犯罪事实。

    另外,送dna样本来比对的法医马上就到,嫌疑人左建华隐姓埋名躲在江城期间的经历也要全部查实。思强,小周,这些后续工作交给你们了,天下公安是一家,该并案就并案,该协助就协助,不要有什么想法。”

    “丁局,我说得是假洋鬼子,他明明知道要并案,还以破案要挟我们,管我们要钱!”

    丁承友脸色一变,紧盯着他的双眼冷冷地问:“想不通?不服气?”

    “我是有点想不通。”

    “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

    丁承友敲了敲桌子,声色俱厉地说道:“各位,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做什么的?这里是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我们是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的公安干警。可是短短的两个月里,母子猝死案、杀人抛尸案、服装批发市场凶杀案,一而再再而三,全是人家破的,丢人啊!

    再这么下去把刑警大队撤销算了,要么把牌子挂到西郊植物园去,我们自己没本事破请人家破。跟人家签合同,一起命案十五万,看上去挺多,细算起来还赚了。不要再养这么多闲人,不用养那么多辆警车,替国家节约经费,破案率又能得到保证,一举几得,多好啊!”

    局长大发雷霆,刑侦副局长张宜亮、刑警大队长刘义朋、王思强和周洪福脸火辣辣的,谁也不敢吭声。

    这些事越想越憋屈,钱政委暗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志们,俗话说事不过三,现在是一而再再而三,丁局上火,我也窝火,实在想不通啊,为什么韩均能破我们却破不了。要反思,要总结,要查找原因,要接受教训。”

    丁承友夹着香烟,指着王思强道:“王思强,你最了解情况,从你开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总结一下为什么我们自己破不了?”

    见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钱政委催促道:“从母子猝死案开始,别耽误时间。”

    躲不过去了,王思强只能硬着头皮道:“母子猝死案,我们有责任,是我们疏忽了。药材仓库就在隔壁,却没有好好查一查。另外这跟我们办案人员的经历和阅历有很大关系,包括老周在内,我们都是在市里长大的,从来没见过熏蒸,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自然就不会往那方面想。”

    丁承友微微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说:“要加强学习,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懂一点,因为我们的工作本来就是要与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作为局长,忽视学习的重要性,我有责任。回头研究一下,怎样加强学习,同时不能流于形式,更不能影响工作。”

    见他示意接着往下说,王思强继续道:“杀人抛尸案的情况和母子猝死案差不多,在此之前,我们从来不敢想象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检验出漆斑属于哪种漆、什么用途、是哪家公司生产的。至于让假洋鬼子抢在我们前面动员钟海俊自首,那只能说明他运气比我们好。我们从前往后查,他从后往前查,就差这么一点儿!”

    “马春兰这个案子呢?”

    “这个案子我们负有很大责任,因为最初的推测并没有错,可以说他是顺着我们的方向查的。只是他官比我大,决心也比我大,不仅可以动用那么多人力财力,甚至在挖地三尺几乎一无所获的情况下仍坚持调查,他坚持到最后,所以也笑到最后。”

    正如他所说,马春兰的案子西郊分局做不到韩均那一步,毕竟不在自己辖区,有多大劲儿也使不上。

    反思来反思去,丁承友赫然发现韩大律师在破案上似乎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学历高和身份地位高一些,运气比西郊分局好一点而已。

    想到这些,他作出一个决定:“同志们,去年还有两起命案没破,我们就拿这两起命案做个试验,从各中队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其他事情都不用干,一心一意破案。同时发布悬赏,一个案子五万。韩均不在乎钱,但他不会错过这个让我们颜面扫地的机会。我们就比一比,瞧一瞧,比谁先把案子破了,瞧谁笑到最后。”

    钱政委为了调动办案人员积极性,不失时机地补充道:“悬赏对韩均有效,对我们专案组同样有效,只不过对外叫悬赏,对内叫奖金。除此之外,该立功立功,该授奖授奖。”

    有这么容易破能拖到今天?

    激将法没起到应有效果,刘义朋和王思强等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会傻到挺身而出接这个烫手山芋。

    丁承友可不会放过他们,不容置疑地说:“刘义朋、王思强,两个专案组你们一人负责一个。我和政委给你们当后勤,也是一人负责一个。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需要我们出面我们就出面,保证不会拖你们后腿。”

    刑警大队长刘义朋退无可退,只能起身道:“坚决服从命令,散会后我就从各中队抽调人手。”

    马春兰的案子下手晚了,没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王思强可不想自己当那个螳螂,忍不住说道:“丁局,我们重案队人手足够了,我只想请您把小姜调走。她是假洋鬼子的徒弟,只要她在我们就没法一心一意侦破。”

    丁承友很矛盾,既想打个翻身仗把去年那两起命案一起破了,又不想让韩均又抢在分局前面,同时内心深处对刘义朋和王思强又没什么信心,总感觉韩均破获的可能性较大,毕竟他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和天赋。

    并且在刚刚平息的网上风波中,他丁承友是有责任的。

    当时为了减轻压力,没有像韩均为举报人保密那样为韩均保密,把他拉下了水,推到了风口浪尖。虽然一切都平息了,虽然韩均什么都没说,但这笔账他肯定记在心里,所以他要求的十五万才会给这么痛快。

    旧恨未解,新仇又起。

    同时又想借助他的破案能力,剪不断理还乱,再加上夹在中间的姜怡,丁承友头都大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王思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姜我是了解的,她不是那种没原则的人。韩均不管对你有多大意见,也不会干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保持现状吧,实在不放心就换个地方办案。”

    就知道他们同样怕麻烦,王思强悻悻地应道:“是!”

    旧案重侦的消息传得很快,生怕韩均不知道还专门给姜怡发了条短信,韩均乐了,放下手机笑道:“生姜,你们丁局长和钱政委这是给我们下战书,好啊,既然他们嫌钱多,那我们就不客气,把明年的伙食费一起挣回来。”

    上午又摆了分局一道,姜怡连单位都不敢回,躺在沙发上愁眉苦脸地说:“师傅,您不是在最后关头让嫌疑人自首,就是把案子办到人家手里,把分局往死里得罪,这么下去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韩均把手机往她身上一扔,没好气地说:“什么叫把案子办到人家手里,难道你师傅我能穿越时空,回到六年前让左建华先在陈关犯个案,为现在的并案侦查创造条件,真是不可理喻。”

    “但您也不能在明明知道要并案的情况下管分局要钱。”

    “生姜,这件事要一分为二的看。首先,我们动用了那么多人力财力,人家付出了自然要有回报,我们付出了同样要有回报,这个钱不管谁出总要有人出。其次,这个案子最开始是西郊分局的,如果我们不帮他们破,他们的命案侦破率就会很难看。我们帮了忙,他们给我们钱,这很公平。”

    姜怡撅着小嘴埋怨道:“师傅,您是律师,我说不过您,但这次您老人家真把我给害惨了。”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呢,韩均坐到她身边,循循善诱地说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别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怎么看,就像这个案子,我们努力了,也把它破了。

    凶手落网,死者之冤得雪。

    江老师再也不用每个星期风雨无阻地往江城跑,再也不用每个月支付那么多停尸费。痛苦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他和孩子可以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我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义,再加上一点点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回报,这已经足够了,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第五十五章 不要钱的律师不是好律师

    在大超市上班有一个好处,总能买到最新鲜的菜,并且不用一大早起床去逛菜场。

    有足够的经费保障,小萍把每天的晚餐搞得极为丰盛。一半上桌,一半晾凉进冰箱,以便韩均、白晓倩、姜怡和施玲稚第二天中午在家时一样有饭吃。

    分局真把十五万送来了,姜怡食不甘味,怎么都吃不下。

    张琳知道她心情不好,吃完之后提议一起上天台来乘凉。吹吹风、荡荡秋千、看看夜景,看看孩子们嬉笑打闹,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只要是社交场合,白晓倩从来不会错过推销她自己的机会,看着她同几位教授谈笑风生的样子,姜怡撅着小嘴嘀咕道:“钱疯子,就知道赚钱。”

    她最小,又是韩均的徒弟,也确实受了一些委屈,大家伙把她当一孩子,总是迁就她。张琳顺着她目光侧身看了一眼,笑骂道:“说什么呢生姜,白主任这是敬业,是有上进心。你以为都像你师傅,好好的律师和教授不干,整天就知道不务正业。”

    作为一个律师,施玲稚比谁都清楚师姐有多么不容易,禁不住辩解道:“生姜,晓倩姐是爱钱,有时候甚至斤斤计较,但你不能因此而看不起她,因为你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你师傅。”

    “施律师,我没看不起白姐,更不会看不起你和我师傅。”

    嘴里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的。

    隔行如隔山,不干律师不知道律师的真实生存状态,韩均暗叹了一口气,深有感触地说:“生姜,小萍,在你们眼里律师很光鲜,社会地位似乎很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但那是以前,那是在国外。说出来你们或许不相信,中国律师的平均收入不如出租车司机,年毛收入不足10万元人民币,70%以上的律师生活艰难,以至于很多年轻律师不得不改行。”

    小萍不敢相信,将信将疑地问:“姐夫,您没开玩笑吧?”

    韩均摇摇头,异常认真地确认道:“没开玩笑,不信你明天可以问问二楼那些实习律师,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不用问他们,问我就行了。”

    施玲稚接过话茬,一脸苦笑着解释道:“别人大学毕业后就能赚钱,不管工作好赖至少可以养活自己。而我们毕业之后不仅要参加最难的‘天下第一考’,还要经过一年的实习期才能转为正式律师,才能独立执业。所以每个实习律师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律所开出的条件,否则没办法转正。

    实习没工资,社保医保要自己缴,甚至要给律所交钱。我还可以啃老,那些家在农村的实习律师日子怎么过?房租、水电、交通、吃饭,什么不要钱,另外还要给律协交几千块的注册费。

    就算是一根小草,也需要点阳光和水才能活吧?可是现实就是一分钱都没有,衣食住行开销只能靠父母接济。拿着父母的钱,心都在流血。而立之年,还要父母帮助,想想就惭愧。这就是我们这些实习律师的真实生存状态,我们是替人维权的,可自己的权益都无法维护,你们说悲不悲哀,讽不讽刺?”

    姜怡真没想到实习律师这么艰难,忍不住问:“师傅,白姐不会也管施律师收钱吧?”

    “没有,但也不发工资。”

    韩均顿了顿,从另外一个角度解释道:“这不是她心黑,而是律所对于实习生也有说不明道不白的苦痛。一方面,实习律师希望律所开点工资。另一方面,律所认为实习律师什么都不会,是律所的累赘。更重要的是,律师事务所是靠自己养活自己的地方,没有一分钱的财政拨款。

    你作为一个实习律师不能为律所创造效益,律所凭什么要给你钱?还很多实习律师,在实习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可一拿到执业证就跳槽了,这就使得律所不愿意为实习律师投资,毕竟律所的生存也是非常坎坷的。”

    张琳同样很惊讶,挽着他胳膊问:“韩均,你在美国一样吗?”

    “我们要比国内同行好一些,如果在法学院成绩好,能进入前十,律所就会提前签约提供资助,另外实习律师和律师助理都有薪水,但不管在哪个国家新人想出头都非常难,所以我特别感激玲稚的外公,因为他给我一个出头的机会。”

    “韩律师,我外公同样很感激您,要不是您帮忙,我舅舅的绿卡没那么容易办下来。更不用说那场诉讼您打得干净利落,非常精彩。”

    施玲稚笑了笑,一脸崇敬地继续说道:“张教授,生姜,小萍,韩律师就是我们这些实习律师的榜样,高铭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就是二楼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本来都打算改行,听说韩律师担任我们分所顾问,今后可以跟韩律师学习,硬是坚持留下来了。

    为了生计,他白天带着盒饭到分所等案子,用分所电话联系案源。晚上用自行车驮着货去夜市摆地摊,卖皮带、棒球帽。有一部电影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律师界也有一句话叫律师不相信眼泪。想成为一个中国的执业律师,那就要先从如何渡过生存关开始。”

    真不容易,张琳很感动,看着不远处的白晓倩问:“玲稚,你师姐也是这么过来的?”

    “是啊,好不容易熬过实习期,正式执业大半年也没接到一个案子,要不是遇上韩律师,她可能早改行了。”

    看着姜怡目瞪口呆的样子,韩均接着道:“生姜,白主任没你想得那么有钱,很多看上去很光鲜的律师也没表面上那么风光,这都是面子惹的祸。因为她要获得别人信任,就必须要让别人相信她‘很成功’。

    要让别人相信她‘很成功’,就必须装面子,没钱也要装做有钱样,吃饭抢着买单。我认识好多国内律师,根本无力买房买车,却也得想尽办法去买,或者哪怕没房,也要有车。在当事人面前,哪怕身上只有几块几十块钱,也要张口百万十万的聊,还要显得毫不在意、见多不怪的样子。”

    姜怡真像犯了错了孩子,低头道:“师傅,我真不知道白姐这么不容易,我真不应该什么都跟她争。”

    “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再说她现在虽然没表面上那么成功,但也算苦尽甘来。正义律师事务所执行合伙人、西郊分所主任,从分所的人员结构上能看出,她是真想干一番事业。玲稚,你要好好帮帮她,争取把那几个实习生留下来,尤其刚才说的那个高铭。”

    施玲稚嫣然一笑道:“韩律师,都知道接下来有大案子,现在赶他们走他们都不会走。”

    不就是带了几个实习生吗,手下一个执业律师都没有,张琳糊涂了,好奇地问:“韩均,晓倩真的想干一番大事业?”

    “嗯。”

    韩均重重点了下头,很欣慰地笑道:“所以那些挂靠的老油条她一个都不要,只要可塑性强的新人。我下午随便翻看了一下简历,发现其中有好几个是半路出家,有市场营销背景的,有财务背景的,并且英语程度都比较高。再加上玲稚这个持美国律师执照的海归,我想用不了几年,她就会拉起一支真正的反倾销调查应诉律师团队。”

    真是靠山吃山,张琳忍俊不禁地笑道:“这不是抢你饭碗吗?”

    不等韩均开口,施玲稚便吃吃笑道:“张教授,抢韩律师饭碗,哪有您想得这么容易。不怕您笑话,我虽然有纽约律师执照,可我从来没上过庭,甚至连j.d.的很多课程都不懂,干干助理还行,指望我上庭真不知道会输成什么样。”

    “有竞争才有进步,况且案子那么多,国内真正能打这种官司的又很少。据我所知江省一个都没有,以前那些企业要应诉,只能去bj或sh请律师。”

    韩均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生姜,你一定要记住,不会赚钱,不会管人要钱的律师不是好律师。除了法律援助之外,你千万别信那些说得冠冕堂皇,整天跑这跑那帮人维权的律师。因为真有两下子的律师,不会去出那个风头,另外他们真收起钱来,也一点不会手软。”

    分局下了战书,韩均接下战书却没时间去侦破,想到他以前的助理艾琳,明天下午就会带着反倾销调查应诉团队过来跟他汇合,姜怡急切地问:“师傅,您在美国找的律师明天就到,我们的案子还破不破了?”

    韩均沉思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道:“老狐狸这个激将法不但在激刘义朋和王思强,同时也是在激我们,说心里话我真不想上他这个当,不过人命关天,又不能真袖手旁观,所以我只有让他等一等,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再去给他帮忙。”

    “那我怎么办。”

    “你先调查,你已经和我一起破了三起命案,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对你有信心。”

    姜怡连连摇头道:“师傅,您别开玩笑了,我对自己真没信心,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

    “说说案情,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点建设性意见。”

    “那一起的?”

    “案发时间最近的那一起。”

    破案多有意思啊,小萍催促道:“说说嘛,我们也想听。”

    案卷材料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姜怡不假思索地介绍道:“去年9月26日上午8点,两个在江边钓鱼的老人发现一辆被烧毁的轿车,驾驶座里有人的残骸,当即报警。经调查,被害人姓谭,叫谭慧,女,二十九岁,大学文化,高级会计师,三年前与前夫离异,没有孩子。遇害前在江城最大的民营企业东华集团担任审计督察部副主管,家住滨江小区26栋301室。”

    韩均在手机地图上迅速找到案发现场的位置,淡淡地问:“死因呢?”

    “由于轿车烧毁的不是很严重,尸体并没有被烧成灰烬,法医鉴定窒息才是真正的死因,并且在解剖中发现颈部有明显勒伤。同时经省厅消防专家鉴定,油箱为着火点。”

    小萍脱口而出道:“既然油箱着火,那汽车不就应该爆炸了!”

    “那是电影。”

    韩均收起手机,耐心地解释道:“汽车油箱材质有两种,一种是金属的,一种是树脂的。现在大多数车型都是树脂油箱,金属油箱只有在旧车型上比较多见。树脂油箱优点很多,重量轻、不会生锈、易塑型、碰撞不容易变形,只是成本略高。

    如果点燃油箱里的汽油,火势会迅速扩散,覆盖整个油箱,油箱会很快被熔化。里面的油漏出来之后,会助长火势燃烧,这个过程很快,同时也不会太长,一般情况下5分钟左右火势就会逐渐减小,我在美国遇到两起这样的案子,都没有发生爆炸。”

    “师傅说得对,车没爆炸。”

    姜怡喝了一小口水,接着道:“凶手很狡猾,作案现场选择得很偏僻,平时人迹罕至,最近的监控都在三公里之外。不仅试图毁尸灭迹,还把现场收拾得很干净,脚印车印什么都没留下,不像马春兰的案子还能提取到dna样本。”

    “车是死者的?”

    “是的,事实上就是通过车查到死者身份的。她不同于马春兰,社交圈很大,担任审计督察部副主管期间又得罪过很多人,又是单身,离异之后谈过好几个男友。据审计督察部同事私下里透露,她与好几位分公司副总关系暧-昧。可不管王队顺着情杀和仇杀的方向怎么查,都没能查出眉目。”

第五十六章 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女人?

    “案发现场不远处有一个垃圾堆,周边企业和工地经常往那儿非法倾倒垃圾。为了不让城管和环保部门追查,倾倒完之后经常点火焚烧,周边村民和企业职工习以为常,以至于凶手点火烧车谁都没在意。

    两个钓鱼的老人发现时,已是案发后的第五天。江边风那么大,那五天里又下过两场雷阵雨,别说凶手很狡猾没留下什么痕迹,就算留下了技侦人员也很难从现场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家里有两个警察和两个律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张琳都对破案感兴趣了,托着下巴分析道:“凶手肯定对那一片很熟悉,不然不会选择在那儿杀人烧车。”

    韩均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就算不是当地人,也至少去过,或者专门去勘察过。”

    对他们这个推测姜怡没发表任何意见,接着介绍道:“几个关键点的监控王队全调看了,能大概勾勒出死者遇害前的活动轨迹。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开车离开集团总部,路上行驶了四十多分钟,五点四十六回到滨江小区。小区保安确认是她一个人驾车回去的,小区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

    六点二十三分,开车离开小区。出发前接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长两分四十八秒。这个神秘的号码在她通话记录里频频出现,时间跨度达四个半月,累计通话六十六次。让王队他们一筹莫展的是,这个电话号码居然是她自己办理的,并且除了她自己的手机之外,这个号码从未与第三个人联系过。”

    “单线联系,搞得挺神秘。”

    韩均胳膊肘支在塑料桌上,一边掐着鼻梁,一边闭着双眼道:“这个神秘的电话肯定与凶手有关系,凶手反侦察意识很强,估计从那之后再没打通过,甚至无法定位其大概位置。”

    “是的。”

    姜怡重重点了下头,确认道:“案发之后再也打不通,亲朋好友和同事都不熟悉这个号码,就像您说得单线联系。王队把能用的技术手段都用上了,可以确定每次主叫的大概位置。但江城市光户籍人口就高达七百多万,居全国第八位。要是算上外来人口,可能近千万,靠这个锁定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韩均睁开双眼,一脸疑惑地问:“她的社交圈子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为什么不把网撒大一点,只要接触过的,有嫌疑的,一个一个的查。比如她前夫,比如传言与她有暧-昧关系的那些副总,比如她担任审计督察部副主管期间得罪过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一筹莫展?”

    “该查的都查了,要么在外地,要么有不在场证明,不然能拖到现在。”

    “我是说用六十六次主叫和被叫的大概位置套,四个半月时间不算长,她接触的和交往的那些人在此期间去哪儿没去哪儿肯定有印象,只要能套上不就找到那个神秘人了。”

    姜怡摇头道:“师傅,这还用您说?王队都试过了,把东华集团从老总到门卫搞得鸡犬不宁,连她经常去的酒吧夜店都在调查范围之内,就是一个都没对上。”

    “这就怪了,她已经离了婚,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与男人交往,为什么还要像那些养小白脸的富婆一样搞得鬼鬼祟祟,生怕被别人知道?”

    “姐夫,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小萍扑闪扑闪着大眼睛,一脸鄙夷地说:“她跟那么多副总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又离过婚,肯定不是什么好女人。虽然没丈夫,但有男人啊,甚至同时有好几个,左右逢源,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怎么能让这个知道那个,让那个知道另外那个?说不准跟您说得一样,就是在外面养的小白脸。”

    “你见过哪个小白脸杀自己摇钱树的?”

    韩均被搞得啼笑皆非,想了想之后说道:“这个推测不靠谱,我想她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而且很可能是工作上的,毕竟她是审计督察部副主管,手里多多少少有点权。”

    姜怡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师傅,您跟王队想一块儿去了。可惜在调查中发现她私生活虽然不是很检点,但工作非常称职,没有以权谋私,没有侵占集团财产。要不是这样董事长和总经理能那么信任她,能让她担任审计督察部副主管?”

    神秘人啊神秘人,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凭空想不出个所以然,晚上去殡仪馆也不太合适,韩均干脆把案卷材料从十六楼捧到张琳家,坐在客厅里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身后传来一声门响。

    回过头去,只见明艳动人的张琳正笑盈盈地站在卧室边,穿着一件粉白色绣花睡衣,睡衣质地极好,如绸缎般光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不时荡漾出水样波纹。在柔和灯光的下,整个人就如丽日晴空之上的一朵白云,高洁而令人向往。

    “真抱歉,太投入了,让你等这么久。”韩均意识已经很晚了,急忙收拾起案卷。

    张琳依偎在门边,轻声问:“亲爱的,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女人?”

    “说什么呢,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我更不可能伤害你。”他的手又不老实了,悄悄探到她睡衣下沿,如蛇般钻进去,贴着滑腻平坦的小腹,直接往上摸。

    “我说得是那个谭慧,还有马春兰,还有苏容梅,她们都是女人。”张琳小鸟依人般地钻到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像是一下子有了安全感。

    原来是这么回事,韩均紧搂她娇小的身躯,慢声细语地说道:“针对女性被害人的犯罪,确实是刑事案件中的一大突出现象。强-奸、强迫卖-淫、抢劫、抢夺、盗窃、家暴、诈骗……类型多种多样。尤其在抢劫、抢夺类的案件中,被害人为女性的可能要占到百分之五十以上。

    所以你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不要佩带显眼的金银首饰,不要穿得太华丽光鲜,那会给犯罪分子以‘有钱’的感觉,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有时间有兴趣的话,可以跟白晓倩一起去健健身,学两招防身术。包里也可以备上一瓶防狼剂,看谁不对劲就喷,不管他是不是坏人,喷完再说,大不了我去派出所保你。”

    张琳扑哧一笑道:“外面哪有你说得这么可怕,我就是有感而发罢了。”

    韩均用脸颊磨蹭着她的秀发,很是内疚地说:“对不起,我不务正业,天天多管闲事破案,让你都跟着总接触社会阴暗面,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绝不会再把案卷往家里带。”

    “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我就是忍不住地想,女性这么容易受伤害是不是与女性的社会地位有关。”

    韩均打趣道:“法官大人,没想到您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在外面怎么样我不敢说,但在家里我保证您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别打岔,我是在跟你这个律师探讨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亲爱的,你是化学家,不是政治家,也不是活动家。居里夫人是你的榜样,诺贝尔化学奖才是你的目标,我还等着跟你一起去斯德哥尔摩呢,别改行好不好?”

    张琳被逗乐了,仰头笑问道:“那我领奖时是不是要改个名字叫韩均夫人,或者叫韩张琳女士?”

    “这个主意不错,必须改,一定要改,不然谁知道我是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的老公?”

    张琳蓦地挣开他的怀抱,捏着他鼻子娇笑道:“还说我在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露陷了吧,居然让我随夫姓,这就是大男子主义的具体表现。”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上面去了,行,我就跟你好好探讨探讨,让你知道所谓的女权主义者纯属扯淡。男主外女主内,谁占主导地位老天早安排好了,所谓的女权主义,其实是男权意识引领的一种潮流。”

    “根据呢?”

    韩均指了指门边的一双鞋,眉飞色舞地说道:“知道高跟鞋是怎么来的吗,那是中世纪的时候,意大利有很多商人常年在外经商,他们为了防止女人到处乱跑出轨,所以就给她们设计了一种高跟的鞋。

    那时候的女人傻呀,居然把穿高跟鞋当做时尚,不知道她们穿上高跟鞋之后行动不便,接触男人的机会也就少了。我们的老祖宗更狠,他们干脆把女人的脚弄残废,让女人永远只能待在家里。而在当时,三寸金莲也被冠上了时尚和美的名称,没裹脚的女孩子还嫁不出去呢。”

    张琳很喜欢听他信口开河,竟煞有介事地问道:“这么说你认为男人把自己的意志掺入到了服饰之中,美观倒成其次的了?”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韩均举一反三地笑道:“又比如欧洲妇女穿的那种拖地长裙,除了显示华丽和富贵之外,男人还想把她们包裹在布料之中,束缚她们的自由。”

    “可是现在女性可以穿得很暴露,难道这不是女权胜利的象征?”

    “得了吧,‘暴露’这个词往往和‘性-感’联系在一起,而‘性-感’这个词绝对是针对男人的心理而产生的。并且大部分的服装设计师也都是男性,男人会从男性的审美观点去包装女人。虽然服饰艺术主要受各个时期的文化思潮影响,但文化思潮也都是男人做主的。”

    张琳故作沉思了片刻,突然冒出句:“辩方律师,我知道你打官司为什么总能赢了,因为你特别能胡扯,没理都能说出番道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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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现代版的大观园

    律师事务所听上去似乎很神秘,其实就是“搭帮过日子”的地方。

    几个最早或最有贡献的合伙人分摊房租、水电、广告等运营成本,再不断招聘挂靠律师收点管理费或小比例业务收入款。但不管合伙人还是挂靠律师,想在这个行业里生存下去都必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去找案源。

    中国是人情社会,想通过市场寻找案源太难。

    大多业务一般是通过家人、朋友、客户等关系介绍或转介绍而来的。这就决定了那些资历深、人际关系广、办案经验丰富、社会知名度高的律师往往能掌握大量案源。

    新入行的则因为资历浅、人际关系窄、社会资源不丰富、办案经验缺乏等原因接不到案子。再加上个人的经济条件、谈吐和阅历等因素,决定了新人在这个行业里举步维艰。

    白晓倩感觉自己很幸运,短短几年的执业生涯中不但遇到了韩律师那个慷慨的贵人,并且遇上赏识她、支持她、信任她和不断鼓励她的主任。

    二楼虽然挂着“正义律师事务所西郊分所”的牌子,事实上真正的合伙人就两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主任。所有投资都是她们两个出的,同市区的那些合伙人没任何关系,并且主任只投资不干涉运营。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房租、水电、管理费像大山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

    好在几个实习律师很得力,在西郊分局接的那些刑辩活儿可以放心交给他们,只要上庭时露个面。但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草,不能真让人家白干。

    他们现在正经历的她几乎都经历过,非常清楚想熬过这听上去很短暂,事实上却很漫长的“生存关”有多难。从天台下来她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给多少合适?以工资形式发还是以补贴的名义给?主任愿不愿意出一部分?毕竟正义律师事务所之前从来没有过给实习律师钱的先例。

    房贷可以用房租低,车贷还得差不多了,楼下房租已经付过,最后一笔装修款可以延缓到明年三月份。她想了又想,算了又算,打开网上银行看了又看,最终咬咬牙,作出每人每月补贴一千五百元的决定。

    整天挂在心里的事得到解决,整个人都轻松了。

    明天要迎接美国同行,想赚大钱全靠这会儿正睡在张琳床上的那位和他那些美国马仔。时间不早了,白晓倩不敢再熬夜,连忙收拾好东西走进卫生间洗澡。

    韩均和张琳公开同居那一天,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搬进了他的房间,水花飞溅,轻轻地敲打在她白皙而娇嫩的肌肤上,拿起沐浴球,忽然想起这球曾经在他身上温柔地刷过,不由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拿起毛巾,又情不自禁地放到鼻边轻轻地闻了闻,仿佛毛巾上依旧残留着他的体味。她抚摸着这里的一切……是的,这是他曾经洗过澡的洗手间,每一寸地方都有他的痕迹,每一缕空气都有他的味道。

    沐浴球刷着涂满沐浴露的身体,摩擦出许多雪白的泡沫,她和他的故事至今仍和这泡沫一般纯洁干净。

    一想到韩均这会儿正不知道在跟张琳做什么,白晓倩心里便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儿,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再主动一些,如果辞掉他这份工,如果没有张琳,她和他那种纯洁干净的关系会不会像这泡沫一样轻易破灭?

    以前聚少离多,眼不见为净,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现在看得见摸得着,天天在眼前晃悠,由不得她不去想。

    她暗暗地告诫下自己,白晓倩啊白晓倩,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别胡思乱想,别犯花痴,他已经有张琳了,虽然不会跟她结婚,但以张琳那好的不能再好的脾气,肯定不会像以前那些狐狸精一样玩几天就散。

    然而人的潜意识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洋,理性只是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岛。清醒的时候可以不让自己想,梦里却挡不住他的身影。

    没出息,真没出息!

    他有什么好的,没人家帅,没祁教授有钱,风流成性,在美国还有个**烦。现在连精神都出了问题,整天喜欢跟死人打交道……

    一觉醒转,白晓倩又告诫了下自己,翻身下床走进洗手间,再次出来时已容光焕发,换上一袭波西米兰菜叶长裙,画了淡妆,整个人显得个高、苗条、淑女。

    “起床了起床了,别卿卿我我了,给你们五分钟收拾房间。”乘电梯来到六楼,她生猛无比地开始砸门,反正隔壁没人住,玩笑怎么开都没关系。

    张琳穿着睡衣打开门,哈欠连天地说:“好不容易盼到周末,本想睡个自然醒,你又不让人安生,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给你张房卡。想吃早饭自己弄,冰箱里什么都有。”

    白晓倩走进客厅,一边鬼鬼祟祟地朝卧室里张望,一边吃吃笑道:“早饭我不会自己下楼买啊,我是来找宝玉的。”

    “宝玉?”张琳又打了个哈欠,靠在墙上没精打采地问:“黄金有价玉无价,白主任,您什么时候对玉感兴趣了。”

    “我是找韩宝玉,跟你同床共枕的那位,不是你说得那个玉。”

    “韩宝玉,他什么时候有这绰号了?”

    白晓倩诡秘一笑道:“刚刚有的,你想想他一个大男人,整天被我们这几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伺候着,不就是现代版的贾宝玉嘛。”

    张琳乐了,禁不住笑问道:“晓倩,那我俩谁是薛宝钗,谁是林妹妹?”

    “您张教授我不知道,反正我白晓倩既不是薛宝钗也不是林妹妹,顶多只能算半个袭人。”

    “袭人就袭人吧,怎么还半个。”

    白晓倩故意大声道:“作为您家小丫鬟小保姆,未经您这位少奶奶同意,我不敢像袭人一样给大少爷伺寝啊。少奶奶,要不您再给我加点薪水,我给您当通房丫头算了。我帮您固宠,省得他在外面招蜂引蝶、沾花惹草。”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彻底搞清楚了,张琳对自己的“辩方证人”非常有信心,扑哧一笑道:“恩准了,每月给你加一百块钱月例,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本少奶奶倒茶。”

    “少奶奶,茶等会儿再倒,我先找他有点正事。”白晓倩笑的花枝乱颤,刹那间风情万种。

    张琳大大方方的推开卧室门,指着空荡荡的大床笑道:“袭人妹妹,你来晚了,今天上午真伺寝不成,他一大早就和他宝贝徒弟去了殡仪馆。”

    “这个生姜,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白晓倩气得咬牙切齿,掏出手机喋喋不休地说:“完了完了,彻底完了,本想叫你们一起去庙里上个香许个愿,给华盛瓷业反倾销调查应诉图个好意头。他倒好,居然跟生姜一起去那么晦气的地方。

    他财大气粗输得起,我刚开始创业输不起呀!上帝保佑,佛主显灵,真主在上,天灵灵地灵灵,不管中国的外国还是中东的,请各路神仙帮个忙,保佑我现在叫他们回来还来得及!”

    想到下午要开车去机场帮他接人,张琳醍醐灌顶般地明白过来,摇头苦笑道:“我的白主任,别祈祷了,他们走得早,这会儿肯定到了,各路神仙想帮都帮不上。”

    白晓倩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气呼呼地说:“这个生姜,要是官司输了,我非……我非……我非收拾她不可!”

    韩均刚接手的大案子对被调查企业很重要,对她这个刚正儿八经创业的西郊分所主任同样重要,张琳岂能不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连忙劝慰道:“晓倩,他们是去破案,是去帮死者伸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死者伸冤同样是功德。善有善报,各路神仙肯定会帮忙的,实在不行我陪你一起去庙里上香许愿,顺便给各路神仙解释解释。”

    “也只能这样了。”

    白晓倩暗叹了一口气,搂着她胳膊可怜兮兮地说:“张琳,你千万别笑话我,我真没那么迷信,就是刚搞分所压力有点大,又是头一次接那么大案子,心里七上八下,总想找个寄托。”

    “怎么会呢,其实我也想去帮他祈祷祈祷,冰箱里有吃的,你去热一下,我进去换衣服,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

    正如张琳所预料的一样,韩均和姜怡早到了殡仪馆。

    遗留几年的问题终于有望得到解决,又破天荒地喊了一声“欢迎”,柯主任心情很愉快,竟追到更衣室里陪正换防护服的韩均说话。

    “……有时候不闹闹真解决不了问题,要不是我们几个区的殡仪馆不断向上面反应,要不是我们下了起诉市公安局的最后通牒,省高法、省高检、省公安厅和司法厅肯定不会这么快联合发出《关于刑事案件被害人遗体处理问题的通知》。”

    尸体能不能保存对破案至关重要,韩均心里咯噔一了下,不动声色地问:“柯主任,联合通知中具体是怎么规定的,那些法医鉴定过的尸体以后一般会保存多长时间?”

    那些规定直接关系着殡仪馆的利益,柯主任是倒背如流:“公安机关的办案部门在收到鉴定结论之日起10日内,把鉴定结论告知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近亲属,如果他们对鉴定结论没异议,就由办案部门签发《被害人遗体火化通知书》,通知被害人近亲属在10日内将被害人遗体火化。

    逾期无正当理由拒不火化的,经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由办案部门在期限届满后的10日内强制执行火化。强制火化后,办案部门通知被害人近亲属在10日内领取骨灰。逾期无正当理由拒不领取的,骨灰不予保存。

    不过这只是规定,那些无人认领的强制执行就强制执行了,没什么问题。那些案子没破,凶手没落网的,亲属肯定不会同意。国内就这样,认为尸体在案子就会被重视,尸体火化了案子就不会被重视。公安局呢,案子没破,底气不足,也拉不脸真强制执行,不然让亲属闹到公安局去多难看?”

    生命本身就是一场修行,当亲人遭遇意外逝去,能做的就是让其入土为安。让那些无法火化的尸体,冰冷的停留在停尸房,等着时间来结束时间的纠缠,实在不人道。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柯主任,我上次大概数了一下,您这儿存放三个月以上的非正常死亡尸体大概有六十多具。我破案又有个习惯,要亲眼看一下,总感觉看一下心里才有底。那么多尸体一天看不完,下午又有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先火化我等会儿看过的,那些没看过的稍缓两天。”

    柯主任毫不犹豫地答应道:“韩调研员,其他人提这个要求我肯定不会答应,要么火化,要么他掏钱。您不是其他人,您是真想破案也真能破案。别的不说,就江老师爱人这案子,公安局查了大半年没查出个一二三四,您一出马,四天就查了个水落石出。

    天大地大,死者为大,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冤死。别说两天,就算一个月我也要想方设法帮您争取。别担心,下午有事您尽管去忙。另外以后只要发现不对劲的尸体,我第一个给您打电话,总之,您这个朋友我老柯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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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又要得罪人!

    “这一具时间最长,已经有九年了,光知道这孩子死亡时才十岁,叫陈刚,是从市第二人民医院送来的,没其他联系方式。我们之前去市二院了解过,但由于当时记录不规范,医院里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就这么放着一直无法处理。”

    西郊该殡仪馆共100个单体冰柜,其中有60多个是存放超过三个月的逝者,只有不到30个供市区市民日常丧事使用。

    这些存放超过3个月的尸体,多数属于非正常死亡,多年没有处理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有的是公安部门送来的,有的是无名尸体,有的有名字却无法联系到死者亲属,有的是亲属不来处理,还有的是因为产生纠纷亲属之间扯皮或亲属与他人争执不下无法处理。

    对于这些存放数年的尸体,殡仪馆工作人员每一个都是心中有数,因为他们需要每天拉开冰柜检查制冷效果,检查尸体是否腐烂。

    为保证制冷效果,夏天每隔一个月都要为冰柜除一次霜。先把尸体抬出来,用鼓风机对着冰柜猛吹,加快除霜速度,然后再把尸体抬进去。

    在大门边就放着一个直径五十公分的鼓风机,冰柜上用黑笔写着“除霜1”、“除霜2”这样的符号,这是已经完成除霜的标志。除了频繁除霜,保证冰柜正常运行之外,天气特别热的时还要对压缩机进行淋水降温。

    对于殡仪馆来说,每天检查这几十具非正常死亡的尸体,不仅占用大量的人力,而且这些无法正常火化的尸体还挤占了大量的公共资源,浪费了大量财力。因为每六个冰柜是一个机组,一个机组的额定功率是3.7千瓦,这几十个冰柜就是十几个机组,按照商业用电每度电1元钱计算,每天电费就要一千多,每月超过4万元。

    死在医院的,没什么可疑,或许是家长支付不起医药费,才不管不问拖到今天。韩均缓了缓神,拍了下冰柜道:“好了。”

    柯主任示意工作人员把冰柜推进去,有些无奈地说:“这些不愿来处理尸体的亲属,也不写个自愿放弃的保证书。如果写了,我们也好进行火化,哪怕免掉他所有费用,至少以后不用再为他负担。”

    穿防护服太热,不知道出了几身汗,韩均已顾不上尸臭,摘下口罩道:“现在不是有政策吗,早点让这孩子安息吧。”

    柯主任笑了笑,回头道:“小刘,下一具。”

    自从看过一次尸体解剖之后,姜怡自认为对死人已经没那么恐惧了,自认为心理素质还可以,甚至为此沾沾自喜。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以前那些都是小儿科。

    刚刚过去的一个多小时,简直是在挑战人的神经。看完一具又一具,不仅要看,要用手机拍照,还要做记录。她相信正常人一辈子见过的尸体,也没有她刚才一会儿见得多,并且仍要继续看下去。

    柯主任侧头看了一眼,如数家珍地介绍道:“他是东山人,在江城遭遇意外车祸死亡,当时才28岁,尚未结婚成家,在江城只有一个女朋友,在东山老家有一个亲哥哥。不过女朋友和哥哥因为他留下的财产和车祸赔偿金分割产生了矛盾,双方无法达成协议,公安部门也就无法把死亡通知书交予任何一个,没有死亡通知书也就没法火化。”

    活着的人不安生,让死了的人都不安宁,韩均暗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下一具。”

    他没说要拍照就不用拍,不用拍就意味着不用去看,姜怡如释重负,跟着他们走到第二排冰柜前。

    “这一具放了一年多,是从百联商场楼顶坠亡的,据说是因为跟老婆吵架跳的楼,死亡时42岁,生前承包工程,挺有钱的。”

    韩均没急着伸手,而是淡淡地问:“一年多,为什么没火化?”

    只要是存放过腐尸的冰柜,尸臭怎么都清除不掉,工作人员一拉开冰柜,臭气便裹挟着冷气往外弥漫。

    柯主任连忙点上根香烟,吞云吐雾地解释道:“跟刚才那个争赔偿金的差不多,他父母和他老婆因为财产纠纷正在打官司,并且对公安局鉴定的死因不认可。两个老人又不给停尸费,又不让火化,七老八十了,风一吹就倒,遇上他们这样的,估计有政策也强制执行不了。”

    不认可死因,这具尸体要好好检查一下。

    为了掩饰感受死亡时痛苦的表情,韩均戴上口罩,先背对着众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翻身,看了大约五六分钟才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抚摸死者的额头。

    果然有问题,商场楼顶并非空荡荡的,死者面前竟有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长着络腮胡子。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中等身材,长得黝黑黝黑,二人看上去很愤怒,正指着他咆哮。

    他挡开中年人的胳膊,用一口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小伙子更火了,冲上来一推,他失去重心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韩均当机立断地收回右手,转身道:“柯主任,这具尸体死因可疑,暂时不能火化。”

    柯主任惊问道:“您是说他不是自杀?”

    “我认为他杀的可能性较大,联系送尸体过来的公安部门,请他们让法医再鉴定一次,最好再勘察一下坠亡现场。”

    柯主任猛吸了一口烟,愁眉苦脸地说:“百联商场在陈淮分局辖区,当时也是陈淮分局打电话让我们派车去拉的。韩调研员,案子已经结了,我人微言轻,我怕我说了他们不信。”

    自己的案子都没头绪,哪有时间管人家的案子,再说你又不是法医,光凭尸体就能断定死因可疑?

    姜怡忍不住提醒道:“师傅,陈淮分局肯定调查过,我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我感觉有问题。”

    韩均一边示意工作人员把冰柜推进去,一边接着道:“今天就到这儿,剩下的过几天再来看。柯主任,他们不信你,我跟他们去说,人命关天,不能就这么草率地结案。”

    早打听过了,眼前这位可是省法律顾问团成员、省司法厅正处级调研员、司法系统最年轻的“白衬衫”,最难得的是还这么平易近人,从来没拿过架子。

    虽然从未想过求他帮什么忙,求他办什么事,但多个领导朋友总归是件好事,柯主任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韩调研员,您放心,没您的电话,这具尸体绝不会火化,直到您查个水落石出为止。”

    “那就麻烦你了,另外也请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不会让你太难做。”

    “师傅!”

    “不说了,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我们去陈淮分局。”

    得罪完西郊分局,又要去得罪陈淮分局。

    姜怡彻底无语了,暗想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大不了全得罪完之后去找他那个常务副市长朋友,请朱副市长帮帮忙把她调到东靖市公安局去。

    有过一次去陈关县破案的经历,韩均知道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要先打个电话。市局古副局长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知道把人家名片扔哪儿去了。这种事找市委副秘书长不太合适,想来想去只能找最熟悉的严主任。

    他的档案关系虽然挂在司法厅,事实上却是省法制办法律顾问处的人。他这个让人很省心的部下不仅把本职工作干得有声有色,并且不动声色地帮公安部门一连侦破了三起命案。

    严主任很高兴,很有面子,在电话那头热情洋溢地说道:“陈关县法制办和陈关县司法局的材料就在我手边,真没想到你搞刑侦也有一套。四天破案,干净利落,而且侦破的是让公安部门束手无策的悬案。上午向余省长汇报时他还不信,回头让李秘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已是第三起,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业余爱好,业余爱好,让严主任您和余省长见笑了。”

    “你这个业余爱好还真跟别人不太一样,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又对哪个案子感兴趣了。”

    韩均握着手机道:“严主任,又被您猜中了,我这会儿正在西郊殡仪馆,本来是帮我徒弟查西郊分局另一个案子的,无意中发现一具一年多前坠亡的尸体死因很可疑,感觉有必要重新调查一下。”

    他干得越漂亮,越能证明省领导引进他这个海外高层次人才的决策有多么英明,越能有力地回击那些争议,严主任爽朗地笑道:“韩均,早知道你对侦破这么感兴趣,当初就应该安排你去公安厅。可惜刚出了那档子事,现在调动不太合适,暂时先在司法厅挂着吧。需要我帮你跟哪个部门打招呼尽管开口,又不是为了你自己,又不是办什么私事,别不好意思。”

    “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据殡仪馆工作人员介绍,尸体是陈淮分局打电话让他们去拉的,也就是说案件管辖权在陈淮分局。”

    “行,我现在就帮你跟江城市局打招呼,还是以调研的名义去。”

    洗完澡,换上衣服走出行政楼,姜怡急切地问道:“师傅,您又给自己找了个案子,那我们原来的案子怎么办?”

    谭慧的案子很麻烦,凶手是坐在后座上用皮带之类的东西把她勒死的,只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半张脸。凶手很狡猾,几乎没留下蛛丝马迹,时间又过了那么久,就算找到他也不一定能把他绳之以法。

    韩均轻叹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生姜,不是师傅说丧气话,而是那个案子侦破希望真不大。不过你放心,你师傅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就算证据不足没法把他送上法庭也要让他身败名裂,也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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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市局刑侦局

    不知道是严主任在联系时提过案情,还是江城市局出于其他什么考虑,车刚开进市区,韩均就接到了一个来自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局的电话,一位姓吴的副局长在电话里热情地欢迎他去刑侦局调研,而不是他本想去的陈淮分局。

    刑警中队、刑警大队、刑侦支队,现在又冒出个什么刑侦局,韩均感觉有些乱,放下手机疑惑地问:“生姜,刑侦局不是公安部和公安厅才有吗,怎么市局也有?”

    别看他也算半个体制中人,但他绝对可以称之为“体制白痴”。

    经常冒出经管局、经信局、经贸局到底是做什么的,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之类的问题,姜怡早见怪不怪了,扶着方向盘笑道:“师傅,正如您所说,正常情况下地级市公安局只设刑侦支队,不设刑侦局,只有公安部和公安厅才有。但江城是副省级城市,级别要比一般地级市高,前些年又搞过警务机制改革,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江城市公安局刑侦局。”

    “那县区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和市局的刑侦局又是什么业务关系,是指导还是领导?”

    “县区公安局的刑侦大队归县区公安局管,刑侦局当然是指导。市局刑侦局和地级市的刑侦支队,一般是负责掌握、分析全市刑事犯罪情况,指导刑事侦察工作。组织、指挥侦破跨区严重刑事犯罪案件,参与并协调严重暴力犯罪案件及特大刑事案件侦破的。此外负责全市重大、特大刑事案件现场勘查、痕迹检验等工作,涉外案件好像也归市局管。”

    姜怡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见他仍似懂非懂,不得不耐心地解释道:“给您举个极端的例子吧,我一个同学被分到一个市的责任区刑警中队,接到群众报警和师傅一起出现场,到现场一看见门口死了个人,他师傅说不归他们管了,因为命案一起,死亡一人,要由分局刑侦负责。”

    “就像你们重案队?”

    “是的。”

    姜怡笑了笑,接着道:“然后继续往里走,主要是看有没有受伤的,发现里面一死一伤,立即叫120。救护车和分局刑警大队一起到的,结果那个受伤的救护车刚到就没呼吸了,刑警大队的人就说,市局现在有事做了。因为死亡3人及以上的,要由市局刑侦支队管。

    这个就是分工,不同程度的案件由不同的人负责。不过对于复杂案件,派出所、分局都会有人参加,毕竟情况熟悉。公安厅主要是业务指导和跨省、跨警种协调,只有遇到重特大案件才会从厅里和其他市局抽调人员直接组织侦破。”

    韩均沉吟道:“这么说刑侦局才是破大案要案的?”

    “可以这么认为,但每个省市和每个省市都不太相同。比如bj市公安局,不设刑侦局,而是刑侦总队,总队下面的重案支队负责全市故意杀人、伤害致死等八类严重暴力案件和涉外刑事案件。也就是说像谭慧这样的案子要是发生在bj,根本轮不着我们重案队侦查。”

    “市局刑侦局也有重案队?”

    “人家是重案大队,而且好几个,重案一大队、重案二大队、重案三大队、重案四大队、重案五大队、图侦大队、情报大队、技术一大队、技术二大队,另外还有警犬训导队。”

    姜怡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才给您打电话的吴局很年轻很有名,今年好像才37岁,牵头侦破过南山街系列猥-亵幼女案、江滨杀人碎尸案、站前街爆炸案等一系列重特大案件。您不是参与过公安部和美国司法部谈判吗,美国联邦调查局与公安部合作,在泰国国际执法学院搞的培训他就参加过,全国就六个名额,他是其中之一。”

    “来头不小啊!”

    姜怡扑哧一笑道:“师傅,他再大也没您大,级别才副处,警衔才一级警督,想象您一样穿‘白衬衫’估计还得再熬几年。”

    “这倒是,”韩大警监不无得意地笑了笑,拍着座椅道:“不过听上去他应该有两下子,把那个坠亡案交给他我放心。”

    姜怡疑惑地问:“师傅,您不打算自己查?”

    “生姜,要搞清楚破案是你们公安的事,如果我把什么都做了要你们这些刑警做什么?况且你师傅我只对疑难命案感兴趣,上午那个坠亡的案子只是没被重视,如果得到重视侦破起来应该不难,我可不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您是说谭慧案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嗯,那个凶手很狡猾,找到他,把他绳之以法,我们才能有点成就感嘛。”

    “那我们接下来从哪个方向着手?”

    韩均回想了下案卷,说道:“从谭慧工作的东华集团着手,跟那位吴局见完面之后,我们就去东华集团,搞清楚谭慧在集团里主要做哪些工作,审计督察过哪些子集团和子公司。如果有需要,我还想让白晓倩找个会计师事务所,重新审计下她审计过的所有账目。”

    东华集团不仅是江城最大的民营企业,不仅是纳税大户,还是江城为数不多的上市公司之一,姜怡忧心忡忡地问:“师傅,人家能同意我们查帐吗?”

    韩均胸有成竹地笑道:“生姜,你们丁局和钱政委既然对我使激将法,肯定会为我们侦破创造有利条件,所以东华集团高层同不同意、配不配合,我一点都不担心。”

    路上塞车,赶到刑侦局已是下午一点多。

    分管重案一大队和二大队的刑侦局副局长吴卓羲果然很年轻,身材高大,言谈举止似乎都打上了刑警的烙印,刚劲有力。但鼻梁上却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如此强烈反差,让他的神态看上去像电视剧《潜伏》中的余则成。

    “韩调研员,省法制办通知您要来调研时我正好在市局,是我向局领导主动请缨邀请您来的,您不会见怪吧?”

    他很热情,也很坦率,韩均紧握了下他的手,一边跟着他往会议室走去,一边坦诚相告道:“吴局长,实不相瞒,调研只是个幌子,向你们公安部门反应一个情况才是此行的目的。向您反应和向陈淮分局反应都一样,怎么会见怪呢。”

    作为负责掌握、分析全市刑事犯罪情况,指导刑事侦察工作的刑侦局副局长,吴卓羲对全市各分局县局的命案了如指掌。

    西郊分局一连侦破三起命案,尤其那起“母子猝死案”他非常重视,不仅去西郊分局参加过案情分析会,甚至不止一次地想由他分管的重案一大队来牵头侦破。只是丁承友一直不开口,他不太好强势介入。

    后来案子破了,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属于安全事故,并非暴力犯罪。

    直到杀人抛尸案和去年的西郊服装市场凶杀案一一告破,他才注意到这一切与前几天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的省法律顾问团首席涉外法律顾问、省司法厅政策法规处调研员、省司法警官学院教授韩均有关。

    破一起是运气,连续侦破三起就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从来没打过交道,但吴卓羲对素未谋面的韩大律师已惺惺相惜,上午在市局一听说韩律师要去陈淮分局调研,便主动向局领导请示由他接待,把调研的第一站放在刑侦局。

    吴卓羲也不客套,直言不讳地问:“韩调研员,您说的情况是不是与西郊分局某起未破的命案有关?”

    韩均从姜怡手里接过手机,翻出死者照片,一脸严肃地说:“这是上午在西郊殡仪馆见到的一具尸体,陈淮分局认为是跳楼自杀身亡,但我感觉他杀的可能性较大。吴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组织法医重新解剖,组织技术人员到现场再勘察一下。”

    吴卓羲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抬头笑问道:“韩调研员,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是基于什么判断其死因可疑的?”

    “直觉!”

    “直觉?”

    韩均重重点了下头,紧盯着他的双眼道:“如果这让吴局感觉为难,认为光凭这一点立案太荒谬,那我只能和我徒弟独立展开调查,相信对死因一直表示怀疑的死者父母会给我们一个机会,会授权我们请法医重新进行解剖的。”

    事关公安部门声誉,如果他们委托的司法鉴定机构确认其死因有问题,陈淮分局乃至市局到时候可就被动了,吴卓羲权衡了一番,毅然道:“韩调研员,您能亲自来跟我说这些,是对我个人和对我们刑侦局的信任,这个案子我接手了,并且会尽快给您和死者亲属一个回复。”

    “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吴卓羲话锋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韩调研员,据我所知您和小姜同志正在调查西郊分局去年未破的那两起命案,我对那两起命案也非常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有没有什么进展?”

    “吴局,您消息真灵通,坦率地说我们师徒只对其中一起感兴趣,另一起嫌疑人失踪的我们就算感兴趣也无能为力。毕竟中国这么大,人口那么多,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嫌疑人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需要更高级别的公安部门协调。”

    “9.26案,被害人谭慧,东华集团审计督察部副主管?”

    “是的,”韩均微笑着确认道:“今天上午才看过尸体,刚开始调查,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只要不放弃调查,应该能找到与死者单线联系的那个神秘人。”

    他肯定发现了什么,不然不会如此自信,吴卓羲一脸诚恳真挚地说:“韩调研员,案件管辖权在西郊分局,这个案子又很蹊跷,我们刑侦局想帮也帮不上,既然您和小姜同志有这个决心,那我能做的就是支持。我电话您有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毕竟我们这儿的技术条件要比分局强很多。”

    是个爽快人,韩均伸出右手道:“吴局,如果有需要,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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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警监介绍:
如果能感受到死者死亡前一瞬间的感受和画面,那么侦破凶杀案对你而言所要做的只是寻找证据。 两年前的一次意外,让韩均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超能力。术业有专攻,且看韩均命案必破、扶摇直上的警路官途!超级警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超级警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超级警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