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诚心之邀
第二天午时刚过,明山就赶到客栈,接了李兮和小蓝,出郑城却只看到崔先生,杨公子有急事,已经赶往别处了。
李兮神情恹恹的躺在车上颠来晃去,心情也跟这车子一样,颠来倒去。
离汴京城不远了,她想象中的一路上朝夕相处完全是个泡影,唉,也是,他那么年青,那么有本事,那么有上进心,他当然会很忙,他哪能象她这样无所事事,整天无聊的发呆。
她要是能帮上他就好了,给他当助手,就象明山他们,这样她就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了……
唉,象丰河那样天天跟在他身边,那自己不就成了他的丫头了?奴婢丫头就跟牛马一样,她再喜欢他,也不能当他的牛马啊!
好没意思!
后天就能进汴京城了!就能看到据说繁华的不分白天黑夜的京城,这件事总算让李兮稍稍振作了些。
“……马行街,香料、海外珍奇!我记下了,还有哪条街最热闹?还有!都有什么好吃的?”驿站里,李兮趴在桌子上,一只脚立着,一只脚勾在后面的椅子扶手上,提着支笔,一边记一边问丰河。
丰河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兮,“姑娘!小的都跟您说了,姑娘想出去逛,爷必定安排人陪着,您记这些……”不是多余吗!不过这句他没好说出口。
“你们家爷那么忙~~”李兮拖着长长的尾声,又叹了口气:“唉!我告诉你啊丰河,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求佛求神不如求自己,所以啊!你听懂了吧?”
“听懂什么?”杨公子的声音从李兮身后落下来。
李兮手里的笔一下子戳在纸上,好不容易写出来的几行字,被戳成一团墨黑。
“你?怎么……我是说……你回来了……”她刚才那形象……完全没有形象!他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了?怎么连个门也不敲?就算门是大敞着的,就算这里算是公共场合的花厅,就算……
关键是她的形象!形象啊!
李兮的脸涨的通红。
“这写的什么?”杨公子俯身看那团墨黑之外的几个字。
“没什么!”李兮一把抓过宣纸,团成一团背到身后,“问问丰河汴京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怕忘了,还没开始写呢。”她的字不好看。
丰河早溜的没影了。
“不用进汴京城,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处景色绝佳的地方,叫夷山,夷山秋色是京城十景之一,山上有座开宝寺,开宝晨钟和夷山秋色并称,重阳前后正是景色最盛最好的时候,咱们明天过去看看?”杨公子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李兮的衣袖。
“好,”李兮答的有点迟疑,他身不由已……
“后天是重阳节,这几天咱们不赶路,就在这驿站里过了节再进京城,走了这几个月,大家都很辛苦,好好歇两天再精精神神进京城,咱们明天去夷山,后天回来和大家一起过节,大后天启程。”杨公子看出了李兮的迟疑,神情语气里隐隐透出几分讨好和些许的歉意。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吩咐?”李兮仰头问他。
“是……王爷的意思。”杨公子抬手摸了摸耳垂,又摸了摸喉咙,咳了两声。
“王爷真是个好王爷!那咱们明天什么时候走?可惜我不会骑马,不然骑着马跑在秋风里,多好!”李兮顿时眉开眼笑,既然是王爷发的话,看来明天能好好的逛一天了!
“等回到太原府,我教你骑马。”杨公子语调飞扬,他最喜欢看她笑,她的笑发自心底,真诚纯净,不带一丝杂质,就象她的人,天真无邪,全无心机,也许就是因为这样,那位冷漠挑剔的老夫人才会对她青眼相加吧。
“你……刚回来。”李兮背着手,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看着杨公子沾了丝丝污垢的长衫一角,心里甜的象泡在蜜里,他一回来就过来看她了!
“嗯。”杨公子一声‘嗯’全是鼻音,温柔到暖昧,李兮的脸又红了。
“有话要跟我说?”杨公子低头看住她,李兮的脸更红了,这话什么意思?她跟他有什么话?她跟他有什么关系?她跟他什么关系都还没有呢!
“郑城……”杨公子顿了顿,语调里溢着歉疚,“没能陪你,是我不好。”
“不是……没有……我是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想那样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李兮急着要表白,她没有怪他,她是个很明理很懂事很识大体的人,却没留意到杨公子这几句话其实是个引子,后面还有话呢。
“那就好,在郑城玩的怎么样?都去了哪些地方?菊花好看吗?”
“还好吧。”李兮含含糊糊答了句,她哪去过什么地方,哪看什么菊花了?“挺好看的,东西很好吃,特别是点心。”
杨公子眼底滑过丝失望,她为什么不跟他说结识了闵老夫人这件事?不想告诉他?不可能!杨公子看着李兮流波莹婉的双眸和粉红的脸颊,闵老夫人大约不会告诉她她的身份,她不知道闵老夫人的身份,一定会以为这是件小事,或是忘了,或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明天,或是以后再找机会问吧,不是大事。
“你喜欢吃点心?王府有几个擅长做点心的厨子,京城府里,有一个前朝宫里出来的白案师傅,等到了汴京城,让他做几样点心你尝尝。”
“嗯!”李兮嘴角时不时翘起,她的心快被喜悦撑爆了,他对她真好!一直很好!
夷山离驿站确实很近,李兮一行人寅末出发,半个来时辰就到了。
明山已经带着两幅滑杆等在山下,滑杆又快又稳,山风中带着野花的芳香,欢快的的吹过,远处山溪水声湍湍,李兮半仰在滑杆上,看着前面杨公子的背景,看着他手里轻摇的折扇,心情象风,更象奔腾的溪水,欢乐的荡来跳来。
明山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柄团扇递给小蓝,“山风大,给姑娘挡挡风。”
李兮从小蓝手里接过团扇,冲明山无声的说了句‘谢谢’。
第三十二章 夷山秋景
她真喜欢他这几个小厮,功夫好,会办事,机灵体贴,跟她的小蓝,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她也喜欢跟他在一起的奢侈,到哪儿都有人事先安排好,一切都是干净的,不等渴就递上茶,不等饿就有点心,她都没想起来要有把扇子,他们已经想到了……
这份恰到好处,多么奢侈!
她喜欢!享受,谁不爱呢!
山路不长,滑杆走的很快,过了开宝寺山门,蜿蜒的台阶尽头,滑杆落下。杨公子手里的折扇指着‘开宝寺’三个雄劲飞扬、气势逼人的大字介绍道:“这几个字是前朝太祖御笔,字如其人。”
“有点金戈铁马的感觉。”李兮仰头看着三个溜金大字,这字让她突然涌起股想摸一摸的冲动,好字果然都是有灵性的。
“前朝?元熙朝?好象开国没几年就灭国了?”
“前朝诸帝本纪还没读?”杨公子笑问。
“本来想先读的,崔先生说,史书还是从前往后读才能事半功倍,才刚读到秦。”李兮划着手里的团扇,她其实非常非常想把团扇举起来掩住脸,这一路上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太多,读书走神的时候太多,读书的进度全给耽误了,照崔先生的要求,她现在应该读完前朝史了。
“史书枯燥,读起来是很慢。太祖出身寒微,白手创业,半生戎马征战,操劳国事,称帝没几年就英年早逝,长子仁宗继位。”杨公子手背在身后,捏着折扇慢慢的转,神情惋惜凄然,“叔父临川王想取而代之,一杯毒酒鸩杀了仁宗。”
李兮听呆了,这叫什么事!
“柳老丞相等人诛杀了临川王,扶太祖次子英宗继位,英宗待下仁厚,性子柔弱,和皇后姜氏青梅竹马,独宠皇后姜氏,言无不从,后宫只姜氏一人,姜氏长兄就是本朝太祖。”
李兮听的满脑门官司,一头凌乱黑线。
“英宗和姜氏呢?姜氏那个大哥……”
“死了,姜氏和英宗成亲六七年才生了太子,太子周岁那天,姜家血洗禁中,说是禅让。”杨公子语气清淡,李兮叹了口气,皇权都是在血肉中立起来的,可怜的小太子。
“不说这些……”杨公子一句话没说完,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声,从倚山而建的寺庙最高处响彻四方。
新的钟声接着前一声的袅袅余音,连绵不绝,响了不知道多少下,这钟声敲开了满山雾霭,敲出了满山生机,更敲出了天地之间的灵动神气。
“怪不得开宝晨钟能名列汴京城十景,这不是钟声,这是佛音!”李兮按着胸口,她的心被这钟声激荡,无数感慨、悲悯、苍茫和说不上来的情绪混在一起,让她想大哭一场。
“开宝晨钟,也叫晨钟佛音。”杨公子看向李兮的眸子里充满了惊讶,她的敏锐灵动,总在想不到的时候令人惊叹。
“进去吧,夷山秋景在这开宝寺后面。”杨公子示意李兮,两人并肩跨进门槛,从天王殿往后面随喜。
天底下的寺庙都差不多,两人脚步不快也不慢,出了开宝寺后门。
后门外是往下的台阶,台阶很窄,杨公子在前,李兮在后,刚转个弯,杨公子突然停了,手一挡一推,将李兮推在后面,“让丰河侍候你在寺里到处看看,我一会儿去找你!”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兮肩膀被杨公子按住,挣扎着伸长脖子往前看,什么事?得让她看个热闹啊!
“是一位旧年故交,得过去打个招呼,到寺里等我,就一会儿。”杨公子皱眉示意丰河。
李兮‘噢’了一声,干脆利落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杨公子轻轻舒了口气,看着李兮进了开宝寺后门,转身拐弯。
李兮施施然踏进寺门,不等后面一只脚落地,一个急旋,没落地那只脚又落回寺门外,提着裙子,侧身从丰河身边挤过去,掂着脚尖跑的飞快。
丰河吓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急忙追在李兮后面,想叫不敢叫,想拉不敢动手,想纵身跃到李兮前面拦住她,这儿地方太窄小不好施展,李兮一口气跑到刚才拐弯的地方,丰河紧紧跟在后面,急的一身一脸汗,小蓝还站在寺门里面,半张嘴,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
李兮扒在山石上,手指竖起挡在唇上,转身冲丰河‘嘘’,又冲他眨了眨眼,那意思是咱们看一会儿就走,可惜丰河完全看不懂,急的不停的甩手,一头一脸汗。
跟在爷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头一回领了这么件豆腐差使,吹不得碰不得!
李兮又往上爬了爬,屏着气,将头探出一点点看出去。
前面一处断崖,一座亭子一半飞出断崖,亭子入口,杨公子正和一位紫衣少女说话。
紫衣少女美到了极致,背对着亭子,长裙披帛背风飞起,长长的披帛时不时擦过杨公子的衣服,断崖下升起的袅袅云雾不停的涌上来,围着两人,时薄时厚,仿佛也知道这两人都美的太惊世骇俗,想要把她们掩住,却又无力掩盖这样一对倾世风流。
李兮下巴重重抵在山石上,心里一阵阵苍凉酸涩,原来,这就是他的旧友啊!
紫衣少女微微歪着头看着杨公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份描画不出的美丽让李兮泄气无比。
美成这样,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怎么选择……
紫衣少女往后退了几步,拉过一位青衣少女,象是介绍给杨公子,两人裙袂曳着云雾,行动间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简直就是一对活着的洛神,飘在杨公子面前。
他是碰巧见到了美人旧友,还是专程来会美人旧友的?他刚才多紧张,她头一回看到他紧张成那样,那么着急把自己赶走,是怕美人旧友看到自己吗?怕让美人旧友误会什么?
有什么好误会的?她和他难道有什么吗?根本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这夷山秋景,真是无比美好!
她不想再看了。
李兮从山石上滑下来,提着裙子走的比来的时候还快。
丰河一溜小跑跟在后面,看样子姑娘生气了,唉,爷这运道可真不怎么样!不过姑娘的运道不错!
第三十三章 初到京城
“刚才那位美人儿你也看到了?”进了寺门,李兮站在抄手游廊下,脚尖一下接一下用力踢着栏杆,歪头问丰河。
“看到了,穿紫衣的是宁王世子夫人苏氏,爷是在汴京城长大的,爷府上和苏家是世交,苏家那时候也住在汴京城,两家常来常往,不过那时候爷和苏氏都还小得很,一恍也有好些年没见了。”丰河话里有话解释的很细。
李兮正踢着栏杆的脚停在半空,脸上笑容绽放,脚尖轻旋,裙子飞起。
原来她想多了!美人儿早就是人家的媳妇了!
“宁王是谁?宁王世子长的好看吗?世子夫人长的真好看!比仙女还好看!”
“宁王是皇上嫡亲的弟弟,世子当然长的好看,听说才学也不错,汴京城数得着的风流人物。”
“对了,旁边还有位美人儿,穿青色裙子的那个,是谁呀?”
“苏氏的妹妹。”丰河盯着李兮,极其不情愿的答了几个字。
李兮掂着脚尖跳来跳去,没察觉到丰河答这句话时的异常。
杨公子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李兮一句话没问,就好象她很乖很听话,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两人绕到开宝寺侧门,去别处赏景。
尽兴玩了大半天,回到驿站,李兮心满意足,杨公子将李兮送到院门口,看着她进去,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姑娘都看到了?是你告诉她的?”
杨公子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丰河却听的明白无误,垂手答道:“是,姑娘问苏夫人是谁,小的就告诉姑娘苏夫人是苏夫人,姑娘又问苏四小姐是谁,小的就告诉姑娘,苏四小姐是苏夫人的妹妹。”
“嗯。”杨公子神情更加冷峻,他没想到会遇到苏氏姐妹,没想到还没进京城,就遇到了这桩烦恼!
丰河暗暗松了口气,灵蛇谷那一战,他对姑娘敬佩极了,姑娘这样的人,以后不应该,也不能受那样的委屈。唉,不知道姑娘品出点什么味儿没有,姑娘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可笨的时候,笨到能让人没脾气!不知道刚才是赶着姑娘聪明的时候呢,还是又赶笨时候了。
几天后的凌晨,车队进了汴京城,李兮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凌晨的汴京城有些睡眼惺忪,却绝不冷清,街两边很多店铺都开门了,或者……那些店铺根本就没关门!
店铺门口,有人蹲着刷牙,有人在洗脸,有人用蒲扇扇着小炉子,还有更多的人衣着整齐,或空手,或拿着东西脚步匆匆。
这不夜城果然名不虚传!李兮兴奋的两眼放光,又能有夜生活了!
车队进了梁王在京城的宅邸,李兮在二门里下了车,一个衣着得体大方的中年仆妇上前见礼,“表小姐一路辛苦了,奴婢姓沈,给表小姐请安。”
从驿站启程那天,杨公子和李兮说过,到了汴京城,李兮这个随队大夫的身份就不合适了,他和二爷说了,就说李兮是王爷远房表妹,又拿了个小册子给李兮,让她背一背梁王府最主要的几房人员情况。
李兮冲沈嬷嬷微笑致意,“沈嬷嬷好。”
“表小姐客气了,二爷吩咐,请表小姐到清琳院安置。”沈嬷嬷客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侧身走前半步,带着李兮和小蓝往清琳院去。
李兮和小蓝在太原府住过玲珑阁,这回再到清琳院,虽说被院子里的花草景致看花了眼,可总算没失态。
沈嬷嬷退出清琳院,扶着院门往后看了一眼,这位姑娘不知道何方神圣,她是陆家家生子儿,从没听说过陆家有这么个表小姐!二爷竟把她安置到清琳院!
这内院,除了正院,就数清琳院最大最好,特别是那一院子花草,本本都是名品,这清琳院离二爷的桐桦院又近……
沈嬷嬷又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这会儿是个得好好侍候的主儿,以后……就怕清琳院里年年有新人!
一连两三天,李兮不但见不着杨公子,连崔先生也没影了。
也是,梁王府那位二爷这几天又是朝见,又是宫宴又是私宴的,忙的脚不连地,作为要担大用的唯二幕僚,杨公子和崔先生都忙的脚不连地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他们估计还得忙上几天,难道自己守着这繁华的不夜城,天天在这清琳院猫着对着花谱认花?
“小蓝!”李兮扔了手里的花谱叫小蓝。
“来了来了!”小蓝正在院子里跟一群小丫头踢毽球,听到李兮叫,将键球扔给小丫头,转身跑进屋。
“把闵老太太给咱们的那块玉佩拿出来,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先去把玉佩还了,然后去逛逛马行街,再然后去吃顿好吃的!”
“好!”小蓝人和声音一样喜悦兴奋,揣好玉佩,又拿了几张银票子和一些散碎银子、几把铜钱,匆匆出来,兴高彩烈的跟在李兮后面往外走。
和在太原府一样,李兮和小蓝在京城的梁王府进出自由,这让李兮非常满意。
汴京城的繁华果然不只是传说,小蓝看傻了眼,李兮也看的眼花缭乱,出了门的行程就成了先去马行街。
马行街两边的店铺,一色的低调奢华,进了店里,珠玉珍稀,看的李兮眼睛都痛了。
居然还有家铺子专门卖猎鹰,李兮头一回看到活的猎鹰,皮光水滑,黑的发亮,昂着头,鹰眼睥睨着李兮,一幅就知道你买不起我的样子!
李兮不光买不起猎鹰,马行街上,除了路边摆摊卖的炒银杏酸梅汤,店里的,李兮统统买不起。
不过这不耽误她一家接一家的逛,也不耽误小蓝一件接一件的流口水。
逛出马行街,李兮和小蓝已经一人一碗酸梅汤,一碗核桃酪,外加几串羊肉签子下肚,摸着满足的肚子,李兮挥手:“走!咱们赶紧找棋盘胡同还东西去!你去问问,棋盘胡同怎么走。”
小蓝拦了个脚夫,脚夫指着前面:“沿着这条街往前,头一个路口往西,一直走,第二个路口往北,走到头再往东,就到了。”
第三十四章 客串紫姑
小蓝谢了脚夫,两人沿着脚夫指的那条街走到第一个路口,这是个十字路口,“哪是西?”李兮问小蓝,她前一世从来没分清楚过东南西北,反正也用不着,有导航呢,这辈子也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也不知道!”小蓝摊手,“刚才我就跟你说了,我转向了!一出府门我就转向了,京城太大、太热闹了!”
“那往哪儿?这边?这边?你再去问问,西边是哪边。”这个路口很热闹,李兮指使小蓝问了方向,一路往西。
下一条巷子人就少多了,再到路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李兮念叨了几句,顺手指了个方向,大步向前。
不辩方向的李兮带着晕头转向的小蓝,一路左转右转完全凭着李兮的感觉,两人一路跑偏,进了一条花鲜树翠的小巷子。
两边是一个挨一个的四合院,这条巷子应该是那些四合院的后巷,有的院子里隐隐有丝竹声传出来。
“这是哪里?那树上的花真好看!”小蓝跳起来去够越出围墙,往巷子垂下来的花枝。
“得找个人问问路。”李兮环顾左右。
“这哪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小蓝跟着转圈。
“那有个门,咱们进去找人问问,要不然今天回不了家了。”
花枝垂下的地方,有个黑漆小木门,小蓝上前推了推,竟然一推就开了,两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花木扶疏,叶碧花艳,离门口不远,有间红柱绿檐小房间,房间一侧有抄手游廊连着前面大片的房屋。
“咱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人。”院子里很安静,李兮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指了指那间红绿小屋,屋门口没人,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
屋子正中,坐着个一身银蓝的帅哥,帅哥宽衣解带坐在马桶上,正低着头,手指拨来拨去的欣赏自己的小弟弟。
听到动静,帅哥抬头看到面前的李兮和从李兮身后探着头的小蓝,先是呆怔,接着是不敢置信,再接着就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了。
李兮推开门就闻到了臭味,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唉,他们这里、这衣服,越是尊贵越复杂,上厕所的时候真是麻烦极了!就象眼前这位帅哥一样,一上厕所,下半身就****了。
“我们是来……想问个路,现在……那个……”现在肯定没法问了,李兮挥着手,没话赶紧找话好化解开这份尴尬到极点的尴尬,可她却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落在帅哥的小弟弟上,刚用尽全力将目光移开一点点,没移多远,‘啪哒’又落回去了。
帅哥一张脸由红涨到煞白,两只手紧紧按在小弟弟上面,难堪羞愤直冲卤门,憋的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帅哥羞愤,李兮更加尴尬,“呵呵,哈哈,那个……你便秘挺厉害。”李兮那份深入骨髓的医者本能冒头了,小蓝更晕头,下意识的跟在后面帮腔:“嗯嗯,臭得很,熏死了!”
帅哥觉得他要晕过去了。
“还有痔疮,”李兮闻到丝丝血腥味,“好象还挺严重,你这便秘有年头了吧?便秘和痔疮是难兄难弟,你便秘和痔疮虽然严重,不过再严重也是小毛病,我给你开个方子……”一调整到医者的身份,李兮的尴尬没了,立刻顺溜无比。
“滚!”帅哥在晕倒之前,总算憋出了一个字,他快哭出来了,“滚……”
“他的痔疮是挺厉害的,都疼哭了。”小蓝不知道是真这么理解,还是纯粹的补刀。
帅哥一个‘滚’字,把李兮从医生的氛围中‘滚’出来了,唉哟!她真是昏头!盯着人家下半身看了半天,早就该滚了,还要给人家开方子,开方子也不能在厕所开啊!
赶紧滚吧!
李兮拉着小蓝,一口气跑出小门,跑了半条巷子,这才松开小蓝,双手扶在膝盖上,弯着腰‘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挑云!”屋里,帅哥的怒吼声再次传出,门外一阵脚步声:“来了来了!少爷好了?”
“不是让你守在门口?刚才去哪儿了?”帅哥眼睛都红了,挑云一个哆嗦,难道这么背运?就过去摸了把小红,就让少爷发现了?
“回爷,就在门口,没敢去哪儿!哪儿也没敢去,少爷一叫,小的不就来了?”挑云含糊其词。
“你一直守在门口?哪儿也没去?”
“瞧少爷说的,小的能去哪儿?您吩咐小的守着,小的当然得守着!”挑云硬着头皮先撑住再说!
帅哥深吸了几口气,他刚才气晕头了,先稳住心神,再好好回想回想。
刚才那两个女子穿着打扮不象这流云阁的人,这是流云阁后院,外人不可能进来!挑云一直守在门口,那么大两个大活人进来,他不可能看不到。
挑云没看到,就自己看到了,那女子隔那么远,她怎么知道自己便秘多年?怎么知道自己有痔疮?
难道……他遇到紫姑神了?紫姑神还有个憨丫头?要是晚一点说那个‘滚’字就好了,紫姑神的方子,肯定药到病除,自己这福运到底还是差了一口气!
李兮和小蓝不辩方向,可也不敢再闯进人家院子里问路了,干脆沿着巷子一直往前,她就不信碰不到人了!
“姑娘怎么在这里?”前面巷子里横着辆豪华大车,丰河从车前横板上跳下来,扬声招呼李兮。
“是你?你们公子呢?”看到丰河,李兮惊喜交加,太好了!还有车!她累坏了。
“我在这里。”车帘掀起,杨公子探头看着走的脸色绯红、鬓角散乱的李兮,微微蹙起了眉,“你怎么从那条巷子里出来?怎么到这里来了?”
“本来想去棋盘胡同的,走错路了。”李兮下意识的拢了拢鬓角,又拂了拂裙子。
“棋盘胡同在城东,这是城西!一路走过来的?上车吧。”杨公子惊愕的瞪着李兮,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他看到了活生生的南辕北辙!
青川禀报说她在后面巷子里转悠,他还不敢相信,梁王府到这儿得走过小半个城,她怎么会走到这里?再说,她到这种地方做什么?一个姑娘家,在烟花柳巷里闲逛,难道她还想逛逛烟花楼?
第三十五章 龙纹牡丹
原来是迷了路!
“不认识路,怎么不找人问一问?”
李兮上了车,顾不得打量车里有多奢华,眼巴巴盯着几上的暖窠和杯子,她渴坏了。
“问了,我先喝杯茶好不好?渴死了。”
“慢点喝,不要说死,不吉!”杨公子倒了杯茶递给李兮,茶冷热正正好,李兮一口喝了,举杯子再要,一连喝了三四杯,长长舒了口气。
“好了!知道了,以后不说了,问路了,说是西转再东转什么的,我分不清东南西北,偏偏小蓝一出府门就转向了,开始还能找到人问问哪是东哪是西,后来路上人越来越少,找不到人问,幸好遇到了你!”李兮略过了闯进人家厕所的事。
“你要去棋盘胡同?去棋盘胡同干什么?”杨公子神情随意,目光却紧紧盯着李兮。
“在郑城的时候,我和小蓝遇到了一位老太太,吃了人家不少点心,老太太说她家在汴京城,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到汴京城去找她说话,还说路上要是遇到为难事,凭玉佩就能找她家铺子求助,我跟你一起进京,就是有为难事,也轮不到我出头,你说是吧?本来不想拿,可老太太非让我拿,她那么大年纪,我不能硬驳她的面子,就拿了,就是这块。”
李兮一摸袖子才想起来,“玉佩在小蓝那里,在郑城就交给小蓝收着了。”
“丰河,让小蓝把玉佩给姑娘拿过来。”杨公子隔着帘子吩咐丰河,片刻,玉佩就递进来,杨公子接过,轻轻抽了口气,“那位老太太告诉你她姓什么没有?”
“说是姓闵。”李兮见杨公子神情凝重,心一下子提起来,难道这件事不妥当?给他惹麻烦了?
“那就对了,这玉佩上牡丹托金龙,正是闵老夫人的徽记。”
“牡丹托金龙?金龙在哪里呢?哪有龙?”
“牡丹上面就是龙,五爪金龙!”杨公子两根眉头一起抬起,抬出一脸无语惊愕……
她连龙都不认识?!
“龙?你说这个是龙?”李兮指着玉佩中间那个抽象到根本看不出原身的图案,“这是龙?头呢?爪子呢?”
龙是这样的?难道龙不是象九龙壁上那样的吗?这是什么龙?这怎么能是龙?这太抽象了!李兮觉得她快要崩溃了。
“这龙纹是皇上特旨给闵老夫人用的,闵老夫人是华贵妃的生母,当年对皇上有恩,她身世坎坷,皇上准她用这龙纹,也是为了给她抬一抬身份。”杨公子略过李兮的白痴问题,话里有话的介绍这龙纹的来历。
“抬身份?她出身微贱?直接高官厚禄不就行了?不是出身微贱?那……”李兮突然福至心灵,“她不是元配?不对!她是妾?”
杨公子赞赏的几乎要鼓掌了,她聪明的时候真是聪明到令人仰望,可她聪明的时候有多聪明,笨的时候就有多笨!笨到让人无语凝噎!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经历了从凝噎到仰望。
“华家……正房还活着?”
“赵老夫人已经过世快十年了。”
“闵老夫人扶正了?”
“咳咳咳!”杨公子一下子呛岔了气,只咳的脸都快红了,“你不是说……咳!说你读过刑统?刑统里不得以妾为妻,你没看到?”
“看到了啊!可律法是律法,民情是民情,刑统里还说不得以良家为奴呢!”
“你说的是,”杨公子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不过,敢以妾为妻的几乎没有,这件事,华太师不敢,皇上也不敢。赵老夫人死后,华太师再没续娶,如今的华府,上上下下都尊闵老夫人一句老祖宗,这龙纹是赵老夫人死那年,皇上赐的。”
“赏了这龙纹,就是让她别再多想扶正的事?也是让华贵妃别再妄想扶正?”
“大体是这样。”杨公子眼里赞赏浓的化不开,她聪明的时候,这份通透,真让人心旷神怡,爱不释眼。
“我明天一早就去把这块玉佩还给她。”李兮从杨公子手里拿过玉佩,扔了两下,赶紧还了玉佩,就当没这回事,她不喜欢妾,不管什么样的妾。
“嗯。”杨公子看着她,好象还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闵老夫人看她入眼,也许就是喜欢她不经世事的纯真,若是这样,自己说的太多,就是画蛇添足了。
“明天让府里备辆车送你过去,免得再迷路了。”
“好。”李兮有几分郝然,今天这路确实偏的太厉害了。
“这两边住的都是什么人?家家院子都这么漂亮,特别是花草,养的真好。”为了掩饰窘迫,李兮掀帘子看了眼外面,随口问道。
“平康里。”
“平康里?名字挺好听,是什么地方?”
“烟花之地。”杨公子慢吞吞答道,“丰河没告诉你?”
“好象说了?记不清楚说没说,我忘了,你怎么在这里?在……烟花之地。”李兮这会儿反应快极了,烟花之地!她是迷路迷过来的,那他到这烟花之地干什么来了?
“旁边有一家笔墨铺子,笔、墨、纸都是上品。”出于一股说不上来的原因,或者说是一种直觉,杨公子别开目光,寻了个借口。
李兮顿时笑颜绽放,“笔墨纸都买了?分一点给我吧,有了好笔好纸,我的字也能写的好看些。”
“字写的不好,再好的纸笔有什么用?你的字是得好好练练。”杨公子失笑。
李兮只觉得车厢里朝霞透出,新荷初绽,失神之下,车子一晃,差点一头跌进杨公子怀里。
李兮只觉得最多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进了梁王府,李兮下车,不情不愿却只能硬装着大方的和杨公子挥手作别,往自己的院子回去。
唉,宅子这么大一点儿也不好,明明在一个府里住着,想碰个面都不容易!
杨公子看着李兮进了月亮门,吩咐明山:“把我旧年收的笔墨纸砚挑些好的出来,给李姑娘送过去。”
“是!”
“清琳院当值的是谁?叫她来见我。”杨公子脸色不怎么好,语调里透着不悦。
沈嬷嬷一听说二爷叫她,头一蒙腿一软,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不光是她,这满府下人,哪一个听说二爷召见不害怕的?
第三十六章 美人成群
“奴婢沈氏,见过二爷。”
“清琳院是你侍候的?”
“回二爷,是。”
“李姑娘今天什么时辰出去?什么时辰回来的?”
“回二爷,辰正左右出去的,奴婢刚才过来的路上遇到了李姑娘,大约是刚回来。”
“大约!”杨公子尾音往上高挑,“难道你路遇李姑娘,不见礼不问候,就越过去了?你路上见了爷,也敢这样?”
沈嬷嬷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奴婢……奴婢……”
“李姑娘出去干什么去了?谁跟出去侍候的?派的什么车?”杨公子眯眼盯着沈嬷嬷,一串儿的质问。
沈嬷嬷头目森森,“回……二爷,李姑娘说,随便逛逛,没让人跟着,没……没要车。”
“是李姑娘没要,还是你没提?”
“是……奴婢没提,奴婢错了,求二爷饶命!”沈嬷嬷‘咚咚’磕头有声。
“你听好!”杨公子阴沉的声音从上而下,象冰冻的石头一样砸在沈嬷嬷头上,“李姑娘是爷的表妹,是这府里的尊贵的表小姐,是陆家的贵客,该怎么侍候,难道还要爷提点你?爷饶你这一回,若再有第二回,爷就把你一家子发到漠北吃风喝沙!”
“是是是!谢谢二爷饶命!谢二爷!”沈嬷嬷抖着腿站起来时,二爷早就走远了。
第二天,李兮带着小蓝再要出门时,沈嬷嬷的殷勤细心让李兮叹为观止,原来她真正的服务水准这么高!少说也有八星半,昨天明显在水平线以下是怎么回事?
大概她昨天心情不好,自己作为这梁王府幕僚一拖一带来的伪主子,人家能稳定提供昨天那样的服务水准就相当不错了。
做人,第一要自知,第二要知足。
有了车,又有梁王府专门侍候出门的婆子跟着,李兮坐在车上,顺顺当当、舒舒服服穿过小半个城到了棋盘胡同华府门口。
能在华府门房上当差的,自然个个都是伶俐的不得了的,瞄着车子上的梁王府徽记,弯腰陪笑,客气无比,“禀姑娘,我们老祖宗一大早就进宫看望贵妃娘娘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姑娘贵姓?您看是进府等一等我们老祖宗,还是……”
“不用了,”听说闵老夫人不在府里,李兮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真是太好了!她不想和她再有交往,要是这位身份高贵又敏感的老夫人在府里,非要请她进去,她非不进去,还真是件大麻烦事。
“我姓李,前些天在郑城和你们老祖宗有过一面之缘,这趟是来还东西的,烦您把这匣子交给你们老祖宗就行,别的没什么事,多谢您。”
李兮示意小蓝将装着玉佩的匣子交给门房,脚步轻快的跳下台阶,上了车,问跟车的婆子:“汴京城哪个地方最热闹?除了花街柳巷。”
他不喜欢她逛花街柳巷,虽然她非常非常想去见识见识,可他不喜欢!
“最热闹……现在这个时候,就得数三大楼了。”婆子笑道:“三大楼是咱们汴京城最奢华的三家酒楼:樊楼、玉春楼和长乐楼,三家都在长乐街和东十字大街交叉路口,玉春楼和长乐楼隔着长乐街,樊楼和玉春楼隔着东十字大街,跟长乐楼斜对角,东十字大街往前就是大相国寺,今天正好是万姓交易的日子,要说热闹,满京城就数这里最热闹了。”
“那就去三大楼!”又有好吃的又能逛街买东西,这个推荐真是太可心可爱了!
站在长乐街和东十字大街交叉口,李兮转身四顾,三座酒楼前都扎着两丈多高的彩门,大红地毯从彩门外直铺进大堂,红毯两边,站着长长两排笑容可掬、青衣小帽的俊俏小厮,锦衣绣袍的客人踩着红毯进进出出,两旁的小厮依次鞠躬、热情招呼,一派众星聚集走红毯的气派景象!
“我们去……”李兮扭头再看一遍三座酒楼,去哪一家呢?
“姑娘,咱们去长乐楼吧,今天玉春楼被人包了,好象有大热闹,要看热闹,长乐楼最方便。”婆子笑着建议,李兮忙点头,一行人直奔长乐楼。
长乐楼里人很多,婆子跟掌柜说了几句,掌柜点头哈腰、热情无比的亲自将李兮带到二楼正对着长乐楼的雅间里。
对面玉春楼红毯前,一顶四面通透到可以将里面的美人儿看的一清二楚的青竹小轿停下,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下了轿,一只手搭在丫头肩上,一只手甩着帕子,踩着红毯款款进去。
“那是谁?”招摇成这样,肯定不是良家妇人,不过真是好看!
“回姑娘,那是秋香阁的花魁芸香姑娘。”婆子是专门侍候出门的,见多识广。婆子的话音没落,又一顶差不多的竹轿停在红毯前,这回是婉香苑的花魁玉奴。
“你去打听打听,玉春楼今天有什么热闹事,怎么来了这么多花魁。”李兮连看了四五个花魁,好奇了,婆子答应一声,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姑娘,说今天是迎梦阁的娇蕊姑娘及笄的好日子,迎梦阁的陈妈妈包了玉春楼替她庆贺,说是及笄礼后就要请人替她梳拢。”
“梳拢?”及笄是什么意思李兮知道,可梳拢是什么意思?
婆子一脸尴尬,又不得不解释,“这是妓家的行话,姑娘这样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哪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懂,这梳拢就是……就是妓家头一回接客。”
“懂了!”李兮秒懂,“包下玉春楼得花不少钱吧?迎梦阁这么有钱?还有这么多花魁过来捧场,这迎梦阁什么来头?有什么规矩讲究?”
“规矩讲究倒没有,伎家,哪有什么规矩?”婆子一脸鄙夷,“迎梦阁的陈妈妈叫陈紫莹,喏,来了,前面轿子里的就是陈紫莹,后面是娇蕊。”
李兮趴在窗台上,看的两眼发直。
娇蕊是好看,弱柳扶风、娇花照水,形容不出的风流妩媚,那股子娇花初绽的青涩味儿诱人极了,可站在陈紫莹旁边就成了草。
从看到陈紫莹起,李兮眼里就只有陈紫莹,看不到娇蕊了。
第三十七章 司马六少
陈紫莹一身淡紫,眉如雾眼如波,不动时风流婉转,动起来流云变幻,春波荡漾,别人的美都是静态,可这个陈紫莹,她的美象天上的云彩一样,不停的流动,不停的变幻,让人觉得就这么直直的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太好看了!”陈紫莹进了玉春楼,李兮才长叹一声,总算能说出话了,今天能看到这么位美人儿,算是不虚此行。
“这陈紫莹从出道那天起,就是咱们汴京城伎家里的行首,六年前,她自立门户,开了家迎梦阁,这娇蕊是她自小收养,亲自教导出来的,据说已经得了她四五分的真传,这趟梳拢,看样子是下了大本钱,长乐楼的掌柜说,汴京城四十八家花魁能来的都来了,听说请了司马相公家六少爷做及笄礼正宾呢。”
“六少爷?男人也能做及笄礼正宾?”李兮托腮看着对面玉春楼,真想再看看陈紫莹。
“伎家么。”婆子晒笑,脸上除了鄙夷,还是鄙夷。
“六公子来了!”外面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东十字大街拐过来一人一马,后面跟着一群锦衣小厮长随。
马纯白不带一根杂色,高大神俊,扬蹄昂首,和端坐在马背上的男子一样骄傲自得。
马上的男子一身浅浅的银蓝,宽袍大袖,袖子长的垂到了马肚子下面,头发乌黑浓密,发髻上一根碧蓝亮闪的大云头簪子,男子昂着头,肤若凝脂,剑眉飞鬓,眼如桃花,嘴唇艳红滋润,性感的让人想咬一口,美艳成这样,却并不显的阴柔,反而散发出浓郁的阳刚之气。
“他就是司马相公家六少爷?”李兮失声惊问,这位六少爷明明就是昨天厕所里的那个!怪不得他上个厕所脱成那样,他身上的衣服实在太宽太长太复杂了!
“姑娘,是那个便秘的!”小蓝凑到李兮耳边,三分紧张七分兴奋。
“嘘!”李兮横了她一眼,“不许再提!”
小蓝吐了吐舌头,趴在窗户上看着六少爷,咯儿咯儿一个劲儿的笑。
对面楼上扔下一枝玫瑰,司马六少伸手接住,玫瑰在手指之间飞快的转了几圈,凑到鼻尖上闻了闻,顺手别在了鬓角,人面娇花,美到妖孽!
对面楼上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喜的尖叫,第二枝、第三枝玫瑰飞下来,各种各样的花朵从街道两边各个方向雨滴一般冲着司马六少砸过去,香囊也飞下去了,帕子也开始飘飘洒洒往下落。
司马六少行走在鲜花、香囊和帕子雨中,神情不变眼皮不眨,在红毯前潇洒下马时,街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鲜花、香囊和帕子。
李兮托着腮,看着从在街角出现起,一路造型拗的无比炫酷耀眼的司马六少,越看越笑,他越炫酷,她越想起他拨弄小弟弟的样子,他的便秘,还有他的痔疮。
司马六少下马时,李兮已经笑的趴在窗户上,声音都变调了。
闵老夫人很晚才回到华府,在二门里下了车,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门房双手托着匣子,小心翼翼上前禀报:“老祖宗,今天辰正前后,有位姓李的姑娘过来请见老祖宗,听说老祖宗不在,就留了这个匣子,让小的转交老祖宗。”
邹嬷嬷接过,打开递到闵老夫人面前,闵老夫人眼里闪过团亮色,随即又皱起眉头,紧盯着门房问道:“怎么不请她进府等我?我不在府里,大太太也不在吗?怎么不禀给大太太?难道又有人狗眼看人低,怠慢了李姑娘?”
“回老祖宗!”门房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不敢!那位李姑娘的车子上有梁王府的徽记,借小的们几个胆儿,小的们也不敢怠慢梁王府的人,求老祖宗明察。”
“她是坐梁王府的车子过来的?”
“是!还有两位嬷嬷,小的见过一回,是梁王府专跟出门的管事婆子。”
“梁王府的人,你们确实不敢慢怠,是我错怪你了,老邹,赏他五两银子压压惊。”
“小的不敢……小的谢老祖宗赏!谢老祖宗!”门房顿时喜出望外,磕头不已。
“老邹,你亲自去一趟梁王府,请李姑娘明天过府赏花,记着,仔细看看梁王府那些下人待李姑娘是什么态度,越仔细越好,现在就去。”进了月亮门,闵老夫人低声吩咐邹嬷嬷,邹嬷嬷答应一声,赶紧出去换了衣服,取了几样常用的伴手礼,往梁王府去了。
闵老夫人进了屋,疲惫的坐到榻上,看着窗外,想出了神。
今天在宫里,陆离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阿兮和老夫人有一面之缘,这是她的大福份……阿兮性子单纯,不谙人情世事,总觉得自己医术高明,她倒是胡乱治好过几个人……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老夫人担待一二……”
李姑娘是跟随梁王府车队进的汴京城,这个她早就知道了,也是因为这个,李姑娘进京的时候,她知道却没理会,因为她不清楚陆离的打算,也不确定郑城那次偶遇,究竟是偶遇,还是不偶之遇!
今天是梁王进京第五天,李姑娘过来送还这只玉佩,陆离和她说了那样几句话……
闵老夫人轻轻一声叹息,她明白他的意思了,李姑娘是他专程带进京城给贵妃治病的,郑城不是偶遇,是为了把李姑娘引荐给她。
找到李姑娘这样的国手,陆二一定费了很多功夫,他知道她一定明白他花费的心血功夫,知道这份诚意的贵重,她知道,贵妃就知道了,贵妃知道,就是三哥儿知道了。
可他却不出面,他是打定主意要做只忠于皇上的纯臣?或是两面观望?不会两面观望,他这样的聪明人……可是,谁又能说得上来呢?
怪不得苏家看重他,真是玲珑心思!
李兮带着小蓝,一直逛到天黑透了才回到梁王府。
一进院,沈嬷嬷就迎过来递上闵老夫人的请柬。
李兮接过打开,瞄了一眼,打了个呵欠,将请柬递给沈嬷嬷,“我不想去,你帮我回了。”
第三十八章 华府请柬
“是。”如今的沈嬷嬷哪敢违了李兮的话,恭敬答应了,捏着请柬,看着李兮的背影,却又犹豫了。
表小姐肯定不知道闵老夫人这张请柬的份量,这几年,别说闵老夫人的请柬,就是华府的请柬,哪家舍得或是敢回绝?
不能直接回回去,得先跟二爷禀一声。
李兮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出来,呵欠连天,揉了揉有点瘪下去的肚子,正认真考虑是直接睡觉,还是吃点东西再睡,小丫头在门外通传,二爷来了。
李兮急忙左扭右看将自己上上下下赶紧看了一遍,还好还好,可以见……杨公子!
杨公子一件月白长衫,没系腰带,随意而又飘洒,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手里的折扇,看着李兮笑吟吟问道:“今天逛了很多地方?”
“嗯,去三大楼看了场热闹,然后又去大相国寺买了好些东西,又去金水桥看人家放生,那些放生的人真有意思,明明不能放生的东西也拿去放,把放生放成了杀生……”李兮笑语叮咚,和杨公子说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看到了哪些有意思的事,献宝一般。
杨公子捏着杯茶,看着听着李兮手脚并用、声情并茂的说她这一天的闻见,只听的浑身暖洋洋,心一点点松懈懒散,整个人也越来越随意。
这一整天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被李兮的欢颜笑语吹散的一干二净。
听李兮忿忿然说到她想到奇珍堂看看,却被人拦下来的事,杨公子笑起来,“奇珍堂不做零散生意,单笔少于万贯的生意他们都不做,你要是想看,等我忙过这几天,带你去看看,偶尔也能碰到几件有意思的东西。”
“真的?那太好了!”李兮笑颜如花。
“听说闵老夫人请你明天过府赏花?”杨公子切入了正题。
“是啊,送了张请柬过来,不过我不想去,刚跟沈嬷嬷说,让她帮我回了。”李兮一点也没多想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知道是知道了。
“为什么不去?”
“你不是说她是华贵妃的母亲吗?崔先生和我说过,华贵妃生的三皇子和皇后生的四皇子争皇位争的很厉害,崔先生说梁王府谁也不支持,梁王府只支持皇上,你看,我现在好歹也算梁王府的一员,对吧?你又是梁王最得用的幕僚,还是梁王的亲戚,我要是跟闵老夫人叽叽歪歪的,万一……给你惹了麻烦,那就麻烦了。”
李兮觉得自己嘴巴太笨,词不达义。
杨公子眼底闪过丝丝愧疚,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才抬头扫了李兮一眼,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愧疚笑道:“是谁也不支持,又不是谁家都不来往,她是有年纪的长辈,又下了请柬请你,要是不去,一来不礼貌,二来,也负了闵老夫人待你这一片诚意。”
“是我矫枉过正了?”李兮立刻就明白了,“我既然是梁王府的一员,人家下请柬来请都不去,也是一种态度?有态度就不对,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去就是了,唉哟!小蓝小蓝!快去看看沈嬷嬷去华府还请柬没有!”
“刚才我在门口看到她,已经先拦下了。”杨公子笑容里有几分不自在。
第二天一早,沈嬷嬷托了只半尺见方的黄花梨匣子进来,放到李兮面前笑道:“表小姐,二爷说,表小姐初到京城,只怕衣服首饰带的不全,这匣子首饰是杨老太妃年青时用过的,二爷让奴婢拿来给表小姐,表小姐往后在京城各家走动应酬,这些都是少不了的。”
李兮看着打开的匣子,满盒珠翠泛着莹莹的微光,李兮拿起枝碧玉牡丹簪细细看了看,放回去坦然谢道:“谢谢你,谢谢你家二爷。”
不知道是那位梁王二爷给她面子,还是杨公子替她掩饰,说她带的首饰不全,她哪里是不全?她是根本没有!也不能算一件没有,她还是有一点点首饰的,比如一对赤金丁香耳钉和一枝赤金并蒂花钗还有几根银簪子。
她到华府作客,用的是梁王府表小姐的身份,这些装门面的首饰确实不能没有,这不是她的面子问题,这是梁王府的面子问题。
她不要就太矫情了。
华府门口车子不是很多,看样子是个小型花会,李兮轻轻松了口气,她可是头一回参加这个层面的贵族聚会,不紧张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规模小一点,应酬起来应该容易些。
李兮一下车就看到了邹嬷嬷,邹嬷嬷笑容亲热里透着丝丝敬意,“老祖宗一早就催我过来接李姑娘,我也想早点看到姑娘呢,赶紧就过来了,昨儿到府上,姑娘没在。”
“昨天我和小蓝出去玩了,不知道嬷嬷去看我。”李兮曲膝还礼,邹嬷嬷站在这里接她,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在她身后的沈嬷嬷看直了眼,这位邹嬷嬷自小侍候在闵老夫人身边,是闵老夫人最信任的心腹,满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称一声‘姑姑’?这些年,哪见她亲自出来接过人?也没谁有这么大面子!
这位表小姐到底哪儿不一般?
邹嬷嬷带着李兮,沿着花间小路径直进了一间精致小巧的暖阁。
暖阁里,闵老夫人闭着眼睛歪在榻上,脸上隐隐有几分怒色。
“李姑娘来了,过来这里坐,让我看看。”见李兮进来,闵老夫人扶着小丫头的手坐起来,示意李兮坐到她身边。
“到京城几天了?饮食什么的习不习惯……”闵老夫人关心客套了几句,郁郁叹了口气,“本来,今天是想请姑娘过来好好玩一天,没想到早上出了件意外,想来想去,或许只有姑娘能帮得上了。”
闵老夫人看着李兮,李兮痛快点头,“老夫人只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她能帮得上的,只有治病求救人,在治病救人这件事上,她不管谁党谁派,柳三马四,能治的她都会治,能救的她都会救。
第三十九章 闵大少爷
闵老夫人使了个眼色,邹嬷嬷打了个手势,屋里的丫头婆子顿时退的干干净净,沈嬷嬷也要跟着退出去,却被闵老夫人喊住:“你留下听一听,也好回去禀报。”
李兮一怔,随即明白,闵老夫人说的禀报,是跟梁王府那位主子禀报,她会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那位陆二爷?当然,人家是陆二爷的奴才,不是自己的!
“唉!是这么回事。”闵老夫人没开口先叹气,“我有个侄孙,自小儿就胡闹淘气的不象话,偏偏闵家嫡支这一代就他这一根独苗苗,娇惯的厉害,昨天就闯出了大祸。”
李兮看着闵老夫人一脸的怒容,是怒容不是担忧,看样子这独苗没事,要救的是别人。
“李姑娘还是个姑娘家,照理说,这些话不该和姑娘说,可我看姑娘不是凡夫俗人,再说,知道不知道,那些肮脏人肮脏事都摆在那里,知道比不知道好,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李兮连连点头,这话她赞成,而且,社会和人性的肮脏,她知道的不一定比这位老太太少。
“昨天迎梦阁的娇蕊及笄梳拢,没想到这小畜生竟跑去凑热闹,砸了五万多银子,从司马家老六手里抢到了这娇蕊的初夜梳拢。”
李兮惊讶的实在忍不住,眉梢高高挑起,娇蕊及笄梳拢这桩热闹,还有司马六少,她昨天正好都看到了!
“没想到当天夜里,娇蕊突然死了,娇蕊的妈妈陈紫莹一口咬定是那小畜生害死了娇蕊。”
事情急转直下,李兮听的连连眨眼,差点反应不过来。
昨天那个娇花软玉一般的美人儿死了?人已经死了,跟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能起死回生!
“那小畜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虽说胡闹的厉害,可杀人放火这样的事,他不敢,也做不出来,李姑娘,若这人生前服了什么药,或是中了什么毒,死后能不能看出来?能不能查出来她是怎么死的?”
李兮明白闵老夫人的意思,她怀疑有人暗中给娇蕊服了毒,害死娇蕊嫁祸她那位宝贝侄孙、闵家唯一的独苗。
“老夫人要查明娇蕊的死因,为什么不让仵作查验?”这事多容易,验个尸不就知道了!
“已经让仵作看过了,说是马上风。”闵老夫人脸色非常难看,李兮听的差点呛死过去,马上风?头一次经历****的小妮子能马上风?疼疯的吗?
“能看到尸首吗?”
闵老夫人点头。
“您那位侄孙在不在?能不能让他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把那小畜生叫过来。”闵老夫人吩咐邹嬷嬷。
片刻功夫,一个发丝凌乱、穿着件皱巴巴粉绿长衫,红红的眼睛里有泪,不时吸几下鼻子,抹一把鼻涕的清秀少年跟在邹嬷嬷后面,缩头缩肩进来,看到闵老夫人就开始抹眼泪,“姑婆,真不是我……”
“瞧你这出息!”闵老夫人这一声怒骂里头满满的都是心疼,看样子这位娘家侄孙也是这位老祖宗的掌中珠、心头肉。
“呜呜呜呜,姑婆救我。”看样子,清秀少年非常明白姑婆对自己的疼爱,抹着眼泪,哭的更可怜了。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老邹,拧个帕子给他。把眼泪擦擦,好好和李姑娘说说当时的情形,仔细说,别说漏了!”
清秀少年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抬头看到正满眼兴致打量他的李兮,猛的一个大嗝,噎的脖子伸的象只鹅。
“呃!姑……姑婆,她……她她……她……”
她一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小姑娘,让他跟她说他跟娇蕊马上风的事?姑婆是气糊涂了吧?
“你有脸做,这会儿倒没脸说了?”闵老夫人气的将手里的帕子砸在闵大少头上。
闵大少脖子一缩,求援的目光看向皱嬷嬷,皱嬷嬷轻声解释,“李姑娘医术高超,你好好说清楚,李姑娘兴许就能知道娇蕊是怎么死的。”
“呃!”闵大少又噎了一记,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医术高超?
“还不快说!”闵老夫人‘啪’的一拍桌子,闵大少一个哆嗦,“这就说!是……从哪儿说?”闵大少可怜巴巴的目光瞟一眼李兮赶紧闪,再瞟一眼再闪。
“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劲儿的?”
“就是……那个……我把她衣服都脱了,那个……就……亲……亲那个……”闵大少两只手举起来乱摇,“那个……”
“嗯,然后呢?”
“我就觉得她一个劲儿的吸气,吸的又快又急,开始我还以为她……那个……那个!”闵大少一眼一眼的瞟李兮,李兮点头,“你以为是自己魅力无穷是吧?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她嘴唇乌紫,身上开始凉,后来脸上也开始紫,身上也紫了,我害怕了,赶紧把她放到床上,一放到床上,她就开始抽抽,越抽抽越厉害,后来就不抽抽了。”
“就死了?”
闵大少一脸恐惧,点头如捣蒜。
“听他这么说,确实象马上风,不过……”李兮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那天在玉春楼前看到娇蕊,她就觉得她过于娇弱了。“我得看看尸体才能确定。”
“这容易。”闵老夫人一口答应,直起上身正要吩咐,李兮突然问了句,“老夫人要给谁一个交待?娇蕊死于马上风,这事怪不得闵少爷,最多不过赔几两银子。”
闵老夫人惊讶的直视着李兮,沉默片刻才答道:“司马家老六。司马家那位六哥儿和迎梦楼的陈紫莹交情匪浅,这个娇蕊,据说是老六捡了给陈紫莹的,娇蕊的死,老六非说承哥儿是有意为之,发了狠话,要替娇蕊讨个公道。”
顿了顿,闵老夫人看着还是一脸不解的李兮,犹豫了下,接着解释道:“换了别人,这种狠话随他说,可这位六哥儿不一样,他说到就能做到,这个结不赶紧解开,不知道他会把承哥儿怎么样,闵家就他这一条根,千顷地里一根苗,实在是……唉!”
闵老夫人烦躁中带着浓浓的担忧,闵大少脖子缩的更低了,明显十分害怕。
那个痔疮男,有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四十章 乐极生悲
“娇蕊现在在哪里?”
“在京府衙门。”
“既然是这样,不如把司马家那个老六和陈紫莹一起请过来,当面断明死因,只要不是因为大少爷,这个结也就解开了。”李兮看着闵老夫人建议道。闵老夫人却看向闵大少,闵大少拼命摇头,“我绝对没有害她!真没有!”
“要是我猜的不错,这事跟大少爷没什么关系,看到尸体就能知道了。”李兮补了一句,闵老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也好,这事就拜托姑娘了,我让老邹陪你过去。”
李兮和闵大少,凄凄婉婉的陈紫莹,以及司马六少三方,司马六少到的最晚。
一身素白,连绾头发的簪子用的都是羊脂白玉的司马六少,一脚踏进京府衙门那间屋,一眼看到满意脸严肃的李兮,脑子‘嗡’的一声,脚下一绊,差点一头跄到地上。
这不是紫姑神么?怎么是她?难道不是紫姑神?还是……就他看到了她?
“你脸色苍白,没事吧?”李兮严肃着脸的关切道。
“六爷?您没事吧?这位李姑娘是闵大少爷请来的,说是医术高明。”陈紫莹的关切发自内心。
李姑娘!就是说,眼前这位‘紫姑神’不只他一个人看到,就是说……她不是紫姑神!司马六少摇晃了两下,稳住心神,一步一步踩到陈紫莹旁边,心里仿佛有一群狮子在咆哮。
挑云!
“陈妈妈,娇蕊平时是不是身体娇弱,不爱动,常常生病?”
“是。”陈紫莹的目光总算从司马六少身上挪开片刻,扫了李兮一眼。
“娇蕊的嘴唇多数时候是紫的,指甲的颜色也比常人深,她手指甲应该长成四方形,可现在象个三角,你用什么东西一直套在她手指上了?”
“是。”陈紫莹这回正眼看向李兮了,脸上声音里透出惊讶,“她刚来时指尖略扁而方,女孩儿要十指尖尖才好看,我就做了指甲套给她戴。”
“娇蕊有胎带的心悸之症,先前的大夫跟你说过吗?”
“说过,不过这一两年她这心悸的毛病一天比一天见好,连药都比前几年吃的少了,刘太医说好的差不多了。”陈紫莹警惕了。
“她这种胎带的心悸,怎么可能好?这几年要是症状轻了,肯定是这一两年没前几年累了,她是死于先天性心悸。”李兮语气非常肯定。
“你喜欢娇蕊?很喜欢?”李兮转头问闵大少,闵大少脸一红,低头点头。
“你喜欢她,所以替她梳拢时使尽浑身节数要讨好她取悦她,你做的很好,她确实被你撩拨的非常兴奋,太兴奋了,过头了,可她这种胎带的心悸,最忌讳的就是兴奋过头,她的心脏受不了,就死了。”
李兮的话直接了当,闵大少听直了眼。
陈紫莹愕然看着李兮,这是哪里来的怪物?这样的话,连她这样久经男女之事的资深伎家,说起来都会有点羞涩含糊不好启齿,可她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说起这些话,这神态、这语气,跟说‘天快下雨赶紧收衣服’一样!
司马六少直瞪着李兮,又想到了她那幅直直的、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的小弟弟看的样子,一阵淡淡的蛋痛感觉漫过全身。
“都听明白了?这事跟闵家大少爷没关系。娇蕊的死,要说错,你们都有错,心悸病人不能惊忧喜怒,只能心如古井,太上忘情,静心静养,你们难道不知道?还让她梳什么拢!她哪能受得了男欢女爱?早晚得死在……床上!”
“你是什么人?胡说八道!”司马六少复杂之极的心情被李兮这一番话说成了怒气。
“我是他请来的大夫,专程过来看看娇蕊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要给娇蕊一个公道,闵大少爷疼娇蕊爱娇蕊这心不比你差,他也要给娇蕊一个交待,现在我都说明白了,你还不依不饶。那咱们先说清楚,你到底是要借这事找茬,和闵大少爷前仇旧恨旧帐新帐一起算,还是真心疼爱娇蕊,就是为了找出娇蕊的真正死因,给娇蕊一个公道?”
“找茬怎么样?要公道又怎么样?”司马六少一张俊脸上都是蛮横。
“要是找茬,那娇蕊怎么死的跟这事半文钱关系也没有,我立刻走人,你们各显神通开打。要是为了给娇蕊一个公道,娇蕊的死因,我可以清楚明白的拿出来给你看。”
李兮的目光从司马六少的脸上往下落,司马六少下意识的并紧腿,脸都青了,咬牙切齿,“好!你给我个清楚明白!你拿给我看!”
“紫莹姑娘,娇蕊已经往生,留下的不过是具臭皮囊,我要割开这具皮囊,拿出证据,紫莹姑娘能答应吗?”
“你要割开……割开她?”司马六少反应最快,一声惊呼,李兮点头,陈紫莹一脸愕然,闵大少张着嘴已经半傻。
司马六少瞪着李兮,脸上的表情复杂到完全没法形容,眼前这个,是什么怪物?
李兮看着陈紫莹,陈紫莹看着司马六少,司马六少看着李兮。
“娇蕊姑娘在天有灵,一定不想放纵坏人,也不愿意冤枉好人,这个,遗蜕而已,没了灵魂,就是一堆死肉,很快就会腐烂,蛆虫苍蝇在这脸上身上爬进爬出、上下翻飞……”
“呃……”陈紫莹一弯腰,几乎呕出来,闵大少瞪着娇蕊的尸体,恶心的连往后退了三四步,司马六少脸色铁青,牙错的‘咯咯’有声,“别说了!好!我答应你!要是拿不出证据,你就等着……等着……”
“小蓝!”李兮顿时两眼放光,扬声叫小蓝,完全忽略了司马六少后面的威胁。
这么极品的尸体,解剖起来是多么的赏心悦目啊!可惜不能全剖了。
小蓝递了把寒光产闪闪的银刀给李兮,上前,只几下,就把娇蕊上身脱了个一干二净。
李兮退后两步,恭敬严肃的冲娇蕊三鞠躬,然后靠近,左手手指在娇蕊紫莹莹柔嫩非常的肌肤上划过,银刀跟着手指,平滑流畅的将娇蕊的胸膛从中间剖开。
第四十一章 一只怪物
一道血线顺着银刀绽开,死沉沉的血液慢吞吞在娇蕊紫莹莹的胸前流淌。
陈紫莹连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喊出来,翻了个白眼,身子一软就直接晕过去了。
“快……来人!扶她出去!”司马六少一张脸惨白无人色,勉强压住心里的震惊、恶心、恐惧和无数说不清什么感觉,抖着声音发号施令,他也想被人扶出去。
陈紫莹是被邹嬷嬷和沈嬷嬷拖送出去的。
推出陈紫莹,邹嬷嬷还有力气关上门,沈嬷嬷直接顺着门框软在地上,嘴唇发抖不停的念佛。
司马六少的目光从李兮手上移到脸上。
看着李兮灵巧漂亮的、可怕的手,和一张严肃中隐隐透着几分兴奋的脸,他无法想象,世间竟有这种女子,这是妖孽!
闵大少腿软筋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娇蕊胸前那道血线和漫延的血液,他不想看,也不敢看,可那道血线仿佛被人施了法术,他的目光被死死的粘在上面,想移移不开,想闭闭上上!
他心里唯一的、所有的念头只有一个:赶紧走!赶紧逃!可惜脚跟目光一样,象被施了法术,挪不动步迈不动腿。
她是怪物!她是活罗刹!她……天哪,姑婆给他找的这是什么怪物?
李兮动作熟极而流,这会儿已经打开了娇蕊的胸腔,仔细查看娇蕊那颗残缺的心脏。
“可怜。”李兮幽幽轻叹一声,回头示意司马六少,“你过来看看。你看,她胸腔里全是血块和血,你再看她这心脏,看到这个缺口没有?这是她先天性心悸的原因,我们正常人的心脏,这里是完全封闭的,还有,你看,她这心脏,明显的在娘胎的时候发育不全,不光这个缺口,还有这里……这里……看到了吗?平心静气的时候没什么,一激动……咦!你过来呀!离那么远怎么看得见?”
李兮说了半天,回头一看,司马六少还在离她和娇蕊五六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动没动,李兮眉头一挑,声音一厉,就责备上了。
司马六少直愣愣瞪着她,他也想过去,可他挪不动步。
她满手是血,在尸体里摸来搅去,有生以来,司马六少头一回见到这么血腥、这么恐怖的场面,他一向信奉君子远疱厨,他一直高高在上远离俗尘,他……他就是恶心,他不是害怕!
“害怕了?”李兮微笑,把声音放柔和了,“别怕,这没什么,一具尸体而已,就象牛的尸体、羊的尸体、猪的尸体,万物轮回,都要留下尸体,有的被其它物种吃掉,象人,就吃牛羊猪的尸体,有的就腐烂融进土里,成为花花草草的肥料,这没什么。”
司马六少喉咙‘咕噜’了好几声,差点吐了,他什么时候吃过尸体?
恐惧里混进恶心,再渗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愤,司马六少倒没那么害怕了,板着张面无人色的脸,咬牙强撑道:“胡说!我怕什么?我会怕?”
“不怕就好,那你过来点,站到这里,这里看的清楚,过来呀!”李兮的手幅度极小的动了下,几颗血液甩进娇蕊头发里。
司马六少直瞪着李兮那双滴着血的手,无论如何不想挪步,他好象也挪不动。
“小蓝,把他拖过来!”李兮不耐烦了,她没戴手套,就这么直接用手接触尸体以及体液,她心里很有些犯腻歪,她得赶紧让他看清楚,赶紧把娇蕊缝上,赶紧洗干净手走人!她哪有耐心看他磨磨唧唧!
小蓝本来就是个神经极其粗壮的,这两年不但看着李兮剖人,还时不常替她从义庄里偷尸体,早就不把这事当事了。
听了李兮的吩咐,一把揪住司马六少的胳膊,将他拽到李兮指定的地方。
“看这里,我不想把她的心脏割下来了,反正这样也能看清楚了,看到了吧?这里,这个缺口,她胸腔里的血,就是从这里溢出来的,唉!她先天性心悸这么严重,给她看病的大夫没提醒过你?就她这样,不光男欢女爱,就是看个戏逛个街什么的都不行,最好就是送到尼庵里,一辈子吃素念经心静如水。”
司马六少站在李兮指定的地方,清楚无比的看到娇蕊血淋淋的胸腔,只觉得一阵接一阵的目眩,幸亏他算是个有定力毅力的,紧咬牙强撑着,瞪着娇蕊血糊糊、敞开的胸腔和被李兮托在手里的那颗心脏,以及,李兮那双血淋淋的手!
李兮放回心脏,将手里的银刀掉转过来,用刀柄拨着那些血块示意他,“你看,这些都是她激动过度,从那个缺口喷出来的鲜血凝结成的血块,唉,可怜。看清楚了吧?知道娇蕊是怎么死的了?这算给你个清楚明白的交待了吧?”
司马六少这会儿哪说得出话,他正拼尽全力撑着双眼,不移开,不闭上,他不能让她瞧不起!
“喂!你也过来看看。”李兮回头招呼闵大少。
闵大少站在李兮侧后,一张脸煞白,正浑身发抖、摇摇欲坠,李兮一侧身,露出娇蕊敞开的胸腔,闵大少‘嘤’的一声,白眼一翻,身体软软的摇了两下,下了锅的面条一般瘫在地上,一阵温骚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李兮四十五度望天,无语之极,这个闵大少,人高马大一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居然吓的尿失禁了。
“算了,咱们不管他了,一个大男人,吓尿了!唉!你看清楚了吧?看清楚我就把她缝起来了,可怜的孩子,生生是被你们给害死的,不过,往好了想吧,她算是乐极而死……”
李兮连念叨,边接过小蓝递上的针线,仔仔细细的将娇蕊缝合好,又接过帕子,细细将娇蕊擦拭干净,和小蓝一起,给她把衣服穿戴整齐。退后一步,再次郑重的冲娇蕊鞠躬。
看着重新穿戴整齐的娇蕊,司马六少猛的抽了口气,他缓过来了。
司马六少退后一步,再退一步,退到晕死过去的闵大少身边,突然用力踢了他一脚,‘呼’的转身抬头,狠狠盯着李兮恶声恶色吼道:“你说那缺口是缺口,就是缺口?谁知道是不是缺口,也许人人如此!”
第四十二章 后觉后悔
李兮被他吓了一跳,“你这个人……这容易,你去找几具生前没有先天心悸的尸体,我剖开给你看,要不然先把娇蕊的心脏取下来,用冰镇上,再切几个心脏你自己对比下?”李兮想也不想的建议道,这事太容易了。
司马六少噎的直伸脖子,只觉得胸口堵的透不过气,她这话……她这是什么话?得狠狠的驳回去!
怎么驳?这方法确实是解决他提出的疑问的唯一办法,可这是办法吗?这这这……司马六少只觉得自己离崩溃不远了,这只妖孽!这只怪物!她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谁能收了她?
李兮没注意到游离在暴走和抓狂边缘的司马六少,她擦干净手,赶紧蹲下给闵大少把脉。
“他没事,就是吓着了。”诊了脉,李兮看着面无人色的邹嬷嬷宽慰道,“叫人进来把他抬回去,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邹嬷嬷挪不动步,小蓝开了门,大声叫人,几个小厮进来抬出闵大少爷,李兮要了纸笔,写了张方子递给邹嬷嬷:“回去煎几副给他吃,你也吃几副,反正安神的方子,吃了没什么坏处。”
小蓝走到还靠着门框软在地上的沈嬷嬷面前,叹了口气,将她扛在肩上,跟在李兮后面往外走。
司马六少直直的瞪着李兮,见她的脚踏出了门槛,突然觉得周围骤然阴森,浑身寒毛倒竖,‘噌’的一下动了,简直象离弦的箭一般,李兮脚步刚落稳,他就窜到了李兮旁边。
“你不陪一陪娇蕊?”李兮被他吓了一跳,“还害怕呢?我告诉你,真没……”
“谁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怕了?我司马睿会害怕?哈?”司马六少再一次恼羞成怒,喷着口沫,舞着胳膊,紧紧跟着李兮走了两步,突然停步,一个旋身跑了。
李兮侧头斜着他的跑的癫狂的背影,这可怜的孩子,吓坏了还死撑!
回到华府,邹嬷嬷惊魂不定,一边禀报一边哆嗦,“……就一刀!就割开了!杀猪杀羊也没她利落!一伸手就把人心拿出来了,吓死个人!那台子上是人!被她开肠破肚的是人!她面不改色,那人搁她眼里……老祖宗,吓死我了!”
邹嬷嬷一张脸腊黄,两只手揪着胸前的衣服,不停的念佛,“菩萨保佑,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司马家小六怎么说的?”闵老夫人直盯重点。
“看样子也吓坏了,后头问了一句,说你说缺口就缺口,说不定人人如此,李姑娘就说让他找几具没有先天心悸的尸体,说要取心让他自己对比,后头,六公子再没说什么,让人把陈紫莹和娇蕊都抬回去了。”
闵老夫人轻轻舒了口气,嘴角露出丝笑意,“多亏了李姑娘。”
“老祖宗,这李姑娘……怎么这么吓人?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罗刹女!她长的又好看,她到底什么来历?太吓人了!”邹嬷嬷双手抓着胸口,看起来离吓破胆不远了。
“这是个有大来历的,你不懂,看来,李姑娘的医术是真的出神入化。”闵老夫人轻轻揉着眉心,“承哥儿没事吧?”
“李姑娘给诊的脉,就是没事,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留了张安神的方子。承哥儿离得近,先头还好好站着,后头李姑娘让他过去看……换了谁都受不了。”邹嬷嬷替闵大少解释,闵大少吓尿了裤子,实在有点丢人。
“司马家六哥儿不是好好儿的?你不也好好儿的?”闵老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承哥儿以后要承担整个闵家,这样的胆量定力怎么能行?唉!“你去趟闵家,就说我的话,这一趟闵家受了李姑娘大恩,要好好谢谢人家,再多嘱咐一句,记着悄悄儿的,别惊动人。”
“是。”
“让人备车,我要进宫。”
“是。”
司马六少将娇蕊安置到大相国寺,自己退到观音殿,在长年驻守观音殿的那个老的不能再老的净空师父的诵经声中,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觉得心神归了位,缓缓起来,穿过一间间佛殿,出了大相国寺,站在车前,慢慢背过手,脸色一点点阴沉,错着牙吩咐:“把挑云打二十板子,发到庄子上做苦力!去几个人,给爷把刘家医馆砸了!”
李兮没再去华府,直接回了清琳院,沐浴洗漱出来,闵老夫人和闵家的谢礼就送到了。
闵老夫人的谢礼还好,一对羊脂玉花开富贵镯,还有十几匣子各式各样的点心,
闵家的谢礼就太贵重了:一对莲子大小的鸽血红宝耳坠,一只黄豆大小的金刚石间红绿宝石手链,一对蓝宝石禁步,一条长长的密蜡珠串,一串莲子大小的珍珠链。
李兮咬着块点心,拎起那串金钢石间红绿宝石手链,宝石颜色饱满艳丽,金钢钻光头足的耀眼,光这一串手链就得值不少钱吧?李兮放下金钢石,又拎起珍珠串,在手腕上套了四五圈,晃着手腕来回看,这么长一串,只只圆润完美,得值多少钱?
这谢礼太贵重了,远远、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谢礼都是等价的,看来今天这件事的严重性远远、远远超过她的以为,对闵家这么重要,那对司马六少是不是也同样重要?或者不光是司马六少和闵大少的事,是司马家和闵家的事呢……
李兮举着缠着珠串的手腕,越想越远,越想心情越不好,她今天多管闲事了?闵家得了好处,那就是得罪了司马家,她得罪了司马家,是不是就意味梁王府得罪了司马家?
闵老夫人和闵家毫无疑问是三爷党,司马家是铁杆的四爷党。司马六少找闵大少的麻烦,也许是早有预谋的呢,自己这一脚插进去,算不算帮了闵家,坏了司马家的好事?要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一脚踩进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争储这件天大的祸事里?
天哪!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些?她真是蠢到家了,怎么之前不动动脑子呢?
她是医生,又不是杵作,干嘛管这样的闲事?
第四十三章 傲骄小杨
李兮将手腕上的珍珠串扔到桌子上,吃了一半的点心也扔回了匣子里,托着腮,一脸苦恼,一口接一口叹气。
自己就是心眼太少,越是关键时刻心眼越不够用,要是他,肯定不会象自己这么冲动,肯定会前前后后、仔仔细细都想好了再动手,肯定……
唉!这件事得赶紧告诉他,止损要趁早。
傍晚,杨公子刚进月亮门,李兮就从花树后面闪身出来,拦在杨公子面前,也不说话,垂着头,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上一圈一圈的画。
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她实在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杨公子顿时心软如水,那一圈圈仿佛画在他心头,细巧的脚尖踩的他心里一阵疼似一阵。
“怎么了?”杨公子的声音柔软的象最柔最细的丝绸。
“我好象……闯祸了。”李兮声音细细,头垂的更低了,脚不划了,两只手甩到前面,绞在一起。
“闯什么祸了?你能闯什么祸?慢慢说,别怕,有我呢。”杨公子往前一步,低头看着李兮,抬起手,温柔的拂起一缕散落的发丝,给她抿到耳后。
他离她太近了,他的手指掠过她的耳垂,他身上淳厚浓郁的雄性气息象只绵厚温暖的网,扑裹的让她头晕窒息,她真想扑进他怀里,抱住他,被他抱住!
“到底什么事?别担心,万事有我。”杨公子声音里带着宠溺的笑,李兮却没留心,她正紧盯着他随风飘动的衣襟,心里默默念着‘呼~~吸~~呼~~吸……’她得控制住自己,和自己的**,就象头一回进解剖室,她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逃、不要尖叫一样。
他简直就是海妖,海妖还要唱歌,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引得自己飞蛾扑火!
“到底出什么事了?”杨公子退了半后,侧身弯腰去看李兮低垂的脸,她再这样委委屈屈一言不发,他就要把她抱在怀里问一问了。
也许是李兮的呼吸**管用了,也许是杨公子后退的这半步减轻了李兮的压力,李兮总算能说出话了,“是……这样……”
李兮期期艾艾将娇蕊的事说了。
“就这事?这事我已经知道,这是祸事?”杨公子嘴角眼里,浓浓的都是笑意。
“我帮了闵老夫人……坏了司马六公子的事,闵家……司马家……三皇子、四皇子什么的……”李兮仰头看着杨公子,一只手挥出去,另一只手也接着挥出去,她的话很乱,不过他肯定明白她的意思,她帮了闵老夫人的忙,得罪了司马六公子,一脚踩进了三皇子党和四皇子党。
“你想多了。”杨公子想忍住笑,可那笑却怎么也屏不回去,“咳!没事,你多虑了,你去京府衙门时,闵老夫人就打发人告诉……了二爷,我正好也在。”杨公子抖开折扇掩了半截脸,他真喜欢看她现在这个样子。
“对方是司马相公家六公子。”杨公子的浑不在意和那份明显在笑她的笑,让李兮离恼羞成怒已经不远了,跺着脚,重重强调了一句,杨公子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嗯,我知道,司马睿,司马家小长房嫡幼子,司马家族这两代里最出色的子弟,才学心计都不差,可惜不务正业。”
听杨公子如数家珍,李兮莫名松了口气,原来他都知道。
“闵老夫人很忌讳他,非常忌讳!”李兮松了半口气,仰头看着他,极其严肃的提醒。
“闵老夫人之所以忌讳他,是担心闵家大郎吃了他的亏。”杨公子轻笑,示意李兮,两人并肩往里面走。“闵老夫人一兄一弟,兄长生了两个儿子,弟弟一个,三个侄子,只有闵大郎一根独苗,是闵家所有人的眼珠子,闵大郎自小娇惯,人倒不算坏,就是娇纵的太厉害,他心眼不多,脾气特别大。”
杨公子说的委婉,李兮在心里自动换算成:闵大郎是一只二傻子。她看到的闵大少爷,确实是个愣头愣脑的二傻子。
“闵家从前朝起就一直领着皇家采买的差使,到了本朝,荣宠有增无减,两朝皇商做下来,家资巨万,富是富极了,就是没有能出仕的子弟,一直贵不起来。”
李兮‘噢’了一声,原来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人家,怪不得一出手就是五万银子去梳拢那个娇蕊,怪不得谢礼一送就那么贵重,人家有的是银子!
“真没事吗?那个司马六公子真不会怪到我头上?他好象很愤怒。”李兮的心思还在这件事上,那个痔疮男不象是个大度的。
“他再多怒气,又怎么样?他敢对你怎么样?他惹得起本……梁王府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杨公子语气清淡,却傲的鼻孔朝天,仿佛他就是梁王似的,李兮斜着他,到嘴的一句‘人家是惹不起梁王,又不是惹不起你’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打击男人的自尊,不要煞风景,心里再明白,也不能说出来!
“那位六公子让人把刘太医家的医馆给砸了,娇蕊生前,一直由刘太医诊治。”杨公子一声轻蔑的讥笑,低头看着一脸愕然的李兮,“你看,这就是他的怒气,这就是京城的纨绔,只敢惹能惹得起的。”
李兮听的一阵心乱,他砸刘家医馆,是因为她说了那句‘难道大夫没提醒’的话?他就迁怒到给娇蕊看病的大夫身上,砸了人家的医馆?
这位司马六少这么小气?这么不讲理?那她呢?她岂不是比刘太医更招他记恨?
“司马睿这些年荒唐成习惯了,为了这点小事,竟砸了刘家医馆。刘太医是圣手药王的大弟子,圣手药王隐退后,京城、甚至天下的医者,都以他为尊。”
杨公子的声音从李兮头顶落下来,听的李兮的心猛然一跳,刘太医被司马六公子砸了医馆,真追究起来,自己也得被扯进去!
“刘太医被司马六砸了医馆,他会不会把这事怪到我头上?”李兮郁闷极了,祸不单行,都是因为她没脑子一时冲动!
第四十四章 爱的原则
“怪不怪又能怎么样?有我呢,放心。”杨公子看着一脸郁结委屈的李兮,恨不能张开胳膊把她搂在怀里,好好怜惜一番,有他在,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有时候心很大,有时候又想的太多。
李兮的心情一路往下低落,他说能怎么样,那就是说她得罪了司马六公子的同时,把天下大夫的领袖刘太医也给得罪了。
李兮垂着头,脚尖一下下踢着青石路上的一点突起,“我总给是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你什么时候给我添麻烦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就是有麻烦,又怎么样?”她难道不知道他非常愿意接收她的麻烦吗?一切麻烦!“别想那么多,有我呢。”杨公子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她这个样子,真是单纯的可爱。
“在太原府,我得罪了孙神医,崔先生说,孙神医和户部侍郎是儿女亲家,孙家在京城很有势力,在郑城我又惹了闵老夫人,今天又得罪了司马家六少爷,你刚才说,他是司马家最出色的子弟。还有刘太医,我净给你惹麻烦,梁王会不会责怪你?帮不上你,还一直给你添麻烦,我很难过。”
李兮声音闷闷,她真是很难受、很自责,自己这是什么体质啊,从离开桃花镇,就没断过事儿!
杨公子会不会觉得她晦气?是位事儿祖宗?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
“这些……麻烦?怎么能算麻烦?”杨公子目光闪烁,心头一阵阵心虚不自在。
她不是给他惹麻烦,她是带了很多福运给他,可这会儿却不方便解释,以后他一定会告诉她。
“要说得罪,也是姓孙的先得罪了你,至于司马睿,毛孩子而已,别说他,就是司马相公,又能怎么样?至于刘太医,就更不用放心上了,他医馆被砸,要怪也只能怪他学艺不精,他若敢迁怒到你身上……放心,他没那个胆子,一切有我,你只管放宽心。”
“嗯。”好半天,李兮才郁郁‘嗯’了一声。
他话里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司马睿,他的意思是他不把他放眼里,那就是说,她肯定是把司马睿给得罪了,刘太医……先不想他,司马睿是重点。
他总是说一切有他,唉,他一个小幕僚,能撑多少事?再说,她也不愿意总是让他挡在前面,总替她收拾残局,她跟他在一起,就算帮不上他,至少不能添乱。
所谓爱情,是平等的、可以交流的两颗心、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一方对一方居高临下的除了宠还是宠,一只傻白甜就象一只猫或是一只狗,品种再贵重,也只是猫狗,上升不到平等交流的层面。她要听的不是‘一切有我’。
她的事,她要自己解决。她的事,不是他的事。
“明天我想去一趟大相国寺,听说娇蕊停灵在那里,我去给她上柱香。”李兮瞄着自己的脚尖,她要想办法解开、至少缓和和司马六公子的过结,明天去一趟大相国寺,看能不能碰到司马六少,解开过结,首先得见到司马六公子。
“你给她上什么香?她一个女伎,怎么受得了你的……好吧,你想去就去吧,”杨公子的话说到一半就转了方向,这事小事,何必拦着让她不高兴呢。“让小蓝替你上柱香就行了,让沈嬷嬷陪你去?”
“不用,就去一趟大相国寺,不去别的地方,不用人跟着。”李兮垂着头,心情郁郁,声音郁郁。
杨公子心里酸软的难受难忍,他没办法对她的郁郁寡欢视若无睹,从进了京城,他太忙了,忙的连跟她多说几句话都顾不上,他答应过带她逛汴京城,还答应过带她去马行街……
“晚饭吃了没有?我带你出去吃饭?樊楼的鱼算是一绝,你最爱吃鱼,咱们现在就去?”
李兮摇头,头一回,她心情抑郁、无精打彩到对杨公子的邀请都提不起兴致,她自己也有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那……咱们去逛汴河?府里有专门游河的大船,可以开到城外,这个季节,坐在船头,酌几杯清酒,看满天繁星,很有意思。”杨公子再建议。
这回,李兮顿了顿,才慢慢摇了两下头,在没有解开和司马六公子这个过结之前,她对什么都没有心情。
“我累了,先回去了。”李兮声音低落,垂着头退了两步,也没曲膝告别,耷拉着肩膀,没精打彩的往清琳院方向走。
杨公子下意识的追了几步,紧紧盯着李兮寥落的背影,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他的心,那只手紧紧跟住李兮,揪着他的心,越走越远,越扯越痛。
她这是怎么了?他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怎么做才能让她高兴起来?
“来人!吩咐厨房好好做些点心送到清琳院,多做几样,李姑娘若是爱吃,有重赏!”
明山答应一声,不敢指使小厮,自己一溜小跑过去传话,姑娘心情不好,爷心情就不好……这样,很好!
正在医馆安生坐着给人看病的刘太医,莫名其妙被从天而降的司马家恶仆砸了医馆,一身污脏、满脸晦气回到府里,在二门里一下车,门房就迎上来禀报:“老爷,孙大夫到了好一会儿了,在花厅等您呢。”
孙大夫?他来做什么?刘太医听的一怔。他和孙家交往不多,这会儿,孙大夫来干什么?
人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先进去换衣服有点太失礼,刘太医一身尘土,先赶紧往花厅去。
“不知孙兄驾临,失礼!失礼得很!”一进花厅,刘太医先长揖陪礼。
“刘兄客气了,在下冒然登门,才是真正的失礼,还望刘兄海涵。”孙大夫急忙站起来深揖回礼,“刘兄这是……唉!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刘兄先去沐浴洗漱,不必管我,我在这儿赏花饮茶等一等刘兄。”
“那……也好!”刘太医客气的犹豫了下,拱手告退,赶紧回去沐浴换衣服,顶着一头屋顶掉下来的陈年垃圾,实在是难受得很。
第四十五章 借刀杀人
刘太医洗干净换了衣服再回到花厅,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孙兄从太原府回来,我是昨天刚刚知道,正想给孙兄接风洗尘。”刘太医重新见礼寒喧客气。
孙大夫爽快的笑道:“刘兄不必客气,咱们之间,哪用讲这些虚礼?不瞒刘兄说,刘兄医馆被砸时,我正好经过,着实吓的不轻,没想到这京城竟有人敢砸刘兄的医馆!赶紧过来看看,那恶人今天能砸刘兄的医馆,明天就能砸别人家的医馆!实在让人心惊害怕!”
刘太医脸上的笑容呆滞了片刻,长叹了口气,摆着手道:“孙兄不用多担心,是在下医术不精,怨不得别人,砸了在下医馆的,是司马相公家六少爷,算了算了,这件事在下不想再提,已经过去了。”
“刘兄要是医术不精,这天底下谁还敢说自己精通医术?刘兄可是圣手药王的开山大弟子,这天底下除了圣手药王,也就数刘兄了,刘兄这医馆被砸,在下倒听到了几句闲言碎语。”
孙大夫目光亮闪,往前挪了挪,凑到刘太医面前,“在下有个族侄,是京府衙门的书办,一早上,先是闵老夫人身边最得用的邹嬷嬷陪着闵大少爷和一个女子去了衙门,接着陈紫莹和司马六少爷也到了,一起进了娇蕊停灵的屋子,半个时辰后,司马六少爷命人抬了娇蕊的尸首,送进大相国寺停灵,接着,就让人砸了刘兄的医馆。”
刘太医听的眉头紧拧,不明所以,孙大夫干笑了几声,“和闵大少爷一起到衙门的女子姓李,叫李兮,是梁王府的人,在下在太原府时,一时不防备,吃过她两次小亏,医馆虽然保住了,可医馆上挂的一块名医匾额没能保住,被她砸了。”
“一位姑娘?梁王府的人?是医家?砸了你的匾额?”刘太医惊讶极了。
“刘兄难道没听说过这位李姑娘?刘兄竟然不认识她?”孙大夫摆出满脸愕然,“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圣手药王的徒弟,刘兄竟然没听说过?这不可能!”
“师父的徒弟?”刘太医更加愕然,随即失笑,师父有这么个徒弟?他从来没听说过?那不成笑话儿了?
“这位李姑娘今年不是十四就是十五,说是自幼跟在圣手药王身边习学医术,两三年前才下的山。”孙大夫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刘太医。
刘太医一边笑一边摇头,“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可是以讹传论。你也知道,自从新朝定鼎,师父就没再下过山,也没再收过徒弟,这些年,我两三个月总要上山一趟,给师父请安,陪师父说话,这十几年从没断过,从来没见过山上有过女孩子,更没听说师父收过徒弟。”
“竟是这样?”孙大夫一脸震惊、愤然,折扇在手心里打的‘啪啪’响,“刘兄不知道,这位李姑娘说她是圣手药王的徒弟,宣扬的整个太原府无人不知,她自夸医术高超、出神入化,就是听说她是圣手药王的徒弟,刘兄的师妹,在下才心甘情愿摘了那块匾额。”孙大夫忿忿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又是愤慨,时不时瞄着刘太医,明显是要挑事。
刘太医拧起了眉头,“她竟敢在太原府假冒师父的弟子?到了京城,难道她还敢假冒?师父就在城外山上!”
“在下敢打保票,刘兄这医馆被砸,必定是她在中间使了诡计,她敢不敢在京城假冒圣手药王的弟子在下不敢说,可她已经在打刘兄的主意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她打我的主意?她能打我什么主意?”刘太医失笑。
“这个么……这世间最坏、最不能想象的,就是人心,她在太原府仗着梁王府砸我的匾额,那个时候,我没敢多想,能被圣手药王收作弟子,必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我只想着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她。可如今~~”
孙大夫拖长声音,嘿嘿干笑几声,“她这份用心就让人心惊了,刘兄想想,圣手药王他老人家只收了两个徒弟,您在京城济世救人,罗太医跟在皇上身边,给宫里的贵人们治病,她一进京城,先把主意打到您这儿,借司马六公子的手,砸了您的医馆,只怕接下来还有后手,弄倒了您,再借梁王府对付罗太医,若是您和罗太医都着了她的道儿,她再声称她是圣手药王的亲传弟子,承继了圣手药王的衣钵,到那时……不知道圣手药王他老人家会不会因此下山,戳穿她这番欺世盗名。”
“这真是……失心疯了!”刘太医脸色很不好看,这番话也太危言耸听。
“呵呵!”孙大夫呵呵了几声,“刘兄,别忘了,她背后站的是梁王府,那位陆二爷,号称白起再世,他什么不敢想?什么不敢做?若论阴谋诡计,谁能比得过他?若论心狠手辣……”孙大夫轻轻打了个寒噤,“刘兄,这世上有梁王府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吗?”
刘太医脸色灰了,若真是这样……
“那位李姑娘,只有十四五岁,长的花容月貌,漂亮的出奇,深得陆二爷宠爱。”孙大夫话里有话,意味深长。
“她真懂医术?”
“那就不知道了,她说她懂,陆二说她懂,谁敢说她不懂?在下确实亲眼见她治过一个病患,可那个病患的病,在下早就确诊了,被她讨了个巧,咱们常常看戏,那戏台上的戏子,演起大夫也头头是道,望闻问切,要不是在戏台上,谁能看出来她是戏子?她懂不懂,这个……在下实在不好说。”
刘太医面沉如水,眼神变幻不定,两根长长的指甲碰来碰去,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抬头看着孙大夫谢道:“多谢你特意过来看望,特意告知此事……这是大事,我知道了,孙兄这份好意,在下铭记在心。”
“刘兄客气了!”孙大夫笑的舒畅,站起来连连拱手,“在下就不打扰刘兄了,刘兄留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