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神功护体
自打江岸码头第一次见到香菜,藤彦堂心里对她就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仍未到刻骨铭心的程度,但也足够让他难以挥之而去。
几次接触下来,他发现香菜身上有一股磁场——与其说那股吸引着他的的强大力量是一股磁场,不如说是一股魔力!
他对香菜的出身也越发感到好奇,不过出于对她的尊重,他并没有差人调查她的身家背景……
老渠一走,小张和小李在一旁插科打诨,扰得人心烦。藤彦堂给了他们点儿小钱儿,将他们支开。
渠司令蛋糕店只剩他和香菜。
浓郁的香甜气息不曾有一刻消减,时钟的滴答响声也不曾有一秒消停。在香甜的气息没有变质之前,在滴答的响声没有静止之前,哪怕是一句不言,藤彦堂也想和香菜这般静静的并肩坐着。
香菜心境平和,会将每看过的一份报纸整整齐齐的叠放到一旁,然后再拿起另外一份。
藤彦堂用狭长的眼尾瞄着香菜的侧影,目光柔和还带着一丝宠溺,状似若有似无,却不乏专注,不失为另一种凝视。
一开始,香菜对他的这种凝视丝毫不在意,然而时间慢慢过去,香甜的空气中荡漾起一种莫名的氛围,动摇着她的心神。
香菜不露声色,率先打破了这阵让她渐渐感到别扭的沉默,“二爷要看报纸吗?”
她是想找个方式来分散藤彦堂的注意力。
“给我一份吧。”藤彦堂接过香菜递来的报纸之后,问道。“香菜姑娘,你很喜欢看报纸吗?”
“唔。”香菜仅应了一声,多说无益。
这时代最大众的媒体除了新闻通讯便是报社了。要想得到新闻通讯,需通过收音机。香菜穷人一只,收音机那样的奢侈物品,她买不起。
她毕竟是穿来的,想要尽快的深入了解这个时代,不找一条途径不行。
“令兄的伤势好些了吗?”藤彦堂千方百计想找些话题,以为提及芫荽便是投香菜所好,更容易撬开她的嘴。哪知香菜眉宇间爬上一抹愁绪。顿时让他既后悔又心疼无比。
大半个月过去了,眼看就到进入到阳春四月份,可芫荽的腿上始终没能好的彻底,这让香菜如何不愁?
香菜不禁喃喃自语:“药从来就没断过。怎么就不见好呢……”一想起这事儿是由何而起。她便烦恼起来。情绪一高,说话的时候不由得带上了怒气,“二爷不是要去荣记酒楼等渠少爷吗?”
这么着急撵他走。藤彦堂有点受伤呢。他却装作听不懂香菜下的逐客令,“不去酒楼了,就在这儿等他吧。”
“二爷不必在这儿将就,等渠少爷来这儿找不到你,我会给他说让他去荣记酒楼找你。”
香菜来了点儿强硬的,她这点儿小手段像是打在了一团软软的棉花上,依旧对藤彦堂没有半点效果。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将就。”藤彦堂笑呵呵的,一副完全不在意的闲淡样子。他甚至还颠着屁股,“这沙发坐着挺舒服。”
香菜龇牙,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在她看来,藤彦堂无论在什么场合摆出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都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有种你来咬我呀!
跟这样的人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为了对自己好些,香菜索性任他由他不理他了。
藤彦堂却没打算放过她,“香菜姑娘,我记得你姓林,又是南方人,不知你和香港的林氏家族,有什么关系。”
香菜瞟他一眼,“藤二爷,你这么明显的打探我的背景,真的好吗?”
藤彦堂神情讪讪,当即很想反驳一句,“你这么明显的揭穿别人的心思,真的好么”……
须臾,待眉眼中的尴尬褪去,藤彦堂又恢复一派从容姿态,“藤某就是好奇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是你想多了,我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家世背景。”
香港的林氏家族什么鬼,香菜不知道不过听藤彦堂提起时那语带敬畏的口气,便知那个家族的实力与势力不容小觑。她也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藤彦堂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两入百悦门,都戴着面具,但她竟不知自己给藤彦堂留下的印象是那般深,居然两次都被他识破身份,也在他面前风光了一把。论身手,论胆识,论才能……在她身上的这些闪光点,哪里像是一个乡下野丫头所具有的?
这让藤彦堂如何不对她的身份起疑心生好奇?
藤彦堂将信将疑的目光在香菜的脸上逡巡了一群,似乎在捕捉她说谎的痕迹。
香菜抬着脸,任由他大大方方打量。
藤彦堂又问:“不知香菜姑娘师承何处?”
香菜将报纸摊腿上,目光焦距拉长,像是在看着远方回想以往,绘声绘色的说道:“想当年,我幼小多病,体质孱弱。一日在街上玩耍,碰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他对我说过的话,至今犹在耳畔,他说呀,小姑娘,我见你骨骼惊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我这里有一本秘籍心法,你若练成不仅包你武功盖世,还能让你脱胎换骨,心智开窍,病不缠身!”
藤彦堂聚精会神,听的心动不已,“不知这个乞丐……这位高人姓甚名谁?”
“我也不知道,他把秘籍心法卖给我之后,就长身而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那这本秘籍心法……”
“《九阴真经》,只卖五个铜板!”香菜说的煞有介事,“这种秘籍心法,只适合女孩子练习,男的练不了。”
藤彦堂面上一怔,蠢/蠢/欲/动的一颗心陡然下沉,不禁忙问道:“为什么男的练不得?”
“男的练了会断子绝孙。”
“为什么!?”藤彦堂惊道。
“因为秘籍上清楚的写着,男子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见藤彦堂的脸色一阵比一阵惨白,香菜以为他信以为真,终于忍不住,用报纸遮着脸,笑的前仰后合,差点儿在沙发上滚做一团!
藤彦堂脸上一松,一手托着腮,目光柔和无比的笑看着笑的没有形状的香菜,心里默默地念道:为了博你一笑,陪你做戏又何妨。就算这世上没有难般神乎其神的秘籍心法,只要你想要,哪怕倾尽一生也会为你寻找……(未完待续。。)
第107章 骆家老二
藤彦堂和香菜聊的正高兴着呢,渠道成来了。
一刻钟过去了,渠道成的左肩仍隐隐作痛。这个煞风景的男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进门的时候,藤彦堂为什么会下那么大的暗劲儿捏他的肩膀......
难得藤彦堂觉得跟香菜聊得正投机,半道儿上被渠道成打扰,他心情当然会不爽,不过他面上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是那么的从容不迫、镇定自若。
见渠道成抬手揉向左肩,藤彦堂挑眉轻笑,语带一丝关切问道:“不舒服吗?”
渠道成嘴角抽搐一下,“没什么......”
他低头思考,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瘟神。难不成今日叫他来,就是为兴师问罪?就算藤彦堂真要兴师问罪,也得师出有名吧......
无端端受委屈,渠道成觉得自己好冤枉,比被打一顿还难受。
藤彦堂与渠道成寒暄了一阵,说起了上回带人对渠道成施暴的黄老板,那个黄老板迫于荣记商会的压力,早在两天前已经登门给渠道成赔过礼道过歉了。
藤彦堂关心了一些渠道成的伤势,听渠道成说学校那边请了病假,于是顺理成章的聊起了菖蒲学院的话题。
“说来你们经济系的李云沧老教授与我大哥还有一场师徒之谊,我大哥学生时代时曾受教于李老教授门下。”
听藤彦堂这么说,渠道成并不感到意外。关于这件事。他略有耳闻,等于是早就打过预防针。
藤彦堂自然没指望仅凭这一桩事惊动得了渠道成,不说渠道成天然的个性,就是那位贪慕虚荣最会顺梯子往上爬的李云沧老教授也不可能把他跟荣鞅的这一段师徒之谊含在牙根儿底下。
在菖蒲学院,李云沧的辈分很高,然而在经济学这个领域的地位却远没有渠道成的高。他明知如此,却还是端着架子在渠道成面前倚老卖老。很多拥护渠道成的学生们都看不下去,时常在私底下为渠道成鸣不平。
也兴许是李云沧平日里为老不尊的原因,渠道成不愿多提这个人或者是参与和这个人有关的话题。
藤彦堂将香菜煮好的蜜枣枸杞桂圆茶给渠道成续了一杯,好似闲谈一般。又继续说:“李老教授年事已高。快到了退休的年纪,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我听说他似乎对花帜银行的副行长还很感兴趣。”
边说着。藤彦堂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渠道成的神情。
见对方一脸木讷。表情无一丝变化。简直就是雷打不动的样子,藤彦堂的心脏狠狠抽搐了几下。难不成他要一直这样自说自话吗?
渠道成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藤彦堂从他这儿旁敲侧击是为哪般。比起李云沧。只怕荣记三佬对花帜银行的那个副行长的位置更加感兴趣。他们恐怕是听说李云沧有意争抢这个位置,察觉到了一丝丝的危机感,这才想得知缘由,想要对李云沧知根知底。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运用到商场上,同样管用。
渠道成暗自在心里轻叹一声,生出一些感慨。藤彦堂与他朋友相称,果然还是太见外了。有话就问,何必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不是期望自己在藤彦堂心中的分量能够超过荣鞅和马峰,但是他很羡慕他们之间那份谁也斩不断的的兄弟之情。
渠道成先向藤彦堂表明立场,“我跟李老教授都在菖蒲学院的经济系执教,不过我跟他老人家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
话虽这么说,不过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渠道成提起李云沧这位老先生时,出于礼貌,口气很是敬重。
藤彦堂眼角笑意晏晏,将续上甜茶的水杯往渠道成跟前推了推。这个小动作似乎在鼓励渠道成继续说下去。
渠道成不负他所望。
“花帜银行要在英租界内开设支行的消息,我也听说了。李老教授对花帜银行副行长的位置感不感兴趣,我不知道,不过......”似乎是想起了要紧的事,渠道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听他欲言又止,藤彦堂俊脸上的笑意微凝,“不过什么?”
“骆总会长的女儿,你知道吗?”渠道成反问。
“骆冰?”藤彦堂微怔。
这怎么跟骆冰又扯上关系了?难不成骆冰也对骆骏手里的那个名额感兴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她怎么跟菖蒲学院的李云沧勾搭上了?她是想从李云沧手里拿到一份推荐书吗?有这个必要吗?
藤彦堂越想越糊涂。
他正暗忖之际,谁料渠道成否认了他上一个疑问,“不是骆总会长的大女儿,是他的小女儿,骆悠悠。”
“骆悠悠!?”藤彦堂目露惊诧之色。
只怕混迹风月场的男人,在听到“骆悠悠”这个名字时,都不会不为之所动容。当百悦门的江映雪盛极一时,有人预言论起容貌与才情,将来能与之相提并论,唯有骆悠悠而已。那时的骆悠悠,仅有香菜这么大年纪,如今算来也有十七八了。
身为中法混血儿,兼有良好的家教,骆悠悠身上不仅有华人女子特有的古典美,还有令人惊艳的异域风情。
渠道成颔了一下首,“骆悠悠本是菖蒲学院哲学系的一名学生,前不久才转到我们经济系来。”
转专业本不是什么大事,渠道成从未在意过这一点。不过实话说,身为菖蒲学院校花的骆悠悠转专业的时候确实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这妹子转专业的那一天,哲学系和经济系的两拨男生都打了起来......
今日听藤彦堂说起了李云沧对花帜银行的副行长有想法,他就忍不住的会想那个可恶的老家伙可能会利用骆悠悠来做什么文章。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藤彦堂跟渠道成想到一块儿去了。此刻,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听说骆总会长对他的这个小女儿很是宠溺。”
毫不夸张的说,骆悠悠在骆家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李云沧要是看中了这一点,要利用骆悠悠在骆骏跟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这个老家伙想拿到那个名额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了这一层,藤彦堂却奇怪,自己心里没有了一开始的危机感,甚至觉得就把那个名额拱手送给李云沧都无所谓。
他情不自禁的望向斜倚在沙发上打盹儿的香菜。心潮渐渐澎湃起来。(未完待续。。)
第108章 劝行
(那啥,关于标点符号的事儿说几句——最近的文文里该逗号的地方却是句号,断句断的不清楚,有强迫症的孩纸看的时候估计会觉得别扭的很。我想澄清一点,真不是我故意搞成这样的,是码字软件的问题.......我本来想改的,一看好多地方都出现类似的问题,就放之任之了。大家看的嗨森就好,别跟我一样纠结这点小事儿了哈~)
藤彦堂眼底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澜,然而他也不发一言。渠道成知道,就算藤彦堂内心不平静也鲜少表现在脸上。
沉默是受挫的另一种表现方式。渠道成自以为是的想,兴许是李云沧的事情对藤彦堂的打击不小。
藤彦堂想在沉默中自杀,他才不要陪着藤彦堂一起在沉默中灭亡。
有些担心藤彦堂当真会心灰意冷,渠道成抿唇一笑,为缓和气氛语气轻松道:“骆悠悠也是我手底下的学生,私底下我也跟她接触过几次。她很聪明,是不会轻易被人利用的。”
李云沧自视甚高,就算除去骆悠悠,他手中再添一个重量级的砝码,仍然对藤彦堂构不成威胁。
先前香菜说的那几番话,却在藤彦堂脑海盘桓不去。
他犹豫了一下,凛然且慎重的向渠道成请问:“道成,英租界花帜银行的副行长之位,你觉得值不值得一争?”
“只为利的话,倒是可以一争。不过在我看来,当这个副行长,弊大于利。”除去有时候与老渠之间沟通尴尬,渠道成本就是直往直来的性子,当下他对藤彦堂更是直言不讳。“很多人都以为,只要当上了这个副行长就可以手操大权坐收名利,其实不然。不管是国内的银行还是洋行,这些银行的副行长或者行长,都不是任何一项决策的最终主导者和推动者。他们无非就是一个个传声筒,自上到下传递消息。而银行......”
说到此处。渠道成神色顿时黯然下来。他眼眸中汇聚着愤怒。有暗流涌动。
听他欲言又止,藤彦堂似怕惊动他,轻声追问:“银行怎么了?”
泄了一口气,渠道成眼中搅合在一起的激烈情绪霎时间溃散。成了一片颓然。双眼一合一开。残留的颓然中又多了些许无奈和沧桑感。
“现如今的银行。不过是极少数人的储钱罐和藏宝箱。”渠道成沮丧的声音中似乎隐忍了另外一些难以道明的情绪,“其他银行的实际情况怎样,我不知道。但是咱们国内的央行就沪市的分行,里面的财富十之七八都是官僚和资本家的。”他紧咬了一下牙根,又继续道,“而这些官僚和资本家,统共不超过三十人!”
万千储民的存款在银行中居然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更骇人听闻的是银行的大部分财富只掌握在极少数的人手中!
在此之前,藤彦堂闻所未闻,听到此处,更是不禁色变。
那些资本家就不必说了,只怕那些官僚的钱是见不得光的。
他不曾知道的事情,渠道成怎么通晓的如此清楚?
藤彦堂疑惑的同时,明了此事的严重性,更不可将之四处宣扬。
他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问道:“道成,这些事,央行的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渠道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学成归国的那年,央行在沪市分行的前任行长陈有卢先生请我去当他的助理......”
藤彦堂又是一惊,“陈有卢?是那个陈有卢吗?”
这个央行在沪市分行的前任行长可谓是大名鼎鼎,当年他监守自盗贪心不足鲸吞了数百万,给央行在沪市分行造成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巨大黑洞。东窗事发后,此人被公开枪决了。如今人们谈起来,依旧纷纷唾骂。
看渠道成一脸追悼的哀痛之色,藤彦堂想,当年的这桩贪腐案只怕另有隐情。
渠道成平复了一下情绪,一脸麻木道:“虽然当年我只做了陈有卢先生两个月的助理,但是他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他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谁知大突然有一天就被扣上了一顶贪污的帽子,就算他自己手上掌握着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但是那些人是不会给他开口申辩的机会的......”
“那你呢?”藤彦堂沉声问。
听出这话不乏关切的意思,渠道成心中感到温暖,同时也很庆幸自己当年能够逃过一劫。
“那些人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羔羊,那件案子到陈先生那为止,没有彻查下去,他们也不敢彻查下去。再说当时我做助理的时间也不长,估计他们以为我并不知道真相......事发没多久之后,我便请辞了......”
请辞,是为保命,也是不愿步入陈有卢的后尘受人摆布。
渠道成言辞恳切,“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劝你在花帜银行的事情上三思而后行。”他又多说了一句,“那个副行长的位置,即便你争到了,也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傀儡。”
此事,藤彦堂一人做不了主,还需得回去和荣鞅、马峰商量。
砰地一声,一股大力将蛋糕店的门撞开,门上的铃铛疯狂作响。
藤彦堂和渠道成双双受惊,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见老渠怒气冲冲,脸色十分不好,一进来就把空荡荡的菜篮子往地上一丢,背着手走到迷迷糊糊的香菜跟前。
“还真被你给说中了!”老渠牙根咬的咯咯直响。
刚被惊醒的香菜一脸惺忪,张大眼茫然问道:“什么啊?”
“我去法租界的花帜银行,要把存折上的钱全都取出来,结果他们让我办这个手续办那个手续,手续还都是要收费的,还说让我明天再去一趟,你说可不可恶!”老渠跟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大声的向香菜告状。
原来大半天不见他人,是跑银行取钱去了。
香菜不觉意外,兴许是没睡够,整个人显得精神不足。
一手抬起,正要遮嘴打哈欠,被老渠狠狠一瞪,她立马将抬起的手重重的拍在了大腿上,义愤填膺的为老渠打抱不平,“就是啊,实在太可恶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做呢!”
哎哟喂,腿好疼!
老渠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大概是很满意香菜的表现,并不显得那么恼怒了。
今日去了一趟花帜银行,他已经对香菜之前说的那番话不抱半信半疑的态度了,而是完全相信了。
他余怒未消,“不管怎么样,明天,明天我一定要把钱全都取出来!”
老渠坚定心思打定主意,以后把钱放家里遭贼或是发霉,也绝不再把钱存到银行里头去!
香菜咕哝了一声,“你也太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儿了吧。”
老渠听得清清楚楚,接着跟她抱怨,“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咱们先不说。你是没看见我取钱的时候,那些人的德性——我取的是我自己的钱,看他们那脸色好像是从他们口袋里抢的一样,叫人心里窝火的不行!”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明天把钱取出来不就行了。”
藤彦堂拉走了老渠的注意力,香菜终于能好好的打个哈欠了。
老渠真是气糊涂了,忘了藤彦堂还在场,忙赔了几句不是。
刚打外面回来的他,说起外头变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就给香菜提前下了班。
香菜当场欢呼,去蛋糕房将工作服换下来,欢乐的跑回世和医院去了,连给藤彦堂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她走后没多久,藤彦堂也没多留。他径直去了荣记酒楼,上三楼之前命人去请荣鞅与马峰。(未完待续。。)
第109章 车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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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金融圈黑幕重重危机四伏,藤彦堂将自己的担忧说与荣鞅与马峰,三人细细推敲一番,还是决定争一争骆骏手上捏着的那个名额。原本荣鞅对此事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现在他对花帜银行设英租界支行的副行长之位的热情并没有以往那么高了。不过事在人为,当真谋得了这个位置,有助于他们更加了解与他们商人息息相关的金融业,何乐而不为呢。
无非就是往那个位置上送一个祭品罢了,究竟是活祭还是血祭,此时还未可知。总有人会图一时之利,甘愿为他们荣记商会卖命。
人善被人欺。身在这个世道的乱流之中,你不变得残忍,便会成为别人手下的棋子或是牺牲品。因为总会有人比你更残忍。
昨天下午的一场雨将兴荣道大大小小的街巷淋了一遍,地上泥泞,积水成洼,路极为不好走。香菜一早从世和医院出来,就被一辆红顶白车身的小汽车跟截住了去路。
小北下车来,后座的车门却赶在他前头向香菜打开了。没有表现机会的他,悻悻然的重新坐回到了驾驶位置上。
藤彦堂打开车门之后,抬起屁股往里头挪了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空出的位置,什么也没说,意思却明显不过。
谈不上受宠若惊,不过香菜对藤彦堂出现在世和医院的大门前还是感到很意外的。
她上前扶着车门,张大眼睛问:“你该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藤彦堂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紧张。心中陡然一阵失落,低垂眼眸掩饰其中的黯然,却很快做出了应对。
“你想的美!”藤彦堂斜眼瞄她,眼角挂着一丝鄙夷,让香菜后悔那么一问。
直截了当的坐上车,什么也不说多好哇!搞得她自作多情似的!
藤彦堂接她的这一幕,被谁看见都不能被她哥哥看见,不然都是麻烦事儿。自江岸码头的事情之后,芫荽对荣记商会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
当然,香菜跟芫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仇敌忾。
藤彦堂想要扭转香菜对他的印象。又不想显得太过刻意。
“我去兴荣道有点事要办,刚好经过这里,看见你从医院出来,就想着捎你一段。”说到这儿。他丢给香菜一个被错怪的眼神儿。又继续道。“你不愿意坐我这趟顺风车,我也不勉强。”
说着,他扭正脸儿。目不斜视,伸长胳膊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吩咐了小北一声,“小北,开车。”
藤彦堂是不是特意给香菜提供车接车送的服务,这事儿除了他自己,也就小北心里最清楚了。
清楚归清楚,在藤彦堂一声令下之后,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小北,身体下意识的做出行动——
车子原本就没有熄火,小北驱动车子把香菜远远地甩到了后面。
藤彦堂急的抬起大长腿,往驾驶座上踢了一脚。
小北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见藤彦堂的眼神不对,立马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儿了。但是他到底错哪儿了?
“说走就走?我又没说我不坐!停一下——”香菜拔腿狂追。
想起他们今日来世和医院的初衷,小北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他又把车子倒了回去。
结果藤彦堂气急败坏的又狠狠踢了驾驶座一下。
小北忒无辜,索性把车子停下,回头用眼神埋怨:二爷,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藤彦堂凶巴巴的瞪了小北一眼,压低声音叱道:“老子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懂不!?”
小北一怔,随即摇摇头诚实道:“不懂......”
“就是不能太主动!!”
“那您到底是让香菜姑娘上车,还是不让她上车啊?”小北的双眼充满了疑惑。
“诶......”有这么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二愣子在身边,藤二爷表示心好累。
好吧,看到藤彦堂以手捂脸,小北承认自己又犯了一次错误。什么都不做,最不容易出错。
当香菜爬进车里,藤彦堂见她小脸儿煞白,顿时胸口一阵揪痛,眼底尽是心疼。
他抬手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
他收回手时,香菜两手依旧一下又一下的扒着头发。
这可爱的动作,让他想起来前两天买回家的一只小仓鼠。
他越发觉得香菜与那只小宠物有很多共同点......
香菜扑到前头,通过后视镜打理头发,“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丑。”
闻言,藤彦堂失笑。当他见小北咧着嘴呵呵的傻样,再次绷着脸,踢了一脚驾驶座。
“开车!”
又惹藤二爷不高兴了。小北恨不得多长一颗心来揣度二爷的心思,哪怕变成二爷肚子里的一条蛔虫也好哇。
片刻之后,小北感觉到背后有一大波杀气向他汹涌而来,就算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肯定又是藤二爷在背后频频对他使眼刀子。
当他放慢了车速,背后的杀意才消失不见。
犹如一道道枷锁从身上卸下来,小北感到轻松自在,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藤彦堂歪头问香菜,“你每天都要这么早上班吗?”
“其实上班的时间不早,就是世和医院离兴荣道有点儿远,跑过去都要二十来分钟呢。”
藤彦堂看似是沉吟了一下,然后道:“要不我让小北每天早上来接你吧。”
香菜倒是无所谓,小北却瞪大了双眼——这是二爷新发明的惩罚游戏吗。?
他心中默默祈祷:香菜姑娘,香菜姑奶奶,您千万别答应!
许是想起了刚才香菜在世和医院的表现,藤彦堂怕他的这个决定会再一次让她产生不适感,于是笑的特别天真无邪,“你不要多想。我忙的时候,看小北没事做,心里会很烦。他在我身边做事的时间不长,我也正想让他在沪市跑跑,让他多认认路。”
小北又三件事需要澄清——
第一,如非必要,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去打扰藤二爷的!他就是个司机好么!
第二,他毛还没长齐的时候就在二爷屁股后头混了好么!有九年了,九年的时间还不算长?
第三,说他不认识路纯属诬陷,从世和医院到兴荣道,他有十几种不同的走法好么!
藤二爷,你这样对香菜姑娘说谎真的好吗......
香菜倒是没有多思藤彦堂这些话背后的企图,丝毫不矫情,摆手说:“不用麻烦,每天来回走动走动其实也不坏,全当锻炼了。”
小北终于忍不住赶在藤彦堂前头开口,“二爷,你不是挺抠门的吗?”
“我什么时候抠门了?”他女神在场,小北居然这样吐他的槽。不行,必须得解释清楚。
小北继续拆他的台,“之前三爷要借你的车用一天,你都舍不得,还说什么你的车烧的是汽油,不是白开水。”
藤彦堂气不打一处来,香菜在场,他又不好对小北发作,急着澄清自己,“那是因为他回回用完我的车,都不给我的车加油,我才说那样的话!”
“哦。”
藤彦堂紧咬了一下牙根,唇角噙着笑意,眼底却是丝丝愠怒。
“小北,我听说咱们码头缺人手,你去帮两天忙吧。”
爷不信治不了你!
小北哀嚎一声,“不要啊,二爷~~~”
二爷花式折磨人,根本停不下来的节奏哇,谁来劝劝?
看看藤彦堂,再瞅瞅小北,香菜往车门方向挪了挪,总感觉自己的存在打破了这辆车里的某种和谐气氛。
车里的耽/美风味道特别重,她这颗灯泡太亮,现在跳车走可好?(未完待续。。)
第110章 车轮战
昨天耗了半天功夫也没成功取到一分钱,老渠很是不甘心。今天一大早起来,跟渠道成招呼了一声,又拎着菜篮子跑法租界的花帜银行去了。
渠道成代老渠的班,一早就到渠司令蛋糕店,在门口看见香菜从藤彦堂的座驾上下来,甚是感到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荣记商会的这位单身贵族藤二爷,跟当家的荣爷不同,从他下海以来,就没见他有过什么花边新闻。
更令人咋舌的是,藤彦堂经营着沪市最大综合性舞厅百悦门,身边莺莺燕燕美女如云,他竟能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向对女人不怎么主动的藤二爷,煞费苦心费尽心思的接近香菜,莫不是孑然一身了二十多年的他想要脱单了不成?
渠道成摇头晃脑,想要把这个滑稽可笑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开。他不否认香菜身上存在她独有的气质和魅力,也多才多艺,但是有时候她的言谈举止,让人听之生畏、望而却步啊。正是她个性鲜明与众不同,普通的男人,根本就驾驭不了这么强悍的女子。
他觉得,藤彦堂并没有那个能力。
并非是他小看藤二爷。如香菜这般奇特的女子,怎会甘心沦为男人的附庸呢?
时至中午,渠道成见老渠还没有回来,便担心起来,唯恐他在外面出事,于是跟店里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坐黄包车到法租界去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小张接到一通电话,是渠道成打来的。
“小林,找你的。”小张把电话递到香菜跟前。
“谁啊?”香菜可从来没把渠司令蛋糕店的电话号码告诉她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是渠少爷。”
话筒已经拿在手里了,其实香菜是想拒绝的。
香菜对着话筒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小林,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电话里,渠道成的声音跟平常一样,还是那么一板一眼,不过有一丝细微的紧绷感,被敏锐的香菜察觉了出来。
“我真就纳闷儿了,不就是取个钱么。这点破事儿还要劳动多少人民群众啊?”香菜对着话筒喷。“我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你们折腾。”
渠道成如吃了黄连一般,心中尽是道不完的苦楚。想想香菜唯利是图的小性子,他又深感无奈,“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还是来法租界的花帜银行一趟吧。回头会给你加薪的。”
“这话中听。你早说嘛,法租界的花帜银行是吧,等着。我马上道。”在挂电话之前,她不忘附加一句,“回头把车费给我报销了啊。”
香菜挂断电话,换了衣裳,出门招了一辆黄包车,风风火火得赶去了法租界。
渠道成在花帜银行的大门口接到了香菜。
花帜银行洋气又巍峨,强烈的肃穆而又庄严的气息,是国内的各大银行目前所不具备的。花帜银行仅仅是门面尚且如此气派,银行里头更是不必说。
不同于冷硬的外观,一入大厅,满眼便是暖烘烘的色调,让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只是看着工作人员脸上的微笑,就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将钱掏出来的欲/望。
只要进到银行来的,都是他们的上帝。
花帜银行的服务周到,让人舒心。
花帜银行的利息高,让人开心。
花帜银行有安全保障,让人放心。
渠道成引香菜穿过门庭若市的大厅,到了普通的茶水间。这个茶水间是银行专门用来招待稍微有些级别的客户。当然,在普通的茶水间之上,还有更为高级的招待室。
在渠道成领着香菜进来之前,这个茶水间除了老渠以外,还是两个人在,却是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老渠又烦又愁,背着手来回踱步,见香菜来,才停住脚步,脸色也稍有舒缓。
“你可算来了!”老渠如见救星,眼底藏着激动。
香菜可没有半点任重道远的感觉,“你叫我来,就能取到钱了吗?”
她哪来的那么大的脸?
老渠拉着她坐下,一脸急不可耐,恨不得一口气把心里的怨气和怒气全都向香菜倾诉完。
“你是不知道啊,这些个洋人太欺负人了!昨天这里的一个华人职员让我填了一大堆表格,收了我好些的手续费,今个儿一个洋妞接待我,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我也听不懂她说的啥,她也听不懂我说的啥。道成正好来了,我家道成可是留过洋的,跟那洋妞交流完全没问题——”
这时候了,老渠居然还不忘给自己儿子点赞?
“我说渠老板,你能说重点不?”香菜可没耐心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
渠道成接着老渠的话说:“那个女人说的是英语,给我把取钱的流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也答应我们领我们去取款,就这个时候——”
老渠不甘寂寞抢话道:“就这个时候,她突然被叫走了,说是有事,就叫了另外一个洋妞过来招待我们!”
“最后来的那个女人讲的是法语,我听不懂。”渠道成倒是没有像老渠那样情绪激动,不过当那个法国女人到他们父子跟前的时候,他隐约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当时老渠感慨了一声,说要是小林在就好了。
一问之下,渠道成才知道蛋糕店每每有洋客人上门的时候,都是香菜亲自招待的。这才打电话叫她来。
香菜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花帜银行这是要用车轮战消耗光客人的血槽啊。等到客人没有耐性的时候,他们之中大部分可能会选择放弃取款。这样一来,银行的存款就不会流失了。
呵呵,还真是好手段啊,让她说什么好呢?
香菜倒是想看看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往沙发上一靠,翘起腿来,对渠道成打了个响指,一副狂炫霸酷拽的模样,“去把那个洋妞给叫来。”
看了一阵坐姿不雅、言行举止粗俗的香菜,渠道成默默地转身,走出了茶水间。
不消片刻工夫,他就把那个法国女人带到了香菜跟前。(未完待续。。)
第111章 靠,又是你
渠道成叫来的这位法国妞,打一进茶水间,自始至终那粉白的脸上都挂着职业性的微笑,蛮有礼貌的模样谈不上讨人喜欢,但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的开场白是一番很详细的自我介绍,比如她出生在法国的某个小镇啊,家里都有什么人啊,上过什么学啊,从什么时候开始背井离乡的啊......
要是香菜不开口打断她,只怕对方要从她自己的家庭背景道教育背景再到职业生涯,都要说的事无巨细。
“我并不想听你的自传,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取到钱。”
乍一听香菜张口便是流利的法语,这名法国美妞笑脸一僵,更难掩那双美丽的像是一对彩色玻璃珠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惊诧。
法国美妞笑脸凝滞,呆立在原地,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香菜一副假小子模样,穿的是渠道成的旧衣裳,背靠沙发而坐,双臂环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无论是从她的行头,还是从她的举止,让人看不出来她有多尊贵。然而她高冷清傲的目光逼退对方的直视,甚至能够压迫得人抬不起头来。她身上好像还散发是一股让人忍不住匍匐在她脚下的气息。
香菜极富耐心,眉眼间不骄不躁,说话的时候也是不疾不徐,“怎么,我说的是一个很难让人回答的问题吗?”
那法国妞喏喏道:“我们花帜银行的利息比其他银行要高出三分之一,其实......其实你们可以考虑继续把钱存在我们银行。”
“你的意思是。不经过你们的同意,我们还取不到我们在你们银行存的钱了是吧?”
法国妞神色尴尬,“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可以随时来取钱。”
“我要取钱,现在!”香菜的口气变得咄咄逼人。
这法国妞大概是没碰到过像香菜这么强硬又不肯退让的主儿,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该怎么应对。
见她半晌不说话,一旁的老渠有些着急了,压低声音问香菜,“她怎么不说话啦?”
“大概是被我流利的法语给惊艳到了。”
自吹自擂的人。老渠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香菜这样一本正经给自己点赞的人。他还真是头一回碰到。对她,他还真是没脾气。
被晾在一边的法国妞偷偷审视香菜,美眸转了又转,眼中的不安渐渐褪去。心神安定下来。随之面上镇静了许多。
“请您稍等。”留下这一句。法国妞便要退出茶水间。
香菜喊住她,“请稍等一下。”
对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容不变。
香菜改用中文说:“我知道你能听得懂中文,就算你要继续装作听不懂也没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我接下来的话听完。你可以把你们银行所有不同国籍的人都叫到我跟前来,你们要是觉得你们有实力陪我玩,我不介意奉陪到底,我这个人最喜欢你们这些自以为能力出众的人了,正好可以用来给我打发无聊的时间。”
对,姐就是这么**就是这么霸气!
不想被姐虐,还望尔等三思后行!
请记住,姐是林良辰!
虽相识的时间不长,但老渠知道——
香菜为人豁达而率性,行事随心又恣意,有时张而不狂,有时狂而不妄。
她这样的性子很容易得罪小人。
老渠着实不忍香菜为他做到这份儿上,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轻轻拽了一下香菜的袖子,一脸难色道:“算了,不取了,咱们走吧。”
香菜不依了。他们当真此刻打道回府,岂不是如了某些人的意?
瞧瞧法国妞脸上的那股高兴劲儿!
从法国妞身上收回视线,香菜眉头轻拧,脸上浮现出愤然和不甘之色,对老渠怒声道:“我想问问了,这钱到底是谁的?!”
存在花帜银行的那些钱,是老渠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挣来的!当然是他的!
一想到刚才那股怂劲儿,老渠就觉得自己特别不争气。胸口闷闷地,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不能一遇到困难,就让香菜出头。
老渠深吸一口气,脸色绷紧,抬起头来时眼中已经没了一丝退怯之意而是一片毅然决然之色。
尖锐的目光锁定在法国妞身上,好似一道禁/锢的咒语,让她半分动弹不得。
“你们要是再不把我的钱给我,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把你们投诉到财政局去!”老渠终于威武了一把,以重重的一声冷哼结束了示威。
法国妞身上的禁制一松,转身逃出了茶水间。
随后来了一个华人,许是刚才那名法国美妞的上司,借口手下的人不懂事还是自己忙,跟老渠说了一堆赔礼道歉的话,亲自引老渠去取钱。
香菜和渠道成留在了茶水间。
渠道成约莫着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老渠能成功取到钱的话,还多亏了香菜帮忙。
他道出心中的感激,“小林,这次麻烦你了,多亏了你......”
香菜不过就是装了一下蒜而已,其实也并没做什么。只要勇往直前不生退意,银行的那些人就不会一直认为储户是好捏的软柿子。
她并没有把心中的谦虚表现出来,“我说你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人可以麻烦了吗?你跟藤彦堂不是好基友吗,你怎么不叫他来呀?”
“......好基友是什么?”渠道成问。
香菜抱头痛呼:“这是重点吗?!”
渠道成当真听不出真正的重点是什么吗?
沪市的四大才子之一啊,说好的智商哪里去了?
渠道成默默道:“说好的加薪。会有的。”
香菜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光明的。
渠道成能从她的话中找到隐藏的重点,不错,这孩子的智商没到让人绝望的程度,还是有救的。
香菜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些肉痛道:“加薪就不用了。”有求于人的时候,还是付出些代价才能成事。“渠教授,你路子广,能帮我找几本比较浅显易懂的书吗?”
渠道成有些不解,不过心中的疑惑很快一扫而空。上回在世和医院见到香菜的哥哥,他发现当时芫荽的手指上有些墨水的痕迹。十有**是写字的时候蹭到的。想来香菜是想找些书给她哥哥看。
他爽快的答应下来,“没问题。”他还道,“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带着你哥哥到我们学校听听课。”
“真哒!”香菜雀跃无比。当即就不心想着等到芫荽的腿伤好些后。就带他到菖蒲学院认认门。
不过她的这一阵欢欣喜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幻灭了——
“砰砰砰——”
接连响起的数道枪声,清晰的传到了茶水间里,如同一道一道勾魂摄魄的魔咒。渗入人的每一个细胞。
连串的枪声落下之后,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叫传来,同时也把恐惧散布了过来。
香菜头皮发麻,心中惊道:靠,该不会真的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来抢花帜银行吧?!
渠道成脸色猛然变得惨白,满眼惊慌恐惧,心中乱作一团。
他从沙发上弹起,全身紧绷,一刹那之后,只见他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冲出了茶水间。
老渠在外头!
他的父亲在外头!
香菜默默在心里祷告:渠老板,你千万不要有事,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
她紧随渠道成之后,奔出茶水间,冲到大厅。
偌大的厅堂,包括花帜银行的男女职员,二三十人都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伏在地上,胆小的人更是颤颤抖抖。
空气中隐约有一股尿骚味。
渠道成一眼就看到瘫坐在地上的老渠,立马扑了过去,紧张道:“爸,你没事吧?”
赶来的香菜迅速扫一眼老渠的全身,见他没有受伤,暗暗松一口气。
不过老渠浑身软绵无力,面呈死灰,双眼空洞的望着花帜银行的大门外,嘴上喃喃:“钱......钱......我的钱......”
香菜快速左顾右盼,这才发现老渠随身挎着的菜篮子不见了。
菜篮子不见了。
老渠辛苦了大半辈子,存的积蓄就这么被人给抢走了!
这里的很多人都跟他一样遭了秧。
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很多储户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钱就这么到了贼人的手上。
那一伙人手法奇快,速战速决,他们八成不是冲着银行来的。
时间不长,香菜料想他们应该跑不远,于是追出了银行大门口,还能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影以极快的速度驶远。
来不及多想,香菜跑下楼梯,打开离自己最近的那辆车的车门,一脚把司机踹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然后一头扎进了车里。
车里,香菜与那人大眼瞪小眼,“靠,又是你!”
荣鞅只顾着擦风衣上的脚印,一时没认出香菜来。
“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你自己乖乖的下车去,你把自己打晕然后我把你丢下车去,我把你打晕然后把你丢下车去,你自己选!”
荣鞅暴躁道:“你抢老子的车,你特么还有理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算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香菜发动车子,追贼车而去。
荣鞅不禁瞪大眼,仔细打量香菜,认出她的脸来,顿时有一股气堵在喉咙处,咽不下去迆吐不出来。然而胸口处却鼓噪的厉害。(未完待续。。)
第112章 电话筒里的壁咚
再次相遇,竟是同样的情形。
荣鞅侧首望着香菜,神情微愣,不过很快便恢复到他一贯的高冷姿态。
目光在香菜的短发上扫了一圈,他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荣鞅心头略微了然。
原来香菜把头发给剪了,难怪马峰一直都没找到人。他险些都没认出她来,更何况是马峰和他手底下那群不靠谱的家伙呢。
有些女孩子一旦把长发剪短,整个人的形象和气质便会变得大不一样。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荣鞅的话中带着不满。
香菜奇怪他这情绪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荣鞅那嫌弃的眼神,实在让人不爽。
香菜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我剪不剪头发,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荣鞅很不喜欢她说话的口气,正要对她施以颜色,却见香菜目视前方,对他爱答不理。他胸口闷闷的。
荣记商会的会长,走到哪里不是万众瞩目?习惯了被人捧着的他,被香菜冷落,还挺受打击的。
香菜总不能因为他身份尊贵又长的赏心悦目,就忘记当下是什么样的情形吧。
她现在可是在追贼啊!
一开始,那辆贼车几乎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疾行,很快的逃离作案现场。当它扎进了大街上,混入车水马龙之中,就放慢了车速。
要不是香菜眼力好。追出花帜银行的时候就记下了这辆贼车的车牌,这会儿恐怕已经跟丢了目标。
一路上,香菜都不紧不慢的跟在那辆贼车的后头。
想起上次老城街的飞车事件,荣鞅对香菜此时的做法表示理解无能。
“我这辆车是我们荣记民生工厂自制的,引进了美国技术,自行设计的缓冲式后轴,六缸水冷汽油发动机,六十五马力。知道六十五马力是什么概念吗?最高时速可达每小时四十公里!”
香菜有些凌乱。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就直接说车子贵让我好好开不就行了!”香菜约莫着上次在老城街发生的事儿在荣鞅的心上蒙上了一道阴影,于是安慰他,“放心吧。我不会像上次一样把你的车开河里去的。”
笑话。他荣大爷看上去像是那种在乎身外之物的吝啬小人吗!
香菜妹妹能够理解他刚才那番话背后真正的意思,这让荣鞅很不高兴。
荣鞅右手的食指正对着挡风玻璃跳跃了一下,“还能再开快点。”
这才是正解,让遭到香菜的嫌弃。“你能不瞎指挥吗?”
“我怎么瞎指挥了?”荣鞅扭过身子。正对着香菜的侧影。没有一丝阴翳的目光衬得他整个人像是个渴求被关注的小孩子,与他平时冷硬的形象大不相符。“我的车是全城跑的最快的,追上前面那辆车还不是一阵眨眼功夫的事!”
“拜托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外面!”
这男人的智商真让人捉急。
荣鞅透过车窗。向外张望,发现他们不知不觉竟上了天霞路。
天霞路,是法租界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之一。除了宵禁时寂无一人,其他时候都是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荣鞅到底是敏锐之人,观察力极好,很快就发觉了天霞路上违和的地方。
街上竟然出现了数辆与香菜追的那辆贼车一模一样型号的小汽车!
那些车子明显是为真正的贼车“保驾护航”,混淆视线的。
他此刻方才庆幸香菜没有过分鲁莽。
他们要是开车冲过去拦下那辆贼车,只怕是不会全身而退。
不止如此,那些人手上有杀伤性极强的武器。香菜既不想撞枪口上当炮灰,也不想殃及周围的无辜之人。
香菜撇嘴奚落荣鞅,“就你这智商居然能当上荣记商会的会长!我看荣记商会迟早得败在你手里!”
“你——”
香菜压根儿不给他打嘴仗的机会,适时地把车子停到路边,说了句,“我把车子还给你。”然后下车。
荣鞅的这辆豪车,外表太显眼了,恐引人注目,未免那伙人怀疑,香菜不得不弃车而去。
荣鞅紧随其后下了车,怕被认出来似的,用长围巾在下巴以上鼻子以下绕了两圈。
他喊住香菜,“你不追了吗?我出来前特意给车子加满了油,绕着沪市再跑两圈都没问题。”
“你傻啊!你以为我抢你的车是为了带着你兜风的吗!”
“那你打算就这么放弃了吗?”
香菜当然不会轻易言弃。那伙人跑花帜银行作恶,抢走了老渠辛苦了大半辈子挣得血汗钱。这笔钱要是不追回来,下个月老渠拿什么给她发工资?
香菜怎么可能放过这一群人!
难道荣鞅真的没有发现她刻意把车子停到一个电话亭的旁边吗?
香菜走进电话亭,塞了两枚零钱进去,抓起话筒时,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龙城巡捕房吗?别说她不知道龙城巡捕房的报警电话,就算她知道,只在公共租界西区有管辖权的龙城巡捕房,根本就管不到法租界里来。她更加不知道法租界巡捕房的报警电话了。
香菜转身,“荣大爷~”
怎么一转眼,这女人就对他笑的这么灿烂?
视觉受到了冲击,荣鞅顿时感觉到脖子后头有点凉嗖嗖的。不应该啊,他的围巾漏风不成?
荣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见她递来电话筒,终于聪明了一回,“你是想让我打电话找人来帮你?”
香菜猛点头。
荣鞅挑眉,神情变得玩味了许多。
在香菜面前,他终于找回了丢失的优越感。
他故作漫不经心,潇洒自如,斜倚在电话筒门上的同时双臂环在了胸前。电话亭的小门似乎被他颀长的身子遮掩的密不透风。
他在气息蔓延进电话筒,香菜瞬间感觉亭中的空间变得狭窄了不少。
荣鞅戏谑道:“你以为你一声荣大爷叫的好听些,我就帮你了吗?”
堂堂的荣记商会会长,可不是召之即来的那种人。
香菜不做点戏,这货怎么会放松警惕靠近她呢。
香菜一改脸上的讨好之色,变得有些狰狞。她把毫无防备的荣鞅拽进电话筒,霸气的将他堵进亭子的角落里。
左手壁咚在他身侧,右手拿电话筒指着他,整个人挡在他跟前,让他无处可逃。
“你以为老纸是在求你吗!”(未完待续。。)
第113章 今天是黄道吉日?
香菜的身高在持续增长,饶是如此,她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与身材颀长挺拔的荣鞅仍有一段无法直视的身高差距。
身高不够,电话筒来凑。
香菜将荣鞅堵在电话筒的死角,拿着电话筒直直的对着他的脸。
荣鞅要是当真被香菜的小身板胁迫得无处可逃,那他空长了大高个头和一身力气。
他这人素来爱干净,有点小洁癖,所以比起香菜本人,他更忌惮她手里的那柄不知被多少人碰过的电话筒。
一想到那上面沾满了数目庞大种类繁多的细菌,荣鞅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好看,胃里也微微痉挛。
他扭脸躲开香菜手中的“凶器”,桀骜不驯的眼神中透着厌恶,“拿开!”
他越是像个受气包,香菜就越是能从中找到欺负他的乐趣。不过香菜也知道,兔子被逼急了还下口咬人呢,何况是个大活人!
于是挪开了荣鞅脸跟前的电话筒。
见香菜收走先前一直抵在他脸前的玩意儿并且她眼中原本盎然的戏弄之意湮灭了下去,荣鞅暗自松了口气,迎上香菜投来的仍带有一丝戏谑的眼神,恢复一贯的高冷倨傲。
香菜撇嘴,唇角挂着轻忽的笑意。
目光偏向电话亭外,毫无焦距的在来回攒动的人群中穿梭,荣鞅借此来躲闪香菜的直视。
这个女人总能轻易的扰乱他的情绪,让他无端端的心烦意乱。
荣鞅发觉。一身旧装的香菜身上不但没有让人生厌的气味,反而有一丝丝香薰薰甜腻腻的味道。
许是香菜身上的那种可口的味道让荣鞅晃了神,他竟情不自禁的凑近香菜细闻。
香菜蓦地又将电话筒横在他们之间。
跟黑黢黢的长物打了个照面,荣鞅身形一顿,心神稳住。
方才脑袋里的那一阵恍惚和心头的那一阵荡漾,让他感到奇怪与别扭。他到底在干什么?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打电话!”香菜没多少耐心。
荣鞅抄手斜倚在电话筒的角落之中,阳光帅气,丝毫不像是身陷窘境的样子。
“要我打电话找人来帮你,也不是不可以。”荣鞅轻挑了一下剑眉,显然接下来是要向香菜开出条件。“之后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他故意有所保留。先试探一下香菜的反应,却并不是他期望的那样——
“哼~”香菜冷笑一声,拎着电话筒在自以为已经掌控了主导权的荣鞅面前晃了两下,神情有些莫测。“跟我谈条件是不是早了些?今日之事过后。谁欠谁的。还不一定呢。”
“我无所谓啊。”荣鞅耸了一下双肩,口气十分轻快。
“当真无所谓?”斜扬嘴角的同时,香菜眼中慢悠悠的划过一道讥讽。“我想问问荣大爷今日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帜银行?”
昨天香菜在藤彦堂面前说起了洋行的一点小阴谋,今天荣鞅就出现在花帜银行的大门外,只怕这两件事多少是有些联系的。
不止如此,那伙人选在今日行凶,恐怕也不是心血来潮。
经香菜一提醒,荣鞅想起今日来花帜银行的目的,脑中顿有端倪,却难以说清。
见他脸色渐渐变凝重,香菜用一种打趣儿的口吻继续说道:“我说那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来花帜银行抢钱......”
香菜想表示什么,荣鞅清楚无比。他截住香菜未说完的话,“不可能!”
他不可能是走到哪就把灾难带到哪的扫把星!
香菜对这个后知后觉的倒霉蛋充满了同情,“怎么不可能。你当时就在银行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他神情略带疑惑,口气却十分笃定,“那些人不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香菜搔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
难道是她想多了......
到底是什么能够荣鞅这么自信?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伙人在花帜银行放了几枪,抢了几个人的钱,就扬长而去。跑到天霞路上,还有那么多车子帮他们打掩护。种种迹象,让香菜很难相信他们这一次行动是没有预谋的。
香菜忽问:“你在银行外面待了多久?”
“不到一刻钟。”
取钱这种事情,无须劳动他亲自出马。以往都是他派了两个得力的手下去做这件事。
然而昨日听了藤彦堂的一番话,他唯恐节外生枝,便跟了来。跟以往不同,这一回要取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刻意叮嘱手下一次性从账户上取出两万银元,如果遭到银行的人刁难,再来请他出面摆平。
在枪声响起以前,荣鞅并没有发现银行周围有什么异样。枪声响起以后,大概一分多钟以后,他才看到三个蒙面人各携了几只沉甸甸的箱子匆匆忙忙的挤进银行门口一辆停了许久的小黑车里,一齐扬长而去。
紧接着不到半分钟,他就在车里遭到香菜的挟持。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荣鞅越发觉得不对劲。刚才他笃定那些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因为在他和他的手下到花帜银行之后,他并没有发现银行外头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换个方式思考,如果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除非——
除非那伙人早知道他今天会派人去花帜银行取钱,早早的就埋伏在了那里!
想到这个可能,荣鞅心中凛然,呼吸变粗重了几分。
还真特么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通过时间的演算,香菜却推翻了她原先的假想。说不定那些人真的不是冲着荣鞅来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银行就完成了一次对客户的取款服务,他们的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不及香菜细想,荣鞅便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电话筒,转身迅速摇了一串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我是荣鞅。”声音凝重。
“大哥——”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大哥,你现在在哪?”
“先告诉我你那边的情况。”荣鞅侧眸瞟了一眼耳朵竖起却装作若无其事的香菜,眼眸中的冰冷似乎有龟裂的痕迹。(未完待续。。)
第114章 低头捡钱吗?
(双休的时间会加更)
荣鞅与藤彦堂通电话时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藤彦堂更是在电话铃响起的同时就抓起了话筒,在听到荣鞅的一刹,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的心弦终于得以稍稍松弛,却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就算荣鞅没有被香菜的话点醒,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藤彦堂声音沉稳得向他报告:“大约二十分钟以前,我接到消息,有一伙人埋伏在银行,抢了钱之后迅速离开。卫亚和李军刚取出的钱,也没能幸免。”
卫亚和李军,就是荣鞅今天带出来办差的那两名手下。
接着,藤彦堂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变化,似乎带着一些不确定,“大哥,我听说,你也被掳走......了?”
卫亚和李军不仅让人抢了两万银元,还把当家的也给闹丢了,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卫亚在电话里向藤彦堂打报告的时候,更是苦苦哀求。泣不成声。
藤彦堂歪着脑袋瞅着香菜,脸上有一丝羞愤。
“你听谁说的!”荣鞅的声音有些走调。他要是被掳走了,还能站电话亭里好端端的跟藤彦堂讲话?
这么丢人的事儿,委屈死也不能承认!
敢掳荣记商会的会长,这人活腻歪了不成?藤彦堂想想也是,便没多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即便听到荣鞅浑厚的声音,藤彦堂始终记挂着他的安危。“大哥,你现在在哪儿?”
谈起正事,荣鞅的神情归于平静,是一种很骇人的平静。
在那张平静且冷峻的面孔底下,一定藏着狂风骤雨、惊涛骇浪又似能摧毁一切的怒意与杀气。
荣鞅报出了所在位置,“今天那几个人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我跟踪他们的车到了天霞路。”
他仿佛忘了香菜的存在,在电话中对藤彦堂绝口不提身边还有一个人的事。
废话,他现在要是说自己不是独身一人,那不等于间接向藤彦堂承认了他被掳走的事实?
他目光透过电话筒专注的巡视大街。每每触及一辆与贼车一模一样的小汽车。都会变得凌厉几分。然而却找不到真正贼车的踪影。
扭头见香菜神色悠悠然,荣鞅料想她心中自由盘算,于是压下了心头刚刚腾升起的一丝慌乱。
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在香菜身边。会莫名的感到心安。
更加奇怪的是。他从来不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一丝丝信赖感......
不及他细细体会这份在心中悄然滋生的情愫。就听电话那头藤彦堂疑惑的唤了声“大哥”,他内心萌动的这份感情彷如失去了色彩的梦幻泡沫在一瞬间被触灭。
荣鞅收回心神,正色对藤彦堂道:“你派些人手过来。”
藤彦堂不放心他的安全。“大哥,你具体在天霞路什么地方,我这就过去接你!”
“好。”荣鞅报了电话亭的位置。
香菜可不是乖宝宝,待那些为贼车打掩护的车子向四面八方散去,她走出电话亭,沿路追真正的贼车而去。
荣鞅将与藤彦堂的约定抛之脑后,开车追上香菜,要下车窗,“你一个人能做什么?”
迅速将荣鞅和承载他的庞然大物扫视一眼,香菜皱起眉头,“开着你的黑驴滚远点!”
荣鞅很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和措辞。
“注意你的态度,不要忘了你是在跟谁说话。”他绷着脸,可不只是想要吓唬香菜一番。如果有机会,他会让她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只有身高的差距。
香菜没忘他是沪市当地的“荣良辰”,有一百种方式分分钟弄死她。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她自以为能力出众,有实力陪他玩到底。
香菜撇撇嘴的,对他大刺刺的示威与无声的恫吓不屑一顾。
“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既然荣鞅已经把后援叫来了,那他此刻的存在对香菜来说毫无价值。
“从来都是我命令别人。”荣鞅神情倨傲。
香菜嘴角一抽,说话的时候口吻依旧不客气,只是换了一种措辞方式,“那能不能请你把你的黑驴开远点,不要破坏逃逸现场?”
香菜的妥协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优越感,他将车停在路边,潇洒自如的下了车,走到香菜跟前,垂眸鄙夷了一眼不到个头还不到他肩膀的香菜。
又找到了一个能够超越她的优势,这感觉真好。
再次强调,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小女人知道,他们之间不止存在身高上的差距。
午后的阳光温温柔柔得触摸着每一片泥泞的土地,焕发着人体内的生机。
荣鞅迎着阳光,精神大好。
香菜却勾着头,在地上找寻着什么。
见状,荣鞅不遗余力的嗤笑,“你低头盯着地上,捡钱吗?”
香菜牛头,故作压抑状,“你怎么知道,真是太聪明了!”
荣鞅怎会听不出她反讽的口气,脸上别扭了一瞬后恢复一贯的冷傲,还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气说道:“我被抢了两万银元都不着急,你才被抢了几个钱啊!”
看香菜对那伙人穷追不舍,他大概以为她的钱也被抢了,本想说几句中听的话来安慰安慰她。许是他的工作性质中从来们没有伴随过安慰人的成分,结果话一出口,讽刺的意味显得特别浓重,倒是很符合他平日的做派。
香菜用眼刀子剜了他一眼,“两万银元,那是你身上的九牛一毛。很多人一生中的全部家当未必都会那么多。”
话音落时,香菜抄手立在一条巷子口。
这条巷子深长又显阴森,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孤零零的杵在大街上最不起眼的角落。
荣鞅见她脸上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顿时没了跟她打嘴仗的心情。
他大概料得到,香菜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但是他仍难以置信香菜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识破那伙人的障眼法,准确无误的找到真正贼车的去向。
荣鞅挑衅似的下了个赌注,“如果这次你真的能找到在银行被抢的钱,我那两万银元统统给你。”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臭钱不感兴趣。”拒绝他之后,香菜又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旋即重新将目光调回到森森深深的巷子之中。唇角挂着笑意,眸中却清冷无比。不疾不徐,悠然自得,像是沉浸在猫捉耗子的一场游戏。(未完待续。。)
第115章
人总有冒险的习性。
有时这是一种本能,与人的理智背道而驰。
即便是香菜,有时也难以压抑得住这样的本能。
香菜不是没有过挣扎。
她的内心骤然响起了三个不同的声音——
老僧入定般的“理智”讳莫如深的刚告诉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脑门上贴有金钱符号的“利益”催促着她,“两万银元啊两万银元,你得做多少个蛋糕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其实你想要这些钱的吧,想要那你还不赶紧接受荣爷的打赏,把那伙人给揪出来!”
“道义”板正脸,义正词严的大声驳斥:“渠老板对你视如己出,他待你那么好,今日他有难,你当然要尽你所能帮他把他辛苦了大半辈子挣来的血汗钱给拿回来!至于那两万银元,你要是接受了,事后你可就没太平的日子了!”
“听我的,悬崖勒马吧。”
“听我的,拿上钱,不妨碍你逞英雄!”
“听我的,姓荣的这个男人准没安好心!”
准没安好心的男人开口说话了,“我的钱就在这条巷子里吗?”
“是啊,快去找吧。”香菜懒懒看他一眼,轻松的口吻中带着点怂恿的味道。
荣鞅四处张望一阵。这条巷子正对天霞路的主干道,这条干道畅通无阻,可以通往沪市各个租借。而小巷往往都是千转百回,运气不好的话。还很容易撞进死胡同。
那群贼设计了这场劫案,自然不会笨到往死胡同里头钻。
不过荣鞅还是难以相信这伙人会舍近求远,放弃最优的逃亡路线。
他得好好请教一下香菜,为什么会锁定这条巷子。
“你怎么知道他们藏到了这条巷子里?”
香菜抬了一下眼,将眼前这条笔直的巷子从头扫到了尾。
察觉出她是意有所指,荣鞅循着她的目光也做了相同的一件事。
这条巷子有两车之宽,半条火车之长。类似这样的地方,在沪市除了公馆豪宅,其余地方随处可见。
巷子里泥泞不堪,往深处去还有一片积水。在荣鞅看来。这地方十分肮脏。一眼之后。他便收回满是嫌恶的目光。
“看见车辙印了吧。”
经香菜提示之后,荣鞅不得不重新将视线转回巷子里,果然看见泥地上有两道香菜所说的车辙印。
就算荣鞅没有香菜那么好的观察力,也不表示他的智商欠费。当即他便提出疑问:“当时有那么多跟那辆贼车一模一样型号的车打掩护。你怎么就确定那辆贼车就跑进了这条巷子里?”
“没错。那些车留下的车印确实是一模一样。不过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双眼中划过自得的笑意。香菜目光幽幽的望进巷子的深处,借着说道,“真正的贼车上载了起码有三个人。还有那么多银元。载着那么重的东西跑,车轮在地上留下的印子是要比较深的。我看了,那些为它打掩护的其他车子里都只坐了一个司机,承重跟贼车是不一样的。那些车子在地上留下的印子是比较浅的。”
这多亏香菜一路观察,也多亏了昨天下的那一场雨。也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荣鞅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几次被香菜给惊艳到了。他隐隐有种感觉,继续往深挖掘下去,还能从这个小女人身上看到更多能让人惊讶的东西,就能发现她不止生了一双好眼睛。
荣鞅抬脚一步踏了进去,身旁人影一晃,侧眸一看,却见香菜掉头走了。
香菜果然还是选择了理智。
他只好从巷子里退出来,两步撵上香菜,与她并肩。
“怎么走了?不继续追吗?”
猎人怎么能放着眼前的猎物不管呢?
荣鞅大概没搞清状况,难道他不知道香菜这个猎人手里没
猎枪吗?
那些猎物手里可是有她没有的东西啊!
“荣大爷,”这已经是香菜不知第几次用荣鞅讨厌的口气说话,“您也忒抬举我了。拿你的话说,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呢!”
荣鞅可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都追到这里了,就这么放手了吗?”
“你要是想逞英雄,你去啊,别拉上我。”
“我......”荣鞅总不能说,他只是想去一探究竟,看看那伙人是不是真的藏匿在那条巷子的深处,继而印证香菜的推理,倒不是真的想去逞英雄。神情微微窘迫之后,他侧目挑衅,“你怕了?”
这样的激将法对香菜压根儿就不管用。她双手捧在心口处,装出一副怕怕的模样,“吓死宝宝了!”
“做作。”荣鞅很讨厌别人装模作样。他话锋一转,“你帮我引路,事后我给你报酬。”
“哼,”香菜怪笑了一声,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今天之后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荣鞅出事,荣记商会的那群人必然不会放过她。
荣鞅总觉得自己被香菜低估了,心情很是不爽。
黑色风衣的衣袂剧烈翻动,只见他大步一迈,抢到香菜前头,截住了她的去路。
荣鞅神色端正,“你要明白,只有我们荣记商会才能做到公正。要是法租界的巡捕房或者是其他一方插手此事,那些被抢走的钱,可不一定全都能回到受害人的手中。”
回想先前的种种,香菜觉得不是没有荣鞅所说的这种可能。
除去被抢走的属于荣鞅的两万银元,还不知有其他多少钱落到了那些人的手里,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搁谁面前,谁不心动?不管是谁将钱收缴了去,很有可能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扣留其中的一部分。
那几个人计划了这次活动,选择了让人意想不到的逃亡路线,这会儿多多少少放松了警惕,应该不会再有其他后手了吧......
见香菜犹豫,表情松动,荣鞅趁热打铁又说:“你放心,我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就算你真的出事,我一定会重金抚恤你的家人。”
这家伙嘴巴真毒,比她都毒!
还不待香菜做决定,荣鞅面色一冷,掀动风衣,登时手上就多了一把枪。他上前一步,隔着一层衣料用枪抵住香菜的腹部。(未完待续。。)
第116章 不会说谎(一大章含月票20加更)
黑洞洞的枪口被风衣遮挡住,只有香菜和荣鞅才能看得清楚。
抬头对上荣鞅不带一丝感情的眼孔,望之如坠落进深不可测的寒潭,刹那间香菜身上遍生寒意。
她胸口一窒,心中暗暗道:这家伙是来真的!
此刻枪口死寂,却拿不准何时会擦枪走火,兴许就在下一秒。
“我没时间给你考虑。”说着,荣鞅一手搭在香菜的肩膀上,顿了顿——这小女人好瘦。之后他迅速的将香菜扳转了一百八十度。另一只手持的枪,抵在了她的背部,并示威性的撞了她一下,“走。”
在他的胁迫之下,香菜不得不往巷子口方向走去。
香菜故作轻松,“刚才还眼睛都不眨的说要把那两万银元送给我呐,怎么,现在心疼啦。”
荣鞅轻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来,很难预料到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抛出那么诱人的饵,却没将香菜引上钩。在沪市还真没有几个敢这么拂他面子的人。既然软的不行,他只好来硬的,也无非就是换种手段。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乖乖听话。
他胆子大不怕死,香菜可是个惜命的主儿。
“你手里就只有一把枪,他们人多势众,每人手里一把枪,你就不怕被他们一人一枪打成马蜂窝?”
荣鞅不受她蛊/惑,神情倨傲眼中带着自信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他们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真是哔了狗了,这男人以为自己是防弹玻璃做的吗?
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的,他就是要证明给这个小女人看,他可以一窝端了那伙强盗!
他不顾性命的想要在香菜面前证明他有多能耐,执拗的像个孩纸,幼稚的让人发指。
香菜被迫和荣鞅保持一前一后贴近,这种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的姿势引得大街上不少人频频侧目。没人能够看见香菜后背还抵着一个硬邦邦的物体。
香菜打趣儿道:“你不觉得咱们现在这个姿势会让很多人误会吗?”
荣鞅用这种无耻的手段胁迫一个弱女子,本就羞窘的有些无地自容,经香菜这么一说。更是老脸一红。
扫视一周。当真发现不少人眼神异样,他暴躁的催促:“走快点!”
他只想快点结束!
香菜就是要走的慢吞吞的,走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中,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也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走到巷子中的那片积水处。香菜停下脚步。
这片积水像是一座小湖。连接着巷子的两边,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这个障碍也是香菜当时心生退却的原因之一。
如果想要穿过这条巷子,势必要趟过这趟浑水。
看了这片浑浊的积水。荣鞅眼生厌恶。
他命令:“背我过去!”
香菜回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还是男人吗!”
这货已经超出了底线,压根儿就没有做男人的资格好么!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要趴在一个只有一米五八的小女子背上,真忍心!
为了他脚上那双出自国外著名鞋匠之手的锃亮棕色皮鞋,和他下/半身那条一样是名牌的烟灰色西裤,他当真忍心!
可以说听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脏的路。
荣鞅用他惯用的手段逼迫香菜,撩开风衣,拿黑洞洞的枪口与香菜的后背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并稍稍用力将她往前推了一下,“少废话!”
香菜脸廓一冰,稍稍侧眸,才发现竟是枪口稳稳地对准了她的太阳穴。一对杏眸中倏然划过一丝愠怒。
她可以揪着他的领子来一个过肩摔,把他整个人给摔进泥坑里面;
她也可以扯住他那条白色的围巾,滑到他身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还可以抄手将他的枪夺过来,来一个局势大反转......
似乎是看穿了香菜心中的想法,荣鞅将枪口推近香菜脑袋上致命的部位,冷声道:“别想玩花样!”
他枪胁香菜的那只手保持不动,另一只手往前一抄揽住了香菜的脖子,整个人贴到了香菜的背上,压弯了香菜的腰。
香菜驮着荣鞅,趟过积水,阵阵凉意自脚底心钻入身体。低头看着满鞋湿泥,她当然对荣鞅恨得是牙根痒痒。在放他下地的时候,她顺手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揩了一把油,看他紧绷全身脸色更是变幻不定,登时心情变得大好,原本紧绷的小脸上也隐隐浮现出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香菜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想着自己如果折回去,这个洁癖男不一定会追上去。
荣鞅似乎猜透了她那点儿小心思,刚刚对香菜退避三舍的他又用枪口捅住了她的后背。
“老实点!”
那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动手动脚,也不准她耍花招呗。
香菜勾着头,沿着地上的两道车辙印,继续带着荣鞅往巷子深处去。
七拐八转,途中经过了好几户人家,几条窄巷内,仿佛能让人阅尽百态人生。
有在自家门口玩耍的幼童;
有一对在家门口支起小炉子准备为生火煎药的夫妇;
还有有敞着大门在自家院子中晒太阳的老叟......
有户人家的院墙边长了一棵梅花树,花瓣尚未落尽,向春意朦胧的世界外探出了鲜艳的枝头。落花铺了一地,有些让人不忍心踩过。
循着那片落花上纵横醒目的车辙印。香菜下脚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踩踏到未被泥污过的花瓣。
荣鞅没有她那么多的情怀,步子迈的干脆利落,脚下跟生风似的,走过时,他脚边的几片薄薄的花瓣翩翩而动,最终还是零落在地与泥泞为伍。
一片梅花自梅梢悠悠然而落,粘在了香菜的发侧,她本人却浑然未觉。
见状,荣鞅动了动手指,却始终没能抬起手为她拂去那片梅花花瓣。艳红的花瓣为娇小的香菜。平添了几许清丽的味道。乌发上一点红。倒也耐看。
寻着车印又过了一段,拐了两道弯,走在前头的香菜忽然停下脚步。
荣鞅与她的步伐配合的十分默契,几乎在同一时间驻足。
两面并立的围墙将他们拢在中央。从他们脚下道深长的巷道尽头。依稀可见两条平行的车印。
“车印变浅了。”香菜转身。折了回去,经过荣鞅时,神情无一丝变化。仿若他是透明。
荣鞅微微敛眸,默默跟上。
退出了这条小巷,香菜一路踩着车印的边缘,慢慢的移动脚步,俯身撅着屁股,脸贴近地面,观察的极为细致,终于找到了沉吟开始变浅的地方。
她停下来,侧过身正对一扇乌漆麻黑的小门。
相较这一片其他门户,这扇小门很不起眼,很难让人留意到。
还能自门阶前辨出几只杂乱的脚印。
“应该就是这里了。”
荣鞅半信半疑,不过还是上前一探究竟。
他贴近那扇小门,一只眼睛凑在门缝处,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仅有一道门闩横插着。他往深处一瞧,又看到了一角竖着农具的小院和一座红墙黑瓦的小房。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院子里的动静还不小。
有划拳和碰杯的声音。
荣鞅分辨出,院子里一共有三个人的声音。这三人在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沾沾自喜,甚至还商量着如何分赃,事后如何向主人讨赏。
他判定,院子里的那几个无疑就是在花帜银行犯案的人。除去接应他们又帮着善后的司机,他们一共就三人。
哼,不过就是三个人!
荣鞅目光森然,给枪上膛后,抬起一脚,破门而入。
砰砰砰,三声枪响之后,鸡鸣狗吠。附近在巷子里的玩耍的幼童被家长抱进家中,闭门不出。
归于平静之后,荣鞅大步走出 小门,见门口空无一人,于是四下寻找香菜的踪迹。很快,他便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发现了躲藏的人影。
“出来!”见树后的人影晃了晃,却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他眯起双眼扬声威胁,“你也想挨子弹不成?”
香菜这才冒出小脑袋,见荣鞅抬了一下高贵的下巴,接收到示意的她忙一路小跑着随他之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还算干净,最为触目惊心的就是一张四方的酒桌边上横了三具死尸,鲜血染红一大片。接连的三声枪响,枪枪致命,一枪一命。
目睹这么血腥的画面,香菜只觉得心脏狠狠抽搐了两下,脸色更是白了又白。
一旁的荣鞅,不知他是满意自己的战果,还是满意香菜此刻的反应,脸上竟划过一抹自得的神情。眨眼功夫就杀了三个人,他表情还能如此轻松,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见惯了人世间的丑恶,香菜对此依旧不能适应。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学会了无情,却在下手时不能不对人留情。她也可以无情,却做不到什么都不在乎。
当然,她可以不惜一切、不顾一切的保护她所在乎的东西。
苍白的脸上划过不忍,香菜合上眼眸,不再去看那三具沐浴在血滩已无生机的死尸。
她尽量保护自己不被触动,却始终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荣鞅拎着两个提箱从小屋中出来,对愣在院子中的香菜下了一道命令:“去把立在墙边的那个架子车推出去。”
闻声,香菜四处扫视,目光锁定在院墙边上的一辆木板车。
那种很普通的木板车,板子底下有两个木轮子。首部有两把类似扶手的车辕,能够架在稍微高大一些的家畜身上,当成运输用的牛车或马车。
香菜把木板车拉了出去,又被荣鞅使唤去小屋里提箱子。
这伙人抢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转移走,包括老渠用菜篮子装了一千多银元在内的将近三万银元都放在小屋里。这些人未免太过松懈和粗心大意,竟没有刻意将银元藏起来,他们就把东西堆在了小屋的地上。
香菜简直就是来拾荒的,她不仅在小屋里看到了失窃的银元,还在里屋一个较为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木制的衣箱,箱子中找到了少说有两百根金条。满满一整箱的小黄鱼啊。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亮瞎香菜的双眼!
她又翻箱倒柜了一阵。再没有找到其他东西,便欢欢喜喜的抱着一箱小黄鱼出去了。
当香菜把那个衣箱放在木板车上时,荣鞅仅仅瞥了一眼那掉漆的箱子,以为箱子里装的是香菜打花帜银行提出的钱。便没多大在意。
他自己的钱多到花不完。闲的蛋痛了去觊觎别人手上的银子。他只管把自己的钱放到车上。不像香菜那么好心甚至还刻意去其他地方搜刮一遍。如果他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指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了。
香菜当牛做马,拉着板车离开了血腥之地。板车上除了载着失窃的银元和她搜刮来的一箱小黄鱼。还有荣鞅这个大活人。
荣鞅身材修长,在狭窄的木板车上有些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就抱着双膝缩在了板车的中央。一身名牌的他,与十分接地气的木板车,看上去那画面十分不和谐,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原路返回,香菜一将驮了那么多东西的板车拉到积有雨水的巷子口处,呼啦一下便有十几人蜂拥而至。她顿觉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住脚。
腰上多出的那只大手,帮她稳住了摇摇晃晃的身子。
鼻头间萦绕着熟悉的青草气息,香菜抬眼一看,是藤彦堂。
被他托住,香菜身体一放松,顿觉疲累不堪,一股浓浓的倦意涌上大脑。
她两手一松,木板车向后倾斜,车尾重重的跌在积水处。荣鞅脸色骤变,本想动作潇洒的从车的侧旁跃下,然而身子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两只钱箱一起滑进了水坑中。
两脚陷在泥坑中,像是踩到狗屎一样,他表情奇臭。
没有人心疼他也就算了,他还被藤彦堂怒斥了一顿,“大哥,你太过分了!”
藤彦堂倍加珍宠的姑娘,居然被荣鞅使唤当车夫。
荣鞅和香菜,这两个人的脾气,他都了解。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俩人碰到一块儿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荣鞅又是不肯退让的主儿,指不定还威逼香菜做过其他什么事情!
向来自控力很强的藤二爷居然公然动怒了,旁边的一干人等都傻了眼,就连荣鞅本人也有些愣神。
目光落在香菜苍白得有些透明的小脸上,藤彦堂那张原本怒气冲冲的俊脸上转瞬布满了疼惜。
见状,荣鞅胸口处窒闷起来,一肚子脾气消散于无形。
被藤彦堂捎带来的渠家父子排众上前,老渠一见虚脱状的香菜,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原地跺了两脚拍着大腿喊了声“我的乖乖”。他撇下渠道成,冲到香菜跟前,揪着香菜的耳朵,不着痕迹的将她从藤彦堂的怀抱里扯了出来。
香菜连连哀嚎,“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啊!”老渠揪着她的耳朵不撒手。
香菜一脸痛苦,耳垂通红,足见老渠是下了狠劲儿的。
老渠吼声不断,“那子弹要是打在你身上更疼!你跑的倒是快的很啊,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人了,叫都叫不回来!”
“你叫我了吗?”香菜茫然。
她当然不记得有这一回事,当钱被抢走后,渠家父子从花帜银行出来,香菜早就跑没影了。老渠喊了两声,渠道成说她可能追贼去了,差点儿把老渠的魂儿给吓没了。
老渠拧了一下她的耳朵,更加疾言厉色,“轮得到你来逞英雄吗!”
香菜指着木板车上的菜篮子,“钱钱钱——”
老渠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似的。忙松开香菜,越过她扑过去把木板车上的菜篮子给拎了下来。掀开布往菜篮子里头一看,银元大都还在,他庆幸无比,喊了声“谢天谢地”。
钱在,人也没事。渠道成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与老渠同时松了一口气。
香菜跑去把木板车上的衣箱抱在手上,如获至宝一样,一对杏眸闪闪发亮,加上她红扑扑的脸蛋。此刻她的模样颇为撩人心动。
方才她的脸色还惨白惨白的。这会儿就红的不正常了,藤彦堂心念一动,抬手覆上她的额头,果然探到一片滚烫。
藤彦堂面色发紧。胸口处更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过。疼得他心脏都在颤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如果他早点赶到就好了......
渠道成知道藤彦堂对香菜做出逾矩的动作肯定是有原因的,当下便小声询问:“怎么?”
“发烧了——”藤彦堂扫一眼渠家父子,“我就先不管你们了。”
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一丝歉然之色。此刻他的眼中他的心中已满满被一个小姑娘占据着。
见藤彦堂对香菜半扶半抱,老渠正要上前阻止,却被渠道成给拉住,回头一看,却见儿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老渠不是不同意他们交往,只是香菜只是个十几岁没长熟的小丫头片子,被藤彦堂这么大个男人拐走,到底不是个事儿啊。
藤彦堂旁若无人的将香菜带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像是听到禁词一般,一听“医院”,香菜脸色骤然一变,猛晃了一阵脑袋,像个执拗的孩子,“我不去医院!”
她这副模样要是让芫荽看到了,该怎么跟他解释?
藤彦堂的目光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浮动,他盈盈然一笑,带着试探性的味道轻声道:“去我那里?”
“还是去我那儿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藤彦堂看了一眼来人,满是不悦。
何韶晴从他身侧绕到车门前,在得知荣鞅出事之后,她是跟着马峰过来的。就在刚才,她仿佛看到了一头摇着尾巴不怀好意的大灰狼。她要是不加以阻止,藤彦堂还不得把小红帽带回家吃干抹净了?
何韶晴幽幽的望着一脸扫兴的藤彦堂,饶有兴致说道:“我那里比较方便。”
然后,她给马峰的一个手下留了话,便钻进滕燕的车走了。
新俪公寓,说是公寓,其实是一座很大的庄园。庄园内的每一个宿舍,都是独立式的小别墅。
这里大多住的是沪市当红女艺人。
到了地方之后,何韶晴让佣人腾出一间客房。
藤彦堂抱着已经烧糊涂的香菜登堂入室,明明有女佣人,他偏不使唤。
堂堂的藤二爷亲自为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脱去肮脏不堪的鞋子,用温水仔仔细细的将她一双小脚丫给洗干净。他一再轻轻地揉搓按摩,直到那双脚丫上有了正常的温度。
香菜哼哼唧唧,表示满足。
迷迷蒙蒙中,见藤彦堂的手伸来,她一把挥开,“不要用摸过臭脚丫的手碰我的脸!”
藤彦堂失笑,却是捉住了香菜的手,见她白嫩的手掌处有几道淤痕和血泡,不禁皱紧了眉头。
香菜的秀眉也是轻轻一拧,脸上略带痛苦之色,嘤咛道:“疼。”
许是拉车的时候磨伤了手,香菜的掌心挨近爱情线的掌纹处嵌了一根木刺,不细看的话,还发觉不到。
问女佣要来了工具,藤彦堂捏着香菜的手,温柔不失小心的用镊子将木刺从她的掌心中剔除。
何韶晴静静地伫在一旁,她从未见藤彦堂对哪个女子动心,没想到他一旦情动,竟是这般的让人触动。
何韶晴说服藤彦堂,让女佣给香菜清洗身子,然后叫来了医生给香菜诊病。
一针下去,效果立竿见影,香菜很快退了烧。
藤彦堂不放心,留在何韶晴这里住了一宿。
新俪公寓人多嘴杂,藤彦堂夜宿的事情很快传开,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第二天一早,杂七杂八的好话就通过女佣的嘴传到了何韶晴的耳朵里。她倒是习惯了不被流言蜚语所累,只是不想因为此事伤了藤彦堂和马峰之间的兄弟和气。
于是一大早,何韶晴便连轰带赶的把藤彦堂撵出了新俪公寓。
上午,藤彦堂和马峰在乔仙居与荣鞅汇合。
乔仙居,乃荣鞅的栖身之所。
马峰奔波了一夜,仍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问藤彦堂,“你昨天带走的那个妞儿......”见藤彦堂神色倏然转冷,他忙改口,“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样了?”
“除了昨天那个案子,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想谈。”藤彦堂冷冰冰道。他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荣鞅看得出藤彦堂对他有怨气,因为打藤彦堂进乔仙居,就没拿正眼瞧过他。
马峰笑脸打破那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汇报了昨天的劫案。
案子基本上是查清了,花帜银行的王姓经理与那伙人想发一笔横财,于是里应外合犯了这个案子。
主犯已经被枪杀,法租界巡捕一方将花帜银行的那名王姓经理当做从犯处置,轻判了这个人,就此结案。
他派出去的私家侦探查到的结果稍微有点偏差——
“大哥,彦堂,你们绝对想不到花帜银行的那个王姓经理是什么来头!”
藤彦堂稍微一思忖,就化解了马峰卖的这个关子,“姓王,难不成?”
“那个姓王的经理是青龙会的人,说是王世尧的一个远房之子背的一个亲戚。”见藤彦堂戳破,马峰觉得有些扫兴,索性把话说了清楚。
荣鞅捏着下巴尖,神情若有所思,眼中透着一丝危险,“这件事果然是青龙会在背后操纵。”
“大哥,你昨天去取钱的时候,应该跟花帜银行那方预约了时间吧。那个姓王的肯定是算准了时间埋伏你呐!”马峰不如改名叫马后炮。
藤彦堂在法租界巡捕房的一个眼线偷偷抄录了一份口供,又去拜访了渠家父子,也了解到了一些事情。
他冷哼一声,“那些人真是贪心不足想要蛇吞象,原本是冲着大哥去的,只怕是见财起意,顺道也把其他人的钱给抢了。”
老渠昨天在花帜银行耽搁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取到钱,那个经理一出现,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偏偏又在取到钱的时候,那伙劫匪出现了。这是巧合吗?
搞清楚这件事情之后,荣鞅忽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马峰,我让你找的那个人,不用找了。”
闻言,藤彦堂神情突变,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荣鞅淡然看他一眼,没再多言。
倒是马峰应了一声后,按捺不住好奇心,砸沉闷的空气中硬着头皮发问:“大哥,你要找的是不是昨天彦堂带走的那个小姑娘?”
荣鞅不说话,等于是默认。
马峰埋怨起藤彦堂,“彦堂,你找到人早说嘛,害得我这一阵子派人四处找!”
倏然,荣鞅抬起眼来,直直的盯着藤彦堂,似乎不打算放过他神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藤彦堂唇角挂笑,清俊的晃眼。他眼露困惑与无辜,“那丫头是大哥要找的人吗,我之前不知道啊。大哥,你确定吗?她跟你画上的女子,哪一点像啦?”
荣鞅神色木然,静静思忖,似乎真的在脑海里将他之前画的那张素描与香菜本尊作比较,半晌后幽幽道:“确实不像。”
马峰抿了一下嘴,深深看了藤彦堂一眼又迅速的收回了视线。他方才看到的,是藤二爷招牌式的微笑。
彦堂啊彦堂,你太不会说谎了。(未完待续。。)
第117章 这不是真的!
新俪公寓,何韶晴名下的小筑。
客房内。
一张宽大的床呈诡异的角度歪在窗边。放眼整个室内,就可以发现不止这张床,就连其他家具也错了位。
镀了金一样的暖阳自微敞的帘缝中洒入,又像一支画笔,描摹着香菜裸优美的形状。
睡意蒙蒙中,香菜只感觉有一头小兽潮湿柔软却又不是温暖的舌头在舔舐着她的皮肤。她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水灵灵的脚趾,将裸在外的小腿收进了被窝。接着,小脑袋瑟缩进窝里,整张脸埋进了一片柔软的香圃中。
这种肉肉呼呼、柔柔软软、香香甜甜的感觉,她十分喜欢。
她情不自禁的伸手一抓,五指竟罩住了一团浑/圆。
这触感怎么那么像......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描摹出了某种肉包的形状。
香菜蓦地张开眼,眼前是一张美女的特写。
她身旁的这位妹子长相算不得极好,却十分耐看,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凑近时也看不到一个毛孔,皮肤还真是好到人神共愤。
先前跟这个妹子见过几次面,香菜自然有印象,但是她搞不清楚状况的是,她怎么把马三爷的女人给睡了......
稍稍拉开被子,她看到何韶晴着了一件枚红色的吊带睡裙,而她自个儿身上是一件白色的衬衫,某重要**部位的遮羞布也在,两腿却是光溜溜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香菜只能回想起那天她从天霞路离开。这之后的事情全都是一片空白,连她出柜这件事也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错过了什么吗?
香菜默默地面壁,一脸呆滞,她得把脑袋里混乱的东西给撸清了。
何韶晴醒来,正对着香菜的背影,自半透明的白色衬衫里,隐约能够看见略微突出并且纤细的脊梁。
香菜弓着身子抱膝坐在床边,柔软的像是一碰就会碎掉。
“你终于醒啦。”许是才睡醒,何韶晴的声音有些干燥,但不至于沙哑。“我这就叫王妈准备早餐。你都睡了两天了。肚子一定饿了吧。”
“我都睡两天啦!”香菜身形一颤。继而转身,瞪圆一对杏眼向何韶晴求证。“两天!?”
难怪她一醒来就觉得脑袋里混乱不堪,大概是因为两天的空白期而神经错乱了。
“这两天,你一直在发烧。今天夜里才好一些。”
隐隐带着关切的目光在香菜脸上扫视一圈。何韶晴却见她垮着脸。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都小了一圈。
香菜心里急的只想挠墙!
完了完了完了,她两天都没回去。要怎么跟哥哥交代!
看她脸色不大好看,何韶晴以为她的病没好彻底,于是眼中的关切更甚了,“怎么,还不舒服吗?”
香菜从床上跳下来,吓得何韶晴白着脸躲到了一边。
“我的衣服呢?”香菜将床上整条被子掀起来,也没找见她的衣裳,至于房间里歪七扭八的桌子、柜子、椅子上就更加没有了。
见她只是为了找衣服,何韶晴神情一松,脸色恢复正常,却是惊魂甫定的按着胸口,“你的衣服应该在外面,我这就叫人拿过啦。”
何韶晴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着香菜的衣裳和鞋子。
衣裳和鞋子显然是洗干净了的,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
接过东西,香菜连道了两声“谢谢”,坐在床边慌慌张张的穿戴起来。偷得一丝空隙,香菜扫一眼仿佛经过了一场世界大战的房间。
“你们家的家具故意布置成这样的吗?”
怎么说呢,各个家具完全没有被摆放在对的位置上。椅子为什么要扣在衣柜上呢,非要把它跟桌子拆散吗?
何韶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呼道:“你不记得啦?”
香菜茫然:“什么?”
“这两天,你就像个小怪兽,我那好好地衣柜,你偏说衣柜上长了一双眼睛一直瞪着你。那么大个衣柜,你非要把它翻过来,说什么这么做是不对的,要让它面壁思过,还在衣柜顶上扣一把椅子!我这好好的一张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自个儿把它搬到窗子跟前的!”
除了这两样,其他家具挪了位,自然也是香菜的杰作了。
听何韶晴绘声绘色的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香菜的眼睛越张越大越瞪越圆。
就因为她的破坏力实在惊人,家里谁都拦不住,何韶晴不得不把藤彦堂给召唤来。
也不知藤彦堂使了什么法子,当真就把生病期间还生龙活虎的香菜给降服了。
耳朵里充斥着何韶晴喋喋不休的声音,香菜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她胆子忒大的用脚丫子勾在藤彦堂的腰腹处,她现在还依稀记得皮带扣在她脚心处留下一片冰凉。
“给我捏脚。”
回忆起这一段的香菜愕然,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当时藤彦堂只说“好”,然后他略带薄茧的大手就握住她那只调皮的裸足。
然后......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香菜想不起再然后的事情了。
她抱着脑袋,心中响起一个否定的声音:这一定是假的!
把刚套进鞋子中的脚丫用重新掏出来,翘起脚趾,望着一排修剪的十分干净利落的脚趾甲,香菜脸孔微微扭曲——被现实吓得又惊又恐!
oh~no!
香菜整个人浑浑噩噩,脑袋涨得厉害,至于何韶晴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她没注意听。浮现在她脑袋里的那个画面,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于是,香菜选择了遗忘。
此刻,香菜脸上没有一点生气,目光呆滞,神情楞然,僵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何韶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你没事吧?”
像是被按下了身上的电源开关,原本空荡荡的躯壳内被填充了灵魂,香菜整个人这才恢复了神采。
何韶晴愣了两秒,她刚才说的那么多话,难不成都撞南墙上啦?香菜就这反应,不发表点意见和心得什么的?
香菜迅速的提上鞋,急吼吼道:“我都出来两天了,我哥肯定担心死我了!”
急红脸的香菜额头上微微突出一道青筋,看得出她是真的着急了,何韶晴扶着她的胳膊柔声道:“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先把早餐吃了。吃了早餐,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香菜捧着大唱空城计的肚子,想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索性点头答应了何韶晴的提议。
趁着香菜用餐的时候,何韶晴梳洗打扮了一番,一身宝蓝色的洋装将她的皮肤衬得更白,却非那种病态的苍白。
吃饱喝足后,随美美哒何韶晴出门,香菜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大庄园内,周围鳞次栉比大大小小的别墅多达二十幢。
一个盘着精美发髻的年轻女子打她们面前经过,何韶晴亲昵的与她打招呼,“早啊,薇薇。”
对方斜了何韶晴一眼,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昂首阔步的走了。走了没多远,她回头充满疑惑的打量了香菜一阵。
其实这个叫“薇薇”的,曾在兴荣道与香菜见过,还在渠司令蛋糕店为难过香菜,她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香菜却记得很清楚,这个叫姚薇的女子是江映雪身边的一个跟班。
兴荣道、百悦门,香菜不止一次见过她。
送佛送到西,何韶晴执着的将香菜送到世和医院病房。
不见了两天的妹妹终于回来了,芫荽终于可以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你还知道回来!两天不见人!你跑哪儿去了!”
自知做错事,香菜面带愧色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做辩解。她一路上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可当她面对芫荽的时候,那些谎话,她始终说不出口。
何韶晴看一眼心不在焉了一路的香菜,上前一步,摘下针织的手套,礼貌性的向芫荽深处了手,“你好,我叫何韶晴,是香菜的朋友。”
芫荽的怒气被截断,反倒消了大半。他下意识的回握何韶晴递来的手,怕有失礼之处,仅握了一下便很快松开,憨然说了一声,“你好。”
何韶晴冲他微微一笑,“香菜这两天在我那里。她这两天发烧,烧得稀里糊涂,也说不清自己住哪儿,我就把她带我那儿去了。”
一听香菜身体有恙,芫荽变色,紧张香菜之余,同时对何韶晴心怀感激,不忘感谢道:“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妹妹一生病,没有人在她身边伺候不行,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知妹莫若兄。
何韶晴挑了挑秀眉,“不麻烦。”
她可是见识过香菜翻天覆地的本事,反正伺候病人的差事没落在她的头上。
见香菜始终低着头,何韶晴循着她的目光垂眸往芫荽的脚上看去,只见芫荽脚上那双黑色布鞋上到处都是斑斑的泥迹。
她心中了然,香菜心中亦了然。
前两天没见妹妹回来,芫荽肯定拄着拐杖出去找过。
雨后泥湿的地上,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
想想那画面,都让人觉得窝心。(未完待续。。)
第118章 异能女
不管何韶晴出身如何、为人如何,她在芫荽面前说了那么多香菜不愿意说的谎言——
单凭这一点,香菜就蛮感激她的。
不过她还是看得出来,马三爷的这个女人着实不是个省油的灯。
比方,芫荽问起她们是怎么认识的。
何韶晴说:“香菜做的蛋糕很好吃,我会经常光顾她工作的蛋糕店。”
再比方说,芫荽问香菜既然病了,咋不把她送到医院来。
何韶晴美唇一掀一合,信口拈来:“想来她是不愿让你看着心疼,才不让我们送她到医院来。我恰好碰上了,见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方便,就自作主张带到我家里去了。”
单蠢的芫荽听的心头暖暖,压根儿就没觉察出这些话中哪儿有不对劲儿之处,当真以为香菜和她相识于渠司令蛋糕店,又以为何韶晴经常照顾香菜的生意,言表之下对一副菩萨心肠的何韶晴尽是感激。
也不知这女人打哪儿看出芫荽好蒙好骗,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把香菜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关键她措辞特别有技巧,明明是忽悠,然而听上去特别像是在陈述一桩桩事实,还带着那么一点讨好人的味道。细细品味她那些话,似乎觉得也算不得谎话,只不过灌迷/魂汤的成分比较大罢了。
香菜默默地给她奉上自己的一双膝盖。
芫荽这关,算是过了。
原本以为是这样。
不及香菜松口气。只听芫荽又问:“我妹妹在外面都是一副男孩子打扮,你咋知道她是女儿身?”
香菜怔住,看向何韶晴的目光中带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哀求,心中默默祈祷何妹子可千万别在这儿节骨眼儿上掉链子。
何韶晴略微垂首浅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时,两眼依旧是笑盈盈的,那一派自如之色始终没变。“有一次我们在女厕遇到了,我也没太惊讶。香菜姑娘平日里总以男装示人,可是藏不住水灵娇柔的气质。其实仔细看的话,你妹妹还是个美人胚子呐!”
这番话显然对芫荽很受用。比起听别人夸他。他更高兴能从别人嘴里听到夸他妹妹多好多好的话。
帮香菜过了芫荽这关。何韶晴便起身告辞了。她大可以凭借此事,到藤彦堂面前好好邀功。
芫荽和香菜这对兄妹,一直以来相依为命,两人之间感情好的自然是没话说。但何韶晴还是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们之间仿佛横了一条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裂缝。这条裂缝一旦被撕开被无限放大。将会是一道无法复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何韶晴离开的时候。芫荽坚持要送她到医院的大门口。兄长腿脚不便。香菜只好代劳了。
唯恐香菜又跑个没影,芫荽刻意嘱咐她送走了何韶晴之后就赶紧回来。
看着香菜和何韶晴的身影双双消失在楼道里,拄着拐杖的芫荽仍久久不转身回到病房中。整个人仿若一座满眼充满期盼的雕塑,等待着谁能来激活他的魂与灵。
......
谁骨子里没有一点清高自负的成分?在香菜的体内,这种成分又何止一点点。正是因为这种性情在她体内作祟,即便她穷到无路可走,也很少接受别人的施恩。
这一次,何韶晴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香菜心中自然是感激不尽,但是要让她将这份感激溢于言表说出口,总归也是会心生别扭。
香菜走在何韶晴前头,酝酿了一肚子感谢的话,累得她脑门都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的薄汗,结果话到嘴边,只有两声“谢谢”。
第一声,是要感谢何韶晴在她病重时仗义出手相帮。
第二声,是要感谢何韶晴在芫荽面前帮她打圆场。
何韶晴似乎很开心,一蹦一跳上前,亲昵的挽住了香菜的一条胳膊。
一被触碰,香菜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公鸡,恨不能将何韶晴抱着她胳膊的双手啄出一个个血窟窿。
香菜将胳膊从她手中抽离,“注意点啊,你帮了我,我是很感谢你,我可没说过为了感谢你我要以身相许!”
何韶晴哭笑不得,“我可不敢要你!”之后,不顾香菜的抵抗,她重新挽住了香菜的手臂,“其实你不用谢我,我做这些根本就不足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香菜猛然停住脚步,侧脸定定的看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何韶晴,心中料定何韶晴所说的救命之事就是那次在百悦门从高台上掉下去被她接住的事。
不可能!
香菜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她去百悦门,刻意做了伪装,还戴了一张面具。而在那之前她跟何韶晴素未谋面,在那之后何韶晴跟她仅有几面之缘,不可能将她认出来。何况她救何韶晴的这件事,她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当时有不少目击者倒是真的,但那些目击者又有谁是认得她的呢?
目击者......会是阿芸或者燕松揭穿了她的身份吗?
他们两个。燕松没那个胆子,阿芸那张嘴就不一定了。
也不知何韶晴看穿香菜心中的疑惑与否,她倾身凑近香菜的耳朵,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说:“其实我会读、心、术!”
卧槽,马三爷的女人中二了!
香菜的内心极为不平静,突然就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见香菜无所表示,何韶晴以为她不行,急的直冒火,跺着脚说:“你别不信啊!”
“我信,我真的信!”香菜默默在心里加了句,就算你说你是能让世界放逐、现实爆裂、精神粉碎的宇宙女超人。我都信!
中二是病,越否定她,这病越严重!
何韶晴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她从香菜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信与不信,而是红果果的同情。
她略感无力的解释道:“我只要一碰人家,就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她直直的望着香菜的杏眼,重重的说了一声,“真的!”
一碰人家,就知道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怔了两秒,香菜顿时就感觉胳膊跟针扎一样。她下意识的将手臂从何韶晴的爪子里抽了出来。动作之大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她这么做,岂不是等于相信了何韶晴的连篇鬼话?她也中二了不成?这病要怎么治?
即便香菜不信何韶晴身怀读心这种异能,她还是忍不住想假如何韶晴真的会读心,那她藏在心里的那点小秘密岂不是暴/露了吗。那她真要想想何韶晴故意接近她是出于什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何韶晴神情中划过一丝受伤。不过她能够理解香菜此刻的心情。毕竟谁都有那么一些不可与外人所说的心事。她同样不喜欢被人窥探心思。
“你除外。”何韶晴声音闷闷的。圆溜溜的眼眸中蒙了一层雾气,却无法完全遮掩住其中的疑惑,“从小到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那天在百悦门,我被人从太子上推下来,你接住了我。你触碰我的时候,我完全没意识到我没能读到你的心思,直到你对我无礼,截住了我想要打你的手,我才感觉到不对劲。我以为是我的能力失灵了,那之后我碰到别人依旧可以读到别人的心思,唯独你——”何韶晴的目光从自己的双手上移开,稳稳地落在香菜淡定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比自己还异类的异类。“我之所以认出你,肯定你就是那天救我的人,就是因为我的能力对你无效。那天跟渠少爷去百悦门的那个鬼面武士,也是你吧。你不要不承认,我相信这世上除了你之外,不可能再有人可以对我的能力免疫!”
从何韶晴的这一番话中,香菜听出了一丝迫切之意。何韶晴迫切的想让香菜相信她。
即便从何韶晴捕捉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香菜对她的话依旧半信半疑。
仔细想想,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不是谁都能接受的。就算她现在告诉何韶晴,她是夺舍重生的,也不见得何韶晴会相信。
急于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何韶晴信誓旦旦道:“我可以告诉你,你哥哥现在想什么——”
香菜伸手截断她的话,“不必了,我相信你。”
不过有一点,她没搞明白,何韶晴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呢?
不管香菜信不信,反正何韶晴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情,她以后可以慢慢给香菜证明。
她抓着香菜的手,似乎很开心,“我这个秘密,只告诉过你,你可千万不要张扬出去。”
“就算我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见香菜始终抱着玩笑的态度,何韶晴神情一变,整个人都沉肃起来,不禁抓紧了香菜的双手,“不行,你现在发个誓给我听。你要是把这件事说出去,烂嘴巴,天打五雷轰!”
香菜哭笑不得,“幼不幼稚!”
被何韶晴快哭的神情逼得无奈,香菜只好手指对天,正儿八经的在何韶晴面前发了个毒誓。
手放下之后,香菜逗她,“我要是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你觉得这个毒誓对我管用吗?”
何韶晴挽着香菜的胳膊,“虽然我读不到你的心,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有这种能力,岂不是很方便。”香菜这话说的好像她有多羡慕何韶晴一样。
“才不呢!”何韶晴惆怅,如果香菜真想要,她巴不得能够把这种能力转移到她身上!
何韶晴是个异能女。
读心术,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当然,这种能力给她造成诸多不便。凭借这种能力,她能读懂人心,看清人心。见多了人心的阴暗丑恶,她内心恐慌无助,为求一片安宁的净土,她渐渐与人群保持距离,为自己营造了一个避风港。
终于,香菜出现了。
出现的这个人与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也许这个人无法给她伟岸的胸膛和宽广的怀抱,却同样能带给她温暖和安全感。她见识过香菜的厉害,知道这个看上去弱小的女子比她身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可靠。
香菜的胳膊僵了,却任由她搂着。
“你说那一回你是被人推下台的,你有这种能力,应该知道是谁吧。”
“当然知道,彦堂已经把她辞退了。”
看吧,就像香菜说的那样,这个能力还是有很多方便的地方。
“马三爷不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吗?”
何韶晴略微迟疑道:“他还不知道呢。”
香菜看得出来,何韶晴应该正在打算将她会读心的事情告诉马峰。她不是恋爱专家,不打算在这方面从旁影响何韶晴的判断。
“哼......”
何韶晴看她,“你哼什么?”
“就是突然发现你跟马三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何韶晴眼中盈满笑意,不过笑意很快褪去,被一丝落寞取而代之。
马峰那逗比在香菜面前就是一张白纸,那货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太容易看穿了,典型的那种说话做事不经大脑型。
何韶晴这个异能女跟马峰那样的人在一起,她也不至于太累。
香菜开始yy,“你跟马三爷情到浓处,他脑袋里突然蹦出别的女人的脸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恼羞成怒的何韶晴推了一下,“去你的,我家马峰才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香菜说的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何韶晴知道,就算现在没有,也难保以后不会出现。
真要是那样,对她来说,那就太恐怖了!她实在不敢想象会有那么一天。
对那些需要时间来验证的事情,何韶晴的热衷度并不是很高。她比较好奇的是当下的事情,“我为什么读不到你的心?”
香菜能说她的灵魂不是这个时代的吗?她能说她是魂穿来的吗?
当然不能!
“尔等凡夫俗子焉知我等神人的厉害!”
何韶晴只当她是贫嘴,一笑了之,不过回过头来仔细想想,香菜文武双全,技压沪市四大才子,说是天神降临也不为过。(未完待续。。)
第119章 真不要脸
何韶晴会读心术,到底是不是事实,香菜并没有深入的去求证。只是听何韶晴说的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她也就信了。
即便这不是真的,那么久一起中二吧,骚年!
送走了何韶晴,香菜折回病房,所幸芫荽再没有重复问起她不见的这两天,在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是因为芫荽全然信了何韶晴的话,还是预感到即便问了也是无用功——
香菜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把何韶晴叫回来,让她窥探一下芫荽此刻到底是哪方面的心思。
就算芫荽真的再旧话重提,香菜也只能说不知道。她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天霞路回来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香菜把芫荽撵到床上去坐着,待芫荽把腿脚收到床上,她弯腰抄起床底的棉布鞋。鞋子上不满泥浆的斑斑痕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哥,你坐着。饿了那食盒里有吃的,我去把鞋刷了。”香菜倒不担心把芫荽给饿坏了,现在手里有点小钱,暂时可以不烦恼吃喝的问题。上回藤彦堂给的一盒子糕点也没吃完呢。
芫荽心知道她勤快,可她病刚好就去碰凉水,那不是瞎折腾吗!他这个做哥哥的于心何忍!
“你快别忙活了!”看她一门心思都操在别人身上却不会为自己着想,芫荽有些急恼,“赶紧歇着去吧!”
香菜岂会不知他是关心,哥哥要是一直都能这样。她还怕什么病痛呢。
她笑道:“我都歇了两天了,早精神了。”
芫荽故意板着脸,“早精神,那你早不回来,先前都在外面干啥了!”
香菜竟有些无言以对。
之后趁着芫荽午睡的时候,香菜悄悄把他的鞋子拿到了水房去,认认真真的刷了干净,贴着玻璃把鞋子立到了窗台上晒着。
接着又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她拎着暖水瓶从开水房出来,在回病房的走廊上碰着一个认识的人。
阿芸见着香菜。怔了一瞬。随即微微露出笑靥,带起一阵醉人的香风款款来到香菜跟前,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得体,像是出身名门望族。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香菜姑娘。”想来她的嗓子是痊愈了。再听不到一丝沙哑。声音动听、情态柔婉,打扮的又好看,这样的阿芸日后不火。实在天理难容。“好久不见。”
简单的一句,然而柔媚的声音却似道尽了万语千言。
同样身为女性,阿芸在穿衣打扮方面已经甩了香菜好几条街。
垂眸抬眸间,阿芸已然不着痕迹的将香菜从头到脚完完整整的扫视一眼,眼底藏了一抹自得之色。
她以为仅凭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就把香菜比下去了吗?人靠衣装,这话确实没错。然而某些人,就算给她穿上凤冠霞帔或是金缕仙衣,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香菜懒得对她对她冷嘲热讽。
本想对她视若无睹,跟她对了一眼后,敏锐的香菜察觉到她的神色之中有些躲闪之意,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
阿芸抬手将脸廓的碎发别到白皙精致的耳后,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减弱半点。她一笑起来,有很浓重的面具色彩,倒是很像得了藤二爷的真传。
“之前嗓子不是坏了么,修养了一段时间好的差不多了,我今天是来做复查的。如果医生允许,过两天我就可以登台唱歌了。”
“那恭喜你了。”香菜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越过她,拎着暖水瓶,径直往病房而去。
阿芸立在原地,目送香菜离去。直到香菜的身影淹没在走廊的另一头的良久之后,她才收回了那两道充满阴毒的视线。
更让她恼恨的是,她眼里容不下香菜,而香菜眼里压根儿就没有她的存在。
能轻易比下去的,那不是对手,这样的人更勾不起香菜挑战的欲/望,何必要拿她当一回事呢。
可某人却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总跟自己过不去,越斗心越狠,越争心越毒。
.......
翌日,一大早,芫荽就把赖床的香菜给催了起来。
不怪香菜赖床,她病得时候,浑浑噩噩的睡了两天。昨天晚上却是一点不困倦,整整一个晚上有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她都是睁着眼睛的,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
香菜一边穿袜子,一边连声抱怨,“昨天还心疼我跟宝贝似的,今天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啊?”
芫荽有些小慌张,“你这几天生病干啥的,都没去上班,事前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没?”
“不着急。”要急也是老渠他们急。
“你老板不会扣你工钱吧?”芫荽就怕人家用着一个借口扣光了香菜的工钱,那他妹子不是白辛苦了那么一大阵子?
“不会。我老板人可好啦。”
芫荽将信将疑,始终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无私的老板。
“你还是过去看看吧,给人家好好解释解释。哪怕跟你们老板再告一天假,再回来休息也行。”他要是腿脚方便,早就替香菜跑这一趟了。
“我知道了,哥,你就放心吧。”
香菜给老渠家卖了个那么大的恩情,没指望他们能够对她感恩戴德,但是如果他们一点表示也没有,那就真的太不够意思了。
香菜到渠司令蛋糕店的时候,店里已经开张营业了。
一见香菜,老渠喋喋不休了一阵,无非就是要她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时候,总的意思就是说哪怕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她这个小个儿的顶。之后他又关切了几句,询问了香菜这几天的病况,才打发她去后堂干活儿。
香菜不依了,“老纸冒着那么大的危险从劫匪那儿把你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给拿回来了,你就不表示点啥?”
老渠虎着脸,“胡扯,还真以为自己能耐的不行啦,帮我把我当钱从劫匪那儿拿来的人明明就是荣爷!要表示也得给他表示!”
香菜眼里直冒火,“他算个屁!要是没有我,他连劫匪的窝儿都找不到!”
老渠并不知道那天的具体情况,以为荣鞅腕儿大,就觉得他是最有本事的,而在荣大爷身边的香菜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
话不多说,老渠直接甩给香菜一份报纸。
香菜摊开报纸一看,是前两天的日报,报头上的大标题“荣鞅勇斗劫匪,智破银行劫案”。
报道上说,荣记商会的会长荣大爷是如何如何追寻劫匪留下的蛛丝马迹一举将他们歼灭,过程是如何如何的惊心动魄,又是如何如何的精彩绝伦,结果是如何如何的大快人心。
总之荣鞅当日的表现,足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完美!
然而香菜这个智囊和苦力,在这里连一笔带过的资格都没有。报纸上压根儿就没有提她好么,却把荣鞅描绘成了人民英雄。
瞄了两眼之后,香菜将报纸怒摔在地上,气吼吼道:“卧槽,真特么不要脸!”跺着报纸以泄私愤。“枪一到手上就会砰砰砰,一到晚上就会啪啪啪,长了一张能蠢得不要不要的脸,没有我,他能勇斗劫匪,智破银行劫案?剽窃我的破案思路,还有脸登在报纸上,我要告他侵权!”
“咳咳咳。”
听到一阵咳嗽声,香菜整个人顿住。
这声音不对劲儿,不像是老渠。
卧槽,该不会那个传说是真的吧——在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先要看俺那个人在不在背后。
香菜杏眼一瞪,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机械的扭头,见不是荣鞅那个冤大头,极度紧张的神经瞬间又松弛下来,心里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还真怕那家伙手里的枪。
藤彦堂忍着笑意看她,俯身从她脚底下抽走那份被跺得稀烂的报纸。
当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脚掌的那一刻,香菜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又不对劲了,整张脸都烧起来,背上叫嚣着张开的毛孔却是无比舒畅。
藤彦堂也不嫌那报纸脏又破乱就拿在手里,装模作样的劝了香菜两句,“你也别太怪我大哥了,他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在公众的心中需要一个好的形象。那天之后,荣记商会名下的好些铺子生意都特别火爆,就连百悦门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他这话听着没什么大问题,其实只要细细品味,就能琢磨出他这番话中的信息量。
藤彦堂特意把荣记商会和百悦门给分割开来,冥冥之中给香菜暗示这件事跟他和百悦门无关,让她把仇恨自然而然的放在了荣记商会的代表荣鞅身上。
其实让荣鞅见报的这个主意也是藤彦堂在背后出的,在这之前自然是征得荣鞅本人和马峰的同意的,毕竟这件事上了报纸之后,无论是对荣鞅本人还是对整个荣记商会来说,都有大大的好处。不过这件事之后,只怕荣鞅在香菜面前恐难再抬起头做人,这个男人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会来缠着香菜。这也是在藤彦堂的意料之中的。
刚才香菜的反应,他真的很想很想再看一遍的说......
他这点花花心思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会读心术的何韶晴。藤二爷的精明居然用在了恋爱上,这让何韶晴觉得新鲜有趣。静观事态接下来的发展,成了她如今的乐趣和每天的期待。(未完待续。。)
第120章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
(今天到家晚了,先上2k,周末我会多更一点)
中午,藤彦堂在荣记酒楼定了一桌饭菜,美其名曰是为了给渠家父子压惊,顺带着把香菜叶一块儿叫上了。
荣记商会的人已经暗中查实,前两天的劫案是青龙会冲着他们去的,劫走那两万银元,对荣记施以打击和报复。老渠和其他 受害的群众不过是被殃及的无辜者。
桌上,藤彦堂对渠家父子表示了一番歉意之后,便与香菜交头接耳起来。
藤彦堂凑近香菜,“没看出来,你身子骨一点儿也不壮实,力气倒是不小哇。”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就连喷洒出来的气息都有着绒毛一般的质感,同时搔着香菜的耳根,让她一时间好不自在。
似乎是看出香菜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不适,藤彦堂很快便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仿佛那一句话只是在他心血来潮之下稍稍提及,而非刻意。
藤彦堂不过是想起了何韶晴家里的客房,每一样能够被香菜触碰到的东西都遭了秧,只可惜他没能亲眼所见,不过是看到了她肇事后的现场惨状,错失了一桩趣事。
香菜回想起何韶晴的话,据说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位藤二爷好像去探望过她。那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了......她是个一身蛮力的小怪兽咯?
当即,香菜纠正了坐姿,吃东西的时候也是细嚼慢咽。瞬间从一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变得端庄优雅了许多,并用天真烂漫又无邪的眼神告诉藤彦堂——不管他之前都看到了些什么,那都是假象,其实她是个淑女!
正儿八经的淑女。
看她似乎没什么食欲的样子,老渠关切道:“小林啊,看你好像没胃口,是不是病还没好啊?”
平时香菜见了好吃的,可不是这德性啊。
香菜红着脸嗔怒,“吃你的吧!”
藤彦堂将一盘红烧肉推到香菜跟前,“前天你还跟我说你想吃这个——”
老渠瞄了藤彦堂一眼。不是说好这顿饭是给他们渠家父子压惊的吗。怎么倒像是单给某人献殷勤的?
香菜却是一脸茫然,含着筷子说:“我有跟你说过吗?”
“怎么,你不记得了?”
“我病得稀里糊涂的,鬼知道我都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藤彦堂神色稍稍黯然。不过满颜的笑意很快恢复。心上那一片原本生机勃勃的地方因为失落而瞬间变得荒芜起来飞沙漫天。
她生病期间。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半点不记得。然而点点滴滴,虽然不多。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她嫌弃他头发上的头油,于是他洗了头发后重新站到她跟前。她又坚持要帮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擦干。
他还记得她的小脚勾着他的皮带,将他带到她身前。当他握着她的裸足时,她才乖乖的安分下来......
这些,她不记得也罢。反正他多的是耐心,在她芳心未动摇之前,他不急着攻城略池。情场如商场,不需要算进机关,却少不了步步为营,舍得投资才会收到比预想中更好的回报。
默默地自我安慰了一阵,藤彦堂神色不再黯淡,很快便自如起来。
他用餐巾布优雅的拭了一下嘴角,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那个箱子,你打算怎么办?”
渠家父子听得一头雾水,抬头却是见香菜表情跟他们一样摸不着东南西北。
藤彦堂看着香菜,眼中的笑意颇有些玩味和无奈,“你该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箱子?”香菜想了想,立马恍然大悟。是她从贼窝里带出来的那个箱子!那里面还有两百多根金条呐!她立马激动起来,“我的箱子呢?”
“东西在我那里。”有藤彦堂在,谁还敢独吞了香菜的宝贝不成?
两百多根金条啊,可以在沪市买座大房子,或者在乡下再买几亩地,过上滋润的生活。然后咧?她怎么跟芫荽解释这些钱是哪来的,说自己中了彩票不成?
白日梦做的倒是把香菜激动的不行,讨厌的是梦醒之后她就认清了现实。
要是把这么多金条摆在芫荽面前,恐怕他不会不生一丝贪念。将这些金条据为己有,一夜暴富,他们林家势必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香菜不希望看到有些东西在这样的变化中变质和扭曲。
香菜想了想,“给渠少爷吧,让他在他们学校设立个奖学金什么的项目,资助贫困的学生吧。”
藤彦堂难掩惊容。那可是两百多根金条啊,谁见了谁不两眼冒光?这要是换了一个人,他未必会好好地与那人相处。这么好的东西到了他手上,指望他能乖乖的交出去,门都没有。谁要是追问他,他十有**会装疯卖傻,这么跟人答——
“箱子?什么样的箱子?皮子做的还是草编的?”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箱子,更不会知道你说的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但是他没想到,香菜眨了眨眼睛就把这两百多根小黄鱼送出去了,一点儿都不带惋惜的!
那可是两百多根小黄鱼啊!
按照当前的物价和消费水平计算,只要香菜平时不是太挥霍,这些钱足够她花好几辈子了!
渠道成依旧没能理解香菜和藤彦堂对话的内容,“要给我什么东西?”
“那天我在贼窝捡到一个箱子,箱子里有两百多根小黄鱼。”
“哐当”一声,老渠手里的酒杯掉在桌子上。
从杯子中洒出的酒水沿着桌子的边缘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老渠脸色瞬间变幻,一阵震惊一阵狂喜一阵不敢相信,许是情绪太多,表情都不够用了。那张再也承载不了太多情绪的脸孔上,此刻看上去竟有些微微扭曲。
“两百多根小黄鱼,不是两百多条小黄鱼!?”老渠激动无比,眼里的精光不停的往外冒,他朝香菜伸出一只手,恬不知耻道,“见面分一半的话我也就不说了,你把零头给我就行了!”
香菜一筷子抽他手上,“你以为这是分赃大会啊!我辛辛苦苦从劫匪手中把你的钱拿回来,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起分钱的话?”
老渠老脸一红,悻悻然起来,“开个玩笑都不成啊?”随即他又舔着脸笑起来,“真的有那么多小黄鱼啊,在哪呢,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家伙看看?”
他这辈子没能力赚那么多的钱,还不兴他过个眼瘾啦!
渠道成见不得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有点不高兴了,“爸,先听听彦堂和小林怎么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