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牢房
出了凯特餐厅,骆冰和香菜各乘一辆黄包车直奔龙城巡捕房。
龙城巡捕房大致位于城中,交通位置十分方便。整栋大楼高达三层,采用西式的建筑风格,由颜色醒目的红砖砌成,庄严又肃穆。
每一层的走廊格局异常工整简洁,走廊边沿的窗台都成拱形。每一扇拱形窗都是镂空设计,象征着执法透明。
正门处有水泥堆砌成的三层台阶,两边是雅观的长方形花圃,还有两盏黑柱路灯。大门前方有一座主席台,台上孤零零的伫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空荡荡的。
主席台的周围是一片很空旷的平整场地,大约是巡捕们日常操练用的。左右两边各停着三辆大型的军用车,和两辆小型的吉普。
立在巡捕房的正门外,放眼往里头看,隐约还能看见对门的墙上挂的“公正廉明”的匾额。
到了龙城巡捕房,骆冰让香菜等在外面,说她进去找人安排。
其实骆冰后悔没多带一个人出来,说到底她还是信不过香菜,唯恐香菜跑了。她三步一回头,总要确定香菜还在不在后面。蹬上了水泥台阶之后,她的步子变快,一头扎进了巡捕房内。
见骆冰的身影没入巡捕房的正门内,香菜笑了。
这个骆大小姐在她面前就如同一张白纸,太容易看穿啦!她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香菜完全可以猜得出来。
那个女人肯定还留有后手,如果香菜不把允诺过的东西交给她。只怕进去牢房后就出不来了。
骆冰轻而易举在巡捕房找到燕松,让他安排香菜与阿芸见一面。燕松是龙城巡捕房的探长,借着身份很容易就能促成这件事。
燕松一开始是拒绝的,当他透过拱窗看到楼下的人是香菜,于是就在心里改变了主意,不过脸色不大好看。
是他亲手将阿芸送进了牢房——
当日在倚虹园,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敲开阿芸和阿克姐弟的房门,他至今还能感受到那种沉重留下的余韵,就像是心在一点一点的往无底深渊里坠。当时他还自嘲,原来自己也有怜香惜玉之心。
当初就是因为可怜阿芸和阿克姐弟沦落街头行乞。他才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容身之所……
突然之间想到了遥远的事情。燕松恍惚的神情中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楚——
人的心,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丑陋的,只会是越来越丑陋,偏偏又喜欢用无辜来伪装。谁会想到当初眼神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姑娘。如今会变得让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呢?
想想阿克那孩子。燕松又动了恻隐之心。他狠狠吸一口香烟。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那双眯缝的眼睛中让人读不到任何情绪,他半开玩笑道:“骆大小姐。你一定要把人逼得走投无路吗?你知不知道阿芸姑娘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弟弟?”
“那是她咎由自取!”骆冰并不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想让她走投无路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要不是骆冰今日将香菜带来,燕松压根儿没想到香菜也掺和了这件事,更不会知道她就是害得阿芸身陷囹圄的始作俑者。
燕松背靠在拱窗边上,偏斜的视线从楼下收回,懒洋洋的抓了抓头发,“让她在下面等一会儿吧,我去刮个胡子。”
骆冰原本就怕香菜跑了,万一香菜等的不耐烦真的跑掉了怎么办?她的损失,这个男人赔的起吗?
她跺了跺脚,不见了方才从容的姿态,对早不刮胡子晚不刮胡子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刮胡子的芫荽怒目而视,恨不得俩眼能喷射出脱毛激光来,让他永远也长不出胡子!
“不行,你现在就把她带到牢房里去!”骆冰口气强硬的命令。
燕松很不爽她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脸上也不大愉快,“骆大小姐,请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要耍你的大小姐脾气,请回你们家去!”
他不顾骆冰的脸色,径自去大办公室的桌上拿了刮胡刀,往水房而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紧黏在他身后的骆冰一眼。
骆冰对着他的后脑勺,兀自得瞪着眼。她知道燕松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只要拿捏住他的软肋,不怕他不听差遣。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燕松来到水房,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说:“只要你帮了我这一回,少不了你的好处!”
站在水池前,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不忍直视镜中不修边幅的自己,在拧开水龙头捧水打湿脸之前,他问:“那你说我能有什么好处?”
骆冰心情一松,愉快的笑起来,“你们局长不是一直惦记着你的那个园子吗,我帮你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燕松住的倚虹园是他名下的私人财产,岂是别人动动念头就能拿走的?不过他们局长一直惦记着这处园子倒是真的,想让他把这座园子充公,改建成巡捕的宿舍。
充公?
开玩笑!
燕松怎么可能同意!
他也知道这位骆大小姐没什么诚信可言,随口一问:“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让我们局长断了这个念头。”
骆冰自信一笑,“我在报头上多写点你们局长的名字,你说他还敢对你的园子有什么想法吗?”
现在谁都不想上龙城日报的头条。
别人揽下这事,怕是要花花钱走走后门动动人脉,可对她来说不过就是挥一挥笔杆子的事情,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
燕松对自我感觉良好的骆冰相当不以为意,将刮胡刀在水池边上磕得砰砰直响。“骆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
骆冰笑的不屑。如今她发行的报纸在沪市的影响力不可估量,一日的销量比其他有些小报社加起来还要多。她的事业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凭什么要收手?
名誉和利益就摆在眼前,她相信要是燕松处在与她相同的位置上,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里对燕松很是不耐烦,只用一句简单的话敷衍过去,“你不懂!”
对此,燕松一笑置之。
骆冰眼神阴鸷,被长长的睫影掩去。话中带着一丝丝质询:“你跟楼下的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燕松倒是一厢情愿得把香菜当朋友。很清楚香菜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
再说人家跟藤二爷的关系不一般,他哪敢跟这样的人胡乱攀交情。
骆冰貌似对燕松多了一些提防,“那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查百悦门汞毒的那个案子的时候认识的。”燕松扯了个谎。其实早在那之前,他就认识香菜了。
听出他在私下里跟香菜没有交情。骆冰就放心多了。
“等会儿你在场的时候。我会问她要一样东西。她要是不给我,你就以‘诽谤’和‘诈骗’的罪由把她逮捕起来!”骆冰的眼中闪过狰狞之色。她不怕香菜跟她玩假的,对付一个乡下丫头的手段。她多的是!
燕松瞥她一眼,收回目光,一边对着镜子刮胡子一边问:“她诽谤你了?”
“没有。”
“那她勒索你了?”
“没有。”
燕松也不认为香菜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他就奇怪了,“既然她没有诽谤你也没有勒索你,那你让我把她抓起来做什么?”
香菜是没有对骆冰做过这些事情。
骆冰的笑容里有一丝阴险的味道,“你先把她抓起来再说,之后我会给你证据!”
只怕到时候到燕松手上的这些证据,都是这位骆大小姐凭空捏造出来的!
燕松摇摇头,心中暗叹:女人啊,心里面都藏着一个魔鬼!这位骆大小姐沉迷太深,已经无药可救了!
燕松好心提醒她,“你知不知道,伪造证据的罪名也非同小可?”
骆冰倨傲,“她只不过是一个乡下野丫头,我可是骆家的大小姐,你觉得大家会相信谁?”
燕松心想,骆冰这么小看香菜,迟早是要在这件事上栽跟头的。就算他现在给她打一剂预防针,只怕骆大小姐也听不见去。
刮了胡子之后,燕松顿觉神清气爽多了。他跟着骆冰下楼,在巡捕房的操练场上与香菜碰头。
对于骆冰会把燕大探长带来,香菜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像骆大小姐这种眼高于顶的人,自然看不上小喽啰,不差遣一个身份差不多的人,怎么能够显示出她的能耐?
骆冰站在香菜与燕松的两边,“你们两个早就见过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她朝香菜伸出手,“燕探长会以探监的名义带你去牢房见那个女人,你现在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燕松的目光来回在这两个女人身上摇摆不定,他实在好奇,不禁问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以你的猪脑袋要是能想的出来,那天上的太阳就要打北边出来了!”香菜奚落了燕松一句后,对急不可耐的骆冰说道,“东西,等我见完我要见的人之后再给你。”
骆冰恼怒,“你想耍赖!?”
她给燕松使眼色,见燕松好似没看见,压根儿就没有动手的打算,她心里更气。
香菜冷笑,“骆大小姐,我是怕你耍赖。你仔细对比一下,咱们两个的为人,谁比较有可信度一点。”
让她在外面等了这么长时间,她就不信骆冰没在背后搞鬼。就算骆冰没有张罗好天罗地网,等待香菜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骆冰本来以为这次掌握了主导权,没想到自己又陷入被动的位置,心里对香菜恨到了极点,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整个人碎尸万段!
她骆大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粉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强压下扑过去撕烂香菜那张脸的冲动,骆冰咬牙道:“信任是相互的,你要我对你有绝对的信任,难道你就不该信任我一点吗?”
“抱歉啊,我忘了告诉你,我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情。”香菜冷淡的让人害怕。她冷冷瞥了一眼怔在原地的骆冰,随后对燕松道,“带路。”
燕松领着香菜上了一辆吉普车,他开车绕过巡捕房后面的大院,大院四处都是高高的围墙,这里的岗哨布置的也十分严谨。
只有经过牢卒严守的那道军绿色的大铁门,才能通往院子里头。
燕松将车停在防线外,与守卫打了招呼,然后就见两名背着长枪的牢卒将门前的那道地刺搬开。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装扮一样的牢卒打开大铁门,铁门吱嗡嗡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中,让人蓦地一听时,心里会产生很大的不适感。
骆冰自持身份,那是绝对不会跟他们一块儿进到这种地方的,只能在外面等。
跟牢卒打听了关押女犯的牢房位置,燕松引香菜进去。
这里关押着罪行较轻的犯人,女犯牢房十分简陋,内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很大的异味。
途中,燕松打破沉默,“是你让骆冰把阿芸姑娘送进来的?”
香菜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燕大探长,口说无凭就是含血喷人,知不知道。”
燕松叹了一句,“女人的心眼儿啊,比针眼还小!”
“没错了,最好不要招惹女人。”香菜表示赞同。
燕松有些无语,他就不相信如香菜这般精明的人会听不出他刚才那句话是对她的影射!
香菜只是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罢了。
听到一间牢房门前,燕松问香菜,“需要我把牢门打开吗?”
隔着冰冷漆黑的铁栅栏,香菜望着抱着双肩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身形落魄的人,她的目光闪了闪,看不出有任何的愉悦。
“不需要。”香菜目不转睛道,似乎是想把阿芸的狼狈深刻的印在眼中,于是想再多看一会儿,多看一眼。
燕松兴致索然,将手上的那串牢房要是抛上抛下,在手上把玩。
钥匙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惊动了墙角里瑟缩的那个人。
阿芸抬起头来,一见是香菜,茫茫然的双眼中立时迸发出怨毒的寒光,“是你!?”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香菜居然变/态到这般程度,在她潦倒时,还要来落井下石一番!
呵,她要不是来落井下石的,难不成还是好心探望吗?(未完待续。。)
第137章 看清所以看轻
香菜唇边噙着冷冷的笑,双眼里却没什么温度,更没有什么波动,就连她的声音也是那么清冷,听不出一丝丝情绪,“燕大探长,请允许我和她独处一会儿。”
不待燕松有反应,阿芸就冷哼一声说:“怎么了,你是怕你的真面目被人看到吗?”
香菜不留余力的反唇相讥:“难道你不该害怕吗?这么久了,你那无辜的小白兔形象也该撕下来了吧。还是你害怕,我在这里会对你做什么?”
阿芸的脸埋在散乱头发的阴影中,却不难让人想象得到她此刻的脸色有多恐怖多难看。
燕松比较识趣,撤出牢房前也支走了牢卒,让原本囚犯就不多的牢房中,霎时变得冷清下来。
香菜在关押阿芸的那间牢房前漫不经心的踱了一个来回,一副很新奇的模样将这铁笼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一手像是在拨弄琴弦一样划过铁栏杆。数道铁栏杆在她手指上留下毫无二致的锈涩和冰凉的触感。
她用清亮而干净的指盖稍稍使力磕了一下其中一根铁栏杆,耳边立时响起一阵嗡嗡的轻鸣声。在空寂的牢房之中,这阵轻响显得异常突兀。
“怎么样,”香菜刻意停顿了一下,挑眉观察仍瑟缩在角落中不动的阿芸,没收获到任何反应后又继续出言挑拨她,“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吧?”
阿芸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恨意满满。腾的一下站起来几乎是以俯冲的姿势扑来,要不是被一道牢固的铁栏,她怕是要张牙舞爪得直接冲到香菜跟前来进行人身攻击。
她充满怒和恨的双眼紧紧盯着香菜,双手撞到铁栏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整道铁栏在颤抖中嗡嗡直响,下一秒就会只撑不住而瓦解一样。她紧抓着铁栏的双手关节已然泛白,但是她还在不断的收紧十指上的力道,仿佛要捏碎摧毁整间牢房。这也是她悲愤的力量!
阿芸那张披头散发如鬼一般凶煞的脸在眼前放大,变得近在咫尺,这依旧没能在香菜眼中掀起一丝波澜。
“是你!”阿芸嘶声竭力的呐喊。凄厉的指控香菜。“是你!!”
“是我,”香菜面不改色,声音也软绵绵轻飘飘的,放佛带着一丝甜而不腻的气息。听着极是舒服。“我说过的话。这会儿都想起来啦?”
招惹她。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芸只当那天在百悦门,香菜只是为逞口舌之能在撂下狠话,没想到她说到做到。这么快就展开了报复行动,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报复来的太快,太猝不及防!
香菜眉头轻蹙,故作一副怜悯的样子,“不过,今日你落得这般田地,可怪不得我。我可不是没提醒过你,是你自作聪明屡次三番来招惹我。”
“你这个怪物!”阿芸睚眦欲裂。
香菜不恼不怒,反倒像是受到褒奖一样,很是享受“怪物”这个称呼,甚至大大方方承认,“是啊,如你所说,我就是一只怪物,颤抖了没有啊,凡人?”
阿芸眼里闪过一丝畏惧,紧接着恨声道:“我弟弟以前很听我的话,自从你出现,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只要我说一句你的不好,他就跟我大吵大闹——”
他们姐弟相处的怎么样,香菜并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不过还是耐心得听完阿芸的话。
“我倒是想听听,我有哪一点不好了?你是怎么跟你弟弟洗脑的,还请你也跟我说到说到。”
阿芸紧绷着嘴,始终瞪着香菜不放。
香菜故作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弟弟崇拜我,是不是让你的心里很不爽?那现在的滋味儿,会不会让你好受一点?”
阿芸冷笑,“你害得我坐牢,你以为我弟弟会原谅你吗?”
“第一,你坐牢,不是我害得,是你咎由自取。第二,”香菜做停顿时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我为什么需要你弟弟的原谅?”
阿芸脸色铁青,剧烈摇动着铁栏,冲香菜尖叫,“就是你害得!你就不该出现在我们姐弟的生命里,不然我也不会这样!”
“怪我咯?”香菜哭笑不得,“当你心安理得的花着我的钱,心里也在怪我咯?怪我给你的钱太少吗?没有我的出现,你以为你还能穿着漂亮衣服出门吗?”
拿着别人的施舍,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不知道阿芸打哪儿娇养出的这种德性,真让人反感!
阿芸大声反驳:“我能!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一样能得到一切!荣鞅是我的哥哥,我姓荣!我姓荣!我姓荣!”
香菜心里有些小小的意外,还真没想到阿芸会有这样的身世,心中的某个疑团渐渐消散,同时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在汞毒事件中,阿芸站在与百悦门敌对的立场,事后非但没有得到惩治,还能再次登台唱歌,她一直觉得藤二爷对阿芸太包容了。
原来藤二爷对阿芸的包容,还有这样的一层原因。
见香菜不为所动,阿芸问:“你不信?”
香菜相信阿芸不会即兴编出这样的理由吓唬她,其实从荣鞅的德性,她就能够推断出托父亲是一个什么德性的人,也就不难想象阿芸身世的背后那段狗血的故事了无非是他生前在外面与哪个女人苟/合最终结了恶果。
“我信,”香菜耸肩,接着又说,“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阿芸愣住,却听香菜又道:
“也许你跟荣鞅血脉相连,他认你这个妹妹了吗?或者我该这么问,他知道有你这个妹妹的存在吗?”
阿芸神色仓皇,当即低下头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逃遁。她不想看到香菜眼中的鄙夷,不想让任何人看轻自己!
可是一想到她认祖归宗,从此过上富贵无忧的日子,心中充满了莫大的信念和勇气。
倏然,她抬起头来,用充斥着许多复杂情绪的眼睛与香菜对抗,“他会认我的!我们是同一个父亲,他一定会认我的!”
像是在看一个病入膏肓的可怜虫,香菜目光中满是同情。她手指戳着自己的脑门,发功一样。闭眼神叨叨的说:“我已经预见你的将来了——”她张开眼。漆黑的瞳孔像是两道具有巨大吸引力的无底深渊,“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她一个人自说自话,不给阿芸喘息的机会,“你不用求我。我也会告诉你的。我看到了现实。现实就是。就算你有幸从这间牢笼里走出去,再回到百悦门的舞台上,也不会有一个人听你唱歌。你弟弟会更加讨厌你。只要有你在他身边一天,他走哪儿都会被人嘲笑,原来他有一个犯过罪坐过牢的姐姐。荣鞅更加不会与你相认,别说你身上有洗不掉的污点,你存在的本身对他来说,就是荣家最大的污点!”
阿芸双眼猩红,在香菜说到最后的时候,她拼命的摇晃着铁栏杆,偏偏“哐哐哐”的巨响声不起半点作用,香菜的话还是一字一句的传到了他耳中。
“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阿芸的叫声一阵比一阵尖锐,一阵笔一阵凄厉。
此刻,她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鬼,又或者说,她此刻已身在地狱!
一个个现实将她常常在脑海中织就的美梦打得支离破碎,抑制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在苍白的脸颊上无力垂下,阿芸很想不遗余力的去仇恨眼前的人,然而此刻她的魂魄就像是从身体里抽离了一样,全身心都变得空荡荡的。
随着她身体的坠落,她的双手慢慢从铁栏上滑下。
“你骗人,你骗人……”她机械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燕松闻声赶来,却只看到精神崩溃的阿芸瘫软在地上,双眼空洞,嘴里还喃喃自语些什么。
而香菜,依旧是那么淡然,放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个女人心冷的让人心寒,燕松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的女人有那么一刻的心动!
燕松冲香菜怒吼:“你对她做了什么!”
香菜看着他,笑的无辜无邪,“我能对她做什么?怎么,你心疼啦?心疼的话就好好安慰安慰她。”
阿芸半疯半魔,肯定事出有因!燕松当然不会简单的就相信香菜的话。
见香菜慢慢蹲下身,燕松唯恐她会对阿芸做出不利的事情,没想到只听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当你看到我哥哥被车撞飞出去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开心?我可以告诉你,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可是高兴得很呐。”
阿芸浑身一震,整个人像个筛子一样瑟瑟发抖起来。
燕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世间无论什么样恶毒的话,香菜都可以用一种极轻极温柔的口吻说出来,威力丝毫不减。
香菜起身,转身越过燕松,离开这阴暗又肮脏的牢房。
在她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眼中的森寒才被明媚的阳光消融了一点点。
见她出来,骆冰忙迎上去,“你的事情办完了,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香菜掏出折叠好的信封,递到骆冰跟前时又突然收了回来,让骆冰那只迫不及待的手抓了个空。
骆冰脸色一遍,目光直逼香菜,急切的声音中透着危险,“你想反悔!?”
“你不要那么着急嘛,我又没说不把东西给你,但是——”香菜扬了扬手上的信封,笑眯眯的解释,“难道你就不想听听这张入场券的使用说明吗?”
骆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关于这一点,之前她完全没有听香菜说起过!
“你耍我!”骆冰怒不可遏。
香菜自以为无辜,脸上就差没写着“我是好人”的字样,“我可是为你好。说明其实很简单,这第一呢,东西我给你,但是你不能拆开。第二,你要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藤二爷手上。以上两条说明,只要你违反了其中一条,这张通往菖蒲学院奖助学基金独家报道的入场券,就作废啦!”
听着不难。骆冰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香菜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知道她极其自负的个性,当下又着重强调乐一遍,“你可是要牢牢记住这两天说明,只要你违反了其中一条,没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可别怪在我头上。”
将信封拿到手上的那一刻,骆冰竟有些不敢相信她花了那么大力气,只为了从香菜手上拿到这么一封轻飘飘的东西。
骆冰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的看,出了封口上那道极为别致的蜡封,并看不出其他有特别之处,不过她能感觉的出来,信封里是装着东西的,会是什么呢?
凭什么这一样东西,就能说动藤彦堂呢?
骆冰着实感到不安,“就这么一个东西?”
骆大小姐不觉得这时候才说这样的话很可笑吗?
“你不是早知道就这么一个东西了么。”
“我拿着它,交到藤彦堂手里,他就能把菖蒲学院奖助学基金的那个独家报道权给我啦?”骆冰不敢确认这信封中藏着能够改变藤彦堂的力量。
“你拿着它,到藤二爷面前,把东西交给他然后告诉他你想要的,如果不灵,你再来找我。”
“如果不灵?”骆冰狐疑。
香菜略微一怔,接着不耐烦的催着她,“你在这儿跟我费那么多口舌,还不如现在就赶紧找藤二爷去!”
骆冰眼中仍存有怀疑,不过心中也很迫切的想把菖蒲学院的那个独家拿到手里,同时也很想验证一下这个信封的威力。
为确保蜡封不会毁坏,骆冰小心翼翼的将信封折叠起来放到手提包里,与香菜在巡捕房的操练场上分道扬镳。
这个时候,藤彦堂并不在百悦门。
未免夜长梦多,骆冰马不停蹄的去了藤宅。
对于她不请自来,藤彦堂显得很不高兴,当从她手上接到那封信的时候,看了一眼之后就合上。
细细追问之下,他才知道骆冰跟香菜做了交易的事情。
让骆冰意外的是,藤彦堂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很爽快的答应把菖蒲学院奖助学基金的独家报道权交给她。
骆冰按捺不住好奇问:“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像是遮遮掩掩,藤彦堂当即就把信连同信封放到了抽屉里,微笑着说了一句,“没什么。”
骆冰以为信上的内容对外密不可宣,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藤彦堂这句“没什么”真正是字面上的意思!
信封里是白纸一张,信上什么内容都没有!
骆冰要是知道的话,估计肺都要气炸了!(未完待续。。)
第138章 小尾巴
今儿的天气晴好,暖阳普照,适合出游。
当香菜一开窗,芫荽就听到外头传来清晰的鸟鸣声,深吸一口闯进来的新鲜空气,都觉得其中带着花香的味道。他就香菜说想出去走走。
芫荽在病房闷太久了,平时除了练字习字之外,没什么其他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他为人腼腆,不善主动与人交际,然而一旦与谁成为朋友,就能看出他的有情有义和一身古道热肠的豪侠气息。
香菜与他没走远,就在医院里晒晒太阳,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香菜仰脸儿对着太阳,没多久之后,两边脸颊就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
芫荽忽道:“香菜,你要是想回去了,咱们就走吧。”
“咱们不是才出来吗?”香菜一身的骨头都被暖化了似的,声音也慵慵懒懒。
芫荽纠正,“我说的不是回房,是回咱们自己家,渔水乡!”
香菜扭头,用红扑扑的小脸对着他,“你不想找咱爹了?”
提起林四海,芫荽心中有念想也有惆怅。
他眼中闪过挣扎,咬了咬牙,狠下心说:“不找了!”
香菜岂会不知他说的是违心话。他是那么孝顺的孩子,在得知林四海可能陷入了危机之后,怎么可能会放心的离开沪市!
不仅芫荽不想离开沪市,就连香菜一想到离开这个地方,多少也会心有不舍。
香菜笑话他。“当初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要留下来找爹的?”
“我不是不想留下来找爹,”芫荽脸上泛起苦涩,接着又愤慨似的贪道,“这里的人太复杂了!”
跟阿芸打过交道的时候,芫荽完全没有想到那那副清纯无辜的外表底下包藏祸心。直到她做的那些丑事见报之后,芫荽才知道她是那样的一个人。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每每有人接近他,他都要紧绷着神经提防着人家是不是不怀好意。这样好累!
这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香菜考虑——
他在医院尚且如此。还不知道日日在外面工作的香菜受了多少累!每每想到香菜在外面可能受欺负。他总会回忆起那个可怕又真实的梦境……香菜躺在棺材里,他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少根筋啊!”香菜这话听着不像是安慰。倒像是在教训芫荽。“一遇到点困难就夹着尾巴逃走了。哥,我咋不知道你这么没出息?”
芫荽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反驳,“谁说我要夹着尾巴逃走了。还不是因为你——”之后他嘟嘟囔囔,估计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察觉到他内心的那些体贴的想法,香菜感动不已,她放软口气,“哥,其实你没必要迁就我。人心隔肚皮,这一点到哪儿都不会改变。你不能扒开人的肚皮看人家的心长得到底是不是黑的,那咱们跟人相处的时候,就学机灵点儿。哪怕你知道对方是个大坏蛋,那也不是不可以跟她交朋友,就看你怎么跟她交朋友了。”
芫荽懵懵然得挠挠头,表示听不太懂香菜说的话。
香菜发现,其实芫荽的学习能力和适应力都很强。他要是走出医院,相信他很快就会适应沪市的生活。
“小林——”
香菜听到远远传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就见老渠左右手各提着一捆子慰问品向他们兄妹走来。
芫荽跟着香菜起身,脸上是狐疑的表情。他没见过老渠,不知道来人是香菜的老板。
走近的时候,老渠打量芫荽,很快就确定了他与香菜之间的关系。一看芫荽就知道是好孩子,他满眼欣慰。见他胳膊挂彩,腿脚也负伤,又流露出心疼之意。
香菜给芫荽简单介绍了一下老渠,“哥,这是我老板。”
芫荽马上恍然大悟,随即脸上漾起笑容,拄着拐杖迎到老渠跟前,“渠老板,谢谢您这么照顾我妹妹!”
老渠倒是谦虚,“哪里的话,没有她,我店里八百年也不会有那么好的生意!”他看向香菜,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瞬间拉长了脸,“你之前跟我说请几天假来着?”
“两天。”
“这都第几天了?”
“三天……”香菜小声抱怨,“不就是多休一天,至于你大老远跑这一趟来逮我吗!”
老渠耳朵可不背,瞪眼叱道:“美得你!”尽管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是把手上提着的一件慰问品塞给香菜,对香菜还是虎声虎气,“这里头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能吃!我专门给你哥带的!”
“谢啦。”就老渠那抠门的德性,香菜不指望他能带啥好东西。
香菜口气敷衍,老渠极不爱听,抄起手来就要敲她的后脑勺。
香菜往后跳了一下,指着他手上的另一件慰问品,忙转移话题,“那是给谁的?”
老渠顿时消气,然而心情已经不大好,“这是给福伯带的。”
“福伯病啦?”
“福伯过年回乡,回来没多久就开始忙店里的生意,这不就病下了吗。”
芫荽插嘴问了一句,“谁是福伯?”
“就是在青牛镇一下买走咱们家咸菜的那位老伯伯。”
芫荽回想起那位出手大方的老伯,同时心里庆幸在青牛镇能够遇到那位老伯,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他们兄妹要等多久才会卖光手上的东西。
老渠不知他们兄妹之前与福伯见过,不过隐约记得有一次他跟香菜在荣记酒楼吃饭的时候,香菜认出福伯的事情。但福伯贵人多忘事。没认出香菜来。
受好奇心驱使,老渠问清了始末,在得知他们青牛镇萍水相逢一场,一别之后在大沪市又碰到一起,不得不感叹缘分奇妙。
谈起荣记的这位兢兢业业的老管家,出于对福伯的同情,老渠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福伯这大半辈子都在为荣家卖命,到老了还是个劳碌命,可怜他膝下无儿无女。想想他这一病。估计心里也难受得紧……”
一想到不能在父母跟前孝敬,芫荽心里也难受的很。
香菜见不得这老家伙在跟前煽情,把芫荽的情绪都拉低了,她忙催着老渠。“行啦行啦。你赶紧去看看福伯吧!”
香菜一开口。那真是破坏气氛。老渠有些气急败坏,“你这死丫头,看我怎么扣你的工钱!”
香菜不以为意。知道老渠就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老渠又说:“等我探望了福伯,你跟我一块儿到店里去。”
“诶诶,知道啦。”
老渠扭身走后,芫荽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担心,“香菜,我看这位渠老板,对你不大好哇,要不你换份工作吧?”
香菜白他一眼,“你以为现在的工作那么好找哇?”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随即她又为老渠打抱不平了几句,“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为人特别好。他就是那脾气,嘴上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还是挺纵容我的。像他这么好蒙的老板,这社会上可不多啊。”
芫荽哭笑不得,他怎么就听不出来香菜这是在说老板的好话?
大约半个小时后,老渠找来,把不多大情愿的香菜带走了。在护士的陪同下,芫荽也回了病房。
到了世和医院的大门外,老渠招了两个黄包车,刚要上车,不经意间瞥见后头有个小尾巴——
有个半个身子藏在灯柱后头的小男孩,探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直直的望着香菜。
见香菜没注意,老渠忍不住提醒她,“小林啊,你看那孩子是不是一直在看你?”
不用回头看,香菜也知道那孩子是阿克。从阿芸入狱那天,她就发现阿克这孩子在医院附近徘徊——白天一早准来,到夜里很晚才回去。
阿克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阿芸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阿芸,香菜就没有好心情。
她脸色微冷,“不用管他。”
老渠以为他们上了黄包车之后,那孩子就不会再跟着香菜了,于是就没大在意。
到了渠司令蛋糕店,香菜见即便她不在,店里的货架上也摆满了蛋糕,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她臭着一张脸说:“这不是用不着我了吗!”
老渠指着小张和小李,“这俩小子也就会依葫芦画瓢,哪做的出你的精髓啊!”他这话可不是专门给香菜扣高帽子,主要是故意说给他手底下的那俩学徒听,让他们不要太洋洋得意!
香菜做了两个订制蛋糕,交给小张和小李,让他们按照订单上的地址把蛋糕给人家送去。
香菜一来,工作一下就降为跑腿的,小李自然很是不服气,抱怨了一声后被老渠呵斥了几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老渠撵着小李的屁股后面,又让人不胜其烦的啰嗦了几句,“你做的蛋糕还不是照葫芦画瓢,按香菜蛋糕的模子做出来的?你要是跟她一样,蛋糕做得好又卖的好,我也天天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
受不了老渠的魔音,小李跑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老渠吼了一句,“小心蛋糕,别给我弄散咯!不然扣你工钱!”
他刚要转身回店里去,瞥见不远处阿克那道小小的身影。
这不是在世和医院门口见到的那孩子吗?
那孩子居然真的大老远跟到兴荣道来啦!想想那么小的孩子追着车跑了那么远的路,老渠心中一阵心疼和酸楚。
他冲阿克和蔼的笑着,又招了招手。
阿克怯生,没敢过去,忙又把小小的身子藏到了柱子后面。他背对着柱子,小脸上流露出无助又落寞的神情。
他不知道,事到如今,香菜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当他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向渠司令蛋糕店的方向,却只看到了一堵肉墙。他吓得小脸刷的变白,整个人连连后退,险些做了个屁股蹲。
老渠弯着腰,眼里笑意满满,“小孩儿,你跟我们家小林是不是认识啊?”
阿克扬起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他不知道小林是谁,只知道香菜在那家蛋糕店里。
老渠低头往他脚上那双脏兮兮有些破损的鞋上一看,心中溢满了疼惜。他牵着阿克的小手,“跟我来。”
他把阿克带到蛋糕店里,香菜见了,很是不愿意,“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听她这口气,老渠就知道她早知道阿克一路跟过来的事,忍不住责备心狠的香菜,“这就是一孩子,他得罪你了吗?”
香菜冷哼一声,“他是没得罪我,但就是因为他,我跟我哥没少受罪!”
阿克神色黯然,将小脸埋得更低,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听阿克肚子咕咕叫,老渠忙给他拿了一块蛋糕。
阿克背着手不肯接,抬起脸,偷偷的去看香菜的脸色。
香菜虎着脸凶他,“你看我干嘛,想吃就拿着吃!”见他不动弹,她更厉害,“还让别人求你是不是!”
阿克这才伸出手,许是他背着手时,手指头绞得很厉害,整双手都是发白的。
他接过蛋糕,舔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香菜之后,这才大口的咬了下去,狼吞又虎咽。
老渠在一旁心疼道:“慢点慢点,慢点吃!”
等他吃完,香菜冷着脸问:“你找我来,是给你姐姐报仇的吗?”
对上香菜清冷的目光,阿克忙又埋起脸,搓着小手摇摇头。
“你姐姐现在养不了你了,所以你跑来投靠我了?”香菜又问。
阿克又摇头。
香菜像是爆发,声音陡然变大,“那你想怎样,说话!”
阿克的泪水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落下来,重重地砸在他的小手背上。
老渠这回真生气了,正要对香菜发火,却见阿克扑通一下跪在香菜跟前。
“师父,师父——求、求求你了,求求你原谅我姐姐吧!”阿克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儿,叫人肝肠寸断。
见状,老渠心中邪火更盛,要把阿克从地上拉起来,可这孩子倔得很,刚一被拉站起来马上又跪下。
老渠对貌似无动于衷的香菜一肚子怒火,当即吼道:“你看看你把一孩子折腾成什么样了!”
香菜吼了回去,“你咋不说他姐差点弄死我哥!”(未完待续。。)
第139章 泥奏凯
芫荽原本健健康康的一个小伙子,现如今却是胳膊也残腿也残,怪叫人心生可惜的。老渠要是不知道实际情况,肯定还会对香菜大发雷霆。
阿芸对香菜恨之入骨,起因便是阿克。她对香菜的恨尚都能转移到了芫荽身上,香菜生她的气又怎会不迁怒于阿克?
不过,把阿克唯一能够依靠的亲人推入牢狱之中,香菜对这可怜的孩子还是怀有一定程度上的罪恶感。她不能因为愧疚、同情,就纵容这孩子。
如果哪天阿克变得跟他姐姐阿芸一样可恶又可恨,那才是真正的可悲又可怜!
香菜面若寒霜,抄手坐在沙发中央,清冷的目光打在阿克瘦小的身上,缓缓说道:“别说我不会原谅你姐姐对我哥做过的那些事,就算我原谅她,她现在也不一定能从牢里被放出来。你也知道她做错了事,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她错了一次又一次,我也警告过了她一次又一次,我可以放过她一次两次,但我不可能次次都放过她!这一次她居然对我哥下死手,我不可能再放过她!以后她要是再犯,我更不会放过她!”
金姐姐有句话说得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若再犯,斩草除根!
阿芸仗着自己有荣家的血统,便当自己是贵族一样,心眼儿还那么狭小。她要是放宽心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多好。这样的女子偏偏是乖巧懂事的阿克的姐姐,好在她是真心对弟弟好。不然这孩子也太可怜啦!
老渠在一旁劝着香菜:“我估计他姐姐一时迷了心窍,我看这孩子还是挺懂事的。他姐姐做错了事,他还知道替他姐姐给你道歉,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被香菜淡淡瞥了一眼,老渠立马噤若寒蝉。
这丫头也不知道打哪儿修炼成精的,光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儿,就能把寒意渗到人骨子里去。
反正阿芸这个罪魁祸首已经受到制裁了,香菜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再代她受过。不然那她不成了虐童犯啦!
香菜已经端着冷姿态,不咸不淡的对跪在地上抽泣的阿克说:“行了。你起来吧。”
听了她这句话。老渠如蒙大赦,高高兴兴的把阿克搀起来。这一回,孩子没有再倔强的跪回到地上。
老渠柔声却不失威仪,“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再不许随随便便给人下跪了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再哭啦。你看看你,脸都哭成大花猫啦!”
香菜面不改色,不过口气软了几分。“钱够用吗?”
阿克重重地点点头,想说一句话,但是涌上喉咙里的声音都化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姐姐在里头,如果有人想要搭救她,估计她很快就会出来。如果没人救她,估计大半年以后才能出来。”其实香菜早就为阿克以后的日子做了一番考虑,不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好孩子始终硬不下心肠。“你要是想回去卖报纸,就到龙城报社找那个骆主编,就说是我说的,她会给你安排。如果她不愿意你在她那儿干,你就去其他报社,一家一家的去,总会有人要你。”
阿克原本就想继续当报童挣点小外快,但是自从家里有了点钱之后,阿芸就不让他出来做事了。
被香菜扫了一眼后,老渠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被自己吞下去了,他心里那个气。
“行了,做你的事去吧。你要是还给龙城报社当报童,每天往这儿送一份报纸来。”
在他复职之前,就得到一个长期顾客,这个客人还是他师父,阿克心里头有点小雀跃。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骆主编让他留在龙城报社!
香菜打发走了阿克之后,老渠忍不住埋怨香菜,“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香菜眨着杏眼做无辜状,“我有说你不能说话了吗?”
老渠比她还无辜呢!
虽然香菜没有这么说,但她那眼神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老渠一门心思都在阿克身上,哪有功夫跟她计较这个那个。他实在心疼那孩子,约摸着对方有六七岁的样子,却是那么懂事那么明理,也是那么孱弱那么瘦小……他都后悔在阿克临走的时候,没有多给他装几块蛋糕。
心想着阿克还没走远,老渠眼巴巴追到门口四处搜寻他的小身影,嘴里喃喃着,“不行,我得把他叫回来,在我这儿当个小差不比在外面满世界跑强?”
香菜叫住他,“你回来!你让他在你这儿干嘛,两耳不闻窗外事吗?”
老渠退回来,很是不高兴的质问她,“你是啥意思啊?我对你仇人的弟弟好,你心里不舒服是吧?”
“我知道你对他好,而且是真心的好。但是你现在对他好,对这孩子将来而言也未必是好。”
老渠把阿克留在身边,要是把这孩子宠出了一身坏毛病,不等于亲手培养出了一个小祸害吗。阿克年纪小,吸收能力正强,与其闭门造车,不如让他到社会上多走动走动,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别跟他姐姐一个德性就好……
就那孩子的身板,干不了苦力活,卖报还能沾些文气儿,也更能让他切身关注当今的时局。
…………
午休的时候,香菜刚在沙发上躺倒,藤彦堂就来了。他显然不是冲着店里头的这些蛋糕慕斯来的。
香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示不愿意看见他。
藤彦堂眼中只有无奈和宠溺的笑,幽幽的说道:“要是让骆大小姐知道了你跟她玩儿空手套白狼,你猜她会对你怎么样?”
“你猜我猜不猜。”香菜知道他说的是那封一片空白的信。
藤彦堂唇角上扬。心里有一点庆幸,这丫头只是不愿意看见他,倒不是不愿意搭理他。
“我也只能帮你帮到这种程度了,其他的我不能再做太多,诶,我也是有苦衷的。”话虽这么说,可从他脸上可看不出他有半点的为难之处。
香菜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然后说道:“我就奇怪,像阿芸那样的女孩子,身材好。脸蛋长得不错。歌也唱的不难听,怎么就没在百悦门红起来,原来是你藤二爷一直压在她上头。”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藤彦堂表示他只想压在一个女人的上头,但是那个女人到现在对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冷淡。他过去在香菜的腿边蹭了个座儿。“我是有意把阿芸雪藏起来。可是那个女人心比天高。半点都不会领会别人的好意。”
“哟哟,藤二爷还会说别人的坏话!”
“你就没听出我是在哄你开心吗?”藤彦堂一掌拍到她腿上,流连了许久才将手掌抬起来。随即他沉声道。“阿芸的身份,你知道了?”
“她亲口告诉我的,我能不知道吗?”一说起阿芸,香菜的心情就十分不美丽。“她倒是聪明,没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行啦,不说她啦!”藤彦堂凑近,身上带着好闻的香皂气息,“中午吃饭了没有?”
“吃了。”
“那吃饱了没有?”
“……”香菜默了一阵,然后翻身坐起,动作太快,结果额头撞到藤彦堂的脑门上。
咚的一下,香菜脑袋里一声闷响,过后两眼发昏,直接以挺尸的姿势躺在了沙发上。
“嗷~”藤彦堂捂着脑门哀嚎一声,紧接着大声叱道,“你脑袋是铁打的?!”
他脸上的痛苦状不假,眼里的笑意也是真。
香菜一脚把他从沙发上蹬了下去,“老纸这么聪明一颗脑袋要是被你撞出脑震荡,倾家荡产你也赔不起!”
“你还有理了,明明就是你撞的我!”藤彦堂指着脑门上立时肿起的红包。
“谁让你跑到我跟前来的?不知道老纸浑身都是杀气,全身都是凶器吗!”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张口一个老纸闭口一个老纸,像什么话!”
“你特摸的是我的谁!”香菜瞪圆了一对杏眼,“有什么资格这么教训我!”
藤彦堂一副很冤枉的模样,从始至终他的口气都是软乎乎的好不好,哪里听着像是在教训人啦,“我不是在教训你,明明是嫌弃你好不好。”
嗖嗖嗖的,香菜顿时觉得心头上扎了无数把刀子,她化悲愤为力量,腾的一下从沙发上弹下来,对藤彦堂吼道:“你嫌弃我特摸的还来找我,滚滚滚,马不停蹄的滚!”
其实看香菜生气,藤彦堂还是蛮开心的。她要是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也不会在听到他嫌弃她的话后就大动肝火。这是个好兆头。
藤彦堂的态度软下来,“行啦,别生气啦,我请你吃饭。”
香菜吹胡子瞪眼道:“饭总是要吃的,我不稀罕跟你一块儿吃!泥奏凯!”
气都被气饱了,还能吃下什么?
香菜气呼呼的侧躺下,继续背对着藤彦堂,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她一觉起来之后,二爷已经不在了。
想让香菜在情事上开窍,兴许需要一段很漫长的时间,藤彦堂乐于去享受这个过程,不想表现得太过激进。他并不想用激烈的方式绑架香菜的感情,但是如果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那一天,他绝对不会让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
下午,收保护费的来了。小张和小李称他为“飞哥”,对他很是畏惧。
飞哥披着一件衣襟大敞的雪青色大褂,露出贴身穿的麦色棉麻衫。他手捧着一大把瓜子进来,就一会儿功夫丢的满地都是瓜子皮。
老渠可以暂停营业相迎此人,又是递烟又是敬茶,唯恐怠慢了他似的,末了,还笑呵呵的塞给他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
沉甸甸的钱袋子在飞哥手里掂了两下,他斜扬起嘴角,流里流气的笑了一声,表示还算满意。他四处一扫视,眼里快速闪过一抹精光。
“老渠,听说你这店里生意不错啊。”他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老渠是明白人,立马就意会,忙又掏出一个钱袋子来,双手捧到飞哥跟前,“钱不多,拿着给你的弟兄多买几盒烟绰绰有余啦!”
飞哥将两个钱袋子收起,笑着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客气!”
见他眼风来,小张和小李忙收起愤愤不平之色,不约而同都露出讨好的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
飞哥走到他们跟前,拍着他们的肩膀,“赚上钱了也不请哥去喝一杯,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小张脸色难堪起来,始终还是对飞哥强颜欢笑,嘴上还说:“飞哥这是哪里的话,您贵人事忙,我们平时都见不着您呐,哪有机会请你去吃酒啊!”
小李忙附和,“就是就是,您这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们也不知道到哪儿找你去!”
他们面上对这位飞哥极尽讨好,其实都对他恨得牙痒痒。飞哥每一次来收保护费,都要痛宰他们哥俩一顿。赚的钱还不够养家糊口呢,可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得罪飞哥。
小李向香菜投去救助的目光,但是香菜若无其事的压根儿就没往他们这边瞧!
看出小李的异样,飞哥循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这才发现店里还有张新面孔。
香菜端着一份报纸,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察觉到飞哥走近,这才懒懒的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下,很快又把目光落回到报纸上。
“这位小哥脸生啊,新来的吧!走,跟哥一块儿吃就去!”飞哥这是要把香菜也连带着宰一顿呐。
老渠见势不妙,忙拦着飞哥上前的脚步。他对飞哥处处忍让,就是不想事情闹大,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
但是飞哥要是触犯到了香菜,那这事儿就好说有个啥样的结果了。
“飞哥飞哥,”老渠脸上堆着笑,“这孩子新来的,年纪还小,花天酒地的事儿,她做不来。”
“做不来没关系,我可以教啊!”飞哥伸手将老渠拨开,顺势对暴露在眼前的香菜招了一下手,“小家伙,跟哥走,哥知道哪家的酒楼酒好喝姑娘又水灵。”
香菜眉头一调,合上报纸。
看她神情莫测,心惊胆战的小李恨不得跟小张抱做一团。(未完待续。。)
第140章 喝花酒
在此之前,香菜从来没有在兴荣道听过“飞哥”这一号人物。不过连老渠都那么极尽手段讨好的人,小张和小李也十分忌惮的,想必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飞哥将挡在跟前的老渠视若无物,大大的笑容中带着一股阴恻恻的气息,眼中闪烁着道道锋利的精芒。
此人兴许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但绝对算不上一个好东西。
喝酒、泡妞,这两样东西,偏偏没有一样是香菜喜欢的,她自然不会买飞哥的账,波澜不惊明明白白的告诉飞哥,“没兴趣。”
飞哥笑容一僵,像是看怪物一样盯了香菜半晌,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窃笑声,下意识的回头,看见小张和小李幸灾乐祸的神色,似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走进了香菜几步,夺下香菜手中的报纸。
“这有什么好看的,走吧,哥带你到花满楼逛逛去!花满楼里的姑娘,那可是全护沪市最有档次的,能歌善舞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怕是如今的大家闺秀都比不上。”
飞哥正说得眉飞色舞,又遭到老渠的阻拦。其实老渠在听到飞哥提起花满楼的时候,就微微色变,是比刚才还要难看上几分。
花满楼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全沪市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小李和小张两人一个月的工钱加起来,不够他们在那里坐一个钟头。何况那里是男人的乐园,香菜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成何体统?
老渠对飞哥的态度没有一开始那般热情。不过还算客气,“飞哥,您看看这孩子身板那么弱,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花满楼里那些姑娘的折腾。您要是想吃酒,我这就去荣记酒楼给你订一桌——”
说罢,老渠扭身,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敛住笑容的飞哥喝止:
“回来!”飞哥摆出一副“你已经被我看穿了”的模样,斜眼瞥着他,随即冷声哼笑了一下。还抬起手对老渠指指点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东西的心思,你是想跑去福伯那里告状吧!”
老渠忙赔着笑脸,心里有一点发虚,“哪里的话呀!福伯病着。这会儿还住着院呢!再说了。我要是真想告你的状。还需要等到今天吗?”
飞哥紧绷的脸色略微一松,不由自主的点头附和着老渠的话。他知道老渠这话说的在理儿,荣记酒楼就在前头。如果这老家伙要真想告他的状,他偷偷来此收保护费的事情早就东窗事发了。
考虑到商众和自身的收益,荣记商会并没有明文规定手底下的人不能去他们所负责的地盘上的商户索要保护费,却明令禁止他们不能使用过分的手段索收的保护费,并且索要的额度一定要在商户们所承受的范围之内。
一些有门路的商家,就好比老渠,跟藤二爷的关系走的比较近,其实是可以免交保护费的。可荣记商会之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阳奉阴违,不计后果的要从这些商家的身上榨出一些油水来。
这个月的上旬,飞哥总是会来渠司令蛋糕店里转一转,定会满载而归。
当然,他这么做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如果被上头的人发现,很有可能会受到惩治。不是有句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正如香菜想的一样,飞哥背后的靠山可不一般。所以兴荣道这条大街上,真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包括跟藤二爷走的很近的老渠。
“算你够意思!”飞哥对老渠并没有敬重之情,说的这话自然也不出自真心。
见飞哥又看向香菜,老渠又好言好语了一番,“我这店总的要有人看着,就让这小家伙就留在这儿吧!今儿个我做东,飞哥想去哪儿都行!”
老渠护犊情深,香菜岂会不知。感动归感动,他还不至于让一位老人家替她劳命伤财。
不就是去喝花酒吗,走起!
见香菜起身,小李和小张以为重头戏来了,都默默的拭目以待。
香彩却说:“花满楼是吧,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一点都不好!小张险些叫出口。虽然他很想很想去,可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小李瞬间拉下脸来,还以为香菜多能耐,能助他们逃过一劫。香菜和他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认为的这么理所当然?
原本雷打不动的香菜终于决定跟他们一起去花满楼,飞哥貌似开心极了。他一左一右架着小李和小张,还不忘回头招呼香菜快跟上。
老渠劝阻了香菜几句无效,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四人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看得出来,跟几乎是被绑架区的小李和小张不一样,香菜是心甘情愿跟去的。
老渠心里不安,犹豫了一阵后,转身回到店里,毅然决然地抄起了收银柜上的电话筒……
…………
沪市有一条很出名的花街,中式的复古气息十分浓重,尤其夜间灯红酒绿最为热闹。
这条街上两排花楼鳞次栉比,日日夜夜都有脸上涂脂抹粉穿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内门外招揽客人,一点也不见她们有矜持的模样。甚至也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小寡妇,为了养家糊口,偷偷溜到这条街上来,悄悄带走一两个金主。
花满楼并不是这条花街上最大的花楼,口碑却是真真好,里头名号响亮的姑娘个个都是精品。随便抓一个侍女出来,她都能拿出一两手绝活。
飞哥带着香菜他们一路直奔花满楼,想来他是这里的常客,跟嬷嬷极为熟络,互相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
嬷嬷引他们进一间雅致的包厢,又叫了六个长相标致的姑娘,很快又安排了一桌好酒好菜。
香菜已经把身边的两个姑娘打发到了飞哥身旁。所以嘱咐她们好生伺候着飞哥。
小李和小张比较拘束,都没有到坐怀不乱的程度。见飞哥又是前呼后拥又是左拥右抱,他们渐渐放开了胆子,跟个各自的姑娘们小玩小闹。
一时间,包厢内淫/声浪/语不断。
一连被姑娘喂了好几杯酒,飞哥满脸通红,好酒好菜仍堵不住他的口,左亲一下这个小嘴儿,右亲一下那个的小脸儿,两只咸猪手更是没闲住。姑娘们的身上胡乱揉揉捏捏。
不多久之后。飞哥酒醉醺醺地带着姑娘们进了包厢的内房,关紧房门,想也知道做什么羞羞人的事情去了。
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娇笑声,听的小李是心痒难耐。这包厢只有一个内房。总不能在旁人面前脱了衣服提枪上阵。可他满脑子**作祟。不至于失去理智。只要一想到这一次娱乐的花销会在他的个人账上造成一个难以填补的空洞。他这心就哇凉哇凉的,顿时也冷静了不少。
小张也是一样,不要鲜美的肉就放在嘴边却吃不着。甭提多难受人了。
他和小李将作陪的姑娘们打发了走,一副快急哭的样子,向香菜求助:
“小林,怎么办?”他看一眼桌上的各色酒菜,又瞄了一眼紧闭的内房大门,最后泪眼汪汪的望向香菜,“这一桌酒菜就要好几百块钱呢,飞哥又带了四个姑娘进去,这一个晚上就差不多要两块大洋了!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小李并没有像小张那样哀求香菜,正相反,他的脸色十分不善。他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我还真以为你跟藤二爷的关系有多么好呢!”
香菜反唇相讥:“这跟我跟藤二爷的关系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嗤笑一声又道,“哈,你该不会以为我抱上了藤二爷的大腿,就该保你前程无忧了?不好意思,我跟藤二爷的关系没有好到你想象的那个份上,我跟你的关系貌似也没有好到能为你做出牺牲的地步。”
小张的右手手背的左手手掌上狠狠拍了几下,心急火燎地提醒他们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钱啊钱,咱们到哪去弄那么多钱!飞哥吃饱喝足玩完之后肯定脚底抹油溜走,这笔账肯定要算的咱们三个人的头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居然还有心思抬杠,就只有小张一个人想到了重点吗?
香菜抿了一口闷酒,淡淡说道:“你们走吧。”
小李和小张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不约而同瞪大眼看向香菜。小张更是问道:“你有钱?”
香菜今天出门压根儿就没带钱,却并没有想着要解释,不耐烦地催着他们,“给你们机会,你们到底走不走?”
小李和小张又相视一眼,两人的眼神犹犹豫豫。小李率先起身,对小张示意了一下,“走。”
小张望着香菜,眼里充满感激,“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李和小张结伴离去,在出包厢之前,还提防了一眼内房方向的动静,唯恐被飞哥抓了现行似的,忙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仅一阵风的功夫,二人就在香菜面前消失得无踪无影。
他们离开没多久,花满楼的嬷嬷就进了来,进包厢里还有人在,脸上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不少。显然,小李和小张的离去,让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见香菜一个人喝闷酒,嬷嬷露出市侩的笑容,“哟,这位小爷,怎么一个人喝酒呀!我叫几个姑娘来陪你吧!”
香菜多喝了几杯酒,此刻两边脸颊一片酡红,微醺的双眼中似乎有丝水波流动。她对嬷嬷灿然一笑,让嬷嬷心神好一阵恍惚,同时惋惜这位小爷是男儿身,要是个小娘皮的话,单冲她那张能捏出水来似的脸蛋儿,就知道三两年后定会长成个尤物。
“不需要。”香菜起身,踩着飘飘忽忽的脚步,走到嬷嬷跟前,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神情微微一愣,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嬷嬷身上摸索了一阵,小脸儿凑近了嬷嬷身上的那件艳红色的旗袍上衣,由衷地感叹道,“这衣裳什么料子做的呀,手感这么好,又柔软又光滑又冰凉——”
嬷嬷以为香菜对他有兴趣,四十多岁的她心旌荡漾,竟对小鲜肉心猿意马起来。
她捉住了香菜在她身上胡乱作祟的那只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手,借口占她便宜,“看看您的手,一天茧子都摸不到,哪像是个爷们儿的手!”
香菜抬起脸来,呼吸中带着一股酒香,不经意间喷吐在嬷嬷的脸上颈间。这股湿湿暖暖的气息好似一只小手,挠得嬷嬷咯咯直笑。
香菜神情懵懵然,“谁说我是个爷们儿啦?”
嬷嬷惊觉不对,充满疑惑的眼神将香菜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目光尤其在她胸前驻留了两秒,“难道……你不是?”
嬷嬷也是见过世面的,听说过现如今社会上得什么病的人都有,甚至有的男生一生下来就觉得自己是女生,这大概就是人格分裂吧?
香菜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失礼之处,很是不高兴,“我真的不是爷们儿,不信你摸!”
说着,她将嬷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嬷嬷表示……她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更加怀疑香菜真的有病。
“内个,”嬷嬷抽回手,顺势指了指一桌吃剩下的残羹剩饭和时不时穿出娇吟声的内房房门,不自然的笑了两声,“你能不能把账结咯?”
这是让她赶紧回家吃药的节奏。
香菜戳着左边脸颊,歪着脑袋,“我的兜比我的脸还干净。”
嬷嬷也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一听香菜没钱结账,立马拉长了脸来,细声细气的嘲讽,“没钱你还到我们花满楼来!”
香菜扭着身子往內房方向瞅了一眼,“那里头不还有人吗,等他出来,一并给你。”
飞哥是花满楼的常客,他是什么样的货色,嬷嬷还能不了解?让那小子掏钱,估计比让他卖了自己的媳妇儿还难。
见嬷嬷要发难,香菜装可怜,“我真的没钱,不信你搜我的身。飞哥今天收了那么多保护费,他有钱着呢,这不今个儿一高兴,还叫我们哥几个一块儿来喝酒。”
香菜这话并非发自内心,只是瞧着她这副示弱的小模样,让人不由得对她的话信了几分。
嬷嬷半信半疑,“真的?”
香菜打了个酒嗝儿,“我帮你去问问是不是真的!”说罢,便一摇三晃的走向內房门口。(未完待续。。)
第141章 店被砸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好似极富节奏的鼓点一般。
内房中传来女人们的娇笑声和窃窃私语,却是没有一人回应香菜。
香菜曲起手指,用指关节又在门扉上叩了一阵,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继而她推了两下门,并没有把门推开。
她双手抵在门上,卯着劲儿用力一推,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整扇门轰然而倒。
倒下的门在地上砸起了一阵灰尘,尚没有尘埃落定,屋内就爆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床上四个花楼里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地抱作一团。就连飞哥也是又惊又惧,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套上裤子,用两手充作裤腰带。
见砸门的是香菜,他顿时恼羞成怒,提着裤子瞪着眼,像一头因发狂而咆哮的野兽,“谁让你进来的!给老子滚出去!”
香菜咽下一个酒嗝儿,为自己顺着因酒水的作用而变得暖烘烘的胸口,又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她虽然醉态横生,说话倒还是很清楚的,“行,那我走了。等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把账结一下。”
不待她转身,飞哥大叱一声:“你给我回来!”
香菜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却没有等到他的下文。
她嘿嘿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惊疑道:“是要让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玩儿童?”不及飞哥流露出厌恶的眼神,她又摆手。“抱歉抱歉,这尺度太大了,会被和谐的!”
“少他妈跟我废话,出去把账给我结了!”
“啊?我没钱。”香菜将上衣的左右两个空空如也的口袋掏了个底朝天,以证明她没有说谎骗人。
“小李和小张呢?”
“他们早走啦。”
飞哥以为小李和小张是在故意跟他耍心眼儿,没想到他们俩其实是香菜放走的。
少了两个冤大头,这笔账要都算在一个人头上,那人恐怕有些吃不消。
飞哥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别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笔账不要算在他头上就好啦。
他抬手指着香菜的鼻子,发起狠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账给我结了!”他一脸横色,“不然有你好看!”
香菜以一种很不确定的口气询问他:“你是在威胁我?”她一脚踏在门上,用脚板拧碎了窗纸,“给我一秒钟。就能把你揍扁。就跟这地上的门一样!”
飞哥不怒反笑。只当是香菜在向他示威,并没有将她的话当真。他提着裤子伫立在原地不动,不屑的对香菜道:“小爷我今儿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把我变得跟地上的门一样!”
香菜抬眼看看他,又低头向地上的门板瞅去,她一弯脖子,却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那画面实在太惨!
飞哥大好的兴致被香菜一搅和早就消散无形,可占据他心中的情绪只有愤怒和厌弃。
香菜虚脱的一手扶着门框,抬起另一手用衣袖蹭掉嘴边的秽物,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能再喝了。”
其实上一世,香菜的酒量很好。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这一世的酒量。
不过飞哥的脸色,香菜退出了房门,给用帕子捂着鼻子的嬷嬷打了个一切搞定的手势,“欧拉,他说他会结账的,顺便也会把门的修理费一起给。”
嬷嬷愣住。刚才有发生过这样的情节吗?貌似没有吧!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距离又不远,飞哥怎么可能会没有听到香菜的话。他叫人出来一块玩儿,从来没有结过账。只有他坑人家的份儿,可没有反过来的事儿。这笔账要是算在他一个人的头上,那他这一天辛辛苦苦收来的保护费可就泡汤啦!
此刻,再惹火的女人也勾不起飞哥的半点兴致,他十分恼怒,快速将自己穿戴好,跑到楼下追上香菜。嬷嬷紧随其后。
“你给老子站住!”
香菜闻言止步,慢吞吞的转过身,茫然道:“你叫我?”
这楼下可比楼上热闹,刚才飞哥大喝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香菜虽然人醉了,可脑子还算清醒。来花满楼娱乐的人,大都是非富即贵。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她料定了飞哥不敢在这里拿她怎样。
飞哥只要敢闹,明儿就会上头条。如果他自问有实力,香菜不介意陪他玩一场。
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飞哥浑身不自在,但一点儿也没动放过香菜的念头,他咬牙切齿低声道:“老子在上头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见?”
香菜一手做喇叭状贴在耳根后,“你说什么?”
“把账给老子结了去!”飞哥一字一句的说道。
香菜哈哈哈大笑了三声,“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给你的买单?”
飞哥有些哑口无言,他今天跟香菜第一次见面,还谈不上认识,他也发现自己连香菜得名字都叫不上。
“小李和小张呢?”飞哥脸色阴沉。
香菜不理会他,咋呼起来,“你问我,我问谁啊!”
“去把他们给老子找来!”飞哥低吼。
“要找你自己去找。”香菜以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嘟囔囔,“自己出来玩又不愿意花自己的钱,不管认不认识就抓我来当冤大头。那满大街都是不认识的,你凭什么来抓我呀,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好哄是吧!既然没钱,还来花满楼玩儿,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我们可不愿意当你身上的肥膘!”
闻言,不少人向飞哥投去鄙夷的目光。
飞哥火冒三丈时,嬷嬷出现了。
嬷嬷很是不耐烦。真要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那花满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就算了解飞哥的为人,这笔账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嬷嬷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变得像个讨债鬼,“你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在你出这个门之前,该算的账,咱们还是要算清楚的。”
飞哥指着香菜。对认钱不认人的嬷嬷道:“找她!”
嬷嬷冷笑一声。微微发福的身子妖娆的颤了一下,蓦地收敛住了笑容,对飞哥阴恻恻道:“你当我傻呀!她没钱,我只能找你!”她自然知道飞哥是什么德性的人。在他抬出身份来。她就把狠话撂在了前头。“你是熟客了,我花满楼的规矩,就不用我给你多做介绍了吧。”
飞哥脸色唰的变白。犹如死人的脸孔。
花满楼的规矩狠着呢,足以用没有人性来形容,他也亲眼见证过那些因得罪了花满楼而受到惩治的家伙的下场。
曾经有一个人扮作大富豪在花满楼留宿了三天两夜,结果身份被拆穿,证明他无非就是街头上的一个小混混。他交不出钱来,于是被花满楼的人下了猛药。飞哥亲眼看到他和一条母狗被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
一想到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飞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他竟再也找不到香菜的踪影。
香菜又不傻,总不能还留在那儿被坑。
她摸出了花满楼的大门,出了门之后又吐了一回,扶着墙根站起来的时候,背上多了一只手。她的一只手竟也被握住,她不由自主的被那个人带着走。
眼看就要拐进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头,香菜停住了脚步。“这不是回去的路。”
她话音一落,耳边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
“我带你去我家。”
香菜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挟住她的竟是个打扮整齐的小寡妇。她甩开小寡妇的手,却被有抓住,察觉对方要来强的,她乐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带强买强卖啊?”
“哎哟,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想要!”小寡妇娇嗔着,还不知羞耻的在香菜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香菜吓了一跳,瞬间酒醒了不少,挣扎着从小寡妇的身边逃开,脚下站不稳,险些就跌进了那条黑胡同,是一只手将她扶住。
及时赶到的藤彦堂看了一眼小寡妇。
那小寡妇见他一眼冷冷扫来,竟也没有神色慌张,反而一副花痴模样,垂涎三尺,恨不得扑过去对着藤彦堂俊郎的脸咬一口。
藤彦堂接到老渠的电话后,一路从百悦门赶到花街来,可花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他将香菜提溜到车里,待自己上车后,便命小北开车。
这回小北学聪明了,没有问把车开去哪儿的话。
知道香菜去花满楼以后,藤彦堂就很不高兴,他操着教训人的口气,“花街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藤彦堂的出现,让香菜很意外。不过她脑子转了个圈,很快就想明白,坏笑着说,“我知道啦——”她低下视线往藤彦堂的裆部巧了一眼,然后贱贱的丢给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懂个屁!
她要是真的懂藤彦堂的心思,咱们二爷也不至于这么心累了。
小北载着他们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转了好几圈,待香菜伏在藤彦堂的腿上沉沉睡去,他才悄声问道:“二爷,去哪儿?”
去世和医院,麻烦。
去百悦门,大麻烦。
去藤宅,更大的麻烦。
藤彦堂想了想,一边给香菜顺毛一边低声说:“去兴荣道附近随便找个旅馆吧。”
小北忍不住回头看了藤彦堂一眼,心想着:二爷的枪现在肯定是上膛状态,去旅馆跟香菜姑娘开房,一定会提枪上阵!
藤彦堂怎会察觉不到小北脑袋瓜里那些龌/龊的思想,他清嗓提醒一句,“专心开你的车。”
小北开了两间房,一见给香菜和藤彦堂,为了方便保护,他就住在隔壁。两房之间就隔了一层薄薄的墙壁,隔音效果十分不好。
整个晚上,隔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嗡嗡嗡。
砰砰砰。
咚咚咚。
墙那头传来各种各样的怪响。
香菜在隔壁疯疯癫癫,都凌晨两点多了,她还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感觉,藤二爷会迎来一个很难忘的夜晚。
……
藤彦堂两手叉腰,袖管高高卷起在手臂上,立在床头以一种极其无奈的目光凝视着床上好不容易睡熟的香菜。他周围的任何一样家具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看起来瘦瘦小小,那一身的怪力到底打哪儿来的?
待香菜醒来,藤彦堂已经不在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旅馆,香菜总也想不出原因来。事实上,昨天晚上在花满楼发生的事情,她大都不记得了。
她按着宿醉后犯疼的脑袋,离开了旅馆之后,意外的发现自己就在兴荣道的其中一条小街道上,此地离渠司令蛋糕店并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这会儿快中午了,反正她也迟到了,所幸就迟到个彻底。她也不着急,慢吞吞的往蛋糕店去了。
真到了蛋糕店,她蒙了。
香菜抬头看看招牌,却是是渠司令蛋糕店没错啊,方才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蛋糕店里一片狼藉,门窗都被砸破砸坏,店里货架的蛋糕也没一个是玩好的,横尸遍野地上墙上都是奶油。就连店里的那个沙发也被利器划得惨不忍睹,里面的海绵都冒了出来。
她踩着一地碎玻璃进到店里,“这什么情况?”
正打扫的老渠抬起头看她一眼,冷哼一声后低下头去,又继续干活儿了。
小张和小李一致认为这是飞哥的报复,但是飞哥为什么要对蛋糕店展开报复,这就要问香菜了。
小张问:“小林,昨天在花满楼,你对飞哥做了什么?”
在香菜开口回答之前,小李就怒不可遏的大声指责她,“你看看店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香菜拍拍脑袋,脸上一片茫然,有些恼怒小李说话的方式,心头上窜起了一阵无名火,“昨天你们一起去的,现在店里变成这样,你以为你就没一点责任了吗?”
小李脸色涨红,“是你叫我们先走的!”
香菜冷声道:“我叫你走你就走,你怎么那么听我的话?”
小张知道小李对香菜不服气,但也知道得罪香菜那就是找死的节奏,香菜的背后有厉害人物,小李有吗?(未完待续。。)
第142章 无处不相逢
见小张频频打来眼色,小李不再跟香菜抬杠,可一直摆着一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我很不开心”的臭脸。他再怎么可着劲儿的使脸色,在场的人也没谁会在乎他的感受。
店里一片狼藉,只要是能被摧毁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今天铁定做不成生意了。
香菜头疼的更剧烈了。
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老渠能够说点什么,来冲淡她心中的负罪感。但是她仍一头雾水,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昨天晚上她是怎么得罪了那个飞哥。
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类似破裂的声音,香菜一路踩着碎玻璃走到老渠跟前,神情喏喏,明显一副做错事了从而害怕被责备的模样。
“渠老板,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她小声道,“您算算,看看损失了多少,从我工钱里扣得了。”
老渠猛然直起腰,瞪大眼看着香菜,扬起手上的扫帚就往不闪也不躲的香菜的大腿上抽去。
只见他高高的抬起手,又重重地落下,看样子是挺吓人的,其实当扫帚打在香菜身上,她并不觉得怎么疼。
老渠憋了一肚子火,被香菜点燃引线,这会儿算是爆发了,他怒声吼道:“花满楼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吗!?”
香菜倒也不是真的想去,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她要是不答应飞哥的话,那为难的不就是老渠嘛。当然,那种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是老渠都不敢得罪的人。香菜却攒起拳头跟对方说话,那不是白瞎嘛?虽然说最后的剧情发展还是脱离了预想中的那样……
纵然香菜满腹委屈,她却没敢和老渠抬杠,只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老渠又教训了香菜一身,然后永远扫帚指了一下厨房,“我那一个烤箱就值好几十银元,你赔的起?”
老渠并没有将蛋糕店被砸的事情归咎到香菜头上,这让香菜自责的同时也很感动,并对飞哥产生了憎恨。
飞哥是吧,她记住这个人了!最好别让她再碰见这个人!
香菜和小张二人合力将那条被刀割的面目全非的沙发长椅抬出了渠司令蛋糕店。
香菜指挥着小张把沙发长椅就搁在门口。贴着墙壁摆放好。
放下沙发长椅的那一刻。小张纳闷,不禁问道:“沙发都破的不成样子了不扔远一点吗?”
香菜一手在沙发椅背上拍了拍,“没事儿,就搁这儿吧。你不觉得这样蛮有特色的吗?”
“是吗?”小张表示理解无能。更怀疑香菜的审美观。
把冒出来的海绵重新塞回皮子地下。其实这沙发还是能够坐人的。只是放在店里不雅观而已。不过这样的沙发要是放在外面,其实也有麻烦的时候,一旦下雨。淋湿了沙发,沙发会很难干。毕竟海绵有很强的吸水性。
香菜才下手干活儿,就有贵客上门。
“这怎么回事?”店门口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来人正是藤彦堂无疑。他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裳,只不过不知道褂子被他丢到哪里去了,上身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套着一件银灰色的掐腰小马甲,深灰色西裤的裤管略有几道褶皱的痕迹。他脚上棕红色的皮鞋地下踩着碎玻璃,手上还拎了一个食盒。
藤彦堂只是出去买了个早餐,回到旅馆后就发现房间里没了香菜的人影,不用细想就知道她会到这儿来上班,于是就带着吃的找了过来。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香菜工作的地方——渠司令蛋糕店会遭到如此破坏。
竟然有人敢动渠司令蛋糕店,难道那人不知道这地方有他在罩吗?
破坏了这个蛋糕店,就等同于粉碎了他藤二爷的权威!
这件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怎么回事?”藤彦堂复问了一句,不同于方才的惊讶,此刻他的口气中透着一股森寒之意。
藤彦堂居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让老渠想不通了。他昨天不是给这位藤二爷打电话,让他去花满楼接香菜了嘛!
老渠并不知道藤彦堂并不是在花满楼接到的香菜,而是在花街靠近一个黑胡同的地方。香菜更不知道藤彦堂昨天晚上有去找过她,因为她喝断片儿了。
绑着头巾的香菜抽空扫了藤彦堂一眼,用一种冷嘲热讽的口气调侃道:“这不就是你们荣记商会的杰作吗?”
“这怎么可能!”藤彦堂似乎不相信,但是他绝对不会不信香菜的话,既然香菜这么说,那一定就有这件事。“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香菜轻哼一声,“不是给我交代,是给渠老板交代!”
这家店可是老渠的心血,被砸得面目全非,他心中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他一直都把委屈憋在肚子里!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荣记商会做的,老渠心里没谱儿,但他肯定是那个收保护费的飞哥做的!
不管昨天晚上香菜怎么得罪了飞哥,那也一定是飞哥不对在先。香菜不会平白无故的就给人使绊子。
心中窝火,老渠压抑不住这团躁动的情绪,这一回对藤彦堂没有摆出好脸色。
老渠怒容满面,冲藤彦堂吼道:“我每个月都按时交保护费,你们凭什么砸我的店!打着荣记商会的牌子,我们不敢招惹你们,你们就能随便欺负人!?”倏然,他有对小张和小李瞪着眼,“还有你们也是!明知道小林是个姑娘,昨天晚上你们是不是把她一个人丢到花满楼了!”
小李不服,“是她让我们走的!”
小张就知道小李会忍不住要为自己打抱不平,频频给他打眼色。却被无视,只好动手扯了扯小李的衣袖,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小李十分不领情,反抱怨小张,“你拽我干嘛!本来就是!”
小张已经被这个猪队友搞到无语加无奈,难道他就没有看出来,老渠在维护香菜吗?
老渠尚且如此,那藤二爷就更不必说。藤二爷常来这家小店,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店里有那个人的存在?
小李一直咬着自己是无辜的,那不就等于是在间接的把责任往香菜身上推吗?不动脑筋就瞎嚷嚷。他就没想过这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小李咋呼完。就看到藤彦堂飞来一个眼刀子,顿时遍体生寒,舌头跟打了结似的僵在嘴里,想说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小张好声好气。身段放的极为谦卑。对老渠做了一揖。“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委屈了小林姑娘。飞哥每回来收保护费,都会拉着我们哥俩儿去大吃大喝大玩。而且回回都是我们哥俩儿付账。飞哥吃完喝完玩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昨天晚上也应该是我们给飞哥付账的。但是花满楼那种地方,二爷,渠老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可是个销金窟,哪是我们这种人去的起的地方。小林姑娘也是为了我们好,才让我们溜走的,当时我们也没多想,就脚底抹油了……”
现在想想,他确实有点儿觉得对不住香菜。
小张把香菜说的这么好心,小李心里很有意见,鉴于藤彦堂在,不好发表出来。
保护费是一项很重要的经济来源,荣记商会在这上头确实投入了不小的资源。在整个龙城收保护费,需要一支很庞大的队伍。
每一片区域都有固定的一个小组负责催收保护费,但是兴荣道归谁管辖,藤彦堂还真不清楚。
藤彦堂看向老渠,“渠伯,你没跟来收保护费的人提我的名字吗?”
老渠本就不是一个爱耀武扬威的人,此刻更是哭笑不得,不待他发言,香菜就抢着说:
“藤二爷,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藤彦堂三个字,能值几个钱?”
老渠指着蛋糕店的对面,“看见没有,我这对面救赎荣记酒楼。你们荣记的人大概没有人不是的那是什么地方吧?天子脚下,他们都无所畏惧,你以为我说出‘藤彦堂’这三个字就能吓退他们吗?”
藤彦堂目光幽深,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表示渠司令蛋糕店的所遭受的一切损失,都算在他头上。他还叫人请来了一帮专业的装修工人。
安排好了一切,藤彦堂就被人叫走了。
在店子弄好之前起码要三两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开不了业,老渠就让手底下的员工统统放假回家了。
香菜说要留下来给他搭把手,却被老渠拒绝。老渠说什么比起她这个门外汉,他更相信专业的装修工。
尽管老渠的损失由藤彦堂填补上,不过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香菜有逃脱不了的干系,不做点什么的话,她心里的负罪感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于是主动提出免去以后的提成。
她插不上手蛋糕店的事情,索性就回世和医院去了。昨天一晚上没回去,还不知道芫荽是如何着急呢。
……
芫荽也不知道香菜这是第几次夜不归宿了,每回香菜晚回来那么一点点,他总会忍不住往坏处想,以为她在外头出了什么事情。
鉴于上一回他跑出去找香菜,差点命丧在电车底下,这一次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还是在病房里坐不住,就拄着拐杖在医院的走廊上徘徊,焦急的等待着香菜回来。
每每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他都会都注视着楼梯口的方向,生怕错过了香菜出现在他眼前的第一幅画面。
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出去找香菜,于是拄着拐杖,举步维艰,刚下到一楼的走廊来,迎面就见三个玩笑着打闹的小伙子朝他撞来。
他躲闪不及,跟其中一人撞了个满怀。拄着拐杖的他退了一小步就稳住了身子,倒是没啥事儿,然而那个撞到他的小伙子就没那么幸运,当场摔了个屁股蹲。
他的两个同伴指着他的狼狈样,不约而同的大声嘲笑起来。
芫荽上前,一脸抱歉,“你没事吧?”边说着,边向倒地的那个人伸出援手。
那人没理会他递来的那只手,自个儿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见他脸色不好看,芫荽以为是刚才那一下摔重了,关切的复问一句,“你没事吧?”紧接着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回到芫荽的不是一句“我没事”,也不是“没关系”,而是一个快而狠的拳头!
对方挥起一拳砸在芫荽的左脸上!
芫荽向后踉跄了一步站稳,被这一拳打蒙了,神情有些怔然。
那一记没能将芫荽撂倒的重拳,仿若狠狠地砸在了对方不堪一击的自尊心上,让他的自尊心承受了超越一万点的伤害!
两个身形差不多的小伙子撞在一起,残障人士没有倒趴下,反倒是好手好脚的那个人摔了个四仰八叉,还让周围那么多人看了笑话!
不仅如此,他一拳竟没能将这个残障人士打趴下,多丢人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脚一下将芫荽胳膊下夹着的拐杖踹开。
芫荽目光追随着横在不远处拐杖,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受伤得那条左腿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啊——”芫荽哀嚎一声,身子歪在墙边靠着,愣是没有倒下!
他腿上的伤不仅没有痊愈,而且心理阴影犹在。受伤的地方再次受到重创,此刻他左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然而事情没完!
对方竟一个饿狼扑虎姿势,跃上前来,将芫荽按在身下一顿暴揍!
他那两个同伴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完全的对人不对事,上去就对芫荽一阵乱踹!
拳脚下,芫荽缩成一团,却不难看见他一脸的痛苦之色,却是没有听到他半句求饶之声。
那个带头殴打芫荽的小伙子突觉眼角一闪,然后听到咚的一声,抬头一看,就见他那两个同伴双双倒在地上,抱着各自的肩膀痛苦的**,好像是什么把他们撞飞了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还没回过神来,他那颗来不及思考的脑袋就狠狠撞在了墙上!
他骑在芫荽身上,本就里墙边不远。
咚的一声后,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然后眼前一暗,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深渊。
香菜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在手里,看清他的脸后,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她和飞哥没分开多久,这就又见面了。
香菜狞笑一下,“我还正愁找不到你呢!”(未完待续。。)
第143章 你看我像是在胡闹吗?
香菜一回到医院,就看到芫荽在走廊上被三人围攻。
她想也没想,直接冲上将其中一人飞踹出去,那人连带着也撞倒了自己的兄弟。她怎么也没想到,将芫荽骑坐在身下的那个人就是昨天才见过的飞哥。
飞哥的脑袋在墙上狠撞了一下,暂时失去了运作的能力,他整个人呈晕眩状态,没有半点抵抗力。倒是他那两个同伴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俩人相视一眼,传递默契。
正当他们要冲上去合力将香菜教训一顿,却对上香菜冷冷甩来的眼神,两人顿时如坠进冰窟一般,只觉一股森寒的危险气息直逼面门而来,又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
如果目光也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那这两人早就葬身于此了。
他们面面相觑的同时,用神色怂恿着对方“你先上,我再上”之类的。踌躇了半晌,两人都没敢上前。
香菜的目光重新回到飞哥身上时,变得更加森冷了。尤其她的唇角挂着狞笑,使她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更加可怖了。
她一手提着飞哥的脑袋,另一只手握成拳状,拳头重重的砸在飞哥脸上。
飞哥的五官被这一拳打得变了形,眼泪鼻血一起流,挂着血丝的嘴一张,吐出一颗门牙来。
见这惨状,飞哥的两个同伴脸色剧变,十分庆幸刚才没有冲上前去跟香菜硬碰硬。就算他们两个合力,也不一定能将一身蛮力的香菜给拿下!
“打人是不是很爽?”香菜拍着飞哥的脸。将他给打醒,“我问你打人是不是很爽?”
飞哥眼前恢复清明,慢慢看清是香菜,瞬间怒火充斥了他原本呈涣散状的双眼!他双目变得猩红,如一头几欲发狂的野兽,体内奔腾着撕碎一切的冲动和本能。
他确确实实很想撕了眼前的这个人!
“得罪老子的,都没有好下场!”
这可不是善意得提醒。飞哥似乎已经给香菜写好了人生最后的一场剧本——要么是逃亡,要么是死。
香菜会怕他?
拜托他说这句话之前,先看看眼下的情况。谁折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这句的人。”上一个跟香菜说类似的话,还不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对方估计现在还没意识到被香菜空手套白狼了。
香菜提着飞哥的头。将他拖到芫荽跟前。
此刻芫荽抱着剧痛的左腿,已是半昏迷状态。左臂上的伤口大概是在被殴打时破裂了,殷红的鲜血从绷带最里面渗透了出来。他的左腿微微弓起,似乎陷入了僵硬的状态。
他蜷在地上直打颤。香菜见状顿晓不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丢下飞哥,扑到芫荽跟前,一捏他左腿上的肌肉。马上就知道他的腿抽筋了。
香菜立马动手给他舒缓,在他的腿上又揉又捏,慢慢的才让芫荽腿肚上的肌肉变得柔软了一些。芫荽脸上的痛苦之色也褪去了一些。
飞哥这人简直不要脸,他趁着香菜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芫荽身上的时候,爬起来要从她背后偷袭!
香菜立马察觉,不但接住了飞哥挥来的拳头,钳住他的胳膊反推一下,不见她用什么力气,飞哥的拳头就打在了他自己的肋骨上!她又将飞哥的拳头掰直,右掌迅速在他的胳膊肘上拍了一下,与此同时提了一下他的胳膊,只见飞哥那只来不及松开的拳头又重重地捶在了他自己的下巴上!
飞哥头一仰,忘了哀嚎,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可是香菜压根儿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将他像一块抹布一样提起来,拖至芫荽的跟前。
“磕头!”香菜强迫飞哥跪在地上,残忍得像是从弥漫着血色的修罗场中爬出来的凶神恶煞,“磕到我满意为止!”
飞哥再硬的骨头也敌不过香菜的一身蛮力,他磕得第一个响头便是香菜摁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脑门狠狠地叩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放佛地面都震了一下!
这时候,飞哥依旧发狠,“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会让你好过!”
咚,又是一个响头。
“我要扒了你的皮!”
咚咚,又是响头。
“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片下来喂狗!”
咚咚咚!
一连几个响头下来,飞哥的气势终于弱了大半。
香菜冷声说:“是你自己磕呢,还是让我帮你?”
此刻,飞哥面上毫无人色,眼中惧怕的情绪多过愤恨和不甘。香菜强迫他每磕的那一下响头只重不轻,现在他的脑门红肿一片,如果再要这么继续下去,只怕他的脑门非要磕出个血窟窿出来!
飞哥颤声说道:“我自己磕,我自己磕——”
“我看你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还是我帮你吧?”
香菜装作一副很好心的样子,却把飞哥吓得整个人剧烈抽搐了一下,他躲闪过香菜袭来的手,忙不迭的否认道:“没有不愿意,我自己磕,我自己磕——”
接下来,走廊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满脸是血的小伙子跪在地上,玩命似的对着一个倒在地上的病人磕头不断,周遭倒是有不少围观的人,却是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香菜将芫荽扶起来靠墙坐好,见他神识清醒了一点,眼中的阴冷一扫而空,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哥!”
“香菜……”芫荽气若游丝,不经意看见一边的飞哥对着自己连连磕头如捣蒜,苍白的脸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被吓得无影无踪,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眼下的状况。眼里尽是惊惧和困惑弥漫。他望向香菜,“他怎么……”
香菜岔开话题,“哥,你的腿怎么样了?”
芫荽右手按着无法动弹的左腿,稍微舒缓了一点点的脸色又变得惨白一片。他惊慌失措起来,“不能动了!?”
他的腿不能动了!?为什么会这样子?明明还长在身上,他的腿怎么就不受控制了呢?
香菜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按着他的腿,“别紧张,慢慢来。”
听着香菜充满安全感的声音。芫荽渐渐放松了心情。然后他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脚腕,一股痛觉啃咬着他的神经。他心下庆幸,能够感觉到痛就好,这表示他的腿还有知觉。还能够使唤。
他在医院见过一些真正的残障人士。那些腿脚不能复原的恐怕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了。他这情况还算好的……
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伴随着说话的声音自楼梯上传来。到了楼梯口处,这阵脚步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怎么回事?”此人明显很不悦。
香菜抬头一看。差点冷笑出声。
还真是巧了,在世和医院里居然碰见了荣记商会的三位当家了。
在此处见到香菜,荣鞅和马峰都感到十分意外。荣鞅可是叫马峰全城撒网找香菜,大概没想到他们花了那么大一番功夫,然而他们要找的人居然就在他们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藤彦堂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当下的状况,心叫了一声不好。
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个人——
如果香菜对荣记商会的重要成员有个比较熟悉的了解,就知道伴随在三位爷身边的这个人的身份底细 。
此人叫周大力,人如其名,力大无穷。他的身世并不好,多年前逃荒来沪市,成了流浪街头的乞儿,与狗抢过吃的。机缘巧合下,他被福伯作为义子收养,跟荣记商会的关系匪浅。
现如今,周大力是荣鞅身边最得力的保镖。
不过荣鞅平时出门很少将他带在身边,只有在重要的场合下,才允许他一同随行。
都是荣记商会的人,周大力跟飞哥自然是认识的。他见飞哥跪在地上给人磕头,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飞哥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不顾颜面不顾自尊的事情,实在是给荣记商会丢人!
他暴喝一声,“丢人现眼,还不起来!”
飞哥回头一看来人,感动的快要哭了。他那两个同伴早就躲到三位爷跟前去了,争抢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爷们描述了一遍。
救星来啦!
飞哥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肩上突然像是落了千斤重担。
香菜冷冰冰的眼神向他瞟来,“我说过让你起来了吗?”
飞哥的行动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但是荣记三佬的出现,让他禁不住得意起来,大胆的丢给香菜一个“你死定”的眼神!
要比用眼神说话,香菜可不输给任何人。
她神情淡淡,“继续磕。”
飞哥伏在地上,脑袋不上也不下。他现在就眼巴巴的盼着荣记三佬能够救下他,并且相信他们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把香菜就地正法!当然他也怕,怕香菜再次对他下狠手!
见飞哥无动于衷,赶在香菜行动之前,周大力上前来。
他正要把飞哥连根拔起,然而刚抓住飞哥肩膀的那只手就被另一只受按住了。
周大力使力,竟没能挣开那只手。他不禁暗暗惊讶,抬头一看,压制他的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扮的人,心头不由的更加讶异。一向认为自己只有力气大这一项有点的他,居然被一个少年在唯一的长处上比了下去,他怎么会甘心!
周大力将力气蓄在手腕上,猛的一拔,没想到香菜会突然松手,结果他整个人被自己的力气反噬,一连向后退了好几丈才稳住脚!
周大力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连不可思议的看向香菜。
有人的脸色变得比他还难看,那就是飞哥。飞哥简直不敢相信,就连周大力那样的猛将,居然在香菜手上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香菜一脸淡定的轻拍了一下飞哥刚才被周大力抓过的肩膀,“给我继续磕。”
这句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话,在飞哥听来等同于“没人能救得了你”,就像是宣判了他的死刑,让他感到一丝丝绝望。
藤彦堂正要上前,却被看穿他意图的香菜用一个眼神制止。他心下一凛,不禁脱口到:“香菜,别胡闹。”
香菜扬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质询,“我看上去像是在胡闹吗?”
就算是胡闹,她也是很认真的在胡闹。
没有人,没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伤了芫荽一分一毫之后还能让她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不服输的周大力大喝一声,向香菜冲去。
周大力是个练家子,要是与这种蛮力的家伙硬碰硬的话,香菜也没自信能够取胜。她索性站在原地不动,等着周大力的拳头袭来。
周大力拳风凌厉,破空时发出一阵噼啪的响声。没想到他挥出的拳头,却被香菜四两拨千斤,反推了回去。要不是他另一手将自己的拳头接住,只怕这一拳要捶到他自己的胸口处!
他立马改变套路,双臂一展,从香菜的钳制中逃出,两拳同时向香菜挤压去,又是一阵虎虎生风。然而他的招式在香菜眼中就好像慢动作一样——
香菜抄起手刀,往他的臂弯处一劈,卸去了他胳膊上的大半力道。
周大力的两条胳膊登时就软了下来。
周大力心里一咯噔,一出手他便知香菜是个难缠的对手,却没料到她竟难缠到如此程度!他的拳头竟没能伤到她一分一毫!
像是中了某种邪术,被香菜的手刀劈了两下之后,周大力的胳膊暂时发不了力,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对战中被对手的招式惊艳到失神了!
香菜飞身而起,两脚将周大力给踹了出去。
周大力又连连后退了出去,他捂着胸口,脸色恼得涨红。他打不过一个小鲜肉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丢了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在荣记三佬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丑,这让他以后还怎么混?
周大力还要继续冲,却被一人按住了肩膀。他看也不看那人是谁,就把对方的手给抖了下去。
就在周大力身形一动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被按在了墙上,贴着墙的那张脸都被挤变形了。
不用看也知道对他出手的人是谁,在荣记商会,除了这个人,没第二人有能够将他制服的能耐!
“二爷——”周大力的声音从嘴皮子底下挤出来,“那个人——”(未完待续。。)
第144章 温柔的让他死去
“那个人——抢了我的……枪!”
当最后一个字从周大力变形的嘴巴底下冲破出来,藤彦堂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使得他原本阴沉的脸孔、阴霾的瞳孔瞬间染上了足以能够描绘“惊惧”的浓墨重彩。
就在刚才,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虐惨的周大力身上,而香菜的身法近乎诡谲,让人很难留意到她手上的动作。直到周大力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周围的人向香菜投去又惊又惧的目光,才看到她右手上赫然多了一把枪!
那把枪原本是别在周大力的裤腰上,在他对香菜发难时暴露出了一角。当他被香菜打飞出去时,并没有注意到香菜手上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感觉到裤腰上一松,事后惊觉裤腰上的东西没了。
他抬眼确认了枪在香菜手上,脑子一热,正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枪夺回来时,就被藤彦堂给制止住了。
藤彦堂阻止周大福出手,不只是不想让香菜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希望有任何破坏感情的因素存在他和香菜之间。
但是现在,藤彦堂清醒的意识到,香菜本人却是那个将他们的关系能够斩断的一干二净的最大隐患!
此刻,香菜的一对杏眼中燃烧着愤怒和仇恨的火焰,交织着红与黑的色彩,像两朵硕大厚重的云层以最激烈的姿态碰撞在一块,两种情绪在千万道忽隐忽现的电光中融合,像是在蓄积力量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惊人的一举来。
她用枪指着飞哥的脑袋,以缓慢的语速带出一句威压十足的话来,“给我继续磕。”
飞哥被吓得六神无主,让他颤栗的不是黑洞洞的枪口,也不是枪里面的子弹,而是香菜那张平静的脸!
当香菜调转枪口,对准了荣鞅的方向,飞哥方才回过神来。不只是他,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色变。
枪口虽然对准的是荣鞅。香菜的双眼始终没有改变方向。她死死的盯着飞哥。发出无声的威胁——
如果你不磕,我就一枪打死你的荣大爷!
这会儿就算给飞哥喂一口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再跟香菜对着干。那可是荣大爷,此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难辞其咎。日后绝对没法在沪市混下去!
“我磕我磕——”
到底还是荣大爷的性命比飞哥他自己的尊严还重要。
说着。飞哥对着躺坐在墙边的芫荽又是一阵磕头如捣蒜,脑门每碰一下地面都会发出清晰可闻的响声。这么卖力的磕头,无非是在某种程度上讨好香菜。
余光里。有道人影一闪。香菜抬眼看去,只见藤彦堂横在了她平举的枪口和荣鞅之间。
藤彦堂眼里有一丝丝哀求。“香菜,把枪放下。”
他无奈的声音中有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沉痛。
香菜胸口处蓦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了一下,撕裂班的痛觉一闪而逝。这种感觉消逝的太快,快的几乎捕捉不住。
她微微撇开视线,不忍去看从他耷拉下来的唇角中流露出的一丝受伤,用紧绷到近乎僵硬的声线说:“你让开!”
“你把枪放下。”
“你让开,这件事跟你无关!”
怎能无关?
藤彦堂低吼:“那是我大哥!”
“那是我亲哥!!”香菜用足以贯穿整条走廊的尖叫声回他。
周围寂静了下来。
红了眼眶的芫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被一层泪雾气迷茫的视线中,什么东西变得不那么真切,尤其是香菜的身影,明明距离他如此之近,却让他觉得又是那么遥远。
那是他的妹妹吗?
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诡异的格斗技巧,还有举枪对着人的脑袋?
如果那不是他的妹妹,又怎会不择手段的维护他呢?
他很疼,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疼。
从一开始,荣鞅已经不知道自己惊诧了多少回。直到香菜那枪对准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他不得不干预的地步。正当他要采取行动时,他却没想到自己的兄弟会挡在他身前,就连一开始抱着看戏心态的马峰也护在了他身侧。
马峰的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说白了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小姑娘,你知道怎么开枪吗?”
开保险,上膛。香菜动作流畅迅速,一气呵成,就差扣动扳机。
见状,马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没想自己为缓和气氛的一句话,竟是加快了他们往阎王跟前去报道的进程。说到底,他还是小巧了香菜的本事,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野丫头。
荣鞅瞄了一眼芫荽,尔后平静道:“你哥哥受伤了,我们可以给你哥哥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他这是在抛出一个自以为对林家兄妹很有价值的诱饵,还是想借此来消减香菜的熊熊怒火,亦或者是施舍?
不管是哪一样,香菜都不会领情!
“不要说的好像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我早该知道,你们就是一群伪善者!到现在,我哥哥受到的每一次伤害不是与你们有关!从一开始,我就该卸下你们每人一条腿,给我哥报仇!”
“是你们……”马峰想起来了,原来在江岸码头上被荣记商会误认为是青龙商会的那对兄弟模样的人,正是眼前的香菜和芫荽。
荣鞅显然是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样子,完全没有想起来有这一码事。
藤彦堂上前一步,“那你现在是为了发泄你的愤怒,还是要给你的哥哥报仇?”他又进一步,流露着关切的目光扫了芫荽一下。随即又定在了香菜身上,又掺杂了冗长而又绵软的柔光,“难道你没看见你哥哥的手臂正在流血吗?”
香菜脸色一白,这才想起芫荽左臂上的伤口爆裂的事情。她回头一看,果然见芫荽左臂上缠着的绷带被染红了一大片。她有些慌了。
荣鞅和马峰都以为藤彦堂的目的是为了分散香菜的注意力,然后冲过去把她手上的枪给夺过来,接下来,他们看到了一个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的藤二爷——
一向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藤二爷不惧香菜手上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走到她跟前。阮语道:“如果能够淡化你的愤怒。减免你的痛楚,我愿意成为你的出气筒,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马峰唇角抽搐。心道:喂喂。藤二爷。你确定你是在道歉,而不是在跟人求婚吗?
藤彦堂并没有用自己的胸膛抵住香菜手上的枪口,但是只要香菜扣动扳机。枪里的子弹势必会在他的胸口处打出一个血窟窿。
藤彦堂毫无惧色,他一手按在香菜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接住了她松脱的枪支,用眼神示意香菜,仿佛在说,“快去看看你哥哥的情况吧”。
香菜赶忙去给芫荽止血,绷带上的血色也染红了她的双眼,“哥,你怎么样?”
芫荽望着满脸关切的香菜,眼底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打从到沪市以来,他就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香菜身上就一点一点的发生了变化。一时间,他无法完全接受这一个事实。
“香菜,”芫荽说,“你怎么打人啊?还拿枪指着人的脑袋?”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很虚弱,香菜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味道。
香菜勉强对他一笑,“想当初我被隔壁村的小流/氓欺负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找到人家门上给我报仇吗?情急之下,人可是什么都会做的出来的。难不成看着你被打,我还要无动于衷吗?”
芫荽心中顿时宽慰了许多,又一次被香菜说服了。今日之事,如果他和香菜换了位置,只怕他会做出更加暴力和血腥的事情来。只是他仍然感到挫败,深深地挫败。身为兄长的他本该是担当保护者的角色,事实上却是他处处被香菜保护。
藤彦堂一脚将飞哥踹远,飞哥连滚带爬,躲到了荣鞅和马峰身边。
见他这一副怂样,荣鞅一阵反感。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就不该带此人到世和医院里来探望福伯。
周大力三两步跨到荣鞅跟前,怒指着香菜,低声喝道:“荣爷,她竟然敢拿枪指着你,不能放过这个人!”
想想自打与香菜接触以来,这大概是她对他做过的最残忍的一件事了。但是他心里却没有一点计较,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见荣鞅陷入沉思,马峰对周大力挤了一下眼,“你就别在这里碍事了,还不都是因为你才会这样?”
周大力正欲辩解,不过转念一想,他确实有可不推卸的责任。要不是他非要跟香菜交手,别在裤腰上的枪也不会被人夺走。一想起香菜那诡谲的身法,他形色又是一变,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于是问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居然会有那样的身手!”
“去去去,叫你不要碍事了!”其实这个答案,马峰心里也未必清楚。总之从今以后,不能再将她当成一个乡下野丫头。
那边藤彦堂要帮香菜把芫荽送入病房,他的好心好意却被兄妹俩无情拒绝。就算香菜答应,芫荽也未必会让他近身。
目送了林家兄妹离开,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的一刹那,藤彦堂脸上倏然冷下来。
荣鞅和马峰看到他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寒意,不由都是一怔。眼前的这个人既不是藤彦堂,也不是藤二爷,仿佛一名杀人无情的刽子手。
他蓦地冲荣鞅一笑,然而笑容极冷,更没有丝毫笑意抵达眼底。
“打狗也要看主人,大哥,阿飞是你的人,我将他提走之前,先问问你的意思。”
荣鞅轻轻抿了一下嘴,瞟了一眼满眼乞求望着他的飞哥。他心里很明白,飞哥要是落到荣鞅手里,那只有一个结果——有死无生。
趁着荣鞅迟疑,藤彦堂又说:“此人犯了商会里的规矩,私收了不少保护费,中饱私囊不说,还集结商会里的兄弟一起插手了烟馆的生意,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我都林总在了一份清单里,随后我会呈给你。”
飞哥脸色剧变,面呈死灰。方才他以为逃过了一劫,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地狱在等待着他。他好想爬回到香菜和芫荽身边,香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内心充满绝望,却仍抱有一丝侥幸,他大声喊冤:“荣爷,我没有……我是私底下收了不少保护费,但是烟馆的生意,我绝对没有碰过!我也不敢——”
藤彦堂居高临下,如同俯视着一只蝼蚁。他都能从飞哥的眼中看到心虚,相信荣鞅也一定会。
荣鞅心下已经笃定,其实就算不去观察飞哥表情的变化,他也不认为藤彦堂会给飞哥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保护费、烟馆的事情,绝对不是藤彦堂杜撰出来的。
没有失望,没必要在飞哥这样的人身上浪费一丝感情,荣鞅口气凉薄道:“此人随你处置。”
飞哥眼神灰暗,在地上瘫软成一滩肉泥。他今日的结果已经注定!
马峰踹了他一脚,随后对藤彦堂说:“彦堂,对他温柔点。”
然而他这一脚将飞哥踹醒。
飞哥猛然打了个激灵,眼前白光一闪,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走廊尽头的大门方向,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飞哥迅速从地上爬起,一脚蹬在地上,借着一股反冲的力道,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见他把腿狂奔,知道他是要逃走,周大力刚要拔枪,忽然间意识到他那把枪还在藤彦堂的手里。
他向藤彦堂看去,却见对方眼风扫来,于是迈开大腿,奋然朝飞哥追去。
飞哥为了逃命,沿着走廊一路狂奔,就快要到大门口了,他已经看到希望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扑倒在地。
抽大烟,玩女人,平日里的这两样消遣,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就算他逃跑的速度再快,又能快到哪儿去?
周大力将他的胳膊反扭到他身后,立马就听到了身下压着的人爆发出了一阵杀猪般哀嚎的声音。
藤彦堂慢悠悠的走到他们跟前,脚步没做停留,越过他们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带回去。”(未完待续。。)
第145章 不容乐观的伤情
病房内。
香菜将芫荽左臂上似被血水浸泡过的绷带一圈一圈拆下,直到将绷带接近完全剥落,伤口也完全呈现在了她眼前。血流虽然止住了,但伤口周围模糊一片,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芫荽的左臂外侧,一道血口绽裂,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两边撕裂了一样,长而狰狞,刺痛着香菜的双眼。
这一定很疼。
视线被一层泪雾阻隔,香菜竭力不让泪水在眼眶中拥挤。她阖上双眼,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将眼中酸辣疼又滚烫的泪意散去。她再次张开杏眸,眼中已然恢复一片清明,却依然能够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隐隐作痛。
她将最后一圈几乎粘在芫荽伤口处的绷带拆掉,饶是她动作小心又小心、轻而又轻,还是分明听到了芫荽疼得接连倒吸冷气的声音。
咬牙强忍着以伤口为中心向全身弥漫的剧痛,芫荽冷汗涔涔。他用力掀开几乎快要招架不住的眼皮,望着香菜此刻专注而又紧绷的脸孔,心绪回到了半刻钟以前在一楼走廊上——
只要一想香菜那双迸发森森寒意与浓浓杀意的眼眸,他整个人就不寒而栗。他实在无法接受也难以相信,一向人畜无害的妹妹,居然在一秒钟之内就能变成无情的杀人机器。
那样的香菜,让他感到十分陌生。
他不愿去想,却忍不住不去想。
芫荽掀动嘴皮,声音虚弱。“香菜,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吓人的事情了……”
这一回就让她感觉够够的了,以后还这样,香菜表示她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她气闷不已。芫荽不继续追问别的事情,这已经让她足够庆幸。她瞥了一眼病房的门口方向,急恼之下埋怨了一句,“护士怎么还不来!”
香菜需要新的止血绷带和清晰伤口的药棉等,她在搀着芫荽进病房以前就给同楼层的小护士吩咐过了这几样东西,结果半天不见有人把东西送来。
芫荽勾了一下嘴角,看上去像是用仅剩不多的力气。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抹苦笑。心想到,这会儿只怕香菜夺枪胁人的壮举已经不胫而走,在整个世和医院上下疯传,现在医院里还有谁敢接近他们兄妹!
她那模样。他见了都害怕。何况是旁人?
香菜正要起身去催。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撞开了。
冯医生几乎是破门而入,他面色不善。充满敌意得怒视着林家兄妹二人。
“你们居然还有脸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冯医生大声呵斥,唾沫横飞。他神色激昂,一副自己代表正义能够消灭一切的模样,“荣记商会的三位爷,你们得罪的起,我们世和医院可得罪不起!早就知道你们不是藤二爷的什么远房亲戚,看你们可怜才收留你们。你们倒好,净给我们医院人脸上抹黑!你们走,赶紧走!我们医院容不下你们这样的病人!”
他不由分说,上前扯住香菜的胳膊,本是要把她往病房外头拽,结果一对上香菜冷冰冰的眼神,又不由自主的松了手。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退离了两步。
香菜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无形的将冯医生排斥了出去。她现在心情十分不好,很想很想摁着冯医生,把他揍得连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但是现在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香菜草草收拾了东西,将行囊背在身上,然后将芫荽搀扶着下了病床,全程当冯医生不存在一样。
离开了世和医院,香菜招了一辆黄包车,将芫荽送上去。
直到在车上坐稳,芫荽仍没松开香菜的手。
他回头将世和医院尽收眼底,心中对此地好毫无留恋,但是离了此处,他们兄妹又该何去何从?
“香菜,”心中怅然的同时,芫荽不禁脱口而出,“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地方把你的伤治好。”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治疗芫荽手臂上的伤,而且是刻不容缓。
此刻,在香菜心中,这是最重要也是最首要的事情,她没有闲暇去想多余的事情,或者是指定一份长远的计划。
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面上伪装的那般平静,只要芫荽的伤一日没有痊愈,她心中压抑的狂暴就一刻也不会消停。
香菜跟车夫说去个靠谱的地方给她哥哥治病。这车夫一看就是个好心人,将他们兄妹拉到西城一家口碑不错的医馆门前。
到达了目的地,车夫收了钱,并没有立刻离去。他帮着香菜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的芫荽抬到了医馆内,临走的时候,还告诉香菜,“平日里我有个什么跌打损伤,都往成大夫这里瞧。伤风感冒什么的寒症,去大医院瞧两天都不见好,往成大夫这儿抓一副药,包管第二天就药到病除!发热咳嗽流鼻涕,吃了成大夫的药,立马就见效!你就放心在成大夫给你这大兄弟看病吧!”
香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说这位小哥,你是药吃多了呢,还是收了成医生给你的代言费呢?
不过有时候人的本事还真就是吹出来的,这位车夫小哥将“成大夫”吹的这么响,想必这位成大方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医馆内的空间并不大,但想来成大夫是个极为讲究的人,将有限的空间利用和布置的很周到。医馆内主要分三个区域,看诊区、候诊区和抓药区。
看诊区在一进医馆内靠近右手边的地方,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桌两椅。除了笔墨纸砚和基本医书古籍,桌上还搁了一件用灰色布头扎紧的脉枕。
医馆内正中央的区域便是抓药区。标注着各种药材名称的木质药柜贴墙而立,其中柜子低处有几个药屉子是抽开的。药柜前有一张同样是木质的柜台,整个长柜台仿若一道不可逾越的警戒线。一进柜台的里侧,还有一扇挂着布帘子的小门,小门后大概连着的是一处小院子。正有风灌进来,掀动着布帘。
左手边的地方较为宽敞许多,那便是类似于茶水间的候诊区,有多把桌椅。
香菜听那车夫小哥将成大夫吹的很响,可她还是注意到了,这家医馆的生意并不怎么好。至少在他们兄妹来这里时。没有瞧见一个病人打从这里出入。
成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洗的发白却十分干净的青天色长布衫,身上散发着儒雅的气息,模样也很周正,足以称为少妇杀手。
成大夫似乎并不大乐意为芫荽看病。眉宇间隐隐有一种不耐之色。要不是见芫荽的伤势不太乐观。他怕是要开一付药就把林家兄妹给打发了去。
到底是医者父母心。成大夫也算是一位好心人,见芫荽昏迷不醒又听香菜他们无处可去,就将后院里的一间小屋子借给他们暂用。不过三令五申等芫荽一醒,他们必须立马走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这位成大夫有点托大。好像他自己是华佗在世一般的神人,最喜欢俯视那些愚昧无知的患者,被人捧得高高的时候将得意劲儿藏在心里……的那种外冷内热的人。
把林家兄妹塞到后院不久,成大夫就闭馆不接客了。他到底在医馆内搞什么名堂,哪怕他是在偷偷的搞生化实验,香菜也不好奇。她现在只想让芫荽快点好起来。
然而老天偏偏和香菜的意志对着干,当天晚上,芫荽高烧不退,身上滚烫,稀里糊涂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话。
他再次梦见自己进入了那个满是灰白色调的世界,他自己亲手把妹妹的棺材埋进了土里,当坟头立起墓碑竖起,他们兄妹的亲爹林四海都没有出现,内心涌现出了滚滚恨意。就在他快要被这股负面情绪吞噬的时候,香菜那双杀气腾腾的双眸浮现在了他眼前。
画面定格了两秒之后,他眼前又浮现出一张张香菜带着不同情绪的脸庞。有喜有怒,有哀有乐……
芫荽梦境中的这一切,香菜全然不知晓。
她只知道芫荽发着很高的烧,她不得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成大夫叫起来。
成大夫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只说芫荽如果能把这一关熬过去,他的情况就没什么值得担心了。
这样的话,还用得着他说?
这跟让病人自生自灭有什么两样?
香菜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认为他是有本事的人!他根本就是个狗屁不通的庸医!
她将满腔怒火压抑下来,没有发作。她若是因为一时冲动就跟成大夫撕破脸,成大夫一怒之下将他们兄妹扫地出门,那她和芫荽深更半夜露宿街头去吗?
香菜是挨得住外头的天寒地冻,可伤情严重的芫荽呢?
天大亮,芫荽的烧好在是退下去了一些,由高烧转为低烧。
成大夫来给芫荽换药,取下芫荽左臂上的药贴(小医馆内没有止血绷带、纱布药棉等这类管制药品),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见他神情有所变化,一旁一夜没合眼的香菜的神经再次高度紧张起来。她屏着呼吸问:“成大夫,我哥怎么样了?”
成大夫略微摇了一下头,忧郁的视线掠过芫荽那张惨白的脸。
此刻芫荽双眼紧闭,仍没有转醒的迹象。
从成大夫得神情中,香菜就看得出来,芫荽的情况不容乐观。
“伤口恶化,已经开始发炎了。”成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大概能够想象得到,痛到麻痹是一种什么样程度的痛苦。
“你尽管把我哥给治好,钱不是问题!”香菜以为成大夫这个庸医是要开始跟她谈条件了。
“要治好他的伤,必须要有盘尼西林那样的消炎药,”成大夫不卑不亢说道,“但是这类药是受军方管制的,甭管是大医院还是小医馆,都不敢兜售此类药品。”
“不敢兜售,不代表他们手上没有!”
成大夫难得正要瞧了香菜一回,眼中划过一丝赞许之色,“你说的不错。不过我手上确实没有这类药,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割掉你哥哥手臂上溃烂的腐肉,防止伤口进一步恶化……”
香菜听得脸色变白,竟比芫荽此刻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
成大夫继续说:“但是这样你哥哥会承受很大的痛苦,不过我可以用金花膏咱叔麻醉……”
香菜截住成大夫的话,瞪着眼恶狠狠的道:“你要是敢把那种东西用在我哥哥身上,我就把你这铺子一把火烧掉!”
成大夫不怒反笑,双手按在大腿上,“我想不用我解释,你也应该知道金花膏的坏处了。”
金花膏是烟土的一种,一旦染上便成瘾,而且很难戒掉,渐渐的消磨人的意志和生命力,让人在如梦如幻中慢慢死去……
香菜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鬼东西在芫荽身上作祟!
她沉吟了半晌,“你尽管说哪里有盘尼西林。”
成大夫再次正眼瞧她,这次眼里写着诧异。两秒之后,他连连失笑,“就算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香菜不耐烦起来,“快点说!”
成大夫只是笑着摇头。
香菜可没有耐心看他打哑谜,她冷冷低喝一声,“说!”
成大夫整个人一凛,神情愕然,对上香菜清冷的目光,只觉自己陡然掉入了冰潭里,不仅骨子里,就连五脏六腑也被深深植入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气。
他按捺住这份心悸和颤栗,端正神色,却忍不住对这对兄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想了想,然后道:“每个季度荣记商会都会花重金从一些渠道购入一批盘尼西林,这批盘尼西林会被送往——世和医院。”
世和医院!?
香菜仅仅吃惊了一瞬。
她神色恢复正常,摸出一块银元留给成大夫,这回态度显得很是诚恳,“劳烦大夫照顾我哥一下,最迟明天,我就把盘尼西林带来。”
成大夫怔怔的望着香菜,迟迟没有接过她递来的那块银元。在听了香菜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丫的肯定是在说笑。盗取盘尼西林,那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不过他心底深处掠过一个念头,说不定她真的有这等惊人的本事。(未完待续。。)
第146章 医院戒严
香菜以为,只要再次回到世和医院,得到盘尼西林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然而事实显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别忘了,老天爷是跟她对着干的。在系统没有给出任何外挂的前提下,她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化解一切难题。该用到助攻角色的时候,她也不留余力或余地。
从阿芸这件事上就看得出来,很显然,香菜的头上似乎并没有笼罩着主角光环。不然她在正面出击下,阿芸也不会毫发无伤。所以她才想到了利用骆冰去对付阿芸……
话说回来——
香菜本以为到了医院,就算她不能亲自拿到盘尼西林,至少拿钱收买一个小护士帮她一把也是可以行得通。
如果她真的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实在小瞧了军方对盘尼西林的管制力度,同时也小瞧盘尼西林的价值。盘尼西林作为一种抗生素,在这个时代的价值比黄金还要珍贵。
当盘尼西林进入沪市时,最初根本无人问津,几乎没有人相信这种药的神奇,也几乎没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去买这种药。它打开局面的方式居然是用在梅毒患者身上,一些媒体开始报道这种药的神奇之处。甚至有的媒体这样报道:“盘尼西林的出现无疑是在灰暗的天空划出一道亮丽的光芒,这种领先世界的发明创造,将计入千百年后的历史,是人类的无上荣耀……”
渐渐地,有人认为这种药的出现是战胜疾病的一大进步。是世界医学的一大进步。
媒体对盘尼西林的报道很快就引起了沪市很多专业机构的重视,各大医院和研究所纷纷购进了一批这样的药,最终得出研究结果——
这种药的出现是人类医学史重要的里程碑。
沪市轰动了,全华夏轰动了,整个世界轰动了。
但是,受现如今医疗条件的约束,盘尼西林无法批量生产,倒是这种药有价无市,并且被军方严格管制,而且在沪市的黑市上。一支盘尼西林可以被炒到三根金条以上的价钱。普通的老百姓根本就无法享用到这种救命药。
而世和医院就有一批这样的药。足见购进这批药的荣记商会是多么的“豪气冲天”。
香菜的a计划是自己进世和医院的大药房里把盘尼西林偷出来,b计划是在a计划失败的基础上尝试着去买通(要挟)一个小护士。反正她现如今在世和医院已经恶名昭彰。
她将这两个计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精算得万无一失,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拟定的所有计划。在进世和医院的大门前就失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世和医院戒严了。
几乎全城的警力都集中在此,将世和医院大大小小的出口堵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还是会放人进进出出,只不过在那之前会严格盘查每一个人。除了病人本身,还要查病人家属。
香菜一见到这阵仗,立时就愣住了。她和芫荽才离开了不到一天的功夫,世和医院就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巡捕居然将此地戒备的如此森严!
香菜正想在天罗地网中寻找一个盲点,然后潜入世和医院,途中却碰到某人。
不对,准确的说,是某人找上她的。
藤彦堂在世和医院里头徘徊的时候,就发现香菜在世和医院的外面鬼鬼祟祟。
昨天的事情闹得不是很愉快,他回去后处理了一些事情,就又到世和医院里来,却得到消息说是林家那对兄妹已自行离开。一经打听才知道,他们哪里是自行离开,明明就是被冯医生给赶走的!他自然没有放过冯医生。
他派人出去打听林家兄妹的踪迹未果,一等就是一晚上,天一亮又被人报告世和医院出事了,他赶来坐镇,没想又和香菜撞见了,这让他一扫先前的郁闷,顿时感到喜出望外。
这股高兴劲儿,被他很好的藏在了心里。
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香菜背后,对像只壁虎一样四肢贴在墙上的香菜幽幽道:“你在做什么?”
这道声音的辨识度很高,她一听就知道是谁。不用回头看,她背后的人一定是他了。其实能在她毫无察觉之下接近她的人,似乎也没几个。
香菜顿了两秒之后,停止了攀墙的动作,拍掉满手的墙灰,神情淡定的解释,“我只是在尝试一种高难度的动作。”
“等这种动作练成之后,你就神功盖世了吗?”藤彦堂含笑问。
香菜故作一副“这都被你看穿了”的惊讶状,嘴上却谦虚,“这只是初级程度,离神功盖世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那意思是,“我还有得学呢”。
藤彦堂信了她的连篇鬼话才有鬼,他算是看出来了,往往香菜抱着一本正经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大部分都是不可信的。上一回在渠司令蛋糕店,她还一本正经得忽悠说自己花了几个铜元就从一个高人手上买了一本武学秘籍,这事儿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说笑时,藤彦堂也没忽略香菜眉宇间不经意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微微的疲态。他很想立马就追问昨儿他们兄妹离开世和医院之后去了哪儿,现在在哪儿落脚……
转念一想,问的这么直接未免太显唐突,他十有**从香菜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心思一转,他换了个方式,全然当做自己不知晓他们兄妹被赶离世和医院的事情。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医院大门方向,俊朗的脸上挂了一丝好奇,“你这么早就出来晨练啊,不趁着休息的时候。在医院里多陪陪你哥哥吗?”
见香菜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下来,藤彦堂心里咯噔一下同时响起了警钟。他失策了——昨天的事情给香菜的影响犹在,他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芫荽来。
香菜寒着脸,冷笑一声,“藤二爷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要么是一大早闲着没事干特意跑来捉弄人,要么就是耍心眼儿成了他的习惯。
藤彦堂做无辜状,还特意眨了眨眼给香菜卖了个萌,“这话从何说起啊。”
当香菜从变脸的那一刻开始,就预示着她说笑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眼前的藤彦堂,对她来说无非是一只想要快点踢开的拦路虎。她想要快点扫清障碍。然后去做正事!
为了将藤彦堂打发掉,香菜言辞犀利的说了些无情的话,“你特意跑来我面前对我幸灾乐祸一番,如果这能让你高兴的话。你干脆双手叉腰对我大笑三声。笑够了就去找别的乐子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品尝你的打击给我带来的痛苦!”
闻言,藤彦堂眼中微弱的笑意底下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我并没有对你幸灾乐祸的意思。也没有打击你的意思!”
见他黯然神伤,香菜心头被重重一揪,胸腔内的空气好似被抽离,让她体会到了一瞬间窒闷的痛楚。她狠下心撇开视线,不忍再看对方脸上的受伤。
见她似有动摇,藤彦堂又说:“如果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记恨我,我也毫无怨言。确实是我治下不严——”
他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急躁的毛头小伙子。
阿飞那样的人到底是谁管教出来的,香菜一清二楚。如果不是仗着自己是荣记商会会长的直属部下,他哪来的资本在外头横行霸道!
香菜无法在实力和能力上将藤彦堂与荣鞅二人排个高低,但是这两个人在荣记商会的地位差距还是很分明的。
“我并不是针对你——”香菜的口气软了几分,倏然又转冷,“我只是不想和你们荣记商会有任何牵扯!”
“我知道我知道,”藤彦堂用一种很无奈的口吻,“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对荣记商会心灰意冷的……”
“说什么呢!”香菜瞪他一眼,“从一开始,我就没对你们抱任何希望!”
“不见得吧,”藤彦堂笑着反驳,“在江岸码头上,你想脱离青龙商会那帮人,才选择藏在米袋中的吧。不然你早就溜到船上躲起来了。”
当时香菜发现青龙商会的人走运私货,心中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想带着芫荽脱离他们。江岸码头上,她的预感应验,其实她可以选择带芫荽一起躲到船上去,但那样做的话势必又会和青龙商会牵扯在一起。于是她就选择了一个很冒险的方案,和芫荽一起躲进了米袋中,心存侥幸的想要逃过一劫。她着实没料到芫荽会在那场混战中受伤……
思绪回来,香菜脸色微微变化,“你是想说,我哥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吗?”
藤彦堂忙否认,“当然不是!”
要不是香菜的这个“一念之差”,他与她的相遇不知又会在何时何地。他很庆幸香菜的这个“一念之差”,庆幸到残忍的程度,甚至认为当时的情况下,无论牺牲谁的性命,只要能换来与她的遇见,他都在所不惜。
藤彦堂又说:“先说好,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其实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跟阿芸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这件事上,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一副壮士扼腕损失很大的样子,当真把受害者的这一角色表演的十分逼真,“阿芸她莫名其妙的跳出来指控百悦门中有人投毒,害得我损失了好大一批客人。你把她搞得身败名裂,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嘛,”他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脸上挂着委屈兮兮的表情,“我虽然不心疼她,但她毕竟是百悦门的歌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懂不懂?你动她之前,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我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直到我亏了多少吗?给我打一辈子工,你也还不清!”
香菜抄起手,霸拽狂酷炫得问:“谁说要给你打工了?”
“我就是打个比方……”
“哼,藤二爷的忘性可真大。老子动她之前亲自给她下达了一封预告函,当时你不是也在场吗?怎么?你当我只是放放狠话,说着玩玩哒?”
“我……”藤彦堂结结巴巴,竟有些无言以对,为了掩饰这一份难堪,他神色变得正经起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今个儿医院里来了这么多巡捕,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喂喂喂,被我拆穿之后不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好!你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你的表演天分好不好!”香菜忍不住吐槽。
藤彦堂仿佛一下被设定成了非智能型的npc人物一样,只当没听到香菜刚才的那一番话,自顾自的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一群小毛贼潜入世和医院,偷走了一批药。”
香菜整个人一凛,心中叫道:不会那么巧吧!
“丢……”生怕被藤彦堂察觉出她的本意,香菜话一出口又急忙改口道,“损失的严不严重?”
藤彦堂不禁多瞄了香菜几眼,心想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上道儿了。
“能不严重吗,”藤彦堂故意用半夸张的语气,“要丢的是其他药物还好说,偏偏是盘尼西林!现在黑市上把盘尼西林炒到了五根金条一支,一百支就是五百根金条啊!”
香菜的脸色又是一变,她却强笑一声,用一种很不以为然的口气调侃他,“一支五根金条,我说你们荣记商会也真舍得烧钱啊。”
藤彦堂一脸得色,“那是当然,要学会赚钱,就要先学会怎么花钱。”
香菜不能用“挥霍”或“败家”一类的词来形容他们的行为,他们在这方面一掷千金,正说明他们将人命视为可贵之物,倒是让人挺佩服的。
香菜试探他,“听你的口气,好像一共就一百支盘尼西林,这么多药都丢啦?”她迅速上下扫一眼双手插兜的藤彦堂,“看你一点也不着急,并不像是损失多惨重啊。”
藤彦堂笑说:“一支五根金条,我们荣记商会进药的价格那会有那么贵啊!”
香菜忍着没说话,却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老子又没问你盘尼西林的进价是多少!(未完待续。。)
第147章 情势
盘尼西林有价无市,就算在外头能买到,香菜也从口袋里掏不出那么多钱来。想要得到这种药,不能从正规渠道走。她本来救赎想在世和医院里顺手牵羊,哪知道就那么巧——盘尼西林被盗了。
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从藤彦堂脸上看不到一丝肉痛的颜色,香菜心里就纳闷:丢的好歹是价值几百根金条的东西,不见这藤二爷有半点儿着急,难道他就不觉得可惜?还是他抱着绝对的自信,一定能把东西给找回来?
其实香菜并不希望他的动作太快,至少不要赶在她得手之前把东西找到。
藤彦堂滔滔不绝的时候,并不知道香菜已经暗暗的把主意打在了他头上。
“……刚才我说盘尼西林一支五根金条,那是吓唬吓唬你!”
香菜抽动了一下嘴角。她都舍得把两百多根金条拱手送给人了,还会被价值仅仅五根金条的东西吓唬住?藤二爷的这个玩笑开的未免也太过可笑至极!
见香菜没搭理他,藤彦堂再接再厉找话题,“其实被盗的这一批盘尼西林的进价一支还不到半根金条。”
竟这么便宜?
闻言,香菜着实惊讶了一下。
看她一副“我很想知道原因”的样子,藤彦堂如受到鼓励一般,又自顾自的往下说:“这批药是直接从生产盘尼西林的作坊里流出来的,走的渠道跟外头不一样。”
香菜斜眼看他,心里吐槽:骚年。你把对荣记商会来说这么隐秘的一件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还真是没把我当外人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荣记商会在那作坊里安插了人手!
“我们商会每个季度都会从作坊里进一批盘尼西林,虽然剂量不算多,起码也是救命的药。”
香菜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么重要的东西,说丢就丢了。”说到此处,她低叹一声。一副替他惋惜的样子。显然演的并不走心,引得藤彦堂阵阵发笑。听到若笑声,香菜丢了一个眼刀子过去,才迫使藤彦堂端正神色来配合她的表演。“我看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又出动了这么多巡捕。东西是不是找回来了?”
“天黑之前。应该是可以把东西找回来。燕探长说,他已经有眉目了。”
藤彦堂说的燕探长,指的自然就是燕松。
燕松这人看着不大靠谱。其实有很强的办事能力。他信誓旦旦的跟藤彦堂保证说天黑之前就能破案,那藤彦堂就放心的等他的好消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香菜想起了那天在菖蒲学院撞见的那名骚年。她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从那名骚年的手里掉出来的草稿纸,上头画着的是世和医院的平面图,还标注着各大安全出口和药房的位置。
此刻,她就在想,世和医院中的盘尼西林被盗,会不会跟那名骚年和他手里的草图有关。她怎么也不觉得那货是有胆量做这样事情的人。
见香菜心不在焉,藤彦堂又对她掏心掏肺,“不管谁偷的,没有密码,他们也打不开箱子。”
既然藤彦堂一口咬定是“他们”,看来他也相信这一次的案子不是一个人做的。
香菜眼皮子跳了一下,故作疑惑,“密码?箱子?”
“盘尼西林那么重要的药,当然是要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啦。药从作坊里运出来的时候,就被装进了一个精制的密码箱里。知道密码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世和医院的院长也就是重要的几位医生,连我都不知道箱子的密码是什么。”
香菜的脸色微忽的变了一下,神情变得说不出得怪异。她定定的看着藤彦堂,比起她眼里的情绪,她觉得这位藤二爷才是更让人捉摸不透。“你跟我说这么多干嘛?”
“我以为你想知道这些情报。”藤彦堂说的很理所当然。
他好像察觉出了香菜的意图,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其实联想到她哥哥的伤情,并不难猜香菜想要得到盘尼西林的这份心。
香菜心里别扭得紧,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我想知道,你就一定要告诉我吗?”
藤彦堂嘿笑一声,“咱俩谁跟谁呀。”见香菜无动于衷,便知套近乎这招没用,于是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正色道,“我之前受了你那么大一个恩情,”他说的正是香菜给他的那两百多根金条的事情,“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就是了,就算这批被盗的盘尼西林最后找不回来,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一些来。”
“不用。”香菜阴阳怪气的哼了两声,然后意有所指,“你还是想着怎么自保吧。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一定会拿这件事作文章。”
藤彦堂微微变了脸色,他并不担心有人会对他或荣记商会不利,他害怕的是香菜说的那个假设有一天会变成真的。不过另一方面,他隐隐有些高兴,既然香菜做了这个假设,那就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对双方。
不得不说,香菜这张乌鸦嘴还真灵。
她才给藤彦堂打了一剂预防针,世和医院北头的那条大街上便传来一阵阵由远及近轰隆隆如闷雷响的车轮滚滚的声音。两辆绿皮日军大卡军车停在了世和医院的大门前。
两对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分别从两辆军卡上下来,他们都是面无表情,如同皮肤没有温度心中没有感情的机械人一般,但是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脚步惊人的一致,步伐十分整齐。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整队之后,便去与留守在世和医院那部分警力的负责人交涉,他本人似乎精通汉语。身边连翻译都没有带,与那负责人简直就是零障碍交流。不过他身上散发着的那股气势凌人的味道,相距甚远的香菜都能闻得到。
也不知那军官说了什么,在他强势的威压之下,那巡捕模样的人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模样怂得不得了。
巡捕能不怂吗?就算留守在世和医院的警力人数是小鬼子的两倍以上,可四十来把警棍能被小鬼子人手一支枪甩好几条大街有木有!
见情势不妙,藤彦堂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强作镇定。他深深望一眼香菜,深邃的眼底暗藏波澜。这一次。竟被她说中了!他宁愿当香菜是料事如神。也不愿他们是敌对关系。
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意味深长,香菜轻哼一声,一派淡然道:“你不用看我。虽然利用可以利用的资源,铲除我看不顺眼的人。是我做过也是我常做的事情。但是这些日军不是我找来的。”
藤彦堂当然相信香菜不会为日本人卖命。
看那两辆绿卡车来的方向。他大致就能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两对日军打世和医院北头的那条街上来,那条大街的尽头连接着羊城,而羊城又是青龙商会的地盘。青龙商会又跟他们荣记商会积怨已深。只怕这些日本人就是青龙商会的人“请”来的。
让藤彦堂难以消化的是,青龙商会竟真与日本人勾结在了一起。继与日本人做金花膏的生意之后,青龙商会这次居然直接搬动了日军的士兵和军官!
青龙商会搬来两对日军的原因很简单,就像香菜方才说的那样,在盘尼西林的事情上大做文章,直接针对荣记商会。
一直以来,主要是日方在严格管制盘尼西林这一类药品。有谁私开作坊制药或者私底下倒卖等等,这都是他们不乐意见到的。无论情节严重与否,他们都会找借口采取极端的手法来处置,结果就是不堪设想。
来的这个军官,谱摆的很大,一来就说要从巡捕手里接手世和医院的监控工作。龙城巡捕当然不会答应,先不说小鬼子的爪子伸不到龙城来,就算他们的爪子长得足够长,想要管龙城这块地方,那也得问问租借上的英国领事同不同意。这不只是谁的权力大谁的权力小的问题,也是面子问题。
小鬼子来打咱们国人的脸,咱们国人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吧。
门槛放高一点,也不一定都是坏处。不跨过这道门槛,就想登堂入室,没有那么容易。
香菜拉住要上前去得藤彦堂,“你最好不要去。”
藤彦堂一脸莫名。巡捕显然扛不住日军军官的威胁,他要是不过去的话,只怕世和医院就要被这两对日军占领了。
“不要欲盖弥彰。”香菜又说了一句。
想了想,藤彦堂很快恍然大悟。这两对鼻子灵敏的日军大约是嗅着盘尼西林的味道追到这里来的,他们正是要用这批药大做文章,购进这批药的幕后之人在这上面栽一个大跟头。
他们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批药就是盘尼西林,但是藤彦堂越是表现得对这批药很在意,就越表示他心里有鬼。此刻他不去和那个军官见面,估计后者也会很快的主动找上门来。
他们听信外界空穴来风的传言,却拿不出证据证明荣记商会购进的那批药是严格管制的盘尼西林,就无法指控荣记商会的任何一个人有罪。
至于世和医院,仅知晓真相的院长和几名医生虽然也是贪生怕死之辈,却也都有恃无恐,早早地就统一好了口径,应该不会漏半点口风。如果他们说漏嘴,也是大罪。虽说购进药的是荣记商会,可真正使用那些药的却是他们。罪加一等!还很容易成为荣记商会的替罪羔羊。
跟聪明的人说话不累,有很多事情没必要解释的那么清楚。
藤彦堂意会了香菜的意思后,便笑说:“走,找个地方一块儿吃些东西去。”
“我没空。”香菜松开藤彦堂的胳膊。
藤彦堂心中陡然一阵失落,仍坚持不懈的追击,“你早上还没吃饭吧,这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香菜撇下了。见她往日军卡车方向走,他不敢追上去,只是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背影,“诶,你上哪儿去啊?”
香菜撇下藤彦堂走远,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直到香菜走的没影,藤彦堂悻悻然得抬手搔了一下鼻翼,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往相反方向去,“既然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吃喝玩乐去。”
两人在此地分道扬镳。
后来发生的事情,跟藤彦堂预想中的相差不大。日方给英国领事施压,得到了暂留公共租借查案的权限,只要追回乐丢失的那批盘尼西林,他们就从龙城撤离。
那个姓渡边的军官找到藤彦堂时,藤彦堂在花满楼玩儿的正嗨。只要被问起盘尼西林的事情,他就装傻充愣,一个劲儿的说压根儿不知道有盘尼西林这回事,他购进的只是普通的非管制药品,还保证只要玩够了回去,就把各种单据拿给渡边看。
渡边一开始就不相信藤彦堂的鬼话连篇,看藤彦堂的态度似乎是对丢失的东西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又半信半疑起来。只怕等他看到藤彦堂那几张足能以假乱真的单据之后,他就信了大半。
话分两头,香菜从世和医院离开,直奔菖蒲学院。她总觉得世和医院盘尼西林被盗一事,与菖蒲学院里的某几个学生有关。
潜进菖蒲学院要比潜入世和医院容易多了,这一回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乔装打扮。
菖蒲学院这么大,想要找个人不太容易,她一路打听,甚至还到上回摘柿子的地方撞运气,都没有碰见上回那个夹带稿纸的骚年。这里的学生们似乎对此人也没有印象。
香菜依旧认为,那骚年就是菖蒲学院的一名学生,只不过存在感薄弱了一些。
没有打听到那名骚年的下落,香菜索性先打听到了渠道成办公室的地点,想着来都来了,顺便去瞧瞧他。
菖蒲学院,除了校长有资格单独占据一间办公室,其他教师都集中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办公,就算对学校颇有贡献的渠道成也不例外。
其实校方是想给渠道成这个特殊待遇来着,只不过被他给拒绝了。(未完待续。。)
第148章 不能说
菖蒲学院所有科系中,就属经济系的学生人数最多。为了节省教学楼资源,经济系的大办公室从教学楼中独立了出来,搬到了一间红砖黛瓦房子里。从外观上,乍一看像是一座民居,其实在此之前这间红房子是用来对方教学器材和体育器材的仓库。
房子很简陋,不过里里外外收拾的很干净。窗户嵌在红墙上,位置很低矮,窗台的高度仅到一个成人的大腿根部。窗户上由一层半透明浅蓝色的塑料薄膜遮覆,而不是玻璃。
透过这层薄膜,隐约能看到办公室里有人影晃动,里头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形,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此刻,香菜立在大办公室的窗前。
“李老教授,也就是您能忍得住!要是我啊,我早就找校长说理去了!”
办公室里一人愤愤不平道。
显然,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又一个人冷哼一声道:“渠道成那小子也太嚣张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这次奖助学基金的代理从您手里给抢走了!”
听出办公室里的人在谈论渠道成,似乎还和奖助学基金有关,香菜有了听下去的兴趣,于是躲在窗边偷听。
“校方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说什么也没用了。”说话的人应该是上了年纪,声音苍老也不失浑厚。此人就是李云沧老教授,整个人仿佛是从庙堂中走出来的老古董,一身规规矩矩的黑金色复古长袍。在一群穿中山装的中青年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挨着掉漆的木质办公桌坐着,被两三个同事围住,颓丧的神形使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岁。布满沟壑的脸上,难掩愤懑和不甘,他眼里暗藏的情绪却难以让人读懂。
李云沧目光闪烁了一下,手按着大腿摇头长叹一声,“诶,不怪渠教授,要怪就怪我早生了几年,没赶上好时候。”
“那是。”有人立马附和。捧着李云沧说道,“李老教授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哪还有渠道成出头的份儿!”
“那是那是——”不少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听都是逢场作戏。而非出自真心。
窗外的香菜神情古怪。就听李云沧说了两句话。她就觉得这位李老教授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位老教授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了一样,乍一听他说话的口气很由衷很走心,仔细琢磨回味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总让人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就好比他刚才那句,“怪就怪我早生了几年”,听着这话感觉他像是在感慨生不逢时又怀才不遇,暗地里却是把周围的人统统鄙视了一遍。那话背后的意思就是,老子就是有才,老子有能力甩你们这些小辈好几条大街!
办公室里头其他杵着的人大约都没他资历高,所以在他面前说话都很小心拘谨。
里头又有人说:“渠教授是今年的四大才子之首吧?”
此话一出,办公室陡然静默了两秒。
有人察言观色,看出李云沧老脸不悦,立马就起哄,“他那才子之首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呐!无非就是凭借四大才子之一的虚名,跟藤二爷走的比较近……”
有个嘴快的女同事截住他的话,“难怪啊!平时见渠教授闷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还真是一鸣惊人啊!”此女一脸神往,明显在做着白日梦。
“哼,”有个男同事深不以为然,“要说与荣记商会的渊源,李老教授怎么会输给那个小子!你们可别忘了,李老教授可是荣爷母亲的老师,也算是荣爷的启蒙老师呢!渠道成那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歪门邪道的手段讨好住了藤二爷,咱们李老教授只是不稀罕做那些事情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此话一出,纷纷有人赞李云沧的气节高大上,那些溜须拍马的话对他显然很受用。他表面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模样,心里却郁闷极了——显然牛吹大了也不好,就算能欺骗得了别人,也欺瞒不了自己。
他们都不知道,渠道成任菖蒲学院奖助学基金的代理,其实跟荣记商会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一切都是香菜在背后操作。这个代理的位置由谁坐,也是她钦定的。
事实上,这也给他拉了不少仇恨。
……
虽然学校里有很多养眼的妹子,但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工作,说实话,香菜忽然有点同情渠道成。而且渠道成那种闷骚型又直来直去的性子很容易得罪人,她可以想象的到这小子的职场生活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好在他的抗压能力还可以。
既然这群人肆无忌惮的对渠道成含沙射影,那他本人应该就不在办公室里,香菜怕是扑了个空。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此地,恶趣味使然之下,她走到大办公室门口,好奇的探头扫了一眼,装作一副初来乍到的模样。
还不待她道明来意,就有个女教师上前来问:“你找谁?”
香菜很礼貌,“请问渠道成渠教授在不在这里?”
她细细观察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神情,他们的脸凑在一块儿可谓是多彩缤纷。显然“渠道成”这三个字对他们的影响很大,在听了这个名字之后,有人表现出不屑,有人表现出不服,还有人则是一脸玩味的去瞅像是吃了瘪的李云沧的神情。
香菜忽然明白过来,哦,原来不止李云沧一个人不是省油的灯,其实这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女教师探究的目光在香菜脸上扫了一圈,随后脸色古怪。“请问你找渠教授有什么事吗?”
她看香菜的年纪不大,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菖蒲学院里的学生,她心下虽然感到疑惑,倒也没往深处去想,口气依旧很公关。
香菜答非所问:“他今天没来上班吗?”
女教师道:“他稍微出去了一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其实渠道成是上厕所去了。这边的大办公室距离最近的厕所有需要走好一段路,这一点很不方便。
“那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香菜不请自入,确也实在受不了在门口吹冷风。
这块儿地方似乎风水不大好,靠近小树林,又迎着风口。环境冷冷清清。还有点阴森森的感觉。一般敏感的人处在这里,大都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吧。
“请问哪个是渠教授的位置?”香菜问,继而朝女教师手指的方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上。
办公室内有四张大的办公桌。每张大办公桌是由四张长方形发旧的木桌拼凑起来的。没有隔层。每张大办公桌至少能坐下八个人。虽然每个人办公的空间还算大,但在同事们眼皮子底下工作,就少了很多**。
香菜一出现。办公室内就没刚才热闹了。尤其是现在,没有一个人开口讲渠道成的坏话。
渠道成办公的位置很整洁。香菜在桌上随便翻了几本书,发现他桌上的书大都和经济类无关,更多的时世界名著,书上还做了很多批注。
香菜翻开一本全德文版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一目两行,津津有味的看着,读到“命运偏偏安排我卷入一些感情纠葛之中,不正是为了使我这颗心惶惶终日吗”,就听到渠道成的声音自办公室的大门口传来——
“小林,你怎么来了?”他一进来就看见了香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门口楞了两秒之后才确认。
香菜抬起眼来懒懒看他一下,随后又将注意力投入到了《少年维特之烦恼》这本书上。她似乎没有听到渠道成刚才的问话,在他走到跟前来时,才抱怨道:“我还以为你的办公室有多高大上呢,结果就是挤在这种地方吗?”
“我觉得挺好啊。”渠道成对工作环境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多高。
香菜头也不抬的教训他,“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后要做很多保密性的工作。然而我觉得这种地方让人没有一点**可言,你不觉得吗?”
渠道成不置可否。他转移话题,“先不说办公室的事情,说说你来这的目的吧。”
香菜终于将视线从树上移开,望向渠道成,满腹的心机却笑的很天真无邪,“怎么,我就不能顺路来看看你?”
渠道成忽然有点明白香菜刚才谈论起**话题的意义,马上意识到这里人多眼杂,确实有很多事情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
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我们出去说。我正好有个想法要跟你商量一下。”
香菜合上书,随手撂到桌子上,紧跟着渠道成的后头,离开了大办公室。
他们沿着小树林的那条路慢悠悠的散着步,渠道成跟香菜谈了一下他方才说的“想法”——国际学生交流计划,说白了,就是交换生。
“……现在每年有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学生参加这个项目。我觉得再没有其他比这更好的办法让学生熟练的掌握一门外语,更难能可贵的是,通过在国外的交流生活,学生在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磨练,人生经历也得到了丰富。等他们真正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就学会务实很多,而不是现在成天空谈理想和抱负……”
香菜鼓励他,“放心大胆的去搞吧,我就默默地看着你造福人类造福社会,在精神和财力上支持你就行了……”
“呃……”渠道成扶了扶眼镜,觉得香菜的反应让人很失望啊……
不怪渠道成。不是他说的话没有感染力,要是搁在现代,他去参加个演说家之类的综艺节目,准能抱个奖回来。大概是天性使然,除自己在乎的,以外的事情,香菜并不怎么上心。
香菜忽问:“最近你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奖助学基金?”
“除了这以外。”她知道的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渠道成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香菜再问:“上一回我在你们经济系碰到了一个男生,画画的功底应该不错,长得瘦瘦小小,脸也白白的,给人的感觉吧,像是那种白色的雄性泰迪犬,蛮可爱的……”
“你说的是季小天吧。他怎么了?”
“他人呢?”香菜并不能确定她描述的跟渠道成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这要亲眼见到本人才能确认。
“这会儿大概在小南湖那边写生吧。”
渠道成带香菜到校湖边一处景致很美的杨柳岸边,见到了季小天,果真就是那天香菜在校园内摘柿子的时候撞见的那个小男生。
见渠道成到跟前来,季小天放下手中的画笔,对渠道成鞠了个标准的九十度大躬,礼貌的道了一声,“渠教授好。”
“就是他!”认出季小天的脸,香菜低喝一声,神色一厉,扑过去将季小天的一条手臂反扭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推到了一棵柳树上!
香菜见人就动手,突如其来的一举,让渠道成整个人蒙了。
跟柳树亲密接触的季小天更郁闷,他一边哀嚎一边大叫着疼,可香菜就是不放手。
“说!”香菜的怒火发的莫名,她的手将季小天死死抵在树上,不让季小天有丝毫反抗的能力。香菜大声质问:“你潜入世和医院,踩点了医院里所有的安全出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季小天脸色变白,他性子本就懦弱,又胆小怕事,被香菜突然这么一吓唬,整个人乱了方寸,脱口便嚷嚷:“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
一旁的渠道成正要阻止香菜继续行凶,可一听季小天没头没尾的话后就按捺住了,心里预感这其中肯定有文章!
香菜的声音森然,怕是比湖里的水还要阴冷几分,“那是谁让你那么做的?”
季小天一怔,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死咬着牙不松口。
见他满眼倔强,是个硬骨头,香菜手上稍稍用力,下一秒季小天张嘴又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
不能说,不能说,他就是死也不能说!
“我不会出卖朋友的!”(未完待续。。)
第149章 傻萌的少年
季小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却没想到自己在硬着头皮下,视死如归的一句话居然换来了香菜的恩赦。
香菜松开对他的钳制,郑重并且由衷的向他道了一声,“谢谢!”
季小天左手扶着酸疼的右肩,脸上的顽强之色褪去,被莫名取代。
就连一旁的渠道成表示也看不明白。
师生二人皆是茫然之态。
对人动粗之后,不是该跟人道歉吗。她是不是把“谢谢”和“对不起”俩词儿的意思搞反了?要么就是她吃错药了。
香菜的神经一点儿也没错乱,相反,她头脑清楚的很。
季小天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他那一句“我不会出卖朋友的”,已经彻底将他暴露了。
香菜接下来一句话就是,“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要怪只能怪季小天运气不好,他这样纯洁的跟一张白纸的少年,别人闭着眼都能把他看穿。在香菜面前,他更是如透明一样的存在,毫无秘密可言,不过栽在机智的香菜手里也不算亏。
季小天脸色一变,摆出一副负隅顽抗、宁死不屈的样子,“我是不会说的!”
“我要查出你的同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咱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吧。”香菜好言劝了一句。
季小天快速眨了几下眼,明显是心虚了,转念一想这可能是香菜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松口。思及此。他眼中的慌乱褪去些许,心神镇定了几分,很干脆的一口咬定,“我什么都不知道!”
仍云里雾里的渠道成这时插嘴,“小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香菜看向一头雾水的渠道成,却用眼角的余光锁定在想要找机会逃走的季小天身上。
“这得问问你的学生。”
见渠道成困投来困惑的目光,季小天感到一阵绝望。就算他能甩掉跟前这两个人,可有句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管逃到哪里。只要还在菖蒲学院,那都是无意义的事情。
季小天没有选择去做多余的事情,他耍起了小聪明,跟香菜和渠道成玩起了沉默。
只要不开口。就什么事也不会有。至少季小天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都不说就没事了?显然不是!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香菜为渠道成解惑,“这小子去世和医院踩点,记下了医院里各个大大小小的出口。”
听到此处。季小天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也仅此而已。
香菜虚了一下眼,心中暗哼:看你能把持到什么时候!
她又接着说:“世和医院里丢了一样东西……”她故意放慢语速,就是为了观察季小天的反应。
果不其然,季小天的脸色变化比方才剧烈了一些。
“……一个密码箱。”
刷,季小天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箱子里有一批很重要的东西。”
季小天目露惊恐,张大眼睛看着香菜,仿佛眼前的人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他甚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某种能够读懂人思想的超能力。
渠道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从世和医院偷走了那个密码箱?”
“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案,渠道成心中的疑惑仍没有完全散去。他想不通的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大老远跑到世和医院去偷一个密码箱,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的这个疑团,也正是香菜未解开的迷题。
香菜把注意力放在了正进行自我催眠的季小天身上,用充满“善意”的口吻提醒了他一句,“就算你装作看不见我,听不见我,我还是在这里。”
季小天要把自己催眠成了一块没有任何能动意识的石头 ,所以学着对香菜对香菜的话毫无反应。
香菜一点一点的击溃他的防线,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你为人老实,经常被很多人欺负吧。你渴望友情,很想要融入到大集体中,却没什么存在感,很容易被人忽视。你的性格很懦弱,周围的人都不愿意跟你做朋友。这样的你,一旦有了朋友,便会誓死捍卫这段友情。”看着季小天渐渐垮下来的脸,她莞尔道,“你刚才说你不会出卖朋友,我想,你的朋友并不多吧。”她伸出手指,开始数数,“一个,还是两个?”
季小天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大嘴巴,他慌乱之下竟说漏了嘴,真是该打!
渠道成端起了师长的架势,威严十足的低喝一声:“季小天,到底怎么回事?”
季小天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对上渠道成干净透明的镜片后的那双爬满愠怒的双眼,立马神色慌乱的移开视线,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瞅。
他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香菜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神情有几分凝重,“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演化到不可控的地步了,日本人已经插手进来了。”
一听“日本人”三个字,季小天脸色大骇,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随之他整个人像是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
日本人,已经成了某种魔咒或是代名词,他们在华夏的国土上散播的恐怖,已经深入了一部分弱小者的人心……
见状,香菜紧逼一步,恐吓似的对他危言耸听,“这件事,你还要替他们隐瞒到什么时候?日本人要是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世和医院,荣记商会,就连你们学校,也逃不掉他们的制裁!”
季小天吓得六神无主。双眼空洞无神。他直愣愣的盯着香菜的嘴一张一合,完全失去了思考和行动能力。但是他心里,此刻正弥漫着浓浓的恐慌。
听香菜说的半真半假,渠道成开始好奇那密码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着季小天失神之际,他觑着香菜,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腿儿,刻意压低声音,“真的有那么严重?”
香菜阴阳怪气,“你说呢。”
“那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救人命,也能要人命。”
虽然香菜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但渠道成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嗅觉和聪明才智觉察到了那密码箱里的东西极有可能是管制药品。既然又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那一样药品定是盘尼西林无疑了。日本人对盘尼西林的管制十分严格,这并不是秘密。
渠道成郁闷至极,“你们偷药干嘛。”
他这一句话听着并不像是在质问,倒有些感慨的味道在里头。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们学校的学生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至于季小天的“同党”。听了香菜分析之后。渠道成心里也有谱儿了。
正如香菜说的那样,季小天的朋友不多,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恰都是渠道成的学生。
“乐源带着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渠道成一怒之下,爆出了菖蒲学院经济系学生会会长的名字。
听到“乐源”二字,香菜马上就与记忆中的一个人对号入座了——
乐源,学生会会长,上回奖助学基金启动仪式的那天与香菜在大会堂附近见过。他貌似还是渠道成的“情敌”——这是一件不得不提的事情。
乐源突然从地上翻身起来,一路连滚带爬到渠道成跟前,急切的为乐源开脱:“不关会长的事!他做这件事,也是为了大家好!他做的是好事!”
“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陷同学于险境,这算好事?”渠道成一脸愤慨。他本不是易怒之人,一旦牵涉到他的学生,他就会变得特别敏感纤细,甚至有点神经质。
“那批药,”季小天仍很慌乱,神情中却多了几分决然、坚持和认同,似乎秉持着正义,也正是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或者说是信念,让他此刻看上去强大无比,“会长是想把那批药送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面去!为了对抗外来侵略,那些真正奔赴在战场上的革命者流血成渠,他们才是最需要盘尼西林的人!而不是医院里的那些人——”说到此处,季小天咬紧牙关,双瞳中凶光乍现,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他愤恨道,“那些药,就算留在世和医院里,也都被那里的医生用来讨好高官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是世和医院的某些医生将盘尼西林当做贿赂品一样,没把东西用在正途上。
香菜愣了一下,随即道:“你怎么知道世和医院的医生不是把盘尼西林用在病人身上?”
她产生这种疑惑的原因很简单,只要就是因为荣记商会的存在。如果世和医院里的医生真的在私底下拿盘尼西林私相授受,她觉得荣记商会不会不管。
季小天的唇角挂上了一抹浅浅的冷笑,“明里,他们是把药用在了病人身上,暗地里却做了手脚。他们作假很简单,只要用别的药替代了盘尼西林,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还有他们知,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就是啊,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香菜很配合的问了一句。
“是李俊凯……”说到此处,季小天顿住,不抱任何希望的目光扫向了渠道成。
这件事应该牵涉到了很多人,香菜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对季小天嘴里冒出来的这个人名,既不感到好奇,也不觉得意外,只有一丝丝的疑惑,就是对李俊凯此人的身份背景产生了怀疑。
渠道成眉头紧蹙,神色凝而又凝,接着季小天的话说:“李俊凯,沪市副市长李茂刚的儿子吧。”
他隐约记得菖蒲学院里有这么个人。
这个李俊凯其实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官二代,仗着老爸的关系,在菖蒲学院得了一个名额,成天在学校没干过几件正经事,还时常在人跟前吹大牛。世和医院的黑幕,就是从他嘴里抖露出来的。
季小天说:“这件事我也是听说的,有一次李俊凯得了重感冒,但是病好的特别快。有人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跟那人说还真是,还说世和医院的刘院长总会带一些市面上从来没见过的西药到他家去孝敬他老爸……之后,会长派人去打听,果然打听到世和医院的刘院长跟几个政客的关系很要好。他到人家府上去送礼送的都是外面花钱也买不到的药。会长安排人去套李俊凯的话,知道了刘院长总是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李副市长送礼,也就是送药,然而推测出医院进药的时间,和药品上架的时间……”
季小天一脸的神往,似乎将乐源当做了无所不能的神一般的人物在敬仰。
香菜脸上闪过一丝古怪,跟那个什么会长比起来,还是她比较厉害一点吧,咋就没人来膜拜她捏?
不过那个会长根据刘院长给李副市长送药的这条线索,就能推测出世和医院进药的具体时间,看来他的头脑里也住着一只可怕的魔鬼啊……
“所以,你们就指定了这个计划吗?先是让你去踩点,然后趁着昨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溜进大药房,偷偷的把装有盘尼西林的密码箱给带走?”渠道成认为这简直就是胡来。
季小天唯唯诺诺,“一开始他们让我去世和医院踩点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会长他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前天,我和明宣不小心偷听到会长他们在计划这件事……我和明宣一起冲到会长跟前说也要加入其中,我……”
“你被你们敬爱的会长踢出局了,却把明宣留下来了。”
季小天点头,印证了香菜的话。他忍不住向香菜丢了两个眼神,心里纳闷:我都还没说完,她怎么就知道了啊……
“蠢啊!”香菜摇头悲叹,“蠢到无药可救!”
季小天问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要告诉会长把密码箱还回去吗?”
香菜捂脸对苍天,表示自己被季小天的傻萌了一脸血。她放下手,随即吼道:“你特摸是猪吗!把密码箱还回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现在,只要那个箱子还在,荣记商会,菖蒲学院,世和医院,都将会因为涉及违禁药而难逃罪责。
箱子,既不能还回去,也不能放在手里。
如果不给日本人一个好好的交代——
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局!(未完待续。。)
第150章 就是我干的
渠道成心绪难平,在香菜提醒“日本人已经插手进来”的时候,一大波恐惧就撞进了他的心里,仅存不多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事情演化到这个地方,已经不仅仅是愤青自发组织的一次爱国行动。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他们却视律法为无物,进行盗窃行为,还是团伙作案,这简直就是在给他们的母校抹黑,同时也是在打师长的脸!
渠道成有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对学生都抱着莫大的期许,否则也不会在奖助学基金这上面浪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和心血,还提出什么狗屁交换生的想法……
季小天被香菜连番打击并识破,心想着这回估计要玩完了,当下感到绝望不已,已经是没了主意,只得向香菜和渠道成投去灰败的求助眼神,“那……怎么办?”
刚才推翻了季小天言论的香菜,此刻却说:“要想把密码箱还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季小天的眸子里瞬间燃气了希望的光芒。
但是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情,谈何容易?
“除非能做到够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我告诉你,”她对上了季小天的双眼,下一句话就让他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幻灭下去,“现在世和医院里里外外都是巡捕。”
季小天面若死灰,不过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应、应该不、不会有事吧,不、不会有人知道东西是我、我们偷的吧!”
既然日本人都出动了,他们不得到一个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当然,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
“你们是怎么把东西偷出来的?”渠道成绷着脸问季小天。
季小天一看就是那种战斗力弱爆了的软脚虾,这么弱的角色怎么可能会被主谋重用呢?他的任务也仅仅就是去世和医院踩点,做一些跟把平面图画出来之类的简单工作,要不是无意间偷听到了乐源他们的对话,只怕他连“偷盘尼西林”这件事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知道具体的计划呢?
在季小天否定渠道成的问题前,香菜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他不过是主谋事前下的一枚可有可无的小棋子。不在整个计划执行的范围之内。”
言下之意,就是说季小天做的工作,其实再简单不过,谁都可以代替他去完成这一项工作。这无疑是在季小天脆弱的心口上由狠狠地补了一刀。谁都无法体会他此刻的委屈和绝望。
见他神情沮丧。香菜心头划过一丝不忍。要不是看在季小天单纯又老实的份儿上。她才不会把同情心浪费在他身上。
香菜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要不是你那张细致的平面图,我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情会与你们有关。”
季小天脸上闪过一丝怪异的神情,他怎么觉得这话里有着一定的信息量。好像被告知他们在此之前早就见过一样。
言语粗俗又有暴力倾向,理所当然的对人进行嘲讽,思维里像是住着一头缜密的怪物……不,她本身就是一头怪物。这样的人应该让人一见难忘,可季小天对她却无半点印象。
季小天觉得更可悲的是,自己在这个怪物面前,没有半点招架的余地。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她面前露了馅儿……
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边香菜和渠道成正对季小天“严刑拷问”的时候,学生会那边就出事了——
一名男学生跑来,气喘吁吁的向渠道成报告,“渠……渠教授,出事了,来……来了好多……好多巡捕和日本兵,在大会堂……要抓走会长……”
闻言,季小天脑袋里一片空白,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在此刻荡然无存。他整个人像是要在颤抖中渐渐变透明一样,就在他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他被香菜踢了一脚。也正是这一脚,把他的神识狠狠地拉了回来。
恍惚之中,他抬眼一扫,见渠道成和前来报信的那名男同学一起跑远了,他能看到的只有两道快速变模糊的背影。
香菜还在他身旁,与他注视着同一个方向,半晌后,只听她波澜不惊道:“恩,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了。”
看来想要盘尼西林搞到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易。
香菜目光撇到瘫坐在地上的季小天身上。
对上香菜的睥睨,季小天心上受到一记重创,这比踢他一脚还让他感到难受。
“你能起来吧?”香菜只是单纯的询问,口气中不带一丝关切的味道。见季小天爬起来,她又吐出两个字,“很好。”
一点都不好!季小天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他现在手脚麻痹,整个人如生锈的机械一样,每做出一个动作似乎都要冲破某种阻碍或是限制。要是行动自如,他早就健步如飞,追上渠道成了。
垂头丧气得跟在故意放慢脚步的香菜身后,季小天自言自语:“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不是没有——”
香菜话音未落,季小天猛然抬头,眼中绝望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希冀之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香菜,缠着她追问:“真的吗!你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季小天急切的脸上分明写着“你快点告诉我”。
香菜望他一眼,神色依旧淡然,却用十分郑重的口吻道:“这时候需要一个救世主!”
就算香菜给自己头上扣上这么闪耀的光环,季小天也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兴许他将香菜视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把她当成了救世主!
……
当香菜与季小天二人来到大会堂,渠道成正率领和一大帮学生捍卫在大会堂门前,与巡捕们对峙,而那名叫渡边的日本军官领着他的兵在一旁看着“狗咬狗”的戏码,也显然是很不耐烦,却对眼下的状况感到无奈。
在混乱之中,另一名年轻的军官向悠然而来的香菜投去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点意外。此人正是明锐,身为羊城巡捕房局长的他……无疑是和渡边站在一块儿的。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俩人就好比在同一棵树上的不同位置和高度衔草筑巢的俩不同种类的鸟。恩……目前来看。相处的还是比较和谐。
明锐敏锐的观察到,香菜对季小天说了什么。季小天神色抗拒,但还是遵从了某人施加给他的意志,采取了行动。
季小天绕到学生背后。悄悄地潜入到了大会堂之中。他本身存在感就很薄弱。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更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如果要不是跟香菜在一起,明锐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香菜融入进了看热闹的那一派,这部分人并不多。如果她手上再来一盒爆米花。那更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消息传的很快,菖蒲学院其他系的师生闻讯蜂拥而至,导致抵抗巡捕进大会堂抓人的那支队伍越来越壮大。教师之中以渠道成为首,学生之中以那位素有沪市第一美女之称的骆悠悠为首。
巡捕只来了一小队,统共就七个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来抓人,不料此举却引起公愤,周遭渐渐形成了包围趋势,他们犹在做困兽之斗。
渡边斜一眼气定神闲的明锐,冷不丁冒出一句,“明锐君,你还真沉得住气。”
明锐似笑非笑,“这里毕竟不是羊城,我若插手,岂不是要被人诟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渡边怎会听不出明锐这是要置身事外的意思!
他阴阳怪气笑了一声,“哼~为了解决一个小小的纵火犯,明锐君你亲自跑到龙城来,这就不怕被人说是多管闲事了吗?”
“那不一样,”明锐没有片刻停顿,“那名纵火犯本就是从我管辖的范围内跑出来的,纵火案也是我羊城巡捕一直在负责追查,做事要有始有终,这是原则问题。至于眼下嘛,我要插手的话,不就等于越权了么,难道渡边少尉不是这么想的么,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动?”
渡边脸色不悦,他以为能怂恿动明锐,事情就会变简单很多。
“那你为什么要跟来?”渡边说话的口气没那么客气了。
“看热闹。”明锐打马虎眼。
明宣参与进了这件事之中,他怎么可能坐的住!眼前日本人出面干涉,就算他也干预,也不一定能保全他弟弟!
但是一定要做点什么——
明锐下意识的向香菜看去,但见她依旧混在围观者的人群之中,摆明了是要将热闹看到底。
渡边已经失去了耐性,见这队无能的巡捕跟菖蒲学院的师生僵持不下,他解开腰间枪套的锁扣,拔枪冲天鸣枪示警。
砰的一声枪响,在上空久久回荡,似丧钟的响声一般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不得不说这一声枪响有很大的震慑作用,全场在枪响的刹那间安静下来,尤其是挡在大会堂门口的那几百师生之中变得一片死寂。
从来没有闻到过硝烟味道的他们,此刻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女生们吓得花容失色,男生们也皆是惊惧不已。以渠道成为首的师长虽然也是胆战心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退却之意。
骆悠悠自持身份与他人不同,首先站出来颐指气使得大声指控放枪的渡边,“一个小小的日本军官,居然敢在这里放肆!信不信我马上一个电话,就能让你的长官摘掉你现在的军衔!”
她连恐带喝,配上她绝美的脸孔,有着一股独特气韵的威慑力,看的渡边心神驰荡,稍稍失神了那么一会儿。
在骆悠悠做出进一步举动之前,渠道成马上将她护在身后。
望着他坚实的背影,骆悠悠脸上蓦地一红,柔弱的心头一紧,立马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渡边见骆悠悠是个洋人,没敢将心中邪恶的念头赤/裸/裸的表现出来,他立马叫人打听了一下骆悠悠的身份。向骆悠悠这种备受瞩目如女神一般的人物,她的身份背景在这里应当不是秘密。
很快,他的属下来报。
当渡边知道冲他发怒的女学生是沪市商会总会长骆峻的千金时,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容。
当着众人的面,他对骆悠悠嘲讽道:“原来你父亲就是那个头上挂着虚衔的总会长吗,我到要看看,你那位坐在有名无实位置上,甚至连即将被我们大日本帝国在满洲扶植的傀儡皇帝还不如的父亲是怎么对我发难的!”
“放……”骆悠悠下意识的要爆粗口,她很快意识到这么做会严重影响到她在某人面前的魅力值。迅速瞥了一眼脸上从未有过松懈的渠道成,她盛气凌人对渡边道,“我爸爸和你们手上的傀儡当然不一样,我爸爸是自由的!”
渡边用一副吃瘪的表情来表示他的愤怒。
明锐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掌声,他的视线向香菜扫去,只见她正保持着抚掌的姿势满眼崇拜的望着骆悠悠。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幅画面,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察觉到渡边的目光冷冷投来,明锐压下唇角的几乎可察的弧度,恢复到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转折。
但见一名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从大会堂前的师生中挤了出来,他分明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此刻却首当其冲,站在了众人的前头,背景是数百名师生组成的一道肉墙。
就是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什么能耐的少年,此刻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变成了场中的焦点人物。
明锐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没错,这名少年就是此前跟香菜一起来到大会堂的季小天!
季小天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很没有存在感,甚至在发校服前等级尺寸时,都被班委忽略。他身上的校服足足大了两号!宽松的校服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瘦弱。
他闭了闭眼,再度张开眼时,眼中的惊慌褪去了大半,更多的是决然。
他昂首,用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呼喊:“你们要抓的人是我,就是我,偷走了世和医院的密、码、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