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 故人消息(二)
五姑奶奶,齐婉蓉?她从平西镇回到京城来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荀卿染忙辞了郑姨妈,就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齐大*奶、齐二奶奶、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等人都在坐。齐婉蓉坐在容氏下首的椅子上,正在说着什么。
齐婉蓉见荀卿染进来了,忙起身过来见礼。
“给四嫂请安。”齐婉蓉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扶了齐婉蓉起来,见齐婉蓉与她比她离开平西镇的时候又瘦了一些,此刻眼圈微红,看来方才是哭过的。毕竟是与家人久别重逢,也不足为怪。
“五妹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爷可也一起回来了?怎么事先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府里也好安排人去接你。”荀卿染道。
“昨个刚回来,因为实在想念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这一早就来了。大爷和我一起来的,正在前面陪着老爷说话。”齐婉蓉道,目光落在荀卿染突起的腰腹上,目光闪动了一下,忙又笑道,“要恭喜四嫂,又怀了身子?”
荀卿染笑着点头。
“都过来坐下说话。”容氏招呼两人。
齐婉蓉便依旧坐到容氏旁边,荀卿染则挨着齐二奶奶坐了。
“姑爷也一起回来了,可是调任到了京城?或是来办什么差事?”大太太太问。
冯登科在行伍里,按照规矩,是不能随便进京的。
“大爷倒是想回京城当差,”齐婉蓉手里揉着帕子,眼睛飞快地瞟了荀卿染一眼,“那样我也能常来孝敬老太太、太太。……这次是大爷和上峰告了假,回京城来探望探望。”
太太长长地哦了一声。
“平西镇是比不得京城繁华,却是建功立业的所在。你们还年轻,现在吃些苦,积累资历,图个封妻荫子。这京中好些子弟都是这样过来的。”容氏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金玉良言。”齐二奶奶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齐婉蓉微微垂下头。
“你从你姨妈那回来,你姨妈怎么说?”容氏转头问荀卿染。
荀卿染就将郑姨妈答应办生日酒的事情说了,容氏也十分高兴。
“你姨妈那边没什么人手,染丫头又怀着身子,这事还是要你操劳。”容氏吩咐齐二奶奶,“我知道你忙,你几个妹妹都闲着,就让她们去帮你,你带着她们历练历练也好。”
容氏打算让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帮助齐二奶奶料理寿宴的事情。
齐二奶奶满口应承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容氏便有些倦色。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天。”容氏又道,“有什么事,尽管和你二嫂说。”
众人就都站起身来,齐二奶奶说要带着齐婉蓉四处走走。
“妹妹离开几年,也瞧瞧这府里有没有变化。”齐二奶奶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不急。”齐婉蓉道,却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婶娘身子不好,我送婶娘回去。”齐婉蓉扶住齐二夫人的手臂,陪笑道。
齐二夫人推辞,“我这里有丫头婆子们,你去和你姐姐妹妹们一处自在散散。”
齐婉蓉却坚持要陪着齐二夫人,说她还要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姐妹间相距的时候还长。
“你们跟迎丫头去,问过姨太太,先拿出个章程来。告诉她,不必省事,好生热闹热闹才是正理。”众人都散了,容氏吩咐容云暖几个道。
………………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换了一件家常半旧的长袄坐在榻上,齐婉蓉就挨着齐二夫人坐了。
“听说婶娘身子不好,侄女时刻挂心。婶娘到底是个什么症候,都吃些什么药,和侄女说说。大爷他也认识不少奇人异事,或许弄些偏方来,反而能治好了婶娘的病。”齐婉蓉陪笑道。
齐二夫人眼皮抽了抽,“不过是老毛病了,现在的药也还管用。”
“婶娘,侄女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您了……”齐婉蓉却嘤嘤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齐二夫人忙劝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平西镇苦寒,四哥四嫂回来,却将我一个丢在那里……”齐婉蓉哽咽道。
冯登科想凭借齐攸腾达的心意,齐二夫人如何不知道。齐婉蓉这样说,却是抱怨齐攸和荀卿染将他们夫妻留在了平西镇。
“莫哭,如今你回来了,总会好的。”齐二夫人含糊道。
“婶娘,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是婶娘最疼我。有些话我不敢跟人说,只敢和婶娘说。”齐婉蓉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这身子本来好好的,如今成亲这么些年,却还是膝下空虚。虽大爷并没说什么,昨天见到公公、婆婆,婆婆脸色却很不好,言语中很是……,婶娘,我该怎么办……”
齐婉蓉又哭倒在齐二夫人的怀里。
今天齐二夫人很有些没精神,更是不愿兜揽齐婉蓉。一来是她还“生着病”,二来,便是有些不想见齐婉蓉,因为她最怕齐婉蓉提起这件事情来。如今,齐婉蓉果真提起来了,齐二夫人只觉得额头有些汗湿。齐婉蓉至今没有身孕,王勤家的什么生子方只怕居功甚伟。那王勤家的可是她的人,这若是认真计较起来,齐二夫人越想越是心虚。
方才齐婉蓉对齐攸和荀卿染有些抱怨,她听着还觉得顺耳,现在却是在心里埋怨齐攸和荀卿染,为何不想法子让这夫妻两个再也回不来京城。如今这债主找上门来,她可怎么办。
“婶娘,求婶娘帮帮我……”齐婉蓉抬起泪眼,望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张了张嘴。
“好孩子,你且说说,婶娘能帮的,自然就帮。”齐二夫人柔声道。
“我就说婶娘最是疼我。”齐婉蓉拿帕子擦了眼泪,“平西镇地方荒凉,药材都买不齐全……,大爷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
齐婉蓉絮絮地说着。
齐二夫人很快就听明白了。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冯登科想要升官,两个人不想再回平西镇。帮着冯登科在京城中谋个差事,这现在对于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她也愿意帮忙。这些要求都不过分。
“这些都好说,你心里有婶娘,都包在婶娘身上。”齐二夫人笑着应了。
“果然婶娘是心疼我的。”齐婉蓉见齐二夫人应的痛快,心中也是欢喜。她和冯登科两个在平西镇,本来是打算借着齐攸的威势飞黄腾达,结果不过落得个衣食无忧。齐攸回京,他们也曾表露出要齐攸带着一起回京的意思。但是不论是齐攸还是荀卿染,都似乎没有明白。
他们就这样被扔在平西镇,正在感觉前途暗淡,突然得知贤妃怀了身孕晋封为贤贵妃的喜讯。冯登科比她还要高兴,更是再也坐不住。两人一商量,冯登科便和上峰请假,少不得将贤贵妃是他大姨子的事做了筹码。夫妻两个已经打算好,绝不会再回去,起身的时候将那边的宅子、粗苯家具也都处理了。回京这一路上,夫妻两个更是做了许多的计划,打算到齐府见机行事。
昨天两人进了城到了冯宅,又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传闻,夫妻两个更是动起了心思。如今这开头很是顺利,接下来……
齐婉蓉想到冯登科的嘱咐,让她好生奉承府里的人,尤其是齐二夫人,他们的前程就在这个上面,更让她细心观察,注意那件事情,说是如果运气好,便是件天大的富贵。
想到此处,齐婉蓉忙又陪笑对齐二夫人开口,“在家百日好,侄女在外这几年,才明白了这句话。如今我府里一草一木,侄女看着都觉得亲切。侄女真想在老太太、婶娘跟前服侍些日子。”
“你有着孝心,让人很是高兴。也好,你身子虚弱,正好留在府里,婶娘让人好生为你调养。”齐二夫人满口应承了。
“多谢婶娘。”齐婉蓉高兴地道谢,又凑近齐二夫人,“自打大姐姐进宫,就再没见过,婶娘多次进宫,大姐姐她现在如何……”
齐二夫人却是最愿意说贤贵妃的事,两人亲切地交谈起来。
…………
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三个跟齐二奶奶在石榴院,商量郑姨妈寿宴的事情。荀卿染无事,便也在一旁坐着听。
“……二太太吩咐,要留五姑奶奶在家里住几天,依旧住原来的房子。”齐二夫人打发了一个张嬷嬷来传话。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是一愣。齐婉蓉在娘家住几天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才从平西镇回来,怎么着也该在冯府服侍公婆些日子之后,才好回娘家小住。不过既然齐二夫人这么安排,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我想着老太太、太太必是要留五姑奶奶的。那屋子我方才就打发人去收拾了。”齐二奶奶忙笑道,又转头吩咐冬儿,“冬儿,你再送两床新被褥过去。”
冬儿答应一声,忙带着人去安排。
张嬷嬷也笑吟吟地走了。
容云暖悄悄在荀卿染耳边道,“迎丫头最会弄鬼,她哪里就打发人收拾了,明明这才派冬儿过去。”
荀卿染也笑了,“这正是她聪明乖觉之处,咱们该好生学着的。”
晚饭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四爷今天遇到了喜事?”荀卿染见齐攸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便问道。
齐攸本不想说。
“四爷可是早上才答应我,凡事不瞒着我的。”荀卿染不依道。
“这件事,本想过两天再和你说。”齐攸就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什么事?”荀卿染忙坐到齐攸跟前。
齐攸在荀卿染耳边说了几个字。
“哦?”荀卿染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皇上下的密旨。”
荀卿染将齐攸方才说的消息在心里翻转了几遍,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忧。
“四爷,那福生……,嗯,还有宁馨……”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知道荀卿染担心些什么,他在知道消息后,也考虑到了这两个人。
“宁馨已经成亲生子,这与她无关。福生吗,福生还小那。”齐攸道。
荀卿染点点头,“那就好。”
“别胡乱担心了,不会有事的。”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十分放心,就又安抚道。
荀卿染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要四爷去办这差事?”荀卿染问。
齐攸摇摇头,“皇上另外安排了人。”
荀卿染说了声还好,如果齐攸这么快就要出门办差,她有些舍不得。
“四爷方才说是密旨,皇上也没有差遣四爷,那四爷是如何知道这密旨的内容的?”荀卿染心中一动,问齐攸,“四爷,你并没有上朝,也没进宫去见驾啊。”
“哦,”齐攸略作沉吟,“是康郡王……,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暂且不要问,以后自然知道。”
荀卿染好不掩饰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齐攸。
“这密旨朝廷中没几个人知道。”齐攸嘱咐荀卿染。
“我会保密,不会跟人说起的。”荀卿染保证。
“方才在大门那,管事的说,冯登科带着五妹妹来过了?”齐攸问。
“是的,”荀卿染道,“五妹妹如今还在府里,要住些日子。我瞧着她是不想再回平西镇了。”
“宫里的娘娘怀了身孕,又升了位份,我早该想到,冯登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齐攸道。
“五妹妹着实巴结太太,和太太两个在祈年堂说了半天的话。我看五妹妹方才的神气,只怕是得偿所愿了。也是,太太对五妹妹心里有愧疚,自然会帮五妹妹。”荀卿染道,心中却想,那可不是简单的愧疚,分明是把柄啊,齐二夫人怎么会不出力那。
齐攸眉头微皱,“冯登科应该是想升官并在京城当差,再有便是要府里钱财贴补了。他的为人,在平西镇的所作所为,我与老爷、大老爷都说过,太太要为他谋官,不起眼的小官也就罢了,若是要职,必是要经过大老爷和父亲,他们该有分寸的。”
大家子内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亲情牵绊,有利害交关,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想要一清二白,那是难如登天。
“咱们且看着吧,他若安安分分,总有一份富贵。”荀卿染点头道。
…………
郑姨**寿宴,就摆在齐府的花园内。来客之多,出乎郑姨**意料。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撤下,众人都在花厅内听戏。
养年堂后边一个小院内,隐约可以听见花园内传出的锣鼓点子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姑爷有话要说。”齐婉蓉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郑姨**生日,冯登科自也送了一份寿礼,过来赴宴。男客的宴席在前面院子里,不过他是姑爷,就趁着宴席间隙,到后面来找齐婉蓉说话。
“你这小院倒不错。”冯登科四下打量,笑道。
“二太太心中有愧,极怕我提那王勤家的事情,为这里添置了许多东西,住着自是舒服。”齐婉蓉道,“你的差事,她也答应了。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就在五成兵马司,方侯爷手下为你安排个差事。”
“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这样的肥差,冯登科并没有如齐婉蓉预想中那样表现出惊喜来,反而是急着问她另外一件事情。
“我在府里这两天,可是一刻都没闲着。据我看啊,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二太太和四哥、四嫂,绝对是面和心不合。我探问过了,还有好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自四哥和四嫂回来,二太太……”
齐婉蓉就将打听到的事情都和冯登科说了。
“这么说,你那四哥肯定不是二太太亲生的。不仅如此,我看二太太还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坏了事。”冯登科嘿嘿笑道。
他和齐婉蓉回到京城,就从冯家听到了关于齐攸身世的传闻,也知道后来齐家大宴宾客,齐二夫人如何厚待媳妇,更有顺天府的衙役抓了些街头无赖,罪名就是散播谣言,从而平息了事态。他敏锐地嗅出这里面的异样,因此嘱咐齐婉蓉在齐家特别要注意齐二夫人和齐攸母子之间的事。
“不错,二太太、张嬷嬷,因此吃了许多的亏。只是四嫂太过厉害,她们不敢随便招惹,心里却恨的要命。”齐婉蓉点头。
“嘿嘿嘿。”冯登科搓着手,嘿嘿直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齐婉蓉扫了冯登科一眼道,“咱们的要求,二太太都答应了。我在这,二太太请了太医开方子为我调养,还说要另外填补些私房给我。你家宅子太小,住着拥挤,我正打算向二太太要个小宅子……”
“二太太对咱们这样好,咱们也该想法子报答。”冯登科根本没有听齐婉蓉在说什么。
“如何报答?”齐婉蓉问,有些奇怪冯登科怎么对她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了。
“吏部刚出了个肥缺,是驻江宁的总兵。我想求二太太帮我要了这个差事。若是成了,咱们就能去江宁风光几年,一辈子的富贵也就到手了。”冯登科道。
“江宁总兵?”齐婉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家男人的心似乎有些太大了。“不是说要报答二太太,如何要这样大的官?”
“我这有个好主意,能帮助二太太达成心愿。只要二太太帮我得了江宁这个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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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九章 祸起萧墙
“什么好主意”齐婉蓉问。
冯登科凑在齐婉蓉耳边低声说了一阵。
齐婉蓉听得面色发白,“这……弄不好会砍头的,只怕还连累了这一府的人,做不得,做不的,二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怕什么,有娘娘肚子里的皇子,天塌下来都没事的。可以如此这般,不过是弄倒他一个,咱们婶娘舒心,咱们也落些好处。你想想,他们自家享福,却让咱们再平西镇苦熬,他们无情,咱们何必跟他讲什么情分。放心吧,要不了他的命。你听我的话,去和婶娘商量,婶娘肯定高兴。”
“这……真的不会出事吧。”齐婉蓉犹豫道。
“你还不相信我?”冯登科眯起了眼睛。
“我自是相信的你的。”
“那还怕什么?一切都有我那。”冯登科揉着齐婉蓉的腰,信誓旦旦道,“你就等着做总兵夫人,享福吧。便是你生不出孩子,我心里也始终只有你一个。”
齐婉蓉想了想,终于点了头。
………………
荀卿染听了一折戏,有些疲倦,便悄悄从席上退了出来。众人知道她有了身子,便也不在意。
“五妹妹?”迎面见齐婉蓉匆匆地走来,荀卿染招呼道,“这是去那里,怎么没听戏?”
齐婉蓉本是急匆匆地走路,并没看到荀卿染,这时就愣了一下。
“四、四嫂,我方才有些闷,在园子里散了散。”齐婉蓉陪笑道。
“哦,今个儿的戏文好听极了,五妹妹快进去。”荀卿染道。
齐婉蓉连声应着,往席上去了。
“看五姑奶奶慌里慌张,目光闪烁,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贼了。”金铃小声笑。
“莫胡说。”荀卿染嗔道。
“五姑奶奶模样是有些奇怪,看到奶奶似乎心虚的很。”许嬷嬷回头往席上看了一眼。
齐婉蓉正坐在齐二夫人身边,给齐二夫人剥果子。
…………
郑姨**生日酒连办了两天,这生日酒办完,郑元朔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就是钱家的大姑娘。
“模样极好,朔哥儿看见过,极满意的。和咱们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两家人又知根知底,是再好也没有的了。”郑姨妈对婚事很是满意。
郑好儿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对方是翰林院侍读家的独子,已经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就等着会试金榜题名了。如今因为郑元朔的事情,就打算要先办完了郑元朔的事情,再给郑好儿定亲。双方都已经十分有意,虽没下定,却也知道这事必定是成的了。
“那钱家大姑娘的模样,是没的说。”宁远居,荀卿染和齐攸小夫妻在一处说话,“只是那性子,”荀卿染想起郑家大姑娘那毫不掩饰的眼神,倒是个不怯场的,却是有些唐突。“只怕不是温顺的。哎,没有相处过,也不好评说。姨妈却是好相处的。”
“你惯会操心。”齐攸伸手,捏了捏荀卿染又圆润了许多的脸。
说到操心,荀卿染就想到另外一件事。
“朗表哥也该续弦了,”荀卿染道。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有这么一件事……”荀卿染如此这般对齐攸说了,“我心里犹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确实有些为难。”齐攸点头道。
“但也不能就知难而退,”荀卿染坚定地道,“我先想法子探问一下他们双方的心思,如果……”
齐攸看着荀卿染那细心谋划的样子,不觉失笑。
这天一早,齐攸吃过早饭,便又出了门,荀卿染则是带着福生和瑄儿在临窗的矮榻上玩耍。
突然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张嬷嬷这是做什么,带着这些人往里闯,惊吓了四奶奶和小主子们,你们可担待的起?”是许嬷嬷的声音,将那些人拦在了院子里。
“惊吓?这也算是惊吓?咱们是奉着老爷和太太的令来的,请四奶奶马上跟咱们走。你们若不让开,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是张嬷嬷的声音。
荀卿染微微皱眉,隔着窗户,就见外面张嬷嬷和旺财家的带着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院子里,若不是许嬷嬷带人拦着,就要闯到上房来了。
“出了什么事?”荀卿染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口,出声询问。
“是极大的事,老爷、太太吩咐奴才来带四奶奶过去。”张嬷嬷皮笑肉不笑,说话虽是恭敬,但是那态度,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旺财家的跟在张嬷嬷身后,并不肯十分上前,只在一边陪笑。
荀卿染往张嬷嬷身后扫了一眼,这个架势,不像来传话的,倒像来抄家的。
如此来势汹汹,定然不是小事。荀卿染心中蓦然升起疲惫的感觉,不过马上就被她摇摇头赶开。不能疲惫,她是妻子,是母亲,她要保护自己的家。
“嬷嬷稍等,我换过衣服就来。”荀卿染道。
“奶奶这身就极好,不需换的,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一家子都等着奶奶那。”张嬷嬷冷声道。
荀卿染心往下一沉,若只是齐二夫人,她并不当做一回事,可现在,是什么样的事情,这次竟然惊动了全家的人?
“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儿,既然是老爷、太太们都在,更不能缺了礼数。”荀卿染淡淡道。
“这……”张嬷嬷见荀卿染神色自若,宁远居的一干下人则都是虎视眈眈。她吃过亏的,心中怀恨,但却也有些惧怕。
旺财家的忙陪笑,“嬷嬷是奉了老爷、太太们的令,四奶奶说的也有理。四奶奶不过换件衣裳,用不了多少工夫。还请四奶奶快着些,就是疼惜奴才了。”
张嬷嬷斜了旺财家的一眼,心中有些不满,这媳妇太过滑头。
荀卿染也不敢怠慢,忙换了衣裳,又留下桔梗等几个人照顾瑄儿和福生,只带着许嬷嬷、金铃并几个婆子,跟着张嬷嬷等人从宁远居出来。
荀卿染出了屋门,张嬷嬷就让那些婆子在宁远居的门口看守,吩咐说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嬷嬷这是做什么,押解犯人也不过是这般做派,四奶奶这还是在自己家里吗?”许嬷嬷冷笑着拦住了张嬷嬷。
荀卿染冷冷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过马上想到这次不同以往,就又挺直了腰板。
“是太太的吩咐,奴才如何能做得了主。”张嬷嬷道。
“你们好生照顾哥儿和姐儿,若有人敢乱闯宁远居,惊吓了她们,便当做欺主犯上,立刻处置。”荀卿染略抬高了声音吩咐桔梗等人,“出了什么事,自有我和四爷担着。”
桔梗等人齐声应了。
宁远居众丫头婆子却是平西镇历练过来的,相比之下,张嬷嬷那边的众婆子不过样子粗壮些,气势上明显落了下风。
旺财家的依旧上前来打圆场,张嬷嬷便也只好退了一步,心道,只要将荀卿染带过去,让人看着宁远居不要走失了人口,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能出一口气。她倒要看看,荀卿染还能强硬多久。
这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就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前厅这时已经坐满了人,荀卿染朝上看了看,齐府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齐修、齐俭、齐大*奶,甚至极少出面的齐家大爷齐儒都在座。
“奴才将四奶奶带来了。”张嬷嬷上前躬身禀报道。
二太太挥手让张嬷嬷退到一边。
荀卿染忙上前去,微微屈膝,给诸位长辈们请安。
“不知出了什么事?”荀卿染问。
“你惹下这样的祸事,还来问我们。已经派人去找老四,如今这一家子都在,看你如何交代。”齐二夫人从袖子中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痕道。
荀卿染一头雾水。
“太太吩咐人押了媳妇来,又让人守住宁远居的大门,不让人出入,怕宁远居的人逃走。媳妇心中惶恐,委实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请太太明示。”荀卿染道。
齐二老爷坐在上面,听了荀卿染的话,便扫了齐二夫人一眼,似乎有些不满。
齐二夫人脸色僵了僵。
“你还和在这装糊涂。你们目无长辈,出外做了官,在外面私自做了多少事,也就不提了。如何胆大包天,私自做下这抄家灭族的大事来,连累这一家老小,你,你如何忍心啊。”齐二夫人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荀卿染身上。
出外做官,那只有平西镇,抄家灭族,又如何说起,可这一家子齐聚于此,也不可能是齐二夫人一人的小把戏啊。荀卿染眉头微皱。
“老爷、太太,容奴才斗胆说一句话。四奶奶如今怀着身子。老太太早就吩咐下来,免了四奶奶一应请安礼节。如今要问四奶奶的话,可否先让四奶奶坐下来说。”许嬷嬷上前躬身道。
“是啊,如今事情不明,弟妹还怀着身孕。”齐大*奶起身道。
“恩,你坐下说话吧。”大太太就先点头道。
荀卿染便在旁边绣墩上坐了,许嬷嬷金铃等人都在荀卿染左右站了,一时间屋内就显得更加拥挤。
“四爷为官兢兢业业,从未做过贪赃枉法的事情,更是屡次受到圣上嘉奖。媳妇在内宅,不过是料理家务做些针线,哪里就要抄家灭族了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还请太太明示,大家也好商量。”
“弟妹在内宅,如何知道外面的事。这件事,还是等四弟回来,问四弟比较妥当。”齐儒慢慢地说道。
“别的事她不知道,这件事她却必定是知道的。”齐二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就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扔在地上。“现在还嘴硬,你看看这是什么?”
许嬷嬷上前,将那张纸捡了起来,递给荀卿染观看。
荀卿染看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纸笺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却是一份弹劾齐攸的密折。密折上说齐攸在平西镇,勾结叛贼,意图谋反。并将齐攸容留宁馨、应泽在总督府,待如上宾的事情说的甚是详细,落款并没有名字。不知本就是匿名的折子,还是抄了这折子的人故意将那名字漏掉了。
荀卿染面色不变,心中却翻腾开来。这写折子的人,分明是对总督府上的事情知之甚详,绝不是外面的人,而是内鬼。这内鬼会是谁?齐二夫人又是如何得了这密折的抄本。既有抄本,那么密折的原本那?
“太太从何处得了这个?”荀卿染问。
屋内好些人见荀卿染态度自若,便有些心安。
“是老爷旧日的幕僚,凑巧看见,抄录出来,刚刚交到我的手上。”齐二夫人道,“你且说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四奶奶,这密折上的事可是真的?你们在平西镇真的收留了永和亲王的余孽?”大太太探身有些焦急地问道。
大老爷、二老爷、齐儒兄弟也都看着荀卿染。
“这事关系着这一家子的性命,你可别想撒谎,想要抵赖过去。”齐二夫人厉声道。
“是啊,四奶奶,您还是快说了吧。否则,少不得奴才要得罪四奶奶,四奶奶身边这些都是跟着四奶奶去过平西镇的,一个个地拷问,总要问出实情来。”张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奶奶,还是趁早说了实话。不然你身边的人可跟着遭殃那。”
张嬷嬷说着话,一双眼睛仿佛毒蛇的信子一样在许嬷嬷、宝珠、金铃等人脸上扫过。
荀卿染想着齐攸告诉她的消息,心思数转,最后还是平静地答道:“这不过是小人诬告。”
荀卿染的话掷地有声,众人见荀卿染态度如此平静,纷纷嘘出一口气。
“阿弥陀佛,大老爷时常夸奖老四是个稳重的孩子,我想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大太太笑道,“虚惊了一场。好在老太太喝了药在睡着,不然,也要跟着白受这惊吓。”
荀卿染这样沉得住气,并无半分惊慌失措的模样,齐二夫人看在眼里,心中发闷。
“大太太莫被她瞒过了。”齐二夫人道,“这折子上说的有形有影,岂是胡乱编出来的。也罢,你不肯说,那时在平西镇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齐二夫人向外吩咐,“来人啊,请五姑奶奶来。”
齐婉蓉对了,齐婉蓉正在府里。荀卿染抬眼看着齐二夫人,若有所思。
一会功夫,就有小丫头带着齐婉蓉来了。
“……你与你四哥四嫂来往甚密,你可知道,他们在府里收容了原来的宁馨郡主?”齐二夫人将齐婉蓉叫到跟前,柔声问道。
齐婉蓉似乎吃了一惊,“我见过住在馨兰院的辛妇好,觉得非常面熟,原来她真的是永和王爷家的宁馨郡主?这丫头不就是在馨兰院伺候宁馨的那个?”齐婉蓉指着金铃。
众人便知齐婉蓉说的是真的,顿时都是脸色灰败,齐二夫人则是恨恨地看着荀卿染。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婉蓉这才众人脸色不对,后知后觉地掩了嘴。
“四嫂,我不是故意的,这事,连家里人都说不得吗?”却是发觉自己闯了祸,十分无辜又非常内疚的语气。
金铃等人都对齐婉蓉怒目而视,齐婉蓉悄悄地往齐二夫人的方向挪了几步。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齐二夫人又问了一句。
荀卿染想说等齐攸回来,只是众人此时却都乱了起来。
“竟然真有这样的事,这,这谋逆造反,可是要灭族的啊”大太太着急的站了起来。
“既然拿到这抄本,那密折,拦不拦的下来?”大老爷问二老爷。
二老爷叹气,“他不过是个书吏,哪有这个本事,能冒死抄下这密折,赶来报信,已经十分难得了。”
“娘娘那里,娘娘那里该有办法吧?”齐修急切道。
“谋逆大罪,只怕娘娘反倒被连累了。”齐二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道。
“这可如何是好,怎生保得住着一家子的性命?”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四弟做的,自该四弟去承担。”齐俭突然道。
荀卿染干咳了两声,“这事,还是等四爷回来,或许有些转机……”
荀卿染提高了声音,可是却没人肯听她的。
“去找四爷的人,还没回来吗?”大老爷站起身,向外问道。
“四爷和一群人出城了,五爷亲自带人出城去找了,还没回来。”一个管事忙答道。
“一家子都要没命了,他还有心思去游猎”二太太痛心疾首道。
大老爷急着在地上来回走,二老爷坐在那里一筹莫展。
“如今,只有咱们绑了四弟去请罪,或许可以从轻发落。”齐俭道。
“四弟做事历来稳妥,还是等四弟回来,问个清楚,再做决定。”齐儒道。
“哪里来的及,只怕皇上已经看到这折子了。”齐俭道,“四弟历来有本事,他去认了罪,也就没事了。”
“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四弟认了罪,咱们也脱不了干系。”齐修道。
“如果四弟不是齐家人,不就不会连累咱们了吗?”齐俭道。
屋内众人的目光都转向齐俭。
“为今之计,不如趁现在万岁爷还没发落下来,将老四逐出齐家。这样,便是有罪责,也是老四一人扛下,可以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老四也一定愿意的。”齐俭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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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零章扑朔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上性情宽仁,已经下旨赦免了那干旧案的文官,也有宗室获赦,永和亲王家……”
“几年前就有此猜测,却一直没有恩旨下来,君心难测啊……”
“老四一直在御前,对皇上的心意,也该有所了解才是……”
“老四和永和亲王家那小王爷,自幼好的亲手足一般。圣意如何,老四都有这个胆量和心肠的……”
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一处商量。两个人都是从先帝时那场旷日持久的大震动中经历过来了,虽然那时齐家并没有被波及,但是其中的凶险,他们却是知道的。
众人也听出些名堂,目前情况是吉凶难料,而凶的可能性要更多一些,毕竟,再宽仁的皇帝,在某些问题上也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手软的,甚至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我打算进宫去求娘娘,好歹在万岁爷跟前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大事化小,”齐二夫人这时道,“咱们家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若是咱们先“处置”得宜,皇上看在娘娘的份上,就不会牵连这一大家子的人。”
“说不得我去给娘娘磕头,我这做娘的从没求过她什么,这次就求她,求她保下老四这条命来。”齐二夫人看着齐二老爷,又说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齐大老爷道,“国事变家事。”
荀卿染却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家族中先处罚齐攸,然后齐二夫人进宫,借助贤贵妃的恩宠,在皇上面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用家法,可以免了国法处罚,这于老四也是最好的结果。”齐俭道。
“那还不快去,咱们这一家子的性命,可都在娘娘手里了。”大太太道。
“我已经递了折子上去,只等娘娘召见了。”齐二夫人道,“不过这之前,老四那,总得拿出个章程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娘娘在万岁爷跟前也好开口……”
这却是要先处罚齐攸,然后齐二夫人才肯去宫里求情。
大太太看了荀卿染一眼,就不吭声了。
“四弟妹也赶快打发人给家里送信,让你父亲兄弟接了你回去。府里现在就给你封休书,到时候也连累不到你身上了。”齐俭又道。
荀卿染惊诧地抬眼,齐俭这是在为他着想?她此时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齐俭那张假惺惺的大白脸上。
“三爷在说什么?”荀卿染道,“我没听清,请三爷说的再大声些。”
“哦……”齐俭看着荀卿染的脸色有些不对,往齐修的身边挪了挪,嘀咕道,“我可是一片好心。”
荀卿染正想着要不要此时发作,就有管事从外面飞跑进来。
“怎么,找到老四了?”齐大老爷忙问。
“回老爷,四爷还没回来,是宫里的罗公公来了,已经到了门口,说是有万岁爷的旨意。请老爷、爷们往前面接旨那。”管事的喘着气禀报道。
“不会是万岁爷已经看到了那……那密旨吧。”大老爷道。
这个时候任何猜测都是没有用的。大老爷、二老爷带着一众男丁出去接旨,女眷们则留在祈年堂,一面打发人到前面谈探听消息,一面焦急地等待着。
在众人看来是漫长的,但实际上只过了约莫盏茶功夫,齐修便从前面急匆匆地返回来。
“是怎么回事,旨意上说什么?”大太太忙问道。
“是皇上下了口谕,有人弹劾了老四,让大老爷、二老爷、老四立刻到御前回话。”丫头回道。
“弹劾的是什么罪名?”齐二夫人探身问。
“口谕里没有提到,罗公公知道那弹劾的人上的是密折,还说皇上的脸色,极不好看的。”齐修道。
密折,皇上脸色不好。事情哪就有那么凑巧,一天之中会有两道密折弹劾齐攸?
“万岁爷必是已经看到这密折了。”大太太颤抖着手指,指着那抄本道。
皇上已经看到了弹劾齐攸的密折,叫齐府的人进宫去,那么接下来……
“啊?”众女眷都忙乱起来。
“老爷走的时候吩咐,府里的人不要乱,只安静等待消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齐修道。
齐二夫人却是愣愣地坐在那里,“怎么会?怎么会?”
齐修认为齐二夫人是吓傻了,忙安慰,“娘娘还怀着身孕,皇上总要顾念些的。”
齐二夫人不由得不信,却依然呐呐道,“这怎么可能。”突然抬起头来看见站在一边的齐婉蓉,齐二夫人冲着齐婉蓉就走了过去,指着齐婉蓉,“你,你……”。
齐婉蓉吓的连连后退,“不关我的事。”
齐二夫人抓住齐婉蓉,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便向后栽倒,昏了过去。
众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都赶上前去扶起齐二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齐婉蓉脸色灰败,趁着众人都赶过来看齐二夫人,她便悄悄地往门口挪去。
荀卿染毕竟是怀着身子的人,就不好上前。金铃却因方才齐婉蓉高密的事,眼睛几乎没离开过她,发现齐婉蓉要溜走,忙向荀卿染禀报。
荀卿染看过去,就见齐婉蓉趁乱已经出了屋门。荀卿染略一思索,并没有阻拦,只是暗中打发人去看住齐婉蓉。
一会功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容氏坐着软兜来了。齐二夫人此时也悠悠转醒。
齐二奶奶扶着容氏从软兜中下来,走进屋里,众人忙都上前请安。
容氏面色阴沉,但却并不惊慌,缓缓地在上面的椅子上坐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如今都莫要惊慌。”容氏沉声道,又转头吩咐齐修,“你带着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通报。”
齐修答应了一声,忙带着人出去了。
容氏一来,众人似乎都有了主心骨,便不像方才那般慌乱了。
“咱们家历来忠心耿耿,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老太太在太后那里也是说的上话的,还怕什么那。”大太太道。
好多人心中也和大太太是一样的想法。
“染丫头,你可知道是谁写的折子弹劾老四?”容氏问荀卿染。
荀卿染有些犹豫,那密折上所述甚是翔实,绝非等闲人能够知道的,必是内鬼。她心中有所怀疑,却也不好在没有证据之前说出来。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人心惶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让事态更混乱。一家子人在别人没打进来之前,先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亲者痛仇者快,但凡还有一丝希望,她都要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只告诉容氏,却没关系的。
荀卿染上前两步,在容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容氏面色愈发阴沉。
“是太太拿到的抄本,那写折子的人,只怕也该知道吧。”荀卿染又提高声音道。
容氏将目光转向齐二夫人。
“这,那是密折,这上面并不曾抄录名字。”齐二夫人道。
“你是如何得了这抄本的?”容氏问。
“是老爷的一个故吏,曾受了我些恩惠,平常也有来往。”齐二夫人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容氏道,“等这件事情过了,请他家夫人来坐坐。”
容氏的话不多,却像是笃定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关似的。荀卿染不禁从心中佩服容氏的镇定,众人也明显都安心了许多。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匆匆进来,在荀卿染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是什么事?”容氏瞧见了,开口问道。
“回老太太,方才老爷下令,要府里的人不可随意走动。这丫头方才出去,看到二门的婆子拦住了五姑奶奶,说是五姑奶奶要家去,那婆子不肯放行,因此说给我听。”荀卿染道。
她说的自然不完全是实情。实情是,她派去看着齐婉蓉的人,看到齐婉蓉匆匆收拾了包裹要离开齐府,授意二门的人拦住了齐婉蓉。
“好个大难临头各自飞”大太太就沉下脸来。
如今这个关口,齐婉蓉不说一声就要离开,未免太过薄情。齐婉蓉虽不是大太太亲生,却是她的女儿,她是又生气,又觉得丢脸。
“她是出嫁女,倒也没有非要留她在这里的道理。”容氏说着,瞧了荀卿染一眼。
齐二夫人抬起头,张了张嘴。
“二太太,你有话说。”容氏问。
齐二夫人心中挣扎,硬着头皮道,“老太太说的是,这个时候不该连累了家里的姑奶奶。”
“虽是该让她走,不过总要见上一面。”容氏吩咐,“去请五姑奶奶到这来。”
小丫头答应着退了出去,一会功夫,就带着齐婉蓉回来了。齐婉蓉身后跟着她两个丫头,俱都抱着包裹。
齐婉蓉不情愿地走进来,手指搅着手中的帕子,看来心中是非常的不安。
“老太太,家里……有事,急着回去看看,想着还要回来……”齐婉蓉磕磕巴巴,词不达意地解释着。
齐婉蓉一进屋,齐二夫人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两个人的视线对上,都飞快地转开眼神。
容氏却不再问这件事,只闲闲地说起了家常。
“老爷们回来了,四爷也回来了。”有管事的小跑进来回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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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一章 皇恩
众人翘首而待。
少顷,齐家大老爷、二老爷一身朝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齐儒、齐修、齐攸兄弟几个。
齐攸进门,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荀卿染,荀卿染有人看到了齐攸。两人目光相接,齐攸轻轻的点了点头,荀卿染微笑着也点了点头。两人都知道对方无恙,心中安定且欢喜。虽然很想此刻便到一处,只是如此情形,又当着这些人的面前,都不好再多做表示。
“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起来吧,事情究竟如何?”容氏忙让几个人起身。
虽是这样问,其实在看见儿孙们进来的时候,容氏心中就已经有了底。大老爷等人进宫的时辰并不长,又都平平安安地归来,只看他们脸上的神色,便知道是绝没有凶险的。
“伺候的人都退下吧。”二老爷道。
这却是要说重要的话,因此要遣退了服侍的下人。
齐婉蓉站在那,有些进退不得,颇为尴尬。
“你们陪着冯大*奶去歇一歇。”容氏吩咐身边两个丫头。
那两个丫头便上前去扶了齐婉蓉,往外走。齐二夫人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也忙在后面跟上。
屋内只剩下齐府的一干主子们。
“祖宗保佑,是虚惊了一场。”大老爷从怀中取出一封奏折,说起了进宫的经历,却是十分简单。齐大老爷和齐二老爷进了宫,被皇上召到御书房,皇上不过问了他们两句家常,就将拿弹劾齐攸的密折交给他们,让他们回来了。
“这是这个折子。”齐大老爷将奏折递给容氏。
容氏打开奏折。
众人都瞧着容氏手中的折子,齐二夫人更是有些目不转睛。
自古以来,的确有这样的事例。皇帝接到某些弹劾大臣的奏折,却将这奏折送给那被弹劾的臣子。自然是表示对那臣子无比的信任和恩宠,是很高妙的一招帝王之术,妙用无穷。如今齐家是享受到了这个待遇,怎能不让众人欢欣鼓舞。
容氏只略扫了一眼那折子,便交给大老爷。
“你们都看看。”容氏道。
大老爷和二老爷两个人看过后,都变了脸色,大老爷怒哼了一声,二老爷捻着胡须,也是面沉似水,两人却一时都没说什么。
那折子就在众人手中传递,传到齐修手里,齐修看过后,几乎跳了起来。
“原来是这小子在搞鬼,这喂不熟的白眼狼。”齐修就将折子递给齐攸。
齐攸略扫了一眼,面色平静,又将折子递到齐二夫人手里。
齐二夫人是认得些字的,她有些心急地接过奏折,飞快地扫到某一处,那拿着奏折的手就有些发抖。荀卿染就坐在齐二夫人下首,侧目望过去,齐二夫人不仅手在抖,全身都在轻颤,两手几乎拿不住那密折。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齐二夫人将奏折往旁边递过去,荀卿染不动声色地接过密折。她看的很仔细,密折上的内容与方才齐二夫人给她看的抄本并无出入,后面却多了些内容,却是告密人生怕皇上不相信奏折的内容,特意说明其证人是齐攸的堂妹齐氏婉蓉,因常出入总督府,并曾多次在府中小住,因此了解了这些内情。密折中还说,如果情况需要,齐氏婉蓉愿意大义灭亲,出堂作证。而密折下面落款赫然就是冯登科。
果然啊,果然是他。经历过平西镇那一系列事情,对于冯登科的本性,荀卿染可以说是深有了解的。但是齐婉蓉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却让荀卿染无法释怀,心中隐隐有种背背叛的愤怒。
众人都将这奏折看过了,一件本来足可以灭门的大祸就此平息,自然全都松了一口气。不仅如此,皇上对此事的处置,更让众人感觉到皇上对齐府的恩宠,心中既有感恩,又有得意。然而在喜悦得意之外,还夹杂了愤怒。因为这上密折告黑状的人,并不是外人,而是齐家的姑爷,那挺身要出来作证的则是齐家的女儿。
“没事了就好,方才吓的人浑身发软,如今又是这样。迎丫头,”齐二夫人站起身来,将手伸给齐二奶奶,“你扶我去换一件衣服。”
齐二奶奶扶着齐二夫人从厅中出去,往齐二夫人的卧房去了。
“这姓冯的小子竟是这样的混账小人,咱们将女儿嫁给他,陪送嫁妆,又助他的仕途。他如此恩将仇报,要害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你的好亲戚,亏你那时不住口地夸他”大老爷对大太太发火道。
大太太忙站起身,拿帕子抹着眼泪。当初明明大老爷也看中了这个姑爷,她一个人如何做的了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难道是她愿意的。大太太心中委屈,却低了头不敢分辨。
齐修齐俭都忙站了起来,大太太毕竟是他们的嫡母。
“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益,”二老爷劝解道,“圣上隆恩,不计较此事。还将折子交给咱们,咱们也该想想该如何应对。”
“二老爷说的是。”容氏点头。
大老爷如此训斥大太太,何尝不是自觉到自家在此事中的责任,如今听着容氏和齐二老爷都如此说,他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这内宅之事,外人如何知道,原来是婉容,因有家贼,才引来的外鬼。”容氏道,就吩咐人,“去将冯大*奶请来,有些事要问问她。”
齐二夫人这时换了一身衣服,和齐二奶奶从内室中出来,正好听见容氏的吩咐。
“五丫头这些天殷勤的不同寻常,只以为她做了媳妇,知道了艰难。谁知道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我听她说身子不好,每天只让人炖了补品给她调养,又听她说冯家狭窄,还打算和大太太商量后,帮衬他们些。这孩子,真是让人伤心。”齐二夫人面有泪痕,似乎方才就哭过了。
“……关系一大家子的性命,我一个妇道人家,方才心急,又让染丫头受了些委屈吧。”齐二夫人走到荀卿染身边,握着荀卿染的手,“染丫头,我对不住你。”
齐二夫人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坦然认错。
“大家没事就好。”荀卿染笑道。
“太太这心就仿佛在滚油里煎一样。又心疼儿子、媳妇,又要想法子保住这一大家子。”齐二奶奶陪笑道。
“方才我打算好进宫去,就算磕头磕死在宫里,也要求娘娘,保住攸儿。”齐二夫人抹泪道,“如今虚惊一场,我这心,才放到肚子里。”
齐二夫人面色黄黄,脸上尤带泪痕,确实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回想刚才她确实是说过要为齐攸求情的话,而那些要处置齐攸,逐出齐家的话,都是齐俭一个人说出来的。
一会功夫,就有丫头带了齐婉蓉进来。齐婉蓉这次进来,明显比方才还要不安,眼神中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她眼神飞快地在齐二夫人脸上略过,便垂下了头。
容氏将那密折给齐婉蓉看了,问齐婉蓉这是怎么回事。
齐婉蓉一看那奏折,便哭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来。
“我并不知情,大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平日里总念叨着受了府里的大恩,不知道要如何报答的。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你说不知情,这些事,难道不是你说给他听的?”
齐婉蓉便瞧瞧齐攸和荀卿染,“四嫂是有嘱咐,不可在外面随便说。可,大爷他,并不是外人。”
“那这奏折上所述,你愿意出堂作证,又怎么说?”
“我并不知道,大爷从未说过。”齐婉蓉矢口否认,“大爷不是这样的人,府里有事,他又没有好处。这里面该是有些误会,府里如今的富贵,外面不知多少人看着眼热,或许是这些人在里面做的手脚。”
“这密折上就是他的笔迹,他写过几封信,我那还留着那。”二老爷叹道。
齐婉蓉半晌无言,最后只呐呐地说,要见冯登科,亲自问问他。
“让她回去一趟也好,夫妻间,总该问个明白。”齐二夫人点头道。
容氏却决定暂时将齐婉蓉留下,另外派人去冯家找冯登科。
“我去吧。”齐攸起身道。
“还得写谢恩折子,咱们一同到圣上跟前谢恩。你在平西镇的所为,若还有隐瞒,也该都向圣上禀明。”二老爷道。
便由齐修带了人去冯家找冯登科。大老爷、二老爷,齐攸则到前面,由着师爷写了谢恩的折子,三人不敢耽搁,便去宫里谢恩。直到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府中。
众人这一天经历了几番巨大的情绪波动,各院都早早地熄了灯。荀卿染和齐攸也说了一会话,就安歇了。
…………
“那时商量好的,大爷他不会真这么做的,这里面必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那密折就是他写的,你还说你不知道,你们是要害死这一家人才甘心啊”
“不,不是的。婶娘,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记得。我们凡事也都听婶娘的。婶娘,我,我不会说的……”
“你,你打算说什么?”
…………
晨光未露,齐府花园内突然有丫头惊叫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奶奶跳湖寻了短见了。”
推文:《御人》作者:峨嵋,书号:179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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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真相
齐婉蓉自杀了?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宁远居自然也被惊动了。荀卿染本来睡意正浓,听到了这个消息,忙和齐攸一起起身、穿衣服。
“我去就行了,你再睡一会。”齐攸看了看窗外的薄雾道。清晨露水多,这个时节已经很有些冷意了。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睡的着,总要过去看看。”荀卿染坚持起身。
齐攸劝不住荀卿染,只好让人拿了厚些的大氅来,将荀卿染包裹的严严实实,两个人才从宁远居中出来。
走不远,便遇到了旺财家的。
“……人已经捞上来了,却是没的救了的。”旺财家的向两人禀报道,又说齐婉蓉的尸首已经停放到她生前那小院子里了,现在府里众人都聚在宜年居。
齐攸和荀卿染就径直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内灯火通明,容氏等人正在询问派去看守齐婉蓉的两个丫头。
两个丫头都受了惊吓,不过还是将实情原委清楚地交代了。原来昨天依旧安排齐婉蓉住进她原来那小院子里,齐婉蓉身边的丫头却被安排到另一处看管了起来。齐婉蓉的院子,自是也派了人看守。这两个丫头就是被派去贴身伺候或者说看守齐婉蓉的。
据这两个丫头说,齐婉蓉一直焦虑不安,昨天晚上很晚才上床入睡。这两个丫头就在齐婉蓉卧房内打了地铺。这样一个长夜,两人难免也要打个盹。每次醒来,都看见齐婉蓉好好地睡在床上。也是在快到天明的时候,两个丫头嘀咕起来,都觉得齐婉蓉睡觉睡的沉,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中一个就起身,到床前查看。
结果这一查看,才发现,被子里塞着些衣服、枕头,做了个人形,齐婉蓉却不见了。两人马上叫起院子里的婆子们寻找,继而又惊动起了齐二奶奶和齐二夫人。结果在府里找了个遍,都不见人。还是天光渐亮的时候,一个媳妇子走到湖边,发现一只鞋子,有人认出是齐婉蓉的。想到了某种可能,众人便开始在湖中打捞,真的就捞上了齐婉蓉的尸首。
齐婉蓉的尸首被捞上来时,是早就死透了的。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荀卿染和齐攸对视了一眼。
“这孩子,只怕是想明白了,姑爷写那密折,对她也是没了顾惜的,因此觉得没有了生路,又愧对咱们,才一时想不开。可怜见的”齐二夫人抹着眼泪,很有些悲天悯人地道。
“她这是心中有愧,自寻了短见。只是,好不好的不该死在咱们府里,真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大太太道。府内连连出事,而出事的都是她那一房的人口,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家似乎都认为齐婉蓉这是自杀,当然这样认为也有充分的理由。就像齐二夫人所说,冯登科既然递了那样的密折上去,就是要置齐府众人于死地,哪里还有对齐婉蓉的顾惜。而那奏折上的内容,还有齐婉蓉昨天的表现,却又将齐婉蓉放置在齐府的对立面。齐婉蓉可以说是里外不是人,前后都没了退路的。这个时候,万念俱灰因而寻死,也很讲得过去。
“你们看过尸身,可有什么发现?”容氏坐在榻上,皱眉听着众人的议论,转头问齐修和齐二奶奶。
“尸身上并没有伤痕,除了自寻短见,实在看不出有别的可能。”齐二奶奶道。
齐修点头附和。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
“哎,五丫头何必如此想不开,就算冯家无情,她毕竟是齐家的女儿,还怕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吗。昨个留下她来,不让她回去,也是怕她再去冯家受了委屈。这孩子,实在让人痛心。”容氏叹气道。
荀卿染不禁抬头看了眼容氏,心中惊讶容氏竟然这样轻易地就做了论断。她此刻心中疑惑重重,就想着要不要和容氏说说。
齐攸在荀卿染身边坐着,握住了荀卿染的手,轻轻摇头。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没有起身。
众人本都认为齐婉蓉是自杀,如今容氏这般说,就算是定论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处置后续的问题。
齐婉蓉毕竟已经是冯家的媳妇,如今在这种情况下,死在齐家,为本来比较明朗的局势又增添了变数。
“昨个带人去冯家,那冯登科并不在家。他家里只说不出他是去了哪里,我带着找了半夜,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不见人影。”齐修道,“看来,他是知道了消息,不是躲起来了就是逃了。”
冯登科不见了踪影,齐婉蓉自杀身死。
众人商量了一阵,便将事情交给齐修去处理。
“他们家见了我去,吓的什么似地。如今五妹妹虽是死在咱们家,可说起来却是他儿子害死的。”齐修道。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齐修处理起这样的事情来,却还是得心应手的,因此也不推脱,就包揽了下来。
“这样的事情放在别人家不好说,咱们家却无妨的。”齐修私下道。
容氏叮嘱齐修不可张扬,齐修也是满口应承了,便带了人又去冯家。
…………
“四爷,这件事,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回到宁远居,荀卿染才开口对齐攸道。
“怎么说?”齐攸问。
“我对五姑奶奶的死因有怀疑。方才那两个丫头说了,她们就在五姑奶奶的卧房内打的地铺,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这两人素日都是睡的极为警醒的,就算两人都睡了过去,齐婉蓉要不惊动两人,布置好床铺,从屋里溜出来,只怕也不那么容易吧。而且,还有那院子里也有看守的媳妇婆子们,她是如何一个人都没惊动就出了院子,跑到园子里,跳了湖那。”荀卿染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齐攸皱眉没有说话。
“不行,我得去看看。”荀卿染站起身。
“看什么?”
“去看看五姑奶奶的尸首。”荀卿染就要往外走。
她却连屋门都没有出,就被齐攸抱起来直接放到床上了。
“你看看你的身子,怎么就没有半点避忌”齐攸指了指荀卿染突起的腹部。
“一条人命啊四爷,我不去看看,心里总是放不下来。”荀卿染挣扎。
齐攸看着荀卿染有些无奈。
“那么多人都看过了,二哥也亲自看过了,他世路上熟惯的,如果有什么,还看不出来吗?”齐攸道。他这次态度很坚决。
荀卿染看着齐攸。
齐攸叹了口气。
“你呀,平时的聪明劲哪去了?就算让你去了,你也什么都看不到。老太太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那也不仅仅是老太太的意思。”
齐攸话说到这个地步,荀卿染也只得叹了口气。
两人对视。
“这事就这样了?”
“总不能这个时候自家再乱起来。”齐攸道,“放心吧,老太太经历的比你多。如今这件事,只能如此。其余的,老太太心中有数的。”
是啊,如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做这样的权益处置。
“那下手的人,只怕也算准了府里会如此做。”荀卿染道。
齐攸点头。
荀卿染在床上躺平,真相,本来应该是最为普通的东西,然而实际上很多时候,却变得最为难得。好在,这世上还有人,是可以说一说真话的。
“四爷,昨天你不在……”荀卿染开口。
“让你受了委屈。”齐攸道,轻轻地抚摸荀卿染的脸颊,不用荀卿染说,他也能想象到昨天她所面临的压力和委屈。
“还是有人向着咱们说话的。”荀卿染道,比如齐儒夫妇,一直是维护他们的,还有齐二老爷,虽然没有明显的袒护,但所有的话都表明了对齐攸的信赖和维护。想想这个时候君权高于一切,面临这样抄家灭族的威胁,还能有如此表现很难得了。荀卿染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齐攸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暖意。
“不过太太的表现,就有些奇怪。”荀卿染道。齐二夫人一直表现的很着急,但是相比起大太太,却少了几分真正的恐惧担忧。而且,齐二夫人虽然没有提议要私下处置齐攸,却很笃定,只要将齐攸逐出齐府,便能保全这一家人。最为奇怪的是,在听到密折已经送到皇上跟前的时候,齐二夫人的反应。她很震惊,而且对齐婉蓉非常恼恨。
听了荀卿染的话,齐攸也沉思起来。
过了晌午,荀卿染又到宜年居来陪着容氏说话,少不得又说起昨天受的那场虚惊。
“说起来,太太所说的那位书吏,是该好好结识结识。”荀卿染对容氏道,“别瞧着官职不起眼,这关键的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
容氏点头,“你能明白这个,就是有些通了。你还不知道,这朝廷里啊,有的人宁愿在中书省做个三品官,也不愿意去做那尚书令那二品官。”
“老太太不是说是请那书吏的夫人来家做客,不如现在就发帖子请她来。”荀卿染又道,“这书吏做人十分有趣,给咱们那抄本上面,既没有弹劾人的名字,也没有五姑奶奶那段。好似特意为咱们着想,不想咱们亲人反目似地。”
容氏看了看荀卿染,颔首而笑。
好想一路狂奔到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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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三章秋凉
容氏下了帖子,但是却并没有请到人。事情偏就那样凑巧,那位书吏突然间家乡有事,辞官回乡了。
而冯登科就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齐婉蓉的丧事却处理的无比顺利。冯家自是得知了冯登科弹劾齐攸的事情,冯家的老两口都指天发誓,不相信冯登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对于齐婉蓉的死,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两家一致对外说,齐婉蓉是得了暴病而死的,丧事既不隆重,也没有太过简陋。齐婉蓉被葬在了冯家的祖坟内。
宫里的贤贵妃娘娘却在一个晚上,突然召了齐二夫人进宫。原来是贤妃娘娘坐胎不稳,最怕情绪波动。皇上自然也过问了,虽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宫里宫外却也都明白,万不可在娘娘怀孕期间刺激到娘娘。
弹劾的事情,齐婉蓉的死便没有人再提起。齐府内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回事一般。
…………
祈年堂上房,天气渐渐有些冷了,地上用银霜炭笼着火盆。齐二夫人坐在榻上,正听着齐二奶奶禀报近来家中的用度。
“……上用的银霜炭一千斤,中等的两千斤,下用的……,这是附近庄子上送来了,估计也够用一阵子了。过些时候,北边和南边那些大庄子上也该送年货上来,正可以接济上,倒不用在外面采买的。”
齐二夫人点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荀卿染,便对齐二奶奶吩咐,“宁远居那边的份例该是多少,先给染丫头送过去。”
“宁远居的份例和石榴院的一样,上用银霜炭三十斤,中等的五十斤,下用的一百斤。府里的规矩,下个月才有这取暖用炭的份例。”齐二奶奶道。
“如今染丫头怀着身子,别人攀比不得。取暖的炭,便从这个月开始支领吧。上用的银霜炭,似乎少了些,就从我这份例里再添二十斤进去。”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齐二夫人笑道,“只要你和我孙儿好好的,什么都使得的。”
“弟妹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太太一份慈爱之心。”齐二奶奶笑道,“我原也说,弟妹如今是双身子,各样份例都该添些个。”
“嗯,这件事你裁夺着办吧。也不必定下多少数来,只管让染丫头任意支领就是,却也不要公中出钱,都从我这里填补,也就够了。”齐二夫人道。
不管荀卿染如何推却,齐二夫人都只是一脸慈爱,只让她好生将养身子,不可俭省。这些日子,齐二夫人对宁远居越发优容,而因着某些缘故,荀卿染也多接受了下来。
旺财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来向齐二夫人回事。说完了正事,齐二夫人就让王蔡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闲聊些家常。
“太太,奴才听到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的耳目最灵通,有什么新鲜事,只管说吧。”齐二奶奶先就笑道。
“前个三爷一夜都没回府……”旺财家的道。
“不是说在同僚家里说话说的晚了,就歇在同僚家里了?”齐二夫人道,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另外有事?”齐二奶奶却是爱听这些八卦的,忙问道。
“被奶奶猜到了。”旺财家的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跟着三爷身边的小厮,昨个喝醉了酒,说走了嘴。三爷前个,是歇在蔡家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齐二奶奶则拿帕子捂住了嘴,也不知她是惊讶还是在偷笑,荀卿染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是一愣。
“说是前些天三爷在外面遇到了蔡家的大爷,也不知怎地,就又来往起来,三爷近来常偷偷地往蔡家去,如今更是宿在蔡家了。就有议论说,说是要接三奶奶回来。”旺财家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齐二夫人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听哪个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奶奶嗔道。
“可不是,必是那小子一时看走了眼了。”旺财家的笑道,又说了两句家常,就告退走了。
就有小丫头端了一杯刚熬好的参茶挑帘子进来,齐二奶奶忙接过,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吩咐那丫头道,“将这茶送些到前面书房给老爷喝。”
“回太太,老爷方才在书房,被老太太打发人叫到宜年居去了。”小丫头躬身回道。
齐二夫人听了,便将茶杯放下。
“这茶我喝着不错,正要送些去给老太太。”齐二夫人道。
小丫头忙服侍着齐二夫人走下榻来,荀卿染、齐二奶奶就跟着齐二夫人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齐二老爷紧挨着矮榻坐着,一边听容氏说话,一面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上前行礼,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榻旁的椅子上坐了。
“今个正好打发管事南下办差。儿子这就去写信,今天就可送出去。妹夫早些接了信,也好早做准备。”齐二老爷道。
“那正好,你去吧。”容氏道。
齐二老爷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齐二夫人便问容氏身子如何。
自打入秋以来,容氏反复病了几回。虽然勉力支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氏今年与以前苍老了许多。荀卿染觉得,就是身子再好,却也还是上了年纪,病痛是一方面,这接二连三闹心的事情,堆容氏可是不小的打击。容氏的身体正是因此才会每况愈下。
“不过是天凉了,我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禁不住,不妨事的。”容氏道。
“太医嘱咐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宜劳心。老太太当是心疼儿孙们,也该好生保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喜欢吃的就吃一些,闲了叫孩子们来热闹热闹。这好日子啊,可还在前头。不说别的,且说弟妹这里一个,我那院子里也有一个,明年老太太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曾孙抱。”齐二奶奶笑道。
蔡姨娘在被抬进齐府后不到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这在齐修房中,却是件极大的喜事。只是当是荀卿染已经先被诊出有孕,又正好出了齐三奶奶那桩事,因此容氏对蔡姨娘的身孕并未多做理会,却也曾嘱咐了齐二奶奶好生照看。
容氏呵呵笑了起来,就招手让荀卿染坐到榻上。
荀卿染在容氏身边坐了,“老太太今天气色好了一些。”
“看见你们,我便欢喜了。”容氏道,就看着荀卿染突起的腹部,“看着又大了些。你胃口如何,可有想吃的东西,便吩咐我这厨房里给你做。”
“回老太太,我胃口极好。不像刚怀着他的时候了,如今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荀卿染笑着答道。
“那就好。他可还老实,闹不闹你?”容氏又问。
荀卿染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有了胎动。
“似乎比瑄儿那个时候似乎还淘气些,早上尤其爱闹,不肯让人多睡一会。”荀卿染点头道。
“这次必是个哥儿了。”容氏笑道。
“老太太看的自然是准的。你们小夫妻还年轻,是个姐儿也无妨的。多生几个才是正经”齐二夫人笑道。
难得齐二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荀卿染抿着嘴笑,却也没说什么。
“老太太,这个时候南边的信也该到了,不知今年姑老爷能不能上京来?”齐二夫人突然道。
容氏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收敛,也没有转头看齐二夫人。
“去年便说要来的,有事耽搁了。今年,必是能来的吧。”容氏道。
“那可极好,我这就吩咐下去,收拾个院子出来。”齐二夫人道。
“不急,等他们来了信再说。”容氏淡淡道。
“老太太,瑁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叫他进来吧。”容氏吩咐道。
就有丫头领着瑁哥儿进来,捧了厚厚一沓的纸张呈上来给容氏看,却是瑁哥儿近几天写的大字。
容氏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还没等容氏开口说话,瑁哥儿却跪在地上,给容氏磕头。
“老太太,我已经写满了五百个大字。老太太,我想见我娘。老太太什么时候让我见我娘。”瑁哥儿跪在那里,抹了抹鼻子,眼睛飞快地扫了容氏一眼,便耷拉下眼皮看着地面,不过说话的声音却很响亮。
容氏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荀卿染暗自皱眉,这瑁哥儿在容氏这里也有了些日子,如何还是这样。
容氏没有说话,目光在瑁哥儿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就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姜嬷嬷忙带着人过来,将瑁哥儿抱走了。
“我要见我娘。”瑁哥儿被抱了出去,嘴里依旧在喊。
齐二夫人拿着帕子掩了嘴角,干咳了两声。
“他小孩子不懂事,要严加管教才是……”齐二奶奶道。
容氏微眯着眼,仿佛没有听见齐二奶奶的话。
“二奶奶,二奶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丫头飞跑着进来。
“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的,没了规矩。”齐二奶奶挑眉道,走到门口。
“二奶奶,不好了,蔡姨娘摔了一跤,要、要不好了!”
今天有事,更的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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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四章 银霜炭
“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有些焦急地问道。
“姨娘在屋子里睡觉,奴才们都在外面伺候。奴才们突然听到姨娘叫喊,忙进到屋子里,就看见姨娘摔在地上。奴才见姨娘的情形很是不好,忙来回奶奶。”小丫头跪在台阶上,这时说话比方才顺畅了许多。
“老太太,太太,这可……”齐二奶奶显得非常焦心,“我得回去看看。”
容氏等人在屋内已经将那小丫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你快去吧。”容氏道。
齐二奶奶忙带着冬儿几个丫头走了。
容氏想了想,又吩咐齐二夫人,“你也跟着去看看。染丫头留下。”
齐二夫人也就起身,往石榴院去了。荀卿染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自是不好到那样的场合去,便和容氏一起在宜年居等待消息。
………………
石榴院西厢房外占满了人,还有那进出忙碌的下人,各个都是敛声屏气。厢房内室,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味。屋内地上放着一个新燃的炭盆和一只木桶。蔡姨娘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脯微弱地起伏着。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还散乱地放着些蒲草等生产之物。
大太太、齐二夫人看着那襁褓,都是面色沉郁。
齐二奶奶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抽泣。
“我和二爷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偏偏就这么没了。老天无眼,生生心疼死我了。”
“奶奶还请节哀。”一边的婆子劝道。
“这里面气闷,请太太们到外面坐。”齐二奶奶便陪着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到外间坐了,只留下稳婆们在屋内收拾。
就听得外面蹬蹬的脚步声,齐家二爷齐修挑帘子一脚跨了进来。他是听了消息一路飞奔回来,虽心急要见蔡姨娘,却也不至于忘了规矩,依旧掸了掸袍袖给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请安。
大太太和齐二夫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
“你进去看看蔡姨娘吧。”大太太道。
正好有婆子从内室提了只木桶出来,扑面的血腥气让齐修心中觉得不妙。齐修往那木桶里看了一眼,见里面几乎是满满一桶的血水。
丫头婆子们都自动让开,齐修进了内室。
一个稳婆正将床上那小小的襁褓往篮子里放。
齐修几步过去,夺过襁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几乎足月的男婴,却早就没了声息。
婆子在旁边看着齐修紧紧抱着死婴不肯撒手,却没有人敢上前劝说。
齐修几乎有些贪婪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明知是没有生气的,却舍不得放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就这样抱着襁褓,大哭了起来。
“早上出去时,她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活生生的一个男胎啊。”齐修哭道。
齐二奶奶却是跟在齐修身后的,他这一哭,齐二奶奶哭的越发伤心,直要往柱子上撞。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齐二奶奶哭喊。
丫头婆子忙上前来抱住齐二奶奶,就有那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跟着哭了起来。齐修痛不欲生,齐二奶奶也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大太太和齐二夫人也走过来劝解,半晌才勉强让两人停了哭声。
蔡姨娘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
众人劝着齐修将那死婴放下,齐修才在蔡姨娘的床边坐下了。
“你们还年轻,儿子总会有的。”大太太道。
“不管要花费多少银子,总要将我这妹妹身子将养好了,再为二爷生儿育女。”齐二奶奶道,“我这就去菩萨跟前烧香许愿。”
…………
宜年居,容氏和荀卿染很快就听到了消息。蔡姨娘摔了一跤,造成了小产,孩子生下来却是活的,只是却不会哭。太医们还没到,那孩子就没了。
容氏听了婆子的回报,足足有盏茶功夫没有说话,最后才一声长叹。荀卿染怕容氏禁受不住这个消息,少不得说些话来开解,如此陪着容氏坐了半晌。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便也从宜年居中告辞出来。
天气阴沉沉地,荀卿染裹紧了身上的大氅,问身边的许嬷嬷,“可听到些什么?”
方才来宜年居回话的婆子,只说蔡姨娘产下一个男胎,落草的时候还有呼吸。蔡姨娘进门才几个月,满打满算这婴儿也不过才四月多一些。以容氏的老道,只怕心中早就透亮了。齐三奶奶的事情才过去不久,容氏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荀卿染在旁边却是看的清楚,容氏对待瑁哥儿的态度,是有所怀疑,却又无法确定。不得不说,蔡姨娘这件事,对于一个注重子嗣血脉的老人,又是一根扎心的刺。
“奴才打听过了,那蔡姨娘如今还昏迷着。身边伺候的人众口一词,说是她自己摔了。那请来的太医给蔡姨娘看过了,说蔡姨娘这次伤了身子,只怕以后再难怀上了。”许嬷嬷小声道。
“给四奶奶请安。”
主仆正在说话,便有一个婆子从石榴院那边走来,见了荀卿染忙屈膝问安,却是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
“嬷嬷快起来说话。”荀卿染道,“嬷嬷这是从哪来?”
袁嬷嬷便作势长叹了一声,“奴才方才在石榴院,哎,可怜见地。”
荀卿染正想知道那边的情况,见这婆子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顺势询问。袁嬷嬷却是个爱说话的,噼里啪啦便说了一通。
“蔡姨娘已经醒过来了……”袁嬷嬷道。
蔡姨娘醒过来后,知道胎儿已经落了,还是男胎,又知道她自己以后再难怀孕,哭死过去好几次。齐修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什么来,说是起床觉得肚子疼,又口渴,喊人要水,根本就没人搭理,没法子,只好自己下床到桌子上去倒水喝,结果一下床,就被地下一个小杌子绊倒了,然后便疼晕了过去。
齐修少不得叫了蔡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来查问,却是众口一词,都说在外面没有听到蔡姨娘喊人,等听到叫声进屋去,蔡姨娘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蔡姨娘的话对上众丫头婆子的话。
有人便说是丫头们惫懒,事后害怕责罚,商量好了说辞,也有人猜度,是蔡姨娘自己不小心,怕齐修责怪,因此编造了这样一番言辞。
齐修却是在气头上,当下就将那些丫头婆子都捆了起来,打板子。
“那些丫头婆子们还是一样的说辞,二爷气的什么似地,闹的不可开交。二奶奶看不过去,出来说蔡姨娘这个时候正该好好休养,如何听得这样的声音,二爷才罢了手。说是要将那几个都卖了,免得以后二爷和蔡姨娘见到人生气。”袁嬷嬷指手画脚地说着。
为了方便说话,荀卿染将袁嬷嬷带到了一处凉亭处。
听完袁嬷嬷说话,荀卿染便站起身。
许嬷嬷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塞在袁嬷嬷的手里。
“嬷嬷辛苦了,这天冷,嬷嬷打几角酒喝吧。”荀卿染道。
“又生受了四奶奶的,奴才谢四奶奶。”袁嬷嬷咧嘴笑道。
荀卿染便带着人从亭子里出来。
旁边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这角门开在石榴院后墙上,却是少有人用的。
那人影见了荀卿染等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拎着的篮子就掉在地上。
那媳妇慌忙蹲下身,将篮子中散落的东西收拾进去,这才给荀卿染见礼请安。
“这不是严家的,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袁嬷嬷也没走远,听到声音就转了过来。
严家的就说是齐二奶奶吩咐她做事,不能耽搁,匆匆地告罪走了。
“这媳妇果然不是个省事的。”蔡嬷嬷却走到严家的方才站的地方,拾起一件东西来给荀卿染看,“这可是上好的银霜炭,瞧她那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知偷的是哪个主子的份例。二奶奶将别人都管的服服帖帖,偏着身边的人这样鸡鸣狗盗的。”
荀卿染早已经瞧见,严家的那篮子却是烧过,但远远没有烧透的银霜炭。石榴院有几个能用银霜炭的,这严家的竟然敢在老虎口里夺食?
荀卿染笑着摇摇头,并不理会此时,只带着人径直回了宁远居。
………………
宁远居,齐攸还没有回来,荀卿染倚在榻上,手里拿着卷书,闲闲地翻看着。屋内地上笼着两个炭盆,将屋内烘的暖融融地。许嬷嬷、桔梗、麦芽、金铃、紫菀几个都忙着在灯下做针线。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许嬷嬷等人忙都站起来。
“二哥喝闷酒,一定要拉着我。”齐攸从外面进来,脱了大衣裳,洗了手,才坐到榻上,向荀卿染解释道。
荀卿染皱了皱鼻子,齐攸只是身上有些酒气,看来并没有喝多少下肚。
“也难怪他会去喝闷酒。”荀卿染道,“四爷可要喝盏醒酒汤?”
“不用,我不过陪着二哥,并没喝多少。”齐攸说着,眼睛转向地上的炭盆,“我进来时,看见外面放着几篓子炭。”
“是今天二奶奶也打发人送了两个月的份例来,还有二太太给添的。”荀卿染道。
“这盆里用的,就是那份例?”齐攸转脸问一旁的许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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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五章各自心事
“回四爷,并不是府里的份例。”许嬷嬷忙躬身答道,“这是康郡王府送来的。”
“哦,”齐攸点了点头。
“鸾玉姐姐打发人送了百来斤的银霜炭,君晖也送了些来,说是上面赏赐下来上用的。”荀卿染见齐攸问起这炭的事情,便解释道,“这些也差不多就够用了,再加上咱们的份例,还有太太给增添的,用不完的。”
“咱们府里那些,是城外庄子上送来的,有些燥。还是先可着康郡王和君晖送来的用吧。”齐攸道。
卿染自然没有异议。
“奴才记下了。”许嬷嬷在旁也道,“暖阁已经收拾的差不多,过些日子四爷和四奶奶就能搬进去住了。这炭,却也用不了多少。”
“若是觉得冷,就多笼几个炭盆。”齐攸对荀卿染道,“过些天北边的炭就要送到了,那个是不错。”
“这样已经很暖和了。”荀卿染道,京城里面规矩多的很,比如说什么时候换大毛衣裳,什么时候才能烧炕烧地龙,并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我给四爷做了件袍子,刚刚做得,四爷试试合不合身。”说道大毛衣裳,荀卿染便想起她给齐攸缝制的袍子,忙取出来,让齐攸穿上试试。
“你怀着身子,怎么还做这些。”齐攸接过袍子,瞧着那细密的阵脚,精致的刺绣,心中欢喜。
“不过是一两件,哪就累到了那。”荀卿染笑,帮着齐攸将袍子穿上。
“正合适。”两人都笑道。
…………
祈年堂上房,李姨娘端着杯茶奉给齐二夫人。齐二夫人接过茶,并不喝,只是轻轻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老爷最近都歇在你那?”齐二夫人问,那语气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事实。
“回太太,是的。天气渐冷了,老爷说前面书房冷了些,便不再那歇着了。”李姨娘躬身答道。
“哦,”齐二夫人叫了一个管事媳妇进来,“你一会送两篓子上用的银霜炭到李姨娘房中。”
那媳妇答应了,便退了出去。
“老爷近来事忙,你要用心伺候着。”齐二夫人对李姨娘道。
“是,太太。”李姨娘恭顺地答应着。
“老爷今天打发人去了南面……”齐二夫人漫不经心地说话,似乎是对李姨娘说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李姨娘恭顺地听着,她可是不敢漏掉齐二夫人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声咳嗽。
“你下去吧,用心服侍老爷。若缺什么,就到我这里支领。”齐二夫人吩咐道。
姨娘屈膝福了一福,便要退出去。
“哦,”齐二夫人却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七丫头的婚事,有眉目了。”
李姨娘忙站住了,一脸惊喜地想要询问。
齐二夫人却面露倦色,摆摆手,让李姨娘退下。
李姨娘只得从上房出来。
…………
这一夜,齐二老爷果真又到李姨娘的房中歇宿,李姨娘心中存了意,比往常更加的百般的奉承。
“这就入冬了,年关也就近了,姑老爷那边,老爷可有信送去?”李姨娘见齐二老爷眉头舒展,试探着问道。
二老爷被李姨娘的手捏的熏熏染,点头答道。
“姑老爷也有几年没有进京,老太太想来是心中想念的,还有颜姑娘……”
“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操心孙儿们的事二老爷道,“他们早些进京,早些定下来也好,了了老太太的心愿。”
“老爷,姑老爷要进京?打算定什么事啊?”李姨娘轻声问。
齐二老爷却没有答话。李姨娘探过头去看时,才发现齐二老爷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李姨娘便到祈年堂给齐二夫人请安,然后乐滋滋地离开了。齐二夫人则往宜年居来。
“老太太看看,这一个是赵守备家的四公子,是嫡出,今年十七岁,如今捐了个骑都尉的功名在身上。他家原是当地的大族,族中子弟多在外做官的。还有这一个,是江苏巡抚的侄子,也是嫡出,才十六岁,已经考中了秀才,来年便能中举。这两个是老爷细心挑选出来的,和咱们七丫头都还般配,如今来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宜年居上房,齐二夫人拿了两张庚帖出来,说是给齐婉烟挑的人家,问容氏的意见。
小丫头将庚帖呈给容氏,容氏扫了两眼,便递给一旁的荀卿染。
“染丫头替我瞧瞧。”容氏并未戴眼镜,只让荀卿染替她看那庚帖。
庚帖上不过是姓名、年纪、家世等,却与齐二夫人说的并无二致。
“老爷和太太很是为七妹妹费了番心思。”荀卿染便笑道。
“这家世却也还使得,重要的是孩子的性情。你们好生访一访,”容氏说到这顿了顿。
大太太也坐在旁边,微低了头,只怕是又想到了冯登科和齐婉蓉的事。
“便由你们自己挑拣吧。”容氏道。
“是,那我再和老爷商量商量,再来回老太太。”齐二夫人笑道。
容氏点了点头。
“老太太果然是有福气的,咱们家也添一件喜事。”齐二奶奶陪笑道。
“女孩家总是要出嫁的。”容氏却叹了一口气,却也还是笑眯眯的。
“说到喜事,嫁女总比不上娶媳妇。七妹妹要出嫁,咱们家又少了一个人,也该娶房新媳妇进门,让老太太欢喜欢喜。”齐二奶奶笑道。
容氏脸上笑容更盛,显然被齐二奶奶说中了心事。
“老太太说的是,仪儿的婚事,也该早些定下来了。”齐二夫人便接道。
“这几个孙儿,仪儿的性情最好,也最得我的喜爱。”容氏道,“不怕你们说我偏心,我便是偏疼他些。他的婚事,总要好好挑拣,要知根知底,也要容貌、性情配的上他,还要他自己欢喜。”
“五弟的品貌,有几个姑娘能配得上的。依着我说,也不必远处去找,眼前便有合适的,亲上做亲却是再好也没有了。”齐二奶奶道。
“呵呵呵。”容氏笑了起来。
“仪儿的婚事,娘娘也曾和我提过……”齐二夫人道。
容氏打量了齐二夫人一眼,“娘娘那里自然是要禀明的。明天我就递请安折子,看看什么时候进宫去,也好和娘娘商量。”
齐二夫人脸上陪笑,却不再说话了。
“容姑娘,颜姑娘、七姑娘来了。”外面小丫头一连串地禀报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齐二奶奶冲着荀卿染眨了眨眼,笑道。
“让她们进来吧。”容氏笑着吩咐。
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从外面鱼贯而入。
………………
祈年堂齐二夫人的卧房内,张嬷嬷站在床下低声说着什么,齐二夫人倚在靠枕上,皱眉听着。
“……老爷在信里请姑老爷进京来,还提了姑太太的嫁妆,说是老太太的意思。”张嬷嬷讲她从前院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地都说给了齐二夫人听。
“提到了姑太太的嫁妆?”齐二夫人的眼睛睁大了些。
“是的,太太。姑太太的嫁妆,那才真是十里红妆啊。便是公主、郡主也不过是那样的排场,只怕内力还有些不如。姑太太的嫁妆里,只那上等的水田,就有一百顷。当初人们都说,姑老爷娶了姑太太,一家人几辈子的花销都不愁了。”张嬷嬷艳羡道,“那时姑老爷家自也用不着姑太太这份嫁妆。如今姑太太没了,只留下颜姑娘一个女孩。姑太太的嫁妆,按理说,自都要给颜姑娘做嫁妆的,那颜家如果要体面,还要另外添置些。颜姑娘这份嫁妆……”
齐二夫人微微有些心动。她当初是看着颜明月的母亲出嫁的,那嫁妆虽没经过她的手,可只是她看到的,就已经非常不俗。
“是要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将这事料理清楚了。老太太只有姑太太一个女儿,比儿子还更看重些。当初府里有传言,说老太太偏疼女儿,将国公府多半个家当都给了女儿做嫁妆了。姑太太的嫁妆明面上那些东西,暗地里的,只有老太太清楚。”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偷眼打量自己的主子,却是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太太,有老爷这封信,还有方才在宜年居,老太太的话,这已经有了十分意思了。”张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些嫁妆别人家未必就出不起。”齐二夫人道。
张嬷嬷便明白了齐二夫人的意思,跟着点头附和,“太太说的是。”
“老太太几次露出这样的话头来,我并没兜揽。”齐二夫人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这几个媳妇,大*奶那是老国公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我也没的说。四奶奶,更是老太太做的主。我只剩这一个心肝宝贝,他也和我贴心。我做了多半辈子的媳妇,也做了十几年的婆婆,总要一个可心的媳妇,我这下半辈子才能安心。”
齐二夫人越说越是坚定。
“别的都还罢了,仪儿这媳妇,却是一定要和我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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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六章 深秋
齐二夫人一定要个合心意的儿媳妇。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爷的婚事,老太太怎么想,总是要太太和老爷也都点头才成。如今宫里有贵妃娘娘,太太的身份不同往日了,老太太,还是在意太太的想法的。”张嬷嬷陪笑道。
齐二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以往,而且已经因此得了许多的好处,但是……
“若是老太太真的到娘娘跟前提这件事,颜家的家世,自小养在身边的情分,又有个亲上加亲的由头,娘娘也不好驳回的。”齐二夫人皱眉道。
“亲上加亲,知根知底,姑娘模样好性情好,也不只有一个颜姑娘啊,太太,您想想,眼前不是还有一个,太太也不喜欢?”张嬷嬷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对齐二夫人提醒道。
“你说暖丫头,老太太已经另外为她看好了人家。”齐二夫人道,心中却道,容云暖和颜明月,对她来说,却也没什么差别。
“太太,不是容姑娘,您再想想……,是好儿姑娘啊。”张嬷嬷道
“好儿?”齐二夫人一怔。
“对,若是好儿姑娘,这几样,却是样样对的上的。好儿姑娘那为人行事,府里谁不说好。又是太太嫡亲的外甥女,过了门,帮着打理家务,难道还会和太太分心不成。”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的眼珠转了转。关于齐仪的婚配对象,她从未想过郑好儿。因为郑好儿很早以前就定下要进宫候选的。还有就是郑家的家世,还有郑好儿比齐仪大了几岁。不过除此之外,郑好儿确实与容氏提出的那些条件相符,而且说话做事很合她的心意。比如说在给荀淑兰送添箱这件事上,还有日常其它琐事上,对她很贴心。
“虽然好儿姑娘比五爷略大了两岁,太太恕老奴多嘴,五爷的性子,正该有个懂事稳重的奶奶在旁扶助、照看。好儿姑娘,可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张嬷嬷似乎猜到了齐二夫人心中所想,又说道。
“我怎么早没想到她……”齐二夫人喃喃道,竟是有几分认同了,“只是,郑家……是皇商,老太太那里,还有老爷,只怕是……”
“太太忘了,老太太可是亲口说过的。只要姑娘合适,不在乎门第的。况且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如今府里这样的富贵,哪里还在乎这些。姨太太的人品,郑家的根基,也让人挑不出什么的。”
“对,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靠在椅背上,沉思起来。如果容氏一定要为齐仪娶颜明月,那么相比起来,郑好儿无疑是更好的人选。
“太太,二奶奶不必说,是您的亲侄女,这五奶奶又是和您贴心的亲外甥女,太太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那。”张嬷嬷满脸陪笑道,“好儿姑娘的模样、性情,便是那嫁妆,也不比颜家差的。”
齐二夫人没有说话。
“太太和姨太太姐妹两家亲上加亲,是美事一件,以后更好照应姨太太一家了。”张嬷嬷察言观色,又加了一句。
“好儿确实合我的心意,仪儿对这个姐姐也是满口夸赞的。”齐二夫人脸上也露出喜色来,“我竟没有早些想到。不过现在也还不晚,总要趁着姑老爷还没进京,想法子将这件事定下来才成。”
“姨太太那边,肯定是一说就成的。”张嬷嬷笑道。
齐二夫人点头,她担心的自然不是郑姨妈不同意这门亲事。齐二夫人招手让张嬷嬷又上前几步。主仆两个咬了一阵耳朵。
“便也只能这样了。”最后,齐二夫人道,“这件事只你我知道,千万不可泄漏出去。”
“太太放心,奴才知道轻重的。”
………………
宜年居
荀卿染坐在窗前,细心地描着花样子。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几个坐在矮榻上,忙着选丝线、劈丝线。她们几个打算合伙给容氏绣一架炕屏。
齐二奶奶针线上不过平平,也并不喜欢这些,只是陪着容氏说话,有时也走过去看看。
“……不过还是小孩子,转眼都是大姑娘了。”齐二奶奶不知怎地也有些感慨,“暖妹妹转眼也要有人家了。”
容云暖再大方,被人当面说起这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就扭过身子,背对着齐二奶奶。
“总说这些,没个正经,去别处耍去。”
众人看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齐二奶奶便走回到容氏跟前,“老太太瞧瞧,什么时候暖丫头竟也知道害羞了。”
容氏也是忍俊不禁。
“……是个四品典仪,二十出头的年纪。与侯爷相交甚好的,侯爷很看重他。虽是成过亲的,却并无儿女,家资也厚,暖妹妹过去就是当家奶奶。”齐二奶奶就和荀卿染说起容云暖的亲事,“暖妹妹的娘,却是看中了另一个。如今领着蓝翎侍卫的衔,是暖妹妹的娘的堂侄。这个年纪倒更与暖妹妹相配。”
齐二奶奶所说的侯爷,便是容氏的侄子,容云暖的大伯父,建昌侯。他自然是从祖上袭下来的爵位。原本在容氏父亲手里的时候,是极风光的,到了他这一代,却是只领了个侯爷的爵位,并无别的执事,不比老侯爷在世的时候了。
容氏轻轻叹了口气。
莫非是对这两个人选都不满意?荀卿染不由得再次打量容云暖。容云暖此时脸上红晕稍褪,心不在焉地劈着丝线,眉间轻轻的皱着,并没有多少待嫁的欢喜,反而似乎有些愁绪。
“一家女百家求,来求亲的却也不止这两家。我的意思,是让他们好好选一选。你们是晓得暖丫头的性情,若有合适的子弟,也不妨提一提。她自小没了父亲,我那些侄孙女中我偏疼她一些,她出嫁,自有她家中的一份嫁妆,我也不会亏待她。暖丫头的事,我说的话还有些分量。”容氏道。
容氏会帮补容云暖的嫁妆,这却是府里人早就料到的。
齐二奶奶忙笑着说要去问问族中是否有合适的子弟。
荀卿染也跟着点头,“暖丫头性子极好,哪家若能娶了她去,是极大的福气。”
容氏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姊妹几个,将来能互相照看,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哪个要说亲?”众人正在说笑,齐仪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也没让人通报,突然就到了容云暖的背后。
容云暖和颜明月俱是吓了一跳,一个回身举手就打,另一个笑着啐了一口。
齐仪嘻嘻笑着,这才到容氏跟前请安。
“今个怎地回来的这样早?”容氏让齐仪在跟前坐下,摩挲着他的背问道。
“先生家里有事,只讲了一章书,留了功课,就让我们散了。”齐仪答道。
容氏就让人端了热茶、点心来给齐仪。
“老太太要给谁说亲?”齐仪问。
“是给暖丫头说亲。”颜明月笑道。
“你这促狭的丫头。”容云暖大羞,放下手中的丝线,过去咯吱颜明月。
“明明是给七妹妹说亲,你偏要说我。”
颜明月最是怕痒的,连忙呼救。齐仪放下手中的茶杯,忙奔了过去,从容云暖手中将颜明月救了出来,然后挡在颜明月身前,陪笑对着容云暖说好话。
容云暖闹的累了,又抓不到颜明月,哼了一声,也就丢开手。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颜明月目光流彩,在旁偷笑。齐仪见容云暖有些恼了,又过来哄劝。而齐婉烟这个正经在议亲的,却只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氏心中极疼他们,见他们这样的小儿女情态,分明是极要好,心中自然欢喜。
姜嬷嬷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容氏现在的身子还在用药调理。荀卿染和齐二奶奶服侍着容氏喝了药,便起身告退。颜明月、齐仪等人也都站起身来。
容氏喝完药,总是要小睡些时候,因此也就不留他们。
“迎丫头有事要忙。你们去染丫头那,一起做针线说话,她那里暖和。”容氏吩咐道。
众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奶奶自去忙家事,齐婉烟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屋子,容云暖和颜明月则跟着荀卿染往宁远居来,齐仪自然也跟了过来。
“不去做功课,只管玩。”容云暖说齐仪。
齐仪只是笑。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荀卿染。
“去将五爷的书包拿来。”荀卿染吩咐跟着齐仪的小童,又转头对容云暖和颜明月道,“咱们做针线,五弟便在旁做功课,两不耽误的。”
“有染姐姐看着你做功课,这下可偷不得懒了。”颜明月就笑。
“和你们在一处,做什么都好。”齐仪道。
颜明月突然红了脸,轻轻转过头去。齐仪笑的越发傻了。
宁远居上房,荀卿染吩咐人在矮榻上摆了一张小桌,就让齐仪坐在榻上做功课。她则带着颜明月好容云暖靠窗坐了,三个人低声说笑着做针线。
福生和瑄儿睡醒了,被奶妈带了过来。齐仪年纪轻,还是个大孩子,对玩的东西如数家珍,又脾气好,福生和瑄儿都和他好,在他跟前极是自在。现在看这小叔叔在做功课,她两个却也开始学写字了,因此兴头地跟荀卿染要了纸笔。一大两小三个脑袋,挤在一张桌子旁,每人手里都拿着笔,倒也都认真起来。
自然也有偶尔走神的人,偶尔的目光匆匆相接,唇边挂着的微笑,让空气中些微带了些粉红色的色彩。
荀卿染微眯着眼,暖暖的阳光照进来,洒在众人身上,也暖进人的心里。
申末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齐仪顿时拘谨了,容云暖、颜明月忙从榻上起身,给齐攸请安。
三个人只坐了一会,便都告辞走了。
齐攸换了衣裳,也坐到榻上来。
“爹爹,看瑄儿写的字。”瑄儿向齐攸道。
福生虽没说话,眼睛也期盼地看着齐攸。
荀卿染兼任了两个孩子的启蒙老师,平时要求很是严格,因此就向齐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打击了两个孩子,要多夸奖。
齐攸果然拿起瑄儿和福生写的大字,看了一会,点头说好。
福生和瑄儿听了夸赞,都喜得小脸红扑扑。荀卿染看着时辰,容氏该睡醒了,便和齐攸一起,又带着福生和瑄儿到宜年居,很是陪着容氏说笑了一阵子,又在宜年居用了晚饭,将近掌灯时分才又回到宁远居。
打发了福生和瑄儿去睡,夫妻两个便上了床,也不急着就睡,只躺着说话。
“……这一两年间可是要热闹了……”荀卿染对齐攸道,再过几天,郑元朔便要娶亲,那时齐婉烟的婚事也差不多可以定下来,然后是齐仪和颜明月,还有容云暖。郑好儿的婚事最迟也不会迟过明年。
“都是喜事。”齐攸道,眼神却幽深起来,“我方才看着老太太精神有些不济。”
“早上还是好的,比往天都强些。”荀卿染道,“老太太,是在为孙儿们操心啊。”
这两天,荀卿染已经看出来。容氏是觉得身子不如从前,因此对孙儿孙女们的婚事着急起来。头一个是颜明月,是她的亲外孙女,没了娘的,自是要安置妥当才能放心,然后齐仪是她心爱的小孙子,还有容云暖上面只有寡母,依傍着伯父生活,容氏自然也不放心。
“七妹妹的婚事,五弟和明月的婚事,这都是不用说的了。还有暖丫头,”荀卿染想起容氏说的话。
容氏的心意她也猜出几分,因此就和齐攸商量,“暖丫头的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很合我的脾气。有些事,我却也做不了主。前些天听老爷说起,说是为君晖相中了一户人家。明个儿我回那边一趟,再探问探问。”
齐攸自然明白荀卿染说的是什么事,“也好,这种事无法强求。”
关于容云暖,荀卿染曾经在荀大老爷跟前提过一次。她为弟弟相中了容云暖,但是荀大老爷却有另外的打算。
…………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攸刚吃过早饭,宫中便打发人来,皇上诏齐攸觐见。
众人都聚在宜年居等候消息。
“……攸儿的新差事也该定下来了……”容氏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齐攸匆匆从外面回来。
荀卿染起身迎了上去。看齐攸的脸色,似乎并不是什么喜事。
荀卿染不觉心中一沉。
“应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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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七章意料之外
应泽出事了?不是有密旨诏他进京,他能出什么事?
“……皇上有密旨,诏原永和亲王长子应泽进京。今早皇上得到消息,应泽在进京途中,突然病倒,病势沉重。皇上打算派太医前去救治,诏我进宫,是要我带着太医一同前往,接应泽进京。”齐攸向容氏和齐二老爷道。
应泽在进京的途中病了,当地也该有医生,却要带太医过去,这病看来绝对不是小事了。应泽自幼练武,身体非常健康,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这一病起来,越是凶险。荀卿染不禁有些担心。
因着前些天弹劾的事情,容氏等人便知道了皇上对于永和亲王旧案的态度,如今听到这样的密旨,并不惊奇。
“皇上这是信任你,又念你与应泽幼时交好,才将这差事委派给你。你快些动身,不可辜负了皇恩。”齐二老爷道。
容氏很是不舍,不过皇命难违。
荀卿染便和齐攸一同回了宁远居,带着桔梗、许嬷嬷等人为齐攸打点行李。
福生和瑄儿也都知道了齐攸又要出门,都依偎在齐攸身边。
“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吗?”瑄儿嘟着小嘴问。
应泽病倒在山西,离着京城少说有八百里,自然是很远的了。
“不远,比平西镇近很多。”齐攸道。
攸这样说,瑄儿马上就高兴了起来,“那爹爹很快就能回来了。”
“义父要什么时候回来?”福生也问。
“这个说不准,半个月的工夫应该差不多。”这要看应泽的病情如何,即便是对着两个孩子,齐攸也十分认真。“你在家里,好好照看你母亲和妹妹,功夫也不可丢下。唐叔叔这次不和我同去,你跟着他每天依旧要做功课。”这个功课指的是练剑和站桩。
福生眼睛中顿时有了光彩,挺了挺小胸脯,大声道,“义父放心,我会保护娘和妹妹。练功也不会偷懒。”
齐攸满意地点头,又嘱咐瑄儿,“要乖乖听你母亲的话,不可让你母亲操心。”
“瑄儿会听娘的话,嗯,每顿都吃的饱饱的,”瑄儿奶声奶气地应着。她最近有些挑食,荀卿染因此很操了些心。
荀卿染已经将齐攸的行李收拾好。
“红色那一包,是些药材,人参、雪莲这些,怕那边没有这样好的,带过去或许有用。还有那蓝色的一包,是两件厚衣裳,是给应泽的。是估摸着着他的身量做的冬衣,即使他不回来,也打算派人送给他的。”荀卿染小声跟齐攸交代着,“福生,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福生只大略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并不知道应泽是他的父亲。毕竟应泽的身份敏感,荀卿染打算等福生长大些再告诉他。现在应泽重病,不知具体情形如何。齐攸过去,自是要昼夜兼程,无法带福生一起去。而且荀卿染也舍不得福生离开。
齐攸看着荀卿染打包起来的各种物件,很是满意。
“亏你想的周到。”齐攸道,又看了一眼旁边跟瑄儿小声说话的福生,“我会和应泽说的。”如果应泽真的救不回来,他会告诉应泽,他们会好好照顾福生。
荀卿染点点头。
“雪团我带过去,也好传递消息。佑年留下来,你外面有事不方便处理,尽管让他张罗。若再有事,派人去找阿丹和鸾玉。”齐攸嘱咐荀卿染,“好生照看自己和孩子。”
“嗯,”荀卿染点头,“四爷在外面,也好生保重。”
两人俱是挂心对方,依依不舍,直到前面小厮来催,齐攸才起身,又去拜别了容氏等人,径直出府去了。
………………
齐攸去接重病的应泽,荀卿染在家里自然跟着担心。每天除了照顾瑄儿和福生,就是到宜年居去陪容氏说话解闷。
郑元朔的婚期很快就到了,郑家在京城的老宅自是收拾好了。郑姨妈便说要带着郑好儿也搬回去,容氏却喜欢郑姨妈常过来陪伴,齐二夫人也诚心挽留。郑姨妈也喜欢这府里热闹,便说好暂时不搬过去。
掌灯时分,齐二夫人领着张嬷嬷,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小丫头往香萝院来。
“二太太来了。”香萝院门口小丫头忙到上房禀报道。
郑姨妈和郑好儿正在上房说话,忙迎了出来,直将齐二夫人迎到上房坐下。
郑好儿亲自奉茶,“姨妈请喝茶。”
齐二夫人结果茶碗,见正是她平日最爱喝的老君眉,心中十分熨帖。
“好儿也坐下,陪姨妈说话。”齐二夫人道。
郑好儿答应一声,便在齐二夫人的下首坐了。
“朔儿那边可都准备妥当了?”
“家具都是现成的,就是重新粉刷打扫,已经都收拾妥当了。多亏了朗儿帮着里外操持,还有府里派去的人帮忙,才会如此顺当。”郑姨妈含笑道。
“咱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客气的,有事尽管和我说就是,别的没有,这人手却是多得是。”齐二夫人道。
郑好儿起身从屋中出去,一会功夫,手里托着一件石青色刻丝貂皮的对襟袄进来。
“今年铺子上进了两块上好的貂皮,我看着喜欢,便要了来。另一块留给我娘,这一块便给姨妈做了件袄子,都是我的针线,姨妈莫要嫌弃。”郑好儿将那对襟袄交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笑着接过来,里外翻看了。那貂皮自然是上乘的,石青色刻丝的面料庄重、华贵,也正是她喜爱的。
“这样的好针线,实在难得。”齐二夫人摸着袄子喜欢道,“前些天我还说,要添件大毛衣裳,这孩子当时在,想必就记住了。”
“姨妈喜欢就好。”郑好儿笑,“我除了我娘,只有姨妈是最亲了,不孝敬姨妈还去孝敬谁。”
齐二夫人看着郑好儿,满心欢喜。
郑姨妈就让齐二夫人试一试衣服是否合适。
郑好儿就上前服侍着齐二夫人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将这貂皮对襟袄穿在了身上,竟然不胖不瘦,正合身。齐二夫人最近有些发福,腰上添了许多的肉,因此过去那些衣裳就都有些不合身,那天因此还有些不快。而郑好儿也没有特意为她量过身材,却能将衣服做的如此合适。齐二夫人越发觉得郑好儿贴心。
“我的儿,我若有这个女儿该多好。”齐二夫人拉着郑好儿的手,越打量郑好儿越觉得和她的心意。
“做姨**女儿自然是我的福气。”郑好儿道。
“大姐尽管将好儿当女儿吧。”郑姨妈道,“不是我夸自家的孩子,好儿的孝顺贴心,最是没的说的。”
“娘,您又自夸了。”郑好儿嗔道,“好在是在姨妈跟前,若是外人,要笑咱们的。”
“你也说,你姨妈并不是外人。”郑姨妈笑道,她最近要娶儿媳妇,女儿的婚事也有了眉目,心情舒畅,整个人似乎年轻了几岁的样子。
郑好儿便又帮着齐二夫人将貂皮对襟袄脱下,换上大衣裳,又将貂皮对襟袄叠好了,交给外面跟随齐二夫人的小丫头收着。
齐二夫人便对郑姨妈使了个眼色。郑姨妈知道,齐二夫人是有话,却不好当着郑好儿的面说。
“好儿,我和你姨妈在这说话,你自去忙吧。”郑姨妈便对女儿道。
郑好儿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丫头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齐二夫人和郑姨妈,齐二夫人因怕走漏了消息,特意打发张嬷嬷在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
“妹妹,我和你商量一件事……”齐二夫人拉着郑姨**手,小声将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啊?”郑姨妈听了齐二夫人的话,却是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妹妹难道不愿意?咱们姐妹之间,我家这家世,我就不提了。只说仪儿那孩子的品貌,妹妹在这府里也住了几年,心里也该清楚的。况且咱们亲上加亲,好儿嫁过来,我当女儿一样疼她,岂不比到别人家去做媳妇立规矩好上许多。”齐二夫人见郑姨妈只是吃惊,并不见喜悦,心中略微不满,不过她很快就将那点不满藏了起来,好言劝说道。
“不,不是的。”郑姨妈这时才稍微反应过来,“姐姐也该知道,好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我当然知道,又没有真正下定,哪里算是定下了那。就算是下了定,没过完彩礼,也不作数的。”齐二夫人道。
郑姨妈心中觉得齐二夫人说的不对,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姐姐,我在府里住了这几年,府里的事情,我也看了些在眼里。仪儿的婚事,老太太心里的想头,便是我也看出来了。”郑姨妈提醒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
“妹妹是误会了,小儿女们一处长大,总比别个情分好些,不过是兄妹的情谊。老太太也只当她们是小孩子,若真有心,早就该定下来了。”齐二夫人道,“如今他们都还没有定亲,妹妹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愿意做个亲上加亲?”
郑姨妈忙摇头。
“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姨妈想了想,终于说出心里的话,“大姐,郑家不过是皇商,齐家却……,这婚事讲究门当户对。就是大姐愿意,老太太、还有姐夫那里,却不好说的。”郑姨妈希望女儿嫁的好,但是却并没有过分攀附的打算,当然进宫候选,那是不同的。
齐二夫人笑了笑,“妹妹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如今齐家的门第是富贵已极,娶媳妇却只看姑娘的人品性情。便是老太太也说过,门第这些并不在意的。若是妹妹答应了这门婚事,我自然会请宫里的娘娘下旨赐婚,那是何等的体面,妹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齐二夫人来的时候准备的十分充分,对于郑姨妈这却是个意外。她本就性情柔和,不是口舌爽利、善于拿主意的妇人,因此便有些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齐二夫人却是了解这个妹妹的,知道郑姨妈已经有些心动。
“妹妹你好生想想,齐家的家世,仪儿的人品性情,还有我做好儿的婆婆,将好儿当亲生女儿来疼爱。这可都是上上之选,还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不成?我却也不求别的,只求个懂事贴心孝顺的媳妇,以后我这个家,都是要交给她的。”齐二夫人也向郑姨妈透了些底,“以后齐郑两家相互扶持,妹妹想想……”
齐二夫人在自家妹妹跟前,不好说以后齐家会竭力扶持郑家,只说两家相互扶持。但是便是郑姨妈也是明白,她郑家,又有什么可以扶持齐府的那,自然是齐府扶持郑家。
“这事太过突然,等我和……”郑姨妈本想说要和郑好儿商量,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不好,便道,“等我再想想,孙家那边毕竟……”
“好吧,妹妹就好好想想,我等妹妹的回话。”齐二夫人道,心中却很是自信,郑姨妈不过是太过吃惊,想明白后,一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齐二夫人便起身,郑姨妈跟着送了出来。
“我再去看看好儿。”齐二夫人道,就又到郑好儿的屋子里来。
郑好儿正和丫头在屋子里做针线,看见齐二夫人来了,忙站起身,请齐二夫人在炕上坐下。
齐二夫人将郑好儿做了一半的活计拿起来看,却是件大红的盖头,上面绣着龙凤呈祥,那只龙已经绣完了,凤凰绣了多一半。
“好鲜亮的活计。”齐二夫人赞道,“我那还有一件活计,别人都做不好。”
“姨妈若不嫌弃我粗苯,便拿了来,让我勉力试试。”郑好儿道。
齐二夫人眼看着她在绣嫁妆,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郑好儿却是正要讨好齐二夫人,只好如此应对,却不想这正中齐二夫人的下怀。
“好,我一会就让人拿来给你。”齐二夫人满意地点头,心中更加坚定了要郑好儿做媳妇。
送走了齐二夫人,郑姨妈回到上房,便微微皱起了眉。
“娘是有为难的事?可是姨妈说了什么?”郑好儿看见郑姨**神情,关切地问道。
郑姨妈叹了口气。
“好儿,你坐下。”
齐二夫人突然来求亲,让郑姨妈心中十分纠结。她是个老实人,已经定了和孙家的亲事,便没有别的想头,况且在她心中也从未想到过会和齐家结亲。
但是齐二夫人的话,又让她有些心动。
齐仪的模样,性情是难得的好,她也没什么不中意的。也正如齐二夫人所说,与其去陌生人家,郑好儿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跟妯娌们磨合,不如做齐二夫人的儿媳妇。齐府内,大*奶性子淡薄,二奶奶是郑好儿的亲表姐,四奶奶聪慧大气,又和郑好儿要好。郑好儿若嫁进去,顺风顺遂,是别人家比不上的。
郑家如今的情形,她心里是清楚的。郑元朔一个人无法支撑家业,郑家如今是靠着祖上的积累,她之所以一直在齐府住着,就是存着要仰赖齐府的心思。不得不说,郑元朔和郑好儿的两件亲事,也亏得有齐府的影响,才能成就。如若郑好儿嫁给齐仪,那么有齐府的助力,郑家起码两三代的富贵就有了保证。
当然,还有贵妃娘娘下旨赐婚,那份体面,郑姨妈也不是不心动的。
“好儿,你姨妈来,是来求亲的。”郑姨妈想了一遍,心中虽已十分愿意,但还是要问女儿的意思,便将自己的考量都和郑好儿说了,“这么看来,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你姨妈亲自来提,若你进了齐府,倒是比去别人家好。”
郑好儿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就镇定下来。
“娘,齐府没什么不好,五表弟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咱们和孙家,却是已经定下来,虽没过定礼,不过是要先办哥哥的事情。如今若是反悔,也算是毁约,让人家如何看待郑家。这样的事万万行不得。”郑好儿正色道。
“好儿,这门亲事你不愿意?”郑姨妈看着女儿问道。
郑好儿叹了口气。母女两个之间,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娘的心思,我都明白。头一个是心疼女儿,想着女儿若给姨妈做儿媳妇,以后过日子轻松顺心。可五表弟的婚事,老太太自有中意的人选。这府里的情形,也并不简单。”郑好儿道。
“有娘娘赐婚,不简单也简单了。”郑姨妈道,“况且仪儿那孩子的性情,却是少有的。娘也不用为你以后的日子担心。”
“五表弟的性情是好。”郑好儿道,“可别人也未必就不好。娘,依您看,若没有家族,父母兄姐的庇护,他自己,可是支撑的起门户的?”
“他是小儿子,齐府的富贵足可保你们几世无忧的。好儿,你自幼接触的多是和郑家一样的人家,只怕不知道,这世上便有人是天生的富贵命。这世族大家的子弟,多是如此,并不需自己打拼,这并不稀奇。”郑姨妈道。
“娘是为了女儿和郑家的以后打算,女儿懂的。娘,哥哥的亲事,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家来提亲,可咱们却只选了同是皇商的钱家,我的亲事,也有更富贵的人家来求娶,可咱们选了孙家。娘,您莫不是忘了咱们的初衷……”郑好儿提醒道。
他们的初衷,自是依靠齐府的权势。在郑元朔和郑好儿的亲事上,她们也很清楚,那些来求亲的也多是看在齐府如今的权势上。她们却并没有因此而昏了头,而是很谨慎地挑选那些算得上门当户对的人家。
孙家书香清贵,孙公子与郑好儿年貌相当,在家世上是郑好儿高攀。但是孙家家境却是普通,官也做的不大。而郑家却为郑好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郑家要依仗齐家的权势,但又很小心地不过分依赖,而是在其中谨慎地找着平衡点。而这些,多是出于郑好儿的计算。没错,郑好儿作为皇商家的女儿,比她的哥哥郑元朔更多的继承了她们父亲精明谨慎的商人本性。
“仪儿是个好孩子,”郑姨妈叹气道,她心里很喜欢齐仪。
郑好儿看了母亲一眼,齐仪很好,但并不是她理想的丈夫人选。何况,如今她已经定了孙家的婚事。
母女俩商量了一会,郑姨妈自是听从了女儿的意见。
“也好,我便说媒人那边已经约定下了,不可毁约。”
郑好儿点头,“这样说,也不至于太得罪了姨妈。娘,咱们还是快搬到老宅那边去住吧。”
郑姨妈想了想,也就点头。
“也好,本来,还打算在齐府为你发嫁的。”
…………
宜年居
“那边都收拾好了,这两天朔儿就成亲了,我打算带着好儿先搬过去。”郑姨妈对容氏道。
“不是说了不要搬吗。你住在这,平时过来说说话,多热闹。你那房子离这里远,又没什么人来往。便多住些日子,等好儿姑娘也出嫁了,你再搬过去也不迟。”容氏道。
齐二夫人坐在椅子上,也附和道,“老太太说的是。”
荀卿染坐在齐二夫人对面,总觉得齐二夫人今天似乎有些很不高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还是得搬过去,要喝媳妇茶的。”郑姨妈笑道。
“哪个拦你去喝媳妇茶。这边的院子给你留着,你喝完了媳妇茶,依然过来住就是了。你那边宅子并不宽敞,好儿一个没出嫁的女孩,总要住的宽敞些。”容氏道。
容氏和齐二夫人执意挽留,郑姨妈依旧说要搬。
“老太太放心,我再好好劝劝她。”齐二夫人道。
众人从宜年居出来,齐二夫人领着郑姨妈去了祈年堂,齐二奶奶也和荀卿染跟在后面出来。
“太太和姨妈,”齐二奶奶看着齐二夫人和郑姨**背影,“那天晚上太太去姨妈院子里,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后来姨妈又去了太太院子里,之后我去找太太,太太正在生气那。莫非是老姐妹两个吵嘴了?又有什么可吵的,可还真奇怪。”
“你这鬼精灵,你若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荀卿染低声笑道。她也觉得这两天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之间有些怪怪的,郑好儿也不出来走动了。她早就猜到郑好儿要在齐家遣嫁,如今郑姨妈又要搬出去,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二奶奶,大太太请您过去。”一个小丫头从远处走来,对着齐二奶奶福了一福道。
“好,我这就过去。”齐二奶奶道,便辞了荀卿染,往养年堂去了。
一阵风吹过来,荀卿染抬头看了看天,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咱们回去吧。”荀卿染对身边的许嬷嬷等人道,迈步往宁远居走,“感觉似乎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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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八章 故人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刚换了衣裳在榻上坐下,桔梗便从外面进来。
“奶奶,大太太打发小丫头来请奶奶过去。”桔梗向荀卿染禀报道。
大太太方才让人叫了齐二奶奶过去,现在又来请她。荀卿染略一思忖,便做了决定。
“你去告诉她,我已经歇下了。”荀卿染吩咐道。
桔梗会意,从屋子内退出来,笑吟吟地拉了那小丫头到耳房说话。
“奶奶今天累着了,回来就说不舒服。方才吃了吕太医开的安神药汤,已经是歇下了。老太太曾经特意吩咐过的,咱们想叫醒奶奶,却实在不敢。”桔梗向那来传话的丫头道,“不知道大太太有什么事,奶奶醒了,我好和奶奶说。”
“婢子也不知道。”小丫头道,“婢子在廊下伺候的,只知道大太太叫了二奶奶进屋去,一会功夫,大太太身边的袁嬷嬷就出来,让婢子来请四奶奶过去。”
桔梗略问了两句,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的不知情,便也不再多问,只抓了把铜钱塞在那丫头手里,让她买果子吃。
小丫头虽没请到荀卿染,却因有老太太的吩咐,也不怕回去挨骂,依旧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
桔梗就又到荀卿染跟前将方才和小丫头的话向荀卿染说了。荀卿染是不想介入大太太和齐二奶奶婆媳之间,并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她想了想,就打发了和祈年堂熟悉的平婆子过去打探消息。
约略半个时辰,各个院子都掌起灯来,平婆子才回转了来。
“……那天袁嬷嬷看见二奶奶身边严家的那媳妇,鬼鬼祟祟地拿了一篮子上好的银霜炭出去。袁嬷嬷就在后来跟着,看到严家的将那炭拿到自家里去了。袁嬷嬷叱问那严家的,严家的还不承认,因此禀报了大太太。大太太便叫了严家的,又叫了二奶奶过去询问。”平婆子向荀卿染禀报道。
荀卿染恍然,原来是那天的事情。那袁嬷嬷是大太太的心腹,从来不是个省事的人,她便知道必定会生出些事情来。她还想着当天必定发作出来,却直到现在才有了动静。这其中的原因也不难猜,那袁嬷嬷必定私下里找过严家的,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才会有今天的事情。
“可查出来是怎么回事?”荀卿染问。
“回奶奶,那严家的说炭是二奶奶赏的,因此大太太叫了二奶奶过去,问二奶奶,是不是赏的,二奶奶说不是。”平婆子道。
严家的撒谎?这严家的并不像个愚笨的,既然已经闹到大太太跟前了,如何还敢说那样容易被揭穿的谎言?荀卿染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奶奶,奴才打听得,原本大太太是信了那媳妇的话,只等着二奶奶承认。这上用的银霜炭,便是府里的主子,也有个份例,没有多余的,从没有拿这个赏人的。大太太几次说屋子里冷,银霜炭不够用,向二奶奶那边去支领了几次,二奶奶却没有次次应承。大太太是想借此发作二奶奶。”平婆子低声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只可惜齐二奶奶最是滑头,便真的是赏赐给那严家的,也不会承认。
“最后如何处置的?”荀卿染问。
“二奶奶说那严家的私自偷了主子的炭,当场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罚到庄子上做工去了。大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二奶奶几句,让二奶奶严加管束身边的人,就让二奶奶回去了。”平婆子回道。
荀卿染问明白了事情经过,便打发那平婆子下去。
“这事,总觉得有些奇怪。”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
转眼就是郑元朔的婚期,齐府众人自然是到那边去吃喜酒,荀卿染因着身孕的关系便没有去,只留在家中陪着容氏。
到了晚上众人回府,自是说了一番婚宴的热闹,荀卿染便回了宁远居。
屋内掌起灯来,荀卿染带着福生和瑄儿坐在榻上,教两个孩子念三字经。
“娘,瑄儿好想爹爹。”念了一会,瑄儿便小小地叹了口气,挨在荀卿染身边,奶声奶气地道。
“你爹爹走了有多少天了?”荀卿染放下手中的书卷问。
瑄儿伸出两只小胖手手,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整整十天了。”
“义父说要去半个月,那是不是快回来了。”福生道。
荀卿染顿了一会没有回答。齐攸走了十天,却没有信捎回来,也不知道应泽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应该快回来了吧。”荀卿染回过神,对着两个孩子道,“爹爹回来了,要检查你们的功课的。”
“瑄儿没有挑嘴,瑄儿有好好背书。”瑄儿抢着说道。
“嗯,瑄儿很乖。”荀卿染揉了揉女儿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福生也有好好背书,也跟着唐叔叔天天练射箭、站桩。唐叔叔还夸我来着。”福生也道。
“我知道,福生很努力。义父回来一定会高兴。”荀卿染道。
“娘,义父说等过了年,要送福生一匹小马,和官哥儿的一样。”福生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荀卿染。
“你义父一言九鼎,你好好做功课,便能早日去学骑马。”荀卿染道,心中却更加疼惜福生,只盼着应泽能吉人天相。
…………
第二天,荀卿染依旧到宜年居陪着容氏。容氏精神不错,就叫丫头将几只箱子拿出来收拾。却都是些尺头、衣服,又在箱子底找出几串香珠来。容氏想起郑姨妈头一个是最喜烧香拜佛的,便说要送两串给郑姨妈。荀卿染正觉得没什么事,要去看看郑好儿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便让人拿了香珠,亲自到香萝院中来。
郑姨妈和郑好儿见荀卿染来了,自然非常高兴,让荀卿染在榻上坐了,又怕她冷,让人在屋内多拢了个炭盆。
“姨妈别忙了,我哪有那样娇贵。”荀卿染笑着道,就让人将香珠交给郑姨妈。
“老太太压箱底的好东西,知道姨妈爱敬佛,特意选了两串,让我给姨妈送来。”
郑姨妈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下了。
“这香珠我认得,是前些年南边海上一个小国进贡来的,比咱们内造的还强上许多。这几年再没见过这样好的了。”郑姨妈将香珠收起来。她出自侯府,夫家曾是辉煌一时的皇商,稀罕物自是没少见。
郑姨妈又关切地问起荀卿染的身体,荀卿染说一切都好。
“总要小心些。西街口那家铺子新进了些陈年的花胶,明个儿我让他们选那上好的送些来,你让丫头们熬汤来给你喝,最滋补的。”郑姨妈笑眯眯地看着荀卿染的肚子。
“明年姨妈也有孙儿抱了。”荀卿染看出郑姨**心思,笑道。
郑姨妈便笑的合不拢嘴。最近事事顺利,郑元朔的婚事办完了,然后便是郑好儿的婚事,这两天就要叫了媒人来,将事情筹办起来。而且,齐二夫人在听她拒绝了与齐家结亲的决定后,虽说有些生气,却并没有因此就坏了姐妹间的情分。虽然郑好儿说有些不妥,她还是听从齐二夫人的挽留,在齐府住了下来。一是为了女儿出嫁体面,再有就是怕她若坚持搬走,会让齐二夫人多心。毕竟,这世上,她们那一辈的人,只剩下她们姐妹三个是至亲。
郑好儿拿了些绣样来请荀卿染帮着挑选。
“……孙家公子在书院中,勤奋好学,待人彬彬有礼,从未听说有什么恶习,先生和同窗都喜欢他……”荀卿染坐在榻上,一边帮着看绣样,一边将君晖打听的孙家公子的情况说给郑姨妈听,也并没有特别避忌郑好儿。
那还是前些天,她和郑姨妈闲话,说起孙家那位公子也在君晖的那家书院中读书,郑姨妈请她帮着打听打听孙家公子的品行。荀卿染便捎信让荀君晖帮着打听。
郑好儿脸色微红,却也没有避出去。
因着郑好儿的年纪的缘故,与孙家定下亲事后,婚期不会安排的太远,荀卿染就问郑好儿的嫁妆绣的怎么样了。
“可都来得及,要不要我让丫头们帮你做一些?”荀卿染问。
“多谢染姐姐。”郑好儿真心道谢,“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已经准备下了一些,剩下的,再绣上一两个月也就足够了。”
荀卿染点点头,郑姨妈就郑好儿这一个女儿。郑好儿针线又好,又不是那娇生惯养不通世故的,这嫁妆自是早就开始预备了。
“那就好,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和我说。”
“好姨妈笑道。郑姨妈性子实诚,看着荀卿染真心关心郑好儿,心中分外高兴。
三人坐在一处说话,郑好儿又将绣好的嫁妆拿来给荀卿染看。
“奶奶,”宝珠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荀卿染见宝珠神色紧张,便问,“什么事?”
宝珠定了定神,“奶奶,前面来客了,是宁馨郡主来了。”
“宁馨、郡主?”荀卿染看着宝珠。
宝珠重重地点头。
荀卿染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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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九章来者不善
“宁馨郡主上门来拜访,说是刚从宫中来,如今正在太太屋子里。”宝珠又道,有郑姨妈和郑好儿在场,她不好再多说什么。
“宁馨郡主?”郑姨妈抬起头来,“皇家这些郡主、县主,倒没听过这个封号的。”
虽是让人难以置信,可是看宝珠的脸色,荀卿染就知道来的是哪一位,因此忙按下心中的重重疑问,从榻上站起身告辞。
“家里来了贵客,我便不留你了。”郑姨妈道。
郑姨妈和郑好儿送荀卿染从香萝院中出来。
“宁馨郡主,莫非……”出了香萝院,荀卿染才问宝珠。
“奶奶,没错,就是她。婢子也怕认错了,故意悄悄上前去,婢子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她,辛妇好。”宝珠道。
应泽带了宁馨一起回京?应泽病在途中,齐攸去迎接,至今没有音讯,这宁馨如何自己进的京来?又是如何得回了原来的封号?就算她在内宅消息闭塞,这样的消息齐府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宁馨必是刚刚进京的,如何这么急着来了齐府?
荀卿染一肚子的问题,带着人先回宁远居。要见外客,总得换件衣服,才不失了礼数。
宁远居众人自也知道了宁馨来访的消息。
“奶奶,婢子觉得她没安好心。”桔梗一边服侍荀卿染换衣服,一边说道。
许嬷嬷等人俱是点头赞同。平西镇的那些事,实在是令人难忘,荀卿染很清楚宁馨在她身边这些人心目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郡主的封号可不是随便乱叫的,奶奶,来者不善啊。”许嬷嬷道。
“没安好心又如何,来者不善又如何。咱们待她仁义至尽,还怕她不成。”荀卿染道。
“只盼着她还有一丝良心未泯。”许嬷嬷道,“别再生什么是非了。”
荀卿染换了装束,“人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去见见。”
总要去看看宁馨的来意。宁馨是她在平西镇的旧识,如今又是贵客,因此荀卿染也不等人来请她,便带着人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上房,宁馨一身华贵坐在上面,一个年老的嬷嬷带着七八个宫女在其左右伺候。
“……说起来夫人还是宁馨的长辈,因此宁馨刚离了宫,第一个就来见夫人。夫人请坐下说话吧。”宁馨面带微笑,轻轻抬了抬手。
宁馨让身边服侍的嬷嬷,扶起了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她心中着实有些忐忑,齐攸因为收容照顾应泽和宁馨因而被弹劾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当时齐府内打算将齐攸逐出府去。她自己非常清楚在那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即便是早做了安排,确保事情不会传扬出去,也难保没有耳目聪明的人打探到。如今面对着事主,而且是重新恢复高位的事主,齐二夫人自是小心地陪着笑脸。
“府里并没什么变化,记得小时候跟着祖母过来玩,仿佛就在昨天。夫人这些年也没有变,看到夫人,宁馨就想起从前,想起祖母,父王、母妃……”宁馨声音有些哽咽,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
齐二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郡主极思念夫人,是将夫人看做了自家的长辈了。夫人劝劝郡主吧。”那宫装嬷嬷对齐二夫人道。
齐二夫人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上前去,努力说着话安抚宁馨。
宁馨在齐二夫人身上靠了一会,果然收起了悲容,便让齐二夫人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态度十分亲密地聊起了家常。
齐二夫人的忐忑的心渐渐放下来,便要出言探寻。
小丫头在外面禀报,说是“四奶奶来了。”
齐二夫人听说是荀卿染来了,心道荀卿染在平西镇曾经那样照顾过宁馨,知道宁馨回来了,自然要来见面。想来这宁馨必定是心中感激荀卿染,和荀卿染要好的。这么想着,齐二夫人不由得看了宁馨一眼。
宁馨听到小丫头的禀报,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右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又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
那嬷嬷轻轻点了点头,宁馨随即端坐。
齐二夫人见宁馨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未露出丝毫激动、欢喜来,有些诧异,不过却安了心。
“请四奶奶进来。”齐二夫人吩咐道,话中还是用了一个请字。
…………
荀卿染走进祈年堂上房,一眼就看见了上面坐着的宁馨。
宁馨似乎比在总督府的时候消瘦了一些,如今一身宫装打扮,珠环翠绕,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倒也颇有几分光彩照人。看到宁馨的发式,荀卿染心中却是一动。宁馨并没有做妇人打扮,而依旧是在室女的打扮。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缓步走上前来笑着看向宁馨。
宁馨避开了荀卿染的目光,坐在上面没有动。
“宁馨,”荀卿染亲热地叫了一声。作势要屈膝行礼。她如今是二品夫人,又明显怀着身孕,就算没有照顾宁馨的那段情分,宁馨也不该生受她的礼。
宁馨这下子却不好再无视荀卿染,即便心中如何不愿意,身子却从座上起来。
“卿染姐姐,”宁馨从座上走了下来,目光在荀卿染的肚子上和脸上来回游移了一番,也露出一张笑脸来。
那宫装嬷嬷就上前来扶了宁馨,齐二夫人也忙走过来。
宁馨走近了荀卿染,两人含笑相互打量了一番,依旧分宾主落座。
荀卿染扫了一眼跟在宁馨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宫装打扮,那么宁馨的郡主身份,看来并不是作伪了。
“世子的病情如何,宁馨你怎么一个人先进京来了?”荀卿染问。
“大哥的病已经没有妨碍,怕皇上怪罪,先让我进京来拜见皇上和太后。”宁馨从容答道。
“那郡主必是见过我家老四了?”齐二夫人陪笑问道。
“只和小齐哥匆匆见了一面。”宁馨道。
宁馨回答的十分从容,但是荀卿染却不能不起疑心,因为她相信,应泽和齐攸不可能先让宁馨进京见皇上和太后,而且如果齐攸真的见到了宁馨,知道她先进京来,齐攸肯定会先捎信回来。
还有宁馨这个打扮是怎么回事,她竟然瞒下了已经成亲生子的事情?荀卿染瞧了瞧宁馨身后伺候的宫女和嬷嬷,本打算询问宁馨丈夫和女儿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还没恭喜郡主,重新得回了封号,真是皇恩浩荡。”荀卿染笑着道。
宁馨矜持地笑了笑。
“皇上和太后见了郡主很是高兴。那些陈年旧事,却是没什么可提的。直说要补偿郡主这些年受的苦,要给郡主加封号,问郡主要什么。郡主只是要求恢复原来的封号就好。皇上正在拟旨,还要对郡主大大的封赏。”那位嬷嬷替宁馨答道,“奴才们就是皇上和太后赏赐下来,伺候郡主的。”
“这位是古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管事嬷嬷。”宁馨道,“太后心疼我,给了我做教养嬷嬷。”
许嬷嬷站在荀卿染身边,拿帕子轻轻掸了掸袖子。
齐二夫人笑着道,“原来是这样,那世子的爵位?”
“那还用说嘛,”古嬷嬷笑道,“不过没有圣旨下来之前,咱们却不好说的。”
“嬷嬷说的是。”齐二夫人陪笑道,“郡主如今是住在宫里了?”
“皇上和太后本想留郡主住在宫内,也好一家子多亲近。郡主却不喜住在宫里,那永和亲王府,还需要整修。郡主念旧,因想念夫人,一得了空就来探望夫人。”古嬷嬷笑道。
“不怕夫人笑话,宫里的规矩太多,我又想时常见见故人,因此不愿意在宫里住。说不得要先找一处,住上几天,等亲王府整修好了,再搬过去。”宁馨道。
宁馨和古嬷嬷都冲着齐二夫人笑。
齐二夫人福至心灵,“我们这府里,别的没有,房舍还有些。若是郡主不嫌弃,不妨在我府里住下来。”
宁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打扰夫人。”
齐二夫人自然是执意挽留。
“也罢,夫人诚心留我,我便不和夫人客气。如今这京城里,除了皇家,便是夫人与我最为亲近了。”宁馨道。
齐二夫人见宁馨对荀卿染只是淡淡的,却和自己十分亲密,心中高兴,听宁馨答应留下,忙吩咐人快去找二奶奶为宁馨安排房舍。
宁馨拿着丝帕,轻轻地抚了抚额头。
“郡主一路奔波,到了宫里,又一直陪着皇上、太后说话,有些劳累了。”古嬷嬷忙道。
齐二夫人有些为难,因为房舍还没有收拾好。
“便先借夫人这里歇一歇吧。”古嬷嬷道。
“劳烦夫人了。”宁馨优雅地伸出一只手臂。
齐二夫人受宠若惊,忙上前去扶了宁馨的手臂。
“四奶奶先请回去歇着吧。郡主若想见四奶奶,会派人去召见。”古嬷嬷对荀卿染道,目光似乎无意地在许嬷嬷脸上一扫而过。
“也好。”荀卿染微笑道。
看着齐二夫人扶着宁馨进了内室,荀卿染便也带着人从祈年堂中出来。
“事情只怕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一回到宁远居,荀卿染立即吩咐,“去将唐大人和唐大*奶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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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零章 太平故事
荀卿染打发小丫头去请唐佑年和麦芽过来,又让人去看看容氏是不是醒了。
许嬷嬷、桔梗以及宁远居几个心腹的大丫头全都聚在荀卿染的屋内。
“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明明已经嫁人生子,却还做姑娘打扮。难不成瞒过了宫里的皇上和太后?好好的宫里不住,非要住在咱们府里,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桔梗皱眉道。
没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股子蹊跷劲。当今的皇上是对原来先皇时候的一些事情有不同的意见,怜惜那些获罪的官员和宗室。但是为尊者讳,皇上绝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先皇某件某件事情做错了,只会适当宽免加恩。所以永和亲王一事,并没有平反一说,不过是掀掉过去的一页,加恩抚恤永和亲王的余脉。
依着齐攸所说,皇上是因为认为应泽是可用之才,才会诏应泽入京,而恢复永和亲王封号的可能性并不高。如今应泽还在路上,情况不明,而宁馨是怎样如此轻易地就恢复了郡主的封号,还获得宫里如此的恩遇?
“奶奶,宁馨郡主身边那古嬷嬷,奴才是认得的。”许嬷嬷突然道。
荀卿染转过头看着许嬷嬷,许嬷嬷出自宫中,认得古嬷嬷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许嬷嬷如临大敌的态度。
“古嬷嬷刚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浣衣局宫女,并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出色的才貌,却在十几年时间里,一步步地攀升,直做到太后宫中的管事的位置。她做过很多的差事,在好几处宫殿里服侍过。”许嬷嬷接着说道。
看来古嬷嬷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嬷嬷了,不过这个任职轨迹,却有些奇怪。
“古嬷嬷这一路高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可是她所经之处,却总有些人……因这样那样的缘故,甚至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曾有人起了疑心,仔细查校起来,发现,这些人命总和古嬷嬷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可这关联,又不足以定古嬷嬷的罪。奴才与这个人有些来往,听她说起过。后来,这个人,莫名地牵涉在一件事中,也丢了性命。”许嬷嬷缓缓地说道,似乎是想到往事,语气中透出些伤感来,“宁馨今时不同往日,又有这古嬷嬷在身边。奶奶,切不可掉以轻心。”
“怪不得,那古嬷嬷看了婢子一眼,婢子就觉得后背发冷。”金铃搓了搓手臂,“这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古嬷嬷是个狠角色,又有太后赐下的宫中嬷嬷的身份。荀卿染抚了抚额头。
不过片刻功夫,唐佑年和麦芽就到了。原来他们是听说了宁馨来访的消息,并未等小丫头去叫,便来了。
“如今她这样跑来,怕是丈夫和女儿都不要了吧当初她做下那样的事,死罪难逃,就不该放过了她。”麦芽进门就说道。
过去的事情,后悔无益。还是拿出全部精神来,应对当下的情形才是上策。
“……宁馨是如何来京的,在宫内是怎么个情形,如何就恢复了封号……”荀卿染和唐佑年商量,这些都需要唐佑年出去打探。
“我这就出门打探消息。”唐佑年道,便急忙出门去了。
“宁馨到底要做什么那?”众人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
“不管她要做什么,咱们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荀卿染靠在靠枕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抚摸,肚子里的小家伙欢快地蹬了蹬腿。
………………
祈年堂齐二夫人的卧房内,两个炭盆将屋里烘的暖暖的,宁馨躺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古嬷嬷安排几个宫女在榻旁伺候,便和齐二夫人从内室中出来。
齐二夫人曾今几次进宫,认得这古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人,只是不十分熟悉。她自是知道宫中嬷嬷的身份不同一般,因此待古嬷嬷便存有几分恭敬和小心。
两人到了外间屋,齐二夫人便请古嬷嬷在主客位上坐下,又吩咐人上茶上果,仿佛来访的贵妇那般招待。
“夫人不必客气。”古嬷嬷淡淡地道,从容地在座上坐下了。
齐二夫人将其他的丫头都打发了出去,只招手叫了张嬷嬷来。张嬷嬷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两个装的鼓鼓金线绣制的香囊,一个里面装的是金瓜子,另一个里面却是上等的珍珠。两个香囊,大约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了。
齐二夫人便笑着向古嬷嬷道辛苦,请古嬷嬷收下两个香囊。
“……给夫人添了麻烦,如何敢在生受夫人的。”
齐二夫人自是恳切地让古嬷嬷收下,古嬷嬷略一推辞,便叫身后一个年纪偏小的宫女来,将那两个香囊收下了。
齐二夫人见许嬷嬷收了香囊,顿时松了一口气。而古嬷嬷对齐二夫人的态度,也亲密了许多。
“……有好多事情要请教嬷嬷。”齐二夫人陪笑道,“宁馨郡主……”
古嬷嬷便挥挥手,将身后服侍的小宫女打发了出去。
“夫人,这位郡主,可不比京中其他府中那些郡主、县主们。”
“哦,这是如何的不同法。”
“且不说永和亲王府若是恢复了,那铁帽子王爷,在当今朝廷,也是屈指可数的。夫人想想,世子还没回京,宁馨郡主如何就先一步恢复了封号?”古嬷嬷道。
齐二夫人也正奇怪,“请嬷嬷指教。”
“那时因为,郡主在皇上跟前立了大功。”古嬷嬷顿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想必这就该有旨意下来了,我便先和夫人说说。宁馨郡主,献了一张北蛮的军事布置图给皇上。”
“啊?”齐二夫人惊叫了一声。
古嬷嬷很满意她的话的效果。
“夫人是明白人,那样一张图的价值,别说是郡主,便是封个公主、也是应得的。”
“郡主如何得来这样一张图?”齐二夫人问道。
古嬷嬷面色不变,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
齐二夫人察觉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有些尴尬,忙道,“这可真是国家的大幸。郡主,为国家立下这样大的功劳,皇上一定会厚厚地赏赐的。”
古嬷嬷放下了茶碗,似乎完全没听到齐二夫人那头一句话。
“夫人说的何尝不是。太后娘娘亲自问郡主想要什么。郡主贤淑,并不肯开口讨赏。太后便做主先恢复了郡主的封号。太后说让郡主好好想想,说是郡主要什么,便给什么。”
“皇上和太后圣明。”齐二夫人陪笑道,“郡主这功劳,却是什么样的赏赐都不过分的。”
“如今郡主是皇上和太后身前第一等的红人。可巧这宫外面,郡主在没别的亲近之人,只有夫人是第一亲近的,还是长辈。奴才以前见过夫人,就觉得夫人是一等有福气的人,今天这福气又加了一等。宫里有贤贵妃娘娘怀着龙胎,现在又来了这样一位郡主。奴才恭喜夫人了。”
古嬷嬷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齐二夫人下拜。
齐二夫人忙起来扶住了古嬷嬷。
她虽心喜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却还没有完全昏了头脑。原来齐府与永和亲王府是有交往,但是那时是容氏当家,她和宁馨更是从没有亲近过。如今宁馨却奔着她来了,不能不让她心中疑惑。原本她只当是宁馨没什么依靠,看中了贤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和将来的前程,因此才来和她亲近。如今看来,宁馨竟然是立了大功的。这就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宁馨如此对她的缘故。
总不会是为了报答齐攸和荀卿染在平西镇的照顾之恩吧,可宁馨对荀卿染的态度明明十分平淡。
“我如何敢当郡主的长辈?”齐二夫人道。
古嬷嬷意味深长地一笑,“夫人自有这个福气。”
“还的请教嬷嬷,郡主这衣食住行,可有什么避忌?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郡主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齐二夫人向古嬷嬷询问宁馨的好恶。
“郡主的喜好,夫人只怕比我还熟悉些。”古嬷嬷笑。
齐二夫人陪笑,她如何能知道。
“郡主和太后说起往事,多次提到府上和夫人。说是小时候,老太妃常带着郡主来府上做客。府上的四爷,和郡主年纪相仿,还有现在的康郡王和王妃,几个人青梅竹马,极要好的。”古嬷嬷笑着道,“太后还问起,当初老太妃是不是曾给郡主定过一门亲事?郡主却有些不好回答。”
“不知郡主定的是哪户人家?”齐二夫人问,心道,不知哪户人家有这个福气娶了宁馨进门,必然是一家人都跟着沾光的。
“这些年,有些事夫人只怕忘记了。郡主可还记得,可惜啊。”古嬷嬷瞟了齐二夫人一眼,叹气道。
齐二夫人心知古嬷嬷说的话必有因果的,脑海中有个念头模模糊糊,却一时摸不准门径。
古嬷嬷却又笑着说起了宫里的事,“……郡主献上的这幅地图,可带来天下太平,若是封公主,那封号就该是太平。咱们郡主,可也正合了李唐的太平公主故事了。呵呵,许多事啊,还真就那么巧。”古嬷嬷笑眯眯地看着齐二夫人,“夫人,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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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叵测
齐二夫人只觉得古嬷嬷的话中处处机锋,下意识地觉察到面前巨大的富贵荣华。她想要进一步的探寻,但是古嬷嬷却只是点到为止,只随便说了两句家常,便说要去照顾宁馨,转身回到内室去了。
齐二夫人乍惊乍喜,心中疑虑重重,忙叫了张嬷嬷到跟前商量。
“我记得宁馨郡主,可是从没和哪家定过亲啊。”齐二夫人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张嬷嬷也竭力回忆。
“是没听说过。可古嬷嬷总不会白白说出那样的话来。”张嬷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奴才恍惚记得,宁馨郡主小时候跟着老太妃来过几次。老太妃极喜欢四爷,后来四爷和永和亲王府的应泽小王爷要好,也时常到永和亲王府去。奴才听说,宁馨郡主那时候就极喜欢四爷,王府中不只老太妃,便是当时的永和王妃也待四爷极好,说是有与四爷定亲的打算,只是老太太却从不曾招揽过,四爷和宁馨郡主那时候都还小。若是他家不坏事,只怕真的就定下这门亲事来。”
“难道方才所说的婚约,便是指这个?”齐二夫人睁大了眼睛。
“若是说别人家,古嬷嬷何必如此和夫人说?”张嬷嬷道。
“你说的不错,”齐二夫人点头,“不过,毕竟并没有真的定亲,而且老四如今已经……”
齐攸如今早就成亲,女儿都那般大了,何况荀卿染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这个宁馨,难不成是看上了齐攸,要嫁给齐攸?不然,又如何解释宁馨这样突然亲近的举动,和古嬷嬷那意味深长的话。
齐二夫人脑子里有些乱。
“这又和那太平公主故事,有何关系?”齐二夫人问道。
“太平公主,”张嬷嬷搓了搓手,“奴才只知道那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来张嬷嬷是帮不了什么忙了。齐二夫人瞧了张嬷嬷一眼,这是她从侯府中带过来的旧人,说起内宅事务自是无有不同的,但却是并不识字,更别说熟读史书了。而她自己,总还是认得些字,知道太平公主是李唐顶顶有名的公主。可是除此之外,却也一无所知。
古嬷嬷特意提到太平公主的名字,绝不是偶然。这必是个关键所在。
齐二夫人真在冥思苦想,外面报说齐二奶奶来了。
“……已经将房舍收拾好了,太太可要先过去看看?郡主在哪里,可是现在就请郡主移驾过去?”齐二奶奶进来便向齐二夫人禀报为宁馨准备布置房舍的事情。
“你安排的,我十分放心。郡主在歇息,不急着过去。”齐二夫人道,便挥手将齐二奶奶带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让齐二奶奶到跟前来。
“太平公主?”齐二奶奶有些诧异,不知道齐二夫人如何问起这个问题来。
“你不是曾念过几天书,可知道她的事迹?”齐二夫人点头问道。
“这个,”齐二奶奶转了转眼珠,“太太还不知道我,哪是耐烦念书的。这太平公主大大的有名,一辈子风光无限,好像是差一点就成了女皇的。”
女皇?齐二夫人皱了皱眉,宁馨要做女皇,那怎么可能。古嬷嬷一定指的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那?
“太太问这个做什么?”齐二奶奶陪笑问道。
“不过随便问问。”齐二夫人道。
齐二奶奶哦了一声,面上并不在意,心下却将太平公主四个字牢牢记住。
“太太,宁馨郡主,如何住到咱们府上来了?”齐二奶奶问。
“郡主是念旧。”齐二夫人道,“不够暂住些日子,等那边王府修缮好了,就搬过去。”
既然是念旧,为何来了这一会,却不去拜见容氏?齐二奶奶心念数转,宁馨是从宫里来的,如此举动,代表了什么?
“郡主要在这住些日子,屋子里的玩意摆设不能寒酸,后楼上我那箱子里还有几件玩意,你带人去取出来,摆到郡主那屋子里去。”齐二夫人吩咐齐二奶奶。
齐二奶奶答应了,从齐二夫人这里拿了钥匙,就带人去搬东西。
打发了齐二奶奶出去,齐二夫人坐在那想了片刻。要弄清楚古嬷嬷的意思,毕竟要先知道太平公主的故事。而齐二奶奶、张嬷嬷这些人都不知道,那么身边这些人只怕也不清楚,只能找那读过书的人。
若说这内宅内,读过书,最有学问的,莫过于荀卿染,可这件事,却是万万不能找荀卿染来问。然后就是齐儒、大*奶,还有齐仪。齐二夫人略一盘算,将这几个人选都否决了。那还有谁可问那?
齐二夫人皱眉,突然灵机一动。
“去请好儿姑娘来。”齐二夫人吩咐。
就有小丫头出去,少顷,便领了郑好儿来。
“姨妈找我,有什么吩咐?”郑好儿上前向齐二夫人见礼,陪笑问道。
齐二夫人让郑好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拉着郑好儿的手,寒暄了一句,便就直接开口询问。
“你母亲说你是认真读过书的,这太平公主的事迹,想必是知道的。你说给姨妈听听。”
太平公主的事迹?郑好儿心中一动,齐二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郑好儿想到进来时看到在门廊上侍立的几个宫女。
“姨妈,我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只念过女则、女戒,再者便是经书了。”郑好儿歉然笑道,“这些书里,却没提过太平公主。”
郑好儿也不知道,齐二夫人很失望。
“姨妈,您可是舍近求远了。”郑好儿又陪笑道,“五表弟如今在学里念书,说是已经念的极好了,他又是爱读书的,姨妈问他,岂不是最便宜的。”
齐二夫人也曾想到过齐仪,但是却潜意识地觉得不妥。
“你说的也是。”齐二夫人笑,“罢了,不过是闲着,想当个趣事来听。也没什么要紧。”齐二夫人道。
…………
宁远居
荀卿染等人正在等唐佑年。
一个小丫头从门外探进头来。宝珠看见了,便走了出去,一会功夫回来,向荀卿染禀报,说是郑好儿打发了个丫头过来,要见荀卿染。
“让她进来吧。”荀卿染吩咐。
就有一个十一二岁,圆圆的脸,看着极机灵的丫头走了进来,给荀卿染见礼。
“婢子马兰给四奶奶请安。”小丫头语音清脆,“姑娘说和奶奶说好了要几个花样子,打发婢子过来拿。”
方才在香萝院,郑好儿说花样子已经都选好了,如何又出来这样的话,莫不是记错了?荀卿染打量了一眼马兰,记得是在郑好儿身边伺候的。
荀卿染略一思忖,便让紫菀去拿花样子来。
“你们姑娘忙什么那?”
“姑娘本来在绣嫁妆,方才去了祈年堂,回来便说要找书看。”马兰答道
郑好儿去了祈年堂?
“这个时候不绣嫁妆,偏去看书,难不成你们姑娘要去考女状元?”荀卿染笑。
“奶奶取笑了,是二太太叫了我们姑娘去,说我们姑娘是读过书,问我们姑娘知不知道太平公主故事?”马兰道,“我们姑娘不知道,因此正找书那。”
荀卿染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太平公主故事?”
“是的,四奶奶,就是太平公主故事。”马兰道,“我们姑娘说,家里多是经书,只怕找遍了也找不到有太平公主故事的。”
紫菀拿着花样子从外面进来。
马兰接过了花样子道谢,喜滋滋地告退出去。
荀卿染对着桔梗使了个眼色,桔梗便跟上马兰,塞了个荷包给在马兰手中。
“那花样子是和你们姑娘说好的,本该送过去,还让你跑了一趟。这是奶奶赏你买果子吃的。”桔梗道。
荷包沉甸甸的,马兰不觉吃了一惊。不过她素来机灵,只甜甜地向桔梗道谢,便一路走了。
荀卿染的脸色沉了下来。
太平公主故事,好一个太平公主故事原来宁馨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宁馨这是将她自己当做太平公主,将齐攸当做了武攸暨那。杀掉原配,夺人之夫,亏她想得出来。
“唐大人回来了。”小丫头禀报道。
唐佑年从外面进来,虽外面天气已经很冷,但是唐佑年的脸上却明显有汗迹。
“找了最近两天当班的侍卫,又寻了宫内相熟的太监宫女询问。”
“宁馨是昨天后晌进宫,献了一张北蛮军事布防图给皇上。皇上大喜,据说马上就会有封赏的旨意下来。”
“说是有了这张图,北蛮便是掌中之物。”
“应泽重病,怕延误军机,因此让宁馨先行进京献图。”
“皇上和太后因为宁馨受了这些年的苦,对宁馨很是怜惜、宠爱。”
唐佑年一股脑地说出打探到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所以底气十足,自比太平啊。”荀卿染笑了笑。
“自比太平?”
“对,”荀卿染便将她的猜测说给众人听。
“好无耻!”麦芽虽已经成亲生子,但依旧不改其火爆的脾气,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受人大恩,不知回报,几次三番要害人性命,想鸠占鹊巢。这还有没有天理。什么郡主,不过是地沟里的老鼠,一肚子坏水,鬼鬼祟祟。我这就去找她,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良心,知不知道羞耻。……你们别拦着我……”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却也不能让麦芽这样去找宁馨。
“这件事需要仔细计议。”
公主小三,谁碰上谁倒霉。历史上比较有名的是太平,还有一个辽国的萧太后。
握拳,弱颜准备为那几个在史书上只留下姓氏,被公主、太后小三逼宫冤死地可怜原配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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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二章 心机
荀卿染安抚住众人,说事情要仔细计议。
这些人,过去曾和她一起经历过类似这样的时刻。不论面临怎样的危险和责难,荀卿染却能够一直保持冷静的态度,客观地分析形势,并作出最有利的决策。她们对荀卿染都是信服的,现在,荀卿染的镇定感染着她们,因此都尽量平复下心中的紧张、愤怒等等情绪。
宁远居众人聚在上房,或坐或站,商讨对策。
面对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自古以来,强权之下,或是面对巨大利益的诱惑,或是牵涉到了政治问题,人性那黑暗的一面便会特别的彰显,根本没有道德、公理可言。
比如武则天,为了将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就杀掉了武攸暨的原配夫人。而在那之前,武则天为太平公主选第一个夫婿的时候,选中的是薛绍。武则天还曾考察过薛绍的两位哥哥嫂嫂,认为那两个嫂子身份低微,不配和她的女儿做妯娌,就要下令让薛绍的两位哥哥休妻。后来是有人看不过去,向武则天进言,说那两位夫人家族原来也是多么多么显赫,这样才让武则天改变了主意。
又比如,辽国的萧太后萧燕燕,在做了太后掌管朝政之后,便将当时的权臣韩德让收为入幕之宾。后来更是在稳固了手中的权力之后,不再满足于只做情人。为了能够嫁给韩德让,萧太后秘密派人鸩杀了韩德让的原配李氏,取而代之。
荀卿染对此深恶痛绝,但却不能不面对现实。
如今宁馨献上这样一张图,宫里的皇上和太后,为了奖赏宁馨,为了表现亲情,补偿她过去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会不会也这么做?
荀卿染思忖着,皇上和太后,在天下百姓眼中,一个自然宽仁的圣主,另一个则是母仪天下。但两人真正的性情如何,又有谁能知道。作为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物,早就形成了权力人格。她荀卿染一个人的性命、福祉,又怎么会在这两个人的考虑之内那。面对这种事情,又有多少人会站在她的身后?
宁馨的打算是很有可能得逞的。
但是,她不能让宁馨得逞,甚至一丝一毫得逞的希望,都不能留给宁馨。因为那样,就意味着……
荀卿染不能让自己再想下去。
以前总是以宁馨受过太多苦,年纪小不懂事为由,为她所作的事情寻找借口。甚至平西镇那晚上入府行凶的事,都可以被说成是钟大用错误理解了宁馨的意图而自作主张。但是这次,再也没有任何借口能为宁馨开脱。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那军事布防图是何等要紧的东西,宁馨如何能得到。若是应泽,还有可能弄到这样一张图。”唐佑年道。
荀卿染点了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应泽的病,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连一直维护她的亲哥哥,都下得了手。”桔梗道。
“子谦那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唐佑年道。
“若是雪团在就好了,”荀卿染道,“现在只能派人过去。”
是该立即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齐攸。
“去叫陈德来。”荀卿染吩咐,又让紫菀和宝珠将纸笔准备妥当,荀卿染当即提笔给齐攸写信。
“宁馨的丈夫和女儿不知怎样了。”荀卿染道,如果能够将宁馨的丈夫和女儿找到,无疑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荀卿染写完了信,递给唐佑年,唐佑年看了点头。
“这次便是应泽,也不能再袒护宁馨了。若能将宁馨的丈夫和女儿带进京来,那时候看宁馨怎么应对。”
陈德很快就来了,荀卿染将信封好交给陈德,又嘱咐了一番。
“你去挑几匹快马,再带上两个身手好的护卫,现在就出发。”荀卿染吩咐。
陈德知道事情紧急,向荀卿染保证。
“奴才三个人,带六匹马,路上换着骑,昼夜不停,请奶奶放心。”
“好。”
等齐攸,等他带着应泽,还有宁馨的丈夫和女儿进京,如果这三个人都还活着的话。这都是远水,而危机就在眼前。
只凭她一个人,却是不成的。荀卿染和唐佑年、许嬷嬷等人商量了一回,便再次提起笔,写了两封短信。一封给荀君晖和荀大老爷,另一封则是给康郡王和康郡王妃。
给君晖的信,是打发了陈德家的送过去,给康郡王妃的信,则让宝珠亲自送去。
“王妃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荀卿染吩咐宝珠。
“桔梗,咱们还有多少现银,都拿出来吧。”荀卿染吩咐桔梗。
要做成这样一件事,也是需要钱的。
“夫人,若是银钱不凑手,可以找前院的管事沈善。”唐佑年突然道,“人手上,也可找他。”
前院的大管事沈善?似乎是内宅灯烛采办上的沈良的哥哥。
“沈家兄弟都是子谦的人,子谦有些产业和银钱,都在沈善手上管理。”唐佑年道,“子谦也料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他的人,便是夫人的人。他的产业、银钱,自然是也夫人的。子谦曾经有话,这些人,都会听夫人的吩咐。”
齐攸在府内自有心腹,手里也有私产,这些,齐攸都曾透露过,却是轻易不动用的。而现在,或许就到了该动用的时候。
“好”荀卿染点头。
荀卿染等人又计议了片刻,便分头开始准备。
“老太太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吧。”荀卿染站起身,“咱们该过去请安了。”
祈年堂内室
几个宫女都站在门口,面朝外面站立。屋子内,只有宁馨和古嬷嬷两个人。
宁馨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丝毫睡意。
“郡主放心,老奴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这位齐二夫人,也是侯门嫡女,又有女儿在宫内,也该是个明白的。老奴瞧着,她心中只怕已经猜到了。毕竟是件大事,且让她再想一想,一会老奴再去推她一把,没有不成的。”古嬷嬷道。
“真的不用宫里下旨,她就会照咱们的意思去做?”宁馨面上有些欢喜,又有些信心不足。
古嬷嬷呵呵笑了两声,“十有**。”
“郡主忘了老奴跟您说的话。前些日子,这齐府内,很是闹了两场。齐府的四爷只怕不是这位二夫人亲生。二夫人一直拿捏不住齐四爷,如今有了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撑腰。奴才听那些传闻,这位二夫人只怕是打算若不能让齐四爷乖乖听话,便会干脆除掉他。”
“想不到小齐哥出身是这个样子。”宁馨皱了皱眉,“不过如今也顾不得了。嬷嬷请继续说。”
“而齐四奶奶虽是二夫人的外甥女,却也是庶出,并非血亲。自四奶奶进门,二夫人就百般刁难,很是看不上眼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也不是说除掉就能除掉的。但是儿媳妇就不一样了,二夫人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的。”古嬷嬷继续说道。
“那,小齐哥,以后会不会恨我?”宁馨搅着手中的帕子,问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古嬷嬷偷觑了宁馨一眼,心中冷笑。这个宁馨郡主,还真不是个善茬,明明是自己要这样,现在却装出这样的无辜样,是给谁看那。
“郡主才貌无双,天下哪有男人会真的恨郡主那。”古嬷嬷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她是惦记着宁馨许的那些好处,才会自己找机会被太后赐给宁馨。与其在宫中,屈居别人之下,跟着宁馨,到时候或是在齐府内,或是另外开府分出去,她就都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这可比在宫里受人辖制强上百倍。
“在男人眼中,功名利禄才是最要紧的。死掉的女人,是没法子和活着的女人争的。”古嬷嬷又道。
宁馨深以为然,心里突然就快活起来。
“嬷嬷看,我这郡主府,该设在哪里?”
“若能设在梨园,自是最好了。”古嬷嬷道。
“嬷嬷果然懂我。”宁馨对着古嬷嬷嫣然而笑。
………………
祈年堂西梢间
“送陆师爷出去吧。”齐二夫人在帘子内吩咐道。
帘子外,一个干瘦的老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朽别无所长,这些轶事却是无不知道的。太太喜欢,尽管吩咐老朽,或许比那些说书的强些。”
“好,有劳陆师爷了。”齐二夫人道,便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替我送送陆师爷。”
张嬷嬷便端了个拜匣,送了陆师爷出了屋子,将那拜匣交给陆师爷。
“……夫人闲来无事,不过听听这些故事取乐。倒也不必让人知道。”张嬷嬷笑道。
“老朽明白,老朽明白。”陆师爷抱着拜匣,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老朽不会胡乱说话,请嬷嬷告诉太太尽管放心。”
张嬷嬷送了陆师爷到门口,便返身回了屋内。
齐二夫人怔怔地坐在椅子上。
“原来,是看上了老四啊,竟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齐二夫人自言自语道。
“太太,”张嬷嬷轻轻叫了一声。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齐二夫人收回目光,问张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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