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八章新宠
第二零八章新宠
“我去骊院。”齐攸道。
荀卿染低头,看到齐攸脚上果然是换了双靴子。
齐攸最大的爱好,就是马。原本在京城的时候,齐府内就单独辟出个院子,养他那些名驹。这次出京,自然是一匹都不落地都带来了。到了平西镇后,又有人送了几匹好马给他。这总督府地方本就大,有专门的马厩,不过养的都是府里拉车用的马和下人们用的马。齐攸另外将前面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和园子打通,做了马场,还亲笔题了字,叫做骊院,单独养着他那些宝贝。
从京城到平西镇这一路上,荀卿染有时乘坐马车觉得厌了,就想骑马试一试。她在齐攸面前稍微露出点口风,就被齐攸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如今在平西镇安置了下来,知道前院养着那么多匹好马,荀卿染早就有些心动。
“四爷等等,”荀卿染忙放下茶杯,“我陪四爷一起去。”
齐攸上下打量荀卿染,“你去前院做什么?”
“……我可以给马洗澡,刷毛,还可以喂马。四爷新得的好马,听说神骏异常,我早就想看看那。”
以前在京城,家中那么多长辈,她只得循规蹈矩,如今在这平西镇,却不用再那么束手束脚了。
“好吧。”齐攸终于点头道。
“那四爷等我,我去换衣服。”
荀卿染心中一喜,忙回内室去,换了简单的发髻,也不多做装饰,另外又换了窄袖衣裙,还换上了小羊皮的靴子。
荀卿染准备妥当出来。
“什么时候准备了这套衣裳?”齐攸问。
“去年在梅园的时候,听康郡王妃说起,就照着样子也做了两套。”荀卿染道,转了个身,给齐攸看她的新衣服。
荀卿染穿了这套衣服,比往日不同,多了几分英姿飒爽,齐攸眼睛中闪过赞许。
两人就到骊院中来,骊院服侍的人早得了荀卿染要来的消息,一般的小厮俱都是回避了。只有唐佑年、黄芩、甘草几个,还在院内洗刷马匹。见了齐攸和荀卿染来,忙上前来见礼。
唐佑年身边多了个军官打扮的男人,面生的很。
“这是钟大用。”齐攸伸手招过来那个军官,对荀卿染说道。
钟大用又向荀卿染躬身施礼,“属下钟大用,见过夫人。”
“……大人从城外大营带回来,升做千户,如今跟着属下在城内左营当班。”唐佑年跟过来说道。
荀卿染点点头,她听齐攸身边的小厮提起过,这次齐攸去城外大营,发现个功夫极好的士兵,还赏了官职带回城来。
“你们都散了吧。”齐攸吩咐道。
佑年带着几个人都退了出去。
骊院内两溜马厩,养了二十几匹骏马。荀卿染一眼望去,各个皮毛光亮,耀武扬威。
荀卿染奔着疾风的马厩走过去,却被齐攸一把拉住。
齐攸上前打开马厩的门,牵了疾风出来。
疾风早在齐攸进院的时候,就开始在马厩中咴咴直叫,如今被放出来,立刻撒着欢在院子里跑了一圈,才又回到齐攸身边,低着头,蹭了蹭齐攸的手心。齐攸就将马缰绳交给荀卿染,疾风似乎还认得荀卿染,冲着她喷了喷鼻子。
荀卿染顺了顺疾风的鬃毛,就从麦芽带的篮子里,拿出一只苹果来。疾风探过头来嗅了嗅,张嘴咬了苹果,大嚼起来。
齐攸又打开另外一个马厩,牵出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
“这就是那匹照夜白?”荀卿染拉着疾风跟过去。
“她叫踏雪。”齐攸说道。
这是到了平西镇后,一个西域贩马的商人进献给齐攸的。为了驯这匹马,齐攸可以说是很花了一番功夫,甚至有一天一夜都是待在马厩里。
“踏雪啊,果然漂亮。”
荀卿染正打算上前摸一摸踏雪,齐攸递了一只水桶和刷子到她手里。
“疾风就交给你了。”齐攸说着,自家已经套了件皮围裙在身上,想想又将皮裙脱下来,给荀卿染穿上,另外从旁边又拿了一件自己穿上。
哈,还真让她做苦力啊。荀卿染有些发呆,低头看看手里的水桶和刷子。
齐攸另外提了水桶,拿着刷子就径自给那匹踏雪洗刷起来。
疾风往齐攸跟前凑了凑,踏雪抬起后腿,就蹬疾风。
疾风一跃闪开了,还想继续往前凑。
荀卿染忙拉了拉疾风的缰绳,拍拍它的脖颈,“别急,别急,你还有我。”
荀卿染说着就学着齐攸的样子,将毛刷沾水,卖力地替疾风洗刷起来。
“你主子有了新宠,你失宠了,不如投靠我吧。吃的,住的,绝不比现在的差……”荀卿染还不忘继续收买疾风。
荀卿染背后,齐攸的手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
疾风不知道听懂没有,甩甩尾巴,享受荀卿染的梳毛服务。
荀卿染这边才刷到疾风的肚子,那边齐攸已经将踏雪洗刷了一遍,又去牵了匹通体如墨的伊犁马出来洗刷。
疾风冲着那伊犁马咴咴叫了两声,一甩头,将马屁股转向那伊犁马。
荀卿染瞧见这伊犁马也颇为神骏,就问,“四爷,这匹也是新买的叫什么名字啊?”
“还没起名……”
“不如叫小黑吧。”
疾风喷了喷鼻子。
“叫闪电。”齐攸道。
“不是说还没起名吗?”荀卿染道,“四爷你买了这么多,分一两匹给用我给的名字,也没什么啊。”
齐攸的脸黑了一黑,荀卿染听说他买了匹照夜白,就说该叫雪球。现在又给这匹取名叫小黑。他这些可是战马,被人知道叫了这样的名字,会被笑死,他自然不会答应。
荀卿染将疾风洗刷了一遍,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给马洗澡是个力气活。
“你歇着吧。”齐攸已经将闪电打理好,走过来检查了一遍,见荀卿染虽然力气不济,干活还算认真,点头表示赞许,就要将疾风牵回马厩。
荀卿染忙拉住疾风的缰绳,“四爷,我想学骑马。”
齐攸眯了眯眼,这些马都是他的宝贝,有几匹是从不让别人沾手的,包括唐佑年那批人。
“这些都是战马,不适合你。你要想学,明天我挑匹温顺的老马来给你。”
荀卿染拉着疾风的缰绳不松手,心道,齐攸也太会打击人了。
齐攸只好让步,他就知道荀卿染不是来干活的。
齐攸从旁边的屋子里搬出马鞍来,给疾风绑紧了肚带,又打量着荀卿染的腿,蹲下身将马镫的高度调整了一下,一切妥当了才站起身。
“好了。”
荀卿染走上前,扳住鞍桥,齐攸在下面托了一把,荀卿染稳稳地坐了上去。齐攸一手拉着缰绳,牵着疾风在马场当中慢慢地走,一边纠正荀卿染的姿势。
疾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颇为温顺。
“四爷,我学会了,让疾风跑一会吧。”荀卿染就去接缰绳。
不过刚能在马背上坐稳,有他在疾风自然老实,荀卿染当真以为疾风的性子总是那般温顺?
齐攸翻身上了马背,一手揽着荀卿染的腰。
“坐稳了。”
一手抖了抖缰绳。
疾风耐着性子走了半晌,这下连个过渡都省了,直接撒开四蹄,绕着马场飞奔起来。
荀卿染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一刻钟后,齐攸勒住了缰绳。
“终于知道枣花为什么叫疾风了。”荀卿染努力从容地抿了抿鬓发。
………………
两人回到主院,齐攸见桌案上多出些古董玩器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我早上挑出来,打算送过去给妇好姑娘把玩的。”荀卿染看着齐攸瞧着那些摆件,说道,“四爷如果看着还妥当,我这就派人给妇好姑娘送过去。”
“难为你想的周到。”齐攸道。
“妇好姑娘安置了下来,四爷还没去看过,或者咱们现在去看看妇好姑娘?”
人接了进来,答应要好好照看,是该去看一看的,齐攸也就点了头。
两人又到内室,荀卿染特意换了出门见客的大衣裳,齐攸则是换了套常服。荀卿染就让丫头们拿了这些古董玩意儿,和齐攸两人一起到馨兰院来。
馨兰院上房,宋嬷嬷正将从厨房要的牛乳倒入铜盆中,试着温度正好,就服侍着辛妇好将手浸在牛乳内。
“姑娘每天这样泡上半个时辰,奴才,哦不,姨妈再用古方配一剂药膏,姑娘睡觉的时候敷在脸上和手上,不出半个月,姑娘这肉皮儿就能变回原来的样了。”
“姨妈费心了。”辛妇好轻声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院子里的脚步声。
辛妇好抬头从窗子向外看去,就看见齐攸大步从外走了进来。
辛妇好的眼睛一亮。
“是四爷来了。”宋嬷嬷喜道。
宋嬷嬷忙将铜盆挪到一边,又将辛妇好的手擦拭干净,就忙到门口迎接。辛妇好则趁着宋嬷嬷转身的功夫,就对着镜子,飞快地理了理头发和衣襟。
“大人和夫人来了。”
随着小丫头清脆的传禀声,齐攸和荀卿染已经走进屋来。
辛妇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从座上起身,向齐攸和荀卿染盈盈下拜。
荀卿染忙上前扶住辛妇好,三个人就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丫头送上香茶,荀卿染接过,笑吟吟地喝了一口,却不急着说话。
“住着可还习惯?”齐攸开口问道。
辛妇好的眼睛闪过一丝喜色,“多谢小……”,说话间眼神迅速在荀卿染面上扫了一下,“……大人关照,这里很好,妇好感激大人和夫人的安排。”
“那就好。”齐攸道,转头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临窗的贵妃榻,整套的雕花桌椅,靠墙一人高的西洋进贡的玻璃镜,多宝格上摆设的各色玩意,陈设的错落有致,贵而不俗,都是从京城中带来的上品。齐攸暗自点头,在齐府,他几个姐妹的屋子也比不了这个,那镜子就不是谁都有的。
齐攸只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辛妇好也端坐不语。
荀卿染见辛妇好依旧是进府时的打扮,便笑着问道:“针线上的可来量过尺寸了?那就好,让她们把手里的活计都撂下,只做妇好姑娘这里的,明天就可做得。”
说着,荀卿染又让人将那些古董玩器捧了进来。
“这里比不得京城家里,多有不方便的地方,怠慢了妇好姑娘。四爷和我方才又挑了这几样东西出来,给妇好姑娘拿着把玩。”荀卿染笑吟吟地说道。
辛妇好的眼睛在桔梗几个丫头手上扫过,在一只小巧的青铜瑞兽香炉上停了片刻。
“妇好在这,已经给大人、和夫人添了许多麻烦,怎好再如此叨扰。”
任荀卿染再如何说,辛妇好只低了头,默默不语。
荀卿染嘴角含笑,目视齐攸。
齐攸的本来就木着的一张脸,越发冷了起来。他历来不会哄女孩子,或者说,他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他受了人家托付,答应好好照料辛妇好。带到家里来,给予庇护,给她优厚的待遇,丫头婆子们伺候着,就如同,如同他那些姐妹一样。
齐攸回想了一下,他那些姐妹自有自己的院落,有丫鬟婆子伺候,一切使用也自有人照料,见到他都恭顺有礼。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辛妇好微垂着头坐在那里,虽有时偷偷瞟上一眼,还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齐攸则是冷着脸,感觉空气都要冻起来了。荀卿染顿时有回到第一次和齐攸见面时的感觉。那时候的齐攸,到亲戚家中做客,对于几个表妹们,也是不假辞色,冷脸相待。
荀卿染只得笑道,“这是我和四爷的一片心意,妇好姑娘且收下,若不喜欢,再换就是。”
辛妇好略欠了欠身,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荀卿染就起身和齐攸告辞出来,辛妇好带着宋嬷嬷将两人送到门口,见两人远去,才转身回到屋中。
“小齐哥,一点都没变。”辛妇好望着窗外,叹气道。
※※※※
望天,标题,木有童鞋想歪吧。弱颜想不出标题了,踏雪,真的是齐攸的新宠啊,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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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九章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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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夫人的生辰,给荀卿染送了帖子来。这天,荀卿染便带着桔梗、麦芽几个,乘了马车到董府赴宴。马车进了董府的大门,直到二门停下,董夫人早已等候在垂花门外,上前接了荀卿染下车。
“夫人能来,寒舍蓬荜生辉。”董夫人道。
“董夫人客气了。”荀卿染笑道。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宅子里走。董府的宅子共有四进,董夫人先请荀卿染到正厅中稍坐。董夫人颇有人缘,她做生日,城中的官员家眷来了大半,都在厅中坐着说笑,见董夫人陪着荀卿染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荀卿染少不得又和众人寒暄了一番,这菜被董夫人让到座上,董夫人在下首相陪,因知道方三奶奶与荀卿染是姻亲,又请了方三奶奶到客座上陪着荀卿染说话。
丫头们流水似地送上茶水点心来。
董夫人亲自端了一叠点心,让荀卿染尝。
“……是我自家的厨子做的,夫人尝尝,能不能入口。”董夫人道。
原来是用上等的金华火腿做馅,烤制的一道火腿酥。荀卿染拈起一个,咬了一口。这火腿酥外皮酥脆,火腿馅鲜咸可口,吃着也不觉得腻,荀卿染点头赞好。
“董夫人家的点心师傅是从江南带过来的,最擅烹制各式精致的点心。我们都跟着沾了光。”方三奶奶笑道。
董夫人道:“这些东西自然比不得夫人在京城中吃的,夫人能吃的下就好。”
荀卿染笑着点头,“夫人过谦了,这样精致,就是御赐的糕点也都比得过了。”
董夫人喜上眉梢,却还谦虚地说,“夫人过奖了。夫人喜欢,我这就抄了方子给夫人,这个要用上等的金华火腿,又要用……”
董夫人这边向荀卿染说起火腿酥的制法,那边几位夫人也正说的热闹。
“何夫人家里又添了人口,该向何夫人道喜。”蒋夫人的笑声十分响亮。
荀卿染抿了口茶,目光往热闹处扫了一眼。
何夫人年约二十几岁,白净面皮,高高的孤拐,样子颇为爽利。
“蒋夫人消息倒是灵通。有人送了个小丫头给我,我看着那丫头颇和我的眼缘,就留下来了,本打算给我家老爷收了,可又一想我家老爷胡子一大把了,那丫头才几岁,花骨朵似地,没得糟蹋了人家。”何夫人笑道。
“何大人今年刚过四十。”方三奶奶见荀卿染在听那边说话,拿着扇子掩着半边脸,悄悄对荀卿染说道。
“何夫人是好心肠,听说还给那女子找了户好人家。”另一位夫人说道。
何夫人展开扇子,摇了摇,“既然来了,也不能让她没个着落,怪可怜的,就寻了户日子过的好,年貌相当的人家,给她找了个归宿。”
“何夫人果然是善心人。”就有人笑。
何夫人笑的有几分得意,“这却不敢当,说道善心,我却是比不过蒋夫人的。”
那边几位夫人就都笑了起来,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
荀卿染正在奇怪其中莫非有什么内情,方三奶奶就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夫人,何夫人给那女子许配给她的一个管事。”
管事?虽不是自由身,却也还算是有头脸的。
“……那管事是鳏夫,明年就六十了,那女子才十三岁。”方三奶奶又小声道。
荀卿染口里含着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稍顷,就有管事的媳妇进来,向董夫人禀报说是酒宴都已经准备好了。董夫人站起身,请荀卿染和众夫人入席。
宴席就摆在偏厅,董夫人自是请荀卿染坐在主桌,更是不停地为荀卿染布菜,边介绍菜色。原来这酒席全是董夫人自家的厨子操办的,多的是淮扬菜。荀卿染在京城时,陪着容氏吃饭,容氏有专做淮扬菜的厨子,因此荀卿染对淮扬菜并不陌生。
董夫人听了,生起知己之感。
“夫人什么时候想吃,就叫我那厨子过去。”
酒宴完毕,董夫人又将荀卿染请到后面的花厅听戏。花厅内早摆设了桌椅,又有丫头送上来香茶瓜果。众夫人纷纷落座,董夫人递了戏折子来请荀卿染点戏。因董夫人是寿星,荀卿染推让了一番,最后点了出白蛇传,董夫人点了出坐宫,又让众夫人点,有的点了天女散花、昭君出塞不一而足。
一会功夫,戏台上响起锣鼓点子,小戏们纷纷粉末登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夫人们点的多是文戏,又多是旦角的戏,也有武将的家眷点了诸如珠帘寨、打渔杀家这样的武戏,一出接一出,颇为热闹。想是平时也没什么别的消遣,这看戏就是最大的消遣了。戏一开场,众人一边慢慢地喝茶,有的静静听着,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则小声议论。
戏台上一出戏唱罢,锣鼓停顿片刻,又响了起来。
一人身穿青衣,头戴雪笠,肩扛长枪上场,一亮相,席上顿时安静下来。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底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奋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员?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天啊,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山神庙暂避风寒。”
原来是野猪林林冲雪宿山神庙的一段戏。
董夫人手指在桌子上敲着节拍,听得竟有些如醉如痴。荀卿染,
这优伶唱的声情并茂,将林冲被奸贼所害,被充军发配,满怀悲愤,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平反,舒展壮志的情绪抒发的淋漓尽致。荀卿染想起听人说过的用心在唱和用嗓子在唱的区别,不由得举目仔细打量台上的优伶。
好高大的身材,荀卿染目测了一下,那优伶身高足有一米九,更是生就了一副好相貌,鼻梁高挺,剑眉星目,即便有化妆的功劳,也可见其本人颇为英挺。
这优伶唱完,董夫人就叫打赏,众夫人也纷纷吩咐打赏。这确实是今天唱的最好的,荀卿染也吩咐桔梗拿铜钱打赏。
“董夫人好大的面子,竟请到了六郎,怎地不说,该多点几出六郎的戏。”一位夫人笑着问董夫人。
“六郎这一阵子不在城里,未曾想能请的到的,是凑巧了。”
看来这位叫六郎的优伶还是极为有名的,荀卿染就向一边的方三奶奶探问。
“不是戏班子的,是个游侠,唱戏不过是他的喜好。除了在戏台上,很少见他,寻常请不到的。”方三奶奶道。
台上静了一会,又听得锣鼓点响,乐音婉转悠扬,一位宫装美人登上台来,原来不知是哪位夫人点了贵妃醉酒。
荀卿染起身更衣,董夫人起身要相陪,荀卿染见董夫人是个听戏入迷的,就推辞了。
“这里我熟,我也正要出去散散,不如我陪夫人吧。”方三奶奶陪笑道。
董夫人又另外派两个丫头陪着荀卿染。
更衣后,又在后面的隔间稍做梳洗,荀卿染听得那边锣鼓响成一片,却也不急着就回去,就和方三奶奶从花厅出来,原来这董家宅子虽为四进,这花园却极大,也有假山堆叠、树木苍郁。
荀卿染信步走来,突然见几个丫头和小童都站在一棵大树下,仰着头往树上看。荀卿染也在游廊上停住叫,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原来那高处树枝上,趴着只雪白的毛团。
就有小童从地上拣了石子往树上扔去。那毛团抖了抖,依然趴在树枝上,没有挪动。
“莫要伤了它。”荀卿染忙说道。
给荀卿染引路的是董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知道荀卿染的身份,忙出声喝止。树下那几人忙退到一旁。
“好像不是猫。”麦芽小声道。
荀卿染嗯了一声,她看的也不真切,好像是只鸽子,不知是因为太过幼小还不会飞,还是伤了翅膀,不过远看那一身雪白,毛茸茸的着实可爱。
跟着的人看荀卿染似乎喜欢,忙张罗着要去拿梯子,取了那毛团下来。
正忙乱成一团,从花厅那边转出一个人来。
“我为夫人取下来。”
那人躬身施礼,却不待荀卿染答复,已然将袍角掖起,一脚蹬在假山石上,借力跃上墙头,还没等众人瞧清他的动作,已经飞身将那毛团抓在手里,落了地。
好俊的功夫,荀卿染心中赞道,阶下的一干丫头婆子有的已经喝彩出声。
“原来是伤了翅膀。”那人看着手中的毛团,自言自语道。
这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一席青色布衣长袍,头发也包在青巾内。
荀卿染目光在那人面上打了个转,落到那白色毛团身上,瞬间打定了主意。
※※※※
第二一零章来客
第二一零章来客
“多谢这位公子。”麦芽走下台阶,向那人屈膝福了一福。
宝珠跟着拿了布袋,跑下台阶,到那人身边,举着布袋,示意那人将那毛团放进布袋里。
这个时候那个人走近了,下面围着的丫头瞧清楚了那人的相貌,就有人窃窃私语。
“是六郎吧?”惊喜。
“应该是吧。”希望是。
“从没在戏台下见过哎。”希望是,又不肯定。
“一定是,他是从花厅那边来的,这个模样,除了六郎还有谁?”
“在戏台上都化了妆的,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我当然肯定了,我偷着去过后台,看过的。”最后一个小丫头说完才意识到说走了嘴,低着头,往人堆里挤。
“是什么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她的小姐妹却听得清楚,立刻就不满了。
小丫头们虽不敢太过嬉闹,可也小声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荀卿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虽与戏台上不同,但确实很像那个六郎,想不到一个优伶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这只鸟只怕不是夫人的,夫人要她做什么?”六郎并没有把那毛团交给宝珠,而是开口说道。
“声音也好听,一定是六郎了。”那些小丫头有些骚动起来。
声音是很好听,不过也许是戏唱的多了的缘故,荀卿染听着总有种吊着嗓子说话的感觉。荀卿染又仔细打量了这六郎一眼,面貌算得上英挺,更引人注目的是那通身的气派,让荀卿染想起青衫落拓四个字,只是这落拓中又透出股子不羁和洒脱,更隐隐有股贵气。尤其是说话间,嘴角含笑,微眯双眼不经意那样一扫,好几个小丫头都低了头,脸上红扑扑地。
荀卿染转头看自家的几个丫头,都还面色如常,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你怎知就不是我们夫人的?我却知道一定不是你的。既然这样,我们夫人先看到了,自然是我们夫人的。……况且你方才也说是替我们夫人取下来,难不成现在要反悔,想据为己有?”麦芽伶牙俐齿道。
荀卿染暗笑,麦芽那最后一句说的好。
六郎似乎没想到麦芽词锋如此犀利,深深地看了麦芽一眼。
就听见有小丫头花痴的吸气声。
麦芽不为所动,她跟在荀卿染身边,美男天天见,当然不会被眼前的人迷了眼。
“这只鸟是受了伤吧,我会好好照顾它,治好它的伤。”荀卿染开口道。
六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毛团,就转身向荀卿染躬身,双手捧着毛团献上。
荀卿染点点头。
宝珠用布袋轻轻将那毛团裹了,就和麦芽两个一起回到荀卿染身边,将那毛团给荀卿染看。
不过比一个巴掌大了一点,羽毛洁白蓬松,眼睛是红褐色,喙和脚爪都泛着嫩黄色,还是只幼鸟。荀卿染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毛团,不是鸽子,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鸟类,被包在布袋内,不过略微挣扎,一只翅膀的根部泛着血丝,不知怎么受的伤,落到了董府的树上。
荀卿染让桔梗取了两锭银子,交给宝珠。
宝珠拿了两锭银子,下了台阶,递给六郎。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收夫人这么重的赏赐。”六郎并不接那银子,推辞道。
“我们夫人说,是赏给戏班子的。”宝珠脆声道。
一个两个的丫头都这样伶俐,六郎又抬眼看了看荀卿染,荀卿染正低头逗弄那毛团。
“那……六郎谢过夫人。”六郎道。
“咱们回去吧。”荀卿染见六郎接了银子,便转身道。
一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回走,荀卿染低头看着怀中的毛团。她不认识这是什么鸟种,但是那雪白的羽毛先是获得了她的好感,等六郎将这毛团从树上救下来,她才看清这毛团的鸟喙和脚爪,使她眼前一亮,本能地觉得这只幼鸟长大后一定不同凡响,动了收下这鸟的念头。
当然,促使她打定主意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六郎出现在花厅外面,看到这毛团时的眼神。
荀卿染觉得六郎是认识这毛团的,本以为将这毛团给了她之后,六郎会向她说明,这是什么鸟,然而六郎却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她想错了,也许六郎也不认识这是只什么鸟。
刚走到花厅门口,就见有董府的婆子引着紫菀从外面匆匆走来。
紫菀见了荀卿染,忙上前来请安。
“夫人,五姑奶奶来了,请您回去。”紫菀道。
齐婉容来了,不是说过两天才会来,怎么提前来了?荀卿染心中纳闷道。
董夫人见荀卿染去了半晌,也从花厅里寻出来。
“家里来了客人,只好先告辞。我就不进去辞了,夫人替我周全吧。”荀卿染就向董夫人道。
荀卿染家里来了客人,董夫人也不好强留,就带着人送荀卿染出来。
荀卿染坐上马车,出了董府,才问紫菀,“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方才见紫菀面色有些不对,只是当着董府那么些人,这家事自然不好公开。紫菀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多说。
果然,紫菀早就一肚子的话,见荀卿染问,忙回道:“夫人,是这么回事……”
…………
齐婉容的马车在总督府的大门停下,跟车的婆子从车上下来,到大门口,将帖子递给看门的兵士。
“……是总督大人的妹妹,平西镇抚远县守备蒋夫人,来拜见大人和夫人。”
那兵士就往里传禀,一会功夫,就有管事的婆子出来,引着齐婉容的马车从西侧门进了总督府,直到二门停下。
荀卿染出门应酬,留了许嬷嬷在家。许嬷嬷听了外边的传禀,忙带人到二门来,接了齐婉容。
齐婉容在知道许嬷嬷是荀卿染请的供奉嬷嬷,如今又替荀卿染掌理家务后,态度便十分客气。
“今天是按察使董夫人的生辰,请了夫人去听戏。不知道五姑奶奶今天来,已经打发人去通知夫人了。”许嬷嬷一边将齐婉容往内宅领,一边解释道。
“我最是知道,这平西镇比不得京城,难得有个消遣,我不是外人,并不急,别急着去扫了四嫂的兴头。”齐婉容笑道。
许嬷嬷将齐婉容让到客厅,吩咐人摆上香茶果品,陪着齐婉容说话。
“这总督府好生气派,还是跟着我家爷刚上任时来过一次。”说了一会话,齐婉容就说想到处看一看。
许嬷嬷自然不会拦着,就陪着齐婉容从屋中出来,信步流览。刚看了一会,就有管事媳妇来找许嬷嬷,是前院支取东西,许嬷嬷只得让人陪着齐婉容,先去处置。
被留下陪着齐婉容的,是从齐府带来的一个婆子。那婆子本来就有些体面,齐婉容和她也是相熟的,有这婆子陪着,齐婉容还比许嬷嬷在时更自在了几分。
这么走着,就到了馨兰院外面。
“这里倒是风景极好。”齐婉容道。
馨兰院内,不知是前面哪任总督,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建的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貌。虽没有总督府主院的气派,说到精致,馨兰院却是首屈一指。
“姑奶奶好眼力。夫人到了这,得了姑奶奶的信,特意收拾了这个院子出来,原本就是留着给姑奶奶来的时候住的。”那婆子陪笑道。
“哦?”齐婉容听得这婆子这样说,知道荀卿染如此重视她,自然高兴,可又听得原本二字,就问:“现在这里是谁在住?”在这平西镇,难道还有谁比她与总督和总督夫人更亲近。
“是宋嬷嬷。”那婆子就道。
齐婉容听得轻轻撇了撇嘴。奶嬷嬷们在齐府,自然是比一般奴才的待遇好。不过,奴才依旧是奴才。单独住一个院子已经不妥,何况还是这样精致的住所。
“四哥和四嫂太过仁厚了。宋嬷嬷好有福气,四哥做了封疆大吏,老太太还没怎样,她先尊贵起来了。”语气中,就很有些不满。
“不是宋嬷嬷一个人住,宋嬷嬷的外甥女住在这里。”那婆子又道。
“哦,外甥女?”齐婉容望着院内,眼神意味深长。
“是怎么回事?宋嬷嬷这外甥女,莫非有什么来历?”齐婉容就问那婆子。
“也不知宋嬷嬷怎地就遇到了她这外甥女,见她无依无靠,就接进府里来了。”那婆子道。
“是这么回事,可要去看一看。”
齐婉容就带着人进了馨兰院。
…………
“……许嬷嬷那边处置完了事,就去找五姑奶奶,五姑奶奶正在馨兰院,就见辛姑娘和五姑奶奶那边闹僵了。”紫菀向荀卿染道。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荀卿染问。
“不知奶奶还记得不,早上城外牧场送了**来,宋嬷嬷就都要了去,奶奶也只得一小壶。五姑奶奶来了,许嬷嬷陪着说话,就说到平西镇这里奶茶极好。许嬷嬷就煮了奶茶来招待五姑奶奶。五姑奶奶喝了一杯,觉得好,要再喝时,却没了**,许嬷嬷找了个遍,都没有,只好找了酥酪来,总算五姑奶奶没说什么。结果五姑奶奶到了馨兰院,就看见那辛姑娘是拿整盆**洗手。”紫菀回道。
“就因为这个就闹僵了?”
第二一一章 劝解
“许嬷嬷急着打发婢子来寻奶奶,具体如何婢子也不清楚,听那个意思,是五姑奶奶说了什么话,那辛姑娘就恼了,宋嬷嬷护着辛姑娘,结果五姑奶奶也恼了。”紫菀道。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总督府大门口。
麦芽掀车帘看了看,惊讶道:“四爷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门口,是齐攸那一队亲随,正牵了马往马厩走。这些人是时刻跟在齐攸身边的,他们在这,那,齐攸只怕已经进了府。
荀卿染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马车在二门停下。许嬷嬷早就等在门口,上前扶了荀卿染下车。
“夫人可回来了!大人已经回来了,都在馨兰院。”许嬷嬷道。
“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荀卿染问。
“是宋嬷嬷,打发人请了大人回来。”许嬷嬷小声道。
荀卿染脸色微沉,这内宅里,有什么要不得的大事,不能等她回来处置,却一定要去叫齐攸回来。
荀卿染也不回主院,就带着人到馨兰院来。
馨兰院内静悄悄地,几个丫头在台阶下侍立,各个屏着呼吸,脸色紧张,见荀卿染从外面进来,如蒙大赦,两个忙迎了上来,另有小丫头上了台阶,往屋里禀报。
“夫人回来了。”
荀卿染上了台阶,小丫头打起帘子,荀卿染已经隐隐听到哭声,略一思忖,迈步进屋。
“这都是我的不是。我住在这,吃穿用度,都仰仗于人,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学不会奴颜婢膝,惹人讨厌,今天才遭此侮辱,也是我自找的。这里我住不得了。”
却见辛妇好捂着脸挣脱了宋嬷嬷就往门口跑来。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这屋内还没人说话,莫不是特意挑了她进来的当口说这些话吧,荀卿染眉头微皱。
“快拉住辛姑娘。”荀卿染吩咐道,自己就不上前。
丫头们扶住了辛妇好。
荀卿染目光在屋内一扫,就见齐攸坐在座上,那脸色冷的可怕,许是来的匆忙,手里依旧拎着马鞭,齐婉容站在另一侧,也是两个丫头扶着,正拿帕子拭泪。
“夫人,是我不知道好歹,拿了本该夫人的奶子,夫人不愿,只不要给我,我没有话说。我只求片瓦草席能够栖身,也就足够了。士可杀不可辱,夫人不该让人这样辱我,我成了什么人了!”辛妇好却又是哭道。
“我的姑娘,你何曾受过这样侮辱!”宋嬷嬷眼圈通红,走上来扶了辛妇好。
齐攸的手紧紧抓着马鞭,手上的青筋尽显。
齐婉容的眼神瞟见了齐攸的脸色,身子一抖,和两个丫头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
荀卿染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要巴巴地请了齐攸回来,又在她进门的时候讲这些。荀卿染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波动。一个被她当作贵客,唯恐招待的不够周到,一个是因为奶过齐攸,也被她敬着让着,这样的两个人,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不能让她们得逞,荀卿染心中冷笑,就要上前出言化解,不过转念之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转头望着齐攸。
一直以来,她辛苦经营这段婚姻。以前也有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齐攸最后都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然而,那并不能说是齐攸主动的选择,而是她争取来的。今天,她也可以像以往那样化解危机,让齐攸不需选择地站在她这一边,但是,她突然就不想那样做了。
一切交给齐攸来选择:是听信别人,还是信任她。
“……是奴才没有眼色,不知道那奶子这样金贵,夫人又不肯明白教导我。是奴才给姑娘招祸,又护不住姑娘,让姑娘受辱,以后如何见人,奴才该死,辜负了爷的托付,求四爷打死了奴才,洗刷姑娘的耻辱。”
宋嬷嬷一边说话,那眼睛却望向齐攸手中的马鞭。
要有人为辛妇好受的委屈付出代价。纵观这屋子里,辛妇好是客人,是齐攸受人所托要照顾的人,齐婉容是齐攸已经出嫁的妹妹,而她宋嬷嬷却是齐攸的奶娘,忠心护主的没有过错的人,齐攸的马鞭,怎会落到这些人身上,那只有一个人来承担齐攸的怒火,就是这总督府的女主人,辛妇好受辱的元凶,荀卿染。
荀卿染不言不笑,只站在那里。
齐攸站起身,手提着马鞭走了过来,忽地抬起那只握着马鞭的手。
齐婉容和两个丫头已经退到墙角。辛妇好哭声略小了些,用帕子掩住半张脸,只用眼角偷偷往外观看。宋嬷嬷的眼神却有些激动,顺着马鞭就看到荀卿染身上。
“传我的话,以后每天给馨兰院另外送奶子。”
鞭子并没有落到任何人身上,齐攸语音清冷,却听不出怒气。
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屋内静悄悄的,辛妇好也停止了啜泣。
“呵呵呵。”
荀卿染大笑起来,“丫头们急着把我给叫回来,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原来是小孩子家闹别扭。唉呦,你们两个啊,真是小孩子脾气,一丁丁点的事情,就值得这样。罢了罢了,谁让我们是做哥哥嫂嫂的,也只能凭着你们闹。……现在折腾了我们这老胳膊老腿一场,小孩子们也该开心了,就都别苦着脸了。……咱们自家里,凭你们怎么样,让外人听了,可要当笑话说那。”
“奴才们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奶奶这一说奴才们才明白了。不过,奴才说句实话,这还是四爷和奶奶的错。”许嬷嬷笑道。
“哦,怎么又说是我们的错了?”荀卿染笑着问。
“奴才听得说,只有被人宠爱娇养的小孩子才会撒娇,耍小脾气。若不是四爷和奶奶平时疼爱辛姑娘和五姑奶奶,自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许嬷嬷笑道。
辛妇好顿时红了脸。
屋内方才僵持紧张的气氛这时已经一扫而空。
“小孩子家打打闹闹寻常的事,只是没想到宋嬷嬷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如此爱闹,比两位姑娘还淘气些。”许嬷嬷笑道。
又一个婆子也凑趣,“可不是,平时看着老成,没想到却是个极坏的。”
众丫头也跟着凑趣地笑了起来。
宋嬷嬷的脸顿时不成了颜色。
齐婉容这时缓过神来,上前给荀卿染见礼。
“四嫂!”
荀卿染忙将齐婉容扶起来,笑道:“正要派人去接你。”
齐攸这时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抬头望去,正对上齐攸望过来的目光。
荀卿染心中一动,就说道:“四爷,方才在门口遇见唐大人,说是平原县县丞有要事,要见四爷。”
“正等着他商量事情。”齐攸说道,就迈步出了门。
齐攸走了,辛妇好和宋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却也安静了。
齐婉容则是拉着荀卿染,一脸的欢喜热切。
荀卿染拍拍齐婉容的手。
“五妹妹,你这一路想来也累了,我不在家,下人们招待的不周,你别计较。我已经让人收拾了院子,五妹妹先去梳洗歇息,我这就过来。”
齐婉容虽有些恋恋不舍的意思,却很是配合,跟着许嬷嬷先行离开。
荀卿染这才含笑,走过去,拉了辛妇好在榻上坐下。
“妇好姑娘端庄大方,我见了那么多世家千金都比不得姑娘的气派,不知道五姑奶奶如何惹恼了姑娘,我不信姑娘会学那些小家子气计较,让人笑话。”
辛妇好慢慢拭干了眼泪,瞟了荀卿染一眼,默不作声。
“我就说妇好姑娘是一等知书达理的。”荀卿染笑,就吩咐人打了水来,给辛妇好重新梳洗。
辛妇好梳洗好了,荀卿染又拉着辛妇好走到大穿衣镜跟前,对着镜子,帮辛妇好整理衣襟。
“妇好姑娘天生丽质。”荀卿染赞道,“这世上容貌美丽女子多不胜数,唯独妇好姑娘身上这股清贵之气最为难得。却不是位高权重的清贵,是心底的高贵清洁,就如同这一院的兰花,让人又敬又爱。”
荀卿染微笑看着镜中的辛妇好。
辛妇好怔了片刻,移开了目光。
“我没事了,不敢劳夫人在这服侍我,夫人自去忙吧。”辛妇好低头道。
荀卿染嘱咐宋嬷嬷好生照料辛妇好,就从馨兰院出来,许嬷嬷走上来,说是已经将齐婉容安置在木兰院了。
“四爷在小书房。”许嬷嬷又低声向荀卿染道。
荀卿染想了想,还是先到木兰院来。
齐婉容听到禀报,接了荀卿染进屋,两人在榻上相对坐下。
“……我当五妹妹是自家人。”荀卿染对齐婉容道,方才那种情况是要先安抚作为客人的辛妇好。
“四嫂当我是自己人,我明白的。”齐婉容道,又凑近荀卿染,“方才在那边,四哥那样生气,真是吓死人,多亏了四嫂回来。四嫂,那辛妇好,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却不打算这个时候和齐婉容长谈,只让齐婉容好生歇息,有话慢慢说。
从木兰院出来,采荠迎面走来,给荀卿染请安。
“奶奶,四爷正等着奶奶,让奶奶忙完了这边的事就过去。”
第二一二章那一刻
第二一二章那一刻
荀卿染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就朝小书房走去。
走了几步,荀卿染一眼瞥见宝珠怀里的白色毛团。她一进门就去“救火”,反而将这个受伤的小家伙给忘了。
荀卿染转身从宝珠怀里抱过那白色毛团来,就往主院走去。
“哎呀,几乎都忘了你。还是先给你治伤要紧。”荀卿染一边轻轻抚摸着毛团白色的羽毛,一边柔声道。
进了上房,荀卿染就忙吩咐人去拿上好的伤药来,“去将四爷那个可以医治筋骨的伤药拿来,这小家伙的翅膀受伤了。”
白色毛团张开嘴巴啁啁地叫了两声,声音颇为虚弱,又在荀卿染手臂上啄了一口。有那么一点疼,荀卿染捏住这毛团的脚爪和嘴巴仔细打量,再次肯定,这只长大了,绝不是只吃小米和虫子就能满足的。
荀卿染将自己有限的关于鸟类的知识搜索了一遍,“肯定不是猫头鹰。”
白色毛团又啁啁叫了两声,在荀卿染手里挣扎着。
“莫不是雕吧?不过长大了,肯定比四爷那两只金雕漂亮。”桔梗道。
麦芽取了药酒和伤药来,荀卿染先用药酒给白色毛团擦拭了伤处,又抹上药膏,最后才用布条包扎起来。
“去准备些吃的给它。”荀卿染又吩咐道。
“叫什么名字好那?”荀卿染将毛团捧在手里,自言自语道:“这么雪白的羽毛,不过已经有了雪球了,你就叫做雪团吧。”
那白色毛团也不知是彻底没了力气,还是感觉到荀卿染不会伤害它,已经不再挣扎,只窝在荀卿染怀里,偶尔叫上两声。
“大人来了。”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脆生生的禀报。
齐攸在小书房等了半晌,不见荀卿染,一问,才知道荀卿染已经回了主院。他闷坐了一会,也赶过来。迈步一进门,荀卿染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过来,而是坐在那里,低着头,抚摸着怀里雪白的幼鸟。
齐攸轻轻咳嗽了一声。
荀卿染依旧没有抬头,“不是说让你们给雪团准备吃食吗,怎么还没拿来?我的雪团真懂事……”
“这是哪里得来的?”齐攸上前道。
荀卿染微微侧转过身,挡住齐攸望向她怀里的视线。
齐攸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不觉面色发冷,就扫到屋内侍立的几个人身上。
“四爷快请坐。”许嬷嬷陪笑上前道。
“奶奶将雪团交给奴才,奴才自去好好喂它。”许嬷嬷又到荀卿染跟前,接过雪团,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屋里的其他几个丫头也都知机,全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过坐了下来,荀卿染从未如此冷淡过,他再迟钝也知道荀卿染是生气了。齐攸心情很复杂,他本来在衙门里处理正事,突然府里去了人,说是馨兰院出了事。他以为是怎样的大事,竟惊动了他,急忙快马赶了回来。结果,却是齐婉容和辛妇好口角,原因不过是一点**。一个是他的堂妹,一个是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的***。妹妹不像弟弟,是打不得的。何况一个已经出嫁,另一个又是他受人所托。
荀卿染回来了,他松了口气,这种事情,荀卿染都能解决的很好。但是,荀卿染却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看他的笑话。
好在,荀卿染并没有一直看下去。
齐攸尽量木着一张脸,不让自己的烦恼外露。女人果然是麻烦的,就是最善解人意,从来不耍小性子的荀卿染,也会这样突然不搭理人,让人摸不着头脑。
“卿染,”齐攸开口道。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这才转过头,似乎刚瞧见齐攸在屋里。
荀卿染的语气中没有热情,平平淡淡。
荀卿染从来遇事豁达大度,总能想法子妥善解决,不让他烦恼。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
“卿染,你、你没事吧?”齐攸探过身子,不自觉地陪了小心。
荀卿染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不能指望齐攸。看看他进门来,那笨拙的搭讪方式,还有现在问的话。荀卿染突然想到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两句歪诗:“远看风吹杨柳,近看一段木头”。简直是为齐攸量身定做的。
没有问馨兰院那边的事,而是先问她怎么了,这在齐攸,只怕就是最高程度的甜言蜜语了吧,荀卿染叹了口气。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有些累,心累,一个姑奶奶,一个贵客,我却要两处赔礼,把不是往自己身上揽。”荀卿染白了齐攸一眼。
荀卿染一开口,荀卿染就觉得似乎是一潭死水突然被激活,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就如同方才在馨兰院,荀卿染不过是几句笑话就改变屋中的气氛,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这样就好。”齐攸嘴角上扬。
荀卿染却不觉得好。
“我知道四爷方才在馨兰院是给我面子,如今这屋里没人,四爷要教训我,要打我,正是时候。”荀卿染站起身道。
“我何时要教训你,又什么时候要……”齐攸觉得自己很冤枉,而且不知为何,打字却就是不出口。
“妇好姑娘和宋嬷嬷的话,四爷不是也听到了。”荀卿染扭过脸,不看齐攸。
齐攸张了张嘴,他自然听见了辛妇好和宋嬷嬷的话,那话中的意思,齐攸又皱起了眉头。
齐攸站起身,走到荀卿染身边,伸手安抚,荀卿染就扭着身子往旁边躲,齐攸只得将荀卿染抱住。
“那些话,我怎么会相信。”齐攸低声道。
荀卿染似有不信地回过头,看着齐攸,“四爷敢说,现在就完全没有怀疑我?四爷看我平时的行事,现在也许还不会全信了那些话。只是以后的日子却长,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就算我再小心翼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有一天四爷也会不确定,会有疑心。”
“那可是四爷的奶嬷嬷,伺候了四爷这么久。妇好姑娘,也和四爷是从小就认识的,不是吗?”荀卿染挣脱开齐攸,到床前榻上坐了。
说到后来,荀卿染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凄凉。
齐攸不觉心中一痛。
在他眼里,荀卿染一向是生机勃勃,乐观开朗,这时对窗凝望的侧影,却显得是那么脆弱。
辛妇好,因为一些机缘,从小就和他相识,总是跟在他身后。如今,他又受了人的托付,于情于理都要好生照顾。宋嬷嬷奶过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对他一直忠心耿耿。在齐府,宁远居的事务,几乎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
只是,他想忽略,可这件事,却终究是发生过的,让荀卿染大度不要计较此事的话也说不出口。
“卿染,妇好是客人,总有一天会走。宋嬷嬷是奶嬷嬷,也有告老的一天。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我的妻子,虽是后来,却是会和我一生相伴的人。”
齐攸很想上前搂住荀卿染,可却又莫名地生出些怯意,仿佛面对精美的瓷器,悬崖上盛开的雪莲,很想靠近,很想拥有,可是因为太想拥有,太过看重,接近后,又有些不敢轻易去触碰。他何曾胆怯过,即便是在生死关头,面对死亡的时候。然而这种感觉……,齐攸呆立在那里。
(面瘫脸的杯具『如何杯具,请看下面』,心里波动再大,依旧面瘫,错过好机会袅ing)
荀卿染的目光从窗外挪回到齐攸身上。在感情上不会作假,或者说他不屑于作假,那么她可以相信他的话吗?
一生相伴,说起来简单,要相伴的愉快幸福,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四爷打算就这样把今天的事情糊弄过去吗?”荀卿染的目光在齐攸脸上打了个转,依旧移向窗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她不能在此时妥协,如果妥协,很多事情就会又回到原点。
齐攸回过神来,不用人提醒,他自然明白荀卿染指的是什么。荀卿染不肯放过此事,那么,齐攸略一思索,也就有了决定,他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妇好是客人,又经历大变,卿染,你担待她些。”齐攸道。
不出所料,荀卿染心中叹气。
“宋嬷嬷,最近做事却是糊涂了,应该教训。”齐攸又道,“你是主母,就交给你来处置。”
糊涂?荀卿染暗自腹诽,依旧不语。
“来人啊,传我的话,叫宋嬷嬷来。”齐攸对外吩咐道。
…………
馨兰院,辛妇好站在镜子前面,正在出神。
“姑娘怎么了,这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宋嬷嬷走到辛妇好身边,轻声问道。自打荀卿染一走,辛妇好就一直在镜子跟前站着,也不说话。
“姨妈,我……”
宋嬷嬷心中满是怜惜,本该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和齐攸是天生一对,如今却只能寄人篱下。
“姑娘……”
宋嬷嬷正要说些话开解辛妇好,就见外面小丫头来禀报,“大人叫嬷嬷过去那。”
“四爷找我?”宋嬷嬷问道。
齐攸这个时候叫她,到底是福是祸?
第二一三章 质问
第二一三章质问
“四爷可说找我什么事?”宋嬷嬷问来传讯的小丫头。
小丫头陪笑,“四爷吩咐下来,只说找嬷嬷,想来是重要的事,又怎么会告诉婢子知道。”
“姨妈。”辛妇好转头看着宋嬷嬷。
是齐攸,而不是荀卿染找她。她也正有些话要和齐攸说。
宋嬷嬷给了辛妇好一个安抚的眼神,“姑娘放心,我去去就回。”
宋嬷嬷从馨兰院出来,一边走,一边心下飞快地盘算。今天一早,齐婉容到了家里,就走到馨兰院,正巧看到她用牛奶替辛妇好泡手,说了些很是难听的话,讽刺她和辛妇好两个是奴才的身份,不配用这么好的的东西。她倒没什么,但是辛妇好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曾几何时,齐婉容根本就没资格到辛妇好跟前,只能远远地望上一眼。
她自然出口护着辛妇好,齐婉容却仗着是姑奶奶,更加出言不逊,还打算教训辛妇好。
齐婉容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她一下子就想到,这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荀卿染鼓动怂恿的。荀卿染虽表面上对辛妇好待为上宾,但是心里并不待见,不好亲自出面整治,就借了齐婉容的手来整治。
那个时候荀卿染正在董府听戏,不管内宅出了什么事,都算不到荀卿染头上。齐婉容是姑奶奶,辛妇好名义上只是她的外甥女,辛妇好在齐婉容手里吃了亏,也只能是哑巴亏,就只能忍下。
她不能让荀卿染得逞,不能让辛妇好白白受这样的侮辱。因此,她立刻找人去衙门请回了齐攸。
果然,齐攸一听到馨兰院出事,立刻就从衙门里赶了回来。她也清楚,齐攸就算对齐婉容不满,却一时不会对这个已经出嫁的堂妹怎么样。她等的是荀卿染,齐婉容来了,必定会让人请了荀卿染回来。荀卿染一到,她就和辛妇好联手演了出好戏,让齐攸明白,这件事,不是齐婉容不知就里给了辛妇好难堪,而是荀卿染故意做的套子,就是要侮辱辛妇好。
辛妇好是贵客,让贵客在家里受了委屈,本来就是主母的不对,何况这个委屈还是主母刻意指使的。那个将辛妇好托付给齐攸的人在齐攸心中的份量,她很清楚。看到齐攸连马鞭都来不及放下,就赶到馨兰院,她心中更加笃定。
于情于理,齐攸都不应该放过荀卿染。就算不会动手抽打荀卿染,一番斥责,或是难堪都是免不了的。那么这府里的人,也会跟着看清,谁在这府里最为尊贵。
可是一切并没有按她设想的发展。齐攸只是下令,单独为馨兰院供应**,但是却没有对荀卿染做出处罚。
她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也就释然。荀卿染是主母,是这总督府的夫人。齐攸就算是愤怒,也会忍着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发作荀卿染。这并不是齐攸看重荀卿染,而是看重他自己的体面。
齐攸历来是冷静、事理清明的男人。
就像一开始对与荀卿染的这门婚事。齐攸并不热衷,对荀卿染也没有好感,但是娶了荀卿染进门后,还是在人前给了荀卿染足够的体面。齐攸是容氏身边养大的,当然明白世家中夫妻的相处之道,妻子是枕边人,即便是不喜欢,也会给予支持,起码在人前会是这样。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是却不会让她知道,还要想法子让她喜欢他,为他着想。尤其是在大家族里面,这样才不会给别人可趁之机,才能最好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至于关起门来,两人如何……
宋嬷嬷撇了撇嘴,她是看着两人如胶似漆,不过她是过来人,最是明白其中的道理。齐攸血气方刚,又是第一次和女人如此亲密,那荀卿染姿色上乘,又肯下狐媚功夫,暂时笼络住了齐攸也是有的,这样的事她见的还少吗。至于那些丫头,见男主人终于动了情,以为自己也有了机会,哼。她坐山观虎斗,心想两败俱伤最好。结果那些不安份的丫头一个个被铲除,荀卿染毫发无伤,她虽有些不甘,却也暗暗叫好,荀卿染做的很好,省了她的力气。
宋嬷嬷心下盘算着,已经到了主院。她整了整衣襟,步上台阶,心中打着腹稿,要如何与齐攸说话。
要齐攸在众人面前发作荀卿染,从而让这府里的下人明白辛妇好的地位,这个目标并没有达成。但是借此事让齐攸明了辛妇好的处境,达成她的另一个目标,应该没有问题。
她要重新夺回管家的权力。
齐攸让她去兰馨苑照顾辛妇好,荀卿染趁机夺了她其它所有的差事。她现在手中没有权柄,全凭着往日树立的威信,然而这个却是支持不了多久。荀卿染对带到平西镇的人本就进行了一番筛选,再经过一段日子,这些下人都是墙头的草,完全都倒到荀卿染那一边,在荀卿染暗示引导之下,辛妇好的一切就都要仰人鼻息。
她不能让辛妇好过这样的日子。她要拿回管家的权力,哪怕只有一部分,也方便照顾辛妇好。如果她手中没有权力,就会耳目闭塞,指使不动下人。她半辈子都在后宅里面打滚,其中的历害,不可说之处,她比谁都明白。
通过这件事,她要让齐攸明白,她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婆子,是不能照顾好辛妇好的。齐攸外面那么多事情要做,这内宅里面,辛妇好的生活好坏,不能只寄托在荀卿染的善良、大度、识大体上。即使荀卿染真的有这些美德,也不行。
小丫头打起帘子,宋嬷嬷迈步进到屋子里。
“见过四爷。”宋嬷嬷向齐攸请安。
“给奶奶请安。”宋嬷嬷抬头见荀卿染也在座,心中一惊,不过立刻就平静了下来。这件事情,府里的下人都在看着,就算是当着荀卿染的面,她要说的话也还是要说。毕竟,在馨兰院,她和辛妇好的话,荀卿染也不会当没听见。
这口气今天争定了。
赌上她这这半生的辛苦,这一张老脸,还有那个人在齐攸心中的份量。
宋嬷嬷心里打定主意。
座上的两人,一个闲闲地喝茶,一个半晌,都没有做声。
宋嬷嬷也没急着开口,她这半辈子不是白活的,论道耐心,她不输给人的。
半晌,宋嬷嬷抬起眼,看了看齐攸。她若久不回去,辛妇好也许会担心。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齐攸终于开口道。
是齐攸来问她,荀卿染却是闲闲地坐在旁边。这在宋嬷嬷眼力,却看到了希望。
宋嬷嬷不需做任何考虑,就答道:“……是五姑奶奶见了妇好姑娘,出言讥讽,说……”
事情经过如何,荀卿染根本就不在意。她也不是留下来听宋嬷嬷辩解的。
“嬷嬷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顾左右而言他,嬷嬷是在遮掩什么?”荀卿染冷冷问道。
宋嬷嬷一愣,荀卿染对人说话历来都是带着三分笑,如今还在齐攸面前,如何这样冷厉起来。
“奴才不明白奶奶的话。”
“嬷嬷是国公府里的老人儿,比我还清楚规矩。我问嬷嬷,这内宅是谁做主,出了多大的事情,嬷嬷不打发人找我,反而派人去衙门里找了四爷回来。嬷嬷将我当作什么?可是觉得我不配做这府里的女主人?嬷嬷又将四爷看做什么,四爷是朝廷命官,正在解决地方大事,却被嬷嬷夸大其词哄了回来,解决两个小孩子争**这样的事?嬷嬷可觉得四爷这官做的不合嬷嬷意,要人弹劾了四爷才高兴?”
宋嬷嬷被问的哑口无言。她就算不把荀卿染当主人看,却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至于荀卿染的另一项指责,在她眼里,辛妇好的事就是极大的事,况且,齐攸身为平西镇的总督,自然是这一方的土皇帝,齐攸要做什么,谁敢有异议。
只是这些却都说不出口。
“这是一件,另外一件,嬷嬷让我十分失望。”荀卿染又道,“辛姑娘和五姑奶奶,都年纪还小,嬷嬷却是经历老道的。两个小孩子,发个孩子脾气,以嬷嬷的本事,不过三言两语,也就劝和了。嬷嬷却不仅不劝解,偏要煽风点火,只怕事情闹的不够大。嬷嬷这是什么居心?”
“奴才,奴才,是什么身份,哪里管得了。”宋嬷嬷辩解道。
“嬷嬷是什么身份,却能使唤得动人去请四爷回来?就是我有什么事,也是要等四爷办完了公事,从衙门回来,才敢找四爷商量。嬷嬷,你认为自己是什么身份?”
荀卿染反问,随即又道:“说到身份,嬷嬷却又在岔开话题,掩人耳目了。我还要问嬷嬷,妇好姑娘是客,我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宋嬷嬷瞧了瞧齐攸,若说荀卿染招待不周,她却是举不出具体的事例。
“我待辛姑娘如何,这府里谁不看在眼里?四爷特意安排嬷嬷去伺候妇好姑娘,嬷嬷以为是什么意思?不只是要嬷嬷好生照顾妇好姑娘,更是信任嬷嬷。嬷嬷是代表了我和四爷。宾主之间,妇好姑娘有什么误解,嬷嬷就该从中周旋化解,才不辜负四爷对嬷嬷的信赖。有什么事,嬷嬷先调停了,过后来悄悄的告诉了我,有什么事解决不了,这才是嬷嬷的一片忠心。可嬷嬷又是如何做的?两面三刀、调三唆四,谗言惹事嬷嬷你问问自己,你这样做,对得起谁,又是什么居心?”
宋嬷嬷抬头望去,齐攸目光深沉,面若寒冰。
第二一四章惩罚
第二一四章惩罚
“奴才,奴才。”宋嬷嬷任由鬓边的冷汗流下来,并不敢去擦拭。
荀卿染从来都是委婉含蓄,说话也会留三份情面,这一次却是毫不留情,直接指着事情的关键,她如何招架得住。
“奴才,奴才冤枉。”
“嬷嬷是该好好解释解释,我也想知道,嬷嬷是什么居心。”齐攸淡淡地说道。
宋嬷嬷望向齐攸,齐攸的眼神,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四爷、奶奶,奴才忠心耿耿,并没有不良的居心,请四爷四奶奶明鉴啊。”宋嬷嬷自然知道这样的空话苍白无力,随即跪到地上,声泪俱下。
“是奴才,是奴才老糊涂了。就想着妇好姑娘受的那些苦,这心里,着实心疼。遇事就没了平时的章程。奴才,奴才素来知道奶奶处事宽大,看待的下人仁厚,”宋嬷嬷说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奴才,就忘了奴才的本份。今天这件事,是奴才处置的不妥,奴才认罪。”
感觉风色不对,立刻就转了口气,还自己掌嘴,宋嬷嬷不愧是年老成精。不过,荀卿染这次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宋嬷嬷。宋嬷嬷要争一口气,荀卿染又如何不知道这内宅之中势的重要。今天,不管有没有齐攸出面,她都不会放过宋嬷嬷。她就是要借此看清齐攸的立场,也要让府里的下人知道,谁才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现在齐攸出面,她自然更是轻松。
“嬷嬷还真会避重就轻?只是处置的不妥?这调唆主子,被弃主子、污蔑主子的罪过,嬷嬷怎么说?”
“奴才,奴才,”宋嬷嬷支吾着,她既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
只是,不否认,就代表了承认。
荀卿染这边审问清楚了宋嬷嬷,就站起身,也不和齐攸说话,转身出了屋子。
“依嬷嬷所见,嬷嬷这几重罪过,应该如何处罚?”齐攸问道。
“按着国公府的规矩,或是杖毙、或是发卖。”宋嬷嬷低头道。
…………
不一会功夫,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了屋子,拖了宋嬷嬷出来。
“求两位老姐姐给些体面。”宋嬷嬷低声央求道。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夹着宋嬷嬷按在青石板上,就有专管行刑的婆子提了板子过来,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
一板子下去,宋嬷嬷只觉得嗓子眼涌上一股甜腥,她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这府里行刑的各种机巧,她是最知道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侥幸的想法。她知道,行刑的婆子绝不会手下留情,她能挨过板子留下一条命就是万幸。而且她这张老脸今个算是丢尽了,不能再给人添笑谈,疼也要忍住。
…………
荀卿染此时正在西面隔间,已经知道了外面的消息,宋嬷嬷只怕已经几十年都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了吧。
“吩咐人,别把人给打死了。”荀卿染悄悄嘱咐许嬷嬷。宋嬷嬷还有用。
许嬷嬷领了荀卿染的命令,自出去安排。
“把门窗关了。”荀卿染又吩咐。
桔梗和宝珠过去将门窗都关上。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果子、糕饼、干果还有小米、稀饭等,那白色毛团却只趴在那里,看也不看。
“怎么不肯吃东西,光喝水怎么能行,你到底想吃什么啊?”荀卿染烦恼道。
“四爷那两只金雕,都是吃肉的,别的什么都不吃。”
“难不成你这样小,就想吃肉?”能不能消化啊,对于养鸟完全只局限在鸽子、小米上的荀卿染疑惑道。
过了半晌,虽是关着门窗,还是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哭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辛姑娘来了,拦着不让人打宋嬷嬷,惊动了四爷。”紫菀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奶奶,您……”
紫菀想问荀卿染要不要出去看看。
荀卿染揉了揉眉心,真是麻烦。辛妇好不懂事的程度超出了她的想像。第一天看到辛妇好的时候,她就知道麻烦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她的感觉没错。为辛妇好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这并不难。但是难的是,如何应对辛妇好经历巨变后,那异于常人的心理。
辛妇好的一些举止,是普通人模仿不来的,那象征着辛妇好出身原本富贵。辛妇好的年纪,经历了这里的流放生活,身上留下的痕迹却极其矛盾。应该是受了苦,但辛妇好流露出来的某些特质,表明她还是被很好地保护着的。
在这平西镇,是谁保护了辛妇好?既然能够保护辛妇好,为什么不把辛妇好留在身边,反而要交给齐攸照顾?是不得已,还是另有所图?
外面的哭声更大了些。
“把门关严。”荀卿染吩咐,抱起雪团抚摸。齐攸带来的麻烦,让齐攸头疼去,她只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
上房内,辛妇好对着齐攸泪如雨下。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家法,与你无关。”
“小齐哥,求求你,饶了宋嬷嬷吧。”
“……”
等一切归于平静,许嬷嬷从外面进来。
“奶奶,宋嬷嬷挨了三十板子,已经送到下人房里养伤。妇好姑娘,也被送回去了。”许嬷嬷低声向荀卿染禀报,“四爷和妇好姑娘在屋内说话,没别人在场,不知说了什么。妇好姑娘出来时,倒也平静,没再闹腾。”
………………
宋嬷嬷房内,宋嬷嬷趴在床上,脸色煞白,她的伤处虽已经抹了伤药,但还是不能缓解那钻心的疼痛。
辛妇好坐在床边拭泪。
“这地方腌臜,不是姑娘能来的,姑娘就回去吧。”宋嬷嬷劝辛妇好道。
辛妇好好不容易求了齐攸同意,才能来看上一眼,当然不能就走。
“姨妈,小齐哥怎么会那么狠心?一定是夫人要打姨妈对不对?小齐哥没办法,才……”
“姑娘别多问了,是四爷吩咐人打的我。这顿打……,是我做错了,挨打也怪不得谁。”宋嬷嬷忍着疼,说道。
齐攸和她说的话,她不会这么一会就忘了。这一顿板子,是看在她曾经奶过齐攸,忠心耿耿服侍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才从轻发落。她所有的体面,所有的辛劳,都已经被折算进去了。以后她若要再犯,就和其它没有体面的奴才一样。
宋嬷嬷懂得齐攸的意思,她只是没有想到这次会输的这样快、这样惨。有些话,宋嬷嬷没有法子告诉辛妇好。荀卿染实在太狡猾,而齐攸比她预想的更多地倾向了荀卿染。
她轻估了荀卿染在齐攸心中的份量,原本的打算是行不通了。
宋嬷嬷抬头看着辛妇好。这个女孩,继承了那个人相貌。那个人,是她眼中最高贵的人。那个最高贵的人并没有看不起她微贱的身份,将辛妇好托付给她。她不能辜负了那个人。事情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发展,只怕还要再忍耐些日子。不过好在一切早在掌握之中,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最短一年,最长不过三年,到那个时候,翻天覆地,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而在这段时间内,她们却不得不忍耐、屈服于荀卿染。不过她不担心,有齐攸在,荀卿染又是,尽管她不想承认,但还是得说,荀卿染是个爱脸面,讲究规矩礼数,而且从不刻薄人的主母,绝不会真的刻薄了辛妇好。
“姑娘,咱们只好等那一天了。”宋嬷嬷握了辛妇好的手。
………………
木兰院
“宋嬷嬷差点被打死?”齐婉容惊讶地出声问道。
“是的,奶奶。方才婢子到主院外面,亲眼看到了。”齐婉容的陪嫁大丫头之一彩云说道。
“是夫人打的宋嬷嬷?”齐婉容问。
“是总督大人亲自吩咐人打的。那位辛姑娘哭着去求情,总督大人也没容情,打发人将她送回去了。”彩云说道。
“这样也好,咱们做事就简单多了,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齐婉容松了一口气道。
“奶奶,这是夫人吩咐人给奶奶送来的,说是按察使董夫人家的火腿酥,请奶奶尝尝。”另一个陪嫁大丫头彩霞端着碟点心进来,对齐婉容说道。
“放下吧。”齐婉容道,就拈起一块火腿酥尝了一口,“还真是名不虚传。”
她自是知道董府这道点心出名,她跟着冯登科上任也有了些日子,只是听说过,不过今天才是第一次尝到。
以后的日子自然会不同,齐婉容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火腿酥,慢慢盘算着。
………………
荀卿染将无精打采的雪团捧在手里,正在发愁该如何喂养,要不要去找唐佑年来问问。
“你到底要吃什么那?”
“海东青,可不是这么养的。”齐攸从外面进来,将雪团抱了过去,扫了一眼满桌子的吃食道。
海东青?原来这只是海东青?有万鹰之神之称的海东青?
“去厨房切些猪肝和精肉来,要生的,上好的。”齐攸对麦芽吩咐道。
“再去外院找黄芩,准备笼子,告诉唐大人,我得了只玉爪海东青。”齐攸又吩咐宝珠。
齐攸将雪团放在手掌里,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荀卿染顿时涌上了一股危机感,上前将雪团夺了过来。
“雪团是我的。”
第二一五章雪团
第二一五章雪团
荀卿染抢了雪团在手里,就坐回榻上,扭着身子,不让齐攸看见雪团。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齐攸道,随即撩袍子坐到荀卿染身边。
屋内的许嬷嬷见此情景,带着人悄没声地退了出去,还顺便将门也关上了。
“这海东青可不是小猫小狗,麻雀鸽子,你知道怎么养吗?看看你为它准备的吃食。”齐攸指了指桌子上那些东西,闲闲地道:“它是万鹰之神,这世上飞的最高最快的鹰。翅膀受了伤,如果医治不不妥当,以后只怕根本就飞不起来。”
齐攸说别的荀卿染可能不搭理他,但是他说的正是荀卿染所担心的。海东青,她虽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这样神骏的一只鸟,若在她手里养费了,以后飞不起来,她想想就已经很心疼了。不能因为跟齐攸一时赌气,就害了雪团的将来。
荀卿染这么想着,也就转过身子来,将雪团递到齐攸眼前。
齐攸就将雪团接在手里,将雪团翅膀上的绷带解开,查看雪团的伤口。
“你虽不识还海东青,却知道我那哪种伤药最好,知道拿能愈合筋骨的,还很舍得大把地使用。”齐攸道。
荀卿染腹诽,不就拿了一点你的伤药吗,还要特意说出来。
“这样就好了。”齐攸小心地将雪团的翅膀合拢起来,又包扎了一番。“这样好生养着,应该没有妨碍了。”
荀卿染有些不信任地看了看齐攸,又将雪团小心地抱回到怀里。她觉得齐攸方才所做的也不比她高明多少,却偏偏像是很专业似地。方才齐攸那些话,极有可能有夸大吓唬她的成份,好让她把雪团交出来。
“雪团是我的。”荀卿染重申。“你告诉我怎么养,我自己会养。”
“雪……团”齐攸重复了一遍海东青的名字,觉得很有必要告诉荀卿染海东青的不凡,“卿染,海东青是万鹰之神,这只更是最名贵的玉爪,是有市无价。它是飞的最高最快的鹰,这一点,我那两只金雕也比不上它。卿染,你不觉得它应该有个,嗯,英武些的名字,才配得上它吗?”
齐攸循循善诱,见荀卿染似乎并不当一回事,而且还微微皱了眉头,忙又说道:“我不是说你起的名字不好。雪团这名字,咳咳,很好听。这样吧,这海东青,就由我来养。我另外寻一只波斯猫给你,纯白的,保证一丝杂毛也没有,依旧叫雪团,给你养好不好。那才适合你养。”
荀卿染几乎要做个囧脸,当她是傻的吗,波斯猫很可爱,但和海东青怎么比,而且还说她只适合养波斯猫什么的,瞧不起人也不要这么明显好吧。
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动心,又补充道:“那就两只,另一只叫雪球。……枣红色的波斯猫只怕没有,再找只纯黑的,叫做小黑,好不好?”
原来齐攸也知道她的怨念啊。荀卿染轻轻抚摸雪团的羽毛,故意学了齐攸木着一张脸。
“怎么我就只适合养波斯猫那?雪团是我的,我是不会让你给的。枣花是汗血马,雪球是照夜白,不是波斯猫。”
齐攸十分挫败。
“你,你又不会养。”齐攸道。
“怎么不会,四爷不是教给我,雪团是要吃肉的。我已经学会了。”荀卿染道。
“就算你能养,可是这海东青还要驯。我肯教你,你一时也学不会。海东青野性难驯,现在这只是幼鸟,又受了伤,饿的没了体力,才肯让你这样抱着。若是不驯,它能飞的时候,就会飞走了。”齐攸尽量以荀卿染能听得懂的话,讲解着驯鹰之道。
这道理荀卿染是明白的,不过……
“雪团是我的。”荀卿染坚持。
齐攸无奈,点头道,“自然是你的,我不和你抢。我帮着你驯总可以了吧。”
荀卿染这才点头,将雪团举给齐攸:“它叫雪团。”
“啊?”齐攸一愣。
“叫它的名字啊?”荀卿染提示,别以为她没注意,齐攸这半天只说海东青,却不肯叫雪团儿。谁知道以后在训练雪团的过程中,他会不会耍花招改了名字那。
“好吧,雪,嗯攸只好道。
荀卿染这才满意,尤其看到齐攸说雪团时那纠结的表情,让她尤为开心。
齐攸看荀卿染得意地翘起嘴角,感觉颇为复杂。如此神品的一只海东青,偏叫这样的名字,只怕康郡王那些人听到是要笑破肚皮的。
“雪团你要争气些,给那些敢笑你名字的人看看。”荀卿染边抚摸着雪团边道。
齐攸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有朝一日,这叫雪团的海东青,将那些什么黑凤、鹰王、大将军的,都比了下去,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应该更加好看。
“嗯,就叫雪团吧。”齐攸道,总算是认可了这个名字,虽然还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两人只围绕着这海东青说话,谁都不去提宋嬷嬷和辛妇好的事。
“这平西镇,从未曾有过海东青。你这只是怎么得来的?”齐攸又问道。
平西镇并不出产海东青?而雪团还是幼鸟,又受了伤。
荀卿染思忖了一下,就将如何在董家听戏,又如何到后园,发现这只海东青的事都说了一遍。
“……那个六郎的功夫真是不错,那么高的树,他都能跳上去,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雪团下来。”荀卿染道,“说跳似乎不对,应该说是飞,雪团是海东青,那六郎捕捉海东青的样子……”也颇有些像展翅的雄鹰。
“六郎?是唱戏的?哪个戏班子的?”齐攸低头看着雪团,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啊,戏唱的实在好听,比京城的那些名角还好。那几位夫人都说,他并不是戏子,是个游侠儿,要听他的戏,极不容易的。是个顶顶有名的人物。”
“他取了这海东青下来,就送给了你?可说了什么?”齐攸翻看着雪团的爪子。
荀卿染回想了一下,那六郎当时从花厅出来,看到雪团,说了“我替夫人取下来”,却是出于礼貌的成份居多,后来取了雪团下来,当时她就觉得那六郎似乎是想留下雪团的。
说实话,她之所以得了雪团,还是靠麦芽的伶牙俐齿,当然也有她身份的关系。谁让她是总督夫人那,别说是没主的,就是有主的,她想要,那里也没人敢和她争吧。
她也是看到六郎对雪团的留意,才额外给了六郎那两锭银子。
“……那六郎似乎也想留下雪团。我打赏了他两锭银子。”荀卿染对齐攸道。
“这样就好。”齐攸的语气满是赞许。
麦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爷、奶奶。”
荀卿染知道麦芽必是从厨房拿了吃食来,忙叫麦芽进来。
麦芽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两个碟子,各是切成整齐的小块的猪肝和精肉。
宝珠跟着麦芽身后进来。
“婢子去传了四爷的话,这是黄芩准备的笼子,唐大人还将这个让婢子带进来。”宝珠将笼子放下,又呈上一双鹿皮手套。
麦芽一进来,雪团似乎闻到了肉的味道,立刻就精神了,一边啁啁叫着,一边在齐攸怀里不安地挣动。
“他想的周到。别看是幼鸟,这嘴爪也历害着。”齐攸道,就去戴那手套。
“我来。”荀卿染说着,已抢先将手套戴在手上。
齐攸只好抱着雪团,由荀卿染取了肉块,喂给雪团。
荀卿染本来还担心肉块大,雪团吃不下,待看到雪团一张嘴,一块肉就那么被它好不费劲地吞下,才发觉,只怕比这大两倍的肉块雪团都能吞下去。
“应该能克化的动吧。”荀卿染道。
“那是自然。虽是幼鸟,再过些日子,也可以自己捕食了。”齐攸道。
荀卿染喂了半碟的猪肝和精肉给雪团,看雪团吃的差不多了,就不再喂。
齐攸就要将雪团放在笼子内带走。
荀卿染却将抢先一步由将雪团抱在怀里。
她刚刚想到,虽说齐攸答应了她,雪团是她的,他只是帮着驯养。但是,她身在内宅,雪团将来长大了,自然还是齐攸用到的多一些,她很可能只落得个空名。
“你不会是要反悔吧。”齐攸问。
“怎么会?”荀卿染反驳,她是很讲信用的,“咱们一起养着雪团,那训练雪团,我也要参加。”
“那可不是好玩的。”齐攸道。
“我知道。四爷,你看,刷马的活我不是也干的不错吗?”
“好吧。”齐攸道。他也得承认,荀卿染干起活来并不娇气,所以他上次才肯教她骑马,而且肯让她骑疾风。
“四爷,雪团比四爷那两只金雕还珍贵,以后四爷打猎什么的,肯定是四爷极大的助力,对不对?”
齐攸本来已经起身,这时就又坐下来。海东青的用途,可不只是在打猎上,驯的好了,追踪、猎杀,传信,用途可多的很。
“嗯,”齐攸道,“它,还有点用处吧。”
恐怕不是一点,荀卿染腹诽。
“四爷很喜欢雪团,我也……很喜欢枣花、踏雪、小黑……”荀卿染抱着雪团,对齐攸笑道。
第二一六章五姑奶奶的疑惑
第二一六章五姑奶奶的疑惑
齐攸看了眼荀卿染怀里的雪团,他没听错吧,荀卿染要拿这雪团换他三匹骏马,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三匹。
荀卿染看出齐攸面瘫脸下,明明露出肉疼的表情,忙安抚道:“四爷放心,我也不是都要走。况且,就算四爷的马全归了我,我还能将他们卖了不成。还不是要养在四爷的骊院(骊院当然也是我的,不过这话荀卿染没说),还是四爷的。就和雪团一样,是我和四爷共有的,四爷你看成不成?”
“共有啊?”齐攸摸了摸下巴,再次打量荀卿染和雪团。
共有就共有吧,齐攸心道。就像荀卿染自己说的,她还能牵了他的马带着雪团跑掉。就当哄荀卿染高兴吧,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她在后宅,还能天天霸占住这些不成。马和海东青还是他的。
齐攸点头,不过马上补充道:“共有可以,但是我的马名字已经定了,是不能改的。”
这一点齐攸很坚持。
荀卿染噘嘴,不过她知道要想让齐攸和她对名字的审美达到同一高度,一时半会就做不到的,也就点了点头。
“四爷,我说共有,可不只是挂了名。那个骊院,我想去的时候就可以去,枣花几个,我想骑哪一匹就骑哪一匹。”
荀卿染并没有一定要把那些名字强加在他的骏马上,齐攸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有,四爷要继续教我骑马。不能藏私。”荀卿染赶忙又补充。
“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气说出来吧。”齐攸大度地说道。谁让他看重雪团那,又不能真的从荀卿染那里抢。
“没有了,就这些。”荀卿染笑道,“我可不是因为雪团才要求这些。就算没有雪团,四爷也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是不是?”
同时,荀卿染暗自叹气,谁让齐攸手里有垄断性质的技术那。也不是说只有齐攸会骑马,会驯鹰,关键是她想学,就只能从齐攸这学。因此,她的要求都不过份,而且最后还要拍拍齐攸的马屁,
攸一口应承下来。荀卿染悟性不错,而且明显对于雪团还有那些马匹是真的喜爱,珍惜,他并不介意教会荀卿染骑马。不过有个前提……
“不过,咱们要约法三章。没有我陪着,你不准去骊院,更不能自己去骑马。跟我学骑马和驯鹰的时候,要听话。”
“君子一言,”荀卿染伸出右手。
“驷马难追。”齐攸道。
两人击掌。
荀卿染笑眯眯地将雪团递给齐攸。
看见荀卿染笑的那样开心,齐攸呆了一呆,一时都忘了去接雪团。
雪团此时是吃饱了,也许还有受伤虚弱的缘故,正窝成一团,看来是在打盹。荀卿染见齐攸不来接,就自己将雪团放进笼子里。
齐攸才回过神来。不过,这时他反而不急着带雪团出去了。
“玉爪海东青,极为少见。只有我小的时候,见有人驯养过。”齐攸看着笼子里的雪团道。
“哦?”这还是齐攸第一次跟她提小时候的事,荀卿染自然侧耳细听。
齐攸这话说完,却久久不再开口,似乎在回想往事,眉宇间郑重非常。
“是谁,可是康郡王家?”荀卿染试探问道。
齐攸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而转了话题。
“你学骑马,切不可急进。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就因为急进,差点丢了性命。”齐攸道。
还有这样的事,荀卿染睁大了眼睛,心也提了起来:差点丢了性命,那该有多危险。
“那一年,我刚刚十岁,就开始学着骑马。学了没两天,师傅都夸我悟性极好,我也认为自己学会了,简直对那种仿佛飞起来的感觉着了迷。就不满足只让师傅带着,偷偷牵了马跑到外面。开始还好,可终究还是学的不到家,那马惊了,发起狂来。”
“后来怎么样了?”荀卿染紧张地抓了齐攸的手。
齐攸握了握荀卿染的手,“有人暗中跟着我,将我从马上救下来。”顿了顿,又道,“结果我毫发无伤,他却被那马拖行了有半里地。”
怪不得齐攸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那个人,他没事吧。”荀卿染问道,被惊马拖行,想想也是件极可怕的事情。
“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没死。……我却欠了他一条命。”
“怎么从没听府里的人说过,老太太也没说过。”这样的大事,怎么没人和她提过。
“那是发生在外面,老太太当时并不知道,也不敢告诉老太太。老太太是几天后才知道的,……怕声张出来,惹得府里大惊小怪白白担心,因此就瞒下了。”
“是这样。”荀卿染低头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个人,他是谁?”
齐攸深深地看了眼荀卿染,沉默半晌,“你学会了骑马,我再告诉你。”
“四爷、奶奶,五姑奶奶打发人过来了。”外面小丫头禀报道。
齐攸就站起身。
这必是齐婉容想来找他们说话,先打发丫头过来看看。
荀卿染也跟着起身,就打发人去请了齐婉容来。
上房内,齐婉容指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陪笑道:“这是抚远县的土产,四哥四嫂可别嫌弃,是我和我们爷的一份心意。”
齐攸扫了一眼,点头道,“你来看看也就罢了,不需这些虚礼。”
“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荀卿染也笑道,吩咐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快坐下来说话。”
齐婉容这才在荀卿染旁边坐了。
齐攸问了几句齐婉容在这边生活如何的话,就又问起冯登科。
“……有志向报效朝廷,只是窝在那样小的地方,实在施展不开。要来见四哥,因在军务在身,没有上峰的命令,不能轻动。他对四哥一直仰慕,跟我说,如果能跟在四哥身边,常听四哥教诲,肯定受益匪浅。”齐婉容陪笑道。
齐攸不置可否,又闲话了两句,就带着雪团到前院去了,让荀卿染和齐婉容说话。
世家内,讲究男女大防,就算兄妹之间,接触的也不多。齐婉容在齐攸面前多少有些拘束,等齐攸走了,这才放松下来。
“……听说四哥和四嫂要来平西镇,高兴的我好些天都睡不安稳,就盼着这一天能和四哥四嫂重聚。当初我出门,没几天就跟了我们爷到这地方来。无亲无故,我们爷只是五品的小武官,那些个艰难,四嫂只怕是想都想不出。”齐婉容说着,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这个地方,自然比不得京城里安闲舒适,又有娘家倚靠。
“难为你了。”荀卿染安慰道,“一开始,总是难的,慢慢就好了。”
“如今有四哥和四嫂在,这自然难的也会变成容易的。”齐婉容破涕为笑。
荀卿染也笑了,就劝齐婉容用点心,闲闲地说起京城齐府内的事情,又说起这平西镇地方的风土人情。
齐婉容自然陪着,不过她来这里,可不只是和齐攸、荀卿染叙旧的,说了一会,齐婉容就转了话题,说起馨兰院的事情。
“……不过是我们奶奶见那位辛姑娘用牛奶泡手,说笑了两句,辛姑娘就恼了。宋嬷嬷更历害,就对我们奶奶说话不恭敬起来,把我们奶奶气的不行,便要替夫人教训这两个忘了本份的,谁知道,宋嬷嬷胆子那样大,硬是谎说出了大事,将大人请了回来。婢子瞧着,四爷气成那个样子,若不是夫人回来开解,早就一个窝心脚踢了她们出去。”齐婉容的陪嫁丫头彩霞陪笑说道。
“可不是,不过是奶嬷嬷的外甥女,也是奴才秧子,就摆起千金小姐的款来。真真好笑,亏的四嫂大度……”齐婉容撇了撇嘴道。
“宋嬷嬷对姑奶奶不敬,”荀卿染笑道,“四爷已经罚了她了。”
齐婉容自然已经知道宋嬷嬷被罚了。
她今个到了总督府,看着宋嬷嬷和辛妇好住在馨兰院,她心中觉得辛妇好的身份只怕不是宋嬷嬷的外甥女那么简单。再打量辛妇好,她觉得这很可能是齐攸的新宠,因此才安排宋嬷嬷在亲自照顾。她心中有火,最是见不得这些,就很是摆出姑奶奶的款来训斥了一番。
结果齐攸赶了回来,她有些吃惊,也顿时就后了悔。不该在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就那样发难,低估了辛妇好在齐攸心中的地位。即便是冷情如齐攸,也还是个男人,在新宠美人和她这个堂妹之间,齐攸的立场……
她来这里,是有事相求,得罪了齐攸的新宠,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因而她虽一时因着身份不好低头,也马上改换了态度。后来荀卿染赶到,宋嬷嬷和辛妇好那些举动说话,就是冲着荀卿染去的,她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不知道荀卿染这个正室和辛妇好这个新宠,哪个能胜出,她不想被裹进去,不想在结局不明的时候选择立场,因此就装出害怕的样子,躲到一边。
然后,齐攸的举动,在她看来,却是偏向了辛妇好那一边,她更加后悔,不该得罪了辛妇好,还想着要如何才能缓解。荀卿染让人带她安置,她自然乐得离开是非之地。
好在,她没有纠结多久,就听到宋嬷嬷差点被打死的消息。总督府后院的情况明朗了,是荀卿染做主,她很高兴。同时也暗自感叹,荀卿染比她想像的还有手段,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不仅在内宅站住了脚,竟然已经得了她那个冷情的哥哥的心。
她们齐家,最讲究孝道,因而对奶嬷嬷也高看几分。宋嬷嬷更身兼管家之职,在齐攸身边伺候了十几年。这累积起来的体面、信任和感情,在齐府内也是首屈一指了。何况这内宅的事情,从来就仅仅是是非对错的问题。
齐攸那样狠狠地惩治了宋嬷嬷,只能因为他宠爱荀卿染。
所以她只要讨好了荀卿染一个人,就可以。
“四嫂,咱们姊妹间说话,那辛妇好,我看着很不顺眼,怎地四嫂那样厚待她?”齐婉容低声问道。
第二一七章宴客
第二一七章宴客
齐婉容往荀卿染身边挪了挪,推心置腹的语气中带着对事情的几分好奇,还有对辛妇好的几分不满。
荀卿染迟疑了一下,说到辛妇好的待遇,如果辛妇好真的只是宋嬷嬷的外甥女,那么这种待遇确实是太高了,不妥当。可是,实际情况远比这个更加复杂,而且不足以为外人道。
“不过是怜惜她受了很多苦,宋嬷嬷也算得是劳苦功高的,因此上高看了一些。”荀卿染只好模糊地说道。
齐婉容听出荀卿染的话中并没有任何酸涩或者别的意味,却是明显的不想多谈。她偷觑着荀卿染的表情,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她会错意了,还是这个四嫂真的那么贤惠大方,没有妒意。她可不相信有哪个女人是不妒忌的,不过荀卿染这毫不在意的态度,齐婉容眼珠一转,自认为是明白了,齐攸已经重罚了宋嬷嬷,那个什么外甥女,自然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荀卿染只怕已经有了法子整治。
想到这,齐婉容自己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不过眼下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只要讨好了荀卿染,一切顺利,那她的那些烦恼,自然也会随之消失。
“四嫂,你我虽是姑嫂,可却情同姐妹。在家时,我就与四嫂最为投缘,只是四嫂进门,我就出嫁,没机会和四嫂亲近,我却将四嫂当亲姐姐一般。馨兰院那个,呵呵,……我最讨厌那种没有尊卑,忘了本份的奴才。四嫂若是不方便,我可以……”齐婉容陪笑向荀卿染示意道。
她已经瞧清楚,这总督府里,是荀卿染这东风压倒了馨兰院那西风。她是姑奶奶,这个身份,出手给辛妇好点难堪,甚至故意挑辛妇好的错,让荀卿染有借口发落,那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荀卿染自是听出了齐婉容话中的意思,不禁暗自摇头。在最该援手的时候,观望风向,尘埃落定再来讨好,齐婉容和齐婉丽相比,胆识、魄力,以至于人品上的差距都是那么明显。就如同在齐府中,齐婉容对定远侯有意,却根本没有半分成功的机会,后来嫁妆被吞,也是依仗着齐婉丽、容云暖姐妹们的帮助,才能讨回了公道。
“婉容妹妹别误会,馨兰院那边,我和她还颇投缘,是咱们的客人。”荀卿染笑道。
齐婉容见荀卿染如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有些尴尬地陪笑。
“妹妹自打到平西镇,就少有联络,一向可还都好。”荀卿染随即转开话题,问起齐婉容在这边的生活如何。
不能用馨兰院的事讨好荀卿染,齐婉容有些遗憾,不过也只得作罢她现在的生活,这也是她想说的。
“哎,还能怎么样那。当初嫁过去才知道,他家里,全是倚靠着本家过日子,他一个人的俸禄,上要养活父母,下要抚养弟弟。”齐婉容叹了口气,“那些也就不多说了,没几天功夫,我就跟着我们爷来这里上任了。”
齐婉容的婚事是齐婉容的嫡母,大太太做的媒,大老爷也愿意,别人却是没立场说话的。冯家的情形,荀卿染只是略微知道一些,听齐婉容说起,却是很艰难的样子。
“我陪嫁那些,那些粗笨东西都搬不动,就留在京城里。就我和我们爷两个人,两辆马车就上任来了。”齐婉容道,“我们爷那么点俸禄,还要接济京城那边,这日子,多亏我还有些老太太和太太给的私房。”
齐婉容说着,笑了笑,笑容中有些凄凉。
荀卿染不经意地在齐婉容身上打量了一下,衣裙都是这平西镇最为流行的样式,料子也是京城中运来的上好的,跟随的丫头穿戴亦是不俗。
出来应酬,自是要撑起场面,这些花销免不了。爱面子的,更会在这上投入大笔银两。那日常起居方面,关起院门,别人就不知道了。
“辛苦你了,小夫妻,一开始就是这样,你们都还年轻,慢慢就好起来了。”
“四嫂说的是。我家老爷是个好的,对我也极好。一进门就让我当了家,闲时常说,他空有本领,可惜无人提携,官运不畅,委屈了我这国公府的千金。”齐婉容又陪笑道。
荀卿染低头啜了一口茶水。方才齐婉容和齐攸说话,她也在旁边,齐婉容话中的意思,她是听得出来的。荀卿染对此倒也没什么想法,世情如此,如果齐婉容不这样,那才是罕事。
只是这件事答应与否,全在齐攸,她并不想掺合。
“坐着怪闷的,我带妹妹去后面花园逛逛,妹妹刚才还没去看过吧。”荀卿染笑着起身,领着齐婉容出了主院,到后面花园游览。两人一路说说景致,聊聊家常,齐婉容数次说到正题,荀卿染只是安抚,并不太招揽。齐婉容也知道事情急不得,也不好太过催促。
傍晚,荀卿染留齐婉容在主院一起吃了饭,才派人送齐婉容回木兰院安歇。
入夜,总督府各院都掌了灯。
木兰院上房,齐婉容早已脱了大衣裳,洗漱完毕,正坐在床上跟两个丫头商量。
“四哥是个冷清的性子,四嫂也不肯招揽,这事,难道办不成?”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问人。
彩云和彩霞两个正在给齐婉容整理着首饰衣物。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四嫂莫不是在责怪我?”齐婉容皱了皱眉,“都怪那该死的宋嬷嬷,作威作福,将四哥请回来,将我唬住了。不然,四嫂此时对我只怕是另一个态度。”
齐婉容有些后悔,当时在馨兰院若是在荀卿染来时,她能站在荀卿染身边,指斥宋嬷嬷和辛妇好,只怕荀卿染对她就是另外一个态度了。
“奶奶别心焦,四爷在那里,奶奶做妹妹的,自然的话说,四奶奶也怪不得奶奶。奶奶那样奉承,婢子瞧四奶奶是极为开心,话中的意思,也不是不管,只是不好越过四爷答应奶奶什么。奶奶且等等,这样说不成,就明着求求四爷和四奶奶。在这平西镇,还有比奶奶和四爷四奶奶更亲近的人吗,不帮奶奶帮谁那。四爷是总督,又总管着军务,要给爷升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彩霞在旁开解道。
“你这样说,也是这么个道理。”齐婉容道,“咦,你这口气,怎地和大爷一样?”
彩云扭过脸去。
彩霞的脸红了红,“大爷和奶奶商量,婢子就在旁边伺候,婢子懂什么,不过是学了大爷说话。”
“嗯,实在不成,明个就直说了吧。”齐婉容叹了口气,“总要办成这事,才好回去。”
…………
总督府主院,齐攸在还在桌案前看卷宗,荀卿染端了杯参茶送上去,又挑了挑烛芯,让烛光更亮些。
“四爷也该早点歇着了。”荀卿染劝道。
“再看一会,你先歇着吧。”齐攸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荀卿染转身,到旁边查看雪团。雪团的翅膀被捆着,傍晚又吃了些浸了药汁的精肉,正在打盹。荀卿染将雪团从笼子里抱出来,雪团用嘴巴蹭了蹭荀卿染的手背。荀卿染抚摸了雪团一阵,才将它放回去。
齐攸这时也放下了卷宗。
“五妹妹很是诉了番苦,那意思是给五姑爷求官的。今个一直和我念叨,这是四爷外面的正事,我不好平白许诺,差点就招架不住。”荀卿染笑道。
“嗯,我知道了。”齐攸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四爷是怎么个打算?”荀卿染问。
“依你看,该如何处置?”齐攸问荀卿染。
“官场中的事情,我如何知晓,自不好给四爷胡乱出主意。若实在要我说,做事忌讳任人唯亲,不过也有举贤不避亲的成例。”
“你倒会说话。”齐攸扫了荀卿染一眼,“冯登科这个人,我已经派人去查过,才干不过平庸。”
“四爷早查过五姑爷了?”原来是早就有了准备?才干平庸,那就不是贤,可自家堂妹求到门上,“那四爷打算……”
“若是肯用心办事……”齐攸没有说下去。
荀卿染明白,这是要给冯登科机会了。
“先不用告诉五妹妹。”齐攸又道,“她若再和你提,你只管和她说,让冯登科写个履历上来,别的不用说。”
荀卿染点头答应,齐攸这样,她就好做多了。
第二天早上,荀卿染和齐攸吃过早饭,正要打点齐攸出门,齐婉容就过来了。
“你不是和我说,要请些人来家里做客?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吧,你们也疏散疏散。柘院那边宽敞,有戏楼,极为便宜。”齐攸出门前嘱咐。
荀卿染自然说好,齐婉容也很是高兴,难得有这样的消遣,还可以趁此机会多认识些这平西镇的官家太太,以后有事也方便些。
荀卿染便让桔梗和麦芽写帖子。
“……听说指挥佥事蒋大人的夫人极为和气好客的。”齐婉容笑着道。
那位蒋大人,似乎正是冯登科的直属上司。
“我也正要请她那。”荀卿染笑道,示意桔梗别忘了蒋夫人的帖子。
“四嫂打算请哪个戏班子?”齐婉容也是极爱热闹的。
“平西镇里,也就那两个戏班子还有些名气,全请了来吧。”
齐婉容一拍手掌,“那可太好了。听说有个叫六郎的唱的极好,一般人难得请到。四嫂可要请他?”
第二一八章 宴客(二)
第二一八章宴客(二)
荀卿染笑着看了齐婉容一眼,原来那位六郎竟是如此的有名。
“五妹妹也听过他的戏?”荀卿染问。
齐婉容摇摇头,“那个人虽是唱的极好,可惜行踪飘忽不定,又不是戏子,哪里是那样好请的。我只是闻名。四嫂请人听戏,要他来,定是能叫的来是不是?”
“你啊,想听六郎的戏就直说。”荀卿染嗔道,“总督府又如何,总不能以势压人,试试吧。”
这六郎在哪里落脚,如何能请的来,荀卿染还真没头绪,就要叫前院的管事过来吩咐,转念一想,却另有了主意。
“给董夫人另外写份帖子。”荀卿染吩咐桔梗,将请六郎来唱戏的事情托付给董夫人。帖子写好,立即打发了管事的送了出去。
那管事去了些时候,回来禀报:“……董夫人接了夫人的帖子,说定会尽力,不负夫人所托。”
齐婉容听了十分高兴,荀卿染也放下心来,继续安排其他的事情。
这是她在平西镇第一次宴客,颇为重视,齐攸从衙门回来时,荀卿染还在和许嬷嬷、桔梗几个商量明天的菜单。
见齐攸回来,荀卿染就问齐攸的意见。
齐攸只粗略扫了一眼宴客的名单和菜单,就放下了。
“你们女眷聚会,依你的意思办就是了。”齐攸道,顿了一会,又说道,“馨兰院那边别忘了招呼。”
“放心吧。”荀卿染道。
“难得热闹,也让妇好去听听戏。”齐攸道。
“这……方便吗?”荀卿染抬头看着齐攸问道。
辛妇好的身份,真的方便在平西镇这些官家夫人面前露面?
“你另外安排个单间,安排人照顾她就是。”齐攸说道。
荀卿染哦了一声,齐攸的意思,是不能大张旗鼓地安排辛妇好露面,但是偶然被人瞧见也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齐攸这样说,荀卿染也没有异议,就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到馨兰院来。
“……明天家里请客,也请辛姑娘一起来热闹热闹。”
荀卿染和辛妇好客套了一番,才说道。
“多谢夫人,妇好如今这个样子,能有一个存身之地就已满足,不能再给夫人添麻烦了。”辛妇好辞谢道。
经过了宋嬷嬷的事,辛妇好的态度虽还是淡淡的,并不亲近,但是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倨傲别扭。
“说什么麻烦,那就是见外了。”荀卿染笑道。
“妇好实在不喜应酬。”辛妇好道。
“明天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我另外安排房间,妇好姑娘也来散散。”荀卿染道。
听说要去听戏,辛妇好倒没有坚决推辞。
“那就这么说定了。”荀卿染道。
…………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送了齐攸出门,就忙碌起来。齐婉容更是早早地打扮的光鲜亮丽,到主院这边来。
第一个到的是方三奶奶。
“知道五妹妹来,特意早些过来。”方三奶奶笑道,“夫人可别嫌我。”
“正要请你来陪着五妹妹说话,你若晚来,我才会怪你。”荀卿染笑道。
大家寒暄着坐下,方三奶奶就执了齐婉容的手,将齐婉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赞道:“五妹妹越发出落的不俗了。方才进来,夫人和五妹妹站在一起,竟不像姑嫂,倒像嫡亲的姐妹。”,又说道:“我家中两个小的,出不了门,不能去看五妹妹,五妹妹也是,竟也不来看我,我可是恼了五妹妹。你们那个县虽也好,却也比不得这里,总是热闹方便许多。我家三爷时常和我说,冯大人是个极能干的,可惜没遇到机会,是屈就了,一直琢磨着要调了冯大人到身边来,咱们姐妹也好常在一处……”
荀卿染微笑听着,陆续有客人来,就让齐婉容和方三奶奶两个说话。
不过一会功夫,齐婉容已经将方三奶奶看做了知己,挨着说起话来,真比亲姐妹还亲密些。
董夫人、蒋夫人、孙夫人等都到了,大家就在偏厅叙话。丫头们流水似地端上来各色瓜果点心。
平常这些夫人聚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展示各家厨子的手艺,相互攀比。荀卿染并没有攀比的心思,但也只能入乡随俗。好在她和齐攸从京城来的时候,是带着厨子的。其中一个是从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是容氏特别给齐攸的,另外还有专门擅长做面点,以及各类菜系的师傅,到了平西镇后,还专门请了一个专做这地方上的菜肴的师傅。
这端上来的糕点,就有两道是宫里的花样,众人少不得赞了一番。有管事的进来禀报,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荀卿染领着众人入席。
山珍海味自不必说,吃过宴席,众人这才又到柘院来。
柘院,是因为院内一棵百年柘树而得名。不知前面哪任总督是个戏楼,将这个院子改建成现在这个样子,中央是戏台,四周则是观戏楼。此时,楼上隔扇俱已大开,众位夫人纷纷就座,管事媳妇呈上戏折子,大家依次点了戏。
“说到这戏楼,放眼平西镇,就是夫人这里最为气派舒适。”
“可不是,不知下次夫人什么时候听戏,可一定要叫上我。”
“这还没开始,已经惦记上下一次了,你啊,羞也不羞。”
众人笑了起来。
荀卿染自是听出来了,这几位是爱听戏,也爱这戏楼,这是要她多请几次戏酒。
董夫人坐在荀卿染身边,低声道:“总算不负夫人所托。……接到夫人的帖子,我立刻就找人去办。说起来也巧了,是夫人有福气,那六郎刚刚要到别处去,正被我家的管事拦住。六郎起初还怕耽误了行程,我让人告诉他,是总督府下帖子请,这才请了他来。”
经过数次接触,荀卿染知道董夫人是极爱面子的。受她的请托,董夫人不仅不会嫌劳苦,反而觉得面上有光。
“我就知道只有夫人能办成这事。”荀卿染笑道,“多谢夫人了。”
董夫人谦逊了一番,不过那面上隐隐透出几分骄傲,不禁又和荀卿染亲近了几分。
戏台上锣鼓响起,荀卿染借故从席上出来。
“兰馨苑那边可照应好了?”
“夫人这边一开席,奴才就送了同样的席面过去。”许嬷嬷回复道,“辛姑娘让我向奶奶道谢。”
荀卿染点点头,“嬷嬷就去请了她来听戏吧。”
荀卿染早将靠近楼梯口一个隔间收拾出来给辛妇好,她自不好去作陪,就吩咐桔梗等辛妇好来了,好好服侍。
荀卿染安排妥当,才又回到席间。
董夫人是戏迷,一听起戏来,就几乎忘了周围的一切。齐婉容和蒋夫人、方三奶奶坐在一处,似乎已经成了莫逆之交,正说笑的十分开怀。
荀卿染便也坐下,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台上的表演。
六郎出场,他这次唱的是清官册中一段二黄原板,“接过来的夫人酒一樽,背转身来谢过神灵。”
嗓音淳厚,韵味十足。
众人正听得入神,突然一连串的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砸在地下,在这管弦声中,显得十分突兀。众人不少向声音来源处转过头去,就是戏台上正在唱的人,也似乎停顿了一个节拍,不过依旧唱的行云流水。
荀卿染扫了一眼声音来源处,暗自皱眉,思忖片刻,还是站起身,从屋内出来。
荀卿染才从屋内出来,就看到辛妇好从隔间里奔出来,挣脱桔梗,蹬蹬蹬下楼去了,正碰上孙夫人更衣回来,将孙夫人撞了个趔趄,头也不回地跑的不见了踪影。
“唉呦。”孙夫人唉呦了一声,就看见荀卿染,也不好发作。
荀卿染赶忙给许嬷嬷使了个眼色,许嬷嬷忙带人下楼去追辛妇好。
桔梗和麦芽上前去扶了孙夫人上来。
“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别见怪。那是,一个远房亲戚,刚投奔了来。乡下丫头,不懂得礼数。”荀卿染对孙夫人笑道。
“无妨的,夫人不用放在心上。”孙夫人见荀卿染如此,即便有气也早就消了。
荀卿染心中暗自庆幸,孙夫人性子颇为厚道,是不爱说是非的,就让人带了孙夫人进屋去听戏。
然后才将桔梗叫到一旁,问是怎么回事。
桔梗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开始的时候好好的,很有些兴致的样子,还跟婢子评说哪个唱的好,突然就发了火,将茶壶茶碗都砸了,还、还哭了,也不听婢子劝解,就跑了出来。”
“你们说了什么话,她看到了什么?”
“奶奶吩咐,待辛姑娘要格外用心,婢子怎么会越礼。婢子只在旁边伺候,话都不曾说一句的。辛姑娘也不过是看戏,并没看到什么。”
荀卿染叹了口气,只得先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有许嬷嬷跟着辛妇好,定不会出事,她却不好离席太久,只得依旧回屋。
过了晌午客人才渐渐地散了。荀卿染又叫过戏班子的另外打赏,又赏赐了席面,两个班主皆感恩戴德,不过六郎却是提前离开了。
荀卿染派人送齐婉容回木兰院,就往主院中来。
“奶奶,辛姑娘哭个不停,闭过气去了。”紫菀急匆匆赶来禀报道。
“哦?”荀卿染正要细问。
“四爷回来了,去了馨兰院。”
第二一九章 家书
第二一九章家书
荀卿染本来要往馨兰院去的脚步就顿了顿。
“许嬷嬷还在那边?辛姑娘,可有危险?”荀卿染问。
“回奶奶,许嬷嬷还在,……辛姑娘还在哭。”紫菀道。
闭过气去,还在哭,也就是没什么事了。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医得好哭的。
“这样,打发人去请了郎中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转身往主院中来。
“奶奶,”紫菀忙追过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荀卿染,“许嬷嬷还在等着奶奶。”
这必是许嬷嬷打发了紫菀来,是要请她去馨兰院的。荀卿染略作思忖,还是决定不去为好。
“你照我说的话去办吧,伺候好馨兰院那边。”荀卿染对紫菀道,又见左右并无外人,“告诉许嬷嬷,嗯,总要……”
荀卿染让紫菀附耳过来,吩咐了两句。
“去吧。”荀卿染打发走了紫菀,依旧回了主院。
紫菀急忙转身往馨兰院走。许嬷嬷是让她请荀卿染赶紧去馨兰院,她也觉得荀卿染应该赶快过去。但是荀卿染不去,还那样吩咐了她一番。荀卿染的用意她实在不懂,她能做的是赶紧一字不差地转告给许嬷嬷。
馨兰院上房
辛妇好拿着帕子拭泪,哭声却在齐攸来了之后,小了一些,但是眼泪却比方才多了。齐攸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劝劝你们姑娘。”齐攸吩咐道。
金铃银铃是荀卿染安排给辛妇好的,她两个面面相觑,如果她们能劝好,何至于惊动这么些人。不过齐攸发话,两人只好走到辛妇好身边,却呐呐地只会说“姑娘快别哭了”。
许嬷嬷陪笑站在一旁,心中却有些着急,怎么荀卿染还没有来。她抬头向外望去,见紫菀已经到了门外,却依旧不见荀卿染的影子。
紫菀微微地对许嬷嬷摇摇头,往外指了指。
许嬷嬷便从屋里出来。
“嬷嬷,”紫菀将荀卿染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地给许嬷嬷听。
许嬷嬷听得沉默半晌,荀卿染怎地还嘱咐她要给齐攸和辛妇好留有空隙。那哪能成,她也见过些贵妇,那些个防范的手段,有一条就是决不肯让任何一个有姿色的女子单独靠近自己的男人。荀卿染这是赌气,还是信任齐攸,或是另有玄机。
许嬷嬷往屋内看了一眼,就也不再进屋去,反而带着外面的小丫头都退到廊下。
稍顷,金铃和银铃两个也从屋内出来。
“你们?”许嬷嬷问。
“大人叫婢子们去泡茶。”两个丫头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
是齐攸下的令?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吧。”许嬷嬷吩咐。
两个丫头忙顺着回廊,往茶水房去了。
许嬷嬷站在廊下,这里是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不过若是屋里有什么异动,她也能而且一定要进去“服侍”。
上房内,辛妇好呜呜咽咽地在说话,齐攸坐在那里静听。
“这些就都依你。我本也有此打算,只是……,还要你劝一劝。”齐攸道。
“小齐哥放心。”辛妇好的手在衣袖内攥成了拳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再……”
齐攸点头,“那就好,我会安排。”
辛妇好扭过头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然后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奉给齐攸。
“小齐哥,这里没有像样的茶具,不然妇好可以烹茶给小齐哥,也要小齐哥品评品评,妇好是否有长进。”
齐攸接了茶,道,“一会我让人送一套来给你。”
“那就多谢小齐哥了。”辛妇好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
“小齐哥是不是得了只玉爪海东青?”
“你怎么知道?”齐攸放下茶杯。
辛妇好微微一笑,“那天,我见个丫头怀里抱着,就认出来了,只怕她们是内宅女子,不认识海东青,要当作燕雀般饲养。本想提醒,又想到有小齐哥在,应该不会让那样焚琴煮鹤的事发生,怕人嫌我多嘴,因此没说什么。”
是那天荀卿染刚得了雪团,从外面回来就来了馨兰院,辛妇好必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攸点头,想起荀卿染摆了一桌子的吃食给雪团,唯独没有海东青要吃的肉,荀卿染虽没将雪团当作燕雀,可确实是不认得海东青的。
“小齐哥,玉爪海东青何其珍贵,若是当一般宠物饲养,只怕要养废了。我虽比不得父亲和哥哥,却也比一般人要懂得如何饲养。那海东青还小,不如我替小齐哥养着。等养大了,小齐哥再拿去驯?”
“你?”
辛妇好忙又说到:“我现在孤苦伶仃,也没什么事做,每天心里空空的。有这海东青陪着我,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父王和母妃还在身边。”辛妇好眼泪汪汪地望着齐攸,话中祈求的意味十足。“小齐哥,我不是要将海东青据为己有,若是不方便,我只要每天都能看看就行。”
齐攸的眼神在辛妇好面上扫过,神色柔和下来。
“那只海东青的名字叫做雪团。”
“雪团?”辛妇好呵呵笑了起来,“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可爱的小猫。只是海东青是何等神物,这个名字太过软糯了。”
“想来不是小齐哥的意思。那难道是卿染姐姐给取的名字?”辛妇好笑道,“卿染姐姐一定是不知道海东青的神骏,一时玩笑的。那海东青还小,名字可以改的过来的。”
“是卿染,她已经给海东青取了名字。”齐攸语气平平,只是陈述事实。
辛妇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又泫然欲泣。
“小齐哥,卿染姐姐什么都有,她并不知道海东青的珍贵,也没用处。我,我只求,只要让它每天来陪我一会就够了。”
“海东青的规矩,妇好你还记得的。”齐攸道。
辛妇好半晌无语。她是记得,荀卿染得了海东青,而且取了名字,那海东青就是荀卿染的。
“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卿染说说话,还可以学学……”齐攸想了想,“学学针线吧。”
齐攸说着站起身。
辛妇好也跟着起身,柔声道:“小齐哥……”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齐攸道,随即迈步出了屋门。
“小齐哥,”辛妇好跟到门口,齐攸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许嬷嬷在廊下,见齐攸出来,忙迎上去。
“四爷,奶奶请了郎中来,在外面伺候,可要叫进来给辛姑娘看看。”许嬷嬷问道。
齐攸打量了许嬷嬷一眼,道:“不必了。”大步出了馨兰院。
许嬷嬷目送齐攸走远,转过头来,就见辛妇好也从门口回了屋内。
…………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刚刚换了衣服,宝珠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奶奶,京城回信到了。”宝珠道。
荀卿染见托盘上果然是几封信函,不由惊喜道:“竟然这样快”
“回奶奶,这来回都是四爷衙门里往京中送快报的驿马,自然是快的。若是寻常的,只怕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是有的。”
“嗯,放下吧。”
宝珠将托盘放在榻上的小桌上,就退了下去。
杜甫的诗里有家书抵万金的句子,那是离乱时接到家书的心情。荀卿染此时虽不能说如此,但是能接到远方亲人的信,也是格外的欣喜。
荀卿染将手擦干净,忙坐到榻上。
厚厚的一沓信,最上面一封,信封上笔迹圆融老道,却是齐家二老爷写给齐攸的,荀卿染拣起来放到一边。第二封信,笔迹力求端方,却略显清秀,隐隐有疏狂不羁之态,荀卿染笑了笑,这是齐仪的笔迹。接下来的一封厚厚的,字迹端丽,是齐婉容写的。最后一封,是她最为熟悉的字迹,是荀君晖的。
荀卿染先将别的信放在一旁,拿起荀君晖的书信,小心地裁开,厚厚的一沓,足有十来页。荀卿染展开信纸,往窗边挪了挪,低头看了起来。
荀君晖信中先是问候荀卿染和齐攸,然后是他的饮食起居,写的颇为详尽,是回答荀卿染去信中的关切。然后又将家中的情景说了一番,一切都好,让荀卿染放心。又说他在翰林院中任职,依旧是读书,还做着修书的差事,另外还被皇上召见,替皇上起草了两份诏书。荀卿染不觉露出笑容。
“姐姐来信所询之事,弟已打探出些眉目……”
看到最后几页,荀卿染的面色肃穆起来,又将最后几页仔细看了一遍,闷闷地坐了一会,才将信放回信封,又小心地藏到妆匣的夹层内。
做好了这些,荀卿染这才又去看别的书信。
齐仪的那封书信,是容氏口述,齐仪代笔,都是嘱咐她和齐攸的话。然后才是齐仪自己的,说的都是齐府中的趣事,如同和荀卿染对面谈话一般。荀卿染笑着看完,又将齐婉丽那一封打开。这一封却是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几人各自写的,全都封在一起。看着这些信,这几个人的音容笑貌几乎就在眼前。
翻到最后,竟然还有珍姐儿、璋哥儿和月牙儿的信,只有简单的一页纸,是珍姐儿的笔迹。字迹虽有些稚嫩,却也有了些功底。却是几封信中格式最为严谨的,文绉绉地说想念她和齐攸。
荀卿染看着这些信,不觉心情大好,笑出声来。
“什么事乐成这样?”齐攸迈步从门外进来。
第二二零章出乎意料的执着
第二二零章出乎意料的执着
“家中的信到了?”齐攸已经瞧见了桌上的信。
荀卿染点点头,“刚送到的。”
齐攸就脱了大衣裳,桔梗、麦芽两个端了水进来伺候。
齐攸洗了手,又用打湿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坐到矮榻上来。
荀卿染就将齐二老爷那封信递了过去。
齐攸将信拆开,看完了,顺手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信来,信中全是齐二老爷嘱咐齐攸要如何忠心皇帝,勤政爱民的话,更谆谆告诫齐攸不可因年轻就登上高位而骄矜,然后又嘱咐齐攸要小心身体。最后提到齐家大老爷对冯登科赞许有加,要齐攸加以提拔,却是转述的齐大老爷的话,齐二老爷在其后嘱咐齐攸不可因私废公,要做到量才用人。
荀卿染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齐二老爷一贯的较为板正的为人。齐婉容和冯登科两夫妻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齐攸的势,因此早就和京中联络过了,因为容氏的信中也提到了这件事。
“老太太信中也提了五妹妹的事。”荀卿染笑道,就将齐仪写的信给齐攸看。
齐攸看了前面两页容氏的话还好,再往下看下去,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成何体统,一派孩子气,总是专注这些琐事。”
虽是如此说,还是仔细地将信看了一遍。
荀卿染瞥了齐攸一眼,心道不喜欢还看的那么津津有味,真是口是心非。她给京中写信的时候,可是每个姊妹都有一封的,还特意提到,要她们都给她写信,不要官样文章,就要如同面对面闲话家常。毕竟,齐攸外放为官,可不是和齐家没有关系,感情要联络,齐府内的事情,也要多些渠道了解。
“你不喜欢,那几个妹妹的信就别瞧了。”荀卿染将齐婉丽几个人的信在齐攸面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故意慢吞吞地。
齐攸的目光在那些信上略作流连,荀卿染这样说,他自是不好要来看,谁知道女孩子家私下里都聊些什么。
荀卿染一笑,慢慢地将那些信中提及的齐府内的一些事讲给齐攸听,又将珍姐儿几个的信拿给齐攸。
“瞧瞧,珍姐儿已经会写信了,还有璋哥儿、月牙都说想四叔叔了。”
齐攸接过信看了,点了点头,“笔力不足,不过也算不错了,……你回信时记得说。”
荀卿染暗笑,齐攸这说话的口气活脱脱是齐二老爷。
“现在是珍姐儿写信,我想再过两年,璋哥儿他们几个小的也会写了。”荀卿染笑道。
雪团啁啁叫了两声,从旁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齐攸为雪团准备了笼子,荀卿染却觉得雪团捆了翅膀,又是幼鸟,就用软垫给雪团准备了一个窝,放在临窗的榻上,白天就将雪团放在里面晒太阳,晚上才会抱到笼子里。
“唉呦,该是给雪团喂食的时辰了。”荀卿染道。
麦芽端着些精肉进来,“奶奶,雪团的吃食送来了。”
荀卿染抱了雪团,依旧喂着它吃了一盘精肉,然后抱在怀里顺毛。
“四爷今个儿回来的似乎有些早?”荀卿染笑着问道。
“你不喜欢我早点回来?”齐攸反问道。
荀卿染笑,“今个儿的戏着实热闹,四爷回来了,怎么也不过去听听?”
“都是女眷,我怎好过去。”
听齐攸这样说,荀卿染顿时不再说话,故意凑近盯着齐攸的脸,嘴角含笑。
因为避讳女眷所以不去柘院听戏,那怎么就自己跑到馨兰院去了那。
齐攸见荀卿染盯着他,面带调侃,恍然大悟,却不好辩解。那件事,是他安排的一部分,他并不想将荀卿染牵扯进去。
自从成亲,荀卿染对他的事,从来都是关心,但却很有分寸,从来没有过份盘问,或对他不想说的事情寻根究底。他的侍卫同僚中也不乏成了家的,女人因为一点小事就疑神疑鬼、闹的不可开交,或是对男人的事事无巨细,定要全部掌控的,他都有所耳闻,与之相比,荀卿染的善解人意,让齐攸觉得很是贴心。
不过今天他去馨兰院这件事,他是为了正事,但是荀卿染却并不知道,荀卿染会怎么想。接下来会责备他吗,齐攸暗自摇头,荀卿染并不是刻板之人。
那荀卿染现在调侃的神色是什么意思,齐攸眯着眼,打量荀卿染。难道荀卿染会和那些小气的女人一样,不相信他,因此吃醋?
齐攸眯着眼,已经做好准备,倒要听听荀卿染如何盘问、或是耍性子泼醋。
荀卿染却一派若无其事,只笑了笑,就转开眼睛,柔声和雪团说话。
齐攸松了一口气,心中莫名地又有些不舒服。
荀卿染忽地抬头,见许嬷嬷正站在门口。荀卿染想了想,就将雪团交给齐攸。
“四爷,你帮着雪团揉揉胃。”
齐攸接过来雪团,脸有些囧,荀卿染对雪团太过溺爱了。不过,这平西镇并无海东青的踪迹,雪团还是幼鸟,也不过是刚刚学习飞行的时候,以前只怕也是被人饲养的。好在雪团年幼,还很撵荀卿染。这在海东青身上是极少见的,因此齐攸更有信心,不必什么铁血的手段,就能完全抹掉雪团前主人的印记。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考虑,对荀卿染对雪团的溺爱,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荀卿染走到门口,回头看见齐攸正捧了雪团,仔细打量雪团的翅膀,就迈步出了屋子。
许嬷嬷压低声音将馨兰院的事情禀报给荀卿染听。
“……四爷去的极快。奴才查问了,四爷早就从衙门回来,一直在前院。”
“六郎是何时走的?”
“这个戏班子的人都不知道,只说他唱完了清官册,就不见了人。”
荀卿染低头思忖起来。
“奶奶方才……”
许嬷嬷想问,方才荀卿染怎么不去馨兰院,反而让齐攸和辛妇好有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但她是不好问的太直接的。
荀卿染如何不明白许嬷嬷的意思,却没有回答。转头望着外面,廊下两侧栽种了几棵石榴,如今枝繁叶茂,已经结了花苞。
荀卿染心思一转,在许嬷嬷耳边嘱咐了两句。
“奶奶放心。”许嬷嬷答道。
荀卿染复又进了屋里。
“再换两次药,雪团的伤就能好利落了。”齐攸道。
“那可太好了。”荀卿染笑。
一会功夫,许嬷嬷端了盘热腾腾的点心进来。
荀卿染捻起一块,刚放到嘴边,又急忙放下,掩了口做欲呕状。
“怎么了,这不是你平日最爱吃的?”齐攸问道。
“今个一早就有些恶心,实在吃不下。”荀卿染道,又干呕了两声。
许嬷嬷早拿了痰盒过来,“奶奶这莫不是害喜?”
“害喜?”荀卿染和齐攸异口同声。
荀卿染愣了愣,手摸着自己的肚子。
“害喜?”齐攸又问,却是看着许嬷嬷,似乎不明白害喜的意思。
“四爷,害喜,就是有了身孕啊。”许嬷嬷笑着解释。
荀卿染掩了口,眼睛却瞟着齐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心中有些紧张。
齐攸一松手,霍地从榻上起身。
雪团突然被扔在榻上,没站稳,不满地啁啁叫了两声,摇摆地蹭到荀卿染跟前。
“什、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齐攸又惊又喜,又忙放柔了声音,问荀卿染,“可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又吩咐许嬷嬷,“还不快去找郎中来。”
荀卿染忙出声阻止。
“四爷别急,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偶然脾胃不和,哪里就是有身孕了。”荀卿染笑道。
齐攸扭头看许嬷嬷。
“奶奶这样,脾胃不和也是有的。不过,奴才记得,奶奶这个月还没换洗,算着日子,已经过了几天了,又这样,害喜也是极有可能的。奶奶要等两天再看也无妨。”许嬷嬷道。
“等什么,快去请郎中来。”齐攸道。
“别去叫,如果不是,还不笑话死人。”荀卿染道。
许嬷嬷站在那,显得有些为难。
“谁敢笑话。”齐攸板脸道,转头吩咐,“快去请郎中来,就是脾胃不和,也不能耽误。”
“正好方才为了辛姑娘,已经请了郎中在家。”许嬷嬷说着,忙退了出去。
“先去床上躺着。”齐攸道,要扶荀卿染起来,又改了主意,弯下腰将荀卿染打横抱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将荀卿染放到床上。
“你躺着别动。”齐攸嘱咐荀卿染,又到门口去催,怎么郎中还没来。
许嬷嬷才出门,这个时候快一些也才出了院门,虽说郎中就在府内,也没这么快就能到啊。
稍顷,许嬷嬷带了郎中进来。
“如何,夫人身子如何?”
待郎中给荀卿染诊了脉,齐攸忙问。
郎中并未查出荀卿染的脉象有什么异常,好在他来的时候,已经从许嬷嬷哪里得知,总督夫人有些脾胃不和。
“夫人只是有些脾胃不和。”郎中道,见齐攸着紧的样子,忙又补充,“大人放心,除此之外,夫人身体甚是康健,并无任何异样。”
谁知他这话出口,齐攸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郎中不知是哪句话令齐攸不快,顿时有些战战兢兢。
“你可诊的仔细了?”齐攸沉声问道。他很想直接问夫人是不是有喜了,却不好开口,因此脸色更加阴沉。
“小人诊的极仔细,”郎中道,“小人医术低微,”说话间,抖的更历害了。
齐攸自是看出郎中的胆怯,就吩咐人带了他出去开方子。
“我就说是脾胃不和,偏你们这样大惊小怪。”荀卿染笑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齐攸却几步上前,拦住荀卿染。
“你不能起来。”
第二二一章 出乎意料的执着(二)
第二二一章出乎意料的执着(二)
齐攸拦住荀卿染,不让她从床上起来。
“这地方的郎中医术难免平庸。卿染,你莫要动,我再去找几个好的来给你诊脉。”
“啊,啊?不,不要了吧。”荀卿染有些弱地阻拦道。
齐攸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更改。他转过身,又吩咐桔梗和麦芽,“好好服侍你们奶奶,不要让她乱动,若伤了身子,我将你们一起治罪。”
“奶奶,您还是好生躺着,这可是大事,就当是心疼心疼婢子们吧。”桔梗麦芽两个倒是很听话,走到荀卿染床边伺候着。
…………
荀卿染躺在床帐内,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人,只听着外面桔梗或麦芽的提示,伸出手臂,给一个又一个郎中诊脉。也不知齐攸请了几个郎中来,荀卿染直躺得腰脚僵硬,却不能说什么,只能暗自腹诽,齐攸平时根本就没提过孩子的事,她哪里知道,齐攸竟然对这件事是这样的……执着。
平西镇所有有些名气的郎中都被请到了,都异口同声,说荀卿染只是脾胃不和,没有一个人提及喜脉。
终于没有郎中再来诊脉,荀卿染松了口气,桔梗、麦芽两个将帐子撩开。
“奶奶,”两个丫头小心地看着荀卿染的脸色,一时都不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吧,这是她和许嬷嬷两个商议的,其他人都不知情。桔梗麦芽两个显然是怕荀卿染伤心。
“我没事。”荀卿染只好说道。
许嬷嬷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
荀卿染招手让许嬷嬷到跟前来。她什么事都没有,却叫了这么多的郎中来。这件事情,被齐攸搞大发了。
“奶奶放心,每个郎中来诊脉之前,奴才少不得说说奶奶的饮食起居,那些郎中都知道奶奶脾胃不和。大人是看重奶奶,见奶奶素来康健,突然发作,太过担心了些。”许嬷嬷低声对荀卿染道。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荀卿染满意地点头。
“奴才方才一直在四爷身边,依奴才看,四爷听了奶奶有喜脉,是喜出望外,后来叫了这许多的郎中来,是对奶奶诊而重之,又盼子心切。……四爷空欢喜了一场,看来颇为失落。”许嬷嬷又在荀卿染耳边道,“奶奶这下可以放心了。”
荀卿染从床上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又问道。“四爷去哪了?”
“四爷方才带了郎中们出去,要看着他们给奶奶开方子。”
她可不要吃什么药,方才已经吩咐了许嬷嬷,只要那郎中开味小山楂丸。荀卿染忙要打发许嬷嬷出去想法子。
还未等她说话,外面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小丫头打起帘子,却是齐攸回来了。
齐攸走进屋来。
“你们先退下吧。”齐攸吩咐道。
许嬷嬷等人行礼请安,然后都退了出去。
如今试出齐攸和那避子的燕窝没有关系,又知道齐攸原来是盼望孩子的,她这样试探齐攸,让齐攸空欢喜一场,还如此大动干戈,荀卿染坐在床沿上,心中有些歉意。
齐攸走到床前。
“四爷。”荀卿染叫了一声,微微低下头去,语气中带了些歉意。
齐攸察觉到荀卿染的情绪变化,有了他自己的理解。
“卿染,没关系的。你不用难过,孩子总会有的。”齐攸坐到荀卿染身边,握了荀卿染的手,半是安抚半是鼓励道。
荀卿染抬起头,看着齐攸,齐攸这是反而在安慰她吗?
“方才问了郎中,都说你身体康健。子嗣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齐攸又搂住荀卿染的肩膀,安慰道。
荀卿染眼珠一转,随即别转过头去。
“四爷并不喜欢我给四爷生孩子吧?自然是觉得没关系了。”
齐攸噎了一下。对于做父亲,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觉得这种事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才知道,原来他是期盼着这一天的,知道要做父亲的感觉,会让他如此激动。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他非常失落,又不想在荀卿染跟前表露,就去书房闷坐了一会。还是突然想到,他已经这么难受,荀卿染一定比他更加难受,因此才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安慰荀卿染。
怎么荀卿染就认为是他不喜欢孩子那,还说什么不喜欢她给他生孩子,难到是他安慰的过火了。娶媳妇真的很容易,都是家里操办,但是哄老婆什么地,实在是比带兵处理政事更有难度。
“我,”齐攸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突然发现荀卿染瞥过来的目光中有一丝狡黠。
齐攸心中一动,“你又故意呕我是不是?”
没有得到荀卿染的回应,齐攸扳过荀卿染的脸,“我怎么会不喜欢咱们的孩子那?不过这种事,总要慢慢来,咱们才成亲不到一年,你好好保养身子才最要紧。当然,咳咳,你想早点生,我也很愿意的。”
难得齐攸能柔声说这样的话,荀卿染也就转嗔为喜。
“我怕四爷不喜欢我……的孩子,又担心我久没怀孕,四爷也要不喜欢。”荀卿染靠在齐攸怀里,慢慢地说道。
齐攸抬起手,屈指弹了荀卿染的眉心,“什么你你我我,担心害怕的,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可理喻。”
荀卿染嗔了齐攸一眼,揉揉眉心。她话里有话,齐攸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是因为从没动过那样的心思,那件事与他毫无关系的缘故吧。那么要不要将宋嬷嬷的事告诉齐攸?
“四爷,”荀卿染拉住齐攸的手,想要说又有些犹豫。这样的的大事,没有证据,如果因此让宋嬷嬷逃脱,反而倒打一耙,那就亏了。况且,解除了齐攸的嫌疑,宋嬷嬷背后就真的没人指使?她相信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说什么?”齐攸问。
“没什么,四爷这样待我,我就心里很高兴。”荀卿染道。
她是真的高兴,因为心中那根刺终于拔掉了。
许嬷嬷私底下曾多次劝她,要早点怀孕,还主动提出有几个方子是可以助孕的。
“若是奶奶打算扎根下去,那么就是时候怀个孩子了。”最后一次,许嬷嬷如此说到。
是时候了吗?宋嬷嬷虽没被赶出府去,不过被关押着,已经不能再起什么风浪,辛妇好,辛妇好只是“客人”。这府内可以说是她的天下了,她身边有许嬷嬷,还有桔梗几个得力的丫头,就是她不管事,这几个也完全能够让这内宅顺利运转。这些都能保证她怀孕生子期间安全无忧,似乎条件已经成熟了。
然而她还是有一点犹豫,因为心中那根刺。那是根软刺,不去触碰,似乎可以当它不存在,若一触碰,却是会让她疼痛。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应该不是齐攸的问题,但是她还需要更多的确认。她不希望在心中还有这根刺的情况下与齐攸生儿育女,虽然那能最强力地保障她的地位。在她心中,她总希望,她的孩子是因为爱,一开始就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孕育成长的。不是人生的保障和保险,也不是逼男人就范、锁住婚姻的筹码。
今天齐攸的表现,拔去了她心底那根刺。齐攸是期盼着和她生儿育女的,那就够了。至于其他人的诡计盘算,只要去击毁就是了。
“卿染,我明白你的心情。”齐攸看荀卿染脸上表情变幻,半天不说话,忙道,“给你看。”
齐攸从袖中抽出一沓纸来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来,见都是药方,便一张张地看过去,竟然都是生子丸,万子千孙丹之类的方子。难道齐攸和那些郎中们说了什么?
“呀,四爷方才还说顺其自然,却原来还是心急,怀疑我不能生。”荀卿染挑了挑眉毛,用眼神控诉齐攸的口是心非。
齐攸见荀卿染生气,忙将散落的方子都收拾了起来,心中叹道,果然荀卿染还是很在意今天没有诊出喜脉这件事的。
“这都是那些郎中,不好白白拿了诊金,自作主张献上来的。”齐攸推脱道,“你不喜欢,就都扔了吧。”
如果你没有露出那个意思,那些郎中怎么不献别的药方,偏献这些个。
“四爷,你这样,还不知道那些郎中怎么想那?”荀卿染叹了口气。说他们盼儿心切是好的,要是怀疑她子嗣艰难……,许嬷嬷的一番安排都泡汤了。
“怎么想?”齐攸道,这一点他比荀卿染还在意,自不允许人说三道四,“我已经吩咐了,让他们不得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就听得床底下啁啁的叫声,荀卿染低下头,发现雪团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床边来,正挨着她的脚边仰着头叫。
大家都忙着给她诊脉的事,将雪团给忽略了。
荀卿染忙弯下腰。
“你别扭了腰,我来吧。”
齐攸却抢先一步,将雪团抱起,递到荀卿染手上。
她好好的,也没有身孕,怎么就会扭了腰。荀卿染有些囧,已经确诊她根本没有怀孕了,齐攸这样子,难道是还没有接受现实。
荀卿染抱着雪团,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
第二二二章赔礼
第二二二章赔礼
荀卿染只好低头抚摸雪团,缓解压力。
齐攸看着荀卿染抚摸雪团的样子,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荀卿染对雪团这样溺爱,是因为她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因此把那份爱意都用在了雪团身上吧。
齐攸搂住荀卿染的肩头,静静地陪着荀卿染。
院子里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五姑奶奶来了。”
想是请了这些郎中,惊动了齐婉容?
齐攸只好放开荀卿染,荀卿染对外吩咐道:“请五姑奶奶进来。”
两人就从卧房内出来,到外面待客。
齐婉容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给四哥四嫂请安。”齐婉容先给齐攸和荀卿染请安,又上前拉了荀卿染的手,关切地打量,“四嫂,你没事吧?怎么听得请了好些郎中来,真让人担心。”
荀卿染瞟了齐攸一眼,转过头对齐婉容笑着道:“偶然有些脾胃不和,并没什么大事。因为不熟悉这边的郎中,因此多请了几个来诊脉。”
荀卿染面色红润,还颇有喜色,齐婉容自是看在眼里,虽不知道是何缘故,不过看来是真的没什么事。
“那我就放心了,”齐婉容道,“四嫂吉人天相。”
“多谢五妹妹吉言。”荀卿染笑道。
齐婉容笑着在荀卿染身边坐下,心中盘算,看起来齐攸和荀卿染的心情都很不错,她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说了没几句,就将话题扯到冯登科身上。
“……四嫂一定不知道,抚远县那个地方,着实偏僻,想买块好点的尺头都买不到。……我家老爷,常和我说起四哥,虽只见过几面,却是极为敬仰四哥。……他空有一身本事,可惜报效无门……”
齐婉容的心思荀卿染如何能不知道,便和齐攸对视了一眼。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如早点和齐婉容说了,让她安心。
“你让他写份履历呈送上来。”齐攸开口道。
“履历?”齐婉容一时没反应过来。
荀卿染笑着对齐婉容点点头。
齐婉容这才反应过来,自然是喜笑颜开,满口应承,站起身来,又给齐攸和荀卿染福了一福。
“多谢四哥,多谢四嫂,我们永远念着四哥和四嫂的恩情。”
“别忙着道谢。”齐攸摆了摆手,“我只是给他机会,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却还看他自己。”
“是,四哥说的是。”齐婉容陪笑道。
“我还有书信要写,你们姑嫂自在说话吧。”齐攸起身去了书房。
荀卿染就拉了齐婉容,到榻上坐着说话。
“这事多亏了四嫂美言,四嫂待我的好处,我永远记得。”齐婉容道。她方才说话,早就暗中观察齐攸和荀卿染的脸色,荀卿染向齐攸递了个眼神,齐攸就说了这番话,齐婉容自是知道,两人必是事先商量过的。
“五妹妹不要如此客气。”荀卿染笑道,“你四哥心里早就想着你们。不过你也知道,他刚上任,这平西镇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咱们是至亲,我也就不顾嫌隙嘱咐你,定要和姑爷说,忠心皇上,用心办事第一要紧。多用心在差事上,还怕以后没有前程。若是差事办不好,可就怪不了人。”
“四嫂尽管放心。”齐婉容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是一等老成可靠的人。”
“那就好。”荀卿染笑道。
“四嫂这边若没什么事,我打算明天就回抚远县去。”齐婉容得了准信,就说明天要回去。
“何至于这样着急,你难得来,该多住几天。”荀卿染挽留道,“我另外打发人到抚远县去送信就是了。”
“不劳烦四嫂了,还是我自己回去,也好嘱咐嘱咐我们爷,……家里也还有许多事。”
齐婉容执意如此,荀卿染也不好勉强。
齐婉容就起身告辞出去。
“五姑奶奶也太心急了些。”许嬷嬷在旁道。
“是啊。”荀卿染点头,依齐婉容的性格,本该同意她的安排,多在总督府住上些日子的。
“奶奶,辛姑娘来了。”宝珠从外面进来,对荀卿染禀报道。
辛妇好,她怎么来了?
…………
齐婉容满心欢喜地从屋中出来,走到院子当间,正迎面碰上辛妇好进了院门。
“唉呦,这不是馨兰院的贵人,宋嬷嬷那位外甥女?”齐婉容停住脚步,笑着上下打量辛妇好。
“见过五姑奶奶。”辛妇好屈膝向齐婉容福了下去。
齐婉容不禁心中差异,那天在馨兰院,辛妇好可不是这个样子。一定是宋嬷嬷被罚,这位辛妇好姑娘明白了她自己的身份,不能和她这位姑奶奶相比,这才服软了。
齐婉容心中得意,也不叫辛妇好起身,口里却道:“你可是府里的贵客,怎么还给我行礼那,我怎么受的了。难道是给我赔礼?”
“是,妇好给五姑奶奶赔礼。”辛妇好竟真的向齐婉容赔礼。
齐婉容撇了撇嘴,“算你还有些明白,我也教导你几句,为人,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感恩……”
齐婉容正待再敲打辛妇好几句,就听一声“五姑奶奶”。
却是许嬷嬷从屋中出来,陪笑招呼齐婉容,“奶奶见辛姑娘这会子没进屋子,让奴才来看看。原来辛姑娘在和五姑奶奶说话,”
齐婉容见许嬷嬷来了,就不好再为难辛妇好。
许嬷嬷让小丫头送齐婉容出去,躬身对辛妇好道,“奶奶正等着辛姑娘,辛姑娘请。”
辛妇好看了眼许嬷嬷,“多谢嬷嬷。”
许嬷嬷也在打量辛妇好,不过几个时辰前,她还看见辛妇好哭的梨花带雨,小女孩气十足,现在却是一副端庄的大家气派,似乎是突然间成熟了许多。难道是齐攸和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许嬷嬷心下猜疑,面上却是笑容不变,将辛妇好让到上房。
屋内,荀卿染已经换了大衣裳,见辛妇好进来,忙起身相迎。
辛妇好却抢先盈盈下拜,“妇好给夫人请安。”
荀卿染也不禁有些纳闷,辛妇好在她面前,就算说不上傲慢不礼,但是却总有股子降尊纡贵的劲头,怎么竟然如此恭敬起来,虽然这才是主客之间的常态。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辛妇好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妇好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快坐下说话。”
荀卿染上前扶了辛妇好起来。辛妇好脸上略施脂粉,眼睛红肿,那个哭的背过气去,似乎并没有夸张。
荀卿染将辛妇好让到一旁椅子上坐了。
小丫头们端了香茶点心上来。
“夫人,妇好此来,是给夫人道歉。”辛妇好道。
“妇好姑娘这话怎么讲?”荀卿染问道。
辛妇好看了荀卿染一眼,旋即挪开视线,低头说到:“妇好遭逢大变,年幼便双亲尽丧,落在尘泥,少与人亲近,因此不通事务。来到夫人这里,夫人待妇好有如上宾,妇好心中都是明白的。妇好只是感叹身世,心情抑郁,不惯应酬。还望夫人谅解。”
听得辛妇好这样讲,荀卿染不由得打量起辛妇好来,就见辛妇好低垂着眼帘,脸颊微红。
“妇好姑娘自谦了,我还怕招待的不周全,委屈了妇好姑娘。”荀卿染道,“妇好姑娘因为身世心情不好,或许讲出来会好一些。”
“妇好每次想起过往的事情,心中痛不可当。夫人,妇好身世,大人知之甚详。夫人可以……”辛妇好抬起头,话中的意思,却是让荀卿染去问齐攸。
“妇好姑娘不愿意说,自有妇好姑娘的道理,我岂会勉强。”荀卿染笑道,“等妇好姑娘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洗耳恭听。”
“夫人行事,倒是颇有君子之风。”辛妇好缓缓道。
“妇好姑娘过誉了。”荀卿染笑道,“有几个人能称得上是君子?不过为人做事,总却不过一个理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方才妇好进来,见有郎中离去,是大人、夫人有什么不舒服?”
“并没什么事,不过是想挑个诊平安脉的郎中。”荀卿染笑道。
“那妇好就放心了。夫人,妇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能答应。”辛妇好又道。
“妇好姑娘请说。”荀卿染道,你先说我,才能知道能不能答应。
“是宋嬷嬷那里,夫人能否打发个郎中过去看看。”
“妇好姑娘放心吧,我早就吩咐了管事的们好生照料着宋嬷嬷。”
“夫人心底良善,大人的奶嬷嬷,夫人自是会多有照顾,是妇好僭越了。”辛妇好笑了笑。
“哎,”荀卿染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四爷的脾气,总是赏罚分明的。”她可是只有指出宋嬷嬷的错处,至于处罚完全是齐攸的命令。那天辛妇好跑来,难道还没弄明白。
辛妇好听荀卿染说到齐攸,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夫人,那天是我和五姑奶奶的事,妇好已经向五姑奶奶赔礼,五姑奶奶也说不再计较。这件事,与宋嬷嬷无关,她只是受了大人和夫人的委派,来照顾妇好的。还请夫人不要再怪罪宋嬷嬷。夫人给妇好安排的那些下人妇好都可以不要,只求夫人让宋嬷嬷来陪着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