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上元节
第一六三章上元节
容氏和齐二夫人都转头看着荀卿染。
“老太太,太太,依我看,不如让妹妹们来管事,却是极妥当的。”荀卿染道。
“她们……”齐二夫人瞧了瞧屋子另一侧。齐婉丽、齐婉烟两个正聚在一处商量针线。
“她们没沾过这些,哪里会那。”齐二夫人似乎觉得有些不妥。
荀卿染看了看容氏,忙又道:“太太顾虑的也是。不过,这管家的事,谁生下来就会那?妹妹们都是聪慧的,有老太太、太太在旁教导着,总不会有差错。”
容氏点头,“不会可以学。她们来掌家,却比挑管事媳妇上来更名正言顺。咱们家的女孩,虽然娇养,家务也要习学的。”
齐二夫人见容氏如此说,也跟着点头,“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家先前几位姑娘虽不曾管过事,这家务也习学过的。如今这样,就索性叫她们和染丫头一起管管,也可帮染丫头分担些。”
这样说着就叫了齐婉丽和齐婉烟两个人过来。
“你们不要怕辛苦,对你们以后有好处。”容氏吩咐道。
齐婉丽面露喜色,并不推脱,齐婉烟却略带愁容,欲言又止。
荀卿染也未多想,见齐婉丽站到自己身边,轻声叫染姐姐,知道她心中感激自己给她这个机会。
齐家的女孩,上面有容氏过问,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也养的极为尊贵,但是就荀卿染观察,并没有人教她们如何管理家务。齐婉丽是个不错的女子,两人颇为投契,遇到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想拉她一把。
荀卿染便用眼向齐二夫人那边示意。齐婉丽也是聪明的,立刻走到齐二夫人身边,太太长太太短,殷勤地伺候,齐二夫人颇为受用。
“虽叫她们两个帮手,你也不可偷懒。好好教教你这两个妹妹,以后她们有了好处,定会感激你。”容氏又对荀卿染道。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到祈年堂前的议事厅,齐婉丽已经提前一步到了,齐婉烟却不见人影。荀卿染派人去请,就有齐婉烟的丫头来禀报,说是齐婉烟病了,不能来。
荀卿染无法,便带着齐婉丽将事务一一处理妥帖,终究担心齐婉烟,出了议事厅,就和齐婉丽来看齐婉烟。
李姨娘正在齐婉烟的屋内,见荀卿染和齐婉丽来了,忙起身迎接。齐婉烟穿着家常衣服,靠在床上。
“怎么突然身子不舒坦,我已打发人去请太医,一会来了,给七妹妹好好看看。”
荀卿染在齐婉烟床头坐下,仔细打量齐婉烟。
齐婉烟神色顿时有点不自在,“多劳嫂子费心,我不碍的,不用请太医。”
李姨娘亲自端了茶送到荀卿染跟前,陪笑道,“七姑娘没有大事,歇歇就好了。今个错过了,明个就跟着四奶奶去议事厅管事,还请四奶奶多照看她些。”
齐婉烟接到李姨娘的眼色,转头求助似地看着齐婉丽。
荀卿染就有些纳闷。
“四嫂,我,我不是身子不舒坦,我是心里不舒坦,我,我最讨厌这些俗事,躲还来不及,要我去管,可是不成的。”齐婉烟见齐婉丽不肯替她说话,索性道。
“七姑娘又说孩子话,四奶奶您且担待她些。”李姨娘急道。
荀卿染瞧着齐婉烟不似说谎,不觉心中奇怪,正要开口相劝,齐婉烟却用被子蒙了头,任李姨娘如何说,只是不肯露出头脸来。
“真是小孩子脾气。”荀卿染笑道。
荀卿染和齐婉丽从屋中出来,李姨娘忙跟了出来。
“七姑娘年纪小,不懂事,要慢慢劝说。请四奶奶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担待些。”李姨娘央求道。
荀卿染点头。无人处,和齐婉丽说起来这件事。
“七妹妹昨晚找了我,说不愿意管事。七妹妹脾气历来有些古怪,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劝她,她也不听。本来想着,我不帮她,她也就来了,谁想到,她是打定了主意。”齐婉丽道。
“……女孩家总要出嫁的,现在多习学一些,免得将来到了别人家,因不熟悉家务而被人辖制。”荀卿染说出她的本意。
“染姐姐为我们着想,我是知道的。我也是这样劝七妹妹,她反说我俗气。真让人哭笑不得。”齐婉丽在荀卿染面前也不隐瞒。
荀卿染也知道齐婉烟性子有些执拗,也不好再去勉强,只和齐婉丽商量,慢慢劝解齐婉烟。
荀卿染只带着齐婉丽,一起处理家事,渐渐发觉齐婉丽不仅聪慧,而且显然平时对家事多有留心,是个十分有心又能干的女孩子。有齐婉丽帮忙,荀卿染确实轻松不少。荀卿染有意放权,齐婉丽也不推脱,齐二夫人知道了似乎也颇为高兴。
忙忙碌碌,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齐府早就雇用匠人制了上百盏各式花灯,府里府外各处安置好了。到了黄昏时分,宫里皇帝、太后和贤妃娘娘又送出不少赏赐,其中御制的花灯也有十几盏。容氏领着众人在正堂领了赏赐,送走了颁旨的太监,合府上下点起灯来,远近亭台楼阁仿若人间仙境。
众人在外面大厅闹了一阵,就陪容氏到暖阁内室来。
容氏屋里的摆设早更换一新,光是屏风就摆了四座,琉璃屏、螺钿屏、画屏、绣屏,又挂了宫里御赐的花灯,正如同一个小小的灯市。
容氏坐在塌上,只让众人随意玩赏。
“第一次看双面绣绣的如此出神入化,不知出自哪个巧手绣娘。”齐大*奶带着珍姐儿停在屏风前,赞叹不已。
“老太太这的,尽是好东西,想是宫中出来的吧。”齐婉丽道。
荀卿染好奇地走过去看,原来是精雕象牙框的一幅绣屏。这么大的屏风,全用象牙做框,已是十分稀有,还有这绣屏本身,却是一套图谱。屏上人物,穿着道袍,举手投足,衣带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那所配文字,更是……,如此的熟悉。
这不正是她绣的屏风吗,原来竟到了这里,荀卿染心中思量。
“老太太这屏风好生奇特,那里寻来的宝贝,平时怎不见摆出来?”荀卿染笑着问容氏。
“那屏风是老四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说是道家养生的妙法,说是每天习学,可保长寿不老。我是不懂那些,只是这屏绣的实在漂亮。又有老四一片孝心,平时舍不得拿出来,今天灯节,才拿出来摆摆。”
“双面绣本就难,只能绣些前人传下来的花样。这个却是从没见过,况且绣这么大幅,有图有文,这绣屏的人不仅绣技了得,还可称是书画双绝,不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齐大*奶出身书香,对屏上的书画比绣法更在意。
“我也极爱这绣工,让老四去找那绣娘,谁想竟是遍寻不到,只得作罢。”容氏道。
“这书、画、绣,单只一样,也不是三年五载的工夫就能到如此程度的。这绣屏不知花了多少心血,不知是否出自一人之手,若全出自一人之手,当真让人叹服。”齐大*奶道。
容氏如此看重,齐大*奶如此推崇,众人自然更加赞不绝口。
众人直闹到将近夜半,方才各自散了。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泡了个热水澡,刚换好衣服,齐攸也从外面回来了。上元节,京城内灯市热闹无比,皇帝突然动了与民同乐的念头,也要赏灯。齐攸这些御前侍卫自然不会闲着,都被调去护卫皇帝了。原还怕他一夜都回不来,现在能回来可是不错了。
荀卿染忙迎上去,接过齐攸的大氅,“累坏了吧,可还顺利。”说着就吩咐人准备热水,让齐攸洗澡。
“还好,没什么事。”齐攸道,递了件东西在荀卿染手里。
“好漂亮!”荀卿染惊叹,原来是只玉兔琉璃宫灯,七彩琉璃、璎珞垂苏,宫灯却是一片片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立体玲珑,精致可爱。
“比宫里赐下来那些还好那”荀卿染拿着宫灯端详,爱不释手,“四爷好大的本事,是哪得的这好东西。”
齐攸看着荀卿染笑得眉眼弯弯,也没说话,只伸出手指在荀卿染额头轻轻弹了一下,就转身去隔间洗澡。
荀卿染揉揉额头,将宫灯放在手里把玩,能将宫灯做成玉兔造型并不难,难的是用琉璃拼接成玉兔造型,还能如此栩栩如生。这样的一盏灯,自然是难得的,宫里赏赐的那些,论材料和手工也不如这个,不知齐攸是如何得来的。
齐攸洗了澡出来,将宫灯挂在屏风上,拦腰抱了荀卿染上床,两人自是一番恩爱(河蟹挥舞蟹爪嚣张爬过,大家明白的)。
荀卿染枕着齐攸的胳膊,问起容氏房中绣屏的事。
“那绣屏的来历?是去年路过颍川买下的,送到博古斋镶了框子,送给了老太太。”齐攸答道,“你很喜欢那屏风?已经着人去寻找那绣娘,只是一直没找到人。”
只怕你是找不到的,荀卿染暗笑,“这幅小的给了老太太,那幅大的在哪?”
“大的,你怎知道还有幅大的?”齐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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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上元节(二)
第一六四章上元节(二)
君晖特意去探听过绣屏的去向,说是两幅绣屏都被同一个人买走了。小的这幅在齐攸手里,大的那幅自然也是了。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结果露了底。
荀卿染轻轻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背对齐攸,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闭上眼睛,摆出副大家都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的姿态,试图蒙混过关。
齐攸却不肯放过她。
“我同时买了两幅绣屏回来,老太太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还知道老太太那幅是小的?”齐攸将荀卿染的身子扳过来,捏了捏荀卿染的鼻子,问道。
荀卿染将手搭在齐攸腰上,这个男人怎么就不肯装装糊涂那。她心里抱怨,手向齐攸背后伸去,打算在她觊觎了很久的某地留个爪印,却在发觉自家腰肢酸软时缩回了手。不过还是不甘心,顺手在齐攸腰上摸了一把。
瞒不过去,那就说实话吧。
“我不仅知道有两幅绣屏,我还知道那幅大的上面绣的是什么,至于原因,我不告诉你。”荀卿染缓缓道。
齐攸抬起荀卿染的下巴,两人对视,荀卿染移开了视线。齐攸伸出手臂将荀卿染揽在怀里,半晌并不言语。
什么都不问,齐攸这个态度让荀卿染觉得放松。
“睡吧。”良久,齐攸才道。
荀卿染嗯了一声,和齐攸商量,“这件事,还是不要让老太太知道,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
“好,”齐攸答的很干脆,同时提出要求,“以后不准再绣了东西去卖。”
荀卿染自然点头应了。自打搬到京城,她就再没有拿自己绣的东西出去卖,一是京城人生地不熟,二是君晖中举,姐弟两人生活不像过去那样拮据。而她嫁入齐家后,也是没那么多工夫去绣多余的东西。
第二天起床,齐攸就交了个匣子在荀卿染手里,荀卿染打开匣子,却是些数额不等的银票,还有整锭的金元宝。
“……上次给的还没用完那。”荀卿染有些发愁道。
齐攸不由分说,将荀卿染搂进怀里,伸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就转身出去了。
“头发都揉乱了。”荀卿染抱怨道。
桔梗和麦芽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荀卿染梳洗。
“奶奶,四爷方才是笑着出去的,难得见四爷笑,这一大早上,奶奶,您跟四爷说什么了?”麦芽嘴快,问荀卿染。
“没说什么呀。”
荀卿染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有些迷糊的,她也想不起来跟齐攸说了什么。
“奶奶,这是?”桔梗拿起荀卿染放在一边的匣子,睁大眼睛问道。麦芽也凑过去看。
“哦,那个啊。一会叫陈德家的进来,他们一家原来在庄子上,必定熟悉这些,让陈德打听着有好的田地,咱们也置上一些。”荀卿染道。钱放在手里,只会越用越少,置办些有出息的产业,才是生财之道。
………………
今天的宜年居颇为热闹。容氏坐在上面榻上,大太太、齐二夫人在下面相陪,客座上坐的是郑姨妈,还有一位年纪约四十左右,带着假髻,面容白皙的中年妇人。
“原来黄太太也是金陵人士,和我是同乡,以前不知道,以后可要多来,别和我们生分了。”容氏笑着对中年妇人道。
“老太太不嫌烦,我是乐得来,听老太太说说话,也跟着长些见识。”黄太太笑着道。
这位黄太太夫家是京城,年前曾带着女儿去走亲戚。回来时经过通州,马车却在路上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亏遇到从江南返回的郑元朗,从通州下船,带着车队经过,借了辆马车给黄家母女,后来一路回京,也对这母女多有照顾。
到京城后,黄家派人来送谢礼,攀谈起来,都是江南人士,再往上追溯,竟还是沾亲带故的。因此黄太太就和郑姨妈亲近起来,又由郑姨妈引见,也和齐府走动起来。
“这孩子,少年老成,又极热心,办事又周到。郑太太教导的好孩子。还有好儿姑娘和姝儿姑娘,也都是一等一的,我常和我那姑娘说,要多向她这两个妹妹学学,才是闺阁的榜样。”
黄太太依旧如往日般,不住口的夸着郑元朗,顺带也夸郑家两姐妹。
众人又说起黄太太的女儿黄秀娥。
“黄姑娘这样的才貌,想是早就定了人家了吧?”齐二夫人问道。
“还不满十七岁,也有几家来提亲的。是我心疼我这姑娘,拖着没有定。我是做母亲的心肠,也不要他如何富贵,也不在乎身份,只要人实诚,能善待我的女孩,再要家里父母长辈慈爱,就是再好没有的了。”
容氏笑眯眯地听着,齐二夫人和郑姨妈交换了个眼色。
“如果黄太太不嫌弃,我这倒有门亲事,说给黄姑娘。”齐二夫人道。
黄太太自然问,是哪一家。
齐二夫人指指郑姨妈,“不如你们做了儿女亲家吧,这也是黄姑娘和朗哥儿的缘分。”
黄太太哪有不愿意的,郑姨妈也早有此意,因此这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郑姨妈和黄太太两个兴冲冲地商量起换庚帖、下定的事。
荀卿染听得郑、黄两家的亲事定了便从厅中出来,走到西面梢间。郑家姐妹、黄秀娥、齐婉丽姐妹几个正聚在一处有说有笑,都看着黄秀娥打络子。原来黄秀娥手巧,打的一手好络子,好多花样都是这姐妹几个从未见过的,因此每次黄秀娥来,少不得聚在一处,向黄秀娥讨教。黄秀娥颇有耐性,与众姐妹相处极好。
“秀娥姐,这个络子好,我编了几次,都编不好,秀娥姐,你再教给我一遍。”郑姝儿挨在黄秀娥身边,语气亲密,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好,这个是最难的,你别着急,慢慢学。一时学不会也不要紧,你要这络子,我编给你就是了。”黄秀娥柔声道。
“秀娥姐最好了。”郑姝儿笑道。
“四奶奶来了。”
黄秀娥抬头看见荀卿染,忙站起身。她身量不高,却是苗条匀称,一张白皙的鹅蛋脸,水杏眼,鼻子两侧略有些雀斑,容貌并不十分出众,却是温柔可亲。
“快坐着,不用这样客套。我听见你们说的开心,忍不住来凑个热闹。”荀卿染扶着黄秀娥坐下。
黄秀娥手指修长,手心微凉。
郑好儿和齐家姐妹也起身招呼,郑姝儿见了荀卿染,一开始略有些讪讪地,却也起身跟着叫“四表嫂”。
大家坐下说笑,那边敲定了亲事,想来几个女孩子心中早就有了数。荀卿染怕臊了黄秀娥,便没说出来,只招呼人另送了手炉给黄秀娥,又送了暖身的热茶。
这边送走了黄太太和黄秀娥,郑姨妈和齐二夫人到祈年堂说话。
“这下好了,朗哥儿这件大事定了下来,接下来就等冯家进京来,将姝儿嫁过去。她们两个都顺顺当当的,以后我去地下见了老爷、二老爷和二太太,也有个交代。”郑姨妈喜的直念佛。
原来郑姝儿是她父母在时,自幼与冯家定的娃娃亲。冯家现在外任上,最近也要进京。两家信函往来,只等冯家进京安顿好,选了好日子,就迎娶郑姝儿。
“朔哥儿年纪也不小了,两个小的都先定了亲事,是不是……”齐二夫人提醒郑姨妈道。
郑姨妈却不在意,“是隔房的,并不相干。况且,朔哥儿这孩子,我还不放心。他年纪虽长,性子却不定。先拘管他两年,等他收拢了性子,再给他定门亲事。也没得因为他,耽误弟弟妹妹的。”
“也是这个理。”齐二夫人道,“你也别再说搬过去住的话了。老太太说了,安国公府别的没有,空屋子多的是。你在这住着,多陪老太太说说话,咱们姐妹往来也方便。好儿和姝儿姐妹,也和我家这几个女孩在一处,老太太看着也欢喜。朔哥儿,就依你的意思,让他在族学里附学,我和老爷商量了,特意关照了先生,好生看管着他。你们那边的宅子,朗哥儿去料理就是了。”
郑姨妈见齐二夫人处处安排的妥帖,也就答应了。
荀卿染从宜年居出来,绕道花园,正转过假山,斜刺里走出一人,却正是郑元朗。
两人俱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面,一时不觉都有些发怔。
“……四表嫂。”郑元朗躬身施礼,声音有些发涩。
荀卿染忙侧身,屈膝福了一福。
“朗表哥。”荀卿染依然用了从前的称呼,为那个曾经真心相待的少年。
此时已有些初春的光景,假山旁的大柳树垂下冒出嫩芽的枝条,随微风轻轻摇曳。
郑元朗抬起头时,已经收敛了满腹的情绪,荀卿染也是淡淡地笑着。
郑元朗侧身避让,荀卿染又福了一福,沿着青石甬路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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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我们注定和一些人相遇,却又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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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二月梨花
第一六五章二月梨花
转眼出了正月,就是会试大比之期。荀君晖和荀君皙兄弟两人都下了考场。荀大老爷对荀君晖期望甚高,只盼着小儿子能金榜题名。荀卿染也为弟弟担心,不过她的担心却和荀大老爷的担心有些不同,她总觉得这会试其实也是个体力活,她怕弟弟身体受不了。至于中与不中,如今情况不比在颍川老家时,荀君晖年纪还小,再读几年书是正好,她反而不愿意荀君晖太早进入仕途。
结果发榜的时候,荀君晖高高地中在一榜第二十一名,荀君皙也榜上有名,却是末尾地一百三十二名。
荀卿染接到喜报,也替弟弟高兴,马上过来回过容氏和齐二夫人。
“早瞧着那孩子非池中之物,如今高中,飞腾之日可待。染丫头有个好兄弟。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有些徽墨,还有以前国公爷搜罗来的两方好砚台,找出来给你兄弟送过去,是我的一点心意。”
容氏乐的开怀,吩咐丫头开了库房,要给君晖添彩头。
齐二夫人也拿了些宣纸、红色尺头出来,又让荀卿染打点了一份厚礼给荀家送过去。荀卿染一一照办。
荀家那边,荀大老爷也是喜不自胜,不仅高兴小儿子高中,更因为这件事,在荀家连连晦气后,荀大老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因为会试过后还有殿试,殿试只考策论,荀君晖便还在鹿山书院读书。荀卿染惦记弟弟,又因那鹿山却是从没去过的,就禀过了容氏和齐二夫人,要去鹿山书院探望弟弟。容氏自然答应了,荀卿染又和齐攸商量,挑了个齐攸休沐的日子,两人一起往鹿山书院来。
鹿山是在京城西北角,鹿山书院座落在山腹,是前朝儒家的大讲堂,由今人整理修缮扩建,成了如今的模样。因已经是二月的天气,草木生发,山中空气清新,景色颇佳,嫩黄的迎春,粉色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红色的杏花,还有遍地不知名山中野花。荀卿染一来探望弟弟,二来也是在家中闷的久了,正好出来透口气,足足游玩了多半日,这才别了君晖回程。
荀卿染说起上次康郡王提到的京城四景。
“今天不早了,只远远看看罢。”齐攸如是说道。
因此,回程时特意绕道,走狮子林大街。抱朴园就在鹿山脚下,依山而建,荀卿染只瞥见一段段粉白的墙壁,还有墙内远远近近的枫树。那些枫树,显示有了些年头,如今是春季,只见枝条茂密,远远的一片浅绿色,可以想见到了秋天枫叶红时,该是怎样一番景色。
芷园,却狮子林大街中段,则又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宫墙,墙内一层层殿阁楼台,树木郁郁葱葱。荀卿染想起听来的掌故,这芷园是本朝一位亲王的宅邸,特意移来许多珍稀花木,因园内有温泉眼,使得园内景色四时如春。因为那位亲王早逝,没有子孙承继,这芷园便被皇家收回,做了皇帝的行宫。
出了狮子林大街,往东拐,就是四景的最后一景梨园。荀卿染微微挑起车帘,远远地已经瞧见墙内雪白的梨花如海。渐渐走近,原来这梨园也有侍卫把守。齐仪曾和荀卿染说起过,这梨园原来是永和亲王的宅邸。这位亲王风流不羁,沉迷杂学,最喜的就是梨园戏曲,甚至不顾皇家体统,亲自粉墨登场,又效仿唐明皇,在园内广种梨花,因此成了今天的模样。
京中四景,除了梅园,其余这三处都早已易主。园中景色依旧,却是物是人非。荀卿染捏着从帘子缝飘进来的一丝柳絮,不觉生出些许感慨。
“奶奶,您看那人,好眼熟,好像是薛嬷嬷”
麦芽与荀卿染同坐一车,指着车外一处让荀卿染看。
梨园角门打开,一个妇人手捧着梨花枝从里面出来,向守门的侍卫拜谢了,匆匆转身上了旁边等候的马车离开了。
“那车婢子认识,赶车的不是老丁?”宝珠也指着那马车道。
荀卿染自然也瞧见了。那手捧花枝的妇人,像足了薛嬷嬷,那赶车的人更不会错,是荀府的车夫老丁。
望着远去的马车,荀卿染微微皱眉。她这马车挂着齐府的标识,又有齐攸骑马走在前面,以薛嬷嬷的眼力,竟然没瞧见,也没过来打招呼,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看薛嬷嬷那急匆匆的样子,似乎是不想被人瞧见的。
荀卿染想了想,就让马车放慢速度,另外打发了宝珠下车,只说也要几支梨花。
宝珠抱着梨花回来。
“怎么回事,可打听清楚了?”马车上,荀卿染问宝珠。
“四爷打发人去和那看门的侍卫说了,让小厮进去折了这些花枝来。”宝珠让荀卿染看怀里抱着的梨花。
“那你就没去打听了?”麦芽忙问。
“婢子也到了角门前,趁着人不注意,给了那看守些银子,向他打听。那看守说并不认识什么薛嬷嬷,婢子唬了唬他,他才说,真是不认识薛嬷嬷,是薛嬷嬷求了他,进去折了两枝花就出来了。那看守不肯收银子,还求婢子别说出去。”
荀卿染听了半晌无语。依这看守侍卫的态度,从薛嬷嬷手里得的钱肯定不少,才肯放薛嬷嬷进去。若说要赏梨花,荀家的园子里也有两株,何必要跑大半个京城来这梨园?何必要花重金?梨园的梨花有什么特别之处?
“奶奶,这梨花给婢子一束罢,桔梗姐姐最喜欢梨花。可惜她这几天病的不是时候,今天这样好事她来不得,婢子将这梨花拿回去养在屋子里,也好让桔梗姐姐高兴高兴。”麦芽央求荀卿染。
荀卿染点头,“难得出来一趟,偏她的身子不舒坦。一会路过李记,记得打发小厮买些首乌糕回去,是她爱吃的。”
麦芽脆生生地答应了。
荀卿染接过一束梨花,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清香淡雅,……却也还是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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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六章花朝
第一六六章花朝
二月十二,是花朝节,是百花也是花神的生日。有脍炙人口的诗句,说的就是这一天: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这一天,京中各家各户都有女眷赏红的习俗,也就是在花木上系上红绸,供女眷们游玩赏看。
齐家这一天更是热闹非凡,因为二月十二正是齐攸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在宜年居,说到齐攸的生日。
“小孩子家谁过生日不是欢欢喜喜,偏攸儿到了这天,那张小脸总是臭臭的。不准人提什么百花生日、花神生日的。”容氏笑的合不拢嘴。
荀卿染更加理解了齐攸小时候的“悲剧”,不过她并不同情,反而暗地里偷笑。
“攸儿本也不知道这些,总是他那群朋友促狭,故意逗引的。说到生日,也是这几年当了差,才不像从前那般别扭了。”容氏又道。
说到齐攸的朋友促狭,不知为何,荀卿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康郡王,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将康郡王贴上了损友的标签。
二月十二,齐攸比平时起的还要早,穿了吉服,先是到宗祠拜了祖宗,又去拜容氏。
“仿佛昨天还抱在襁褓里,一转眼就长成了大人,还娶了媳妇。”容氏慈爱地看着齐攸,有些感慨,又吩咐,“快去给你父亲和母亲磕头。尤其你母亲,俗话说,儿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你要切记。”
齐攸应了,就到祈年堂来。
齐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已经穿戴整齐,在堂上端坐。受了齐攸的礼,齐二老爷捋着胡须,又引经据典,说了一番为人子和为人臣的大道理。
齐攸都恭敬地听了。
“老爷这些话也说了无数遍了,攸儿是懂事的。他今天是寿星,还要去宫里,事情多着那。老爷要教他道理,等他回来也不迟。”齐二夫人笑吟吟地招呼丫头们送上点心来给齐攸。
齐二老爷板着脸,可望着面前长大成人的儿子,已经长的比他还高了,站在那里,端的是芝兰玉树,又想这儿子素行虽有些脾气,但比起京中那些纨绔或是碌碌无能的子弟,却不知强了多少,因此也有些掩不住心中的欢喜,只让齐攸快些出门,莫要耽搁了差事。
皇宫玉乾殿前小校场,众侍卫围成个半圆盯着场中目不转睛,场中刀光剑影,两个男子都脱了外面的大衣裳,露出里面一身劲装,黑衣人持刀,白衣人手握宝剑,正你来我往,比试的激烈。
场外黄罗伞下摆着张太师椅,一身龙袍的正德帝,胳膊搭在扶手上,微探着身子,也看的津津有味。
身后有太监总管英公公递了杯茶过来,正德帝摆摆手,并不饮茶,只和旁边侍立的内大臣保泰品评场中的比试。
“丹枫的刀法愈见长进,子谦的剑更快了。”正德帝道。
“陛下好眼力,陛下手下人才济济,这辈的年轻人后生可畏。”保泰拱手道。
“还需磨练。”正德帝道。
一会工夫,场中已经见了输赢,白衣人的剑尖抵在黑衣人的颈项处,黑衣人的刀却只到半途。
齐攸收回宝剑,拱手施礼,“承让了。”
康郡王也收了刀向齐攸还礼。刀剑入鞘,两人走近,互相拍了拍肩膀。
“小齐,你不够意思,怎么就不肯让我一招两招的。”康郡王低声道。
“陛下可是行家。”齐攸不为所动,又道,“郡王爷少收两房姬妾,就不用人让了。”
康郡王白了齐攸一眼,“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吧。”
正德帝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众人继续比试,便转身进了玉乾殿,吩咐让齐攸觐见。
齐攸进入大殿,行过君臣大礼,便站在一边。正德帝站在书案后,正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幽暗的鲨鱼皮剑鞘,并无任何装饰,短剑不过尺长,剑刃薄如蝉翼,在室内闪着寒光,可想见剑锋的锋利,齐攸认得这把短剑,正是古时传下来的名剑之一,鱼肠。
正德帝细心地擦拭,室内寂静无声,齐攸站在一边,安稳从容。
“人都说你锋芒毕露,其实朕却知道,你这养气的工夫,是越发精进了。”半晌,正德帝将短剑还入鞘中,开口说道。
“臣的养气工夫还差的远,不敢当陛下夸奖。”
“在朕跟前不必如此,别忘了,朕也算得你半个师傅。”正德帝说着,招手让齐攸走近,将手中短剑递过去,“今个是你生辰,这鱼肠剑,以后就是你的了。”
齐攸略微迟疑,“这是陛下贴身之物。”
正德帝举着剑。
齐攸上前接过短剑谢恩,小心地将剑收入袖中。
正德帝上下打量着齐攸,微微叹息,“这原本是朕一个兄弟的,只是他英年早逝。朕每次看到这把宝剑,便像见到了朕这个兄弟一般。今天见你使那套剑法,竟让朕不禁想起他来,这把剑便给了你,也是得其所哉。”
先帝原本有不少子嗣,只是因着种种可说不可说的原因,如今只余下正德帝一个,也不知正德帝所说的是哪个兄弟,齐攸因此只是静听,并不发一言。
正德帝感慨了一会,又道:“你的生辰,想来家中要为你庆祝,就早些回去。”就要让齐攸下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回去前去景秀宫,见见你姐姐吧。”
齐攸答应着退出来。校场的比试已经尘埃落定,一众侍卫在一起说笑,见齐攸从殿内出来,相熟的都拥上来。
“今个小齐生辰,大家下了值,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去。”就有人道。
“小齐已经在家中备下了好酒,有江南名厨,还请了太白楼的大师傅……”唐佑年笑道。
“好,大家一起去喝个痛快。”众人笑道。
齐府
刚吃过早饭,就有贺客络绎到了。荀大老爷、荀家大爷、荀君晖、定远侯方信、容家兄弟等近亲都纷纷前来,只是寿面就摆了满满一院子。等齐攸从宫里回来,又带回一干同僚好友。园中早搭了戏台,请了一众打十番的,杂耍的、折子戏等,酒宴就设在园中,端的是热闹非常。
热闹了整整一天,直到下晌,客人才渐渐散了,齐攸是被人扶着回来,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荀卿染将齐攸安置在榻上,赶忙吩咐麦芽去厨下取醒酒汤,又叫宝珠端来温水,打湿帕子给齐攸擦脸。
齐攸喝了酒,脸色有些发红,虽闭着眼睛,但是眉眼依旧生动,眼角眉梢可说是艳若桃花。荀卿染给齐攸擦过脸,齐攸只闭着眼昏睡,荀卿染就打发人都出去。喝多了酒的人,只怕醒酒后会头疼,荀卿染便转身回内室,取了瓶杏仁油出来,打算帮齐攸按摩一下。
“奶奶,太太方才打发过人来,问四爷怎样了。”
不知香橼何时进了屋,见荀卿染从内室出来,忙过来行礼问安回话。
荀卿染的目光在香橼身上打了个转。香橼规规矩矩地站在那,脸上并无异色,恭谨地向荀卿染陪笑。荀卿染心思转了转,方才她从内室出来,刚掀起帘子,恍惚看见香橼是站在齐攸的床榻旁边,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才从床榻旁走过来的。只是香橼现在神色平静,这让荀卿染觉得自己有些疑心太过。
“知道了。”荀卿染道。
香橼屈膝福了一福,就退了出去。
荀卿染见香橼出去,又叫进桔梗来,让她到祈年堂回话,就说齐攸喝醉了,已经睡了。桔梗答应着出去,荀卿染这才坐到齐攸身边,见齐攸闭着眼睡的沉沉的,呼吸间是淡淡的酒气。
荀卿染心中默念祸水,促狭心起,就伸出手去,指间刚触到齐攸的鼻子,齐攸却突然睁开双眼。
齐攸双眼清亮,哪有酒醉的模样。
“你装醉”
荀卿染恍然大悟,暗赞齐攸装的实在太像了,连她都骗过去了。
“今个儿确实喝多了,那帮小子不是好应付的。”齐攸抓了荀卿染的手放在胸膛上。
荀卿染自然不能去园子里的酒席上,却也派人一直打探着。酒席到一半,齐大老爷、二老爷、荀家大老爷这些长辈就都先退了席,留下的都是齐攸这些青年子弟,那番光景自然是不用说了。虽有唐佑年等人替齐攸喝了不少,但是不把寿星本人喝到桌子底下,大家也不肯干休。齐攸若不装醉,这酒席就没有尽头。
“喝多了啊。”荀卿染喃喃道,仔细打量齐攸,确实眼睛比平时更亮了。
荀卿染拿过杏仁油的瓶子,就要打开。
“礼单子可都整理好了?”齐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今天是收了不少礼,自然有帐房记录了,齐攸现在就要看?
“四爷要看,我叫人送来。”荀卿染答道。
齐攸却没说要不要看,只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自然看出齐攸眼神中的意味深长,齐攸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我也给四爷备了一份礼。”荀卿染眨眨眼道。
齐攸也跟着眨了眨眼,只轻轻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荀卿染当然不会认为齐攸真的不在意,只得放下手中的瓶子,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月白中衣,这是她早准备了要送给齐攸的。
齐攸看了眼荀卿染手里的中衣,用的是上好的府绸,因是中衣,衣服上并没有大片的刺绣,然而针脚细密,镶边、衣角的缠枝花纹繁复精致,想是颇用了一番工夫,不是一两天能准备好的。齐攸的眸子因此更加明亮。
“不知合不合身。”齐攸道。
“肯定合身了,不信试试就知道了。”荀卿染道。
齐攸嘴角上翘,眼含戏虐,看着荀卿染,“也好。”
不会吧,不会是要现在试吧?
齐攸握着荀卿染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荀卿染反应过来,齐攸一手揽住荀卿染的腰,往身前一带。
荀卿染上半身伏在齐攸胸膛上,两人的鼻尖触在一起,感觉齐攸的鼻息热热地喷在自己脸上。
“还没到掌灯时分那。”
齐攸的心意如此明显,荀卿染柔声提醒道。
“将灯点起来就是了。”齐攸故意误解荀卿染的话,指了指旁边的烛台。
齐攸放在荀卿染背后的手,加大了力度,一路向她腰下伸去。荀卿染本能挣动了一下,却因此感受到齐攸此时某处的诚意。
荀卿染的脸也不由的红了。
看到荀卿染脸红,齐攸更加受了鼓舞,一翻身将荀卿染压在身下,低头吻住荀卿染温软的双唇,另一只手便向衣襟内伸去。
“别……别在外面。”荀卿染只弱弱抗议道。
这里是外间,外面就是堂屋,那里还有伺侯的小丫头们,一掀帘子就能看到屋里的情形,况且这个时候,万一有人不知就里闯进来……
齐攸并不在意,只在荀卿染双唇上辗转吻着。荀卿染又羞又气,捶打齐攸。
齐攸低笑一声,将荀卿染抱起来,大踏步走进内室,将荀卿染放在大床上。
“现在可好了?”
齐攸俯身压过来,解开了荀卿染的衣襟,手伸进去在她胸上揉捏起来。荀卿染不觉轻轻呻吟了一声。
“宽衣。”齐攸道,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
齐攸正在解她的衣服,这宽衣,自然是让她服侍他宽衣。
荀卿染依言伸出手,去解齐攸的衣衫。
不过片刻工夫,荀卿染身上已经只剩小衣。齐攸一手撤掉这最后一层屏障,伏在荀卿染胸前,轻轻咬上那一粒微微战栗的樱红,一只手却托着荀卿染的p瓣,大力揉捏着。
荀卿染身体微颤,齐攸的手便又挪到某个濡湿处,轻轻地按揉起来。
荀卿染扭动身子,嘤咛一声,侧脸往窗外望去,外面天光尚亮,荀卿染抿住唇,尽量不让呻吟出口。
齐攸却从荀卿染胸脯上抬起头来,细细端详荀卿染。见她眼角有些湿润,一双眼睛目光迷离,眉尖轻蹙,双唇犹如两瓣玫瑰,轻轻开合,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和红红的舌尖。被他撩拨的狠了,又轻轻咬住下唇,眼神含嗔带怨,直让人酥到骨髓里去。
齐攸觉得心中一软,腾出手来拔掉荀卿染发髻上最后一只玉搔头。荀卿染的头发乌黑、润滑,像黑色天鹅绒般披散在枕头上。齐攸像被蛊惑一般,再次吻上那两片粉红玫瑰似的唇瓣。
荀卿染几乎被吻的窒息,齐攸才放开她的双唇。
“染染。”齐攸喃喃道,一双眼睛直望到荀卿染的眼底。
“攸……”荀卿染轻轻喘着,胸脯上下起伏。
齐攸低低应了一声,俯身将早就忍的发疼的炙热送入荀卿染体内。荀卿染一声呜咽,齐攸亦是舒爽地低吼了一声。
纱帐似乎受不住大床的震荡,从金钩上滑下,将大床上的两个人影遮住,却遮不住床上不时传出来的压抑的呻吟和缠绵的低喃声。
………………
香橼从上房出去后,回到耳房呆坐了一会,只觉得一颗心如百爪在抓挠,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到茶水房,沏了一壶香茶,就走到上房来。
小丫头们靠在门口,发了春困,头一点一点地。香橼轻轻迈步进了堂屋,略作犹豫,还是掀起了门帘,却见外间内空无一人。香橼愣了一愣,还是进了屋子,四下打量一番,眼睛在齐攸方才躺的榻上扫了一下,一条大红的披帛半搭在榻上,正是荀卿染方才披在肩上的。
香橼咬了咬嘴唇,望着通往内室的门,竖起耳朵细听了一会。又迈步要朝内室走去。
“麦芽姐姐。”就听外面小丫头的声音叫道。
香橼顿时有些慌乱,也顾不得别的,提了茶壶飞快地从外间退出来。
麦芽从厨房端了醒酒汤,进了堂屋,正看见香橼站在外间屋门口,似乎要进去的样子。
香橼回头瞧见麦芽,一脸笑的迎上来。
“麦芽妹妹端的这是醒酒汤,太好了。方才奶奶还问怎么醒酒汤还没到,婢子就想,这茶也能解酒,就沏了一壶来。”
“可有劳香橼姐姐了。”麦芽笑着道。
“份内的事罢了,我笨手笨脚的,帮不了别的,也只能做这些。正好妹妹端了这醒酒汤来,我便不送这茶了。”香橼说着,便笑吟吟地提了茶壶出去。
麦芽也没细想,便端着托盘,掀帘子进了屋子。
屋子中自然是没人的。麦芽皱了皱眉,待看到地上的红色披帛,她心肠直爽些,却也是心思聪明的,便红着脸从屋内退出来。
桔梗从祈年堂回来,就见麦芽搬了小板凳,正坐在门口做针线,不觉有些奇怪。麦芽拉着她坐下,两人一起咬起了耳朵。
………………
夜幕降临,齐府各院陆续掌起了灯。月上中天,灯火渐次熄灭。
小小的佛龛前,满满地供奉着些干鲜果品,佛龛前地上铺着大红猩猩毡,正有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些金银锞子,放入怀中的铜炉内。
那人两眼含泪,抽泣间,不断地轻声叫着,“我的儿,我的儿。我可怜的儿,我让人烧给你的钱,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娘在这,不好烧给你。只能多供些瓜果,我的儿,你尽管放开了吃。是娘不好,娘没有护住你。我可怜的儿,娘没本事,娘对不起你,你别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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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方氏回来了
第一六七章方氏回来了
祈年堂上房小丫头们穿梭似地送上热茶和各色干鲜果品和点心,就都退出房门,远远地到廊下站了。
屋内,齐二夫人陪着方氏低声啜泣,荀淑兰低垂着头,紧挨着方氏坐着,只默默不语。
“大姐,这些日子……,我们母女好命苦啊,大姐。”方氏述哽咽着说了一番乡下日子的苦楚。
方氏和荀淑兰是昨天才被荀家大爷接回到家里。之前,两人被安排在农庄上,以静养为名,其实就是被看管了起来。
说起庄子上,也是衣食不缺,但与方氏和荀淑兰以前的生活,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方氏是侯府嫡女,自幼锦衣玉食,后来嫁入荀家,是长房长媳,从来都是一呼百应。荀淑兰是方氏唯一的女儿,从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母女两个哪里是过过苦日子的,自然觉得庄子上的日子是苦不堪言。
齐二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拍拍方氏的手。
“好妹子,如今回来就好了,就好了。”
方氏又絮絮地说了番回来后如何不得意,最后道:“大姐,我这辈子只有这一儿一女。大爷如今已经不用**心,只我这兰儿。如今又长了一岁,大姐,你不能看着不管啊。”
“放心,放心,我真要不管你们,你们这个时候还在乡下庄子上那。”齐二夫人道。
方氏也知她能回来,多是齐二夫人和定远侯方信出的力。
“我家老爷看着大姐,还有侯爷和我那儿子的面子,才没有休了我。可却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我们母女这以后的日子,全靠大姐帮衬了。”方氏哭道。
齐二夫人自是又劝慰了一番。
方氏抹了抹眼泪,见屋内没有别人,就将荀淑兰推到齐二夫人跟前,也不顾忌荀淑兰女孩家是否害羞,直和齐二夫人道:“大姐,如今兰儿的终身大事,是我唯一的念想。大姐当初应过我,如果那事不成,就让攸哥儿和我的兰儿成亲。如今,正是大姐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齐二夫人没想到方氏这样直接提出这件事,顿时十分为难道,“当时是那样说,可攸儿已经娶了你家染丫头,如何还能再娶兰儿,难道你要兰儿做妾?”
“我的兰儿怎么能做妾攸哥儿本就是我为兰儿定下的。三丫头一个庶女,不过是拣了个便宜,如何配得上攸哥儿。如今自然是我的兰儿嫁给攸哥儿做正妻。”
齐二夫人皱眉,“二妹,齐府是有规矩的人家,荀家也不会答应女儿被无故休弃。”
“所以才要求大姐。”
齐二夫人摇头,“二妹,这一家上下,多少双眼睛多少张嘴,可不是容易做得手脚的。况且,染丫头已经得了老太太欢喜,攸哥儿如今也很是恋着她,岂是轻易动得了的。”
方氏就要说话,就听得外面小丫头脆生生道:“姜嬷嬷来了。”
齐二夫人赶紧劝止了方氏。
姜嬷嬷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向齐二夫人和方氏福了一福。
“老太太身子不舒坦,方才吃了安神药,精神不济,怕慢待了荀家太太。老太太说,太太和荀家太太久未见面,姐妹俩正该自在说话,就不用过去见老太太了。”姜嬷嬷客气地说道,“老太太还嘱咐,请太太好生招待荀家太太,请荀家太太和荀家四姑娘留下来用了饭再走。”
姜嬷嬷传达了容氏的意思,便走了。
看着姜嬷嬷出去,方氏收起脸上的笑容,齐二夫人也有些讪讪地。
“大姐,这……”
齐二夫人忙拉着方氏坐下,安慰道,“二妹你别多心,我们老太太这些天是有些不舒服,来客都不见的。二妹下次再见吧,咱们姐妹好好说话,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三妹过来。”
方氏坐在炕上,耷拉着嘴角,“我们母女现在不招人待见,别说老太太了,便是大姐,也忘了先前的约定,不肯帮我们母女了。”
“二妹这是什么话,实在是二妹提的事,不能做啊。老太太的态度,还要我说吗?”齐二夫人尴尬地说道。
“攸哥儿毕竟是大姐的儿子,大姐儿也做了这些年的诰命夫人、也是做了婆婆和祖母的人,自家儿子的亲事还做不得主了。不过是个媳妇,或是找由头休了,或是想法子……”方氏恶狠狠地做了个手势,“法子多的很,总要给我兰儿腾出位子来。”
“二妹,这事实在做不得。”齐二夫人不肯答应。
方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姐不想想,我们母女落到今天这个局面,是因为什么?”
齐二夫人脸色一僵。
“若不是依大姐的意思,将我家大丫头的亲事做了人情,何至于有今天这些事。”方氏见齐二夫人不说话,继续说道,“大姐心狠,不肯看顾我的兰儿。大姐莫忘了,我家大姑娘为何要嫁给杨家。我气不过,少不得去闹一场,索性把事情都揭了出来,娘娘那泼天的富贵,只怕旦夕间就没了,便是大姐这一家也逃不了干系。”
“你,你胡说些什么?”齐二夫人见方氏不管不顾,将密事说了出来,不由得也急了,狠狠扣住方氏的手腕,“二妹,你都知道了什么?”
方氏见齐二夫人如此,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姐也别问我知道了什么。娘娘突然富贵,只怕里面有些事是说不得的,关节就在杨家。大姐当初只说是份人情,我信着大姐,也没细问,就将我家大丫头嫁了过去,可却害了我亲生的女儿。大姐不肯给我兰儿一个归宿,我只好去杨家,索性大家一拍两散,反正我们母女也落不着好处了。”
方氏虽言辞激动,但却压低了声音说话,最后一句,却是有些示弱了。齐二夫人也跟着冷静下来,知道方氏并不知道具体内情,也并不会将事情声张出去,只要她答应方氏的条件。
“咱们姐妹有事好商量,莫要伤了姐妹感情。”齐二夫人缓了口气道。
方氏点头。
“大姐,我只有那一个要求,并不过分,大姐总有法子的。”
齐二夫人看着方氏,又看了眼旁边面色木然,一言不发的荀淑兰。
“我自是喜欢兰儿做我儿媳妇,”
“大姐这样想,那还有什么不成的。”方氏喜道。
“只是染丫头嫁进来也有了些日子,老太太和攸哥儿都喜欢她,她也并无一丝错漏……”
“大姐是婆婆,有没有错漏,还不是大姐一句话的事。”
“没那么简单。”齐二夫人皱眉,容氏喜爱荀卿染,齐攸又和荀卿染如胶似漆,这事做的不好,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要得罪了容氏和齐攸。
“二妹是她嫡母,或可想个法子摆布了她,就给兰儿腾出地方来。”齐二夫人将难题踢给方氏。
“若是以前,这有什么难处。只是现在,却不成了。我家老爷如今的心思都在辛姨娘那狐狸精身上,又见庶子出息了,对庶子的话也十分听信。我在家里,行动都不自由,实在无法施展。今个儿到这来,还是好不容易求了我家老爷答应的。这件事,只能靠大姐了。”方氏道。
齐二夫人不由得低头沉思。方氏是打定了主意,不答应方氏,方氏就要鱼死网破,那个结果是她承担不起的,只能顺着方氏的意思。说道荀卿染,这个媳妇也颇温柔顺从,不过却并不和她是一条心。
如果齐攸的媳妇换做是荀淑兰,齐二夫人转过头打量荀淑兰。远没有荀卿染漂亮,也不知是不是在乡下煎熬的久了,更失了先前那份鲜活劲。原本圆润的下巴现在尖尖的,身子也瘦了很多。齐二夫人特意往荀淑兰的腰臀看了看,以前觉得颇为丰满,现在怎么如此干瘪,或许是自来如此,只是以前没注意到,难道真像太医说的,不易生育?不不不,那是被人陷害的,可也许不是空穴来风那?
“大姐,兰儿身子没问题,我做母亲的最清楚。”
也许是齐二夫人目光太过露骨,方氏忙解释道。
“自然,兰儿自然是好的。”齐二夫人收回目光。不管怎样,这个是她的亲外甥女。如果把荀淑兰给齐攸做媳妇,齐二夫人脑海中闪过某次不经意间偷看到的,荀卿染在齐攸跟前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论断,荀淑兰这个样子,肯定讨不了齐攸的欢喜,那么就会更加和她贴心,这却比荀卿染强上许多。
“这事并不容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齐二夫人道。
方氏听得出,齐二夫人这是答应了下来。
“这事全靠大姐,我们就等上几个月,……半年,最多一年。正好兰儿也要调养,嫁妆也可慢慢置办。”方氏说着,想起被荀淑芳黑掉的嫁妆,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怨恨起来。
二夫人道,看到方氏脸上的恨意,猜出方氏心中所想,又忙说道,“二妹,杨家那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大姐,这个亏就这样吃了不成。荀淑芳那白眼狼,害了我的兰儿,娘娘那边只怕也不稳妥。”
“娘娘那边,她还没那个胆子。”齐二夫人道,“这事我心里已经有了底,只是要慢慢来,不能牵连上娘娘。二妹你只别去招惹杨家,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方氏见齐二夫人答应了荀淑兰的事,又知道杨家的事牵连不小,只得答应下来。
“四奶奶来了。”外面小丫头的声音道。
第一六八章心思莫测
第一六八章心思莫测
又听外面小丫头一叠声地唤,“姨妈、好儿姑娘、姝儿姑娘。”却是荀卿染和郑姨妈并郑家姐妹一起来了。
齐二夫人忙给方氏和荀淑兰使眼色,“这件事,可不能泄露出去,莫让三妹知道了。”
方氏自然是点头应允。
门帘挑起,郑姨妈当先走了进来,一见方氏,郑姨妈眼圈就红了,姐妹两个相互见礼。
郑姨妈又拉了方氏和荀淑兰上下打量,口里不住地说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等方氏和郑姨妈在炕上坐下,荀卿染就和郑好儿姐妹两个过来给方氏见礼,然后又和荀淑兰相见,这才按长幼顺序在椅子上坐了。
齐二夫人三姐妹亲热地话着家常。
方氏一面和郑姨妈说话,眼角却从荀卿染一进来,就没离开了荀卿染。在她眼力,荀卿染一张俏脸不过淡淡地着了些脂粉,却是白里透红,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没有开口嘴角就带着笑。一身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则使荀卿染显得更加端庄大气。再看荀卿染的装饰,头上是朝阳五凤挂珠钗,翠玉搔头、赤金镶宝扁簪,两耳上小巧的金丁香上镶着眩目的宝石,胸前是赤金璎珞项圈,下面坠着长命金锁,宽袖下露出两只纤纤玉手,腕子上金镶玉的龙凤镯子,右手无名指是钻石戒指,左右食指却是血红玛瑙的指环,更衬得肌肤如玉。连压裙角的玉佩也是羊脂玉貔貅。
荀卿染正笑着和郑家姐妹说话,也暗自偷眼打量方氏。她上次见方氏,还是在年前。方氏那个时候正病着。如今看着,方氏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人比从前清减了不少,眼角多了些许皱纹,嘴唇显得比从前更薄了一些,嘴角的弧度向下,法令纹则是更加深刻了。衣着打扮却还和从前相仿,却少了从前的气势,多了几分刻薄。
方氏看着荀卿染,越看心里越不自在,又看到坐在荀卿染身边的荀淑兰,低垂着头,装扮也足够富贵,戴的首饰比荀卿染还多,但却被荀卿染衬得整个人暗哑无光。
方氏觉得心口被什么堵住了似地,恨不得扑过去撕碎荀卿染的笑脸,将她身上那些金玉宝贝一股脑都给荀淑兰。那些本就应该是她的亲生女儿享受的,如今却都给了这个她平时瞧不上眼的庶女,她的亲生女儿却如此落魄。
方氏越想,心里越恨,这面上就有些遮掩不住。
郑姨妈正和方氏说话,见方氏并不言语,目光只盯着几个女孩,那目光中的寒意,让郑姨妈打了个寒战。
“二姐,”郑姨妈轻声唤道。
齐二夫人也觉察到方氏的异样,怕她控制不住,在众人面前露出形迹来,便忙对荀卿染吩咐道:“我和你母亲和姨妈说会话,你带着妹妹们到别的屋里玩会去。”
荀卿染也觉察到方氏的目光不怀好意。方氏的性子她是了解的,自家不如意,最会迁怒别人,而她必定首当其冲。因此,她听说方氏带着荀淑兰来了,知道郑姨妈必定过来,就打发人哨探着,特意和郑姨妈一起过来。倒不是怕了方氏,实在是不想和方氏一起丢脸。
齐二夫人这样说,荀卿染心中是乐意的,就忙站起来,带着郑家姐妹和荀淑兰从屋中出来。
她方才已经得知,方氏一来,齐二夫人就打发人到宜年居去告诉了容氏,说要去请安。容氏则派人过来,推脱身体不自在,让方氏母女不必过去。因此,她想也不想,只带着几个人穿过中堂,到旁边的西梢间来坐了,又吩咐人摆上茶果来。
荀卿染一面招呼郑家姐妹,也不忘和荀淑兰说话。荀淑兰却一直低垂着头,只是趁荀卿染不注意时,会偷偷打量荀卿染。
荀卿染看在眼里,只装作不知。荀淑兰和她本就不亲近,自从荀淑兰选秀出了岔子,人就变的沉默起来,很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郑好儿也含笑和荀淑兰说话,却不提荀淑兰去乡下养病的事,只说些针黹女红。荀淑兰依旧有些心不在焉。郑好儿并不在意,可郑姝儿却没那么好的涵养。
“姐姐,你理她做什么,若不是她,姐姐早就……,都是她害了姐姐。”郑姝儿附在郑好儿耳边说道。她已经压低了声音,却故意又能让人听见,那双眼还颇为挑衅地看着荀淑兰。
荀卿染自然是瞧见了,暗道不好,以荀淑兰的性子,决计不会忍下,只怕要和郑姝儿吵起来了,这却不好看相。
郑好儿也忙瞟了荀淑兰一眼,回头瞪郑姝儿,嗔道,“莫胡说。我和淑兰妹妹都是遭人陷害,并不关淑兰妹妹的事。”
荀卿染也正想说些什么调解,然而出乎她的预料。荀淑兰没有恼怒,反而低声抽泣起来,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荀淑兰脸庞瘦了许多,一双大眼格外突出,如此不说话只是哭泣,很有些楚楚可怜之态。
“四妹妹莫哭,都是姝儿口没遮拦。”郑好儿忙安慰道。
郑姝儿也没想到荀淑兰会是这个反应,她小孩子心性,不怕和人吵架,最怕的就是这个,因此也愣在那里。
荀淑兰却越发委屈起来,一头扑到郑好儿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好儿姐姐,我对不起你。只是女孩家,哪能自己做主。若是当初跟去和番,吃砂子,受折磨,早早死了,也落得些好处。我又有什么法子,我这心里好苦啊……,受尽了人情冷暖。自家亲姐妹也不过面子情,心里都恨不得我死的远远的,只有好儿姐姐深明大义,明白我的委屈,呜呜呜。”
郑姝儿见荀淑兰哭的可怜,皱了皱眉,却也有些心软。
荀卿染却是大吃一惊。高傲的荀淑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荀淑兰那亲姐妹的话是什么意思,说的是谁?她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地对待荀淑兰了,怎么就落得这么个评价。
郑好儿柔声安慰着荀淑兰,郑姝儿见荀淑兰哭的伤心,又有平时郑好儿的开导,知道事情阴错阳差,并不是荀淑兰故意要害郑好儿,因此对荀淑兰那点厌憎也就淡了。
“……如今家里只有我一个,孤孤单单。好儿姐姐若是我亲姐姐就好了,咱们伴在一处,我也不会每天伤心难过。”荀淑兰喃喃道。
“咱们离的也不远,你常来就是了,还有染姐姐在这。”郑姝儿最喜姐妹们在一起的热闹。
荀淑兰从郑好儿怀里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荀卿染。
“我也想念三姐姐,以前咱们几个姐妹每天在一处,有些小淘气,却总是开开心心。只怕三姐姐嫌我晦气,不喜我来……”说着又抽泣起来。那语气那神态,似乎她和荀卿染是多么亲密的姐妹,这个时候她落了难,而荀卿染则势利眼地疏远她,不肯帮她。
这不仅仅是抹黑她那么简单了,荀淑兰打的什么主意?是苦难使人成长?不过荀淑兰成长的方向比较诡异。又或者,这才是荀淑兰的本来面目,只不过从前嫡女的身份,方氏的维护,让荀淑兰没有机会展露这方面的才华?
“我和我姐姐也经常淘气,我姐姐从来不生我的气。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老太太也喜欢热闹,淑兰姐姐就住下来,咱们在一处。”郑姝儿热情地说道。
荀淑兰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荀卿染。
郑好儿回过身去,剥了个果子塞到郑姝儿嘴里。
荀淑兰是想在齐家住下?为什么?她又不像郑家姐妹,郑姨妈是寡妇失业的,寄住在这里,是有着诸多考虑的。荀家在京城可不同,有荀大老爷、荀家大爷、大*奶,难道方氏在荀家不得意,打算住到齐家来,那就更可笑了。
荀卿染心中疑惑,面上却关切地询问,“我方才瞧着太太的气色不错,听大*奶说,太太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荀淑兰略一迟疑,依旧可怜兮兮地答道,“母亲都是为了我。乡下庄子上粗陋不堪,如何能调理身子。三姐姐还看不出太太身子大不如前了?因此才回来调养的。”
话中很有些责备荀卿染不关心、不孝顺嫡母的味道。
荀卿染惊诧道,“原来如此,大*奶也糊涂,竟没和我说清。本想太太大好了,能留妹妹在这里玩几天。可现在,我却不敢提了。家里大*奶怀着身孕,只有靠妹妹照顾太太。妹妹自来孝顺,可也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荀淑兰张了张嘴,知道是被荀卿染绕住了,低头道:“三姐姐教训的是,我会好好照顾太太。”
说完,便坐到荀卿染身边,一副恭谨柔顺之态,依着荀卿染。
荀卿染不好甩开荀淑兰,但是心中感觉十分复杂。荀淑兰这个样子,实在太违和了,让人背上直起鸡皮疙瘩,还不若从前,那么嚣张跋扈的荀淑兰,起码还有一份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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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心思
第一六九章心思
祈年堂上房安排宴席,齐二夫人与郑姨妈、方氏、并郑家姐妹和荀淑兰一起用了饭。
荀卿染因为有事要处理,便没有陪着,等她办完了事情,回到宁远居,就见荀淑兰正带着个小丫头站在正房门口。
“我来看姐姐,谁想姐姐正好不在。”
荀淑兰见荀卿染回来了,忙上前来,携了荀卿染的手。
荀卿染看了看一旁侍立的宋嬷嬷、香橼和紫菀,便拉了荀淑兰进屋。两人分宾主落座,丫头们送上来香茶点心。
荀淑兰四下扫了一眼,见屋内只有桔梗几个丫头,都是荀家陪嫁的,便不似方才亲密的样子,而是冷了脸,一边默默吃茶,一边打量屋中的摆设。
荀卿染不知荀淑兰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她这变脸好玩的很。
“你如今可是发达了,这些穿戴、这些摆设,一院子的丫头婆子,从前可是想都没想过吧。”荀淑兰突然开口道。
这屋里没有外人,不需要做作,荀淑兰竟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
荀卿染听得荀淑兰语气不对,笑道,“四妹妹心中在意这些,在我不过平常。是四妹妹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了。”
荀淑兰顿时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心中认定荀卿染这是在嘲讽她,正待反唇相讥,就听外面小丫头禀报,说是四爷回来了。
荀淑兰顿时收敛了情绪,拿出帕子抹了抹眼睛。
齐攸从外面进来,见荀淑兰在,微微一怔,就去看荀卿染。
荀卿染站起身,就要和齐攸说是方氏回来了。
荀淑兰也站起身,风摆杨柳般走到齐攸跟前,屈膝福了一福,“四表哥。”
荀淑兰声音哀婉,眼圈发红,泫然欲泣,衬着细瘦的腰身,将见到表哥的欣喜,与落难的楚楚可怜,表达的恰到好处。
齐攸嗯了一声。荀卿染接过齐攸的大衣裳,便将方氏从庄子上返回,来看齐二夫人的事说了。
齐攸只说了声好,“那天收起来的鹿茸找些出来,要送些给人急用。”便在炕上坐下。
荀卿染忙让桔梗去找鹿茸,麦芽另端了热茶送上来。
荀卿染与齐攸对坐,荀淑兰微垂着头,紧贴着荀卿染坐了下来。
荀卿染觉得如芒刺在背,不禁轻轻地挪了挪身子。
“三姐姐,”荀淑兰却有如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拿帕子半掩着脸,哭泣道,“我、我知道我现在不同以前,三姐姐……”
荀卿染愕然,不由得重新审视荀淑兰。不得不说,荀淑兰这哭诉的十分有技巧,给人以无穷的想像空间,又让荀卿染无从分辩。
当然,荀卿染也可以回身将荀淑兰抱在怀里,也痛哭一番,说些姐妹情深的话,但是,荀卿染自认真的做不来。
桔梗端了半匣子鹿茸回来,齐攸接过扫了一眼,拿着匣子转身出去了。
“人走了,四妹妹也省省吧。”目送齐攸出去,荀卿染转身坐到椅子上。
荀淑兰又哽咽了一会,知道齐攸是真的走远了,这才止住了哭声。
这屋里再没了外人,荀淑兰也就懒得装样。两人无声地对视。
“四妹妹,你到底要怎样。”荀卿染问道。
荀淑兰咬着嘴唇,半晌无语。
“四妹妹,你这样不累吗?”荀卿染无奈,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坏了她的名声?
荀淑兰恨恨地看着荀卿染,冷哼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带着小丫头出去了。
“这是什么人啊,奶奶这样包容她,她却不知进退。”麦芽气鼓鼓地道。
“理她做什么,四爷去了哪里?”荀卿染问道,她也觉得荀淑兰的行为实在诡异,不过,她更在意的是齐攸。
“四爷没出门,去了书房了。”宝珠机灵地道。
荀卿染不由失笑。齐攸和荀淑兰是表兄妹,现在又多了一层亲戚关系,总不能完全不搭理。可他又懒得应酬女眷,就找了那么个借口出来。也亏的他冷心冷面,看着荀淑兰哭成那样,竟和没看见一样转身就走了。
荀卿染便到书房来,一进门,果然看见桌案上摆着方才的匣子,齐攸则捧着一卷书正读的入神。
麦芽端了茶送到齐攸桌上,便转身离开了。
荀卿染走到齐攸身边,将茶递过去,笑道,“方才连茶都没来得及喝”
齐攸接了茶。
荀卿染在齐攸身边坐下,翻开桌案上的书卷,却是新唐书。荀卿染翻到一页,正是骆宾王写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荀卿染念了两句,便伸手理了理云鬓,又抬起衣袖半掩了面,向齐攸递了个秋波,笑道,“是不是这个样子。”
齐攸眯着眼看着荀卿染,嘴角微翘。
荀卿染端正了脸色,感慨道:“自古英雄豪杰,多少是丧在这上面的那。闺中女子,也颇多因此含冤的。”
“你是来劝谏我吗?”齐攸靠在椅背上,扬了扬眉。
荀卿染垂下眼帘,方才荀淑兰的做作齐攸都看在眼里,以齐攸的眼力,也该看到她确实有想离荀淑兰远点的举动。荀淑兰毕竟是齐攸的嫡亲表妹,齐攸会怎么想那。
“你在礼数上从未亏过人。那天我刚回来,三奶奶在你面前那样过份,你却一直以礼相待。自然更不会慢待了别人。”
荀卿染目视齐攸,原来他心里这样清楚。
齐攸伸出手臂,揽住荀卿染,“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比如那天,你可以将三奶奶打出去,今天,你可以坐到我身边来。”
………………
荀淑兰回到祈年堂,对方氏摇了摇头。
方氏脸色阴沉,“也是白眼狼,竟然一点不顾姐妹情份。”又转头对齐二夫人道,“大姐,你看,淑兰……”
方才说话间,齐二夫人已经明白了方氏的打算。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露出形迹来,更不好办了。兰儿还是跟你回去。等过两天,老太太高兴了,再让人接你们过来。”齐二夫对方氏劝道。
方氏无法,也知道这样做未免太过心急,只得对齐二夫人叮咛一番,带着荀淑兰离开。
将人都打发出去,齐二夫人疲惫地躺到榻上,闭着眼想心事。她心中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把方氏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去,可杨家要的是名门淑女,齐家是有适龄的女孩子,可有容氏在,她却不敢将哪个送到杨家去,只能在亲近的人家打算。正好荀家女孩多,方氏又在荀家一手遮天,再合适没有的了。谁成想,会闹出这些事来。怪只怪,方氏选的荀淑芳太会作怪,而方氏自认为能控制这个女儿,却根本控制不住。
只是现在后悔是没有用的,责怪方氏,也只能让方氏更加气愤,结果都是对宫里的娘娘不利。
“彩蝶,”齐二夫人闭着眼招呼道。
一个大丫头轻手轻脚走进来。
“太太有什么吩咐?彩蝶姐姐已经放出去几天了。”
齐二夫人睁眼看了看,见眼前的丫头是新近提上来,替彩蝶的,名字叫做玉环。
“叫顺了口了,你以后就改名叫彩蝶吧。”
一个丫头,岂止名字,连命都是主子的,这丫头自然只得应承。
“过来给我捶捶腿。”齐二夫人吩咐道。
彩蝶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了美人拳,跪在脚踏上,轻轻捶了起来。
齐二夫人再次闭上眼,觉得这丫头没彩蝶贴心,却也有几分伶俐劲,少不得还要调教一阵。想起打发出去的彩蝶,齐二夫人轻轻皱起眉头,勾起了心中对荀卿染的不满。她满心将彩蝶给齐攸,偏齐仪小孩心性,跑来抢彩蝶。荀卿染竟顺水推舟,将彩蝶让给了齐仪。还装作听不懂她的话,一掉头就将彩蝶的名字从她这院子里划掉了,又当笑话讲给容氏听。结果,她只能将错就错,将彩蝶打发出去。
齐二夫人心中不舒服,又想起方氏的话也有道理,她虽也是一把年纪,做了婆婆、祖母,可因为上面还有容氏,依旧要谨言慎行。她这个婆婆还有什么权威,她不能驳回容氏,难道还不能奈何一个儿媳妇?
只是要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换掉这个媳妇那?齐二夫人心里盘算开来。想法子让容氏讨厌荀卿染?嗯,这个法子可行。可是,齐攸是喜欢荀卿染的,齐攸自小就是个主意正的,容氏又是那样宠爱齐攸,就算容氏不喜欢荀卿染,只要齐攸还喜欢,那她就动不了荀卿染。要想除掉荀卿染,就得先让齐攸和荀卿染之间生了嫌隙,让齐攸不再喜欢荀卿染。
齐攸要怎样才会和荀卿染生出嫌隙,怎样才会不再喜欢荀卿染?
齐二夫人正想到紧要处,就听外间屋有说话的声音。
“谁在外面?”齐二夫人问道。
一个小丫头应声进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太太,是宁远居的香橼姐姐,婢子给太太绣的帕子,从香橼姐姐那讨了个花样子,香橼姐姐给送过来了。”
“香橼?”齐二夫人思忖了一下,那是容氏给齐攸的大丫头。最近好像总能听到小丫头们嘴里说到这个香橼。
齐二夫人心中一动,道,“叫她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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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能者多劳
第一七零章能者多劳
小丫头答应着退出去,随即香橼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给齐二夫人请安,便垂手站在一边。
齐二夫人从榻上支起身子,仔细打量香橼。这香橼容貌没有彩蝶和采芹那般俏丽,却皮肤白皙,一张鸭蛋脸颇为端庄,身材丰满有致。不愧是容氏挑出来的人,齐二夫人心中念道。
“你伺侯四爷多少年了?”齐二夫人问道。
“回太太,婢子六岁进了府里,十岁开始伺候四爷,如今已经七年了。”香橼恭恭敬敬地答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不是府里的家生子。”
“是的,太太。”
齐二夫人想起一件事,又问道,“你还记得家乡在哪里,如今你父母兄弟可都还好。”
“回太太。婢子就是这京城人士。婢子家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兄弟,也已经成家立业。”
齐二夫人见香橼说话条理清楚,态度颇为可人,不觉又多看了香橼几眼。
“你如今在你们奶奶身边,是什么执事,怎么不常见你?”齐二夫人慢悠悠地问道。
“回太太,四奶奶看中了婢子的针线,如今婢子专做些主子们的针线。因此不常出院子的。”
“哦?”齐二夫人半眯着的眼中精光一闪,“老太太把你给了四爷,照顾四爷起居,如今怎么只做起针线来了?”
“回太太,是婢子没说清楚。除了针线,婢子也管些端茶送水的事。四奶奶照顾四爷极周到,四爷的衣裳饭食,都是四奶奶亲自操持,轻易也不叫婢子这些人。四奶奶是能者多劳,不仅家里这些事调理的妥妥当当,四爷跟前也服侍的周到,滴水不漏的。”
“虽是如此,你们也不可偷懒。哪有什么事都让奶奶们去做的。”齐二夫人皱眉道。
“太太教训的是,婢子记下了。四奶奶能者多劳,也是四爷的福气,太太的福气,婢子们也跟着沾光。”
齐二夫人觉得香橼话里似乎有些什么,却一时想不出来,又觉得在香橼这里打探不出什么,嘱咐她好生伺候齐攸,打发了香橼出去。
打发了香橼出去,齐二夫人闭目沉思,难道她会错了意,这香橼并没有什么小算盘,最近经常在她面前出现不过是巧合?
进府六岁,十岁去伺候齐攸,有四年是跟着容氏,自然也是拔尖的才能被容氏选出来伺候齐攸。齐二夫人不得不暗自服气,容氏手里出来的人确实非同一般。
齐二夫人有些烦躁,叫了张嬷嬷进来。
“香橼这丫头,在宁远居到底怎样?”
张嬷嬷偷觑着齐二夫人的脸色,回道,“回太太,香橼是老太太给四爷的,原在宋家的手下,是四爷跟前极得用的。四奶奶进门,就升了一等丫头。如今伺候着四奶奶,虽不见得如同麦芽、桔梗那样受重用,却也得了四奶奶欢心,是极有体面的。前个儿就是四奶奶开恩,允了她回家探亲的。”
“这丫头为人如何?”齐二夫人又问。
“是极周全的,没有不和她好的。”张嬷嬷想了想,答道。
“你用心些,找机会和她潘谈判谈,她年纪也不小了,看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张家的答应着,领命出去。
齐二夫人便先将香橼的事情放一边,还是琢磨如何整治荀卿染。“能者多劳”,齐二夫人想起香橼的话,眼睛一亮,也许她一直就用错了方法。
………………
第二天,荀卿染和齐婉丽处理了家中的事务,就往祈年堂正房来。
齐二夫人笑着听两人回了几件事,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两个如此,倒是让我轻松了不少。老太太知道了,也很是高兴。尤其是染丫头,”齐二夫人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荀卿染,“你这妹子从前是没经历过事的,多亏你教导着她,如今她也能担当家事了。”
荀卿染忙起身,“六妹妹生性聪颖,又有太太指点,我却不敢居功。”
“你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些。”齐二夫人笑着让荀卿染坐下说话。
荀卿染依言坐下,心中纳闷,每次齐二夫人夸她,总会有些后续的事情。方才这样说,难道是觉得齐婉丽可以一个人担当事务,就不让她再插手家务了?如果是那样,*光正好,有了闲暇,是不是可以和齐攸商量,两人多到外面走走。
齐二夫人果然打发了齐婉丽出去。
“如今这管家的事,有你六妹妹分担,你也不似过去那般忙碌,我还有重要事情要托付给你。”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要夺了她这管家的差事,总不好直接来,假托另外一件事,这也是体面的法子。荀卿染这样想着,依旧还是要略作推辞:“太太看重,我才疏学浅,只怕担当不起。”
“你莫要推脱,这内宅里,只有你能担当的起这事。”齐二夫人道,“……这些年积攒下来,我和你二嫂不过是略识几个字,总也没个合适的人料理清楚,我和老太太心里都糊里糊涂的。只有你读的书多,又会看帐目,才能料理的清楚。”
荀卿染听得有些愕然,齐二夫人竟然要将积年的内院帐目交给她料理。那些拿给帐房做不就可以了,竟让她亲自来做,果然是变相的让她闲置下来啊。
“媳妇于帐目上也不过略知一二,这样大事,府里不是自有帐房在做吗?”荀卿染道。
“这事至关重要,不可假手于人,还要你亲自整理。”齐二夫人说道。
“这样啊。”
二夫人又嘱咐了一番事情如何重要的话,便让张嬷嬷带荀卿染去后罩房。
张嬷嬷打开房门,领了荀卿染进去。
荀卿染四下打量,房间颇为宽敞,原本应该是间库房,临时整理出来,也摆了些屏风桌椅等。并排几张桌案并地下,堆满了一摞摞的帐簿,足有半人多高,有的帐册已经泛黄,可见年代之久远。
“太太吩咐,以后奶奶只在这里整理,自有人送茶送水。”
张嬷嬷说完,就带着人脚底抹油,走的分外利落。
荀卿染随手捡起一本帐册,翻开,顿时扬起一股尘灰。荀卿染扔掉帐册咳嗽起来,不过一瞥之间,已经看清帐册上所写,“某年月日鸡蛋若干枚每枚若干钱合计若干钱其中破损、不可食者若干,采买人某某等等等等。又某年月日盐若干、白菜若干,胭脂若干何人分到若干等等等等。”
是夜,荀卿染将事情转述给齐攸,其帐目琐碎、又有许多平时没有听过见过的稀奇之处,齐攸默然,荀卿染则忍不住大笑起来。
容氏也知道了这件事,在齐二夫人到宜年居请安的时候,就问起来。
“是有这么回事。”齐二夫人早有准备,镇定回道,“那些帐目,有些不可为外人知晓,因此不便让帐房来整理。染丫头有才干,只有她才适合。”
齐府内宅外宅,涉及许多帐目,有一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帐目,只能自己人来处理。
容氏沉默半晌,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荀卿染接了这个差事,先是领着人打扫了半天,才慢慢看起帐目来。
本来荀卿染想,齐二夫人给了这件差事,别的事自是不让她过问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早间的理事,齐二夫人还是坚持让她主持。这让荀卿染先前对齐二夫人的推断有些动摇。
每当她看帐簿累了,想出来活动活动。总会被齐二夫人叫过去,不是被留下来写帖子,就被打发出去处理事情。齐二夫人对荀卿染变的十分亲密,甚至端茶倒水、服侍饭食、捶腿等等,不论大小事都要荀卿染亲为。
荀卿染过起了披星戴月的日子。一大早去了祈年堂,只有到晚上齐二夫人睡下,她才能回到宁远居。
这天,荀卿染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床,看了眼齐攸,颇为恋恋不舍地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徒留感慨,虽有齐攸如花美眷,奈何她的精力早被齐二夫人压榨的干干净净。
齐攸见荀卿染秋波流转,也有些意动,可转眼就见荀卿染摊手摊脚地睡了过去,心中略有不满,翻身压了过来。
荀卿染是块木头。
齐攸热吻。
荀卿染依然是块木头。
脱掉小衣、脱掉亵裤。
荀卿染还是块木头。
齐攸全身压下来。
荀卿染是块木头,木头终于手脚乱舞惊醒过来。
“你休想,我是不会被累死的”
齐攸黑了脸,“谁要累死你。”
荀卿染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齐二夫人对她空前的看重,多亏齐府是大富之家,奴仆无数,这若是一般人家,只怕现在那些下厨、打扫、洗衣、甚至打地铺值夜的事情也落到她身上了。
经过这几天,荀卿染已经从断定齐二夫人要架空她的权力,转为怀疑齐二夫人想累死她。可这也太离谱了
“没有,我,我说梦话了?”荀卿染瞧着齐攸的脸色,将这天所做的事禀报了一番,“太太看重我,我也愿意尽孝道。”
齐攸听荀卿染说完,皱起了眉头。
荀卿染抱住齐攸,“那天知道你回来,我想偷空回来看看你都不成。只有晚上,才能看到你,可我又困的睁不开眼。四爷,我很害怕。”齐二夫人不会是想累死她,那么这样压榨她是为了什么?荀卿染幽幽地看着齐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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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一章 蠢蠢欲动
第一七一章蠢蠢欲动
祈年堂后罩房,荀卿染放下手中的笔,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一个人影本来站在抄手游廊下,直向这边看来,看到荀卿染,一闪身,就躲得不见了踪影。
荀卿染叹了口气,关了窗户,又回到桌案边坐下。
麦芽端了茶送到荀卿染手边。
“方才婢子进来就看见了,那是太太专门打发来来看着奶奶的。这不是关押者奶奶了?这叫什么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婆。”麦芽气愤地小声说道。
“别胡说。”荀卿染提醒。虽外面有宝珠看着,这毕竟是齐二夫人的院子。
“奶奶放心,外面有宝珠和紫菀,没人能靠近的。”麦芽更加压低了声音,“奶奶,何不就装病,太太总没法子使唤病人。”
“什么病,也总有好的时候。”荀卿染淡淡地说道。
她已经将自己的处境委婉地告诉了齐攸,但是关于齐二夫人的意图,她虽然猜到了,却并没有说破,那是要齐攸自己去想。齐攸也提了几个法子,其中就有装病这一招,但都被她否决了。
“麦芽,你忘了一件事。太太不仅是四爷的母亲,还是宫里贤妃娘娘的母亲。”荀卿染道。
“奶奶是怕……”麦芽用手向上指了指。
“即便如此,太太还得对老太太恭敬有加,言听计从(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荀卿染握着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孝字。“当今讲究孝道治天下,贤妃娘娘也因为在太后娘娘重病时侍疾有功,才得了这一宫的主位。因此咱们也得在这个孝字上下工夫,不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来。”
“奶奶何不去求老太太?”麦芽道。
“虽有这个孝字当头,但是,太太毕竟是贤妃娘娘的母亲,遇事,老太太也要给太太几分颜面,不好轻易就拿婆婆的权威来压制。”荀卿染道。
“奶奶的意思?”
“凡事只指望老太太给做主,或是四爷撑腰,那怎么能行。这些只能作为助力,主要还要靠我们自己。”荀卿染道,又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忍字。
“难道只能忍,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麦芽苦着脸。
荀卿染淡淡一笑,“忍到机会来了的时候。”
“奶奶,方才婢子从外面进来,听说四爷回来了,正在前院,一会就该回宁远居了,奶奶不如回去看看。”麦芽道。
荀卿染将笔放在一边,拿起一本帐册,“太太总会找到由头,让我回不去的。”
“太太这样隔开奶奶和四爷,只怕有人要不安份了。”麦芽忧虑道。
“难为你想到这一点。”荀卿染笑。
“奶奶笑话婢子,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
确实是明摆着。齐二夫人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她的一举一动,免不了会带来连锁反应。如今在她刻意布置下,荀卿染依然威重令行,但是另一方面,却与齐攸渐渐疏远。这府里下人最会揣测主子们的意思,自然更有人等不及要趁这个东风。
谁会是第一个趁这个机会跳出来的人那?
宁远居上房以宋嬷嬷为首,桔梗、香橼、香秀、采荠几个大丫头都侍立在旁
“你们奶奶那?”齐攸脱掉大衣裳问道。
宋嬷嬷忙上前答话,“回四爷,四奶奶还在太太的院子里,帮太太整理帐目。”
桔梗则上前接了齐攸的衣裳,收拾起来。
齐攸在炕上坐下,香橼端着托盘送上热茶,便退到一边。
齐攸端起茶碗,抹了抹茶叶沫子,看了一眼,便放在桌子上。齐攸又问了宋嬷嬷几句家常,就让人都退出去,自己转身去了旁边书房。
耳房里,香秀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头上的绒花。
香橼坐在旁边,放下正绣着帕子,看着镜子中的香秀,笑道:“我见好些人,带这绒花,只觉得俗的很,偏香秀妹子带起这绒花来,更透出股子俏丽劲儿,让人看着心里喜欢。”
香秀回头看了一眼香橼。香橼穿着老绿色半旧的妆花褙子,薄施脂粉,头上也只简单地插着两只钗,素淡的很,再看着镜子里自己俏丽的模样,自然很是开心。
“香橼姐姐惯是会打趣人。”香秀娇笑道。
“不知香秀妹妹这样的可人,将来谁有福气得了去那。”香橼笑道。
“哎呀,平时说你是个好的,原来这样不害臊。”香秀嗔道,“香橼姐姐比我年长,说什么也先轮不到我这里。”
香秀说着话不觉又瞟了香橼一眼。
香橼也不着恼,依旧和蔼可亲。
“我和妹妹相处了这些时日,不把妹妹当外人,才说这些话。妹妹知道,我本是外面买来的,如今我父母也颇有了些家底,又来寻我。”
“我记得的,那天奶奶还开恩准姐姐家里去了那。莫非,姐姐家里给姐姐找了人家?姐姐签的可是死契。”
“府里待人仁厚,多有死契也放了出去的。”香橼脸上露出些喜色,却对找了人家的事绝口不提。
在香秀看来,却是觉得香橼外面定了亲事,这是害羞的表现。
“姐姐可有了着落了。”香秀道。
“什么着落,妹妹莫乱讲。不过是主子恩典,让我能在父母面前尽些孝道。我比不得妹妹,一家子都是这院子里的人,能常见面,以后自然要在这里生根。”
“那也由不得我,总是奶奶说的算。”
“妹妹一家都是奶奶陪嫁来的,看奶奶对桔梗、麦芽两个,妹妹的爹娘,也给奶奶当差,还有什么可烦恼的。”香橼道。
香秀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如何能和桔梗、麦芽两个相比。
香橼似乎没看到香秀的脸色变化,一边低头绣着帕子,一边说道,“麦芽姑娘相貌是出挑的,桔梗有几分奶奶的品格,这两个定是要陪着奶奶的,宝珠脸上有胎记,紫菀年纪小了些。”说了半天就是没有提到香秀,最后才像突然想起来,“哎呀,瞧我这记性,还有妹妹,也是奶奶陪嫁过来的。自然也是不用愁的。”
这最后一句,却是明显透出敷衍的口气。
“桔梗和麦芽,谁敢和她们比那,别说是我,香橼姐姐还是这院子里的元老,从小跟了四爷的,如今不也都靠后了。”香秀语气有些酸。
香橼叹了口气,“妹妹何苦打趣我。论起排行,我也在妹妹后面。”却是认命的口气,又道,“哪比得妹妹,样貌人品和出身,都还能争一争。”
香秀背过身,眼珠转了转。齐攸和荀卿染新婚不过半载,恩爱正盛,然而大户人家,通房、姨娘都是免不了的。香橼和采芹一个是容氏给的,一个是齐二夫人给的,这个年纪,自然是给齐攸做屋里人的。采芹没了,还有香橼,荀卿染对香橼十分礼遇,她自己早有了某些心思,因此看别人就都像和她同一个心思的,因此暗暗将香橼当作了对手。只是香橼处处对她退让,这几天又隐隐露出另有退路,让她对香橼的观感有了一丝变化。
其实,桔梗和麦芽两个,和她同是荀卿染的陪嫁丫头,却和荀卿染是自小的情份,受宠程度不是她能比的,她们两个才是她真正的对手。就算荀卿染要给齐攸屋里添人,也会先挑桔梗和麦芽,她只能靠后。
香橼已经在镜中看到香秀一会咬牙,一会皱眉的样子,不觉嘴角漾起一丝冷笑,不过转眼间又恢复了方才柔顺、亲切的大姐姐模样。
“四爷回来了,也不见奶奶过来。可不像奶奶刚进门时,和四爷形影不离了。”香橼笑着自言自语。
“香橼姐姐再告诉我些四爷的喜好忌讳吧。”香秀凑到香橼身边,陪笑道。
香橼从抬起头,看着香秀笑了笑,“你个小机灵鬼儿,平时告诉你的还少了?”
香秀也陪笑,她以往向香橼讨教,香橼确实都不曾藏私
“我知道姐姐疼我。”
“你知道就好。”香橼笑道,便又娓娓地说起齐攸的喜好,“……四爷曾拜名师,学过茶道,喝茶最是讲究。上房那整套的白瓷茶具,就是四爷平常爱用的……”
“茶道?”香秀眼睛一亮。
“怎么妹妹也会茶道?”香橼问。
香秀忙摆手,“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那个东西。”
香橼也不在意,只笑道,“都是些小细节,妹妹伺候的时候注意就是了。”说着就站起身,“这牡丹如何配色,却难住我了,妹妹且坐着,我去找桔梗问问去。”
香橼带着绣了一半的帕子,就出了耳房,直往上房去了。
香秀坐在床上发呆。她娘曾和她私下里计算过,要等荀卿染开口收房,那只怕要等到荀卿染怀孕之后。而且她要想越过桔梗和麦芽,只有抢先让齐攸收了她。
香秀走到耳房门口向外看,书房的门半掩着。齐攸必是在里面看书。方才香橼端茶上来,齐攸并没有喝。现在是不是会口渴?更巧的是,她也曾学过茶道,不过她方才并没有告诉香橼。香橼虽是那样说,谁知道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这是上天赐下来的机缘。香秀的心有些雀跃,在看到她娘站在廊下时更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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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蠢蠢欲动 (二)
香秀招呼佟家的到耳房,母女两个关起门来不知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工夫,耳房门就打开了。佟家的出来,叫走了廊上的两个小丫头。香秀整了整衣服,也出了耳房,直接到上房来。
门口只剩下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
因齐攸在书房,院子里的人说话走路都自动放轻了声音。
香秀主动对小丫头道:“我找香橼姐姐。”
“香橼姐姐正和桔梗姐姐在奶奶房里说话。”小丫头说道。
“我自己进去就是了。”香秀就不让小丫头禀报,迈步进了屋子。她轻手轻脚转过屏风,那套白瓷的茶具正摆在多宝阁上面,旁边还有精致的茶盒。
多宝阁内炕上,桔梗正和香橼比着各色丝线,说着如何配色的话。两人都低着头,看着丝线。
香秀轻手轻脚走到多宝阁旁,端起茶具和茶盒。
桔梗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抬起头来。
香橼也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正好挡住了桔梗的视线。
香秀吐出一口气,端了东西快步出来。
耳房内,佟家的已经提了壶热水等在那里。
香秀放下手里的东西,长出一口气。
“多亏娘有见识,让你学了这个东西,如今可能派上用场了,这是老天给的福分啊。”佟家的有些激动地说道。
“八字还没一撇那。”香秀白了佟家的一眼,心中不以为然,说什么有见识,不过是一个茶艺师傅租了她家的房子,佟家的嫌那茶艺师傅给的房租少,让她学这手艺,不过是当作房租的填补。
“娘,我是不是该换件衣服。”香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齐府里大丫头,一年四季,每季两套衣服,她身上这个,是今春的新衣。料子、样式都是好的,不过丫头们统一的工作服,总是少了那么一点韵味。
“对,对,”佟家的忙点头。
香秀忙打开衣箱,挑挑拣拣,选了身粉红色的夏衫夏裙换下身上稍有些厚重的衣物。这套衫裙还是刚进府的时候特意找了京里有名的裁缝做的,只是做工就花了足足五两银子。衫裙是本就是贴身的剪裁,佟家的又和那裁缝商量,特意将尺寸缩了半寸,如今香秀穿在身上,衣裙紧贴腰部,在胸部和臀部略有些紧,却更衬托出香秀窈窕的腰身,丰满的胸脯和臀部。
佟家的看着女儿,眉开眼笑。
香秀却对着镜子,似乎对自己的脸略有不满,“用了奶奶的茉莉粉,怎地脸色还是不如奶奶。”
佟家的觉得这个时候很有必要给女儿打打气,顺便将她这半生有关男人的经验教给女儿。
“娘的乖女,你这脸色哪里就不如奶奶了。娘看着,这院子里,再没有比你更漂亮的人儿了。娘是过来人,你听娘的没错,这男人啊,没有不偷腥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老婆再漂亮,也比不过新鲜二字最重要。”
香秀也不过是对自己的容貌吹毛求疵想要更多的认同,她心中,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十分自信的。不过,激动过后,她也免不了有些顾虑。
“娘,四爷的脾气,上次采芹……”
佟家的对女儿的临阵退缩有些不满,“对着美人,尤其没有外人在时,男人再大的脾气,也会变的没脾气。乖女,采芹那贱人怎地和你比。四爷看不上她,根本没碰她,她还骗了太太来,非要个名份。四爷哪能饶的了她。乖女,你就不同了。你尽管去,四爷要问起,就说是奶奶让你去的。”
香秀点头,采芹那贱人是想害齐攸,怎么死都是活该。她可不同,她是真心喜欢齐攸。
“乖女,你是大丫头,这给主子端茶送水本是份内的事,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进去后,就全靠你自己了。一次成事是最好,若不成,只要让四爷心里有了你,一步登天是迟早的事。娘和你爹这辈子都指望你了,你出息了,也让你爹息了心思,就不会总唠叨娘没给他生个小子,琢磨着收毛丫头了。”佟家的谆谆嘱咐道。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唠叨这些。”香秀有些不耐烦,又略作收拾,就挺了挺胸脯,踌躇满志地出了门。
走到书房门口,香秀按耐住砰砰跳的一颗心,清了清嗓子,在门口娇声唤道,“四爷,婢子给四爷送茶来了。”
等了一会,不见里面人应声,香秀依然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过屏风,齐攸正端坐在书案后,手中捧着书卷,低头看的出神。
香秀屈膝福了一福,柔声道,“婢子给四爷送茶来了。”
齐攸从书案后抬起头,见一个身着轻薄夏装的丫头手中端着并不是沏好的茶,而是整套茶具,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提着水壶。齐攸不觉眯了眯眼。
香秀见齐攸并没斥责,心中高兴。那小丫头收了香秀的钱,只把水提进来,就退了出去。香秀环顾四周,见齐攸的书案下首有一矮几,便轻手轻脚将茶具摆到矮几上,面向齐攸,在矮几旁跪坐下来,开始烹茶。
香秀手捏着兰花指,尽量回想着当初学艺时师傅的样子,又故意拉高衣袖,露出白皙的胳膊半晌,听不到齐攸有什么动静,香秀怯生生地偷眼去瞄。
齐攸依旧注目在手中的书卷上,并没有看她。香秀不觉有些气馁,她尽量将每个动作都做得完美优雅,想着齐攸也爱茶道,见了她这样,能够对她另眼相看。
香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再去看第二眼。因在家中,齐攸的头发只简单地挽了,月白暗纹的长袍,腰间系着镶着玉片的丝带,更衬得他身材挺拔。香秀的目光,继而落在齐攸的脸上,高挺的鼻梁,斜向上挑起的长眉,还有丰润饱满的嘴唇,齐攸的侧脸,完美中透出些冷酷,却更让她觉得痴迷。这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身后的家世、地位和前程更仿佛是道金光。香秀的心不可抑制地激烈跳动起来,这多次在她梦中出现的男人,如今和她独处在一室,近在咫尺。
水从茶杯中溢出,溅落在手上,香秀忙收敛了心神。茶香弥漫开来,香秀站起身,捧着一杯茶,袅袅婷婷地送到齐攸桌案前。
“四爷,请喝茶。”
连说两遍,齐攸终于抬头。
香秀不由腾地红了脸,微微侧过脸,却又对着齐攸送出一道夹杂着矜持、羞涩,害媚意十足的眼波,这是她对着镜子练了多时的成果。
“你懂茶道?”齐攸问。
“是,婢子小时候跟着师傅学了一阵子。”香秀忙答道。
齐攸的目光在香秀翘着的手指上扫了一眼,蔻丹猩红如血。
“你是奶奶的陪嫁丫头?叫什么名字?”
“婢子,婢子叫……”香秀刚想说她叫香秀,突然念头一转。她本名叫胭脂,香秀这个名字,她觉得太过普通,并不喜欢。不过荀卿染说要她改,她也只能认了。有一次她和香橼闲聊,香橼知道了她的小名,就夸是个好名字,“不像咱们这个身份该叫的,却是个极好的名字,端的是柔媚可人。”她觉得香橼的话很中听,就对香橼抱怨,“这个名字,又没冲犯了谁,偏奶奶要改。”香橼当时只是笑笑,说“只怪妹妹原来的名字太招人了些,以后可莫在这些丫头婆子们跟前提起了,免得她们心里嫉妒妹妹”。
香秀觉得香橼说的没错,荀卿染让她改名,应该是出于嫉妒,因为齐攸的眉间就有胭脂痣。如果齐攸知道她叫胭脂,那么会不会认为这是缘分。
“婢子小名叫做胭脂。”香秀羞答答地答道,说着还仰起脸,特意朝齐攸的眉间风情万种地瞟了一眼。
………………
祈年堂后罩房,荀卿染翻看着帐簿,“绛云轩,府里有这个地方吗?”
旁边帮忙的麦芽、宝珠、紫菀面面相觑。
“这些日子,婢子们陪着奶奶,这府里各处也都熟了,并没有这个地方啊。”麦芽道。
紫菀也点头。
荀卿染转头看着宝珠。
宝珠眨眨眼,低头思索了半天,“婢子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荀卿染示意宝珠继续说。
宝珠又努力回想了一阵,才道,“靠近石榴院旁,有块空地,种了大片的牡丹,婢子有一次和打理牡丹的老嬷嬷说话,似乎是那之前是座小院,那老嬷嬷年纪大了,说的也不清楚,似乎是叫云轩。婢子就问,怎么改种了牡丹,那老嬷嬷却怎么都不肯说,只说是主子的命令。”
荀卿染皱了皱眉,又将帐簿里涉及绛云轩的帐目瞧了一遍,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麦芽瞧了眼荀卿染手中的帐册,册页已经发黄,有些墨迹也模糊了。
“奶奶,那是多少年前的,奶奶何必费力看它。”
荀卿染合起帐册,这些帐册都按日期用天干地支编了号,这一本应该是十九年前的。
荀卿染将帐册交给麦芽,“把和这帐册日期挨着的帐册都找出来,我要看。”
还没等麦芽找齐帐册,齐二夫人就将荀卿染叫了过去。
“你辛苦了,老四回来了,你回去看看,丫头们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答应着出来,心中纳闷,齐二夫人怎么突然变的如此通情达理了。
荀卿染带着人回到宁远居,一进院门,佟家的就心急火燎地迎了过来。
“奶奶,奶奶救命啊。”
荀卿染一愣,眼睛同时也瞧见了,廊下青石地面上,跪着一个人,正是香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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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大树的荫凉
第一七三章大树的荫凉
她不在这院子里,能罚香秀下跪,而让佟家的不敢抗辩,来求她救命的,只有一个人。荀卿染这样想着,不觉又看了眼跪在那里的香秀。
“奶奶,求奶奶救救香秀啊。”佟家的哭丧着脸哀求着。
“什么大不了的事那,嬷嬷就成这个样子了。”荀卿染并不当回事,微笑着,直接回了上房,先叫桔梗进来问是怎么回事。
“……香橼来找婢子商量针线……,四爷将香秀撵出来跪着,多宝格上的白瓷茶具和茶叶都不见了。”桔梗将她知道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至于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没人知道。
“婢子若是看得牢些,就没这些事了。”桔梗低下头,有些自责。
荀卿染让桔梗不必如此,这种事情就是看的再严,有人要生事,也是防不胜防。齐二夫人这些天异常的举动,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中有底。这院子里并不干净,因此她也想趁机再摸一摸这院子里的人心。毕竟,她从一进门,先得了容氏的欢心,又和齐攸十分亲密,这两人对她的支持府里的人有目共睹,那些聪明的人,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也会暂时隐藏着,可却极可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来。
至于真有人趁了这个空子成事什么的,荀卿染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她一不想做那种把丈夫看的死紧的女人,二也是对齐攸的人品有信心,齐攸不是好色的人,更不是急色无行的人。而且,不得不说,齐二夫人帮了她很大的忙。齐二夫人太心急了,通过采芹的事,齐攸对于齐二夫人的某些做法,心里有很大的抵触。如今齐二夫人明摆着的意图,只会让齐攸生出更多的逆反心理。
问过了桔梗,荀卿染才叫佟家的进来。
“是怎么回事?”荀卿染接过麦芽递过来的银耳红枣羹,问道。
佟家的被荀卿染撂在外面这会工夫,心中更加焦急,见荀卿染问她,忙弓着身子回道,“回奶奶,四爷在书房读书,吩咐人要茶。香秀这丫头就进去倒茶。结果不知道怎么,四爷就恼了,就罚香秀出来跪着。”
事情就这么简单?荀卿染似笑非笑地看着佟家的。
佟家的就有些讪讪地,依旧说道,“求奶奶跟四爷求情。香秀不懂事,可她毕竟是奶奶的丫头,四爷这样,于奶奶脸上可不好看。”
荀卿染挑了挑眉,心道真是个狡猾无耻的老家伙。
不过佟家的话也说的不错,不管荀卿染自己心里如何看待这佟家的三口,但是在众人眼里,香秀依旧是她的陪嫁丫头。这才几天,院子里别的丫头还没怎样,反而是她的丫头出了丑,这要人怎么想。
荀卿染冷冷地扫了佟家的一眼。佟家的三口人都不安份,香秀这个丫头,更是心大的。她因为缺少人手,又不想过早地有什么大动作,这才容她们在自己身边。平时也没少拿话安抚,可这母女还是忍不住了要偷食,偏就在这个关口蹦达出来。
“平时我怎么和你们说的,仗着我的势,想要胡作非为,我第一个就不答应。现在你做错了事,就想起我的脸面来了。你的意思,我就是你们手里随便拿捏的?”荀卿染撂下脸。
佟家的见荀卿染突然翻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奶奶息怒,奴才不敢,奴才说错了话,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求奶奶看在奴才一家伺候奶奶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了奴才这一回。”
“你伺候我,是你的本份,我可也没亏待过你。”荀卿染慢悠悠地道。
“是,是,奶奶宽厚仁慈,只求奶奶开恩吧。”
荀卿染看了佟家的一眼,见她满脸恐惧的样子,不觉好笑,“嬷嬷,丫头做错了事,主子们责罚,这也是规矩。不过是罚着跪一会子,嬷嬷怎么就吓的这样?莫不是,嬷嬷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佟家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奴才不敢,是香秀惹恼了四爷,四爷的脾气,怕是不会只是罚跪就了事的。”
荀卿染心中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心中有鬼,知道香秀做了什么,怕齐攸重罚,想在她面前混过去,让她放了香秀。
“这算什么大事那,嬷嬷是管事嬷嬷,这院子里数得着的人物。遇事该庄重些,莫给我丢脸。”荀卿染道。
“是,是奴才胆子太小,奴才是奶奶的人,有奶奶在,奴才……”
佟家的听荀卿染这个口气,却是要管这件事,也就放下心来,不住口地奉承着。
荀卿染制止佟家的奉承,吩咐麦芽:“去,把香秀叫进来吧。”
现在就叫香秀进来,怎么着也该让她再多跪些时候,麦芽心中不愿意,却只好出去。一会工夫,麦芽领着香秀进来。
香秀一进门,便跪在地上。
荀卿染低头打量,香秀身上穿的并不是府里发的衣服,而是粉红色的轻薄衫裙,衣服紧贴着身躯。此时虽然春暖花开,却也没到穿夏装的时候。再看香秀脸上犹有泪痕,眼中是惊恐不安,还有不甘心的神色。
“才几月的天气,你这也太心急了些。”荀卿染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在香秀耳朵里,荀卿染这语带双关的话,就有如响雷。香秀偷着看了眼佟家的,佟家的示意她不要怕。香秀红着脸低下头,没有说话。
“说说吧,你怎么惹恼了四爷?”
香秀也在问自己。她辛辛苦苦烹茶送上去,齐攸还问了她几句话,她回答的也没错,齐攸却并没有接她的茶,而是让她出去。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立刻走,又问了一句,结果,齐攸就让她“廊下跪着去。”
回想当时的情形,香秀不由地又打了个冷颤。齐攸的眼神,只一眼,就让的血几乎凝固了。她无法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如同被扔到冰窖里,还被人用刀架到脖子上。明明齐攸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并没有横眉立目。她几乎是本能地,连滚带爬往外跑,生怕走的慢了,就会马上没命。跪在外面的时候,她知道今天出了丑,丫头婆子们的窃窃私语,她都听到了,却无法再在意,因为她满脑子都是古老大挥舞着皮鞭,扬起的血雨。
如今被荀卿染叫进来,再看到她娘的眼神,她知道,她得救了。
性命没有了危险,香秀顿时觉得委屈起来。
“回奶奶的话,婢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四爷。婢子并没做什么啊。”
荀卿染慢条斯理地喝着银耳羹,“是四爷冤枉了你?在我面前还不说实话,出去跪着吧,等四爷如何发落。”
佟家的和香秀都慌了,佟家的忙示意香秀说话。
“不,奶奶,婢子说的是实话。婢子就是给四爷烹茶,四爷问了婢子如何会茶道,又问婢子叫什么名字……”
香秀将与齐攸的对答说了一遍,说到齐攸问她的名字,她顿了一下,“婢子就说婢子叫香秀,是奶奶给的名字,结果四爷就赶了婢子出来。”
荀卿染目光并未离开香秀。香秀还不足够老道,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咬嘴唇。荀卿染想起给香秀改名字的时候,香秀并不愿意。难道……,荀卿染将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
香秀跪在那里,眼睛看到荀卿染的手,荀卿染的指甲,只是修成光滑的椭圆形,并没有涂蔻丹,却是健康的粉红色。香秀低头看自己留的长长的,染成猩红色的指甲。因为没有了方才的惊恐,脑子也活动起来,她想起齐攸曾在她手上扫过了一眼。齐攸很爱洁净,难道是嫌弃她拿这样的手给他烹茶。可她的指甲每天清理,也很干净的。
“回奶奶,婢子想,也许是婢子给四爷烹茶,四爷嫌弃婢子的指甲。”香秀也聪明起来。
荀卿染看了眼香秀的指甲,不置可否。凭借着一点技能,便想着能入了齐攸的眼,背着女主人勾引男主人,而丝毫不觉得羞愧。这样的人,是不能留的。但是却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发掉。
荀卿染往引枕上靠了靠,闭目沉思,这院子里似乎总有些阴影,若隐若现。
“罚一个月的月钱,回你屋里,把交给你的针线活计做了,这两天少出来,免得四爷看见你生气。”荀卿染吩咐道,责备的语气中带了些许对自己人的维护和亲切。
佟家的和香秀都听得喜出望外,荀卿染竟然这样被她们瞒过了,替她们挡下了大祸。果然还是荀卿染这棵大树有荫凉。两人磕了头,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派人看着她们。”荀卿染吩咐,这两人被齐攸吓破了胆,又被她安抚住,不会很快再生事端,但也不能完全放任。
这母女俩发落完了,可还有书房那位需要她去安抚。荀卿染揉了揉眉心,她为了自己在这院子里的威严,这样轻轻地放了香秀,齐攸不知道会如何,会不会因此生气,如果齐攸发起小孩子脾气那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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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齐二夫人的妙招
第一七四章齐二夫人的妙招
荀卿染走到书房门口,略站了站,便推门进去。齐攸端坐在书案后,旁边矮几上放着有些散乱的茶具,茶早就凉了。荀卿染忙吩咐人将东西收拾起来。
“怎么才回来。”齐攸问道,并没抬头。
荀卿染见脸色如常,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心中一松。齐攸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因为人冲犯了他的忌讳,处置了就是,却没必要动气。
“太太打发我回来看看。”荀卿染道,心中想着如何跟齐攸说放了香秀的事。
“去将玉青山的泉水烧一壶来。”齐攸吩咐道。
麦芽忙应了,退了出去。
玉青山在京城外四十里,山中有泉水,甘冽清澈,皇宫每日的饮水就是玉青山上的水。齐府每天也从玉青山运水来,不过极少,用来烹茶最好不过。
齐攸站起身,从书案后的多宝格上取下一套紫砂的茶具。
“四爷要亲手烹茶?”荀卿染见齐攸如此,便猜道。
两人挪到临窗的矮榻上座了,一会工夫,麦芽送了水进来。齐攸便开始净手烹茶。
轩窗敞开,映出满窗翠绿。齐攸凝神泡茶,荀卿染舒展了眉眼。
她放了香秀,齐攸在屋内,不可能不知道,可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问都没有问。现在又亲手烹茶给她,这样的支持,怎能不让人身心舒畅。
茶香袅袅,两人品着茶,不仅都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慨。
外面小丫头突然来禀报,说是齐二夫人叫荀卿染过去。
这是急于知道香秀事件的后续?荀卿染放下茶杯,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
祈年堂齐二夫人看着和荀卿染一起来请安的齐攸,不觉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满脸的慈祥来,询问了一番齐攸在朝里的事。
“你在皇帝身边,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回到家里来,放松些无妨。你媳妇帮着我理家,照料你有疏忽的地方,看着我的脸面,莫要责怪她。”齐二夫人对齐攸道。
“谢母亲关怀。她虽愚钝,照料的还算周到。”齐攸道。
“哦,”齐二夫人在两人面上瞧了瞧,“那就好。”
半晌,齐二夫人还是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方才去宁远居传话的丫头回来说,说有个丫头怎么冲撞了你,是怎么回事?”
荀卿染暗道,方才祈年堂的小丫头去传话的时候,香秀早被打发回屋子里去了,齐二夫人如何知道有人冲撞了齐攸那?
“有个小丫头做事不小心,媳妇已经罚过她了。”荀卿染替齐攸答道。
“伺候主子,是下人们的本份,若是犯错,该罚的就要罚,别太纵容,是怎么……”齐二夫人就要细问。
“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不用费心。”齐攸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齐二夫人就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三个人坐了一会,就又一起到宜年居来,给容氏请安。
齐仪也在,陪着容氏坐在榻上。齐二夫人和齐攸在下首相陪,荀卿染亲自接了茶先献给容氏,又献给齐二夫人。
“你也怪辛苦的,坐下说话。”容氏笑道。
荀卿染便在旁边坐了,聊起了府里的家务事。
“老太太经历的多,我要和老太太请教。怎么三年前,这鸡蛋竟然是二十个大钱一枚,比现在贵了足足四倍,难不成当年那些鸡蛋是金子做的不成?”
荀卿染就将看帐簿看到的新奇事,拿出来请教容氏。
容氏最是喜欢讲古,听荀卿染这样问,就笑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又在颍川,养在深闺里,哪里知道京城的事。那一年京城附近先是发了洪水,接着又是时疫。京城里鸡鸭死了半数。那鸡蛋就成了稀罕东西,二十个大钱,一般人家还买不到的。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宫里面的份例都减了一半。我还记得,那年有一天,小五不知怎地就要吃鸡蛋羹,偏巧家里的都用完了,外面买的又来不及。厨子就拿鹅蛋做了一碗,小五只吃了一口,就说不是鸡蛋,给吐了出来。那厨子是极有本事的,蛋羹里加了许多干贝,又调好了味道,一般人哪吃的出来,偏小五这舌头,是天生的饕餮。”
齐仪嘴巴刁,而且不一定要山珍海味,却是缺什么他就要吃什么,这是齐府都知道的事。
“老太太编派我,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了。”齐仪不依道。
容氏大笑,齐二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荀卿染却有些唏嘘,京城的繁华,齐府的富贵,竟也有这样的事,那么民间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荀卿染又说起二十年前的菜价,十年前的,三五年前的,和今时今日的比较,又引得容氏热热闹闹地说起这些年京城的变迁。
“这些个簪缨之家,哥儿姐儿都养的金贵,不让知道这些,说不尊贵。我却不这样看,这些民间疾苦还是要知道些,不能养出“何不食肉糜”的纨绔来,只别沾染了铜臭气就是了。”容氏最后道。
荀卿染不禁暗自佩服,容氏也是后宅妇人,不过这眼界和知识面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国家和民间的大事,都能够如数家珍。
容氏有意无意地扫了齐二夫人一眼。
“这孩子,看个帐簿,竟看出这许多有趣的事来。”齐二夫人笑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趣事可不是白白讲给人听的。
晚间,祈年堂上房。
“你找了佟家的,可都问清楚了。”齐二夫人问张嬷嬷。
“奴才和那佟家的也算的老交情,以前在侯府时小姐妹们都曾在一起当差。她也把奴才当个贴己人。奴才依着太太的吩咐,问的极为仔细。佟家的虽遮遮掩掩,不过奴才却听得明白。她那女孩十六岁了,却是有着攀龙附凤的想头。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到四爷跟前卖俏。谁知道她那女孩不知哪里惹怒了四爷,四爷罚她跪在外面。她们知道四爷处置人的手段,怕的要死,就求了四奶奶。四奶奶做主放了那丫头,只罚了一个月的月钱。四爷竟然就默许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那丫头打的何种念头,荀卿染不会不知道,这么宽大的处理,也得了齐攸的认可,这夫妻两人是有了什么打算?
“可是四爷要收那丫头在房里?”齐二夫人问道。
“四奶奶虽没只说,却待那丫头极好。佟家的和那丫头也被吓怕了,只认四奶奶是主子,那个心意,是等着四奶奶做主了。”张嬷嬷道。
“依你看,四奶奶到底是嫉妒还是不嫉妒,她真的会往屋里收人?”齐二夫人问道。
张嬷嬷觉得这事很不好说,“说不嫉妒吧,上次采芹的事,搁在别人身上就认下了。可若说嫉妒,也不像。两个陪嫁的丫头都有姿色,对香橼也极好,还有这个香秀,若是嫉妒,直接借着四爷的势发作了就是了。”
齐二夫人觉得张嬷嬷说的没错,又有些怅然。今天这事,她听到后想过三种局面,或是齐攸要收香秀,荀卿染不肯,或是齐攸罚了丫头,落荀卿染的面子,或是荀卿染放了香秀,齐攸不满。不管哪种,两人之间都会有嫌隙。
她没有想到,这事不仅没有在两人之间造成隔阂,反而更助长了荀卿染的声势。
这儿子本就更和容氏亲近,这以后再和媳妇如此亲近,哪还有她这个母亲的位置。
齐二夫人这一晚上,睡的相当不安稳,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太太,您这是着了风寒?婢子去回四奶奶,请太医来给太太诊治。”彩蝶道。
齐二夫人摆了摆手,不过是打了两个喷嚏,并没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不过是几个喷嚏,有什么大事,早上的饭食,吩咐她们做的清淡些。”
“太太身子娇贵,还要小心为上。”张嬷嬷也到齐二夫人跟前伺候。
“没事。”齐二夫人坐在妆台前,让彩蝶帮她梳理头发。
外面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四奶奶来了。”
“让她……”齐二夫人刚想说让荀卿染进来,顿了一顿,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这身子,确实有些沉重,或许,是该请太医来看看了。”
彩蝶有些吃惊,张嬷嬷却比小丫头们要老道,只和齐二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就已经心领神会。
待荀卿染从外面进来,就见齐二夫人披散着头发,怏怏地躺在床上。张嬷嬷带着彩蝶几个丫头,在床头伺候着。
荀卿染忙上前给齐二夫人请安,“太太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齐二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张嬷嬷在旁道:“这些天事情多,太太累着了。又因这天气,昨晚上着了风寒。一早上就说头晕、身子重。奴才们都劝太太多歇歇,太太不肯,方才起来的急,还晕过去了。可把奴才们吓死了,奶奶,这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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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侍疾
第一七五章侍疾
张嬷嬷说的这样严重,齐二夫人也是一副病怏怏有气无力的样子,并没有对张嬷嬷的话做出反驳,这事情当然是相当严重了。
果然,太医为齐二夫人诊治后,说是染了风寒,颇有风险,开了药方,要齐二夫人细心调养。
“太医说,太太这病,饮食起居都要万分小心着,不然病情加重,那可就不得了了。”张嬷嬷抹着眼泪道,又训斥齐二夫人跟前的丫头,“都是你们不经心,夜里偷懒,太太才会如此。”
齐二夫人在床上听见了,便替丫头们辩护,“她们都是极好的,是最近这气候不好,我又上了些年纪,就受不住。况且,这几个原是才上来的,一时不比以往的大丫头也是情有可原。”
齐二夫人这样通情达理,体恤下情,丫头们自然是感恩戴德,就有彩蝶带头,跪下来,“太太宽厚,是婢子们粗手粗脚,若是太太因此有了好歹,都是婢子们该死。”
荀卿染在一旁听着,这个气氛,竟然是齐二夫人病入膏肓,生离死别的光景。真是闻着掉泪,见者伤心啊。
小丫头去熬药,就有张嬷嬷在旁边斥责,说小丫头笨手笨脚,齐二夫人就替小丫头说话,甚至说不吃药也无妨的,最后荀卿染去熬药,大家才消停了,还有一应侍候茶饭,甚至捶腿、揉肩等一应事情,最后都落到荀卿染头上。
荀卿染并没有半分怨言,她的性子也有执拗的地方,什么事不做就罢,若是做了,她就想做好。齐二夫人果然也只得她伺候着,才不会有什么怨言。
齐二夫人病了,大家都来看望,容氏也打发人过来看视。齐二夫人见人就夸荀卿染孝顺,伺候的贴心。
到了晚间,众人都到祈年堂请安后,荀卿染又来探望。
齐二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更加不好。彩蝶几个丫头则是跪在地上。
“四奶奶,彩蝶这丫头是新提上来的,其它几个小的也不知事,老婆子年纪大了,也是不中用。这晚上太太身边没个贴己人照料,这病不但不能好,反而要加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张嬷嬷向荀卿染哭道。
“你这也太过操心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四奶奶尚年轻,她们小夫妻正该多在一处盘桓。四奶奶白天伺候我也就罢了,晚上就免了吧。”齐二夫人虚弱地说道。
这个话题在主仆两人一唱一和下,渐渐明朗了起来。最后归结道,荀卿染作为儿媳妇该来侍疾,如果不来,那就是她贪恋床第之欢。
这可是好大的罪名,好难听的名声。世家大族,夫妻床底之间,那完全就是为了生育子嗣,女人如果能在其中享受到乐趣,那都是非常不尊重,没有脸面的事。现在婆婆病着,身边没有妥帖照顾的人,儿媳妇竟然为了和丈夫寻欢作乐不来伺候,那还了得。
齐二夫人和张嬷嬷自然不会直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如此。
齐二夫人在床上叹气,彩蝶几个丫头都低着头,张嬷嬷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这顶大帽子,荀卿染可戴不起。
“太太嫌丫头们伺候的不好,这却是媳妇的不是了。如果太太不嫌我粗手笨脚的,不如晚上就让我来伺候太太,或者比别人还妥帖些。”荀卿染走到齐二夫人身边,恭顺地说道。
“人人都夸四奶奶孝顺,果然没错。奴才为太太高兴,太太没有白疼了四奶奶。”张嬷嬷拿帕子抹着眼角,激动地说道。那动作,竟和齐二夫人一模一样。
“这如何使得?你也是娇养长大的,如何做得来这些,我又怎么舍得?”齐二夫人推辞道。
荀卿染自然要坚持,“这是媳妇的本份,太太心疼我,我更要孝顺太太的。”
最后,齐二夫人勉强答应让荀卿染侍疾。
“罢了,就成全了你这份孝心吧。”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暗自苦笑,记得前两天她还庆幸,这是世家大族,奴仆成群,什么值夜、洗刷马桶的活计怎么都不会让她来做。果然,侥幸心理不能有啊,这不,马上她就要给齐二夫人值夜了,眼瞧着马桶也在向她招手了。
“太太稍侯,我回去拿件衣服。”荀卿染道。
这事,怎么都要和齐攸说一声。回到宁远居,荀卿染就将晚上要给齐二夫人值夜的事情说了。
“四爷别担心,不过值夜,也没什么事。太太拿我当自己人,才会如此。”荀卿染道。
“你也太心实了一些。”齐攸沉思片刻,站起身,“我和你过去看看。”
荀卿染忙拦住齐攸,“四爷,这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
虽然平时齐攸并未对齐二夫人如何亲近,但是两人毕竟是母子,齐攸对齐二夫人从未有过微词。作为儿媳妇,荀卿染更是从来没在齐攸面前说过齐二夫人的坏话。
“四爷,太太病了,我替四爷孝顺太太也是正理。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我,使太太和四爷母子间生出什么嫌隙来。四爷放心,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孝顺,太太也会心疼我。”荀卿染很是大义地说道。
齐攸低头看着荀卿染,嘴角微翘。
荀卿染叹了口气,“我一进门,四爷对我照拂有加,处处护着我。四爷心疼我,可落在……别人……眼里,难免会多想。如今最重孝道。四爷要为我出头,若是被人误会,不知要被那些小人如何诋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也是为四爷尽孝。”
齐攸半晌无语。
荀卿染却是下了决心,齐攸护着她,她不能让齐攸因为她而担个不孝的罪名。
“你带两个丫头去,……我去前面书房睡。”齐攸道。
荀卿染心中有些感动。
“你的心意我明白,并不用这样。”荀卿染将脸贴在齐攸胸口,“前面书房,哪里比得了这里,你还是在这房里睡好了。”
“母亲病了,媳妇去侍疾,做儿子的哪还能高床软枕。”齐攸笑道。
齐攸也是打定了主意。荀卿染只得让桔梗和麦芽进来帮着收拾齐攸的被褥。
“多带一床被褥。”荀卿染吩咐,又让宝珠进来,让她出去嘱咐黄芩等人仔细照看,“让他们勤快些,我有赏。若是不好,可要重罚。”
齐攸已经穿上了大衣裳,坐在那,看着荀卿染忙碌。
“书房里也不是那么差。总比外面驿站里强些。”齐攸道。
荀卿染送了齐攸出门,这才又到祈年堂来。
齐攸这个时候去前院,并没瞒着人,齐二夫人自然是知道了。
“怎么老四搬了行李出去?”齐二夫人看着荀卿染眼神有些冷,语气中些许的不满。在她眼里,荀卿染说是回去取衣服,结果却撺掇着齐攸搬到前院去住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不是嫉妒是什么。齐二夫人第一次抓到了荀卿染的错处。
“四爷知道太太病的历害,听说我来服侍太太,很是高兴,又说太太病了,他做儿子没能来伺候,却也不好高床软枕的享受,因此上才去了前院。我要拦着,四爷就说我,“怎地只许你孝顺,我就不能孝顺了”,说的我无言以对。太太,要不就派人叫四爷过来,太太说说他。”
齐二夫人噎的半天做声不得。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如何发作。她也不能真打发人叫齐攸,真的要叫齐攸来训斥,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放了荀卿染回去,这场病却是白装了。
齐二夫人缓和了脸色,“还是你们夫妻俩孝顺,这是我的福气。”
到了安置的时候,屋里的丫头都退了出去,荀卿染亲自服侍齐二夫人宽衣,洗漱,又给齐二夫人铺设好了床榻。
彩蝶抱着一卷席子进来,在齐二夫人床前的地上铺了。
“太太屋里值夜,都是睡这个,免得睡的沉了,太太使唤起来不方便。夜里天气凉,要每隔半个时辰起来,替太太盖被子。”
彩蝶低着头,不敢看荀卿染,说话如同背书一般。
荀卿染自是听明白了,这是齐二夫人认真要难为她了。
这时麦芽和宝珠抱着被褥进来,将彩蝶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屋内除了齐二夫人的床,白天曾看见的短榻和衣箱都不见了,如果不和齐二夫人同床,那就只能睡在地上。
麦芽看着地上的薄席,眼睛就立了起来。
“谁不知道,彩蝶姑娘为太太值夜,疏忽了,太太才病下的。如今都依着彩蝶姑娘,岂不是要太太受苦。彩蝶姑娘还是省省吧。”
麦芽是个直脾气,也知道不能对齐二夫人发火,便将火气都撒到彩蝶身上。
彩蝶低着头,并没做声。齐二夫人脸色却很不好看。
荀卿染忙上前,伺候齐二夫人就寝。
“太太,奶奶她心里孝顺,毕竟没做过这些。婢子却是做的熟惯的,睡的又极轻,不如婢子来伺候太太。”
麦芽跪到齐二夫人床前。
“是啊,你也是娇生惯养地,怎地能让你值夜。你回去吧,将老四也叫回来,你们小夫妻自睡去,留这个丫头也就行了。”齐二夫人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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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古代剩女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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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谁说咱剩女没有春天,宁愿做后妈,死不当小妾
第一七六章侍疾(二)
第一七六章侍疾(二)
荀卿染瞪了麦芽一眼,示意她退开,又对齐二夫人陪笑道,“这丫头惯是有口无心,极笨的。太太肯让她伺候,我可不放心。况且,就算我手脚笨些,可却是太太的儿媳妇,总比丫头们要尽心。”
“你一定要如此,也就罢了。”齐二夫人这才满意地说道。
麦芽和宝珠看这情形,知道荀卿染是免不了要在此值夜的,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荀卿染睡那薄席,宝珠悄悄抱了薄席出去,麦芽快手快脚地将荀卿染的被褥铺在地上。
这一晚,不用说,是十分**的。齐二夫人要茶水若干次,起来用马桶若干次,喊腰酸腿疼要荀卿染捶腿若干次等等等等。荀卿染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值夜竟还有这许多花样。
天光放亮,齐二夫人也许是支撑不住了,睡了过去,荀卿染这才能闭上眼睛打了个盹。
只是,卯时一到,荀卿染还是要如常一样起身。为了不惊扰了齐二夫人,荀卿染轻手轻脚到了外间来,麦芽和宝珠两个昨夜也没回宁远居,这时忙过来,伺候荀卿染梳洗。
荀卿染对着镜子看了看,多亏年轻,熬了这么一个晚上,看起来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齐攸、齐仪、大*奶、齐婉丽等人过来给荀卿染请安。荀卿染带着人进去,看着地上还没收拾好的铺盖,荀卿染忙吩咐麦芽将铺盖收拾起来。
齐二夫人却是睡的极香,众人不好打扰,就都退出来。
荀卿染就趁这个空隙,回宁远居,打点齐攸出门所用之物。
齐攸只让麦芽和桔梗打点,对荀卿染道,“你先歇一歇。”
荀卿染摇头,她做到了这个程度,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打发齐攸出了门,荀卿染依旧回到祈年堂,齐二夫人还没醒,荀卿染就和齐婉丽处置了一会家事,等齐二夫人醒了,就有丫头叫了荀卿染过去。
齐二夫人显然对荀卿染是高标准严要求。
“比起丫头们还生疏了些。”齐二夫人道。
荀卿染陪笑,“还要太太多教导。”
伺候着齐二夫人梳洗、吃过早饭,荀卿染又亲自熬药,服侍齐二夫人吃了下去。
齐二夫人躺在床上,半闭着眼睛,指了指旁边的美人拳。彩蝶忙上前去拿起美人拳,跪到床头,替齐二夫人捶起来。
齐二夫人却无论如何不能满意,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说的彩蝶眼圈泛红。
“你这丫头,果然是个笨的。方才太太还夸,这捶腿还是四奶奶捶的好,力道正到好处那。”张嬷嬷在旁训斥彩蝶,顺便夸赞荀卿染。
齐二夫人没吭声。
荀卿染知道,张嬷嬷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就算不是齐二夫人授意,也是迎合了齐二夫人的想法。
“太太不嫌弃,我来伺候太太。”荀卿染道,上前接了彩蝶手里的美人拳。
彩蝶低着头退了出去,齐二夫人惬意地闭起了眼睛。
“四奶奶果真是个孝顺的,这哪户人家的媳妇都比不了。”张嬷嬷咧着嘴赞道。
“不过是做媳妇的本份罢了,嬷嬷这样夸奖,倒让人过意不去。”荀卿染好脾气的笑笑。
荀卿染的力道确实轻重适当,齐二夫人身心舒畅,心中想到,毕竟还是做嫡母的了解手底下的庶女。还是她二妹说,荀卿染是自小读着《女诫》、《孝经》这类书长大的,又经过了有意的教导,那些孝道规矩早就深入骨髓,与其打主意让荀卿染因本事不足而出丑,不如在这孝和顺上面做文章,就能把荀卿染制的死死的。
伴随着荀卿染有节奏的敲打,齐二夫人睡了过去,入睡前不禁感叹,她的二妹,在教育庶女方面果真有独到之处。
“四奶奶服侍太太如此用心,只怕太太以后都不习惯别人伺候了那。”眼看着齐二夫人似乎睡着了,张嬷嬷并没有走,只站在一边“陪着”荀卿染。
荀卿染手下不停,抬眼看了看张嬷嬷。
“能长久跟在太太身边伺候,那是我的福气了。”一副极为恭顺的小媳妇样。
“四奶奶真孝顺。”张嬷嬷陪笑。
等荀卿染低下头,看不到她时,张嬷嬷那谄笑就变成了嘲讽的笑,果然是从小被教育的傻了,有才能又如何,还不是被齐二夫人制住了。
………………
一个小丫头在外面探了下头,张嬷嬷看到了,就跟了出去。
有张嬷嬷在跟前,荀卿染就不能停手。现在张嬷嬷出去了,荀卿染见齐二夫人睡的很熟,便停下来,揉了揉自家酸酸的腰和腿。
“嗯,染丫头那。”齐二夫人却突然睁眼。
荀卿染赶忙直了腰身,又替齐二夫人捶腿。
齐二夫人这才又闭了眼。
荀卿染暗自腹诽,齐二夫人这难道是天份,还是她根本就没睡着。
一会工夫,张嬷嬷去而复返,到齐二夫人身边,轻轻叫起齐二夫人,“太太,荀家太太来了。”
齐二夫人睁开眼,“快请进来。”
荀卿染就要起身,去迎接方氏。
“只让张家的去好了,你母亲知道你在伺候我,不会怪你的。”齐二夫人慈爱地说道。
稍顷,张嬷嬷陪着方氏进来,荀淑兰跟在方氏身后。
方氏一进门,第一眼便看到跪在脚踏上给齐二夫人捶腿的荀卿染。方氏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眉眼都带上了笑,用力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大姐,怎么你病的这样严重,我带着兰儿来看你了。”方氏说着,快步走到齐二夫人身边,抓了齐二夫人的手,关切地问道。
荀卿染却是心中一动,齐二夫人病了,这消息并未往外传。怎地方氏就知道了,来的这样快。
荀淑兰在方氏身后,也上前来,经过荀卿染身边,她装作不经意在荀卿染的裙子上踩了一脚。
荀卿染自然看到了,又好气又好笑。如果说荀淑兰这举动如小孩子般幼稚,可小孩子心性没这么恶毒。若说是大家闺秀,可这举动实在是上不的台面。
荀卿染从容地站起身,要为方氏端茶。
“这里这么多丫头婆子,哪里用的着你。你只管好生伺候你婆婆。”方氏道。
荀卿染黑线,方氏也好意思说这么多丫头婆子,不用她伺候。这是红果果的两套标准,不讲理,一句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啊,在家时,母亲总说三姐姐最孝顺,果然,如今对姨妈也是如此。”荀淑兰笑道。
这母女俩是专门来看她的吧,荀卿染心道。
如此过了一会,方氏和齐二夫人不过说些没有内容的家常。荀淑兰心情颇佳,眼睛只在荀卿染身上打转,似乎看着荀卿染就是她极大的享受。
“你忙了这半日,也去歇歇吧,免得人说我不知道心疼媳妇。”齐二夫人终于对荀卿染说道。
荀卿染知道这是齐二夫人要和方氏说体己的话,略谦让了一番,也就站起身。她也没留在祈年堂,而是从祈年堂出来,到宜年居看望容氏。
“你若受不住,便罢了,我去和你婆婆说。”容氏看着荀卿染道。
荀卿染忙抖擞了精神,“老太太心疼我,我知道。我没什么,不过劳累几天,也是为四爷尽孝。伺候好了太太,让太太心里高兴,于一家人都有好处。家和万事兴,我是齐家的媳妇,受老太太和四爷的庇护,也该做点事。”
容氏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什么。
荀卿染在宜年居陪着容氏说了一会话,就又回祈年堂来。这次却是从后面角门进的院子。因为是晌午,后院静悄悄的,并没什么人。荀卿染沿着回廊往前来,月亮门口有个丫头正在打盹,荀卿染走到近前,这丫头才看见,慌忙站起来,却不和荀卿染见礼,就往里面跑。
荀卿染皱了皱眉,麦芽早抢先一步,抓住了那丫头。
“别让她叫嚷惊扰了人,好好问问她,是哪里的,做什么,怎么见了我就跑。”荀卿染吩咐。
麦芽就将那丫头带了下去。
荀卿染自己从后门进来,穿堂内,一个媳妇子正端了盘瓜果。那媳妇子见了荀卿染,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却似没看到荀卿染一般,只转进了里面。
“我这买了些瓜果,大家分着吃了。莫在这里,人来人往的。”那媳妇子进了里面,就将守在那里几个丫头婆子带到旁边隔间里去,还顺手关了门。
荀卿染心下惊疑不定,那个媳妇子她是认得的,是内宅灯油蜡烛买办沈良的媳妇,人称沈良家的。
这沈良家的是什么意思?
荀卿染畅通无阻地进了屋内,堂屋却是没人伺候。齐二夫人卧房的门帘落着,门也关的严严的。对过西梢间的门却开着,彩蝶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正瞅着这边门口。
荀卿染正要叫彩蝶,彩蝶却低下头,只顾做起了针线。
荀卿染疑心更重,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阴谋。她心思转了转,她是堂堂正正的齐府四奶奶,来这里是侍疾,却是没什么可怕的。
这么想着,荀卿染却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径自走到齐二夫人卧房门外,却突地顿住了脚步。
“还是大姐有手段,将那丫头制的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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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七章侍疾(三)
第一七七章侍疾(三)
“还是大姐有手段,将那丫头制的服服帖帖。”是方氏的声音。
荀卿染因此停住了脚步。
“什么手段不手段的。”齐二夫人故作不以为然,声音中却透着些许得意,“二妹,如今你亲眼看到了,也该放心了吧。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我当然信得过大姐。不过,就这样,得多少时候才能搓摩死她。”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件事急不得。她如今正得宠,总要找机会,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才好。”
“我和兰儿就全靠大姐了。”
听得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荀卿染忙转身,从堂屋退了出去,一直出了后门口,出了月亮门,又从角门出了祈年堂。
荀卿染这才停下来,确是微微有些发怔。齐二夫人和方氏嘴里的她是谁?荀卿染问自己,反复琢磨两个人的对话,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够了。那两个人嘴里的她说的就是她荀卿染。
难道她还做的不够好?她来伺候齐二夫人,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怀疑齐二夫人这病有些蹊跷,只怕是三分装成了十分,但她还是将齐二夫人当成生了病的长辈在对待。她是真心要讨好齐二夫人,期望两个人能够好好相处。两世为人,她所受的教育都是尊老爱幼。有的人年纪大了,脾气就会变的怪异,这样的多哄哄也就是了。她从未将齐二夫人当作敌人。
可是齐二夫人为什么要她死?为什么方氏要她死?就算婆媳是天敌,可也不需要你死我活。齐二夫人要摆出婆婆的款来拿捏她,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就当哄着齐二夫人玩了。她甚至可以理解方氏看不得她好。
但是要她的命,又何至于那。她的死会给方氏和齐二夫人带来什么好处?这件事情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回味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过那也太不切实际,而且荒唐可笑。荀卿染摇摇头,将那个念头甩出脑海。
荀卿染平复了一下呼吸。齐二夫人还算有几分明白,知道暂时动不得她。荀卿染又回想起齐二夫人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她在场时那样有气无力。
期望人心都是肉长的,孝顺讨好齐二夫人,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她也不是真能够忍受别人虐待的。那就换个法子。
这时麦芽扯着那小丫头走过来。
“奶奶,这丫头叫鲤鱼,是祈年堂打杂的三等丫头。婢子问了她半天,她只说是在那闲逛,并没看见奶奶,所以才失礼了。”
荀卿染低头打量了跪在地上的这个叫鲤鱼的小丫头。这丫头明明是见了她,才急着就要往屋里跑,然后又有沈良家的带着些丫头婆子只在后房门处,堂屋中本该有人伺候,却没人,只有彩蝶在对门,那样子,似乎是看着门,通风报信的。再想想方氏和齐二夫人的对话,她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鲤鱼是在这里望风的,却因为打盹,没有及时看到她来,又被她抓住,因此没能回去报信。她才能畅通无阻地往里走,至于沈良家的和彩蝶为什么会那么做,她暂时放到一边。
荀卿染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给了那丫头。
“这次我只当没看见你,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该怎么说话,看你也不是个傻的,应该知道轻重。”
荀卿染让麦芽放了鲤鱼。
鲤鱼忙磕了个头,站起来,跑进院子里。鲤鱼当然不傻,她没有及时通风报讯,让荀卿染走了进去,如果她说出去,少不得要受责罚。现在荀卿染放她一马,还赏了她一块银子,她当然把嘴巴闭的紧紧的。
荀卿染又对宝珠吩咐了几句,略等了一会,才带着麦芽慢慢地绕到祈年堂的正门。上房门口并没有人,只有张嬷嬷带了几个丫头婆子站在廊下。
见荀卿染来了,张嬷嬷陪笑着迎上来,故意抬高了声音,“四奶奶来了,奴才给四奶奶请安。”
荀卿染迈步进了上房。堂屋内,彩蝶站在齐二夫人卧房门口,见了荀卿染,也是屈膝行礼,请荀卿染进了卧房。
齐二夫人斜倚在床上,又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态。
“……大姐可要保重身子。”方氏拿帕子抹着眼角,握着齐二夫人的手劝慰着。
“年纪大了,身体就不中用了。这家里的事,多亏了我这媳妇。我还得多谢二妹你,养了这么好的女孩给我做媳妇。”齐二夫人虚弱地说道。
荀卿染忙上前来给两人见礼。
“卿染啊,我原还怕在家里太娇惯了你,做了媳妇就要人操心。方才你婆婆不住口的夸你,我才放心了。不枉我养了你一场,又给了你姨妈做媳妇。你要好生伺候你婆婆,莫有半点违逆,才是孝顺的孩子。”方氏也换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脸。
若不是方才无意间听到这姐妹两人的话,荀卿染此时一定觉得暖心。好吧,这话就假了,方氏的夸奖和齐二夫人的夸奖一样,在荀卿染耳中,那就是警铃。
荀卿染柔顺地点头,只说一切都是她做媳妇的本份。
“太太的气色好了许多,想必再吃一剂药就能痊愈了。”荀卿染仔细打量了齐二夫人的脸色,喜道。
方氏脸色一变。
齐二夫人按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是你照顾我十分尽心,只是,这身子却越发有些沉重了。”齐二夫人道。
“你婆婆怕你担心,在你面前忍耐着。方才咳嗽了半晌,让人担心的很。”方氏道。
荀卿染慌乱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原来太太病的更加严重,怎地不告诉我。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荀卿染吩咐人请太医来。
齐二夫人转过来安慰荀卿染,让她不用着急,“我还熬得过,不用如此麻烦。”
方氏已经坐了半天,该说的都说的,看到的事情也让她满意,就起身告辞,带着荀淑兰走了。
送走方氏,外面有人来禀报,说是太医来了。
齐二夫人摆手,说是不用费事。只是荀卿染十分坚持,齐二夫人方才话说的太满,也就不能拒绝。
宝珠领着陆太医走了进来,又给齐二夫人诊脉。
这次荀卿染只在屏风后回避了。陆太医诊完脉也没说什么,就由宝珠带着出去写方子。
一会工夫,方子写了出来,荀卿染要亲自过目。不过都是些平和无害又有补益的药,荀卿染心中对齐二夫人的“病情”更有了底。
荀卿染将方子交给宝珠,让她交给陆太医。
“我们四奶奶说这方子和昨天的方子并无差别,太太的病却重了。还请先生重新拟方。”宝珠对陆太医道。
那陆太医略作思索,果然又拟了一个方子。荀卿染依旧看了,见方子里还是些平和无害的药,却增减了几味,增加的一味中就有黄连,份量拿捏的也恰到好处。
“奶奶,依着您的吩咐,鼻子偷空和陆太医说的,良药苦口利于病,陆太医就开了这个方子。”
荀卿染拿着方子想了想,这事情进展比她想的还顺利。因此不由想到府里这请平安脉太医的更替。原来那位姓胡,却因为故乡有事,告老还乡了,才换了这陆太医来,也是和府里极熟的。荀卿染因为胡太医作梗,不得不往杨府走了一趟,因此胡太医走了,她只有高兴的,后来这陆太医每次来,待人极为恭谨,诊脉也准,荀卿染更对陆太医有了很好的印象。
陆太医这方子很和荀卿染的意,便让人送走了陆太医,飞快地配了药回来。荀卿染又亲自在廊下熬好了药,满满一大碗,端了来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脸色顿时就黑了,推开药碗。
“换了方子了?”齐二夫人问。
荀卿染点头,“太太吃了那几剂药,病没有好,反而重了。如何还能再吃,太医给太太诊了脉,就说换一个方子。”
齐二夫人道,“还是用原来的方子,你去熬了药来。”
荀卿染陪笑,“太太,这人病了,要用什么药,从来都是听郎中的。太太莫不是嫌这药不好喝,我这里准备了很多蜜饯。”
荀卿染又说笑话哄着齐二夫人,就像哄任性不爱吃药的小孩子一样。
齐二夫人毕竟是大家出身,在媳妇面前,总不能说怕苦而不喝药,就想着拖一拖,等荀卿染走开,倒掉碗里的药。
但是荀卿染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直守在旁边,却也不勉强齐二夫人喝药。
等到药凉了,齐二夫人松了口气,“这药凉了,倒掉吧,少吃一剂也没什么。”
荀卿染听话地出门将药倒掉,却又燃起炭炉,又熬了满满一碗来。
这祈年堂的丫头婆子,还有别的院子里来回事的丫头婆子,眼中看到的是,齐二夫人病重,却不肯吃药,反复折腾荀卿染。荀卿染却任劳任怨,没有一丝抱怨,甚至连不满的情绪都没有,一碗凉了就再去熬一碗。那熬药的炉子一直燃着。
如此几次,齐二夫人无法,只得捏着鼻子将药喝了。因为药实在太苦,齐二夫人忍不住对荀卿染发了脾气,荀卿染恭顺地任齐二夫人斥责,并无半点怨怒,还让人专门去买了好多种蜜饯,服侍齐二夫人吃了。
到了晚间,荀卿染依旧在齐二夫人屋子中值夜。这一夜,与昨夜很像,却又有许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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