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小别重逢
第一四八章小别重逢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坐在炕上,荀卿染坐在炕边的椅子上。
“芍药阁那边,就让袁孝媳妇去吧。”齐二夫人对荀卿染道。
一个穿着崭新鹦鹉绿褙子的女人陪笑着上前来见礼。
“那边正缺人手,你这就跟着旺财嫂子过去,有不懂的,就问旺财嫂子。”荀卿染打量了那媳妇两眼,说道。
袁孝家的忙不迭地答应了,就跟旺财家的退了出去。
芍药阁原来的管事是齐三奶奶的陪房嬷嬷,蔡嬷嬷。前几天,因为抓住她是赌局的头家,撤了她的差事,本来是要将人赶出去。是齐三奶奶哭着喊着求了大太太、说蔡嬷嬷将她奶大,情份非比寻常。大太太到容氏跟前求情,说这嬷嬷被赶出去,只怕说出齐三奶奶的事,于齐家面子上不好看,就改成发到外院去做了粗使。
芍药阁管事媳妇的位子就空了出来,那些本来有好差事的媳妇们,自然是不肯去的,但也有些本来没差事,差事不好的,盯着这个缺。这袁孝家的就是其中之一,也曾去荀卿染那里走动过几次。袁孝家的本来是外院的粗使,她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了十来岁,是管花园子的,在府里有些体面。姐妹俩嫁了姓袁的两兄弟。
“可派了去接三奶奶?”齐二夫人又问道。
“大清早就打发了车去家庙里,这个时候也该接回来了。”荀卿染道。
齐三奶奶被罚到家庙去思过,第二天,瑁哥儿就病了,发起烧来,请了太医来开了药方,却是不肯吃,日夜只喊着娘,连容氏都惊动了。容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便和瑁哥儿说,他吃药,病好了,就接齐三奶奶回来。他不肯吃药,就永远不接齐三奶奶回来。瑁哥儿听了,真的立刻就吃了药。
容氏不好对个小孩子失信,这不,齐三奶奶去了家庙不过四五天,就被接回来了。
“明天就是二十三,要过小年。按着往年的例,祭灶的东西都准备齐了。太太看看,还有什么增减,我派人去置办。”荀卿染又将祭灶所需器物的单子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扫了一眼,就放下了,“安排的极周到。你近来做事越发妥帖,我很放心。”
………………
荀卿染从离开祈年堂,回到宁远居。一进大门,迎面几个媳妇婆子忙屈膝行礼,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些,荀卿染心想,难不成是因为要过年了,大家都比平时高兴。
待进到上房,就见炕上大包、小包摆了好些行李包裹,荀卿染心中一动。
“四爷回来了?”麦芽跟在荀卿染身后,喜道。
桔梗笑嘻嘻地上前来,替荀卿染脱下貂裘披风,放到一边,紫菀端了茶送上来。
“奶奶,四爷回来了。因要先去宫里回了差事,要过一会子才能回家来。黄芩带着人先把四爷的行李送过来了。”桔梗笑着道。
荀卿染坐到炕上,虽比她想的要晚了些日子,可终究在小年之前赶回来了。荀卿染让桔梗、麦芽清点炕上的行李,除去齐攸出去时带的行李、衣包等,还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
“想是四爷带回来的土仪。”桔梗和麦芽一边收拾,一边嘻嘻笑道。
卿染伸手拿过一个小包裹,感觉里面似乎是个盒子,就要解开,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把行李、衣服都归置起来,其它的,先放到里间,等四爷回来再看。”
荀卿染看着几人将东西归置清楚,就听外面小丫头进来禀报,“回奶奶,三奶奶来了。”
荀卿染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心道,家庙紧靠着城边,一来一回,这个时候齐三奶奶也就刚回到府里。不去陪着瑁哥儿,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请三奶奶进来。”荀卿染吩咐道。
小丫头打起门帘,齐三奶奶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
荀卿染站起身,“三嫂来了,快请坐。”就陪着齐三奶奶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
“四弟妹可好,我一回来,第一个就想到要来看四弟妹。”齐三奶奶笑着道。
荀卿染微笑着打量齐三奶奶,看出齐三奶奶不论心理还是身体,都没有变化。
“三嫂可曾回过芍药阁了,看到瑁哥儿没,瑁哥儿可好些了?”荀卿染问。
“已经回去看过了。瑁哥儿方才吃了药,睡下了。唉,我才离开几天,瑁哥儿那张小脸就瘦了一圈,身边没我这个做娘的知疼知热,谁知道这些天都受了什么委屈。”
齐三奶奶掏出帕子,抹着眼角抱怨道。
荀卿染再次确认,齐三奶奶一点都没有变。
“瑁哥儿年纪小,身边是该有妥当的人。我原还看着他那奶妈是不错的,丫头们虽年纪不大,也还好。既然三嫂觉得她们不中用,那等我回过老太太和太太,打发出去,再换新人就是,这次一定让三嫂挑合意的人。”荀卿染笑道。
听荀卿染说要调换人,齐三奶奶噎了一下,马上摇头。
“算了,弟妹不知道,我是个长情的人,只有人对不起我,我却能对不起人。别说我这些事了,怪难受的。还是说说弟妹的喜事吧。”
齐三奶奶擦了擦干干的眼角,又换上一副笑脸。
“喜事,我哪里来的喜事?”荀卿染微笑问道。
“不仅是喜事,还不是一件喜事,弟妹可以说是双喜临门那。”齐三奶奶咯咯笑道。
荀卿染挑了挑眉,“我的喜事,自己竟不知道,还要请教三嫂。”
齐三奶奶目光在屋里四下扫了几眼,指了指炕角放的软鞋。
“这第一件喜事,可不是明摆着的?四爷回来了,弟妹还不是大喜?”
这软鞋是方才收拾齐攸的行李,发现软鞋边的绣花有些磨了,因此拿出来,准备依着原来的样子另外绣的。
齐三奶奶因此就判定是齐攸回来了?
“嫂子真是聪慧,是四爷方才打发了小厮送了行李回来。四爷先去宫里见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家,我还没来得及去禀报老太太那。”荀卿染道,“三嫂说这是喜事,真会打趣我。就依三嫂所说,这也算是一喜了。”
“还有更大的一喜,弟妹肯定不知道,只怕是想都没有想到的。”齐三奶奶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不知为啥米,荀卿染只觉得齐三奶奶这副笑脸,让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还不如齐三奶奶哭丧着脸让人看着舒坦。
齐三奶奶说完话,就笑嘻嘻地看着荀卿染,等着荀卿染去问她。
荀卿染心念一转,偏不如齐三奶奶的意,只淡淡道:“三嫂不知道我,历来最容易知足,喜事啊,一件件地就足让我高兴了。”
齐三奶奶见荀卿染不来招揽,却一点都不气馁,转身对跟来的小丫头吩咐,“去把人带进来吧。”
荀卿染看了看齐三奶奶,她竟然还带了人来,不知道带的是谁。
那小丫头应声出去,少顷回来,身后跟进三个人来。
荀卿染就是一愣。
当先一个女人,十分年轻,看样子绝不会超过二十岁。这女人穿着淡黄色缎子的灰鼠合身长袄,下身是月白色棕裙。乌黑的头发在头上梳了个堕马髻,一张粉白的瓜子脸,薄施粉黛,大眼水波盈盈。这女人手里还牵着个一身橘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只比女人的膝盖略高些,也是白嫩嫩一张瓜子脸,大眼睛,与女人有七八分相象。两人身后跟着个年纪稍大,穿着潞绸的裙袄的妇人,那妇人背上还背着两个包袱。
这三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京城人士。这样拖家带口,背着包袱,难道是齐家的远房亲戚,来走亲戚,投靠的?
荀卿染正心下思量。
那女人也有些紧张,进门后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紧紧地拉着小姑娘的手。小姑娘正是懵懂的年纪,反而大大方方,好奇地睁大眼睛四下打量。
齐三奶奶也不事先说明一下,就这样冒冒失失地带人到她这里来,确实是齐三奶奶一贯的风格。荀卿染好脾气地转头往齐三奶奶望去。
齐三奶奶正一脸的得意。
“还愣着做什么,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你们要找的人。”齐三奶奶冲那女人使了个眼色。
那女人抬头看了看荀卿染,又急忙低下头去,一张粉脸本就泛红,这时更加红透了,迟疑了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妾,柳氏望月,给奶奶磕头。”
又转头让那小姑娘也跪下:“月牙儿,快给母亲磕头。”
“娘,您不就是母亲。”小姑娘听话地跪在地上,望望荀卿染,又望望柳望月。
“忘了娘怎么和你说的,娘是娘,母亲是母亲,乖,快听话磕头。”柳望月道。
小姑娘听了,似懂非懂,却乖乖地两手撑地,低头就磕。
“快把人扶起来。”荀卿染吩咐道,“我刚管家,家里的亲戚认得少,这位是……”
不等柳望月说话,齐三奶奶大笑起来。
“弟妹,这就是你的第二件喜事了。”
“我的第二件喜事。”
荀卿染又转过脸,柳望月母女已经被紫菀和宝珠扶了起来。荀卿染再次仔细打量柳望月,这才发现,柳望月的脸上有两处发红,竟然是生了冻疮。后面那仆妇脸上也是如此,小姑娘月牙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柳望月被荀卿染看着,有些局促地抻了抻自己的衣角。
“四弟妹”齐三奶奶往荀卿染跟前凑了凑,盯着荀卿染的脸看。
“给柳……”荀卿染想了一下,该如何称呼柳望月,“给柳娘子看座。”荀卿染吩咐道。
宝珠忙去拿了两个小杌子,请柳望月和月牙儿坐下。
齐三奶奶在荀卿染脸上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愤怒、伤心等情绪,反而见荀卿染像招待一般来客似地,便十分不甘。
荀卿染自然将齐三奶奶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看见一样。就是有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反省她自己所犯的错,只会把过失都推到别人身上。因为她自己的过错,去怨恨别人。
“四弟妹,你听我说。”齐三奶奶干咳两声,“是这么回事。我刚从外面回来,车到大门口,就看见四爷跟前的小厮正往院子里搬行李。我知道定是四爷回来了,真替弟妹高兴。弟妹这是新婚第一个年,如果一个人孤零零地,那多可怜啊。然后啊,我就看见她们娘两个了。”
齐三奶奶指指柳望月,“她们一看就是外地人,咱们大门那些奴才,弟妹你也知道,怎么会理会她们。我就见这奶妈妈要和黄芩那小厮在说话,黄芩只装没看见,甩手进了门。我看着她们怪可怜,就叫她们到我车前,问是怎么回事。原来……哈哈哈,真没想到。”
齐三奶奶说着,又笑了起来。
荀卿染淡淡看着齐三奶奶自娱自乐,也不催促,也不生气。
“弟妹别见怪,实在是四爷平时冷着脸,谁知道原来还有这个本事。”齐三奶奶说着端了茶盅一饮而尽,才又说道,“这柳氏早就和四爷相识,定了情,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瞧,这孩子这俊模样,是不是和四爷一模一样。”
几个丫头自然都不会理会齐三奶奶,柳望月坐在小杌子上,更加局促不安,几次张了张口,却似乎又不敢说话。
“是我心软,看着她们怪可怜的,况且好歹是咱们齐家的骨肉,哪能任由她扔在外面,自然是要接进来的。我就私自做主带了她们进来。本来应该带过去给老太太和太太,可又想到四弟妹自来和我好,不如带过来给弟妹,总是要认下来的,不如四弟妹你来认。趁着四爷没回来,弟妹你欢欢喜喜地认下她们母女来,一会四爷回来,肯定更心疼你,老太太、太太们那边,也都知道弟妹你的贤惠了。”
齐三奶奶说完,就打量荀卿染的脸色,见荀卿染依然云淡风清,又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弟妹,你的心思我知道。刚进门不到半年,就来了这么大一个孩子,谁心里也不好受。我是过来人,劝弟妹你还是想开些,以后这样的事少不了,弟妹你要慢慢习惯才好。”
听着齐三奶奶仿佛乌鸦一样在耳边叫,荀卿染真想挥手把她扇到地上,却又碍于礼数,只得不去理睬她。
“柳娘子家乡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荀卿染让宝珠端了热茶递给柳望月,和气地问道。
看着荀卿染态度温和,柳望月似乎安心了些。
“妾家在江南宁州,父亲是私塾先生,在妾十岁的时候过世了,妾和母亲相依为命。三年前,母亲也去世了。”
“月牙儿今年几岁了?”荀卿染又问。
“四岁半。”月牙儿伸出一只小手,想了想,又缩回一根手指头。
荀卿染不由得笑了,夸道,“好聪明的小姑娘。”
“柳娘子,有些话,我要听你亲口说。你把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前因后果和我说说清楚。”荀卿染又道。
望月说道,“妾保证说的都是实话,有冒犯奶奶的地方,还请奶奶别见怪。”
“你说吧。”
“妾在宁州红螺县是孤姓,和母亲相依为命,因为有些田产,还有家杂货铺子,日子还过得去。五年前,妾陪同母亲去城外寺庙进香,回来途中,被无赖纠缠,是齐爷路过那里,赶走了无赖,救了妾和母亲。齐爷知道母亲带着妾,孤儿寡母,时时受地痞搅扰,就亮出安国公府的名号来,去了知县衙门打了招呼,知县亲自上门,保证再没人敢欺负妾身母女。母亲感激齐爷,不知该如何报答。齐爷在城里住了几天,知道妾还是没有定亲,就打发人上门来求亲。妾知道齐爷身份是国公府的公子,本不敢高攀,是齐爷说国公府并不注重门第,他又不是长子,娶妻只要他喜欢、身家清白的姑娘即可。母亲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柳望月说着说着,有些酸涩,又有些含羞地低下头。
荀卿染细细地琢磨着柳望月的话,半晌无语。
“后来齐爷说有差事,就走了。第二年,妾生下月牙儿,齐爷赶来,给了月牙这金锁。”柳望月说着,从月牙的衣襟里掏出一枚金锁,递给荀卿染。
“齐爷每次办差事,路过宁州,都会到妾那里盘桓几天。三年前,母亲去世,还是齐爷帮着收葬。这两年,齐爷想必是因为差事,不方便去宁州。母亲去世前,嘱咐妾,齐爷是妾和月牙的倚靠。妾守完了母亲的孝,就依着母亲的遗命来京城。奶奶,齐爷和妾,也是有三媒六证的,齐爷发誓,会照顾妾和月牙终生。妾今天上门,只是不想再孤零零地无依无靠,妾的月牙儿不能没有父亲。妾不要名份,只要奶奶肯认了月牙儿。”
柳望月说着,又递过一纸婚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荀卿染看着手里的金锁和婚书,想着柳望月的话,有媒有证,还有誓言,却先有偷娶在外,后有几年不顾。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只有一个字,甩,或者三个字赶紧甩。
“唉呦,弟妹,你也别害怕,这柳娘子不是说了,不会和你争位子的。”齐三奶奶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笑。
荀卿染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齐三奶奶就要往外边走。
“四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头话音未落,
齐攸已经挑了帘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脚踩进门里,才发现屋中站了一地的人。齐攸脚步一顿,本来微微扬起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唉呦,四爷回来了,这下可真是喜事盈门啦。”齐四奶奶拍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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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小别重逢 (二)
第一四九章小别重逢(二)
齐攸的目光在柳望月母女面上一扫而过,听了齐三奶奶的话,眉头略动,又将目光转回到荀卿染身上。
“四爷回来了”荀卿染笑着上前,迎了齐攸进来,伸手帮他脱下大氅。
荀卿染知道,齐三奶奶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可以容忍,但是齐攸肯定会生气,齐三奶奶讨不了好处。
但是荀卿染并不想借齐攸的手,给齐三奶奶难看。在她心里,是不想让齐攸回来一进门就触霉头。她想着借这个机会,但凡齐三奶奶识得一点眼色,就可以告辞出去,免得大家尴尬。
齐三奶奶显然和荀卿染的想法不同。她见齐攸回来,本以为有场热闹看,可齐攸却对柳望月母女视而不见,荀卿染也和平常一样,而柳望月,自打齐攸进门,就躲在一边,只是垂着头。
齐三奶奶忙走到柳望月身边,先扯扯柳望月的衣角,指着齐攸,“这不是害羞的时候,还低着头做什么?快看,人可不就在你面前了。”
柳望月有些局促,又有些期盼,终于抬起头。
齐三奶奶又俯下身,对月牙儿道,“快叫爹啊。……唉呦……”
齐三奶奶惊叫一声,被柳望月压的摔倒在地上。
原来柳望月只看了齐攸一眼,就脸色惨白,身子一歪,倒在齐三奶奶身上。柳望月比齐三奶奶高,两人摔在一起,齐三奶奶在地上做了人肉垫子。
那跟随仆妇赶上来扶柳望月。月牙儿也跑到柳望月身边,焦急地小声叫娘。
齐攸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怎么回事?”
这事情说来话长,而且还有点复杂。
荀卿染想了想,只简单道:“这女子进京寻夫,三嫂就把她带到咱们这来了。”
“哦?”齐攸不由得凉凉地扫了地上的齐三奶奶一眼。
早有人将柳望月和齐三奶奶都扶了起来。麦芽拿了鼻烟壶,放在柳望月鼻子下,柳望月吸了两口悠悠醒转,却目光呆滞,似乎万念俱灰,稍稍回过神来,就低了头小声抽泣起来。
荀卿染心理早有准备,自然明白柳望月哭的是什么,便挥挥手,让桔梗先将柳望月带出去。
齐三奶奶也有些发懵。齐攸刚进来时还好,现在却周身明显散发着冷气,齐三奶奶再迟钝,也感觉到那冷气是朝她发散的。
齐三奶奶朝门口退了两步,却还是不甘心。
“柳娘子,你哭什么啊,这不是找到人了吗。我们四奶奶是慈悲心肠,你以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奶奶别再拿小女子取笑了。”柳望月强忍着哭泣,“我要找的那人,不是,不是这位齐四爷。”
“啊?”齐三奶奶惊道。
“四奶奶,小女子给您赔礼。我要找的那人,只怕、只怕真的是骗子,小女子命苦,求您把婚书和金锁还给小女子,好歹我拿着,不让人背地里说我的月牙儿。”
柳望月擦了擦眼泪,略微整理了衣裙,上前来给荀卿染行礼道。
发现齐攸不是她要找的人,柳望月的自称立刻就变了,说话的口气也变了。荀卿染自然觉察出其中微妙的变化,还是后者的柳望月更加自然,也让荀卿染听着更加舒服。
因为有婚书和信物,这月牙儿就是出生就是清白的,荀卿染当然明白这一点,虽有个念头在脑中闪了闪,还是痛快地将婚书和金锁给了柳望月。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齐三奶奶再怎么糊涂,再怎么自说自话,也不得不明白过来,她又白忙了一场。她在门口见到这母女找门房搭话的时候,还心里嘲笑这是外地人,等那仆妇上前与黄芩搭话,黄芩忙着搬东西,没有搭理。她不知怎地,就招呼了几个人过来问话。一听说柳望月是寻夫的,所寻的夫就是齐府的爷,她立刻热血沸腾,几乎想都没有想,就领了人进门,径直到宁远居来了。
现在柳望月亲口说,齐攸不是她要找的人。如果柳望月要找的那人,真的是冒充国公府的公子骗婚,她这样莽撞地领人进门,少不得又要挨一顿训斥。
齐三奶奶低下头,因为聚赌的事情,容氏是更加厌烦了她,罚她去家庙。还是因为瑁哥儿机灵,她才能这么快回来,现在这事,只能盼着齐攸和荀卿染都不追究。
“哎呦呦,柳娘子,你看你,找人怎么也不说清楚我可是信了你,还想着做件好事,结果却成了这样。”齐三奶奶对柳望月抱怨道,又转头向齐攸和荀卿染陪笑,“嘿嘿,四爷、四奶奶,这柳娘子糊里糊涂,我这就带她走。你们就当没这件事就行了。”
齐三奶奶边说边拉了柳望月往外退,出了正房的门,更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三奶奶这又是要干什么啊?”宁远居外,负责打扫的婆子瞧着齐三奶奶带着人一溜烟地去了,便凑在一起闲话。
“还能干什么,折腾呗。”另一个婆子道,“才从家庙回来,却跟进宫见过皇帝一样兴头,你没见她方才往里走,那个脸色,唉呦,跟拣了金元宝似地。”
“还真没看见,就瞧着她出来这脸可不好看,跟输了百八千似地。”
等离的宁远居远了,齐三奶奶放慢了脚步。柳望月方才受了打击,有些失魂落魄地跟在齐三奶奶身后。
齐三奶奶看了看柳望月,“你那男人确实说是京城安国公府的?你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模样?”
柳望月点头,“……身量比方才那位爷矮一点,年纪比那位爷大一些。”
“你把婚书给我看看。”齐三奶奶伸出手。
柳望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拿出婚书,这次却不肯交给齐三奶奶,只手里展开给齐三奶奶看。
齐三奶奶凑近看了几眼,“我还会抢了你的不成?罢了,这字乱七八糟,看着费眼。你给我念念,这婚书上你那男人的名字是什么?”
“齐师达。”柳望月道。
“齐师达,”齐三奶奶重复了一遍,两手一拍,“唉呦,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哪能有刚才的事?”
方才在大门口,柳望月说是来安国公府寻夫,齐三奶奶略问了两句,就说她找对了,带了她进来。她以为既然是齐府的奶奶认可,自然是没错的。可谁成想,这奶奶办事这样糊涂那?
柳望月张嘴想辩解,却因为人生地不熟,不敢得罪齐三奶奶,而且她心里也还有丝希望,齐府不是只有一位爷,也许那人没有骗她,只是齐三奶奶弄错了人。
“奶奶知道这个人?”柳望月将信将疑。
“你发达了,这人,就是这府里的,比方才那个还好那。”齐三奶奶嘿嘿笑道。
“只要他肯承认做过的事,认下月牙儿,就是比什么都好。”柳望月道,“只是,这次可别再错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这次有这个名字,肯定是没错的了。”齐三奶奶道。
还以为是白忙一场,结果事情另有转机。齐三奶奶瞧着柳望月和月牙儿,这个女人和孩子,若是齐攸的,不过是给荀卿染添点堵,却没大用处。毕竟,荀卿染和柳望月两人站在一起,荀卿染不论家世、年纪、容貌都比柳望月强过数倍。可是那一位就不一样,把柳望月带过去,还有这么大一个孩子……,齐三奶奶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如果顺利的话,还能帮着瑁哥儿除去一个威胁。
“走,这次我带你找正主。放心,这次若错了,我这脑袋就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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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居上房,
丫头们端进来温水,齐攸脱了大衣裳,正在洗脸。荀卿染将帕子打湿,待齐攸洗完脸,忙递过去。齐攸接了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迹。
“四爷一路辛苦了,差事可还顺利?”荀卿染陪着齐攸走进里屋,一边询问。
“都还好。”齐攸坐到炕上,看到他带回的包裹都还没打开。
“怎么没收拾?”齐攸问道。
“不知四爷有什么安排,就想等着四爷回来再收拾。”荀卿染道。
齐攸点点头,“都是些土仪,那盒人参是给老太太的,其它的药材,两位太太那送一些,那砚台是易水砚,还有其它的你归置归置,该留下的留下,该送人的送人。”
荀卿染便叫桔梗、麦芽一起来收拾。保定府在这个时代是南北的交通枢纽,十分繁华。就荀卿染所知,驰名的就有安国的药材市场、易县的易水砚,曲阳的定瓷,还有白洋淀的芦苇画。齐攸带回来的,各种都有,药材尤其多,有山参、灵芝、哈士蟆、鹿茸,还有几方包裹精美的易水砚,芦苇画,另外还有些香膏,纸笔、珠串、尺头等。
荀卿染指挥着麦芽和桔梗将东西分出几份来,容氏的那份是齐攸特别嘱咐的,大太太、齐二夫人那里,只送贵重药材,大*奶、二奶奶、三奶奶三处药材减量,另外加上香膏和珠串。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和颜明月,则送芦苇画、纸笔、尺头。齐仪、齐佐还有君晖,就送砚台、芦苇画和纸笔。还有荀大老爷处,荀卿染觉得那套白瓷茶具就不错。
将东西一一分派好,最后荀卿染从一个包裹里拿出几块尺头,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几块都是土布,有两块是本色,另外两块一块地白底蓝花,一块地蓝底白花,看着非常像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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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小别重逢(三)
第一五零章小别重逢(三)
荀卿染想像不出齐攸出门在外,会一家店一家店地去逛,挑这些东西回来。按着惯例,这些东西,除了特别贵重的,大多应该是他手下人帮着采买的。不过,这几块土布可不像。毕竟,大户人家谁会用到这些那。
小厮们最懂这些,是绝不会买的,那么只能是齐攸。
“四爷,这些东西都是您亲自挑选的?”荀卿染问道。
“……随手买的。”齐攸淡淡道,目光却在荀卿染脸上转了一转。
荀卿染用手摸着这几块土布,质地结实,花样质朴,放在绫罗绸缎堆中,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显得格外素雅。她是很喜欢,只可惜她的身份、周围的环境决定了,她穿戴并不能随心所欲。
“四爷辛苦了。”荀卿染道。
齐攸的含糊其辞,还有瞟过来的眼神,让荀卿染更加确定,不由得心里暗笑,这几块土布,肯定是齐攸被哪个乡下大娘忽悠着买下来的。
“四爷,这几块布,我最喜欢。我都留下来,好不好?”荀卿染拿着蓝花的布在身上比了一下,对着齐攸灿然笑道。
“你喜欢,自然随你。”齐攸嘴角微微翘起,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漫不经心地递给荀卿染,“这个是给你的。”
还另外准备了礼物啊荀卿染心里欢呼一声,她生平一个爱好,就是拆礼物。
“是什么?”
荀卿染笑吟吟地接过布袋。
这布袋有她的手掌大小,用的是上等的蜀锦,两面皆有刺绣,一面是蝙蝠流云,一面是花开富贵。针线细致,一看就是出自内造。荀卿染用手指捏了捏,袋子里似乎是些小珠子,好像不是圆的。
“是什么那?”荀卿染冲齐攸挑挑眉。
齐攸冲着布袋点点头,示意荀卿染自己看。
荀卿染解开布袋的缠绳,伸手进去,摸出一颗。
“是钻石”荀卿染惊喜道。
齐攸见荀卿染喜上眉梢,不觉眉间也更加舒展。
“在保定府,遇见一个西洋来的传教士,从他手里买来的。有不同的颜色。”齐攸道。
荀卿染听了,就将袋子里的钻石都倒在桌子上。钻石颗粒大小不一,其中竟然还有粉色和蓝色的。荀卿染一颗颗捏起来,对着阳光看。
“真漂亮四爷,这些你花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我在驿站用饭,那传教士看上了我用的碗。”
“四爷,您用自己的碗换了这个?”
齐攸出门,总会带上一套惯用的餐具。
“爷用的东西,怎会随便给人?”
知道你爱干净,荀卿染暗自撇撇嘴,赶忙放软口气,哄道,“自然,自然。那这钻石……”
“那个传教士喜欢瓷器,却买不到官窑的。我送了他一套官窑的碗碟、茶具,换了这袋子钻石。”齐攸道。
荀卿染心下飞快地换算,发现齐攸这买卖不仅没亏,反而很有的赚。她是俗人,心里更加欢喜起来。
把玩着钻石,琢磨着每一颗的用途,荀卿染喜笑颜开,不过她还记得别的事。
“四爷,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老太太这两天,直念叨四爷。”
攸站起身,也不用人伺候,自己穿了大衣裳。
荀卿染将钻石收拾起来,放到妆匣里,又吩咐桔梗、麦芽和宝珠带上给容氏的土仪,就往宜年居来。
出了宁远居的大门,荀卿染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齐攸,“四爷,我打算送些笔墨给五弟。五弟他最喜欢那些文人的玩意,平时但凡有事,姊妹间都要写个帖子过来。我想着也学着写个贴子给他。他可有字?嗯,我好像听君晖说过,五弟的字,似乎有个师字,四爷你可知道?”
“他小小年纪,哪有什么字?不过是他自己杜撰了一个,叫子隐。”齐攸道。
荀卿染知道齐攸的字是子谦,便道:“家里几位爷的字,是不是都有一个子字。”
“只有我是,老五他跟着我,也用了个子。”
“哦,原来是这样。”荀卿染道,“看来是我记错了,君晖说了个字,是咱们家哪位爷,好像取的是达者为师的意思……”
荀卿染还待往下说,就见一个管事媳妇从旁边岔路急急走过来。
“四爷回来了奴才给四爷、四奶奶请安。”那个管事媳妇屈膝福了一福,陪笑道。
荀卿染点点头,让这媳妇起身。这一路过来,遇见的下人都是远远地就避到一旁,躬身行礼,这媳妇赶上前来,想是有事要回。因她掌着家事,每日事务繁杂,这样的事也习惯了。
“可有什么事?”荀卿染停住脚,问道。
“回四奶奶,松竹巷的保大爷没了,派人进来请安。奴才去回过太太,太太让奴才来找奶奶,要给多少丧葬银子,还请问奶奶的示下。”管事媳妇利落地答道。
松竹巷是齐府宅子后一条巷子,那一带的房舍,都是齐家建造的,住的人家都姓齐,说是齐府的本家。其实大多是远房依附过来的,有些根本只是因为同是姓齐,求到安国公府门上,被安国公府收留。
“依着过去的旧例是该怎样?”荀卿染问。
“回奶奶,上一代主人在时,这样的事情,是送四段尺头,五十两银子。近十几年,另外开了例,送两匹白布,三十两银子。也有主子们额外慈悲,另外添一两个尺头的。”那
“那便依例,派人送三十两银子,四匹白布过去。”荀卿染吩咐道,“让外院管事带两个人过去看看,帮着料理些。”
媳妇忙应了,就跟着宝珠去领对牌。
荀卿染分派清楚,抬头见齐攸正眯着眼看着她。荀卿染不觉笑了,上前两步,和齐攸并肩往宜年居来。
两人到了宜年居,给容氏请了安。
“老太太身体可还安好。……寻了两只老参,还有些其它的玩意给老太太把玩。”
容氏让人接过去,上下打量齐攸,笑的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些东西我这里还多的很,不要你总是破费。”容氏道。
“四爷特意寻来了,老太太尽管享受就是。四爷走了这些日子,老太太哪天不盼着着四爷回来,见人就要说两遍。嬷嬷们说这两天老太太睡不好,还不是担心四爷。那老参自然是好的,还有这茯苓霜,老太太每天合着牛乳喝上一盅,是顶好的,管保睡的香那。”荀卿染笑着道。
“嗯,染丫头说的有道理。快把东西给我收起来,明天就那么吃。”容氏吩咐道,又对齐攸说,“照这样说起来,还有个人更当吃这东西。”
不等齐攸回答,容氏就笑道:“就是你这媳妇。直说我惦记你,却不看看她自己,每天到这里和我说话,三句话离不开你。我瞧着啊,这脸都瘦了。”
“老太太又打趣我”荀卿染脸色微红。
她不承认她瘦了,即使有些瘦,那也绝对是因为管家累的。
容氏大笑起来,屋里人都跟着笑。荀卿染脸色越发红了。
“你们可别笑她,如今她管家,你们笑的她恼了,过年的赏钱不给你们,我是不管的。”容氏越发高兴道。
“老太太别冤枉了四奶奶,四奶奶不是那样性子的人,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夸四奶奶的。况且,可不是奴才们笑四奶奶,就是四奶奶恼了,老太太才要担心拿不拿得到过年的份子那。”一个嬷嬷在旁逗趣道。
众人笑的越发历害了,连门外的小丫头都捂了嘴偷笑。
好吧,荀卿染知道,她不该脸红。她越脸红,容氏就越加高兴打趣她。但是,脸红真的不是意志能控制的,她也没办法。
荀卿染横了齐攸一眼,见齐攸端着茶杯啜饮,侧面看去,只有乌黑的睫毛扇动,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可是荀卿染就是本能地认为,齐攸也在跟着笑,起码心里是在笑的。
荀卿染慢慢地挪动着脚,趁人不注意,轻轻在齐攸的靴子上踢了一下。等齐攸转过眼来,荀卿染忙偷偷递过去个幽怨的眼神:你媳妇被打趣了,很窘的,你怎么也跟着看热闹啊,还不快来解围啊。
“这六安茶极好。我在保定府,去了趟大觉寺,那寺里的银针极清香。”齐攸放下茶杯道。
“你喜欢那的银针?那还不好说,我这正有娘娘赐下来的。”容氏道,就吩咐伺候的人,“去我那屋里,那娘娘赐的那茶来,另外泡给四爷喝。”
就有丫头答应着出去了。
就这样岔开了话头,大家自然渐渐地止了笑。荀卿染松了口气。
“染丫头,是个极好的。你还不知道,她如今管着家事。原我还为她担着心,这些天下来,却是完全放了心。”容氏慈爱地看了眼荀卿染,对齐攸道,“不过,还是面嫩了些,不过这样更让我喜欢。”
“老太太、不好了,二奶奶,二奶奶她……”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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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祸事
第一五一章祸事
荀卿染见这小丫头不是宜年居的人,恍惚是齐二奶奶身边伺候的,又瞧那丫头的样子,荀卿染心中就是一惊。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地,话都说不好?”容氏探身问道。
小丫头跪在那,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回老太太,三奶奶带了几个人到石榴院,不知说了什么。奶奶屋里就乱成一片,冬儿姐姐让人赶紧去请太医,又打发婢子来回老太太,说是,说是二奶奶身子有些不好那”
“啊”容氏叫了一声。
上了年纪的人,最受不得刺激。荀卿染忙起身,上前帮着容氏轻轻按揉太阳穴,低声劝解,“老太太先别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
“我哪能不急,迎丫头也是三灾五难的。她们夫妻也好几年了,进了门后怀过一胎,没保住,这好不容易又怀上了,若是出了……,这可怎么好。”
齐修虽在兄弟中排行在二,但却是长房的嫡子。这个时代,就是讲究这些,齐修的子嗣,还比其它兄弟的更重要些。齐二奶奶虽是出身高贵,行事精明,讨得全家上下欢心,但是没有儿女傍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容氏担心的不仅是齐修的子嗣,也是为她喜欢的孙媳妇操着心。
“走,咱们快看看去。”容氏站起身。
方才丫头说齐三奶奶带了人去,齐二奶奶才出了事,那必是那件事了。齐二奶奶也是个心思精细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看来,柳望月母女真是齐二爷齐修的首尾。
荀卿染犹豫了一下,她和齐二奶奶虽相处不久,但是看得出齐二奶奶是个心性极要强的人。齐二奶奶的那身子,本就是吃着保胎药静养,一气之下,真不知那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若真有个好歹,容氏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受不受得了。
“老太太别去,二嫂吉人天相。我这就过去,有了消息就回来告诉老太太。”荀卿染道。
“你不用担心我,我什么风浪没见过的。坐在这等着,我更心焦。”容氏坚持要去。
荀卿染看拦不住,就忙吩咐人准备暖轿。她和齐攸两个人扶着容氏上了轿子,就往石榴院来。
才到石榴院门口,就有个媳妇撞了过来。
“老太太,哪里都找不到二爷。”那媳妇哭丧着脸,上前说话。
荀卿染扫了这媳妇一眼,心中怪她没有眼色,不该在这个时候在容氏面前火上浇油,要找齐修,和哪个主子说一声都是一样的。
容氏从轿子中探出头来,“方才还说在外院,怎么就找不到?”
齐攸扶着轿子,对容氏道:“老太太,我带人去找二哥吧。”
“好,你快去。多带些人,骑马小心些。”容氏点头嘱咐道。
齐攸一一答应了,就往外走,走到荀卿染身边,停了停,轻声道:“你照顾老太太。”
荀卿染点头,见齐攸大氅的带子有些散乱,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又见他没带帽子,就转身吩咐麦芽快去取了貂裘帽来,给齐攸送出去。
容氏坐的是特制的居家的轿子,由两个健壮的婆子抬着,直接进了石榴院的院门,又穿过穿堂,走过中庭,直到正房台阶下才将轿子停稳。
早有丫头婆子出来,迎了容氏和荀卿染进去。
门帘掀起,就从屋子里飘出淡淡的血腥味。
齐二奶奶面如金纸,躺在床上,齐二夫人在床边坐着,抹着眼角,另有几个丫头用打湿的帕子,在给齐二奶奶擦脸。
冬儿站在床脚,手里还扯着一个人,正是齐三奶奶。墙角处,柳望月怀里抱着月牙儿,战战兢兢地和那仆妇站在一起,也被人看了起来。柳望月尽量将缩着身子,似乎要躲到墙里去似地,月牙满脸的泪痕,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却不敢哭出声。
“老太太。”齐二夫人见容氏进来,忙站起身,请容氏到椅子上坐下。
“迎丫头,你怎么样?”容氏抓了齐二奶奶的手问道。
“老太太,”齐二奶奶听见容氏的声音,睁开眼睛,似乎想要起身,被容氏止住了。
“老太太,我还盼着长长久久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伺候了老太太百年,我也就知足了。只是我没福,只怕是不中用了,老太太白疼我了。”齐二奶奶说着轻声哭起来。
“你年纪轻轻的,莫要说这样的傻话。”容氏眼圈也有些发红。
“太医还没到?”容氏问齐二夫人。
“回老太太,已经打发人快马去请,应该就来了,就来了。”齐二夫人忙道。
“迎丫头,我知道你是要强的,你忍着些,太医来了,就好了。”容氏道。
“老太太,”齐二奶奶声音发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二爷,二爷那,我还想看一眼二爷。……我知道二爷埋怨我,没纵着他一个两个往屋里抬。可我不是妒忌,我为的是二爷保养身子。这么一大家子,以后还要靠二爷,二爷他责任重啊,哪能随心所欲。二爷他,他不明白我,可怜我这一片苦心。求二爷来见见我,这孩子只怕要保不住,我给他赔礼,请他别记恨我。”
齐二奶奶越说声音越小,不仅容氏,连荀卿染都听得心中发酸。
“迎丫头,你胡说什么。你才多大的年纪,这孩子,便是……,你也是咱们家的好媳妇。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疼你了。”容氏道。
“老太太是最疼我的。”齐二奶奶咧开嘴角道。
容氏并没有问齐二奶奶因何如此,只冷冷地扫了眼低头站在旁边的齐三奶奶,又扫了墙角的三个人一眼。
“这几个,还站在这做什么,都带到厢房去,好生看起来。二奶奶若有半点差池,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一个。”容氏吩咐道。
就有婆子将柳望月母女三个,还有齐三奶奶往外推。柳望月母女都只默默抽泣,并没反抗,齐三奶奶想必也知道,祸闯的大了,这时竟然没有吭声,低头跟着婆子出去了。
齐二奶奶眼睛半睁半合,容氏急着连声吩咐,“太医怎么还没来,快去催,快去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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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祸事(二)
第一五二章祸事(二)
齐府前院东书房
齐攸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面前低头跪着的小厮。
那小厮陪着笑,只低着头,不敢看齐攸。
齐攸冷哼了一声。
“罗平,你还是快说吧,二爷去了哪?”黄芩在旁问那小厮。
“奴才,奴才刚从外面回来,也在找二爷那。”罗平陪笑道。
“你们奶奶那边出了事,孩子保不住了,已经惊动了老太太。”齐攸慢悠悠道。
“啊”罗平惊叫了一声,吓出满头的汗来。
“你现在不说,是不是打算担下所有的事?”齐攸问。
“奴才,奴才,”罗平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想起大约一个时辰前的事。
他正在前院和人闲话,无巧不巧,正看见柳望月母女跟着齐三奶奶的马车进了院子。他当时就吓了一跳,柳望月他是认得的。
他是齐修身边得意的小厮,很小就跟在齐修身边,齐修出门也多带着他,凡事并不背着他。他赶忙奔到前面来,找到齐修,就把事情跟齐修说了。
齐修怕事,躲了起来,现在又派他来打探消息,正碰上来黄芩,就把他带来见四爷齐攸,问齐修的下落。
“不管奴才的事,都是二爷的吩咐,二爷现在在……,正等着奴才的消息。”罗平说出了齐修的下落。
齐修并没有出门,而是躲在了西侧门的门房,此刻他还不知道齐二奶奶出了事,心里只盘算着该如何处理柳望月的事。
柳望月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今天罗平提起,他几乎是已经淡忘了。那是几年前,当时他打理家里的事务,途径宁州一座小城,见到这个女子,被地痞纠缠,即使是薄怒的一张脸,也不失温柔。当时的柳望月,正像一朵盛开的山茶花,让他立刻动心。他出手解决了那几个地痞,和结下了和柳望月的缘分。
本来,他只是途径那小城,可认识了柳望月,他鬼使神差地在那小城住了下来,打听到柳望月的身世,就拿着侯府的名帖,拜访了当时的知县。他是国公府的公子,那知县自然十分巴结。柳望月母女对他也是感激万分。
他本来想着,小县城的女子,会有多大的见识,只要拿出他的风流手段来,可以轻易将柳望月弄上手。柳望月果然十分动心,但却无论如何不肯就范,坚持要明媒正娶,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这反而让他十分欢喜,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哄情人开开心,便玩笑着写了个字帖,就当是婚书了。不过是花了几百两银子,请了媒人,另外买了房舍,就入手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享尽温柔。
之后,每次到附近办事,他都会去宁州盘桓几天。后来柳望月怀孕,生了个女儿,他有些失望,却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回到府里,他也曾和齐二奶奶试探过,得到的结果一如既往。
后来,好像是那边也没什么事情办了,他也不好总是无故过去,又好像是被小青,不,是小松,好像也不是,他也忘了是被谁绊住了脚,总之就是渐渐不再去那边,柳望月有房有产业,还有当地县衙保护,日子肯定过的不错,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自然也就忘了还有柳望月这个人。
谁知道,这个柳望月看着老老实实的,怎么会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闹什么寻夫?他一个国公府的公子,难不成真的会娶她?当时不过是逢场作戏,哄美人开怀。他认为,这是他和柳望月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就算当初柳望月不明白,他的渐渐冷落,也该让柳望月明白了,难道柳望月还存着什么妄想不成?
齐修正在烦恼,罗平从外面急匆匆奔进来。
“什么,二奶奶出事了?”
齐修听了罗平的话,一时也急了起来。
“是啊,奴才刚才也问了,是打发人去请了太医,老太太让四爷来寻二爷。”罗平道。
齐修听了,急忙从门房出来,却不是直奔内宅,而是奔了东书房,他要找齐攸。
“……当时一着急,想着躲了出来,她找不到人,自然会出府,到时候我自然想法子慢慢安置她。谁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事。”齐修跟齐攸解释。
齐攸看了看自家二哥那副万分无奈,好似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他这二哥,心肠并不坏,但是耳朵根子软,于女色上又不知道检点。
“四弟,我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咱们男人,这种事,实在平常。你那二嫂,你也知道,她是多刚强的人,心眼又多。不管什么事,只有她让别人倒霉,怎么会这样那?”齐修继续道。
“二哥,先别说这些,你快去看看二嫂。”齐攸道。
齐修知道事情闹开,他是躲不过去的,他来找齐攸,除了想因为同是男人,得到齐攸精神上的支持外,他还想让齐攸帮忙,“对,四弟,你说的对。四弟,你和哥哥一起去,……若老太太发火,四弟,你可不能不管,……好歹,别让哥哥挨板子……”
……………………
石榴院
大太太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见了齐二奶奶的情形,也忍不住伤心起来,拿出帕子抹了抹发红的眼圈。
这时外面管事媳妇进来禀报,说是太医到了。
“蒋太医在宫里值班,只请了蒋太医的徒弟,王太医。”管事媳妇道。
容氏就有些不高兴,然而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赶忙让人请了太医进来。因这王太医年纪不大,又不是十分熟的,不好这么多女眷都留在屋子里。
齐二夫人站起身,“请大太太陪着老太太先去歇一歇,我留在这,一有消息就来回老太太。”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气,荀卿染闻了这一会子,都觉得不适,何况大太太和容氏。
“你也陪着老太太过去,仔细照看着些。”齐二夫人又吩咐荀卿染。
荀卿染便和大太太陪着容氏到西梢间坐了。
容氏在炕上坐定,荀卿染忙吩咐在屋里燃上安神香。
约莫半盏茶工夫,齐二夫人走过来。
容氏忙问,“迎丫头怎么样?那孩子?”
“回老太太,方才太医诊视过,说是十分凶险,多亏了蒋太医留下的安胎丸,孩子……暂时算保住了。可迎丫头,却是伤了心脉气血,身体受损,能不能生下来,就算能生下来,那孩子,只怕也不如一般孩子康健。”齐二夫人抹着眼角道。
容氏又到齐二奶奶屋中,齐二奶奶已经吃了安神的汤药,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脸颊上犹有泪痕。又有小丫头从床脚端起盆血水出去。
容氏在齐二奶奶床前停了停,轻声道,“迎丫头,你好生养着身子。什么都不用担心,自幼我这老婆子给你做主。”
齐二奶奶自然是听不到的。
冬儿却忙带着几个伺候的丫头,跪下来给容氏磕头。
容氏叹了口气,叫冬儿,“你跟我来。”
众人又到西梢间坐了,容氏就问冬儿,“方才只顾着你们奶奶的身子,也没问你。你在你们奶奶身边伺候的,不是早说了,不论什么事,都不要惊扰你们奶奶,怎么让将你们奶奶气的这样?”
“回老太太,二奶奶正歇着,三奶奶就来了。奶奶们之间串门,婢子也不能拦着。三奶奶还带了一对母女,二奶奶以为是三奶奶的亲戚,可三奶奶说那母女是来寻夫的,寻的就是二爷。还怕奶奶不相信,又拿了婚书和那孩子的金锁出来,三奶奶说,那女子是二爷明媒正娶的,和二奶奶正该不分大小。二奶奶不是嫉妒不容人的人,但凡二爷想要在屋子里添人,只和二奶奶说就是。可二爷在外面偷着另外娶亲,国法家法都不顾了,二奶奶担心二爷一时着急上火,就差点小月了。”
冬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并一挂金锁,递给容氏。荀卿染在旁瞧的清楚,正是柳望月曾经拿给她看的两样物事,看来是已经给齐二奶奶看过了。
原来二爷齐修的字是达师,寓意倒是十分美好。
“混帐,简直混帐。”容氏将那帖子看了一遍,怒道。
“老太太息怒,婢子说错了话。”冬儿忙跪了下来。
容氏略微放缓了语气,“说的不是你,你跪什么,去把三奶奶给我叫来。”
儿忙答应了出去,一会就带了齐三奶奶进来。
齐三奶奶蹩进屋里,陪笑着屈膝行礼,“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大太太瞪了齐三奶奶一眼,转开脸,齐二夫人只是淡淡地。
容氏冷冷地盯着齐三奶奶看,并不说话。
齐三奶奶被看的心里发毛,支持不住,腿一软跪了下来。
“老太太,孙媳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这柳娘子来寻二爷,还带来了二爷的骨肉。我遇到了,怎么能不管。二爷房里没个子嗣,怪冷清的,添这两口人,这是件大好事啊。我就带了她们来给二奶奶请安。也是想让二奶奶高兴高兴。谁知道,二奶奶,二奶奶她的气量那么小,当时就变了脸。老太太,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就讲究三妻四妾,多子多福吗。我们三爷要是想收用哪个,我可是从没吃过醋。老太太,我真是为了咱们府里好。”齐三奶奶不待容氏发问,便自己辩解道。
“为了我们府里好,我们可担待不起你这好意。迎丫头怀着身子,太医嘱咐静养,凡事不得去打搅,既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先去回我,去回你太太。你跟迎丫头是怎么说的,你那屋子里,哪个是跟你不分大小的,你还说你安的是好心?”容氏用拐杖指着齐三奶奶,“我就不该心软让人接你回来,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太太、太太,我真的以为是喜事。况且,二奶奶不是没事了吗,又不是真的掉了孩子。”齐三奶奶小声道。
“你你还盼着迎丫头掉了孩子不成?”容氏气的直哆嗦,“你去墙角给我跪着去。”
齐三奶奶抬头望着大太太,似乎想让大太太为她求情。大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齐三奶奶心中不甘,却不甘违背容氏,只得低着头跪到墙角。
就有小丫头进来禀报,说是二爷来了。话音落地,齐修就从外面走进来,给容氏、大太太和齐二夫人见礼。
“先去看你媳妇去”容氏吩咐道。
齐修依言转身出去。
容氏又叫过冬儿来,低声吩咐了一番。荀卿染站在近前,只模糊听到几个字眼,不知容氏吩咐的是什么。
冬儿领命出去。
一会工夫,齐修看过齐二奶奶回来。
“怎么样,把你媳妇气成那样,你可满意了?”容氏问道。
谁都听出容氏话中的怒意。
齐修忙撩起衣襟在地上跪下,“老太太息怒,孙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敢的很。”容氏抬起拐杖,敲打齐修。
齐修忍着疼,不敢躲闪。
“老太太息怒,要打他,让人去打,别累着了老太太。”大太太和齐二夫人都忙上前来解劝。
容氏这才收了拐杖,就将那帖子并金锁扔在齐修身上,问,“你好生看了,这可真是你做下的?”
齐修捡起帖子和金锁看了。那字帖字迹陈旧,但却保存的如新。金锁更是锃亮,想来是天天被人带在身上的。
“老太太,是孙儿不孝,路过宁州,酒后糊涂,逢场作戏。”齐修道。
荀卿染垂下眼帘,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酒后糊涂,逢场作戏,男人们千古不变的借口。是不是该庆幸柳望月现在不在场,不用亲耳听到这样的薄情负义之言。
容氏哼了一声,对外面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吧。”
随着话音,门帘被挑起,柳望月满脸泪痕,手里紧紧抱着月牙,站在门口,直直向齐修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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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月牙儿
第一五三章月牙儿
石榴院齐二奶奶卧房
太医已经走了,屋内弥漫着浓浓的中药的味道。
“那边怎么样了?”齐二奶奶躺在床上问冬儿。
“回奶奶,老太太罚了三奶奶在屋里跪着那。”冬儿道。
“哼,只是罚跪,还便宜了她。”齐二奶奶道。
“想必是老太太还没腾出手,这次自不会轻轻放过三奶奶。”冬儿道。
“她的心思也好猜的很,生了个儿子,就成了宝贝了。总想着我生不出儿子来,这大房里可不就只有她的瑁哥儿了。三奶奶看着是个蠢的,那心却大的很,人家早就惦记上这整个国公府了。”齐二奶奶冷笑道,“可是做她的春秋大梦,但凡有我一天,绝不能让她得了意去。”
“奶奶别跟那浑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冬儿劝道。
小丫头端了碗燕窝进来,冬儿接过来,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奶奶现在若吃不下,婢子把这放在炉子上温着,奶奶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拿来吃。”冬儿见齐二奶奶两眼瞪的大大的,瞧着帐子顶发呆,便说道。
“扶我起来,吃不下也要吃。我不吃,难不成还便宜了别人。”齐二奶奶却收回眼神道。
冬儿忙将盖碗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上前扶了齐二奶奶斜倚在靠枕上,又坐到床边,端了盖碗,一勺勺喂给齐二奶奶吃。
齐二奶奶硬是吃了碗燕窝,舒了口气,擦擦嘴角,又问冬儿,“那个女人那,老太太可怎么处置的?”
“老太太正在审问那女人。太太没看见,二爷说和那女人只是逢场作戏,那女人哭的仿佛天都塌了。”
齐二奶奶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拿了个什么婚书,就以为有了身份了,还敢找上门来。”
“不过又是个糊涂人吧。”冬儿道,半晌又问,“奶奶,婢子有些不懂,那女人既然拿了婚书给奶奶,奶奶就该扣下来,怎么让婢子交给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知道了,她是个有媒证的,只怕不好轻易打发。”
齐二奶奶冷笑了几声,“那个婚书,她以为是好东西,能证明她身份。呸,小家子没见识的。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她能有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想和我争个长短?那婚书,到了老太太的手里,就是她的催命符。”
“奶奶,这怎么说?”冬儿有些不解。
“我还说你是个聪明的,这些年,你难道没看出来,老太太最是维护正统。二爷可是长房嫡子,有那份婚书,这女人终究是个祸害,要老太太放过她们母女,那可就难了。”
“还是奶奶想的深远。”冬儿道。
“我就看不得她那狐媚样,可惜不能亲手收拾她。”齐二奶奶恨恨道。
“奶奶这样摆布不是更好,一方面,免得又得罪二爷一回。另外,也防被人知道后,又拿出来说奶奶心狠,容不得人。可怜奶奶一片为二爷的真心,反被那些小人诬陷。”冬儿道。
齐二奶奶怏怏地躺回床上,“我就是这个辛苦劳碌的命,谁让我是个实心的人那。”又吩咐冬儿,“我只是心里发冷,你再拿个手炉来。”
这屋内烧着火龙,又有炭炉,冬儿穿着夹衣,都觉得热,齐二奶奶盖着厚厚的被子,怎么会觉得冷。
冬儿虽这般想,依然听命取了个手炉,放在齐二奶奶脚底下。
“想想真是好笑。那时,我怀了六个月的身子没了,二爷很是陪了我些日子,才出去办差。他这一去将近半年,回来时买了好些个东西给我,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多高兴,心里想着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哥儿,就再美满不过了。谁知道,人家已经在外面另置了一房,把咱们瞒的死死的。咱们防来防去,防住了家里这些妖精,却防不住外面那些。我这孩子还没生,人家的孩子已经能喊爹了……”
“不过是个姑娘,奶奶别放在心上……”冬儿轻声劝解。
“这个是姑娘,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齐二奶奶厉声道。
“奶奶息怒,太医说,奶奶再不能动怒了。奶奶,无论如何,就先忍了这几个月吧,好好生下个哥儿来,才是正经。”
………………
石榴院上房西梢间
荀卿染看到柳望月母女身后的冬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容氏吩咐冬儿的,就是让她带这母女过来,为的就是要让柳望月听到齐修说的话?
为什么,是给柳望月的下马威,告诉她,她所依仗的男人并没把她放在心上,让她不要生出妄想?
齐修这时也看见了柳望月母女,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在母女两人身上打了个盘旋,旋即收回来,没有说话。
屋中众人,自然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是雪亮。
“把人请进来。”容氏对外面道。
柳望月站在门外,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整了整衣襟,走了进来。
“妾身柳氏给老太太磕头。”柳望月拉着月牙跪到地上,给容氏磕头,然后就规规矩矩地跪在那,低着头。她自一进门,就再也没有去看齐修。
这是柳望月第一次见到容氏,并不需要人介绍,应该方才在外面听到与齐修的对答,猜出了容氏的身份,知道这就是能决定她们母女命运的人。
容氏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柳望月,又转头去看跪在那里的月牙儿。月牙儿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也正张大了眼睛看容氏。
容氏的目光似乎略缓和了些,不过声音依然淡淡地,“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头。”
柳望月自然不肯起来。
月牙也跟着不动,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没闲着,又好奇转到齐修身上。正好齐修转过头来偷偷看她们母女。月牙儿有些害羞,扑到柳望月怀里,只露出眼睛来,偷偷打量齐修。
“老太太,求您听我说几句话。”抱紧了月牙,又冲着容氏磕头道。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又将她和齐修过往经历,以及为何来寻亲说了一遍。
“妾身自幼丧夫,只有寡母,虽衣食不缺,但是日子过的实在不易。齐爷两三年不曾露面,音讯皆无,就有本地无赖生出坏心肠。要欺辱妾身母女,霸占家产。妾身不从,就有人说妾身的月牙儿来历不明。妾身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心,变卖了家产投奔过来。妾身并没有妄想,只想月牙儿有父亲、亲族倚靠,不被人说三道四。”
“你真的只要这些?”容氏问道。
“妾身不敢撒谎,若妾身有别的念头,就让妾身死无葬身之地。”柳望月道。
荀卿染听得心惊,这个年代的人,都十分相信鬼神之说,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毒誓。
“只求老太太认下月牙儿,她是二爷的骨肉。”柳望月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容氏说着,吩咐人将那婚书递给柳望月。
柳望月接过婚书,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到上面,不一会就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娘,别哭。这里不好,咱们回家去。”月牙抬起小手,帮柳望月擦眼泪。
“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家。”柳望月强笑道。
“老太太,这就是妾身的诚意。”柳望月将婚书撕成了碎片。
“你还算知趣。”容氏道,便半眯上眼睛,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人带柳望月母女下去。
“老太太,妾身还有一个请求,请老太太容妾身和二爷说两句话。”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掉转身子,朝齐修跪了下去。
两人对视片刻,柳望月泪眼盈盈,齐修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他心里此时有些乱,两年多不见,柳望月容色不减,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脸庞略微清减,趁着点点泪痕,更添了几份风韵。齐修的心又动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两人过去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齐修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就将柳望月完全抛在一边。这两年他所经手的那几个男男女女,论起温柔缠绵,能给他安心的感觉的,哪个都不如这柳望月。
还有忽闪着大眼睛看他的月牙儿,那是他的女儿,他还为她特别打了金锁。月牙儿这个名字,是他给取的,用的就是柳望月的月字。
想到这,齐修有些埋怨柳望月。都等了那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还闹出这些事来。等他忙过了这段日子,他总会想起她们母女来,到时候想法子接她们来家。何至于闹到现在这样,让他在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二奶奶面前没脸。
“爷,请您看看,这是您的骨肉。上次您到宁州来看妾身,她还不会说话。如今她已经会说很多话,也很懂事。总是喜欢问妾身,她父亲是谁,为什么不来看她。妾身每次都拿出您给她的金锁来,告诉她,她父亲是安国公府的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一天,会带着大花轿来接她。会保护她,会带她出去玩,不用总关在家里,不会再让人吓唬她……”
柳望月声音有些哽咽。
“月牙儿,你不是吵着要见父亲,来,这就是你父亲,快来给你父亲磕头。”柳望月将月牙儿抱到齐修身前。
月牙儿睁大了一双杏眼,看了齐修半晌,试探叫道:“父亲?”
齐修看着月牙儿,又看了看容氏、大太太和齐二夫人,想应声,又有些不敢。
“爹爹。”月牙儿抓了齐修的衣角,眼睛亮亮地叫道。
修本能答道。
“爹爹,娘,咱们回家。”
※※※※※※※
为什么,受伤的,都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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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小年
第一五四章小年
众人送容氏出了房门,婆子门早备好了暖轿在台阶下等着。荀卿染扶着容氏坐进轿子里。
“你回去好生陪着你媳妇。她若有半点不好,我绝饶不了你。”容氏对躬身站在旁边的齐修道。
“是,老太太。”齐修忙不迭地答应着,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柳望月母女。
容氏不由得沉下脸,却忍了忍没有发作,一抬眼又看见缩着身子躲在大太太身后的齐三奶奶。
“我什么时候叫你起来了?”容氏指着齐三奶奶沉声道。
“老太太,孙媳妇来送老太太。”齐三奶奶陪笑答道。
“你做的好事以为我忘了吗?来人,送三奶奶回芍药阁,从今天开始,哪里都不要去,只在芍药阁内,吃素念经,保佑二奶奶平安无事。若敢踏出芍药阁半步,我再不会容情,一定请了家法来,到时候你也再不是瑁哥儿的母亲。”容氏道。
只是禁足,惩罚还不能算重。但是容氏最后一句话,隐隐已经有了休弃齐三奶奶的念头。这样的大家族,对女子的约束自然是严厉,然而男子娶了妻也不是可以轻易休弃的。男子休妻,对于家族也会有些影响,大户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这么做。
齐三奶奶自然明白其中的历害,她此时再不敢辩白,只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荀卿染放下轿帘,两个婆子抬起轿子,出了石榴院,往宜年居走。另有两个婆子,引着柳望月母女跟在轿子后面。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和齐二夫人扶着容氏回暖阁坐下。见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就多拿了几个靠枕,让容氏倚的更舒服些。
“染丫头,你先回去吧。”容氏道。
“还是我伺候老太太吧。”
“你去吧,让你婆婆伺候我就行。老四刚回来,你那院子里也有好些事好料理。”
荀卿染瞧了齐二夫人一眼,心道,必是容氏要和齐二夫人说些什么,不方便让她在场?
荀卿染忙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走到阶下,正看见有婆子领了柳望月母女进了上房。
荀卿染略微顿住脚步,知道容氏和齐二夫人定时要直接处理柳望月这件事情。
不得不说,柳望月来的不是时候,又偏运气不佳,碰上齐三奶奶。先有齐三奶奶心怀叵测,在旁推波助澜,后有齐二奶奶差点小月,又在容氏面前,进行了一番有情有义的表白,这些都使得柳望月母女的处境非常不利。
尤其是齐二奶奶,并没有一句要容氏给她做主,处置柳望月母女的话。但是,却更加使得容氏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
反观柳望月,荀卿染回想了一下,其实柳望月本人还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在容氏和齐修面前,不知道容氏会不会因此少些对柳望月的恶感。毕竟,齐修对柳望月十分无情,柳望月也似乎对齐修完全心冷,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十分低微,这样的女人,就是留在齐府,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还有月牙儿,容氏喜欢小孩子,最注重家族骨血,就是看在月牙儿的份上,也会给柳望月留条生路吧,荀卿染如此想到。
………………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齐攸正坐在桌边擦拭宝剑。
“回来了?”齐攸见荀卿染进来,放下宝剑,开口道。
卿染脱下大衣裳,接过紫菀递过来打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炕上。
“有心事?”齐攸问。
荀卿染一惊,因为想着柳望月的事,不经意间面上就带了出来。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荀卿染就把石榴院的事情说给齐攸听。“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安置她们。”
齐攸沉默片刻,“这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也是。”荀卿染道。这是别人的房里的事,她作为妯娌,没有立场去插手。而且容氏的意思,也是不让她沾手。
“老太太说今天累了,不让咱们再过去,让咱们晚饭自己吃。”荀卿染又道。
“嗯,也好,你让人送两坛酒去前院,给佑年。”齐攸道。
唐佑年和齐攸一起去办差,自然也是一同回来的。
“好,”荀卿染问齐攸的意见,“前两天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的梨花白不错,我们开了一坛,尝着不错,还有定远侯府送了几坛葡萄酒,也送去给唐大人尝尝如何?”
“你决定吧。”齐攸点头道,将宝剑收入剑鞘。
晚饭时,荀卿染又吩咐厨房给唐佑年送去一桌上等的席面,她和齐攸则是只要了几样齐攸喜欢的精致小菜,依然温了一壶酒,想着齐攸长途劳顿,喝一点酒,正可好睡解乏。
屋内掌了灯,齐攸只穿了件月白长袍,在灯下看书。
荀卿染坐在妆台前,将钻石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暗暗想好,过两天要去一趟银楼,用这钻石打制几件首饰,又想到齐攸这一路上,定有很多见闻趣事,她虽出不得门,听一听,总也增广些见闻。
“四爷,听说保定府十分繁华,四爷这一路上,必有不少见闻,我每日在家,坐井观天,四爷讲些见闻给我听听如何?”
“见闻?”齐攸瞄了眼荀卿染,略微思忖,道:“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到了保定府,办了差事,往回走,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今天到家。”
荀卿染有些囧,这是什么见闻,这也太流水帐大纲文了,连流水帐大纲文都算不上。这个男人,实在是言语无趣,在这个没有娱乐的年代,指望他会讲讲趣事,说话逗她开心,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也许刚才这个,能算的上是个冷笑话吧。
荀卿染叹了口气,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本来,打算挑亮了灯芯再将精彩处看上一遍。
“早点歇息吧。”齐攸却抓住了荀卿染的手腕。
“哦,好啊。”荀卿染抬眼看见齐攸目光硕硕,便也从善如流。
红罗帐内,喘息声渐渐停止,齐攸餍足地从荀卿染身上翻下,一手依然揽着荀卿染的腰。
“似乎是瘦了些。”齐攸道。
荀卿染顺势粘了过去,将头枕到齐攸胸上,伸手抱了齐攸的腰。比起手炉、汤婆子什么的,果然人体暖炉才是又环保又舒适啊。
将耳朵贴在齐攸的胸膛,听着齐攸咚咚咚有力的心跳,荀卿染无声地笑了起来。
齐攸伸手抚摸荀卿染乌黑顺滑的头发,“偷着笑什么那?”
“我没笑啊。”荀卿染道。
荀卿染又想起齐攸方才的样子。大男人似乎不该用可爱来形容,但是齐攸方才,明明十分急切,又故意淡然,尽力掩饰的样子,在她看来,却真是可爱。还有,齐攸刚回来的时候,一脚就踩进她屋里,没想到碰见了女客,这和齐攸平时的作风非常不符。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齐攸急着要见她,所以都没注意到她这还有客人?
这么想着,荀卿染舒服地叹息了一声,扬起脸,对上齐攸亮闪闪的眸子。
“四爷,你长胡子了。”
荀卿染伸出一只手,在齐攸的下巴上摩挲。稍微有点粗糙的感觉,是新长出来的胡茬,白天她就注意到了。现在总算有忌讳可以摸一摸,手感不错。
看不清齐攸的脸色,但是能感觉到齐攸的身体僵了一僵。
“我就喜欢这样的胡茬。”荀卿染捧了齐攸的脸,一口亲在齐攸下巴上。
齐攸的身体放松下来,眸子更亮,翻身又将荀卿染压在身下。
…………
因是年关,衙门里都已经封了印。齐攸因为这趟差事辛苦,更是多得了几天假期,过年期间,都十分闲在,一早就到前院,会齐了大老爷、二老爷和几位兄弟一起祭灶。
荀卿染在祈年堂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就又到宜年居来。
刚进暖阁,就听见后面的隔间内,传出来小孩子的哭声。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奶妈。你们还我娘。”
荀卿染心中一动,顺着声音走过去,就见月牙儿坐在床上,穿着簇新的灰鼠袄裙,正哭的小脸通红。旁边一个丫头捧着粥碗,一筹莫展。
荀卿染正想走过去询问,就见一个媳妇子从侧门走进来,笑吟吟地问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笑着道:“……姐儿闹的历害,不肯吃饭。老太太特意吩咐熬的鱼片粥也不肯吃。”
“我要我娘,我要奶妈。”月牙儿稍稍停了哭闹,抹着眼泪道。
“姐儿忘了,昨个姐儿的娘说,过些天才能来看姐儿,让姐儿好生留在这,不要淘气,姐儿不是也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一早上就反悔了那。”那丫头劝道。
月牙儿只是躲着那粥碗,不肯吃。
那媳妇子上前,从丫头手里拿了粥碗,“哄孩子我最拿手,姑娘先去吃饭,一会错过饭时,可只能吃冷的了。我在这替姑娘一会。”
那丫头有些迟疑。
“有我在,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那媳妇子笑着说道。
“如此有劳嫂子了。”这丫头显然和这媳妇熟识,道了谢,就从后门出去了。
那媳妇子候着丫头出去,转脸看着床上的月牙儿,一张脸顿时狰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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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隐藏的恶意
第一五五章隐藏的恶意
荀卿染在屏风后,见那媳妇子面露狰狞,不觉心中一惊,正要出声,就见那媳妇子又换上了一张慈善的笑脸。
“姐儿,这鱼片粥是老太太吩咐给姐儿做的,姐儿就吃一点吧。”那媳妇端着粥碗坐到月牙儿的床上。
月牙儿望了眼那粥,似乎闻到了香气,鼻子动了动,想必是也饿了,小嘴巴蠕动了一下。荀卿染在外面瞧着,以为月牙儿是要吃那粥,却没想到月牙儿扭过脸去,还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嘴。
这是月牙儿害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去吃那粥吧。荀卿染暗叹,真是小孩子。
那媳妇子笑笑,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
“可怜的月牙儿,以后别吵着见你那娘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你胡说。娘说过些天来看我。”月牙儿挪开手,反驳道。
“那是骗你的。你母亲,已经被老太太给……”那媳妇腾出一只手来做个了杀的动作。
月牙儿被吓的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姐儿的年纪这么小,但凡你母亲还活着,你不肯吃饭,哭成这样,你母亲怎么会扔下你不管?还有跟着你母亲那个,可是你的奶妈?你也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你骗人,你胡说。”月牙儿虽然嘴里反驳,但是两眼又蓄满泪水,显示有些信了这媳妇的话。
“我可没胡说,不然,一会姐儿见了老太太,尽管和老太太要你母亲,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媳妇子柔声道。
“你还我娘,还我娘。”月牙儿大哭起来。这个哭又与方才不同,方才的哭闹中还有些使气撒娇的成份,这时却是极度伤心害怕了。
荀卿染听到这媳妇子说柳望月被容氏处置了,先是一惊,继而暗自皱了皱眉。先不去管这媳妇子的话是真是假,这样说给月牙儿听是安的什么心思,荀卿染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荀卿染仔细打量那媳妇子,默默记住这媳妇子的容貌,能够用这样柔和的语调,对小孩子说出这样居心叵测的话,这媳妇子绝不是良善之辈,以后打听出来,定要多加防备。
月牙儿现在被留在齐府,唯一的能够倚靠只有容氏。这媳妇子对月牙儿说出这样的话来,月牙儿如何能亲近容氏?按照小孩子的性子,小孩子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是恨,但是却一定会和容氏哭闹不休,要见她娘。那么在容氏又怎么能够喜欢上月牙儿。一老一小本就没有在一起生活过,又因此生分起来,这满院上下哪个不是看容氏的脸色行事,容氏不喜月牙儿,那么其他人更不会去管月牙儿的死活。
成年人面对挑拨离间,都未必能分清十分,何况一个小孩子。这招用在月牙儿身上真可谓杀人不见血。
荀卿染本待进屋呵斥那媳妇子,转念一想,又收住脚步。那媳妇子又有什么动机来做这样的事,她的背后自然另有其人。这件事,暂时不能揭破。
这时,就听隔间后门帘子响。
那媳妇子自然也听到了,忙一边更加放柔了声音哄月牙儿吃粥,手上却将粥碗扣在地上。
“唉呦,这是怎么了。”
那丫头不放心月牙儿,只领了食盒就赶回来,进来就看见月牙儿比刚才哭的越发凶了,那媳妇子陪笑站在床前。
“我看姐儿长的乖乖巧巧,谁知道这么大的脾气。怎么哄都不肯吃,急了就推我,将粥碗都推翻在地上。姑娘,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帮姑娘收拾吧。”那媳妇子陪笑道。
“难为嫂子,这不干嫂子的事,还是我来吧。”那丫头道。
那媳妇子又客气了两句,借口有别的事,依旧就从侧门出去了。
月牙儿哭了这一阵,嗓子都哭的哑了,那丫头倒是有些耐心,将地上收拾干净,就又去劝月牙儿。
“姐儿,别哭了。让老太太知道,可就不喜欢姐儿了。”
月牙儿听这丫头提到老太太,哭的越发凶了。
“坏人,还我娘。”
荀卿染在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后退了几步,一边转过屏风往隔间走,一边提高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是谁哭成这个样子?”
那丫头听见声音,赶忙迎了出来,见是荀卿染,忙屈膝福了一福,“鼻子菱角给四奶奶请安。”
荀卿染抬手让菱角起来,“方才从那边门进来,远远就听见哭声,怕扰了老太太,因此过来看看。”
“是婢子没用,哄不好这姐儿。多亏这时老太太还在后面小佛堂里。”那丫头道。
荀卿染暗暗点了点头,这丫头这样说话,可见还是个心存厚道的。
“你原来在哪伺候,可是老太太调了你来照顾小月牙儿,还派了谁来?”荀卿染问。
“回四奶奶,婢子原在这院子里,跟着姜嬷嬷做事,莲蓬也被派来伺候姐儿,因她家里有事,请了假,下午才回来。”菱角答道。
荀卿染看了看菱角收拾起来的碗了残粥,便道,“你去老太太的小厨房,再端碗粥来。我陪月牙儿坐一会。”
角答应着,便出门去了小厨房。
荀卿染走过去,坐在床上,将月牙儿抱了起来。月牙儿挣扎了两下,见荀卿染没有恶意,便安静了些,却仍是不住地哭。
“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月牙儿反复只重复这句话。
荀卿染轻轻拍拍月牙儿的背,只觉得这孩子性子颇为柔顺。她可是见过一些小孩子稍微不如意,哭闹都是小事,更会动手打人、摔东西。
“月牙儿,我刚才见过你母亲,是你母亲让我来看你。”
“真的吗?可是……”月牙儿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真的。月牙儿,你想见你母亲,这样哭可不行。”
月牙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荀卿染。
“我教你个法子,让你能见到你母亲,不过,你可不能再哭,也要好好吃东西。”
“我不哭,我听话,我想见我娘。”月牙儿抹了抹眼泪,依旧小声抽噎着。
“月牙儿,告诉我,你母亲走的时候,嘱咐你什么,你还记不记得?”荀卿染问。
月牙儿点了点头,边抽噎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娘的话,月牙儿都记得。娘告诉月牙儿,要乖,要听老太太的话,娘会来看月牙儿。”
荀卿染松了口气,她赌柳望月是个慈爱的母亲,不会在月牙儿的事情上犯糊涂。她赌对了。
“你母亲说什么时候会来看你?”荀卿染又问。
月牙儿垂下头,“娘说,要等院子里的海棠开了花,结了果,果子熟了,娘就会来看月牙儿。”
那岂不是一年后?这一年的时间,是不是可以让月牙儿融入齐府的生活,淡忘柳望月。毕竟,月牙儿这个年纪的孩子,记忆力尚未发育完全。
要容氏接受柳望月,似乎不可能,那么月牙儿忘记柳望月,和容氏真正的亲近,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荀卿染低头看了看月牙儿,月牙儿垂着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因为答应了她娘的话,会乖乖听话,结果又因为实在想念她娘,哭闹起来,而有些不好意思吗?
“月牙儿,你不听你母亲的话,这可不是乖孩子哦。”荀卿染点了点月牙儿哭的发红的鼻尖,笑着道。
月牙儿头垂的更低了些,似乎更不好意思了。
“我,我想我娘,想家。”月牙儿小声道。
“这里也是你的家,老太太也是你的亲人。”荀卿染道。
“娘说,老太太是月牙儿的曾祖母,会和外祖母一样疼月牙儿。”月牙儿小声道。
“这就是了。”荀卿染笑道,“月牙儿要做个乖孩子,只听曾祖母的话,别人的话都不要听。”
“真的吗?这样就能见到我娘了?”月牙儿睁大眼睛看着荀卿染。
看着月牙儿黑白分明,没有一丝尘垢的眼睛,荀卿染有些汗颜。
她自然是骗月牙儿的,可这却是让月牙儿能好好生活的唯一法子。月牙儿才四岁,以后的道路还很长。在容氏的庇护下好好生活,一定也是柳望月对女儿的期望。
荀卿染重重地点头,又对月牙儿耳语道:“月牙儿想念娘亲,要将娘亲的话,要在心里念诵,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月牙儿显然相信了荀卿染的话,也跟着重重地点头。
麦芽端了热水来,荀卿染打湿帕子,将月牙儿的脸擦干净。菱角也另外端了热粥来。这次月牙儿没再哭闹,她也是真的饿了,就着荀卿染的手,吃了多半碗的粥。
“四奶奶真会哄孩子。”菱角笑着道。
“一会我打发人送些枇杷膏来,你喂月牙儿吃些。”荀卿染站起身,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方才我从外面进来,远远瞧见个媳妇从这里出去了,看着很是利落。”
“那必是丁园嫂子,在花园子里管木石的。”菱角道。
“哦,原来是她。”
荀卿染吩咐菱角好生照料月牙,就从隔间出来。
丁园媳妇的话,不知真假。荀卿染心中颇为介意,便派人悄悄去打听。打听回来的消息,则更加让她不安。
柳望月今早天还没亮,便被悄悄地送出府。
“……家庙里,给她一天时间,在佛前为月牙儿祷告平安,日落之前,世上再没有柳望月其人。”
没有柳望月其人,可以是落发出家,更有可能是从此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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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暮鼓晨钟
第一五六章暮鼓晨钟
从隔间出来,荀卿染便到容氏的暖阁中来。远远听见里面有说笑声,知道容氏已经从后面小佛堂回来了。
荀卿染迈步进了暖阁,给容氏请安。
“过来坐。”
容氏斜倚在塌上,笑着招呼荀卿染。
荀卿染走上前,依言坐到容氏身边。容氏今天穿着石青暗纹的灰鼠褂子,衣服上隐约有股子香气,正是宫里赐下来的上好的檀香的香气。
“老太太今天身体可好,昨个四爷回来,今个一早,有康亲王府上打发人来,送了只刚打的麋鹿。晚上做麋鹿羹给老太太尝尝。”
“好,记得要她们炖的烂烂的。”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
“方才听见你在那边说话,可看到那孩子了?”容氏道。
荀卿染知道,容氏这是在说月牙儿。
“看到了,小姑娘样子讨喜,性子也好,是惹人疼爱的。不过,再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那。”
荀卿染笑道,心里希望容氏能对月牙儿多几分喜爱,多几分耐心。
“且带在身边,再看看吧。”容氏道。
“能跟着老老太太是她的福气。老太太,可要给月牙儿添置些衣裳?”荀卿染问。
“你看着办吧。”容氏道。
既然让她看着办,荀卿染想了想,有了主意。先打点好月牙儿的份例,以后即使她不再当家,这个例已经有了,接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不好扣减。
荀卿染陪着容氏说了一会话,小心试探了两句,容氏绝口不提柳望月。
“你回去时,到迎丫头那里看看,和她说说话,告诉她我记挂着她。”容氏最后道。
荀卿染笑着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就转到石榴院。
齐二奶奶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正靠在床上,端着盅血燕慢慢地吃。
“这些我都经过的,年根事情繁杂,弟妹你的辛苦我是知道的。偏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帮你,反而添了累赘,累得老太太和太太挂心,也累的弟妹你为*二奶奶道。
荀卿染自然安慰了齐二奶奶一番,两人说着闲话,谁都没有提起昨天的事,更没有提柳望月或者月牙儿。
“嫂子好生歇着吧,我再来看嫂子。”荀卿染告辞出来。
冬儿送荀卿染出了石榴院,转身回来,先到了耳房。
“你跟我来。”冬儿对等在里面的丁园媳妇道。
丁园媳妇跟着冬儿进了齐二奶奶的卧房。
“……奶奶放心,不是奴才自夸,这事奴才办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那。”丁园媳妇弓着身子,陪笑道。
齐二奶奶点头,“早知道你是精细人。这样,过了年,园子里要采买些花石,就让你兄弟一起去吧。”
“谢二奶奶的恩典。”那媳妇喜的忙跪下磕头。
齐二奶奶垂下眼皮,挥手打发了人出去。
冬儿看着齐二奶奶的脸色,小心地劝道:“奶奶还是把心放宽些,老太太那边不是打发了嬷嬷过来,看老太太的意思,那柳氏是活不过今晚的。至于那孩子,才几岁的小姑娘,奶奶何须放在心上。老太太不是也没说要二爷和奶奶认下她。老太太还是心疼奶奶的。”
“我知道老太太疼我,可老太太也疼儿孙,那毕竟是齐家的骨肉。咱们还是太大意了些,二爷身边的人,着紧的事是讨好二爷,没一个是正经和咱们一条心的。我担心,我身子不方便,不知道咱们那多情的二爷还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冬儿,你可替我多上心,看好了二爷。”齐二奶奶嘱咐冬儿。
冬儿一边答应着,一边收拾着柜子里的衣服。
“你先别忙那个,过来。”齐二奶奶将冬儿招呼到面前,“亏我指望着你,谁想你却是个没用的。二爷收用了你几年了,你这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指望你绊住他些也不成。”
齐二奶奶嘴角含笑,说着话,眼睛滴溜溜地在冬儿脸上打转。
“奶奶又来打趣婢子,亏的奶奶给婢子做脸,婢子才能在二爷那有些脸面。婢子自小跟着奶奶,奶奶知道婢子,只懂得如何伺候奶奶,在二爷跟前,哪比得了外面那些狐媚子。都是婢子没用。”冬儿道。
“算了,算了。这段日子,你总要多留心就是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告诉我知道。”齐二奶奶道。
“婢子留心就是了。”冬儿答应着,转过头去,露出一丝苦笑。
………………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没看到齐攸。
“四爷那?”荀卿染问。
桔梗几个有些诧异,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奶奶忘了,四爷跟着老爷他们祭灶,这个时候想必是爷们儿凑在一起,在前面说话那。”桔梗回道。
“宝珠,你去前面看看。”荀卿染吩咐。
宝珠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荀卿染让她去看看,只是去看看,就没别的嘱咐了?宝珠回头想问荀卿染,见荀卿染有些发呆,就去问麦芽和桔梗。
“奶奶说去看看,那你就去看看。”桔梗和麦芽道。
宝珠虽然聪慧,但是对于荀卿染的心思,还是桔梗和麦芽更加了解。宝珠这么想着,径自去了前院。
前院大书房,齐家的男丁齐集一堂。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上面坐着,下面两溜椅子燕翅排开,齐家的子弟依着长幼顺序在座,连素来体弱的大爷齐儒挣扎着来了。众人正事说的差不多,便开始闲聊,朝堂局势、过年府里的安排,那些府第特别需要拜访等等。
齐攸在椅子上坐着,偶尔被问到,就说上几句,突然瞟见黄芩在外面探了下头。齐攸略一思忖,从屋中出来。
黄芩正站在台阶下,见齐攸从里面出来,忙上前来。
“四爷,四奶奶打发宝珠姑娘来了。”
“有什么事?”
“奴才问了,宝珠姑娘说,四奶奶就说让她过来看看。”黄芩道,心里嘀咕着宝珠,来看看就看看吧,干嘛非要他来禀告四爷那,小丫头挺能折腾人。
齐攸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反身回了书房。
“自陛下登基以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野归心,陛下效仿古贤人,多有圣举。这一年来,起复了不少先皇时期获罪的文官,不知来年还有何等举措。”齐二老爷道。
“先皇时被削了爵的平阳侯,嫡支只有一个庶子,皇上开恩,让他承袭了奉恩将军爵。皇恩浩荡啊,这么看着,是不是宗室里……,子谦,你昨天见了圣驾,可有什么消息。”大老爷问齐攸。
“宗室,是陛下的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妄加揣测,才是为臣之道。”二老爷道。
二老爷如此说,大老爷也不好再问。
齐儒就说起明年会试,“不知陛下会点哪位大人做主考。”
齐攸借故从屋内出来。
黄芩赶忙迎上前,“四爷要出去,奴才这就去备马。”
“先不出门。”齐攸转身回了内宅。
………………
荀卿染正坐在炕上发呆。容氏收留月牙养在身边,对柳望月的事情讳莫如深。齐二奶奶更是当没有这件事一样。这些无疑都说明了柳望月的命运。
荀卿染知道,女人在这个年代的难处,她对柳望月有同情。因为月牙儿的乖巧,让她对柳望月更添出几分好感。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寻亲、果断撕掉婚书、没有将女儿当作筹码的任何行为,这让荀卿染对柳望月又生出几分敬重。还有齐修的负心,让她对柳望月的同情之外还多了点女人面对渣男时的同仇敌忾。
柳望月,会在齐府的家庙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是很快会彻底消失?
无论如何,柳望月,“罪”不致死。就算是留在家庙青灯古佛,对于一个尚在妙龄的女子,这也太残酷了些。明明最该被惩罚的人是始乱终弃的齐修。
齐修两年没露面,她失去了男人的宠爱。小月牙儿很可爱,可是长辈们更加重视的是子嗣。一进了国公府的大门,柳望月就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上。
荀卿染皱眉,不救柳望月很简单,要出手救助柳望月,则非常难。
可是,真的就这样不闻不问吗?她是可以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只当柳望月在家庙中出家,甚至想的更好一点,容氏放了柳望月远走高飞了。可是她欺的了人,却欺不了己。
“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哦?”荀卿染想的入神,听到说话声才发现齐攸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来,丫头们也早都退了出去。
齐攸在荀卿染对面坐下。他第一次看到荀卿染发愁的表情。是被什么事难为成这样,先是打发丫头特意去瞧他,却什么都不说,现在又一个人愁容满面在这发呆。
“可是管家遇到了什么难事?”齐攸问道。
荀卿染望着齐攸,不觉眸子一亮。齐攸这样主动来问她,是不是代表他可以帮她解决问题,即便不是管家的事。
不管怎样,赌一赌吧。她想救人,却没什么头绪。凭借她这段日子积攒的那点人脉,在这府里做些事情还可以,要将手伸到家庙那边,却是不行。但是,齐攸不同。
“是有点事情,心里非常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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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暮鼓晨钟(二)
第一五七章暮鼓晨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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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卿染就将柳望月和月牙儿的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认为柳望月罪不至死。当然,她也不会把真心话都说给齐攸听,有些话还是要保留的,比如“你二哥是个渣,要罚也该罚他。”这样的话荀卿染拼命忍着不说。
第一次见到齐修,是在她和齐攸给长辈敬茶的时候。那个时候,齐修坐在那,风流倜傥,齐二奶奶打趣荀卿染时,齐修还出面解围,让荀卿染对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后来,发生了后巷的那件事,让她对齐修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次,柳望月母女来寻亲,齐修大言不惭地说是逢场作戏,见到柳望月母女后态度畏畏缩缩,又对柳望月色迷迷,最后对于容氏带走柳望月母女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这样的渣男是不能指望的。
“能不能有个折中的法子,放柳氏一条生路?”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打量着荀卿染,他原以为荀卿染是在管家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难事,却没想到,她在烦恼的是完全和她本身不相干的事情。荀卿染不会糊涂到认不清容氏的态度,而且她和柳氏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会想帮助柳氏?
那本什么侠女的话本,不能再让她看了。齐攸暗暗决定。
荀卿染期待地看着齐攸。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齐攸缓缓道,“一个柳氏的生死是小事。然而,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能不防微杜渐。我说的简单些,二哥是长房嫡长子,不能给人留下把柄,用来攻歼齐府。”
齐修可以毫无建树,但却不能被人抓住错失。荀卿染如此理解。还是因为柳望月那份婚书吧。齐修说是游戏之作,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有媒有凭的柳望月,有她在一天,就有被人当作把柄攻击齐府的危险。尽管这可能十分微小,但是很多上位者的原则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当然,容氏这么做,也有给齐二奶奶交代的成份。
“那婚书已经毁了,再没什么凭证可言。况且,我看柳氏是真心疼女儿的。留月牙儿在府里,她只有盼着齐府好,没有害齐府的道理。何况,她无依无靠的一个孤女,又如何能撼动齐府这颗大树。四爷,我不是为了她就不顾咱们家,总有既让她无法危害齐府,也能给她一条生路的法子。”荀卿染道。
“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齐攸问。这种情况下荀卿染明明可以装作不知情,即使以后听到了不幸的消息,也可以无辜地睁大眼睛,而从始至终不让自己沾染半分。
“为什么?”荀卿染也在问自己,同是女子,她同情柳望月的不幸,还有她对于生命的看重。
“就是知道了,想到了,如果置之不理,什么都不做,心里难安。”荀卿染低头思忖了半晌,才缓缓道。
等了一会,不见齐攸说话。
荀卿染扭过脸,闷闷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为难,四爷当我是小女人的心思,别理我好了。”
只听得脚步声远去,荀卿染偷偷回头,只看见门帘落下,齐攸的袍角消失在门口。
荀卿染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这件事,齐修才最有责任来解决,但是指望他,绝对是不可能。她只能找齐攸。齐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生她的气?齐攸也不管,那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
“去穿衣服,我带你出门。”
荀卿染正眯着眼蹂躏一只橙子,齐攸从外面大步进来。
从齐攸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现在出门,去哪里?”荀卿染惊道。
“不用问,去了你就知道。”齐攸转过屏风,亲自拿了荀卿染的荔色刻丝貂毛大氅来。
卿染换了衣裳,“还要去秉过老太太。”
“不用,我已经替你说过了。”齐攸道。
荀卿染一肚子疑问,却还是跟着齐攸出来,到二门坐了车。马车出了齐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下来。
荀卿染以为到了地方,哪知齐攸只吩咐马车在原地等候,早有四个青衣小帽的随从抬了一乘暖轿来。荀卿染坐上轿子,齐攸只带两个随从骑马,又向前走。
荀卿染在轿内纳闷,马车停留的地方,似乎是个花园,却不知是哪里。这轿子也不是齐府的,抬轿的人也不是。
抬轿子的小厮腿脚飞快,跟着齐攸的马,约略有两刻钟工夫,轿子停了下来。荀卿染坐在轿子里没动,听着外面的声音。小厮们退了出去,有人迎了出来,和齐攸说话,听说话的声音对方是女人。
稍顷,齐攸亲自掀起轿帘。
“到了,下来吧。”齐攸道。
荀卿染扶着齐攸的手走下轿子,环顾四周。她所在是一所院落,四周青砖墙壁,远处似有殿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气。这是那座庙宇的后禅房?
“这里是?”
“这就是咱们府的家庙。”齐攸道。
荀卿染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想给柳氏一个机会吗?”齐攸低头看着荀卿染。
荀卿染不由得嘴角上翘,齐攸方才从屋里出去,她以为是生她的气了,原来是打理这件事去了。
“你先别高兴。是生是死,还要看柳氏自己。”齐攸瞧着荀卿染眉眼弯弯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这已经比她想像的顺利了很多,好了很多,荀卿染高兴地点头,说了声好。
面前修长的男人,下巴上青许许的胡茬,略微青涩了些,然而却足可以也愿意挡住吹向她的北风,这是一个可以倚靠的男人。荀卿染高伸出手握住齐攸的手,宽大的手掌,非常温暖,有稍许常年练习弓马磨出的薄茧,摸着更让人心安。
望着荀卿染仰慕的眼神,齐攸眯了眯眼,将荀卿染的手包在自己手掌内。
“贫尼了空,住持家庙,给四奶奶请安。”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中年尼姑从齐攸身后走出,向荀卿染躬身,双手合十。
荀卿染微涩,她只顾和齐攸说话,一直没注意这还有个人。也是,这个自称了空的尼姑站在那里,非常没有存在感。这种说话似乎不恰当,应该说了空和周围的景物融成一体。
“了空师太安好。”荀卿染还了一礼。
“四爷、四奶奶,请这边走。”
了空在前面领路,将两人带进前面一层院落,到了一间净室,请两人坐下。这才又走到一旁,轻手轻脚地推开隔扇。
原来旁边是座佛堂,观音像下,蒲团上跪着一人,正是柳望月。
那佛堂地势稍矮,荀卿染和齐攸从座位上,可以清楚地看清佛堂内的动静,但是佛堂内的人,却很难发现这个机关。
了空又走到齐攸跟前,齐攸从袖子里摸出个瓷瓶交给了空。
了空从屋内退了出去。
齐攸必是方才已经和这了空商量好了什么,不用齐攸提醒,荀卿染也知道她不可出声。
一会工夫,了空出现在佛堂内,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的正是齐攸给的瓷瓶。
“施主起来吧,时辰到了。”了空对柳望月道。
柳望月一直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这时才睁开眼,向外望了望,“还没到日落。”
“那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施主你还存着别的念头。”了空的平板的声音道。
“不是的。”柳望月道。
“那就好。府里派了人来,要亲眼见了才放心。总不能让人等到日落才回去。”了空又道。
“师太说的有理。”柳望月的声音也很平静。
“既这样,施主就将这忘忧酒饮了吧。”了空指着托盘上的瓷瓶。
柳望月并不犹豫,伸手来拿。
“施主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该说的都说了,我相信老太太是个守诺的人,只要她善待我的月牙儿,我心甘情愿这样做,没有半点抱怨,便是到了那边,也只保佑她老人家长命百岁。”
“施主不记恨二爷?”
柳望月没有立即回答,似乎是想了一会,才答道:“我总想,若是当初没碰到过二爷就好了。可是,没有二爷,就没有我的月牙儿。我的心里,只有月牙儿,没有别的心思。”
“菩萨面前,是不能说谎的。”了空道。
“师太,我要死的人了,没必要说谎。”
了空这才让柳望月拿了瓷瓶,“施主想的通透,来生定有福报。”
柳望月又在佛前磕了两个头,“请佛菩萨保佑我的月牙儿,平平安安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儿女绕膝,福寿双全。”
柳望月祷告完,拔下瓷瓶的木塞,一仰头,将瓷瓶内的酒一饮而尽。稍顷,柳望月先是痛苦地捂住肚子,无力地倒下,四肢抽搐了一会,就一动不动了。
了空宣了声佛号。
“怎么会这样?”荀卿染霍然站起。
她一直淡淡地看着,原以为了空问过话,会告诉柳望月放她一条生路,可了空依然将瓷瓶给了柳望月,看着柳望月喝下去。这时她想的是,这药是假的,柳望月喝下去,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了空再将实情相告。
可为什么会这样,柳望月痛苦的挣扎绝不似作伪,难道那毒药是真的?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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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梅园夕照
第一五八章梅园夕照
荀卿染转头问齐攸,“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荀卿染指了指躺在那里不动的柳望月。齐攸不想救柳望月,不理她,或者直接拒绝她都可以,实在没必要把她带过来让她亲眼看柳望月死吧。
“你还想救她?”齐攸低沉着嗓子道。
“她没有死?”荀卿染问。
齐攸扫了一眼荀卿染。
“你认为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看她死吗?”
荀卿染摇头。
“你要救柳氏,可曾想好了救了她之后,怎样安排她?”
放柳望月自由,让她可以开始另外一段人生。至于具体操作,时间这么短,她手里能动用的人脉不多。要想不惊动齐家上下人等,就出柳望月,简直是不可能。
齐攸望着荀卿染,目光清冷。
荀卿染转头看了眼佛堂,确定那边看不见这里。就走到齐攸身边,轻轻靠在齐攸身上,垂下头,伸出一只手,将齐攸大氅的绸带绕在手指上,打着卷,一言不发。
齐攸看着偎依在自己身上的荀卿染,全然信赖倚靠的姿势,只有微微扇动的睫毛,透露出主人心底的不安。他这个妻子,总有办法能让他心软,改变主意。
半晌,齐攸轻轻叹了口气,“你这要求有多任性,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荀卿染自然听出齐攸的语气已经放缓。
“我知道,要不管她很容易,要救她却很难。可是,四爷你能做到对不对?”
“可我为什么要做?”齐攸反问。
是啊,为什么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齐家是名门望族,不能枉杀无辜。就算是为后代子孙积德。”
“柳氏心甘情愿赴死。”
荀卿染不说话,她相信齐攸说的是真的。不过,这才是大家子的历害之处。比如说齐二奶奶,她是最恨柳望月母女的,但是她却不会将这恨意外露,反而以情意感动容氏,让容氏不得不出手严加处置柳望月。而容氏,自然不会让自身落下逼死人命的口食。
“我很傻对不对?”荀卿染低声道。她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几年,谨言慎行,可是依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这让她想起前世她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的话,“你如果能完全让大脑控制内心,你会是个极为成功的人。”她当时回答她做不到。那人笑了,说,“所以你会如此鲜活”。
“傻的地方比较特别。”齐攸凉凉地道。
荀卿染把脸埋在齐攸胸前,她不想让齐攸看到她的表情,因为她很想咬齐攸一口,只是苦于没地方下嘴。
齐攸从怀中拿出另一个瓷瓶,递给荀卿染。
“你想救她,就拿这个给她喝了。”
荀卿染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齐攸。
“方才那个瓷瓶的药,可以让人昏迷不醒,进入龟息,看着仿佛死去。这一瓶喝下去,就可以醒过来。”齐攸道。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荀卿染的眼神在问。
“不经历死的痛苦,就不会珍惜生的可贵。”齐攸道。
两人就从屋内出来,走进旁边的佛堂。
了空迎了过来,荀卿染将瓷瓶交给了空。了空望了齐攸一眼,接过瓷瓶,扶起柳望月,灌柳望月喝了瓷瓶内的药水。
果然不过半刻工夫,只听得柳望月口中呼出一口气,幽幽醒转过来。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吗?”柳望月望着熟悉的佛堂,还有了空。
“是四爷和四奶奶救了你。”了空答道。
柳望月将目光转到齐攸和荀卿染身上。
“为什么救我?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要我做什么?”
柳望月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是你救了你自己。”荀卿染道,“你将月牙儿养的很好。能够在死前毫无怨恨。你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活下去。”柳望月喃喃地重复道,眼睛中恢复了神采。佛堂外,不远处已经有袅袅的炊烟升起,屋檐上、树枝上鸟儿吱吱喳喳。生命,总是美好的。
“对,重新开始生活。”荀卿染道。
“老太太还会信守承诺,善待月牙儿?”柳望月问。
“会,只要你忘记过去的事,从此不要再出现在齐家人面前。不论何时,不做伤害齐家人的事。”
“你还年轻,还可以另外开始一段生活。你有勇气上京来寻月牙儿的父亲,有勇气死,我相信你会活的很好。”
“多谢老太太、多谢四爷、四奶奶的恩典。”柳望月跪下磕头。
齐攸从袖内又抽出一个纸卷。
“你可以在此落发,齐家会养你终老,不过从此不能再开口。你也可以远走高飞。”
荀卿染接过纸卷,里面是一张路引,还有几张银票。难为齐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的如此周备。
荀卿染将路引和银票交给柳望月。
………………
齐攸和荀卿染从佛堂出来。前面大殿敲起钟声,钟声在庙内回响。荀卿染回头看了眼佛堂,她在柳望月脸上看到了生机,相信柳望月以后定会过的很好。
了空送两人出来,到方才的小院。
“依着四爷吩咐,今天晚上,依旧会抬一具尸体出去,从此世上,再无柳望月其人。”了空躬身向齐攸道。
齐攸点点头,“有劳师太。”
了空还礼,又向荀卿染行了礼。
齐攸扶荀卿染上轿。依旧是四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进来,抬了轿子,一路飞奔,到方才停车的园内。
“奶奶。”麦芽奔了过来。方才她与荀卿染一起坐马车来到此地,却被留在这里,现在是一肚子的疑问。
荀卿染也有很多疑问。比如这园子是哪里,那轿子是哪来的,那些抬轿的小厮又是谁的人。
“奶奶,这是康郡王的别院,叫做梅园。方才王妃找了婢子去问话。”麦芽悄悄对荀卿染道。
康郡王、梅园、王妃,这几个词在荀卿染脑子里打了个转。
“咱们去拜会主人。”齐攸走过来道。
早有几个丫头迎了过来,一律梳的是环髻,穿着水红袄、葱绿裙,脚底下是高底宫鞋。
“奴婢们给四爷、四奶奶请安。王爷王妃在观雪亭,请四爷、四奶奶随奴婢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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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梅园夕照(二)
第一五九章梅园夕照(二)
几个王府的丫头在前面领路,荀卿染和齐攸往梅园深处行来。梅园,正如其名,园中遍种腊梅,除此之外,只有绿萝,并无其它花木。显示冬天赏梅,而没有梅花可赏的季节,便靠这绿萝装点。一路行去,假山、亭台疏密有致,匠心独具,大有古意。
沿着青石甬路,地势见高,转过假山屏障,前面豁然是一大片梅林,林中矗立着一座八角飞檐的阁子,上书三个大字观雪亭。
早有小丫头走在前面去禀报,亭子内的两人站起身,迎了出来。
对于康郡王,荀卿染早有耳闻,与齐攸私交甚好。有唐佑年在前,荀卿染心中想得,康郡王也必是位翩翩少年。然而……
“哈哈哈,小齐,你可来了,等了你有一会了。”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男子,笑着迎上齐攸。
荀卿染知道,这应该就是康郡王。因着某个原因,康郡王之名,对荀卿染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因此,她不由得仔细打量。看年纪康郡王也就二十出头,身形略微富态,金冠束发,腰横玉带,身上是金色暗纹蟒袍,外罩狐裘大氅,倒也显得气度不凡。再观其相貌,鼻梁高挺、眉目清晰,算得上是个俊逸的人物。
齐攸带了荀卿染出门,目的是家庙,可他们做的事却是要保密的。因此齐攸才会先到梅园,将马车留下,另换了轿子带荀卿染去家庙。荀卿染心下便猜,这康郡王和王妃,只怕也是齐攸找来,为遮人耳目的。现在听到康郡王说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荀卿染脸上不觉有些歉然。
“妹妹别信实了他的话,他和小齐开玩笑的。”
随着说话声,康郡王背后闪出一道亮橘色的身影,正是康郡王妃,曾和荀卿染在容氏的寿宴上见过一面。
“见过郡王爷,郡王妃。”齐攸拱手施礼。荀卿染也跟着飘然下拜。
“咱们兄弟,不用这些客套,来,我这备了好茶,就等你们来。”康郡王托了齐攸的手腕。这两人平时熟不拘礼,齐攸也就不勉强,两人先行一步进了亭子。
这边康郡王妃也扶起荀卿染,含笑上下打量。
“劳郡王妃在此等候。多日不见,郡王妃容光更胜从前。”荀卿染笑道。
虽是客气话,却也并非虚妄。康郡王妃,在京城贵妇中也是颇有些名气。荀卿染的身量在女子中已经是高的,康郡王妃比荀卿染还高些,直与康郡王的身量相仿佛。她是康郡王姑**女儿,比康郡王大上三岁,两人是自小订下的亲事,到康郡王十三岁,两人便成亲了。如今做了**年的夫妻,膝下育有一子。
康郡王妃李氏,皮肤白皙,一双单凤眼,眼梢微挑,两道长眉,全都自然而然,不是粉黛之功。细计较起来,康郡王妃这容貌,只能算中等,然而偏有一种叫人一见难忘的气质。荀卿染暗自将康郡王妃列为气质美人,是个极有特色的女人。
“妹妹取笑我,倒是妹妹,往这一站,就让我这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康郡王妃笑吟吟地道。
两人说笑着,也进了亭子。
这亭子设在山丘之上,从这里向四周看去,就可将梅园景色尽收眼底。亭内并不见炭盆等物,但进得亭来,却觉得从脚底下隐隐透出股暖意,似乎是设了地龙。
亭内摆着桌椅,四人围着桌子坐定。
“我刚得一罐永春佛手,就将去年冬至节搜集的梅蕊上的雪,取出来这一坛,泡这茶最为适宜。小齐,今天可要尝尝你煮的茶。”康郡王拿出一个小瓷罐笑着对齐攸道。
荀卿染这才注意到,桌子旁两个红泥小炉上,正烧着水,桌上却是一整套的品茗用具。
康郡王妃瞟了一眼康郡王,语气微嗔,“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让客人来煮茶的。还是我来罢。”
齐攸却已经在丫头端来的铜盆里净了手。
康郡王妃一笑,“我也久没喝到小齐煮的茶了。”
齐攸将茶罐打开,用茶勺取了一勺茶出来,略停,示意众人看清。
荀卿染无聊时也曾将茶经看过许多遍,认得出,这茶叶,紧结肥壮,叶片卷曲,色泽砂绿乌润,正是贵重如金的永春红芽佛手。
“用了四匹儿马,才从定淳老王爷那换来这么一点。”康郡王抱着那小小的茶叶罐,有些肉疼道。
齐攸这边气定神闲,已经用沸水烫杯温壶,将茶叶放入茶壶中了。倒掉洗茶的水,这才将沸水再次倒入壶中,凤凰…头向客人示敬,春风拂面用壶盖拂去茶末儿。泡好了茶,将茶水倒入公道杯,才分别倒入每个人的闻香杯。
荀卿染捏起闻香杯,将茶水倾入品茗杯,又将闻香杯在手心中搓了搓,轻嗅杯中的余香。早在冲泡的时候,就有馥郁香气在亭内飘散开来,如今闻着,更是幽香绵绵。荀卿染放下闻香杯,才用三指取品茗杯,茶汤橙黄清澈,永春佛手果然名不虚传,荀卿染心下赞叹,轻啜慢饮。
四人慢慢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梅林风景。
康郡王似乎有些遗憾,“可惜这几天没有雪”
“京城人口中称道的京城四景之一,梅林雪映斜阳,说的可就是这梅园了?”荀卿染问道。
康郡王妃笑吟吟点头,“等哪天下了雪,还请妹妹再来,与这时景色又是不同。”
“京城美景数不胜数,这四景,是私家的园林中最为令人称道的,也分秋冬春夏四季,除了我这梅园,抱朴园的秋天漫山红叶,芷园夏季的十里荷香,还有就是梨园春天的梨花海。”康郡王侃侃而谈。
这四处景致,荀卿染自入京以来,也有所闻,只是无缘得见,直到今天,才只见其一。
康郡王妃轻飘飘地瞥了康郡王一眼,就从桌边起身,拉了荀卿染一起离席。
两人到亭子后院落内,康郡王妃更衣,就领荀卿染到暖阁中,与荀卿染在炕上坐了。
“妹妹也善品茗?”康郡王妃笑问道。
“不过略知皮毛,不敢班门弄斧,还要向王妃请教。”荀卿染道。
“叫你不要客气,我的闺名叫鸾玉,小齐也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康郡王妃道。
“鸾玉姐姐。”荀卿染从善如流。
康郡王妃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说起请教,你这可是舍近求远了。这茶道,我和王爷还有小齐是在一起学的。当初尉迟师傅亲自授业,小齐可称其中翘楚。”
齐攸曾和康郡王妃一起学过茶道?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荀卿染暗自思量,关于齐攸的事,她所知并不多,其中大多是出自容氏之口。齐攸和康郡王相交甚密,是自小的交情。看齐攸与康郡王和康郡王妃相处,甚是自在。这康郡王妃自小也曾充男儿教养,凡读书、琴棋书画,甚至骑射,都是和康郡王在一处习学。那是不是说,康郡王妃对齐攸也是非常了解的?
“尉迟师傅,可是闽南有名的茶道大师尉迟晓静?”
“正是,你也知道他?”康郡王妃有些惊讶地问,转而又释然,“也是了,你们家知道他也不稀奇。”
荀卿染心中暗笑,康郡王妃先前惊讶,是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么会知道尉迟晓静,继而释然,却是想到了颍川荀家,即使是身为庶女,自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女孩。
“家中有藏书阁,闲暇时也曾细读过茶经。尉迟大师却是听家父和家叔提起过,说也曾有过来往的。”荀卿染道,“听说尉迟大师很少收徒,王妃何其有幸!”
“也是机缘,尉迟大师那时已经不收徒,因着欠了老王爷一个人情,才教了我们几个。那时在梨园,我们都还小,每天在一处,小齐、阿丹、阿泽、”似乎想到什么,康郡王妃突然打住,“呵呵,还有我,那时淘气,哪里静得下心,开始时,可是让尉迟师傅大伤脑筋那。”
………………
观雪亭内,康郡王遣退了伺候的丫头。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还要派人来请我给帮你遮掩?”康郡王探究地看着齐攸问道。
“一点小事,不好让家里知道。”齐攸淡淡道。
康郡王看了眼暖阁,“和你这新娘子有关?”
齐攸不置可否,既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
康郡王转了转眼珠,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分。这女人的事,没有能瞒得过我的。小齐,哥哥可得提醒你,女人要宠,但绝不能宠过头,宠过了头,乖猫咪会变雌虎,那个苦头……,咳咳”
康郡王坏笑着碰了碰齐攸的胳膊肘,“哥哥是过来人,你有什么难题,尽管和哥哥说。这女人的心思,哥哥最明白,哥哥给你支招,包管……”
齐攸淡淡的一眼扫过去,“包管怎样?”
康郡王听齐攸语气不对,“包管,那个……”
“上次咱们约了一起练练拳脚,说好三局两胜,你却耍赖,不如这两天有空就补上吧。”
康郡王立刻干笑了几声,可怜巴巴道,“小齐,没有你这样的。上次又不是我的错,明明是你听差了。你把我摔的烂桃似地,不是两清了吗,怎地还记仇。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就把兄弟们当土踩啊。”
“明天正好有空。”齐攸不为所动。
“哈哈哈”康郡王豪爽地大笑三声,揽过齐攸的肩膀,低声道,“兄弟,是我错了还不成吗?”
齐攸又斟了杯茶,康郡王接过去,脸上嬉笑的神情一扫而光,“这次你办差事回来,听说陛下很是嘉许。你那原来的打算?”
“没有变。”齐攸简单道,“我父亲已经同意了。”
“那陛下的意思?”
“已有五六分了,还要加把柴。”
…………
齐攸看着夕阳西坠,从怀中掏出怀抱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康郡王知道齐攸有安排,也不挽留,只打发人去请康郡王妃和荀卿染出来。
“放心,今天这件事,别人我一概没有告诉。就是鸾玉,我也只说是你们夫妻偷空来赏梅。”
齐攸拱拱手,他和康郡王是发小的交情,知道康郡王是个在大事上心里有数的,很值得信赖,他们之间并不需要道谢的话。
…………
齐攸和荀卿染回到齐府时,已经天近傍晚。因齐攸早就安排妥帖,荀卿染也不着急。
荀卿染在二门下了马车,和齐攸一同往内宅来。
“给四爷、四奶奶请安。”旺财家的迎面走来,屈膝万福,陪了满脸的笑,“四爷、四奶奶出门,怎么没招呼奴才跟着伺候。”又伸了脖子看那马车。
“四奶奶这是从……,唉呦,这梅花开的真俊,不用说了,肯定是康郡王家那梅园的。”旺财家的看到麦芽带着两个小丫头,都抱着几支腊梅,顿时眉开眼笑道。
荀卿染含笑,“果然还是你有见识。正好你碰上了,帮我将这几支梅花送给各个院子里插瓶。”
旺财家的赶忙上前接了几支腊梅在手,“奴才有什么见识,只是这样好的梅花,也只有郡王爷家有,也只有咱们四爷要的来。”
荀卿染笑笑,打发了旺财家的,就回宁远居来。
宜年居
容氏倚在榻上,看着几案上花觚内开的艳丽的红梅。
“……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容氏问坐在脚踏上的姜嬷嬷。
“四爷安排的,必是极周到的。老太太放心吧。”姜嬷嬷道。
“我也想放心,只是……”
“老太太一心想的是齐家,是齐家的子孙。既然四爷愿意接手,老太太正好少操些心,保养身子要紧。”
“这几个孩子啊,若都和老四一样,我睡着都要笑醒的。”
“几位爷都是孝顺的。”
容氏叹了口气,“染丫头那,你怎么看?”
姜嬷嬷沉吟片刻,“四奶奶,人是极好的,处事公道,有手段,只是心肠太慈软了些,却还晓得大局,知道分寸的。”
“心肠慈软,谁生下来就是硬心肠那。”
“老太太说的对,四奶奶年纪还小,还没经过事那。老太太慢慢教导着,四奶奶是明白道理的。”
容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老四能为她这样,倒让我吃了一惊。原还怕她拢不住老四的,现在却有些怕了。……这人,是不是都难逃一个命字?攸儿……”
容氏的语音极低,姜嬷嬷只恍惚听得情痴、宿命、冷情。
“四爷是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的脾气老太太最清楚。说冷情,是对别人,对家里人,四爷却极有担当。”
容氏似乎并未听见姜嬷嬷的话,半晌才睁开眼,“月牙儿那丫头如何了?”
“说是早上起来哭了一会,后来就好了,只是还有些认生。奴才瞧着,性子也还柔顺,倒不是个没规矩的孩子。”
“那两个丫头虽然妥当,终究年纪小了些。还是要麻烦你。”容氏对姜嬷嬷道。
姜嬷嬷从脚踏上站起来,恭敬地的答应了,“老太太还是心慈,疼这孩子,这是她的造化了。”
年尾,齐府内外早挂起了大红灯笼,到处披红挂彩,年味十足,就是下人们得的赏钱多了,脸上也喜气洋洋,说话走路都比平时利落。
前院一间小书房内,气氛却和外面的有些不同。
“你都打听准了?”齐修捻着酒壶,问站在面前的罗平。
“奴才打听的真真的。是二奶奶身边的冬儿姑娘,特意吩咐请的那张太医,根本就没去请蒋太医。这两天奴才到那张太医家附近走了走,都说张太医发了一笔财,还买了个十三岁的小妾进门。”
齐修啪的一声将酒杯摔在地上。
“果然是这样,那天我也被她骗过了,为她掉了眼泪。结果又被她给算计了。只可怜我那苦命的望月儿。怎么就这个时候撞了上来,疼杀我了”
“二爷,轻声些,保不齐二奶奶的人在暗处看着二爷。”罗平贼兮兮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才又掩了门回来。
“二爷是个情重的人,在奶奶跟前,就吃亏了。”罗平从地上拾起酒壶,放到桌子上。
“你在说说你柳奶奶葬在何处了?”齐修红着眼睛问道。
“是葬在家庙的墓地里。奴才怕人认出来,一开始没敢太靠前。后来他们葬了柳奶奶,奴才才偷偷上前,已经做了记号。可怜柳奶奶,被说是暴病,烧的只剩下灰了。”罗平说着,瞅着齐修的样子,也拿袖子抹了抹眼睛。
齐修心中大痛,不觉掉了几滴眼泪。
“二爷还是别挂了幌子,这大年下的,让人看见,传到二奶奶耳朵里,又要有场气生。”
“现在她是金宝贝了,谁都碰不得她了”齐修气道,“早晚有一天,让她知道我的历害。”
“二爷息怒。二爷这两日伤了心,不如偷空到杏花巷那边去逛逛,散散心。”罗平陪笑道。
“那有什么好玩?”齐修想起那边是玩腻了的,因而并不在意。
“二爷,奴才听说,那边新开了家酒楼,请了几个唱曲的,都是江南采买来的,还没开张,听说很有几个可人儿。”罗平凑到齐修耳朵边,谄笑着道。
齐修便有些心动,“那就去看看?”
“二爷去了,保证不会后悔。”罗平挤眉弄眼,心里盘算,那月香楼新近调教了几个唱曲的,其中一个与柳氏有五六分相象,趁着齐修这股热乎劲,或许能窝盘住了齐修。那样,他这个牵线的也能从中,嘿嘿,罗平的手在袖子里兴奋地捻着,似乎已经有大把的银票落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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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除岁
第一六零章除岁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齐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直至内仪门、正堂,一路正门皆打开,铺上猩红的地毯,两边阶下挂起百来盏宫灯,犹如两条长龙。齐修、齐攸兄弟们打开祠堂,带着人重新打扫整理布置。荀卿染则带这内院的媳妇们,打扫正堂、重新摆设器物,准备明天在此拜影。
第二天一早,齐府内以容氏为首凡有诰命的,先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完毕回来,轿子直抬到暖阁。容氏在此稍作,接着便是齐家众子弟齐入祠堂拜祭,然后又到正堂,正堂内早悬挂起前几代安国公的画像,女眷在内,子弟在外,在正堂拜影。荀卿染第一次参加齐府的拜祭,只跟在齐二夫人身后与齐大*奶一起往里传送供奉的菜品。这一套祭拜礼仪,足行了约两个时辰。
祭拜完毕,众人又送容氏到宜年居,这次容氏坐了上座,家中大小、从齐大老爷、齐二老爷、大太太、齐二夫人以下,皆按次序给容氏磕头,这才算全了礼节。
齐二奶奶因养胎不能起身,只在床上冲着宜年居的方向磕头,又打发了跟前的冬儿过来。容氏说知道了,让齐二奶奶静养身子为要。
“三奶奶也说要来给老太太磕头。”大太太道。
“让她在她那院子里磕,不用过来了。”容氏淡淡道。
大太太只得依了,不好再说什么。
这晚就在宜年居的暖阁内设家宴,将暖阁内隔扇全部移开,只用屏风在中间隔了,容氏领着大太太、齐二夫人等女眷在屏风内,齐大老爷、二老爷领着子侄在屏风外,各自排开宴席。
宴席丰盛自不必说,宴席后众人便在暖阁内陪着容氏守岁。容氏是爱热闹的性子,众人先是陪着容氏玩了一阵子叶子牌,后来又都挪到暖阁炕上,荀卿染吩咐厨房预备了攒盒,每个攒盒里皆摆了各样时鲜果品糕点,又另备了杏仁茶、莲子羹、银耳汤等或甜、或咸的汤水,一样样送上来,大家围坐着说话取乐。
“今年老太太格外高兴,精神头比往年还足。老太太可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如也赏媳妇们一丸两丸的,也得老太太一半的精神头就知足了。”大太太难得说笑起来。
容氏笑呵呵地坐在炕上。
“大太太也会说笑,我这年纪一大把了,看着你们都好,就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都强些。”
“我知道老太太因为什么高兴。”齐仪道。他因为年纪尚小,又因为容氏疼爱,只混在姊妹堆中,窝在容氏旁边。
“这倒要听你说说了。”容氏慈爱地摸了摸齐仪的头。
“这还不简单,咱们家今年添了人口。老太太自然高兴。”齐仪说着,冲荀卿染的方向努努嘴。
众人嬉笑起来。
荀卿染正带着珍姐儿和月牙儿小姐妹在旁边,叫厨房另外做了细软的糕点,就着杏仁茶,打发两个孩子吃。小孩子饭量不大,但是饿的却快。本打算让这两个早点去歇着,只是她们也喜热闹,荀卿染就想着齐府小孩子本就不多,璋哥儿是不能熬夜的,瑁哥儿因为三奶奶不能出门,也只来坐了一会,就闹着回去了,有珍姐儿和小月牙儿在这,也好让容氏高兴高兴。
“还有二嫂,虽不在这,可却要给老太太添个曾孙,老太太哪能不高兴。”齐仪继续道。
“也许不止一个那,等四奶奶也帮老太太添一个,那才是双喜临门。”大太太笑道。
齐二夫人拿帕子掩了嘴角,脸上带笑,看了眼荀卿染。容氏自是在炕上笑眯了眼,连连点头。
又坐了一会,月牙儿有些瞌睡,却恋着珍姐儿这个比她大的玩伴。
“我送小月牙儿去睡,也要回去睡了。”珍姐儿柔声哄着月牙儿。
月牙儿这才肯让菱角抱了,珍姐儿也跟了过去。荀卿染暗赞珍姐儿很有做姐姐的样子,不枉她特意安排两人亲近,就忙让珍姐儿奶妈陪着珍姐儿,又另派了两个妥当的丫头。
容氏也让身边的老嬷嬷过去照看:“好生伺候着,一会鞭炮声响,别吓到了两个孩子。”
时近子时,外面早已不断有鞭炮声传了进来。齐仪就有些坐不住,荀卿染也和齐婉丽几个走到窗前往外看。
“老太太,我去放两挂鞭炮给老太太听响,讨个吉利。”齐仪央求道。
容氏怕他伤到,并不愿意,齐仪磨了半天,容氏才答应了,就让跟着的人好好照看。
“你们姐妹高兴,也出去看看。只别离的太近了,伤着了不是好玩的。”容氏又吩咐道。
齐仪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转回来。
“染姐姐,我去叫四哥进来,让他放爆竹给姐姐看。”
齐仪凑到荀卿染跟前说了这个话,又一溜烟跑出去了。
荀卿染领着齐婉丽、齐婉烟、颜明月从暖阁出来,阶下除了成串的爆竹、还停放了几架烟花。
齐攸披着宝蓝的狐皮大氅,正在阶下向上望来。齐仪却是忙着赶开小厮,只说这些烟花爆竹他都包了。
稍顷,远处传来钟声,正是子时,除旧迎新之际。
齐攸拿了线香,点燃一挂鞭炮,那边齐仪也如法炮制,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小丫头们唧唧喳喳纷纷躲避,齐婉丽几个也捂了耳朵笑成一团。
齐攸向荀卿染望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线香,荀卿染有些跃跃欲试。
“染姐姐,你不快过来,这些就都是我的,可不留给你。”齐仪笑道。
自打到了这,还没亲手放过鞭炮了,荀卿染再不犹豫,快步走下台阶。
“染姐姐。”齐仪迎过来,要把手里线香给荀卿染。
“这边。”齐攸却一把将荀卿染拉了过去,直到烟花架旁边。
齐攸将烟花的引线又往外拉长了些,这才将线香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了火折子,心中暗想,方才那些鞭炮的质量绝不比她那个年代的逊色,不知这烟花又如何。她这略做犹豫,齐攸已经伸手握了她的手。
“不用怕。”齐攸轻声道。
荀卿染感觉到耳边的热气,不觉脸颊微热。
齐攸已经握着她的手,点燃了引线。
就听仿佛大雁的一声低鸣,一道亮光从烟花架上直飞入长空,在空中四散开来,化成无数个光点。
“天女散花。”
周围有人喊道。
旁边齐仪也扶了颜明月的手,去点另一架烟花。
颜明月明显在害怕,手颤巍巍地。齐仪不停地给颜明月鼓劲,“别怕,这个响声不大。”
颜明月闭了眼,任齐仪抓着她的手点燃烟花,这才睁开眼。
齐婉烟站在台阶上,任齐仪怎样哄劝,都不肯下来。齐婉丽却是个有胆量的,早去旁边取了线香,点燃了一挂鞭炮,倒将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荀卿染也动了玩心,跑去抢着又点燃了一架烟花,还不过瘾,又要去点鞭炮玩,却被齐攸不着痕迹地拉回来。
“那个不好玩。”齐攸道。
不让玩鞭炮,那就不玩吧。荀卿染抬头,看各色烟花在夜空绽放。齐攸站在荀卿染身后,下颚轻轻抵了抵荀卿染的头。
荀卿染没有回头,只伸出手去,握了齐攸的手,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众人笑闹声,但是他们耳边,却是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
正月,也是忙碌的。
祈年堂
齐二夫人躺在炕上,口中发出轻微的鼾声,想是睡熟了。彩蝶跪在脚踏上,手里拿着美人拳,一点都不怠慢,依旧一下下很有节奏地给齐二夫人捶着腿。
齐二夫人翻了个身。
“太太,要不要喝杯参茶?”彩蝶轻声问。
齐二夫人并未睁眼,只嗯了一声。
彩蝶向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小丫头出去,一会端了参茶进来。
彩蝶这才起身,放下美人拳,接过茶试了试,觉得冷热正好,方才扶起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这才正开眼,就着彩蝶的手,喝了半盏参茶。
“太太再多睡一会吧。”彩蝶又跪到脚踏上。
齐二夫人又躺下,指了指自己的腰。
彩蝶的美人拳就落到齐二夫人腰上,不轻不重,恰到好处,齐二夫人舒服地眉目都舒展开来。
“太太这些日子是累极了,婢子看着都觉心疼,太太就是太操心了些。婢子私心,太太当好好歇息,有事情,吩咐人去做就是,不用太太自己劳心。”
“你这是小孩子话,四奶奶虽管家,毕竟年轻,我不看着,如何放心。”齐二夫人闭着眼睛道。
“婢子没什么见识,并没觉得怎样,只听下面的人都对四奶奶服服帖帖,连那些平时最刺头的,不听使唤的,如今也肯卖力气。人都说二奶奶管家时是极历害的,却也难压服得住的。”
“四奶奶识文断字,下人们敬服些也是有的。”齐二夫人缓缓道。
“婢子是不懂这些。只觉得四奶奶是有福气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四爷对四奶奶极好,除夕那晚,还教四奶奶放烟火那。这府里下人看着四爷,谁敢不听四奶奶的那?”
“哦?”齐二奶奶哦了一声。
彩蝶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说起来四奶奶也不容易,管着家里这么些事,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婢子那天听宁远居的人说,四爷要找件东西,几乎府里找了个遍,才找到四奶奶,几乎耽误了事情那。”
※※※※※※※
第一六一章风波
第一六一章风波
齐二夫人眼中精光一闪,便又眯着眼,不经意地问道“是找什么物件?四爷身边那么多丫头,随便哪个不行,偏只要找四奶奶?”
“只说是件要紧的东西,只有四奶奶,或许还有四奶奶身边那两个得用的知道,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彩蝶道。
“道听途说罢了。”齐二夫人道。
彩蝶陪笑,“是偶然听宁远居的嬷嬷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太太也知道,四奶奶院子里的人,一出了门,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地。”
齐二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什么时辰了,四奶奶回来了没有?”
“回太太,刚过午时。太太忘了,四爷四奶奶临走前,老太太说四奶奶辛苦,让四爷陪四奶奶在娘家多留一会,只怕晚饭前才能回来那。”
“我如今年纪大了,好些事还多亏你提醒我。”齐二夫人哦了一声。
彩蝶偷眼打量齐二夫人的脸色,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婢子不敢。”
齐二夫人半晌不再说话,彩蝶几乎以为齐二夫人睡着了。
“前个儿你母亲进来,和我说话。你也不小了,可有什么打算?”齐二夫人突然睁开眼,看着彩蝶问道。
彩蝶微微垂下头,露出段雪白的脖颈,肌肤细腻,“婢子哪也不去,求太太别赶婢子,婢子只伺候太太。”
齐二夫人在彩蝶身上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我也舍不得你,只是,你也十七岁了。我总留着你,让人说我不体恤人,也没这个道理。这些天,我也为你考虑。你若出去,我让旺财媳妇给你找个号人家,嫁妆方面也不会亏待你。只是外边,终归没有这里好,你在我身边久了,怕你不习惯,实在让人伤脑筋。”
“不知婢子娘和太太说了什么,婢子不是忘本的人,太太待婢子的好,婢子这辈子都报答不了,只愿意长长久久伺候太太。”彩蝶跪在脚踏上,说到齐二夫人对她的好处,眼里不觉含了热泪。
齐二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是我身边长大的,自然知道你的忠心。……我问你,你看四爷怎么样?”
彩蝶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低垂了头,却是连脖子也红了一片。
齐二夫人撇了撇嘴,笑道,“在我跟前,有什么好臊的。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婢子是什么身份,哪敢评论四爷。”彩蝶小声道。
“你是个懂事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不怪罪你。”齐二夫人道。
彩蝶想了一会,方才道:“四爷心里是极孝顺太太的,太太也心疼四爷……”
“谁让你说这个”齐二夫人嗔道。
彩蝶咬着嘴唇,“四爷,四爷……”
齐二夫人见彩蝶满面红霞,心里哪有不明白的。
“若我让你去伺候四爷,你愿意不愿意。”
“婢子,婢子是太太的丫头,求太太让婢子一辈子伺候太太。”彩蝶低头道。
“呵呵呵,”齐二夫人笑了起来,“你去四爷身边,也算代我照顾四爷了。”
“婢子、婢子一切都听太太的。不管去哪,求太太常让婢子来伺候太太。婢子娘常说婢子是一根筋的脾气,婢子只认准了太太。”彩蝶伏在地下说道。
这话却是说到了齐二夫人心坎上。齐二夫人眉开眼笑,从炕上下来,亲自扶起彩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没白疼了你。你这样知疼知热,我定然让你有个好结果。”
…………
荀宅内,荀卿染姐弟正在一处说话。
“父亲要我和君皙住到上元节后,再去鹿山读书。我是等不及要回去,父亲却说,好歹要带我四处去拜会拜会。”荀君晖道。他未成年,没有在外面过年的道理,因此荀大老爷年前就接了他和荀君皙兄弟俩来宅子里过年。
“可是这里住的不惯?下人们不听使唤,还是大爷、大*奶那边……”荀卿染问道。姐妹俩之间说话,荀卿染也没有拐弯抹角。
荀君晖摇头,“我和君皙住在外院,君皙还是客,怎样都不至于。大*奶不方便,薛嬷嬷极周到殷勤。”
荀卿染嗯了一声。辛姨娘那边对她们姐弟是没的说,这里面自然有辛姨娘自己的考虑,不过这份情,姐弟两人自然也会记得。
“大*奶又怀了身孕,说是害喜的历害,一会还该去看看。”荀卿染自言自语道。
“姐姐别去。”荀君晖道。
荀卿染不解。
荀君晖压低了声音,“大*奶不自在,是东窗事发了”
东窗事发,荀卿染看了荀君晖一眼,立刻明白了。
“难道不是她自家向大爷说的?”
“陷害姐姐不成,就杀害了她自家妹妹,她怎么肯自己说出来。是红绡,到大哥跟前告的状。”
“红绡?她是怎么知道的?”
“哪有不透风的墙,大*奶那段时间疯疯傻傻,骗的了谁,一看就是有心病。有人或是偷听到她和姐姐说话,或是大*奶心虚烧香,露出了什么话头。”
红绡和大*奶之间,不知道谁恨谁多一些。红绡或许心机不足,但是金嬷嬷毕竟也是半辈子的老人儿,即便没了人脉,心机却不会少。这件事,被红绡揭出来,也不足为奇。
“那老爷也知道了?”荀卿染问。
荀君晖点头,“父亲气极了,大哥也想休妻。偏大*奶这个时候有了身子,也不知是怎样求的大哥,大哥就去了定远侯府。”
“定远侯答应了不追究?”荀卿染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否则她不会什么风声都没听到。
“定远侯说了不会追究,不过有条件,要大哥将太太和四姐姐接回来。”
荀卿染抚额叹息。一团乱麻。这就是亲上做亲的“好”处,利益交缠。
“太太做的事,定远侯也该清楚,这不是不给方家面子的问题,真出了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说是太太和四姐姐身子不好,乡下地方不好调理。太太已经想通了,答应回来后都不管事,只母女俩调理好身体,四姐姐年纪也大了,总要找个人家。”荀君晖道。
“哪有那么容易那。”荀卿染叹道,心中却警铃大作。
方氏在乡下,说是被严加看管的,这是什么时候和定远侯府接上了头?荀卿染猛然想起年前,宝珠曾告诉她在祈年堂见到一个人的背影,十分像常嬷嬷,宝珠追过去看,却被齐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给挡住了。
方氏为了回来,自然要放低姿态。但是回到荀府,方氏会如何行事,却让人无法预料。还有荀大*奶,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主,这荀府并非安居之所。
“你还是早点搬回去,专心温习功课的好,一会我和老爷说说。”荀卿染道。
………………
荀卿染在齐府二门下车,就先有小厮来,叫走了齐攸,说是齐二老爷找他说话。
“染姐姐回来了。”
荀卿染带着人往内宅来,刚走到穿堂,齐仪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这里风大,你在这做什么?”荀卿染问道。
“你们都出门,就剩我一个在家,怪没意思的。”
荀卿染忍不住笑。齐仪知道今天她和齐攸去荀府,就说也要去。只是,没有哥哥嫂子回门,带着小叔子的,容氏自然不会答应。
“君晖和君皙都念叨你,要来看你,又想着咱们家来往人多,怕你不得闲。他们和我说,几个同窗要办诗会,打算请你去,问你肯不肯。”
“肯,自然肯,是什么时候?”
“你自己肯,也要老太太、老爷、太太肯答应才行。”荀卿染笑道。
姊妹俩说说笑笑往里走。
“给四奶奶请安,二太太请四奶奶过去。”祈年堂的小丫头迎上来回话。
“正要去给太太请安。”
荀卿染就往祈年堂来。
齐仪惦记着诗会的事,也跟了荀卿染到祈年堂来。
两人给齐二夫人请了安,就在椅子上坐了。
彩蝶带着小丫头们端上茶果,含羞退了出去,不像平时那样在旁侍立。
荀卿染并没在意。
“家里一切都还好吧。”齐二夫人笑着问道。
“劳太太惦记,一切都好,说是最近要接母亲和四妹妹回来住。”荀卿染道,偷偷打量齐二夫人的脸色。
齐二夫人点点头,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我和你嫂子说话,你出去自己玩去。”齐二夫人向齐仪道。
齐仪磨了一会,见齐二夫人态度坚决,就对荀卿染做了个鬼脸,出去了。
“这些日子,我身子不好,管家的事,让你受累了。”齐二夫人慈祥地道。
“媳妇应该的。”荀卿染忙答。
“听说前个儿,老四找东西找不到,在府里四处找你,可有这么回事?”齐二夫人问道。
荀卿染一愣,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齐二夫人说的,莫非是那件事?前两天,她和齐攸走围棋玩,中途有媳妇来回事,她便出来处置,接二连三,就在外面耽搁了。谁知道齐攸也犯了小孩子脾气,打发人找她。原说是在议事厅,后来却是在内库房找到了她。
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又是夫妻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
这样一件小事,如何传到齐二夫人耳朵里,如何让齐二夫人开口问了出来?人心总是难测,不知道齐二夫人听到的是什么样的版本,这样问她,又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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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二章风波(二)
第一六二章风波(二)
荀卿染思量了一番,只得陪笑。
“太太不提,我自己几乎忘了。前两天,四爷在家里,要我陪着下棋,我又不怎么会,就躲了出去。偏四爷就恼了,叫了我回去,还甩脸子给我看来着。太太,您给评评理,四爷这样做,是不是霸道了些。”
荀卿染故意露出受了委屈的表情,半真半假地说道。心中暗暗向齐攸表示表示抱歉。虽然是这么点小事,但是齐二夫人提出来,恐怕就不简单。谁知道在齐二夫人这里会怎么看。如果小夫妻感情太好,会不会让齐二夫人这个做婆婆的心里不自在?又或者,齐二夫人会认为只为一件东西,齐攸都要找她才找得到,会责怪她嫉妒,不肯让人服侍齐攸?
婆婆的心思最是难猜,这么一说,既不脱离事实,也应该不会让齐二夫人生出猜忌。
荀卿染说完,看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她本打算,荀卿染无论怎样回答,都会有些破绽露出来,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可没想到荀卿染会这样说。
不过,齐二夫人并不因此打算放弃原来的念头。
“我只盼着你们小夫妻好。你现在事情多,难免疏忽了老四那边,让他心里不痛快。以后还是要用心些。”
疏忽了齐攸?齐二夫人这是从哪得出的结论?荀卿染暗自不解,但是齐二夫人硬要这样说,她也没办法。
疏忽了齐攸,是找借口不让她管家,还是要有什么别的安排?
“这家里的事离不得你,老四那边也不能少人照看。你也该有个贴心的人在旁边辅助着,你年轻不懂这些,只好我来操心。我已经给你相中了一个人,平时可以帮你,你不方便的时候可以替你伺候老四”齐二夫人慈祥地道。
在她不方便的时候替她伺候齐攸,荀卿染就算是傻的也明白,齐二夫人要给她安排的是什么。
“媳妇那院子人手足够,四爷……”
齐二夫人果断地摆手,不让荀卿染再说下去,就向外唤彩蝶。
彩蝶迈着碎步走进来。
“彩蝶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伺候了我这么多年,知根知底。我仔细看了她几年,她是个懂事、妥当的丫头。给了老四做屋里人,我也能放心。”齐二夫人道,又劝荀卿染,“你最明白事理,你看你二嫂身边的冬儿,多么得力。彩蝶这丫头,我看着不比冬儿差,别人我还舍不得给,便宜了你们,呵呵。”
彩蝶低着头,羞羞答答地站在那里。
“快给你四奶奶磕头,从今你跟了四奶奶,好生服侍四爷,可不许淘气。”齐二夫人对彩蝶道。
荀卿染转眼仔细打量彩蝶,见彩蝶身量已是长成,身材凹凸有致,虽是竭力做出恭谨害羞的样子,甚至是心中不愿意,但是主子有命不得不从的样子,但眼角眉梢的春意却是遮挡不住。
彩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速度之快,生怕有人拦着她似地。
这么个丫头,带回去,也不是没有法子整治,只是荀卿染还不想那样做。
荀卿染只当没看见彩蝶跪在那,自顾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太太心疼四爷,只是……”荀卿染笑着,正待说出一番话来,却见门帘一挑,齐仪从外面进来。
“母亲,您又有什么好东西要偏着四哥?”
“这没你的事,去找你妹妹们玩去。”齐二夫人道。
齐仪却不听,眼睛骨碌一转,从满面桃花的彩蝶又转到荀卿染身上,转身就猴到齐二夫人身上。
“母亲偏心,好的东西都先尽着四哥,我不答应。彩蝶姐姐是我早看中的,我要彩蝶姐姐到悠然居伺候我。”齐仪道。
“你小孩子家胡说什么我和你四嫂在说正事,你去玩你的去。”齐二夫人素来疼这小儿子,不忍苛责,这时忍不住嗔道。
荀卿染在旁听着,脑中灵光一闪。这个时候她要不说话,那就呆了。
“既然五弟喜欢,自然是给五弟。”荀卿染道。
“那怎么行,他小孩子胡说的。”齐二夫人正色道。
齐仪却滚在齐二夫人怀里撒娇。
荀卿染笑道,“太太,五弟这要求却是极合理的。五弟那边两个大丫头,谷雨和小满,谷雨是老太太打发过去伺候五弟的,如今还领着宜年居的月钱。因此五弟那比起其他院子里,一直少了一个大丫头。我早就想着帮五弟添置,只是没找到好的。如今五弟也看中了彩蝶,可不正是合适不过的。”
“正是,正是,母亲,就给了我吧。”齐仪道。
齐二夫人心里生气,因着荀卿染在场,却不好对小儿子发作。
“如此正好。我这就回去,让人把册子改了。太太这也该再添人,一会让旺财媳妇选好的来给太太挑。”荀卿染趁热打铁。
齐二夫人被齐仪闹的心烦,又被荀卿染的态度气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彩蝶跪在那,急的头上几乎冒烟。只是这个场合,哪有她说话的余地,只有干着急。她想说她愿意去伺候齐攸,而不是齐仪。齐仪年纪还小,就是要了她过去,也是要的打发她出来。可她不敢说,齐仪是齐二夫人的心头肉,齐二夫人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荀卿染挪动脚步,背冲着门口,将手伸到背后,悄悄对外面的麦芽做了个手势。
片刻工夫,宝珠急匆匆进来回话。
“回太太、四奶奶,大太太打发人过来找四奶奶,说是要四奶奶开库房,找这样那样几样尺头,还要府里新制的薰香,还要……,都是急用的。”宝珠噼里啪啦报了一串单子。
大太太自来并不是个多好说话的,齐二夫人平时也要让着她几分。大太太的事情,是不能耽搁的。
齐仪继续猴在齐二夫人身上放刁。
“太太,那我先去支应大太太。”荀卿染陪笑道。
齐仪偷偷背着齐二夫人给荀卿染做了个鬼脸。
荀卿染会心一笑,嘴里说着告退,就从屋里退了出来,直走出祈年堂,才放慢脚步慢慢的走。
果然,一会工夫,齐仪也从祈年堂出来,远远看见荀卿染就快步走了过来。
“染姐姐。”齐仪叫道,一脸的笑。
卿染笑着答应。
“染姐姐,我也要一双君晖那样的暖鞋。”齐仪毫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已经给你做着了,不是这些天太忙,现在已经做得了。”荀卿染道。
“我就知道染姐姐心疼我。”齐仪马上挨到荀卿染身边。
两人边一路说着话,直到宁远居来。
“染姐姐,那鞋绣了花没有,要还没绣,我要绿眼猫滚绣球的,不要麒麟……”
两人走进上房,齐仪还在兴奋地说话。
“回来了?”却是齐攸早已坐在屋内。
齐仪见了齐攸,嘴里叽哩咕噜两声,就不说话了,方才的飞扬的神态也变的拘谨。
“四哥”齐仪叫了一声。
齐攸冷哼了一声,显然是听到了齐仪方才的话,很是不满。
“有时间管那绿眼猫、绣球,不如把你的书好好背一背。过了这几天,父亲打算送你去宗学。”
“我,我去背书。”齐仪连坐都不坐,一溜烟地走了。
荀卿染看这两兄弟,有些无语。
“干嘛对五弟那么凶,他还小那。”
“君晖比他大吗,如今已经是举人,住在书院,什么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齐攸提到荀君晖,荀卿染也无话可说了。她总不能对齐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就是这个道理。
荀卿染脱了大衣裳,坐到齐攸对面,就将方才在齐二夫人处彩蝶的事情说了,说完就偷偷打量齐攸的脸色。
齐攸并不在意,只凉凉地道,“你心里不愿,就说不愿罢了,你那书里的女侠不是都这么做吗?”
荀卿染气结,她要那么做,马上就正面得罪了婆婆,而且提到话本,荀卿染又哀怨了,“什么侠女,我好不容易寻了那本书,你说收走就收走了,还想怎样啊。”
齐攸没收了她珍藏的唯一话本,荀卿染不忿,但是求人办事,哪怕是自家男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只好认了。
齐攸并不说话,只倚到靠背上。
今天回荀家吃饭,荀大老爷开了两坛陈年老酒,齐攸喝的不少,虽后来也喝了解酒汤,看来还是倦了。
荀卿染忙殷勤道:“要不要再喝碗解酒汤,今个酒没少喝。”“累不累,帮你揉揉肩膀。”
齐攸并未拒绝,荀卿染忙暖了手,替齐攸按揉肩膀。
“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就是。”半晌,齐攸道。
卿染自然乐得答应,又道:“我知道你不喜这样的事。今天,还多亏了五弟解围。”
“他对你倒是不错。”齐攸道。
齐仪对她,是很好。君晖曾和她说过,托了齐仪照看她。不过这个时候,荀卿染想也不想就把功劳推给齐攸。
“我才来了几天,那还不是看在他四哥的份上。”荀卿染道,“五弟心性淳厚,让人心疼。”
齐攸点头。
看着齐攸闭着眼睡着了,荀卿染拿了薄被帮齐攸盖好,这才走到外间来,唤了桔梗、麦芽、宝珠几个,商议了一番。
“你说二丫的娘病了,药和钱可送过去了?”荀卿染想起一件事,问宝珠。
这二丫是齐二夫人院子里伺候的,虽不算心腹,却也能进上房伺候。
“已经送去了。”宝珠道。
荀卿染点头。“这院子里并不干净,以后更要小心。”
荀卿染就将齐二夫人的问话说给几个丫头听,“你们听听,那么点事,就传的那样远,变成了那个样子。咱们若不小心些,什么时候中了人家的暗箭,还不知道缘故那。”
几个丫头纷纷点头。
还有彩蝶的事,也得快点办好。荀卿染立刻让人拿来下人的花名册,将彩蝶的名字从齐二夫人院子里勾去,添到齐仪的悠然居。
彩蝶是齐二夫人的心腹,荀卿染素来知道她是个很有眼色和心机的。也有齐二夫人那院子里人来向她卖好,说的就是彩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干脆利落地划到齐仪的院子里,免得节外生枝。
“二太太真会让彩蝶去伺候五爷?”麦芽问道。
“放心吧,彩蝶根本进不了悠然居的大门。”荀卿染道。
………………
悠然居内,却有人不像荀卿染这般肯定。
齐仪坐在桌前,盯着本书发呆。
大丫头谷雨和小满正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用帕子擦拭,这个工作她每天都要做一遍。见齐仪发呆,谷雨便过去抽掉齐仪手中的书。
齐仪也不生气。
“五爷,不是婢子多嘴。太太要给宁远居添人,四爷、四奶奶愿意要就接着,不愿意要,自有法子应对。何必五爷赶上去做这样的事?这下好了,外面那起子小人少不得又要安罪名给五爷。何苦来。五爷操心太过了,四奶奶将这一大家子事务管的滴水不漏,这点事还处置不了?”
“人家娇滴滴一个女孩,嫁进才多久,人生地不熟的,又有这么些事情,咱们看着还好,谁知道染姐姐背地里吃过多少苦头那。我能照应的,自然要照应。那些小人,何须我做什么,要说我不好,总会找出由头。何况,我答应了荀家二爷,要照顾染姐姐的。”
“有四爷在,哪用你去出头?”
“四哥虽强,也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齐仪也有些倔脾气。
“好吧,婢子说不过五爷,五爷是大好人,婢子倒成了坏人了,五爷要帮人,婢子也不会拦着。只是,如今人要到咱们这来,又是太太身边得用的,可怎么安排那,让人发愁。”
“你何必担心这个,凭她是谁,到了这,还能越过你们去?她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你好好待她。我让你们服侍惯了,也不耐烦让别人服侍。”齐仪笑道。
“说的好似咱们抢着服侍他似地?”小满噗哧一声笑出来,转身出去了。
谷雨背对着齐仪,拿书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觉漾出一丝笑意,转过身道:“说的可不是?婢子这就去收拾屋子出来给彩蝶姐姐。”
…………
次日,宜年居
容氏笑着听齐二夫人说话。
“……极难得的一个丫头,本打算给老四,也让人放心。小五孩子气,染丫头,哎。”
“既已归在小五那院子里了,自不能再给老四。只是彩蝶年纪也不小了,没得耽误了她,放了出去,或是配了人都可,别亏待她就是。”容氏道。
容氏的意思,是不打算留彩蝶。
荀卿染在旁边暗自点头。容氏在后宅浸yin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还未成年的孙儿身边。反是齐二夫人,方才话中带着抱怨,竟是指望容氏支持她,再将彩蝶给齐攸,未免落了下乘。
齐二夫人眼神不经意往荀卿染身上扫了一眼。
彩蝶是齐二夫人的心腹,如果没有这个事,还能伺候个一年半载的。现在却要立刻打发出去。齐二夫人不仅没能在儿子身边安排了心腹的通房,反而失去臂膀,心情肯定不好。荀卿染暗自警醒,这两天要多加小心。
“也只好这样了,这两天就让她娘进来领人,我再陪送她一副厚厚的嫁妆,也是她在我身边伺候一场。”齐二夫人道,似乎是终于想通了。
“这样很好,你看着办吧。”容氏点头道。
“老太太,不是我夸染丫头,这些日子,着实难为了她。我渐渐有了年纪,一切都是染丫头独立支撑。”齐二夫人笑着看荀卿染。
荀卿染也忙陪笑,齐二夫人这样夸她,让她心惊。
“只是,这也不是长久的法子,咱们家事多,迎丫头可不就是这样累坏的,我这心里想着,再不能让我这染丫头也如此。”齐二夫人道。
“是太太心疼媳妇,哪就那么严重了。”荀卿染只得道。
容氏若有所思。
“我想着,还是找人帮衬着着染丫头一把才好。”齐二夫人道。
果然齐二夫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塞通房不成,现在要削权了?管理家事,是权力也是责任。她并不在意这个权,但是交到她手上,她就要努力履行责任。难道是她做的太好,尽管没有趁机安插人手,可还是让齐二夫人有了危机感?
“这样也好,可有合适的人选?”容氏问道。
“这个,”齐二夫人似乎没想到容氏会这么痛快答应,“大太太和大*奶都是抽不开身,二奶奶、三奶奶自然都不行,那么,只好在管事媳妇里面找……”
要找管事媳妇,那么旺财家的,冬儿,这两个是最合适的,还有齐二夫人身边一个张嬷嬷也是得力的人。
荀卿染在屋里四下看了一眼,已经有了主意。
“老太太,太太,我倒有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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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两章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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