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反攻复仇
昙华看着周老夫人,仔细的在心里琢磨了一回,这才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想法。
周老夫人怕是觉得她和朱弦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或是觉得……朱弦会有所表示,比如说要娶她之类的。昙华几乎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周老夫人倒是打的好算盘。怪不得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见周老夫人多气恼。原来竟是觉得这件事情算是稳赚不赔的。
要知道,长孙家纵然说再怎么权势富贵,可也是不可能比得过朱家的。一个是一方望族,一个却是皇亲国戚未来的王爷。不管是谁,也是能够立刻分出一个高低上下的。
周老夫人的选择,就是显而易见的。
昙华的笑,是觉得讥讽可笑。只是她却是没想到,她的这个笑容,落在了旁人的眼底,却俨然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周老夫人立刻就是露出了喜色来,随后连语气都是更加柔和了几分:“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只是长孙家那头,总要给个交代才是。如今他们的意思是想退婚,昙华你看呢?”
昙华挑了挑眉,讶然的听着周老夫人这话,心知肚明怕是她的态度让周老夫人误会了。不过,周老夫人的这幅态度,却是又让昙华改变了主意,到了唇边的话,便是又咽下去,许久才垂首道:“一切但凭祖母做主就是。只是有一点我却是要辩解的。我和朱弦,并且做出什么见不得人伤风败俗的事情。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长孙家纵然不信我,要退亲,我也没有怨言,可是这一条罪状我却是绝不承认。就是朱弦那头,也不可能任由旁人胡说。女子名节何其重要,还请祖母一定保了我的清白才是。不然孙女愿意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话昙华说得斩钉截铁,一副坚决壮烈的模样。倒是让周老夫人和郑氏等人悚然一惊。
杨氏捏着帕子笑着感叹了一声:“不愧是咱们李家的大小姐,如此气节,真真是让人敬佩。我也是这么个意思,长孙家不肯相信昙华的人品,是他们多疑了。可是咱们家的姑娘却是白玉一样干净的,哪里能够任由他们泼了污水?要知道,他们不稀罕娶,咱们还未必稀罕嫁他们家呢。凭着昙华的条件,什么样儿好的找不到?就是将来做了一品诰命夫人,或是王妃侯爷夫人的,也是情理之中。到时候,看他们又如何说。”
杨氏这话说的很是义正言辞。不过,真正打动了周老夫人的那句话,却是那句一品诰命夫人,或是王妃侯爷夫人。
昙华看了杨氏一眼,见杨氏盈盈含笑的样子,也说微微一翘唇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的确是没说错半点的。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杨氏可是又精明厉害了不少。瞧着这话说得,多有水平?可谓是将周老夫人那一点小心思都拿捏透了。
该说是情势逼人,还是说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不过,杨氏成长起来,却是好事。只是对于郑氏来说,却未必是好事了。
这一点,看旁边郑氏看着杨氏那目光就知道了。郑氏如今,对杨氏可是有些忌惮了。
“不过我觉着,到底还是不大好。姑娘家退过亲,将来传出去也不好听。怕是将来也不好在说亲了。要我看,既然事情是空穴来风,那么只要和长孙家好好说,他们必定也是会消气的。到底是这么多年的交情,而且昙华和长孙公子的感情也是极好,何苦为了这个拆散了一对小夫妻?”郑氏温柔的抚摸了一回小腹后,却是缓缓的如此说了一番话。
昙华神色不变,只是抿了抿唇浅笑着淡然反驳:“母亲这是什么话?我几时和长孙公子感情极好了?纵然他在府中借住,我们也不曾私下来往过,更别提什么感情了。母亲的话说得很是,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母亲这话日后可别在说了。”
昙华这幅态度,顿时触怒了郑氏。郑氏一声冷笑:“既然昙华不领情也就算了。我不过是想着到底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这么散了,到底是可惜了。只是我却没想到昙华你原来却也是不乐意这份亲的。”
郑氏这话里有些玄机。
昙华同样回了一声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昙华并不敢私相授受。更不敢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想法。母亲这话,说得未免有些重了。只是母亲的心意,我却是心领了。”
“姐姐这话的确是说得有些不合适。”杨氏也是一脸坦然和中正的评价了这么一句。
郑氏面上多少有些羞恼的意思。
“其实,要我说,长孙家未必想和咱们家退婚。”郑氏的话锋一转,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昙华盯着郑氏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明白郑氏的意思了。看来,郑氏还真是对她恨之入骨,巴不得她过了最惨最辛苦的日子才好。不退亲,真跟长孙熙染成了亲,以后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长孙家的人心里有疙瘩,对她肯定不满意。有了这一层,就注定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其实我也是如此所想。长孙家要退婚,说白了说对我不满意,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说了退亲这件事情罢了。”昙华沉吟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抢先开口。这个时候,她越早开头便是越对自己有利。
说完了这番话之后,昙华甚至若有若无的看了朝华一眼。如此一来,想必她话里的意思,也就明白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朝华。
朝华面上一白,却是缓缓的低下头来。那神情,说不上是羞涩,还是到底根本是心虚。
昙华觉得肯定是后一种。朝华很明显的,并没有期待和雀跃的样子,也就说明了——朝华心底很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长孙熙染的母亲极为精明,而且有一颗野心。长孙熙染是长孙家未来的希望,被倾注了所有的期盼。所以,身为李家嫡长女又是魏家那头被重视疼爱之人的她可以,而朝华却是不可以。
即便郑氏是李恪非明媒正娶的正妻,而朝华也算是嫡女。可是到底身份上还是不如正统的嫡女的。甚至在规矩大的家族里,根本就直接被视为了庶女。这样的人家口中所说的嫡女,都是发妻元配所生子女。元配只有一位,所以自然而然的,继室虽然也是正妻,有正妻的待遇,可是所出的子女上,却是到底低了一头。自然,若是之前没有嫡子或是嫡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说长孙家族,就是长孙熙染自己,怕也是不会答应的。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试探和反击一下。郑氏不让她好过,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昙华扬着唇角,目光灿烂如同星子,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心中的那些阴霾。
昙华其实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打算——那就是她怕最后朝华阴差阳错的又走了前世的路子。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止。她绝不会再让朝华得了机会嫁进长孙家,重新获得那些本来是她应该得到的东西。哪怕她不想要了,可是也不会让朝华得到。长孙熙染的下一个未婚妻可以是任何人,可绝对不会是朝华。
更甚至,她会亲自让朝华明白,什么叫做自不量力,什么叫做此路不通。朝华不配获得幸福,不配!自从重生以来一直都压抑着的怨恨,此时几乎已经酝酿成了一场狂风,在这样的狂风下,没有人能够幸免逃离。
昙华的意思表达得很这样明显,周老夫人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周老夫人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了几分,半晌才缓缓道:“长孙家怕是不会同意。而且,朝华的年岁——”
“朝华也不过是比我小些罢了,再说了,长孙熙染年岁也不大。”昙华说得从容而意味深长:“而且,长孙熙染住在咱们府上的时候,可说有目共睹的,纵然不算青梅竹马,却也绝非一般感情可比。”
朝华当初追着长孙熙染屁股后头,处处显摆和长孙熙染的亲厚友爱的行为,如今却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朝华怨毒的盯着昙华,好半晌竟是掩面哭了起来:“姐姐这是什么话?我和长孙公子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我也一直拿他姐夫,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思!”
“真没有?”昙华浅笑,从容的点点头:“既然妹妹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当时瞧着你们常常在一处说话,亲亲热热的,还只以为……其实长孙熙染不错,处处也是拔尖儿的。妹妹也不妨考虑考虑。长孙家世代相传,不知出过多少人才,就是大学者和肱骨之臣,也是出了不少的。若是真能嫁过去,将来肯定是风光无限。”
和她不同的是,朝华在京城私底下偷偷做过的事情并没有被人揭穿。反而根本没做什么的她,倒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昙华觉得这番话应该是打动了郑氏。因为郑氏已然不是方才那副样子,而是带了迟疑和忐忑。不过,昙华更相信,很快郑氏就会将这些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说真的,想要给朝华寻个合适的夫婿可并不容易。首先就是身份——真正有身份的,是看不上朝华继室所出的出身的。其二还得要朝华自己看上。这两点加起来,就有些让人头疼了。
长孙家按说说绝无可能的,可说如今却似乎有了一丝曙光和希望。所以说,郑氏很快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第二二五章 蹊跷
面对昙华的笑容,郑氏倒是并不觉得恼怒,心下也是有些意动。长孙家的确是很不错的。若真是能成了,也不算辱没了朝华了。
“依我看,这个事儿,倒是可以和长孙家商议商议。”周老夫人缓缓言道,却是又带了几分征询的意思:“太太的意思呢?我想着,到底是多年的交情了,昙华纵然不合适,咱们也不至于就要断了来往。况且我瞧着,往日朝华和熙染那孩子,倒是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按说姑娘家的亲事是该避着当事人的。不过这会子本就是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事发突然几人又只顾着盘算,倒是都忘了避开朝华。
朝华一张脸已经是白了,不等郑氏开口,便是猛然起身大声的回绝了:“不行,决不能如此!我怎么能抢姐姐的未婚夫?不行,我不答应!”
昙华垂下目光,掩饰住眼底的讥讽——怎么能抢姐姐的未婚夫?说得倒是义正言辞。上一辈子不仅抢了,并且还为此要了她的性命呢。纵然是这一世……朝华处处接近长孙熙染,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人不知道?
郑氏和周老夫人都是气得不行,尤其是郑氏,更是拉下脸来沉声斥道:“胡闹!你这孩子胡闹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就容得你开口说三道四了?这么久没管教你,你竟是变得如此没规矩了!长辈跟前也敢这样说话!还不给我认错!”
朝华委屈的咬了咬唇,看着郑氏严厉苛责的样子,面上露出失望来,却是倔强桀骜的不肯张口,只是梗着脖子。一副“我没错”的样子。
郑氏气得不轻,竟是上前一步,狠狠的拨拉了朝华一下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不懂事?”
这句话像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让朝华维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扭头就跑。
周老夫人的面色已经是阴沉如水,带了几分恼怒和责怪的看向郑氏:“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罢了罢了,她既然这样寻死觅活的,我也索性就不管了。”
郑氏忙低头下去认错,态度竟是十分隐忍:“是我的不是,娇惯了她了。我回头一定好好的纠正过来。老夫人可别恼。”
许是觉得满意了,周老夫人便是没说话了。
昙华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心底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同情朝华了——果然,郑氏的心和之前相比,已经开始有了变化了。如今的郑氏已经是顾不得宝贝女儿的情绪,甚至不惜让女儿受委屈也要讨好周老夫人。这样的态度,很是说明了一切。郑氏这是将保全地位,放在了所有事情的前头。
郑氏这样做,自然也是对的。郑氏要想护着朝华,必须要牢牢的坐在当家太太这个位置上才行。否则的话,朝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只是这一下子的转变太快太明显,差距也太大,朝华竟是一点儿也不理解郑氏的作法,只是觉得自己失宠了,失望又伤心。
昙华心道:倒是枉费了这一回郑氏的努力了。不过,她们母子二人间有了嫌隙,将来也不知道会发生成什么样子。
接着周老夫人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昙华关于朱家的事情,昙华只挑着能说的说了。那些不好的,她自然也是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不过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那副兴致勃勃却又有些羞涩的样子,更是很好的误导了周老夫人。
只要能对付得了周老夫人,让她同意退婚,那么就算是撒谎作假又如何?昙华浅笑着想着,心底却是冰冷一片:有这样唯利是图恨不得卖掉孙女换取儿子孙子荣华富贵的祖母,真真的是叫人寒心。倘若周老夫人知道周瑞靖和瑞安郡主已经是公认的一对,不知道会如何?
怕是会有雷霆之怒。昙华浅笑,不仅不在意,反而有些淡淡的痛快。她的心底,到底是有怨恨的。
直到周老夫人满意了,这才想起昙华也是刚回来,便是重新扬起慈爱的笑容,关切道:“快回去歇着吧,晚上再过来。若是实在乏了,让人过来说一声,不过来也是使得的。”
昙华从周老夫人的屋里退出来,面上仅剩下的笑意也是敛去。
当天晚上,昙华便是干脆的按照周老夫人说的,只推说累了,也没过去。
后头杨氏偷偷的过来了一趟,昙华想了想,还是让人将杨氏放了进来,亲自见了。
杨氏刚一坐下来,便是红了眼圈儿:“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怕李家就是那郑氏的李家了。”
昙华专心的整理着临别时魏毓和魏云墨等人给她的那些东西,眼皮子也不曾抬一抬,语气也是从容浅淡:“姨娘这话可是过了。让人听见可不好。”如此敲打了一下,顿了顿后,这才又问道:“太太怀孕多久了?”
“大小姐前脚刚走,太太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竟是一下子将老爷勾了过去。而且,竟是也没人发现半点。等到两个月后,太太便是让人传话出来,请了大夫过去瞧病。这一下,就诊出了喜脉了。”杨氏恨恨的说着,手上无意识的狠狠撕扯着帕子,仿佛那是郑氏的肉一般。
昙华微微挑了挑眉——那可也真是好手段了。怕是郑氏准备了不短的时间了。不过至于为何是在她走后才实施?难道郑氏竟然还真的是忌惮她了?应该是如此,就算是不忌惮,怕也是觉得她会暗中使坏破了好事吧?
“那老夫人立刻就将人接出来了?太太是怎么说的?老爷又是怎么说的?”昙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不该问这样露骨的事情。
倒是杨氏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看了一眼昙华沉静幽深显得极为成熟的目光,杨氏还是开了口:“老夫人为了这个,很是发了而一回脾气,又发卖了几个牵连的嬷嬷和丫头。连老爷也是被狠狠的骂了一回。不过,老爷也有些不大痛快,为了这个倒是对郑氏有些冷淡。”
“嗯,那老爷之后还去太太屋里?”昙华坦然的问着,神色一直就不曾变过。而正是因为如此,倒是让杨氏觉得有些捉摸不透,心中竟是多了几分忌惮来。
其实,昙华之所以如此淡然,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事儿不管怎么样,她都没必要为了这个着急上火。郑氏的结局,早就已经定下了。
“去过几回,不过都没久留。东西虽然送了不少,可是……却都是只让管家去采买送过去的,并不是亲自吩咐亲自做。”杨氏说着,心底也是有了一丝蹊跷来,面上迟疑不定:“这样瞧着,老爷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欢喜,反而常常冷着脸也不知道想什么。可是按理说,老爷应该很高兴才对——”
昙华微微一笑,抬头赞许的看了杨氏一眼。杨氏只是这么点了点,便是说到了关键之处,可见的确是个不糊涂的。
没错,昙华就是想说,李恪非怕是对郑氏怀孕没那么高兴。这样的现象,自然是很奇怪的。要知道,李家子嗣单薄,每次有女人怀孕,不管是正妻也好,小妾也罢,李家绝对都是恨不得张灯结彩的庆贺。可是这一次府里如此冷清……其中必然是有什么缘故。至于那其中的缘故么,不必说清楚也是能让人明白了。
李恪非对郑家的成见之深,并不是一两日可以抹去的。这一点,从一直关着郑氏上便是可以窥探一二。李恪非在用这样的方法来膈应报复郑瑜。
因为又成见,心中又多少觉得有些厌恶,李恪非对郑氏的态度不肯能会好。更别说,偷偷的去和郑氏幽会。要是换成了别的美貌小丫头,昙华还愿意相信,可是若是郑氏么……李恪非还不至于如此丧失了理智,什么都不管不顾。
很显然的,郑氏是用了某些手段的。而这些光彩,怕是见不得人。所以李恪非虽然恼怒,可是却也没有说出来。只做了面子功夫。
昙华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李恪非没对郑氏旧情复燃,那就是极好的。而如今,郑氏纵然怀孕了,可是却也并未享受到当初林姨娘和杨姨娘的那种福,不能将丈夫留在身边。
昙华劝慰了杨氏,又明里暗里的提醒了一些事情,这才让送客了。
不过杨氏走之前,却还说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我听说,其实大夫诊断出来的是双胞。但是这个事儿,郑氏却是没露一点风声。”
双胞?!昙华睁大了眼睛,是多少有些错愕的。双胞,不管是放在那里都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足以让郑氏扬眉吐气,趾高气扬。若是周老夫人知晓这个,必然会愿意为了孩子再对郑氏忍让些。可是郑氏不仅没有说,反而瞒住了这件事情,是什么心态?难道是想在最后一刻给众人一个惊喜?
不,肯定不是。昙华可以很肯定。郑氏的脾性,她虽然不敢说了若指掌,可是却也是十分了解的。
第二五六章 道歉
昙华仔细的留心了一回郑氏。郑氏似乎自从经过了郑长君的事情之后,便是变了性子,如今没事儿是绝不出院子大门的,也不兴风作浪了,悄无声息的倒像是还被禁足一样。
而朝华自从那日之后,也是足不出户。也不知道是郑氏拘着,还是她自己不愿意出来见人。又或者,郑氏是在重新教导朝华?
不过关于换人的事情,郑氏那头却已经是给了个肯定的答案。这样好的机会,郑氏是不可能由着朝华胡闹的——只是朝华为什么不肯,也不知道郑氏听朝华说了没有。若是连郑氏也没说,那这个事儿就好玩了。
周老夫人得了准信儿之后,便是让人准备了筵席,挑了一个好日子,请了长孙家那头的人过来。这次退亲,来的是长孙熙染的母亲齐氏。所以这个时候,周老夫人自然也是去请齐氏上门。齐氏还只当是要正式退亲,倒是也没有拒绝,阴沉着脸就上门来了。
齐氏自然是该阴沉着脸的——若是为了别的事儿退亲还好些,可是如今外头传得那样沸沸扬扬的……齐氏是真觉得,长孙家的名声都被败坏了。若不是怒极,齐氏也不会亲自到魏家来要求退亲。
周老夫人同样的让昙华和朝华出来待客,昙华且不必说,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至于说朝华——既然打了那样的主意,少不得是要让朝华好好的露脸的。杨氏和郑氏,同样是打扮得齐齐整整的陪在一旁。
昙华今日穿得十分朴素,衣衫是最普通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显眼出彩的地方。配合今儿的事情,倒是也算是相得益彰正到好处。昙华是在院子外头遇到朝华的,只扫了一眼便是明白了周老夫人的打算——今日她和朝华如此,倒是真应了一句话,绿叶红花。今日朝华这样一打扮,倒是真的有了那么几分美若天仙的味道。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本就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哪怕是再平凡的女子,此时也是有股子别样的风采。
朝华站定,微微一笑朝着昙华招呼:“姐姐过来了?”语气却是又些个别的意味在里头。
昙华一笑,看了朝华一眼便是抬腿径直走在了前头:“嗯。你今儿这样打扮倒是很好,想必长孙伯母必然是满意的。只可惜,长孙熙染没瞧见,不然的话,怕也是惊为天人了。”
提起长孙熙染,朝华面上的笑容便是登时凝固了,脸色也有些难看。更是一步上前陡然抓住了昙华的胳膊:“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昙华回头,站定脚步却是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你说罢。”
朝华却是没立刻开口,反而上上下下的将昙华打量了一遍。昙华淡然而立,任朝华看着,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意思。不过是被看几眼,有什么好怕的?怕的应该是朝华才对。
朝华目光渐渐的变得怨恨凌厉,只听得她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昙华微微一笑,一眼看出朝华的心虚来,便是索性往前一步,靠得近了,仔细的低头看着朝华。朝华便是又退了一步,面色也有些慌张起来。不过仍是有些声色俱厉的意思:“你被退亲了,关我什么事儿?你做什么要将我拖下水?你到底想要着呢么样?”
面对朝华如此的质问,昙华回了一声轻笑,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朝华:“怎么,你不情愿?难道我做错了?还是我说错了?那会子你和长孙熙染处处亲热,我以为你应该很乐意才对。难道我做错了?原来你竟是不乐意?你不喜欢长孙熙染?我想怎么样?朝华,你可是冤枉我了。你一直心心念念要的,我给你了,怎么你反倒是说我的不是呢?”说这话的时候,昙华的语气中始终有一股子淡淡的讥讽味道,而双眸更是冰冷一片,那目光,更是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只觉得如刀子般让人生寒。
面对昙华的反问,朝华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憋得脸都有些涨红了。
昙华满意一笑,随后缓缓转身,从容不迫的继续往里走了。
良久,朝华总算是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狠狠咬牙:“说得好像是她不要了才给我似的!哼,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一个破鞋,将来我看你嫁的出去!”不过饶是骂了这么一句,朝华还是觉得心头的怒气无法平复。只要一想起昙华方才的神情和目光,朝华就觉得自己仿佛被看成了最低劣廉价的东西,那种被看不起的感觉,让人不自主的狂躁。
“姑娘别恼,想想前些时候太太说的那些话才是。”翠羽拉了朝华一把,低声劝了一回,眼底全是怨毒:“等到姑娘日后成了亲,难道还怕不能将今日之辱找回来?”
朝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将火气压下去:“你说得极是。”随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端庄淑女如同扶风弱柳的往屋里去了。
齐氏还没来,昙华坐在那儿低头听着周老夫人的嘱咐,比如见了齐氏后,该如何如何等,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也不反驳。只是她心头却是不赞同的——是,传出这样的事情,是她的错。可是却也不至于就要卑躬屈膝的处处委屈自己,压低自己。这个时候,反而该拿出傲气来,坚决不承认那些谣言才是。若是一味道歉,反而落了下乘,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做错了事情,不知廉耻。
郑氏也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杨氏则是完全没说上话——每次杨氏刚起了个头,郑氏就岔开了话,如此一来二去的,杨氏便是只得恼怒的闭上嘴不言语。没办法,这会子郑氏怀孕,周老夫人也不会将郑氏如何,只当是没瞧见。杨氏根本就没辙。
好在也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婆子禀告说是齐氏来了。
周老夫人看了齐氏和郑氏一眼,二人忙起身迎了出去——郑氏自然是走在头里。而且郑氏面上的笑容十分真诚和热情。
昙华看了,微一翘唇角——怕是这会子郑氏已经拿齐氏是自己的亲家母了。对于未来的亲家,自己女儿未来的婆婆,郑氏还不热情,那就奇怪了。只是……郑氏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也太理所当然了。长孙家如今可不比李家差,哪里有必要娶朝华呢?或者说,朝华有什么叫人看得上的?
昙华起身看了周老夫人一眼,低声道:“长孙夫人见了我必然不痛快,是不是先回避一下才好?”
“不必,那样倒是显得更没诚意了。”周老夫人却是阻止了,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回;“见了长孙夫人,你好好道歉。可明白了?”
昙华点点头:“我明白。”周老夫人还想要和长孙家结亲,所以便是处处顾着长孙家那头,唯恐触怒了齐氏,让事情黄了。只是这样一来,却也是如同郑氏一样,落了下乘了。不过对于这个,昙华也不打算开口。横竖,也不关她的事情。将来李家如何,朝华如何,郑氏如何,她都不在意。
既然不用回避,昙华便是站起来,往周老夫人身旁立了,只等着齐氏过来。
同样的,朝华便是站在了周老夫人的另一边。
周老夫人看看昙华,又看了看朝华,忽然笑了——好一对姐妹花。不过,到底还是昙华更出色些,纵然这么素素淡淡的,可是仔细看下来,还是压过朝华许多。怪不得连朱弦都……若是长孙家这头再成了事儿,以后李恪非的路,也不知道要顺多少。
当齐氏进来的时候,周老夫人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脸上的笑容很是刺眼——在旁人眼里是笑得开怀,在齐氏眼里,可不就得是刺眼么。所以当下齐氏便是冷笑了一声,直接出言讥讽:“看来老夫人心情很好。想来是没为了这个事儿挂心了。”
昙华看见郑氏着急想辩解挽救的样子,微微一笑,上前去给齐氏行礼:“长孙夫人。”顿了顿,也不抬头起身,仍是维持了那动作,诚恳的言道:“这一次,是我连累了长孙家了,是以对于府上退亲的要求,我并无话可说。另外,还请夫人受我一拜,算是我的赔礼。”
说完了这句话,昙华也不等齐氏说什么,便是站起身来,落落大方并无半点心虚怯懦躲闪之意。
齐氏微微眯着眼睛,不甚温和目光一直落在昙华身上,抿着唇沉着脸,却并不开口说话。
而昙华却是没有要等到齐氏回应的意思,起身后便是从容的又退了回去,站在那儿素净淡雅如同一支纤细的花枝。
周老夫人此时已经是回过神来,暗自恼怒昙华的态度,同时又轻轻的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把朝华。
朝华被这么一催,只得顺势站了出来,上前去给齐氏行礼:“昙华给长孙夫人请安。”也不知道是不是练过,朝华的声音听着和往日很是不同,虽然清脆却是不急躁,语气柔和恭敬,礼数也是十分周全。那么一站一拜,俨然是大小姐的做派。
郑氏在一旁恰到好处的说了一声:“这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了,蠢笨得很,也不如她姐姐那样八面玲珑,聪慧能干。唯一的一点子好处,也就是还算听话老实了。”
第二五七章 回绝
昙华闻声眉头一挑,抬头看了郑氏一眼,似笑非笑——她倒是还成了朝华的垫脚石了。而且这言下之意,是影射她不听话不安分?郑氏还真是会说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要是去当状师,倒是能混口饭吃。
“母亲这话却是太过谦虚了。妹妹可是比我能干多了,前一段时间她管家,可是半点岔子也没出。祖母也说妹妹比我能干,办事儿也比我周全。咱们一同去的京城,也一起去赴宴,偏就我出了这么个糟心的事情,还好妹妹无事,不然我可真得自杀谢罪了。”昙华自然是不打算让郑氏这么肆意下去,当下便是缓缓笑着开了口,语气十分诚恳。不过自然,在旁人眼里听着,肯定是觉得昙华也在夸朝华。可是再往深处想呢?却又觉得有些不是呢么一回事儿了。
两人一起去京城,一起参加宴会,一起经历了那些事情。可是朝华半点事儿也没有,甚至没听见朝华打算帮昙华辩解,说明了什么?
昙华也不管这话是不是人人都能听明白,说完了之后也就不开口了。仍是静静的站着。面上仍是一派坦然和从容。
齐氏倒是又忍不住的打量了昙华一眼。
周老夫人让齐氏坐了,便是长叹了一声,满面羞愧的看着齐氏诚恳歉然的言道:“这件事情是我们李家连累了你们,你们要退亲,我们也并无异议。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再让昙华嫁过去,的确也是让你们为难。”
齐氏听周老夫人这意思是爽快答应了,便是轻哼了一声算作回答。态度算不得好,可是也没一开始那么差了。随后,鬼使神差的,齐氏又忍不住朝着昙华看了一眼。见昙华仍是没有半点波动的样子,不由挑眉——脑子里却是想起了魏修然来。同时,对昙华也更高看了几分。
不过就算是如此,齐氏也不可能为此改变态度——不管昙华和朱弦有私情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这个亲,都是要退了的。若是真的,长孙熙染如何争得过人家朱弦?别到时候反而为了一个女人葬送了前途,不值得。若是假的……无风不起浪,别人明面上不说,私下里还是要说的。长孙熙染不能有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妻子。
所以,哪怕昙华这会子变成一个金娃娃,估计也是没法子改变齐氏的决定的。
昙华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如此更加放心大胆的说话。而不是尽量就让自己成为一个绿叶,好不惹了人注意,让齐氏打消了退婚的主意。
“信物我今儿也带来了,当年写的那个婚约,我也带来了。如此各自交换回去,这桩婚事只当是没发生过吧。”齐氏淡淡的言道,又看了一眼昙华:“昙华是个好的,只是我们没那个福气让她做我们家的媳妇罢了。纵然有了婚约这么多年,不过谁又知道这会子让高人这么一算,才知道二人命理不和呢?这是天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咱们谁也不必太过介怀。”
昙华看了齐氏一眼,这一次行礼诚恳了很多,语气也是带上了几分感激:“多谢长孙夫人。”齐氏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是说长孙家对外,只说是八字不合退亲,而不是觉得她声名狼藉不好听才退婚。这样一来,算是很大程度上保了她和李家的脸面。就算私底下众人仍是会议论猜测,可是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
齐氏这么做,的确算是很厚待很宽宏大量了。
所以,昙华是真的心存感激了。之前她对齐氏的印象只是觉得有些刻薄,对她不算好。可是如今想来——当年自己那副样子,齐氏还让她嫁过去,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喜欢她对她好,却是不能强求了。再说了,任谁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个体弱多病还没有半分能耐的女人。更甚至,还不能生育。
齐氏似乎想笑笑,可是最后到底没笑出来,反而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修然不会怪我才是。也算是我言而无信了。”
昙华听得清楚,抿了抿唇,也是叹了一口气。
周老夫人见齐氏让人拿出了婚约和信物,当下便是唯恐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忙又笑道:“昙华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命里的劫数。她和熙染那孩子没有缘分,退婚我们没有异议。可是一想到这么多年的亲戚就要断了情谊,我这心里便是说不出的难受。也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我可是夜里哭醒过好几回……”
齐氏看着周老夫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定定的看着周老夫人半晌后,才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话:“老夫人您是重情重义的。不过这个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老夫人也别太难过了,看开些才好。”
昙华失笑——看齐氏这样接话,几乎也就能断定,齐氏是不想和李家再来往了。不然,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好好劝慰一番,再说些什么不会断了来往的话。可是这些一点儿也没有,反而齐氏只用三两句话就拨开了周老夫人的话头。
周老夫人顿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齐氏这样的态度,再那样巴巴的提起那个意思,那就有些用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了。周老夫人自从李恪非做官,她又升级做了婆婆之后,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这样被人冷落和回绝过了。大都数时候,周老夫人都只会享受别人的殷勤和讨好。
所以,周老夫人的反应就是闭上嘴,只丢给郑氏一个眼神。随后便是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倒像是将其他人的存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郑氏只觉得十分为难。还没开口呢,就已经头皮发麻了。郑氏j慌忙中,一把拉住齐氏,殷切道:“这段时间咱们这里最是繁华,长孙夫人既然来了,好歹也让我们锦衣尽地主之谊。不然,回头让人说道起来,岂不是真让我们跳进黄河也数不清了。
昙华明白郑氏的意思——那是想留下齐氏,然后慢慢的说起这件事情,不仅容易开口得多,也更让齐氏好好的和朝华认识认识,将来也不算是没见过的人。
昙华看了一眼郑氏,缓缓一笑,也是上前劝说齐氏:“长孙夫人就安心留下来小住几日,好让我们地主之谊,也不至于就彻底的乱了分寸,回去了,说起琼州城的风貌人情,也不至于就哑口无言不是?”
齐氏听闻一笑,却仍是摇头:“不行,家里的事儿着实也是脱不开身,你们这份好意,我心领了就是。”
郑氏见齐氏如此坚决,也不好执意再留,只得匆忙的将那事儿想了一回,仔细的又思量了一下怎么说,这才开了口:“其实,要我说,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该就这么断了。虽然如今昙华不合适了,可是咱们李家一不只是一个女儿,所以我想着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郑氏是故意没将话说得太明白,而是留了余地,是想要让齐氏主动提起来,不然李家和朝华,也就显得没了矜持落了下乘,将来也会被影响得挺不直腰板。当然,郑氏相信齐氏肯定是听明白了那意思的。所以,郑氏便是眼巴巴的看着齐氏,等着齐氏先挑头。
谁知道齐氏却是一笑,只当是没听懂一般,故意装糊涂:“哪里就会因为这个事儿断了情分和来往了?以后也只当是亲戚互相走动就行了。”
昙华看着郑氏不大好看的面色,很不厚道的笑了笑。然后又看一眼朝华。现在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谁都明白谁是什么意思。被齐氏这么瞧不上,朝华面色能好看就怪了。
郑氏和周老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还是咬牙的开了口:“话虽然是这样说,只是我着实喜欢熙染那孩子。昙华没那个福气,也只能说是他们没那个缘分。不过,之前熙染在咱们府上,和朝华倒是相处得极好——我看,倒不如干脆将昙华的名字换成朝华,也算是十全十美了。”
郑氏这么一口气说下来,丝毫不敢停顿,也不敢看别人的样子。自然,心里是堵得慌的。
昙华微微垂下眸子,平静的盯着自己脚下的地砖。
齐氏面上的笑容着实凝固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心头也是有些恼怒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难道竟是还要强买强卖了不成?
这样想着,齐氏又看了朝华一眼,看着朝华局促站在那儿的样子,心头几乎压不住怒气。好半晌齐氏深吸一口,只仍是婉约的回绝道:“这个事情是大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得主。再说了,他们年岁也相差得太大,怕是有些委屈了朝华吧?朝华这么一个小姑娘,你们舍得,我还舍不得呢——”说道最后,到底齐氏还是有些压不住火气,语气冷淡了下来。
齐氏的态度已经很明显,长孙家是不可能娶朝华的。
第二五八章 峰回路转
齐氏不愿再呆下去,起身告辞。
朝华却是咬咬牙,忽然侧头看了昙华一眼。正好对上昙华带着浅笑的眸子。朝华面色一沉,微微犹豫之后,便是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上前一步,朝着齐氏压低声音:“我给长孙夫人看样东西,不知道长孙夫人能不能认得。”说着,又是往前走了几步。
齐氏皱眉站住,狐疑的看着朝华。
昙华也是看向朝华——这个时候朝华要给齐氏看什么?想来想去,她也不觉得朝华这会子有什么心思来做些无聊的事情。所以,她觉得怕是那东西能让齐氏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尤其是,朝华说话的时候更是有种胸有成足的自信感,仿佛笃定了齐氏只要看过东西就会改变主意。
昙华自然不可能不好奇,不过朝华却是似乎故意不肯让大家看得分明,直到和齐氏靠得很近了,这才飞快的将手里的东西给齐氏看。
昙华唯一看见的就是在朝华这么一扬手之后,齐氏竟是大变了脸色,更是伸出手去想要抢过来。也不知道是下意识的想要再拿着看看,还是不愿意那东西在朝华的手上。
然而朝华却是躲闪得极快,含笑着退了一步,轻声对着齐氏道:“想来长孙夫人应该知道这东西是谁的。”
“你怎么得来的。”齐氏面色有些凝重,看着朝华的目光里全是狐疑。同样的,语气也有些质问的意思。
“自然是他给我的。”朝华抿唇一笑,微微垂着头,面上竟是有了几分羞涩的感觉:“本来我们就说好,他若是考中了,就和姐姐退亲,然后和我……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倒真的是天意注定了。长孙夫人,本来我也不想说这些,只是……您若是就这样出了门子,日后我们对他也不好说了。没得尴尬不是?”
不得不说,朝华慢慢悠悠的这么说这话的样子,让人觉得手痒痒。
昙华别开了眼睛,不再去看朝华。若是此时朝华有尾巴,怕早就翘到天上去了。此时她更怀疑,朝华怕是今儿出门根本就忘记带上脑袋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愚蠢?齐氏就算一时被拿捏住了,又如何?齐氏是长孙熙染的亲娘,就凭着这个身份,只要将来朝华真敢嫁过去,那就得被拿捏住。这个时候逞了一时之快,齐氏若是记了愁,将来怕是十倍不止的都要给报复回来。
凡事留一线,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
齐氏上上下下的将朝华紧紧盯着一回,最后总算是恢复了常态,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又看了郑氏和周老夫人一眼,却是默不作声了。
朝华一直浅笑着,下巴微微抬着,面上有一丝傲然。
昙华抿唇一笑,看了郑氏和周老夫人一眼,缓缓的出声:“原来,倒不是我的不是了。若是早知道你们已经是有了如此盟约,我必然早就成全了你们。朝华,你倒是瞒我瞒得紧。”顿了顿,又看向齐氏:“长孙夫人怕也一时糊涂了。不如让人去信京城问问长孙公子吧。退亲这个事儿先办了,至于定亲,咱们再商议如何?”
齐氏看了昙华一眼,缓缓的点了个头:“就这样办,今儿先将这婚先退了。至于其他的,容我去信和我们老爷说一声。就是熙染那儿也要知会一声的。”
昙华自从方才开口就一直看着朝华,此时见朝华面上露出慌乱,顿时越发的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朝华那东西,应该是长孙熙染的。不然齐氏不会这么在意。而且,怕还是长孙熙染的贴身重要物件,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朝华这个时候拿出长孙熙染的贴身物件,自然就让人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怕是有什么私情。
所以,齐氏对于这个事情,就得再考虑考虑了。不是说真是因为长孙熙染自己喜欢,而是怕朝华将事情闹出来,坏了长孙熙染的名声。长孙熙染正值关键的时候,一旦考中就要面临选官,这个关节,如何能够马虎?还有就是,这个时候闹起来,万一再让长孙熙染知道了,长孙熙染怕也是会分心。
因为在意,所以齐氏不敢冒险,只能暂时的被朝华这么拿捏住。
“这话怎么说的。”郑氏此时回过味儿来,神情倒是不似方才那样带着热情讨好了,而是带上了一丝和朝华如出一辙的傲然和高高在上。“退婚这个事情肯定是铁板上订钉子,只是定亲这个事情——现在熙染不在家里,正经的订婚什么的都先放一放也不要紧。只是口头上,是不是——”
“你们的意思是——”齐氏气得咬牙,根本就维持不住和气,声音冷得几乎都冻出冰了。
“不如今儿口头上先说一声,然后交换了信物,也算是个凭证不是?也让我们瞧一瞧你们的诚意。”郑氏含笑说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似乎完全没看见朝华有些心虚的面色。
其实昙华心知肚明,郑氏怕是看见了。不然不会这么急着非要齐氏现在表态。那东西怎么来的,朝华最清楚。若真是给了齐氏时间调查,怕婚事不仅要鸡飞蛋打,甚至还要惹上一脑门的官司。郑氏的意思是,快刀斩乱麻。不管到底有没有私情。将事情定下来了,也就能松一口气了。
齐氏看了朝华一眼,却是倏地气笑起来了:“定物就用朝华你方才给我看的东西吧。这个既然是熙染亲手给你的,也能表明了我们的诚意了。至于其他的——容我先回去商议商议再说。”说完这话,齐氏便是勉强朝着周老夫人行礼告辞:“我忽然想起还有事儿,也就不陪着老夫人您说话了,退婚的事情也办妥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也不急于一时。您说是不是?”
周老夫人见齐氏神情着实不好,倒是有些软了:“既然你说这么办合适,那就这么办。”
齐氏勉强一笑,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子去。瞧着那副样子,倒像是后头是刀山火海似的急于逃命。
昙华微微摇头——齐氏这次可真被逼急了,而且,齐氏对李家的看法,怕也是在今日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起来,长孙熙染也真够倒霉的——被退婚了不说,如今还被强行逼婚了。说起来,朝华也是,前后两次竟是每一次都将长孙熙染看成了香饽饽,非要凑上去啃几口。
只是,这一次却是不会再那么容易了,更不会得逞。反倒是说不得会因此崩坏了牙口也不一定。
这样一想,昙华微微一笑,随后看向周老夫人:“祖母说了这半日话,累不累?”
周老夫人显然是不累的,而且还满腹狐疑。不过却是挥手让昙华下去:“你和杨氏去歇着吧,我还有话嘱咐朝华。”
昙华哪里不知道这是要避开她和杨氏?不过她却也是不觉得非要留下来听着,所以很爽快的应了一声后拉着杨氏退了出来。
杨氏同样是满腹狐疑。方才的事情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也是不过份。明明齐氏不喜欢朝华,可是最后却愣是含糊的应了下来。杨氏想着齐氏走时候那神情,只觉得满心同情。同时还觉得有些担忧:“这要是这婚事成了,怕是有些不妥当吧——”顿了顿,又叹了一声,柔声的对着昙华劝慰:“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纵然是他们对不住你,咱们也只当是没那个缘分就是了。再说了,朱家那头——”
“朱弦的未婚妻,是瑞安郡主。”昙华微微一笑,清晰而缓慢的将这句话说出来。婚事已经退了,双方信物也是交还,她已经是没有了顾虑。
杨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傻愣愣的看着昙华,脚下的步子都是凝固了。
昙华轻笑出声。
杨氏猛然打了个激灵,声音都是变了:“那这么说,老夫人想的事儿——”
“朱弦怎么可能娶我这样的姑娘?”昙华叹了一口气。笑意倒是渐渐的收敛了,甚至染上了几分低沉的味道:“朱弦是景王府的小侯爷,是景王的嫡长孙。在朝廷上也是举重若轻的人物。可是我们李家呢?咱们高攀不起。”
“可是朱弦对你那样好——经常打发了人过来送东西……兴许……”杨氏还觉得不相信,忙找了借口出来印证最开始的猜测。若不是因为朱弦的态度,周老夫人和其他人,也未必就敢想这样的事情。毕竟,朱弦对昙华的殷勤和在意,那是实打实的,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
昙华静静的看着杨氏不可置信的面容,面上一派沉静:“朱弦送我东西,是因为曾经欠了我一个人情。再说了,一点东西能证明什么?朋友之间,兄妹之间,难道就不能送东西了?”
杨氏很想说,可是你们看着不像是朋友,更不像是兄妹。只是看着昙华沉静的样子,却是又将话咽下去。昙华不会在这个事情上撒谎,也没必要撒谎。
这个事儿是真的。
杨氏忽然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站在原地,甚至有些迟疑起来——是不是应该立刻转身,去跟周老夫人将这个事情说一说?
第二五九章 被禁足了
昙华既然主动将事情说明了,就已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她面对周老夫人的怒斥的时候,她还真是一点情绪波澜也没有,不气恼不委屈,甚至也不觉得可笑,只是平静如水。
周老夫人显然是气坏了,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显得面容有些扭曲。而说出来的话,更是难听,甚至有些刻薄。话里话外的意思,起先是说昙华骗人。后头见昙华也不反驳,渐渐失去了耐心,然后便是开始斥责昙华不懂规矩,不守女则,甚至不在乎名节。不尊长辈,肆意妄为……
竟是罗列了一大堆出来。昙华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缺点。可是听着周老夫人的训斥,她最后倒是有些想笑了——
郑氏就坐在旁边不怀好意的笑着,每每周老夫人累了或是词穷了,她便是出声言语一二。总能让周老夫人再训斥下去。
昙华都替周老夫人累得慌。就那么一动不动站着受训,她都累了,想必周老夫人更累。其实周老夫人如此暴怒的原因她并不是不能理解,想来任谁的美梦被打破了,也不会痛快。
最后周老夫人责令昙华闭门思过。自然,说得好听叫闭门思过,说得不好听的,就叫禁足了。
对于这个,昙华也没什么异议。不出门更好,省得看郑氏和朝华的嘴脸——至于办事儿不方便……昙华认为,也没什么事儿是要她亲自去办的。大多数的时候,她想做什么事儿,有醉秋他们几个得力的丫头就够了。
而且,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修身养性,然后将魏修然留下的那些铺子和庄子好好打理一回。另外……既然是退了亲了,那么以后的事儿,也可以慢慢考虑着了。
结果没禁足几日,郑氏却是有了新的状况——好端端的,闹起了肚子疼不说,大夫诊脉之后,竟然还说是有流产的迹象。而这个时候,郑氏是双胎的事情,也终于是被透了出来。至于之前——大夫只说当时月份小,所以没诊出来。这么一来,自然也没人怀疑什么。就算怀疑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毕竟这个事儿真不是什么值得算计的。
而这么一来的将结果是周老夫人立刻紧张了起来,甚至打算让人去寺庙里替郑氏祈福。又让人抄了各色的经文去发散,只求两个孩子平安。就是李恪非,听说也是上心了几分。
只是该做的都做了,药也吃了,寺庙里也祈福了,经文也发散了,可是郑氏的情况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架势。到了最后,大夫连床也不让郑氏下了,只说流产的机会非常大。
对于这件事情,昙华一直有些怀疑——到底是真的有流产的可能,还是郑氏在装腔作势?一开始她是觉得郑氏是故意做戏,可是后头一些隐蔽的迹象,却是让她有些怀疑起来。比如,每日郑氏都是要喝保胎药的。比如,郑氏身边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再比如,大夫竟是每日都要去给郑氏请脉的。
昙华让醉秋悄悄的去打探了一回,最后得出的消息是——郑氏的胎,的确是不大稳当。只是也并不是看见的那样严重,更多的是做样子罢了。至于怎么知道的……郑氏能买通大夫,那么她也能拿钱买一个消息。
郑氏胎像不稳,昙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但是,她却是不打算趁机做点什么。至少,郑氏的孩子,她不会主动去下手。不过朝华那头——却是可以做些手脚的。
首先,昙华让铺子里悄悄的将朝华如何勾引长孙熙染的消息散布了出去。接着,再推波助澜的,让长孙家听见了这个留言。自然,李家就在琼州城里,不可能听不见风声。相反的,周老夫人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很是生气。而朝华——则是一通狠哭,口口声声的影射有人要故意损毁她的名声,是要害她。
面对朝华如此,昙华听闻后只是“扑哧”一笑:“她倒是挺明白,还知道是有人故意要损毁她的名声,要害她。”
醉秋无奈的看了昙华一眼,撇撇嘴:“姑娘还笑呢,人家口口声声的,那分明是说咱们呢!万一别人真信了,那咱们岂不是就危险了?”
“我可是在禁足呢。”昙华抿唇一笑,双眸都是笑得弯弯的,几乎都成了月牙儿。眸子里光华滟潋,竟是璀璨夺目。“就算怀疑又怎么了?找得到证据么?而且,我为什么要害她呢?这可说不通。”
醉秋哑口无言,站在原地闷闷的想了一阵子,还是有些不明白昙华的心思,便是摇摇头去做别的事情了。
昙华却是来了兴致,让人寻了颜色和纸张出来,仔细的在书桌上铺陈开来,细细的画起一张石榴图来。
结果没想到却是有人找上门来寻晦气。
昙华听到朝华进了院子,倒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是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完工的画儿,就搁下了笔,洗了手这才出去了。
朝华正在往里头闯,看那架势,分明就是在硬闯了。若不是几个丫头一起拦着,又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怕还真是拦不住朝华的。朝华的丫头已经动手推搡起来了。朝华就冷笑的站在一旁看着,神情凶狠和阴厉。
“这是做什么?”昙华淡淡开口,冷冷的扫了一眼带头的翠羽:“我竟是不知道,我的屋子什么时候竟然容得一个丫头硬闯了。翠羽,带你的嬷嬷没教过你规矩不成?还是你故意要坏了朝华的脸面?让人知道朝华的丫头没规矩,她竟是连个丫头都管教不了?”
翠羽面色陡然难看起来,看了朝华一眼,见朝华没说话,当下便是冷笑一声,竟是也不怕了:“难道就让大小姐的丫头对着我们姑娘动手不成?我却是不知道,原来大小姐这样教导丫头。”言下之意,竟是有些颠倒黑白的意思了。
昙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只是眸子却是微微眯起,利刃一样盯着翠羽:“你倒是说说,我的丫头怎么动手了?还有,这里又是谁的地儿?”
翠羽倒是不好回答了——末了,只轻哼一声:“方才她们几个,可是的确对着我们姑娘动手了,还将我们姑娘推了一个踉跄来着。”
“哦?”昙华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朝华,似笑非笑:“可不是我吩咐的,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也好,只要敢擅闯的,就别客气。我以为,人肯定都是懂规矩的,不会乱闯。乱闯的只有那些个蠢笨的阿猫阿狗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朝华终于是忍不住的出声,脸都气得涨红了。想了想,也是忽然笑了,抬高下巴蔑视的看着昙华,讥讽道:“原来姐姐竟然是如此的伶牙俐齿,今日可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只是姐姐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些,真当这屋子是什么金屋不成?还是说,姐姐这儿有什么见巴不得人的东西?所以才这般的怕人撞见?”
似乎郑氏重新得了威势后,朝华也有了底气。瞧瞧这幅神态,竟是和那会子郑氏被禁足的时候截然相反了。
昙华却是也不恼,反而忍不住唇角又翘了几分。因为她忽然想起一个词来——狗仗人势。说的就是朝华这样的情况,背后有人的时候,叫得比谁都厉害,真真是天下第一一般。可是一旦靠山没了,那副谄媚奴气的样子,几乎能将人恶心死。
这样带着笑,昙华的语气也是十分淡然,更是带着几分不在乎:“难道没有不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就一定要让你随时都能看见?我做什么,几时又需要朝你交代了?还有,你闯进我院子是什么意思?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倒是想去请祖母评评理。”
朝华终于不再笑,狠狠的瞪了昙华一眼后,这才开口质问:“我问你,你难道就真见不得我好?竟是让人散布谣言来害我!你纵然气我抢了你未婚夫,你也不该如何吧?这个难道能怪我?怪只怪你自己不如我罢了。”
说到最后,朝华竟是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昙华几乎是目瞪口呆——她还真没料到朝华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末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朝华:“你抢我的未婚夫?这话倒是奇了,难道不是我不要了,才让给你的么?还有,长孙熙染几时和你定情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可是只记得,长孙熙染说你成日缠着他……”
朝华的面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只是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过醉秋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顿时,朝华的面色便是更难看了几分。
不过朝华倒是还能绷得住,竟是没羞愧得不敢见人,反而还伶牙俐齿的反击了一回:“我和长孙熙染如何,你又怎么会知道?不过是你心里气不过,所以故意中伤我罢了。就算你是不稀罕长孙熙染有如何?你倒是很稀罕朱弦,可是朱弦却未必稀罕你。呵呵,有句话怎么说的?热脸贴了冷屁股。可是这话?姐姐心里想来很难过吧?也是,朱弦和长孙家,一头也没捞到,着实叫做损了夫人又折兵呢。哎,姐姐我都替你担忧了,你说,这以后该怎么办呢?名声也毁了,以后怕是没人敢上门提亲了。”
第二六零章 痛哭
朝华这话委实可恨,昙华冷下脸来,却是也没发怒,反而语气平静异常:“那又如何?咱们自扫个人门前雪罢了。长孙家那头,你就不担心?真闹起来了,怕是你比我惨多了吧。”
朝华恶毒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好半晌才松动下来,却是阴沉得厉害:“姐姐以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姐姐还是想想自己罢。”说完这话,竟是也不肯再多留,一摔袖子气鼓鼓的走了。
昙华觉得,朝华并不是说不过她被气走了,而是心虚了。
倒是醉秋气鼓鼓的追上去,“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利落的上门栓,恨恨道:“满嘴喷粪,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亏得还是官家小姐呢,竟是说话这样恶毒刻薄,真真是连个泼妇都不如了!没羞没骚的,自己都是一身骚呢,还嘲笑别人,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春梅看了一眼昙华的面色,出声劝了一句:“好了,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她没规矩,你也没规矩不成?”
醉秋这才回过神来,看昙华只是淡然不语,心里便是有些担忧慌乱了,忙出声言道:“姑娘可别放在心上,那些话可不作数。她懂什么?不过是想伤刺人罢了。”
“嗯,你们忙去吧。该干嘛干嘛去,以后都别让人再闯进来了。我接着画画,你们别打扰我。”昙华笑了笑,吩咐了一声,这才若无其事的回了书房去。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看着昙华的背影,一时之间都是面露忧色。醉秋咬着唇,恨恨的嘀咕:“以后有机会,非撕烂那张嘴不可。”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是一直关切的看着昙华,有心上劝说几句,却是想着昙华方才的吩咐,到底没敢挪步。只能在心中懊恼,怎么就让朝华闯进来了?怎么就让朝华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了?怎么刚才就没给朝华一个大嘴巴子?
春梅见醉秋这般,倒是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倒是气坏了你了。有着这个功夫,不如替姑娘将事情都办好了。你一向自持,这次怎么的这样起来?”
醉秋看了春梅一眼,抿了抿唇刚一张口,随后却是又一迟疑,最后狠狠的闭上,闷头不做声的做事儿去了。只是心头却道:不一样,当然不一样。这一次的事情,和之前都不一样。对昙华来说,以前那些事情没放在心上,所以不会难受在意。可是这一次……
而这头,昙华若无其事的进了书房,又关上门之后,便是再也克制不住,忙抬起头来,用力闭上眼睛。只是要克制心里那股子酸楚无奈,却是着实不容易,纵然克制得浑身轻颤,还是有眼泪溢出,喉咙里更是压不住哭声。
怕被人听见,昙华索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死死的捂着,背靠着门渐渐的滑坐在地上,又将整个头都埋进了双腿之间。这样一来,眼泪便是肆意的洒落在红霞色的裙子上。
昙华不得不承认,朝华那句恶毒的话,还是狠狠的将她的伤痛揭开了。连带着将她一直一来刻意压着忽略的那些东西也是一下子翻了出来。所以,她一下子就被心底那些疼那些情绪那些委屈还有那些无奈给淹没了。这些东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卸去了她的防备,让没有半点能力反抗。只得被这些左右情绪和思想,迫切的想要将心底那些东西都发泄出来。
说起来,昙华一向是很少哭的,这样大哭,更是已经记不得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似乎,自重生之后,她就没有这样哭过了。一直以来,昙华努力的维持着冷静,努力自持,从不让自己被情绪左右了思维和想法。更不愿意在人前展现自己的脆弱。不管是再难过也好,她都压在心底,面上一笑置之。
久了,昙华自己也习惯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想哭,更不会用哭来解决问题。
可是今儿……她是真的压不住了。昙华咬着唇,一面肆意流泪一面忍不住想:哭吧哭吧,一次哭个够,或许下一次就不会再这样了。哭过之后,更是要努力的将这件事情淡忘才行。
只是昙华却也感觉有些无助和脆弱。可是这个时候,并没有人能够帮她分担这种痛苦,也不会有人来安慰她鼓励她。所以昙华只能自己抱紧了自己。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狠狠哭过之后,情绪果真是平静了许多,只是这会子昙华却是没法子自己停下来了——哭得久了,抽噎着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连呼吸都是抽气了。
一时间,昙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可不是么?跟小姑娘似的藏在屋里避开人偷偷的哭,还哭得这样凄惨。
一面抽气,昙华一面撑着自己站起来,低头看已经被浸湿了大片的裙子,更是有些觉得不好意思。真没想到,她竟是哭了这么的泪水出来。如果被人知道,怕是要被笑话的吧?尤其是朝华,肯定会哈哈大笑,得意得不行吧?
想起朝华,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朝华先前说的那些话来。
昙华用帕子在脸上抹了泪,忍着抽泣声,茫然的站在原地,愣神了好半晌。纵然哭过了,再想起那句伤人的话,她还是觉得难受。还是无法恢复平静。
最后昙华叹了一声,苦笑着走到书架前,踩在椅子上,伸手在书架的顶子上摸索了好一阵子,这才取下一个长条的匣子。这个原本是用来存放画卷的。不过后头却被她用来装了另一样的东西。
将匣子放在书桌上,也不顾是不是有浮灰,会不会弄脏了方才画的画,昙华直接就打开I了匣子,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里头取出一样东西来。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外头裹着一层锦布。将布展开来,这才露出了里头东西的真身。
昙华有些感慨的看着手里装饰精美的小剑,然后握住剑柄将剑拔出来。纵然是好几年过去了,这柄小剑却依旧是锋利无比的。剑刃上的光冰冷而闪耀。
昙华将剑拿在手里,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慢慢的看着,仔细的欣赏,几乎是爱不释手。
这柄剑自然不是昙华该有的东西,闺房之中,怎么会有兵刃呢?不过,这原本也就不是昙华的东西罢了。昙华忍不住想——她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霸占?是不是有些不厚道?说起来,当时她更是有点儿强盗行径的。要知道,他可答应要把剑给她。是她自己直接强行就拿走了。
当时其实也是不注意才会带回家的。只是后来再见了朱弦,却是一直忘记还给他了。其实也不是忘记,她也仔细思量过,是不是应该还回去。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又看见他似乎已经忘记这事儿,决口不提的。所以,最后干脆她也就没提起这件事情。
而到了最后,她却是不想再还给他了。只是现在昙华却是忍不住的想——其实是应该还给他的。否则,也不至于这会子看见东西这样难受了。心里空空的,没个着落。甚至会有一股子冲动,想要干脆将自己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然后……
昙华将小剑重新收了起来,然后又放在了书架上头藏好。这才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将脸一盖。然后苦笑着将心里的那股子冲动死死的压回去。只是,心底的那些空洞感却是更明显了一些,也更啃心蚀骨了一些。
昙华不由得叹了一声。难受又如何?再难受,也还得过日子不是?
朝华方才说的话,其他的其实她都是不在意的。只是朝华却提起了朱弦。只有这两个字,才是真正的触了她的心底伤痛的。也正是这两个字,让她一时之间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朝华说得很对,她对朱弦,的确是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只是这份心思,她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起先朱弦才来琼州的时候,她对朱弦是真没有半点异样心思的。和朱弦最开始来往,是利用,后头变成朋友一般的。至于什么时候那份感觉变成了别的,她竟是一点也没觉察到。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化的?是朱弦和她单独说话的时候?还是朱弦处处护着她的时候?还是在船上的时候?还是……
昙华想了很久,仍是没有个答案。其实,本来她是没觉察到自己心思已经不同的,到了京城,听了一些关于他和瑞安君主的话之后,她忽然莫名其妙的难受起来,她才陡然惊醒,有什么东西竟是悄悄的不一样了。
这样的变化,让昙华着实惊恐慌乱了好一阵子。
昙华想着,或许只要她不说,就能和朱弦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交下去。可是她发现……在觉察了自己的心思之后,她再面对朱弦的时候,已经全然无法再像是以前那样了。
后头,又发生了世子妃的事情,还听见了一些别的话。那些东西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直接就让昙华猛然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之后,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许多。
第二六一章 现实的无奈
其实她那个时候在景王府和朱弦说干脆以后不要来往,并不是只是一时之怒冲动之下才说出来的违心话,而是她心底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想法的。她和朱弦,不来往了其实才是最好的。
她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她清楚的明白大家族里的做事风格,和一贯的规矩。所以,她很清楚的明白,她和朱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身份差距太大了。只这一点,如隔天渊。
她想,不来往,不见面,自然也就慢慢的淡忘了。纵然一时难受,可是总也会过去。她仍会按照最开始想的那样,过平静幸福的日子。她也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她也真的就那么做了。话一出口,她自己心里很疼,不过却也有一股子松快在里头。
其实有的时候,最后难受的往往不是决断的时候,而是在选择和犹豫的时候。明明知道该那样做,可是却一直不敢做。等到真正的选了,做了决断了,反而会轻快许多。因为有了目标,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只是结果最后朱弦说了那一番话之后,她却是又败下阵来。有时候仔细想想,朱弦还真像是她的魔障,遇到了朱弦,她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也没法子按照原本的想法去做。总是被扰乱了心中所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其实,后头出了朱家的大门之后,她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坚持,竟然动摇了。只是她后来想着,她纵然不克制不淡忘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让朱弦娶她不成?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没那么分不清轻重,也没那么任性,更没那么厚颜无耻。
她和朱弦之间,不管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没有瑞安郡主,朱弦的妻子也不会是她。身份上的差距决定了一切。纵然她没脸每皮的要求朱弦娶她而朱弦也真的这么做了,那以后呢?难道就真的能幸福欢快吗?显然不是的。
除了她自己,大约没有人会觉得高兴。甚至很可能她自己最后都会痛苦不堪。
想过了这些之后,昙华就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其实,也只能这么做。并没有别的选择。说她懦弱也好,现实也好,她都觉得这么做才是正确的,才是最好的。一意孤行,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甚至,说不得朱弦也会觉得她令人厌恶。
而后,昙华更是想到了一个事情——其实就算她和朱弦现在继续来往,将来也是会渐渐的淡了,甚至不再来往。因为她在琼州,而朱弦在京城。隔得太远了。只要她回去了,以后她和朱弦就基本上是再没有什么可以见面的机会了。
朱弦不可能闲着没事儿天天呆在琼州,他的家在京城。而她,更不可能随意出门,更别说去京城那样远的地方。再过几年,他娶了瑞安郡主,她也嫁了人,那么自然更加疏远了。到时候她忙着相夫教子,管家算账,怕也是就不会再记得现在这些了。就算忘不掉,却也是肯定没有功夫再去想的。
所以,昙华便是没有再坚持着和朱弦断交。既然注定了结果,那么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闹得不欢而散?留下个美好的回忆,也是好的。
结果没想到却是出了后头的事情。朱弦和她,竟然传出了那样的话来。她几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她也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传闻罢了。所以,她尽量的不去听不去想这些事情,只让自己忙碌起来,将注意力分散。
其实瑞安郡主宴客那日,最后朱弦和她单独相处时候的话,她是有那么一会儿觉得,说不定朱弦也和她一样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动了心,险些冲动的将心底的情绪表达出来。
好在最后克制住了。朱弦对她,不过是想报恩罢了。不过是想帮她一把罢了。
虽然她不知道朱弦怎么会用这样的法子,既惹怒了瑞安郡主,又连累了他和自己的名声,不过她倒是是真的相信朱弦会解决这件事情的。
至于流言,她倒是还真的不怎么在意。至于说恼怒埋怨——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也没用了。对于朱弦,她觉得他对她已经是够好了。纵然这一次将事情闹成了这样,她也舍不得怪他。仔细想想,朱弦又不是圣人,不可能事事周全。
而且,她心里也明白,留言始终会被人淡忘,将来朱弦和瑞安郡主一成亲,自然什么都是烟消云散。
而这件事情给她带来的影响也挺大的,首先就是长孙家的退亲。不过这个昙华是觉得很满意的。甚至有些高兴。其次,就是怕真如朝华说的,怕是将来她的亲事危险了。好的人家,怕是也看不上她了。就算等到谣言平复,怕也是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对于这个,昙华也是看得很开。迟些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她有了大把的时间来忘记一些事情不是?
对于昙华来说,哭过之后,日子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并不会有影响。所以第二日,一切仿佛都是重归平静。至少,从她的面上是看不出半点什么的。
至于昨儿朝华来她院子里放肆一回的事情,事后并没有一人再提起。不管是昙华院子里的人,还是其他地方的人。有些人是不想提起让昙华糟心,有些人却是为了替朝华遮掩。
日子又这么平静的过了一个多月,眼瞧着一日日热得狠了,又一日日的凉快下去,倒是也一直没再出什么事情。长孙家那头依旧没什么动静,而郑氏那头,也没什么动静。
偏就在八月十五前几日,郑氏突然又出了幺蛾子——说是高僧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可想而知,李家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周老夫人忙又要去寺庙里替郑氏捐香火,点福灯。李恪非也是请了几个大夫过来替郑氏保胎。
这些折腾昙华看在眼底,并不去理会。倒是觉得有如看戏一般。不过谁知道看戏看得正过瘾的时候,冷不丁的郑氏却是一伸手将她也拉了下去。因为郑氏说了,高僧给出了主意,若是要保住孩子,得让府里一个与她命格相冲的人回避,并且清修一段时间,更是要每日抄写一篇经文替她祈福才行。
郑氏口中这个和她命格相冲的人并不难猜出是谁。首先肯定不是朝华就是了,就算朝华真和郑氏命格相冲,郑氏也舍不得让朝华去清修抄写佛经。而后,周老夫人和李恪非肯定也是直接排除了。而勤哥儿和杨氏的女儿还太小,自然也是排除。最后就剩下了杨氏和昙华。
昙华仔细想了一回,觉得郑氏口中的人,多半是她。因为杨氏最近对郑氏可没有半点威胁了。杨氏自从生了女儿之后,就彻底没了气势。
结果最后果然印证了昙华的猜测,还真是她没错。听到琴鹤过来转达周老夫人的吩咐之后,昙华几乎笑了——郑氏说的这话,倒是竟然还真有人信了。那明儿郑氏若是流产了,是不是也该说是她克的?她若是真有那么厉害,怎么郑氏之前竟是半点事儿也没有呢?她倒是宁愿自己能将郑氏克住,哪怕是克死了都没关系。为了这个背上命硬的名头嫁不出去,也没关系。
只可惜,郑氏目前活得好好的。
周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她去山上一座寺庙里带发修行一段时间,最好是等到郑氏生产之后。
如果真的按照周老夫人的意思,这么一来一去的,至少有一年的功夫,昙华得在寺庙里过清苦的日子。
昙华虽然并不觉得寺庙里清苦,可是她却是并不愿意为了郑氏去。她怕自己在佛前祈祷的,不是郑氏平安生产,而是郑氏一名呜呼……
所以昙华并不打算去,也不愿意去。前脚打发了琴鹤离开,后脚昙华就让人送信给了魏显。之前是内宅之事,魏显又是男人,自然也不好过来插手说什么。可是这件事情却是不同,要知道,一般被送去寺庙的人都是什么人?要不就是犯了大错,要不就是寡妇。
说是祈福,可是大家说起这件事情来,都会心照不宣的想到别处去。那么从此以后,她也就算是彻底的出名了。之前毕竟只是留言,她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也就不怕了。可是郑氏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招,却是大有要将那些留言坐实了的意思。这样一来,以后她怕是真的是嫁不出去了。
而一般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最后要么是勉强嫁给不合适的人,远走天涯再不回来。要么干脆在尼姑庵里了此残生。而这两条路,无一不是凄惨的。
郑氏看样子是想将昙华彻底的推下悬崖,最好是让昙华永世不得翻身。
昙华自然是不会让郑氏得逞。不过,魏显纵然过来,也不代表事情就能全成了,她还得自己做做准备才行。郑氏不是将如意算盘打得极响么?那么她索性来一回顺水推舟。好好的让郑氏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一次,昙华下定决心,要让郑氏好好尝一尝痛楚的滋味。
第二六二章 你在威胁我
昙华换了一身衣裳,也不管是不是还在禁足了,直接便是往郑氏的院子去了。
一路上,倒是也没有人拦着昙华,仿佛都忘记了禁足这么一回事儿。自然,也可能是有人提前吩咐过了。昙华顺顺当当的进了郑氏的院子,这才站定了,让守门的小丫头先进去禀告一声。她可没那么糊涂,若是惊了郑氏,到时候郑氏将胎气不稳怪在她身上,那就麻烦了。
不多时却是朝华出来了,见了昙华后,朝华一笑:“姐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哦,我想起来了。姐姐是要去庙里静修了,怕是来和我们告辞的吧?其实姐姐也不必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哪里有这样多的规矩和讲究?”顿了顿,朝华抬高了下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说起来,还劳烦姐姐日日替我娘抄经书祈福了。到时候,等到我娘生了弟弟,姐姐功不可没。”
朝华说这个话,无非是为了恶心人罢了。昙华瞧得分明,当下淡淡一笑,却是不理会,径直的从朝华身边走了过去。
朝华气得不轻,本来还想再说几句难听的话,不过转念想了一想之后,却是冷哼一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
昙华一直进了内室,便是见郑氏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面色很是不好的样子。没了铅粉的遮掩,郑氏的脸色几乎是一片蜡黄,半点血色也看不到。脸颊也是有些凹陷下去,咋一看过去,竟是有了几分可怖之感。看样子,这段时间郑氏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得不轻。连带着整个人也都老了好几岁。
这样的郑氏,怕是成功生下儿子,也成了人老珠黄,到时候李恪非对郑氏,肯定是更没了情分。自古都是那么说的,红颜未老恩先断。如今红颜既老,李恪非也不是那等子有情有义的男人。将来郑氏的处境,可想而知。
若是这一胎是个儿子还好,若仍旧是女儿——郑氏自己大约都要疯了。
“太太。”昙华也不愿意再叫母亲了,只淡淡的称呼了一声“太太”便是作罢。横竖已经撕破脸,这会子也没外人,犯不着假惺惺的再装模作样。
郑氏掀起眼皮子看了昙华一眼,阴测测的笑了笑,“昙华啊。这个时候你来是做什么?难道是告别么?你要去寺庙静修的事情我听说了。难为你有这份孝心。等到我生产了,立刻就派人去接你。”
“太太不必替我操心了。”昙华微微一笑,在床榻边上缓缓坐下,姿态优雅而从容:“太太说的静修什么的,我想我是不能去的。一来,我也不懂得那些,二来,寺庙静修着实也不大适合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不是?”
昙华说得很慢,语气也很缓和,仿佛在说笑一般。
郑氏眯起眼睛尖锐的看了昙华一眼,随后冷笑:“怎么,你不想去?”
“嗯。”昙华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爽快的承认了自己的想法:“我虽然觉得寺庙里偶尔去一回很不错,可是却不打算去长住。吃斋念佛什么的,我更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我想和太太商量商量,不如叫别人去吧?不然我去了,心中不痛快对佛祖也没有敬意,万一惹得佛祖怪罪,说不定到时候更糟糕。太太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氏垂下眸子,讥讽一笑的狡猾辩解了一句:“只是这个是老夫人的意思,我也不好说什么不是?你若是真这样想,就去跟老夫人商量就是。”这一招,根本就是打了个太极。将责任推开了不说,还让昙华重新处于被动的情景——周老夫人的意思,违背了那就是忤逆,就是不孝顺。
这样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相信没有几个人还能死撑着。除非,那脸面和名声都不要了。郑氏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样的肆无忌惮。
“太太现在有着身孕,您说的话,老夫人肯定会听的。”昙华微微一笑,并不理会郑氏的辩解,只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末了又道:“对了,在京城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或许应该告诉太太知道才对。再则也是让太太有个心理准备。要知道,我真去了山上,呆久了,无聊起来将有些本不打算说出去的事情说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昙华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雪白的牙齿几乎折射出光芒来。只是这样的情形,落在郑氏眼底却只是觉得让人心虚罢了。
郑氏面色阴沉目光灼灼的盯着昙华,语气森寒:“你在威胁我?”
昙华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了:“是呀。我想着,太太应该很乐意和我做个交换。我将我知道的一件事情告诉太太,太太自己去跟老夫人说不用我去寺庙,只让朝华跑一趟就够了。”
“你!”郑氏气急,盯着昙华那副样子,似乎恨不得立刻冲下来狠狠的给人一巴掌。事实上,郑氏也是忍不住的抬起手指着昙华,好似昙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昙华笑出声来,似是好意又似是嘲讽的提醒了郑氏一句:“太太如今胎气不稳,还是别发怒得好。不然孩子掉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郑氏锐利的目光几乎跟刀子一般,声音更是尖锐而急促:“你敢!若我孩子真有什么事儿,难道就会好过了?”
“哈哈。”昙华再也忍耐不住的笑出声来,等到笑够了,这才对着郑氏悲悯的摇摇头,仔细的替她分析:“太太这话说得对,也说得不对。就算你孩子真没了,又真的和我有关系,那又如何呢?父亲他们难道会杀了我偿命?还是会将我送去衙门秉公办理?还是干脆将我逐出家门?又或者打个半死?”
郑氏目光闪烁,唇角隐隐有了笑意,似乎已经想象到了昙华说的情景。
不过随后昙华话锋一转:“凭着太太对父亲他们的了解,那么太太应该知道,以上那些情形,都不会发生。顶多就是让禁足,然后惩戒一番罢了。真正伤筋动骨的事情,是绝不会有的。太太难道忘记了我舅舅他们?他们不会坐视不管。再有就是,孩子已经没了,这个无法挽回。若是再将我如何,那老夫人肯定是觉得亏本的。已经损失了一次,不可能再为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来将我也驱逐。李家人丁单薄,几代单传了。父亲的前途以后怕是还想着靠联姻来拉扯一把。你说,父亲和老夫人会如何?”
“有朝华就够了。”郑氏冷笑一声,“再不济,还有我哥哥呢。”
“郑长君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觉得老夫人和父亲心里没疙瘩?”昙华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面的怜悯看着郑氏:“太太如今倒是变得有些天真了。至于朝华——朝华和长孙家的婚事成不成还不一定,就算真成了,长孙家和李家不过是半句对八两,又能给出什么样的帮助?而且,太太你觉得,朝华和我相比,老夫人心里更看重哪一个?觉得哪一个价值更大点?”
郑氏面上的已经是一片扭曲。昙华这些话,狠狠的戳中了她的软肋,打在了最疼的地方。
郑氏看着昙华精致的容貌,恍惚只间只觉得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就那么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噎得人难受。郑氏气坏了,伸出手指来,气急败坏的指着昙华,嘴唇张合半晌,却是不知道怎么的竟是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想来,要么是气狠了连话都不会说了,要么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昙华看着郑氏如此暴怒,又是一笑,“好心”的提醒了一回:“太太可要注意身子才是。生气得厉害了,万一影响了肚子的孩子,那可是坏了。大夫不是也说要让静养?”
郑氏眼睛都是气得红了起来,那光芒几乎都带着嗜血的味道。喘着粗气,郑氏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出去!”郑氏的确是害怕了,怕孩子出事儿,所以想着干脆眼不见为净才好。
“太太先别急着赶人,我还有两句话,说完了就走。”昙华意味深长的侧头看着已经微微开了一条缝的门,以及门缝里夹着的袖子。“既然是要做生意,少不得我先拿出诚意来。我也只跟太太说两句话,我知道朝华那玉佩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还知道,朝华是如何从长孙熙染屋里落荒而逃的。好了,就这么两句。太太若是觉得合算,就也拿出诚意。若是觉得不合算,嘴长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想说都成。只是到时候,或许就不是说给一人听了。”
郑氏骇然的瞪大了眼睛,面上渐渐露出怀疑和不信任来。很简单,郑氏心里是觉得昙华在故弄玄虚在骗人罢了。所以,郑氏轻哼了一声:“胡编瞎造。”只是语气到底不如先前那样有底气,语气里那股气势更是没了半点。
面对郑氏如此的态度,昙华只是继续笑得双眸微弯,语气更是有着不在意和戏谑:“太太既然不信,那不妨问问当事人呢?”说完这句话,昙华也就不肯多留了,直接便是大步的往外头走了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几乎是清楚的看见一个人猛然闪开去。
心情大好的拉开了屋门,昙华大步跨出去的时候,似笑非笑的侧头看了一眼站在门不远处的朝华。
朝华心虚的别开了头去,竟是没有和她目光对上半点。而朝华的面色,更是隐隐有些死灰的意思。
第二六三章 糊涂心思
从郑氏院子里出来,正好遇到了过来寻她的丫头。原来竟是周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话。昙华微微一笑,抬脚便是过去了。
魏显竟是在周老夫人那儿,见了昙华,立刻就是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一回。见昙华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又移开目光去,继续淡然的喝茶。
昙华笑着给周老夫人和魏显已经李恪非行了礼。然后看向魏显也不见外,直接笑盈盈的问道:“舅舅最近怎么样?舅母她们在京城呢?外祖母的身子呢?表哥他们备考的情况又如何?”竟是连珠炮一般的问了一大堆。
魏显听了,忍不住就是笑起来,宠溺的看了一眼,语气有些轻微的责备之意:“我也不过刚到,你倒是问了一大堆,叫我先回答哪一个?”
昙华自己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一个个慢慢的问了。
魏显一一的答了,末了倒是有些诧异的看了昙华一眼:“这些情况信里都写了,怎么你还要特特的来问我一回?”
“信?”昙华一怔,是真的愣住了。“什么信?”这么久过去,她还真没收到信,这个事儿她还一直有些纳闷呢——按说,魏云墨和魏毓,都不会不给她写信才对。难道是每日太忙了,所以竟是耽搁了?或是送信的人路上耽搁了。一直以来,她以为也不过就是这么两个原因。至于其他的,她还真是没多想。
可是现在听着魏显的意思,竟然是说,她已经收到信才对。也就是说,魏显是知道她有信的。
这样的事儿,魏显肯定是不会记错的。既然他说有信,那么肯定就是有信。那么事情就奇怪了——既然又信,她为什么没看见?还是说……昙华侧头看了一眼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面色平静,丝毫不见慌乱或是不好意思:“那些信在我这里,不过还没来得及给你。正好你今儿过来了,就顺带拿回去吧。”
昙华垂下目光,唇角翘了翘,“是。”既然周老夫人都承认了,那么事情自然也就是明了了——很显然,是周老夫人拦截了她的信。不然的话,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回事儿。周老夫人不仅是拦了她的信,还故意隐瞒了这件事儿。只是……周老夫人为什么要拦着她的信?
微微眯了眯眼睛,昙华有些猜不透其中的缘故。不过这会子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昙华很快就镇定下来,继续和魏显说话。
最后,昙华便是当面说起了郑氏胎像不稳,说是因为府里有命格相克的人,还要那个人去寺庙清修祈福,这才能保住郑氏的孩子这件事情。昙华笑着问魏显:“舅舅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没有?”
“呵呵,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荒诞了一些。我竟是从未听闻过。”魏显“哈哈”一笑,不过随后又似乎为了给李家几分颜面,又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有这样的事情也是说不准的。纵然佛祖不灵验,可是总能让孕妇多安心些,心安了,自然身子也就好了,孩子保住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昙华笑着点头,又有些唏嘘:“只是不知道和太太命格相克的人到底是谁?”
魏显目光一闪,看了一眼李恪非,直到将李恪非看得移开头去,这才不咸不淡的笑了笑:“管她是谁,横竖不是你和勤哥儿就是了。你和勤哥儿命你外祖母专门找你大舅母去护国寺请高僧算过的。俱是富贵大吉的命相,旺子旺夫旺父母,肯定不会克了别人。”
昙华险些没笑出声来——魏显这话说得真是有些过头了,真不知道这么瞎编出来的话,还敢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也不见丝毫的心虚。什么富贵大吉的命相,旺子旺夫网父母。当初她一出生没多久就死了亲娘,别人不说她是克母的凶煞就不错了。
看了周老夫人一眼后,昙华倒是忽然又觉得好玩了——周老夫人的面色可是不大好,估计也憋得够难受的。再看李恪非,也是有些不自在。
昙华便是抿了抿唇,又笑道:“其实若是为了太太和我那没出世的弟弟妹妹,纵然要我去寺庙里清修祈福,我也是愿意的。也是我该做的。”
“胡闹!”魏显却是猛的沉了脸厉声呵斥了一声,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只是一味板着脸训斥:“孝顺长辈,疼爱年幼的弟妹自然是应当。可是也要讲究个度,也要看看什么时候该怎么做,不能胡闹一气!不然,反而是做错了事情!”
昙华怯怯的看着魏显,嗫嚅着小声辩解:“去寺庙里清修,不是好事吗?以前不也是听说,有些人为了亲人,宁愿在寺庙里清修一辈子——”
“胡闹!”魏显又是重重的斥了一声,随后又细细的掰开了说了一回,自然语气仍旧也是不好的:“你看什么样的人才去寺庙里清修呢?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就去寺庙里清修了?那些年纪轻轻就被送去寺庙的,又有几个是好的?再说了,你这么一去,让人怎么看?别人只当是你继母刻薄你,故意赶你出府罢了!不然祈福在哪里不能够?偏要去寺庙!再说了,别人也有去寺庙真心祈福的,可是又有谁一住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做一场发事也就罢了!你如今眼看着要及笄,这个可是大事,难道你还打算在寺庙里过不成?让人知道了怎么想?你可是李家的嫡长女!你这样的作态,将李家的脸都让别人瞧低了!还有你将来说亲——你这么一去寺庙,别人还怎么敢上门?要我看,这些年你没个母亲教导,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周老夫人听到这里,眉头都气得忍不住狠狠的跳了跳,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冷着脸笑着出声:“舅老爷这话说得——昙华还小呢,不懂事也是有的。至于教导什么的,纵然她娘不在了,难道李家就没有别人教导了?可不能这么说。还有,昙华那也是一片孝心,是她纯善。”
魏显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摸了摸鼻子忙站起来赔笑:“瞧我,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了。说了这些话,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亲家老太太您多见谅。昙华不懂事,也只能怪她平日里不认真听从教导,如何能怪老夫人您?我也是恨铁不成钢罢了。这孩子,总让人操心。一点事儿也不懂。有孝心是好事儿,可是也要分个轻重缓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是?要是她真的去了寺庙里住个三年半载的,那可不是让人瞧了李家?不仅是李家,我们魏家也是要被议论纷纷的。我这才一时情急起来……”
“舅舅的意思我明白了。”昙华朝着魏显郑重的行礼,又认了错:“是我思虑不周全。多亏了舅舅您提醒我,我想明白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不可行的。寺庙我是不能去的,不过回头我想让人在寺庙里替太太做一场法事祈福,舅舅您看呢?”
“嗯,这样就对了。”魏显笑着点点头,重新坐下来。随后想了想,又道:“你外祖母那个小佛堂请的菩萨是高僧开光过的,你若是想亲自替你家太太祈福,也可以去小佛堂。不必非要去寺庙的。”
“那就多谢舅舅了。回头我安排了时间就过去。”昙华笑呵呵的将这件事情和魏显定了下来。
又说了一阵子话,昙华最后将魏显亲自送去大门口,这才又转回来。想了想还是先去了周老夫人的院子,只是周老夫人却是没见她。昙华也乐得如此,心情大好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临走却也没有忘记提醒一声:“那劳烦你们一会派人将我的信送过来了。”
周老夫人气哼哼的瞪着李恪非:“你这个舅兄可是越发的厉害了。我瞧着,竟是跑到我们家来当家做主了。听那意思,竟是连我们一起训斥了。哼,昙华再怎么着,那也是我们李家的种!魏家算是哪根葱?竟是跑出来指手画脚!”
李恪非只是低头叹气,好半晌见周老夫人的态度和缓了一些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如今魏家可是越发的如日中天了,咱们以后要依靠的地方,还多着呢,犯不着为了这个闹得不高兴。再说了,昙华到底是他侄女,他说几句也没什么。”
周老夫人其实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不过是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膈应得慌这才抱怨几句罢了。如今抱怨完了,自然也就松快了许多。虽然仍是沉着脸,不过到底还是没了刚才那副样子:“若不是顾虑着魏家,昙华退亲的事儿,我必然是不会就那么算了的!昙华也是够能耐的,竟然还有那样的手段!哼,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教导的。”言下之意,还是影射魏家的意思。
李恪非没吱声,随后将话题绕开去:“要我说,魏显的话也有对的地方。寺庙里,昙华还真不能去。到底是正经的嫡长女,传出去也不好听。郑氏那头——也别太纵着了。”
第二六四章 静谧下的暗流
最后去寺庙替郑氏祈福的,竟然是朝华。自然,朝华去的话也就不是去一年半载,而不过是七八日。去的也不是什么偏远的地方,就在城外,香火很是鼎盛的寺庙。更重要的是,朝华去寺庙里祈福的说法又是截然不同——对外说的是朝华孝顺,见不得母亲受苦,所以主动请缨要去寺庙里祈福。
对于这个话,昙华除了置之一笑之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就是区别了。若真的换成是她去,只怕这会子她就不是为了孝道,而是为了不克郑氏和郑氏的孩子。换言之,那就是不祥之人。
一个是满心诚孝,一个却是不祥之人。不过是因为昙华没从郑氏的肚子里出来罢了。
若是她和朝华是一个母亲所出,那么或许就不会是今日这样截然不同的局面了吧?至少,郑氏肯定不是这幅态度和嘴脸就是了。而朝华,或许对她真的友爱起来了也不一定。
只可惜……昙华一声轻笑,用竹剪子将一盆花里多余的花枝剪去。她和朝华,就好比是一个盆子里争相斗艳的花朵,总有一个是多余的,也总只有一个能笑傲群芳。
这样的局面,却也是郑氏和朝华一手造成的。其实若郑氏不是这么刻薄,若朝华不是那样阴险算计,昙华也是没有必要非要和她们争斗什么。将来一副嫁妆出了门去,谁也不会再碍着谁。不过是相互忍耐十来年罢了。只可惜,郑氏不是个容人的,昙华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个宽宏大量能以德报怨的。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唯有如此,才能将心头那一股憋闷了这么些年的怨气散发出来。也才能替自己讨一个公道。
郑氏的胎依旧不大稳,几乎是足不出户,就是床听说不到必要的时候也是不敢下的。李家仓库里那些珍藏的药材补品,流水一般的进了郑氏的院子。
只是昙华觉得,那些补品的效果也不怎么好。不过是白费了东西。郑氏一日比一日更是憔悴难看,不过腹部却是一日日的飞快鼓胀起来。巨大的肚子和消瘦的身形,让人瞧着只觉得触目惊心。
昙华每次瞧见了郑氏这幅样子,都会忍不住的想——那孩子到底是郑氏的福星,还是来向郑氏讨债来的?而且,她总觉得那孩子是生不下来的。因为郑氏的情景,着实不容乐观。正是因为了这种猜想,所以昙华一直也就没再做什么。
若是老天要惩罚郑氏,那么她也不必弄脏了自己的手。
还有就是,这个时候孩子没了,对郑氏的打击还不是最大的。好戏还在后头。耐心等一等,总是值得的。
郑氏那头没动静,昙华也只是每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写字画画读书,翻一翻魏修然的那些嫁妆,仔细的将东西都整理出来,悠闲而又忙碌。悠闲是说并不觉得忙乱,忙碌是指,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倒是让她几乎没有功夫去想别的。比如,京城里的事情,比如……朱弦。就算是偶尔想起,也总是很快会有其他的事情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样一来,至少昙华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甚至觉得似乎有些事情,她已经能够忘记了。
眼看着夏日就这么过去,到了勤哥儿生日的时候,李家少不得也是热闹了一日。如今勤哥儿也大了,懂事得很了,知道府里最近不大对劲,所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是也没闹腾什么。平平静静的就这么过了。只是私下里又在昙华的院子里玩闹了一回,缠着昙华做了饭菜,又讨了几样东西过去,也就了乐呵呵的了。
只是勤哥儿也似乎有心事的样子。昙华忍不住问了一回,勤哥儿却只是摇头不言。最后昙华将秋菊和白荷叫了来分别问了一回,这才隐约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勤哥儿怕是有危机感了。白荷是这么说的,更是隐晦的提醒了一句,兴许是有人在勤哥儿耳边说了什么话。
秋菊的说法却是轻描淡写,只说过生日没太热闹,心头怕是有些闷闷不乐,小孩子这样的时候也是常有的。
面对两人不同的说法,昙华也没表示什么,只是又分别嘱咐了二人好好照顾勤哥儿的话。待到人都走了,昙华这才看一眼醉秋和春梅夏竹,轻叹了一声拧了眉心苦笑:“这人一年年的大了,心思也就多了。以前哪里会有这些事儿?”
白荷和秋菊这样不同的说法,只要是听过的,想必都会有些计较。
春梅低头抿着唇不言语,只是眼底却是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和失望的。那会子刚进府,四个小姑娘属春梅最大,春梅也就理所当然的将另外三个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平日里做活时处处提点教导自然是不必言说,就是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也是从来都想着她们的。可是自己一直信任的妹妹却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春梅难受也是正常的。
醉秋也没说话,只是一声冷笑。
夏竹也是一声冷笑,不过嘴里可是半点没客气:“吃的是一样的饭菜,偏偏我们几个里头她的心眼儿最多。”
昙华没说话,只是又征询的问了一声:“你们觉得怎么处置,才算妥当?”到底是一起进来府里的,又都是跟着伺候她的,她处置人之前,问一声也是想着别为了这个,伤了另外几个人的心。纵然或许春梅她们和秋菊的想法是全然不同的,可是难免也会多想。不管如何,问一声也是没错的。
春梅心软,叹了一口气倒是替秋菊求情起来:“秋菊年纪也到了,不如就放了她出府去和家里人团聚,自行嫁娶。也算是给她一个体面。到底她如今伺候勤哥儿,又是从姑娘身边出去的。”真的大张旗鼓的处罚了,也连累了另外两处的人不是?
昙华点了点头,心中明白春梅虽然更多的是因为心软才说这样的话,可是春梅的思虑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有的时候,里里外外的脸面。还有各处之间复杂的关系,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都是要慎重考虑过才行。
这样想着,昙华又将目光投向夏竹和醉秋。
醉秋只是一笑:“姑娘心里有主意呢。”她是后来的,身份也和另外几个不同,这个时候其实是不好说话的。尤其是当着春梅夏竹的面儿。纵然是有什么,她也只会悄悄的寻机会私底下说。绝不会当着人。
夏竹倒是没有意气用事,反而点点头附和了春梅的话:“春梅的提议很好,这么办不管是谁都是有了体面。只是秋菊不知道肯不肯走。”
“还了卖身契,另外再贴布一份嫁妆和身价银子,还能回去和家里人团聚,还有什么不乐意的?”醉秋笑了一声,“再说了,主子开恩放人可是天大的恩典。断然没有一个丫头愿意不愿意的。真闹起来,她自己也没脸面。总不能死乞白赖的留在这儿做丫头。”
醉秋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含着一丝轻微的讥讽味道。不管是谁,对秋菊这样的作法怕也是有些瞧不上的。
昙华点了点头,见没有什么异议,便是点了春梅:“春梅你得空问问府里有经验的嬷嬷,看看嫁妆都该配些什么合适。问准了,就配上一副,另外再准备五十两的银子。到底伺候我这么多年,不能亏了。而且少了,面子上也不好看。”
本来昙华还想着再赏一对金簪子和一对银簪子,另外加一对银镯子的。可是到底还是没开口。其实她还真不是一个什么大度的人。自然,也不是小气的。至少将来春梅醉秋几个出门子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比这个少,而且是几倍涨上去的。
那金簪子银簪子银镯子,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同六套,正好身边这几个丫头一人一套。也没有厚薄之分。唯一的区别,大约就是春梅和醉秋日后银子更多些罢了。
昙华甚至想过,到时候几个丫头上花轿的时候,戴那金簪子也是正好合适的——样式都是喜庆的样式,分量也是十足,让人看了,肯定不会被瞧轻了。也算是她给几个丫头撑着脸面的。只是没想到,如今秋菊这一份,竟是送不出去了。
人心,总是最难捉摸。以前她也不觉得秋菊有什么太大的错处,最多也就是不如春梅醉秋能干,又不如夏竹的手艺,也算是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可是如今再回头去看——却是又发现了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许是因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罢了。之前昙华是从包容的角度去看,自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丫头都是不差的。可是如今失望了,眼光也挑剔了些,再看过去,自然也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白荷也不小了。”昙华想了一阵子,又嘱咐醉秋:“你看看我手头铺子上有没有好的,或是府里有没有好的,寻几个来瞧瞧。若是府里的,那男人可是必定要靠得住的,将来能让勤哥儿可以仰仗的才行。”
醉秋抿唇笑:“这是个是自然。只是,是不是也先问问白荷的意思?”
昙华笑着应了,主仆几人又说笑了一阵子,这才散了,各自去做事儿不提。
好几次,春梅张嘴倒是想提醒昙华再过几日就是她生日的事情,只是看着昙华唇角含笑一派柔静悠然的样子,到底还是将话咽下去。这个时候,何苦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来破坏气氛?
第二六五章 现实
眼瞧着日子一日日的临近了,可是李家这头谁也没提起昙华生日的事情。渐渐的以奶娘王氏为首的几个丫头都是心急起来。
若是平常生日也就罢了,府里如今这个光景,悄悄过了反而更舒心些。可是今年却是昙华十五岁的生日,是除了成亲嫁人之外的头等重要的日子——十五岁,是要举办及笄礼的。哪怕是再穷的人家,这日也是要想法子表示一下的。日子好多的,自然更不必说,虽不至于大宴亲朋,可是肯定也不会不办。小小的热闹肯定是必要的。
可是瞧着李家这幅冷清的样子,没人提起的话,估摸着谁也不会记得这个事情,更不会有人给操办什么了。说不得,比起往年的生日都不如了。至少以往的时候,总是会请两桌客,魏家那头也是要来人的。怎么着也不至于就冷清得悄无声息就过了生日。
只是谁也没敢在昙华跟前提起这个——这是昙华的重要日子,本来怕是昙华心里就已经不痛快了,再巴巴的提起,岂不是添堵?
“要是舅太太没去京城就好了。”奶娘王氏这几日总是忍不住叹气。眉心的褶皱几乎不曾消散,反而日趋加深了。没办法,这个事儿实在是有些糟心,更让人坐不住。试问,谁家会做这么没脸的事情?昙华再怎么说也是嫡长女不是?
但是奶娘也只能私底下抱怨罢了——昙华那她不能张口给昙华添堵,周老夫人那头,她也是不能去提醒的。否则,怕是别人只当是昙华的意思,没由得让人瞧低了几分。李家不办及笄礼,昙华虽然没脸,可是最丢人的还是李家的长辈。可要是昙华上赶着让人办及笄礼,那就不仅是没脸面,甚至连尊严身段也没了。
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形倒是让人觉得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进退维谷,艰难无比。
几个丫头也是愁愁眉苦脸,不过在昙华跟前的时候,却都是强打着笑脸的。
昙华倒是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儿,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没有半点担忧和不痛快的意思。其实,倒不是她真忘了,而是她能沉得住气罢了。反正,这个及笄礼,办不办都是李家的脸面。真不办,到时候自然是有说道的。而且,若是李家的人打定了主意不办,她就是不痛快又如何?结果不也一样?反而倒是她的不痛快让有些人痛快了。不合算。
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昙华是真没将这些东西看得很重了。是,脸面是不能少的,可是却也不是最重要的。过得好我,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这个生气坏了自己的心情,不值当。
昙华这头丫头们的愁眉苦脸落在有些人的眼里,的确是让那些人高兴的。
比如朝华,比如郑氏。这不,朝华这日扶着郑氏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便是得意的笑着大声说那情景,激动之处甚至手舞足蹈,看上去很是亢。末了,朝华还得意洋洋的笑着总结了一句:“说到底,她还不是得看娘的意思?就算是嫡长女又怎么样?哼,看她这下还得意不得意。这及笄礼不办,将来也肯定是不会有人上门提亲了。她以后嫁不出去,干脆就送去寺庙了得了。”
郑氏也是心情不错,被朝华那副样子逗笑了好几回,末了听见朝华这样说,竟是笑着点头:“自然是如此。不过,她若是来求我,我也不好推拒的。”说这话的时候,郑氏的神情自然而又带着几分倨傲和冰寒。郑氏此时,是觉得很痛快的。
朝华“桀桀”的笑了起来,用绣着牡丹花的手绢掩着唇,手腕上的金镯子在阳光下顿时便是金光灿烂。随着朝华不住的震颤,镯子的光芒几乎将人的眼睛都是晃花了。“那是娘你心好。要我说,不管怎么着就是不给她办,好好杀杀她的锐气才好。再说了,她哪里有那个脸面来求您?若真来了,看我不羞臊死她!”
听着朝华说得这样直白,郑氏不仅皱了皱眉,训斥了一句:“我怎么说的?你一个大家闺秀,说话也该仔细想想。还有,你这猖狂的样子若是让人瞧见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这么大了,连掩饰作假也不会么?我说过,你这样不行!”
朝华的笑容顿时垮下来,心中又委屈又羞恼,最后看着郑氏那副憔悴严厉的样子,到底是不敢顶嘴,只得跺跺脚,瘪嘴道:“知道了知道了。成日就说这个。”面上虽然是应了,可是心里却是有些不赞同的。朝华觉得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这样。这不是没外人么?犯得着这样还要装模作样的?还要训斥一回。
自从这次郑氏出来,母女二人再度团聚之后,朝华便是始终有些觉得不得劲——首先明显的感觉到了郑氏对她的疏忽。有时候一天也想不起来跟她说几句话。而且,说话的时候也全然不像是之前那样和颜悦色宠溺无比,而是严厉苛责。
更让朝华觉得不痛快的是,郑氏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过,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弟弟就是她们母女两个最重要的东西。为了那个如今还没出世的弟弟,哪怕是自己吃亏牺牲些,也是不打紧的。总之,郑氏的意思就是那个男孩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这样的话,让朝华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失宠了。不止一次觉得这个还没出世的弟弟抢走了自己的位置,霸占了郑氏的宠溺。有的时候,朝华甚至抱怨的想过一个念头——若是还想和谁以前那样,郑氏没怀孕就好了。这样,郑氏依旧只疼她这么一个,也舍不得训斥她。
这样的想法下,朝华渐渐的,对郑氏的肚子已经没了最开始那样多的期盼和在意,甚至有的时候会有些反感。
但是这个念头,朝华是绝对不敢表露出一星半点的。她心里清楚,郑氏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雷霆震怒。
但是朝华的念头同样不好过——自从知道那玉佩并不是长孙熙染给的,而且长孙熙染也没得答应过要娶她,他们之间更没有私情的之后,郑氏便是对她格外的严厉和恼怒。学的规矩也是比之前几乎多了几倍。
朝华只觉得苦不堪言,还有就是委屈。不过让她安心的是,郑氏说这件事情她会想法子妥善解决。这门亲,肯定是不会吹了的。
郑氏最近心思不在朝华身上,自然也就没感觉出朝华的怨怼。只一心盼着自己肚子里的儿子平安落地。母女二人虽然看似亲密,可是各自心里的想法却是天差地别。
这日昙华正在练字,忽然春梅进来禀告:“门房上说,燕嬷嬷送东西过来了。还想亲自见姑娘一面。”
昙华闻言手上一抖,一比好好的横却是无端端多了一个尾巴,眼瞧着这张字就这么写坏了。昙华低头看着那多出来的一个尾巴,搁下笔心头一阵烦躁,索性将纸狠狠的揉成一团又扔在了废纸缸里。只是扔了纸团之后,她却是又愣愣的站了半晌没开口。
春梅不安的候着,见昙华似乎有一直发呆下去的意思,便是只得出声再度询问:“姑娘是见,还是不见?”
昙华回过神来,眼底的犹豫之色敛去,最后淡淡的摆摆手:“回绝了吧。以后也别再让燕嬷嬷来了,东西也别收。要是燕嬷嬷非要问为什么,就只说无功不受禄。还有,为了我和小侯爷的而名声着想,保持距离也是应该的。这份心意,我们领了就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昙华便是低下头去,看到自己掐得紧紧的拳头,缓缓的送开来,瞧着手心里几个浅浅的指甲痕迹,便是抿了抿唇。
又过良久,昙华若无其事的重新捏起笔来,换了一张纸继续练字。似乎方才的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纸上的字迹,却是从之前端庄秀丽的正楷变成了凌乱的草书。一笔一划,也都有些凌厉狰狞的味道。这哪里是在写字,分明是在发泄。至于到底发泄什么……也就只有昙华自己知道。
昙华唯一的感觉就是苦。浓厚的苦涩从心底蔓延上来,似乎她只要一张嘴就能流淌出来。
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想做什么姿态,更不是在故意埋怨朱弦。只是她是觉得,真的是不能再和朱弦有牵扯瓜葛了。如今这样其实挺好的,渐渐的,各自生活都能归于平静。否则的话,将来可怎么办?继续牵扯下去?将来朱弦总是要成亲的,而她也不可能留在李家做老姑娘,更不会去寺庙里青灯古佛的一辈子。
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理智,快刀斩乱麻罢了。她怕再像是以前那样和朱弦牵扯下去,她会失去冷静自持,会沉溺在里头,再也无法抽身退出。到时候,留下的不过是痛苦罢了。
早也是痛,晚也是痛,那么早痛不如晚痛。理智一些,冷静一些,冷漠一些,心狠一些,对双方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不是小姑娘,只会冲动的意气用事。她看得更多的是现实。
第二六六章 朱弦来信
燕嬷嬷虽然没进来,可是最后还是强行的将东西留下了。除了一篮子稀罕的果子,另外还有一封信。春梅无奈,只得拿进来。总不能真个儿的如同燕嬷嬷说的,干脆扔了吧?若只是东西也就罢了,留在门房上,不管是退回去还是扔了还是怎么的总也是不用人操心的。可是那里头有一封信,还是给昙华的,春梅也就不敢真豁出去了。
信是朱弦所写,只凭这一点,春梅就不敢擅自做主。
回了屋子,春梅也不敢禀告昙华,只是将醉秋和夏竹叫道一处,又请了奶娘王氏过来,这才将东西拿出来,又将信也摆出来,叹着气让几人给出个主意。
奶娘王氏也是迟疑——“这么稀罕的东西,总不能扔了,而且这个信……”
“东西再值钱,不过是东西。咱们也不稀罕,纵然扔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这封信。”夏竹叹了一声,语气里也是颇为为难。这样的事情,真的不好拿主意。毕竟,昙华可是明确的说了,是不要朱弦的东西的。
几人又一起看向醉秋,虽然昙华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倚重,可是对昙华最了解的,也能和昙华最亲厚的,还是醉秋。醉秋对昙华的心思,一向是心领神会,用心有灵犀这个词语来形容也不为过。几个人里头,怕也是醉秋说的话最能代表昙华的意思。
醉秋自然明白几人的意思,那分明是让她拿主意。当下便是不由得苦笑:“你们看我又能怎么的?姑娘如今的想法你们也是明白的,朱家那头再这么沾染下去,将来对姑娘来说,绝对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还是已经传出过一些不大好的传闻。此时互相回避或是断了来往,才是最明智的。
自然,若是朱弦真能娶了昙华,那有是不同的。可是平心而论,朱弦真能娶昙华?
自然是不可能的。哪怕就是朱弦自己愿意,景王也不会同意。朱弦是谁?他是景王的嫡长孙。不仅是景王府的脸面,更是可能是景王府未来的当家人。所以,不管怎么说,朱弦也不可能娶昙华。昙华除了魏家那头的关系,李家这头可是没有半点过人之处的。甚至直白的说,李家这样的,在整个朝廷里,根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而放在京城那个权力的中心里,那更是半点儿水花也激不起来。根本就不会让人在意。连带着,自然昙华也什么都不算。
京城里那些权贵之女,随便拉一个出来,哪怕是庶女,身份也肯定是要比昙华更高几分,更被人看重些。
这就是事实。否则的话,凭着昙华的性格,哪里会如此的一声不吭就选择了放弃和退缩?只因为没有半点可能性罢了。
况且,还有瑞安郡主。
综合一切来说,昙华唯有避开朱弦,才是最正确的。才是对她自己最好的。这个时候,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名声,是经不起半点动摇的。除非,昙华以后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
这个自然也是不现实的。无论如何,昙华不可能留在李家一辈子。就是为了过一点子舒心些的日子,也是必须要离开李家的。再说句不好听的,在周老夫人和李恪非的眼里,昙华就是一个能用姻亲换取前途的货物,只要是觉得有利可图,那么肯定是毫不犹豫的将昙华送出去。
醉秋最后叹了一声:“东西派人送去老夫人那儿吧,至于信——还是告诉姑娘。若是姑娘不肯看……要么我们就送回了朱家去,要么就干脆斗胆逾越一回,偷偷的替姑娘看看,到底小侯爷是有什么事儿要和姑娘说。”
朱弦既然让人送信过来,肯定不可能只是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所以,醉秋觉得还是应该看一看。若是好事也就罢了,若是不好的事情,总也该心里有个准备。
“姑娘怕是不肯看的。”春梅叹了一声,“也不知姑娘这是怎么了,之前不还是好好的?纵然是有流言,可是到底也只是捕风捉影,犯不着这样……”偏激和执拗。不过是一封信,看了也是没人知道的,只要不是和朱弦见面,旁人又能怎么说?
面对春梅如此不理解,醉秋除了报以苦笑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不过是一封信罢了,这个是小事,真看了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只要不是朱弦本人来就行了。这样一看,似乎是昙华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醉秋却是明白,这不是什么小题大做,而是昙华在表明决心罢了,也是昙华在发泄心里那些不曾表露过的情绪。这么做是有些任性,加上昙华一贯都是温和懂事的,从来不曾如此过,被人不理解也说正常的。
醉秋倒是觉得,这样的昙华,看着却是更有了几分人味了。之前的昙华,虽然温和从容,可是一直都像是个木偶一般,办事说话总是有一套轨迹。而且也能干得过了头。只是作为一个人该有的一些东西,醉秋却是从没在昙华身上看到过。比如,大喜大悲,大怒大恸,任性傻气……就是连一般小姑娘爱美的天性也是没有。
这样的人,让人看着觉得很好,也让人放心。可是说私下呢?那些劳累不痛快呢?昙华这样,其实更让人看着心疼。
醉秋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附和,就算是奶娘王氏,也是知道朱弦那信的重要的。若真是不看一眼,将来肯定是要后悔的。
当春梅怀揣着信走进书房跟昙华禀告此事的时候,只觉得心都似乎要跳出胸腔了一般。不仅仅是心虚,还有害怕。春梅是真觉得自己这事儿着实没办好。毕竟,昙华的吩咐可是直接将燕嬷嬷劝回去,不要收下朱家的任何东西。
结果昙华听见了这话之后,却是没有半点要发怒的意思,良久才捏着笔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拿来我瞧瞧吧。”
春梅原本是以为昙华肯定是不会看的。所以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到是足足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将信从怀里掏出来,迫不及待的捧上去给昙华看。
昙华看了一眼信封,仔细辨认了一回,觉得应该是朱弦亲自写的。当下微微垂了目光,掩住心里那些激荡的情绪,只是垂眸从容地将信封拆开来。
春梅紧张的看着昙华,连脚下又凑过去几分也有些不自觉。
昙华倒是没注意到春梅的小动作,只是将信纸抽出来,展开来仔细的看。
直到这个时候,春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当才是真的挺害怕昙华一怒之下将信纸撕碎了。毕竟,昙华之前的态度着实是有些决绝的。不过现在昙华既然看了,哪怕事后立刻将信纸撕碎了也是不必害怕的。
重要的不是信纸,而是朱弦想说的事儿。只要昙华看了,心里有数了,那么自然也就不必再担心紧张了。
不过昙华看了信之后倒是也没什么过激的动作,只是又将信纸折好了装在信封里。然后随手将信封又递给春梅:“去,将这个送去给老夫人。”说话的时候,面色的神色淡淡的,任由春梅怎么看也是没看出半点端倪来。
春梅只得纳闷的接过来,又看一眼昙华,见她没什么吩咐了,这才告退出去。
春梅走后,昙华却是没了方才写字的心境,再加上了写了这么久,也着实是有些累了,所以干脆便是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她刚才之所以是看了信,也是害怕朱弦信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所以犹豫之后,到底还是说服了自己看了信。只是看了信之后,昙华自己却是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其实朱弦信上也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说了一下京城里的事情。着重说了流言的事情。似乎京城那头的流言,已经是消散了。这个是好事。昙华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接下来,朱弦又说了,等到科举结束之后,魏家一行回来,他也随船一起到琼州城来,亲自解释和赔罪。朱弦还诚恳的道了歉,说是让昙华的名声险些受损。另外,朱弦还说,会负责此事。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要赔偿。
看到这里的时候,昙华是有些失望的。甚至有些小小的难受。其实,关于流言这个事情,她是真没怎么责怪他的。可是如今,朱弦的语气让人觉得很是疏离客气。
这样的感觉,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昙华觉得有些难受。不过随后又自嘲一笑:其实,这样才是应该的,她和朱弦之间,其实还真没有多大的交情,也没有什么比山高比海阔的感情,充其量也就是比陌生人相熟罢了。
再说了,她一开始要的不也是这个?断了来往,做回陌生人,互不干扰。然后各自结婚生子,将现在这些事情都慢慢淡忘……
昙华苦笑一声,按住胸口,只觉得那里有点隐隐的闷疼。随后又想到朱弦会到琼州来,到时候两人还能再见面,又有些怔忪起来。
第二六七章 月光缎
昙华的及笄礼前两日,周老夫人突然吩咐杨氏将宴会准备了起来。因为李家交好的人家本就不多,而魏家那头的几个女眷也不在琼州城。所以只准备了两桌也就尽够了。
是琴鹤亲自过来说的这个事儿,还带过来一件已经做好的衣裳。料子是素雅的月光缎,上头有缠枝花纹,却用的是和料子同色的线,所以不仔细看,倒是以为不过是件普通的衣裳。不过行走动作之间,那些花纹便是若隐若现的浮了出来,加上月关缎本身的纹理光泽,倒是有一种月光流淌的纹理。
这样的料子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这样的料子,怕是在琼州城里一个月找不出十匹来。而且,那绣花也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线也不是一般的线。首先是同色的花纹,一不小心就会错。而线也是要和衣服材质一样,否则的话,就显得突兀死板。
这样一来,这么一件衣服,至少是百两银子上下。若不是真正有钱的人家,或是及其重要的场合,怕也是没有人舍得穿的。
这件衣服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做出来的。没有半个月的功夫,肯定是不可能做出来这么一件衣服。
琴鹤看着昙华若有所思的神色,却是有些苦笑,更是转移了话题:“大小姐若是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奴婢。老夫人还说,待会儿再去翻翻库房给大小姐找一套首饰,到时候大小姐好戴。”
昙华一笑,摇摇头:“哪里用得着如此,祖母的首饰还是自己留着戴吧。就是这衣裳,也太贵重了。”
琴鹤只是抿唇笑:“这些东西,也就只有大小姐配得上了。换了其他人,还未必能让这些东西物有所值。若是白白糟蹋了东西,是不是?”琴鹤这话分明就是别有所指。
昙华自然也知道琴鹤说的是谁,当下也是一笑,“这可未必,我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和人也没什么不同。哪里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了。对了,我听说你婆母最近身子不好了?”
“嗯。”琴鹤倒是没想到昙华提起这个,愣了愣后才答到。神色也是有些沉下去——这些日子婆母病了不只是没了收入,银子更是流水一样的花了出去。要是只这样还好,毕竟吃药花钱只要能好也无所谓。可是偏偏那些银子花出去,不仅没有效果,反而似乎越加严重了。
“我库房里倒是有好些药材。”昙华柔声劝了几句:“若是你婆母那儿没人伺候,就找管事嬷嬷说一声,请个外头的婆子来帮你伺候。老夫人那儿你是离不得的,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让你公公和丈夫也多担待一些。”
琴鹤听着,眼圈儿几乎都是红了,又朝着昙华行礼道谢。
昙华只是笑:“这是什么话?当初我答应过你的,自然说不能食言。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但凡我能够的,自然是不会不管。再说,过几年我出了门子,到时候相帮也帮不了你了。”
琴鹤目光一闪,随后便是低了头,又迟疑了一回,忽然出声道:“大小姐可还记得岭南的古家?古家有一位公子,前两年成了亲,只是奈何那位夫人是个没福气的,成亲一年不到就突然得急症去了。如今刚出了孝期,正琢磨着再找一个续弦。”
昙华抬起头来,目光有些灼灼:“古家的人,前些日子可是来我们府上做客了?”
琴鹤应了一声。“古家的二夫人从咱们琼州城过,想起以前和太太的交情,就来拜访了一回。二小姐去见了客,二夫人很是喜欢,就提起了这么一件事儿。后头听说二小姐订了亲,还有些遗憾。不过随后太太就提起了大小姐来。”
昙华冷笑了一声,“她倒是很积极。”这意思,分明是打算将她和那个古家连在一起了。续弦,也真亏得郑氏好意思说出来。
而且,她记得古家是经商起家,是岭南首富。后头也有几个争气的子弟走了科举路子,在岭南着实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就是在整个南方,也是有极其巨大的影响力。
“古家可是不差。”昙华皱眉,意味深长。
琴鹤却是摇头:“这个我却是不知道了。”
昙华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便是让琴鹤回去了。临走的时候,又让春梅寻了一些常用的药材给琴鹤带回去。同时还给了一包银子。
等到琴鹤走了,昙华便是随手拿起衣裳来看,触手滑腻,滑动中有淡淡的光晕流淌,真真是如同月光一般。这样的衣裳穿在身上,必然是很好看的。可谓是顾盼生辉,且衣服又是浅色,不挑人,更是没有什么让人不喜之处。
“你说,这衣服到底是打算给谁穿的?”昙华轻笑了一声,认真的侧头去问一旁的醉秋。
醉秋撇撇嘴,一脸的不不屑:“除了那一个,咱们府上还有谁能用得上这个?要是给外人,老夫人能舍得?一匹缎子一锭金,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大手大脚的人。”
“老夫人当年是过了苦日子的,你这个促狭的。听你这话的口气,倒像是个大富翁似的。”昙华“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手里的衣服往托盘里一扔,看着醉秋打趣。
醉秋倒是没半点尴尬之色,“我虽不是大富翁,可是姑娘难道买不起这个?我只是抱不平罢了,拿着这个东西就想收买人,当我们眼皮子浅呢。再说,这东西原本也不是给我们的,这不是恶心人么?”
的确是很恶心人。这东西,她倒是宁愿不要。昙华看了一眼那衣裳,随后又笑了:“我们吃心,怕是还有人比我们更吃心呢。你说,原本该她得的东西给了我,她心里难受不难受?若是我再穿着去她跟前晃一转,你说她会怎么样做?”
醉秋也是一下子笑出声来:“姑娘还说是促狭的。到底谁才是促狭鬼?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出来。不过,若我是她,我是肯定不愿意见了姑娘穿着这衣裳招摇过市,巴不得泼了墨水在上头,坏了衣裳才好。”
昙华抿唇一笑,伸手拿起衣裳来:“既然如此,那正好试试这件衣裳了。看看一匹缎子一锭金的月光缎,是不是真的那样好。”
衣裳倒是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只是腰略宽松了几分,而上身又略有些太过贴身。不过也不奇怪,朝华如今到底还小呢。
衣裳一上身,醉秋立刻便是惊叹了一声,随后兴冲冲的笑道:“姑娘,咱们也去弄一匹来,让夏竹亲手操刀重新做一件。肯定也是好看。”
“你就会给夏竹找事儿。”昙华笑着摇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醉秋:“再说了,你说得轻巧,这东西这样贵,难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有了这银子,拿去做别的不好?买这么一块布,穿在身上却也不见得就真怎么着了。就是真买了,我穿了别人怎么想?怕是一位我多少银子呢。这不是白白招了人眼红?”
醉秋嘟嘴叹了一声:“姑娘还是快点离开了李家吧,瞧瞧这日子过得糟心得。这也不能那也不好的,等离了这里,咱买个十匹,换着穿,看谁还能说什么。”
昙华笑着看一眼醉秋娇嗔的样子,只是摇头不言。哪里就有这样容易了?这个事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在李家顾虑重重,可是真出了这个门子,说不得顾虑会更多。以前不能做的,同样仍是不能做,甚至有许多以前能做的,之后却是不能再做。
没办法,嫁人之后,你是新媳妇,上有公公婆婆长辈,跟前还有丈夫,若是姊妹多的还有小姑子小叔子。到时候哪里敢轻狂?不过是矜矜业业的怕走错了半步罢了。
要说真要随心所欲,怕也只有等到自己成了老夫人那个级别的,上头没有长辈约束,底下的有全都是自己的晚辈,也就算是彻底地轻松了。不过,要熬到那个时候,怕是什么闲情逸致也没了吧?
一时间又换了新的插戴,昙华这才出了门去。打听清楚朝华在郑氏那儿,便是一笑:“走,咱们去给太太请安去。”
醉秋知道昙华的意思,笑得跟偷油的老鼠似的。倒是春梅和夏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等不及问几句详细的,就被昙华身上的衣裳吸引了目光,“这料子——”
夏竹倒是眼尖的,短暂的惊诧之后便是看出些缺点来:“这个色若是脏了,怕也就是毁了。还有,腰上有些松了,上身有有些紧了。裙摆上若是用其他色再装饰下,肯定更出色。这么看着,好看是好看,太素淡了。”
昙华只是笑,却是不说破这衣裳其实根本就不是给她做的这件事儿。倒不是觉得春梅和夏竹是外人。只不过是不想让大家一起觉得不痛快罢了。而且春梅和夏竹性格和醉秋又是不同,知道这个事儿,也没什么好处。
说说笑笑的便是到了郑氏的院子外头,见了昙华他们几个,院子里的丫头倒是有些错愕,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忙笑着上前来请了安,又转身进去跟郑氏禀告。
第二六八章 心态的问题
朝华一见了昙华身上的衣裳,就是瞪大了眼睛,指着昙华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这是月光缎?”
昙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微微一笑,双眸微弯露出璀璨的光芒来:“原来妹妹竟然是认得这个。说起来,我刚得了的时候,也是不敢确认的。好在我也算是见过些好东西,再三辨认了,这才认了出来。倒是妹妹比我的眼光好。说起来,这个倒是还真难得,听说咱们琼州城一个月也难得几匹。”
昙华这番话,在朝华听来,俨然就是在炫耀的意思了。当下气得整个人都是狠狠的哆嗦了一回,面色更是涨红难看,说出来的话更是刻薄无比:“姐姐说笑了。这样的好东西,谁不认得?只那些没眼色的人才认不出呢。只是,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这衣裳哪里来的?”
醉秋快人快语,笑着上前脆生生的抢答了,喜滋滋的样子丝毫没有掺假:“自然是老夫人赏赐的。咱们姑娘怎么可能得了这样的好东西?纵然有银子,也是买不到的。再说了,一寸缎子一寸金,又哪里是轻易买得起的?我们倒是托了大小姐的福气,竟是能亲手摸一摸。那感觉,果然是旁的比不上的。就是最上等的货色,也是差了一大截呢。”
朝华蓦然捂住了胸口,声音又尖又厉:“不可能!明明祖母答应给我一件这个衣裳的!怎么会在你那儿——”语气里全然是不相信和嫉妒的味道。而至于看向昙华的眼神,更是带着鄙夷控诉和恼怒。那副样子,似乎已经认定了昙华抢了她的东西了。
昙华见了朝华这幅样子,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笑。心头却是想——朝华倒是也不傻。一下子就猜到了。不过,还真不是她存心抢这个的。就算再珍贵,也不就是一块料子?而且,原本也不是按着她的身材来做的,纵然也是能穿上,可是到底不如那般的合身。纵然是心里头,也是不怎么舒服的。不是自己的东西,昙华纵然是在想要,也不至于就会那样非要巴巴的要。
“朝华,你这是什么意思?”昙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郑氏回过味来,看了一眼朝华,便是出声呵斥了一声:“纵然是原本答应了你的,可是如今你姐姐马上要及笄,我最近养着也是忘记了操办这个,竟是拖到了这个时候,连新衣裳也没给你姐姐做一身。你将你的衣裳给你姐姐穿,也有什么可计较的?为了一件衣裳这样,你也不嫌弃失了身份!好歹你也是正经的小姐呢!没脸没皮的,倒是让人见了臊得慌。”
昙华自然是能够听得出来,纵然郑氏这话明面上是在说什么朝华,可是实际上,七弯八拐的,却是捎带着她。或者说,根本就是指桑骂槐冲着她来的。
昙华看着郑氏面上带着笑眸子里却是一片阴寒的样子,灿然一笑,面色不该语气恭敬的开了口:“母亲这话极是呢。朝华,你可是咱们李家的二小姐。其实,这衣裳纵然是月光缎又如何?既然妹妹想要,那就干脆给了妹妹穿有如何?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块好些的料子,可是断断没有这个和姐妹闹腾的道理。”一面说着一面便是笑着去解扣子:“我这就脱下来给妹妹你。我也是刚穿上,想着让太太也看看,这才穿了过来。前后不过是两柱香的功夫罢了。”
昙华是真的在解开自己外衣的。神态也是异常的认真,唇角含笑看着倒是让人觉得十分的诚恳。
郑氏陡然觉得悲上一凉。心头狠狠的跳了跳,旋即便是忙道:“这是做什么?你纵然疼爱朝华,也犯不着这样不是?不过是一块料子,你妹妹年纪小眼馋不懂事。可是你怎么的也纵容她?要知道,你这衣裳可是及笄礼的时候要穿的。哪里能给了她?到时候你又穿什么?”
昙华抬头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解开了扣子又去解腰带,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这话说得,纵然是及笄,如何又有朝华重要的?不过是个形势,穿什么都不一样?再说,前些日子才做了今年的秋衣,那样式也是能见人的。”
郑氏又是气恼又是堵心,最后只狠狠的瞪了一眼朝华,示意朝华说话。心头却是狠狠骂道:这个糊涂的死丫头,往日的聪明都去了哪里了?还有,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看来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瞧着这副样子,哪里有半点的长进?!
想到这个,郑氏已经是气得胸口闷疼,呼吸都是急促了几分。
昙华见了,立刻露出担忧来,上前问了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华却是冷不丁的猛然冲了过来,口中厉声尖叫:“你少给我装好卖乖的!李昙华,谁不知道你!你滚,滚!我告诉你,我穿不成的东西,你也是穿不得的!”
朝华的话音还没落下,众人便是已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嗤啦”的脆响之后,屋子里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之后,更是不约而同的不言不语,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朝华。
朝华却是浑然不觉,见果然如愿撕破了衣裳,顿时“哈哈”大笑,竟是有些疯魔了一般:“哈哈,我看你这下还怎么穿!叫你抢我的衣服!”
朝华的心态简直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那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占了好处去。
这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不仅不利己,甚至很有可能到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有就是反为她人做了嫁衣。
昙华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撕得几乎不能再修补的衣裳,压着心底的笑意,面上露出我几分错愕的意思来。“朝华,你这是做什么?”
朝华只是冷笑,松开手将指缝中的布屑抖落在地,眼底的阴鸷却是带着一股子得意和幸灾乐祸。半晌才听得朝华缓缓开口:“我撕烂了姐姐的衣裳,不如我给姐姐赔一件儿吧。你不是说新做的秋衣很好?我倒是不怎么喜欢。姐姐就拿去穿罢——若是姐姐觉得不合算,两件都拿去我也是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昙华低下头去,声音听不出喜怒:“一件衣裳罢了,哪里用得如此?”
就在朝华洋洋得意的时候,郑氏却是气得险些一口气背过去。一双眼睛只死死的盯着朝华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朝华再吃回去重新生过。
偏偏朝华见了昙华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越发洋洋得意起来。更是因为衣裳还有一肚子的火气没有消灭,便是又继续刻薄尖酸道:“这怎么好呢?再说了,那衣裳算是什么?我从来都不肯穿的。姐姐若是喜欢,只管开口就是了。客气什么?”
郑氏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怒气,从床上跳下来后直接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摔在了朝华的面上。
朝华意外之下,足足被打得往后跌退了两步,最后一头摔在了床铺上。看那样子,大约也没摔得太狠了。只是,朝华的神态却是一直都愣愣的,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郑氏,又看了看昙华,茫然而无助。
昙华看了朝华这幅样子,倒是一笑,随后便是紧张的上前去要伸手拉住朝华:“朝华,你没事儿罢?”
朝华“啪”的一声用力打开了昙华的手,然后双眼血红满目狠戾的伸手一推:“要你假惺惺的做什么?!”
昙华被甩得一个趔趄,直接就靠在了郑氏的身上。郑氏也是下意识的伸手一推——郑氏如今怀孕,本就警惕得很,时刻像是绷紧了的弦。所以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保护了我自己一回。直到昙华“碰”的一声摔在了床沿上,抬头只见白皙的额头上一道血痕。郑氏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纵然有额发的遮掩,那血痕仍是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郑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背脊是真的发寒了,不仅如此整个人都更是汗毛直立,说不出的后悔懊恼还有……责怪。这份责怪,自然是冲着朝华去的。郑氏恼恨朝华不知道什么叫忍让,恼恨朝华不知轻重,也恼恨她自己怎么的就让事情到了则会以一步!
醉秋她们几个顿时惊叫了一声,似乎刚回过神来——刚才春梅和夏竹是真被吓得愣住了。从朝华撕衣裳开始,就愣是一直都呆呆的没回过神来。
而这么一回神,首先瞧见的就是昙华似乎已经被撞得昏过去的样子以及白皙额头上的血痕——此时那伤口里已经是渐渐的渗出了血来,瞧着越发的让人心中一紧。这么一来,春梅她们自然是淡然不了。就是醉秋,也是吓了一跳。她是没想到昙华会受伤。
郑氏看着那么多人扑过来,下意识的就是一闪——她本就是站在床的脚踏上,这么一闪结果没站住,竟是一个趔趄就面朝天的往后摔去。
这一次,显然是轮到了郑氏的丫头惊呼了——这么一摔下去,郑氏还能有好了?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