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九章 难堪
昙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声的道:“长孙熙染,我们退婚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且也是郑重无比的看着长孙熙染,神情肃穆。
长孙熙染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似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昙华就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继续言道:“我觉得,我们并不适合。但是,这个退婚可以由你来提出。”这样一来,长孙熙染的面子上,也会好受一些。
长孙熙染在昙华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终于是找回了神智。长孙熙染面色也是凝重起来——本来也是,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不算大事,还不该凝重?他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他很理所当然的问道:“为何。”
昙华看着长孙熙染,依旧沉静:“我想,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占着位置呢?”
“你是说朝华?”长孙熙染不傻,很快便是从昙华意有所指的语气里找到了蛛丝马迹,继而联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顿时可谓是恍然,张口便是想要解释:“我和朝华并没有——你别误会。”
昙华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到底是不是朝华的原因。至于误会——她可不觉得自己是误会了。所以她不吱声,只是继续看着长孙熙染。
长孙熙染却是有些烦躁,挠了挠头之后才又沉声道:“昙华,你应该明白。朝华不过是个庶女,又算得了什么?哪里比得上你?”他的意思是想告诉昙华他根本就不会为了朝华就舍弃了她。可是很显然的,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什么。
昙华忍不住笑了。笑得冷冷:“是啊,朝华只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她哪里比得上我呢?”听了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她却是想起了朝华在长孙家受宠的样子。那个时候。怎么就没人想起朝华只是个庶女呢?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为了她生气?”长孙熙染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大方的表示:“不过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不理会她就是了。”同时,更是恼恨朝华起来——他本来就没有这样的意思,都是朝华表现得太过热情罢了。
“将来你会不会纳妾?”昙华很直白的开了口,既然今儿提起了这件事情,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这么兜圈子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让长孙熙染明白她退亲的意愿。“你将来金榜题名。你会扬名立万,你会成为朝廷重臣,那个时候,你身边会有无数的人送给你美人,你告诉我。你会不会纳妾?”
长孙熙染看着昙华那副样子,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想透了,那一层薄薄的膜,也被捅破了。长孙熙染眼睛骤然一亮:“你是担心这个?”顿了顿也不给昙华反驳的机会:“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纳妾的——”
“据我所知,你的屋里就已经有了一个通房丫头了吧?”昙华静静的反问,面上没有半点变化。她并不相信长孙熙染的保证。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她不会再浪费第二次机会去尝试。说她怯懦也好谨慎也罢。都无所谓。
长孙熙染愕然的看着昙华,“你怎么知道?”
昙华一笑,低头拢了拢发髻。她当然知道。当年她嫁过去,为了这么一个人,心头还有些膈应。最后那个人,死在了朝华手里。可是他却是冲她发了一顿脾气。她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她也并不是只这么一说,她也打听过的。
在长孙熙染看来,通房丫头根本就算不得妾侍。而且,他觉得纵然有了妾侍,又如何能动摇昙华的地位?正妻不管怎么样都是正妻,妾侍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长孙熙染的想法,很显然的和昙华是不同的。所以长孙熙染辩解的时候十分辣气壮:“你放心,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的。”长孙熙染觉得,这算是他对昙华的保证和许诺,代表了他对昙华的足够重视,昙华应该会高兴了。
可是回答他的,不过是一个讥讽的笑容。这是昙华第一次在长孙熙染跟前做出如此神情。甚至,昙华的目光都是冰冷的,一改之前温婉柔和的形象。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一个只属于我的丈夫。没有妾侍没有同房,没有那些人来分享我的丈夫,更不会有人给我添堵。”昙华很不客气很直白也很冷淡的一句句说着着,目光冰冷却是坚定——“我并不是无理取闹,我也不想逼迫你答应我什么。更不需要你勉强自己,所以,退亲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同意。”长孙熙染也是恼了——在他看来,他自己伏低做小这么长时间,对昙华千依百顺的,可是昙华一张口就是退亲,是什么意思?就算是不为了别的,自尊心也让他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还请你好好考虑。我言尽于此。”昙华缓和了语气,不想激怒了长孙熙染将这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不妨想一想,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迁就我?我们根本也不互相了解,你根本也没有那个必要非我不娶。离了我,还有更好的。到时候,娶一个对你有帮助的女子,大度从容的,不是很好?”
可是殊不知,昙华这样不在意的语气,却是让长孙熙染更加难受起来。
长孙熙染想也不想的,便是拦住了昙华的去路,依旧坚持到:“不行,我不同意。”
昙华皱起眉头来,她没想过长孙熙染会这么抵触这件事情。更没想到,长孙熙染会这样一直不顾脸面的阻拦她离去。难道,长孙熙染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还请长孙公子自重。你这样一直拦着我,是什么意思?”昙华冷淡的开口,心头有些烦躁起来了。
长孙熙染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是仍是不肯让开。
昙华便是越发的烦躁了起来——这么耗下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的。
“姑娘。”门外忽然传来醉秋的声音,“姑娘,舅太太找你呢。快开门——”
昙华看向长孙熙染,按捺着心头的烦躁。
长孙熙染却仍是纹丝不动。
昙华皱起眉头来,正要发火,却是又听见外头的声音:“醉秋,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家姑娘呢?”竟是朱弦的声音。
昙华面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长孙熙染。却见长孙熙染的面色也是有些微变。
“小侯爷。”醉秋的声音听来有些紧张。“我们姑娘在屋里呢。”
“嗯,那我就不打扰了。对了,你瞧见长孙公子没有?魏家的哥俩正寻他呢。说是上一届状元郎的文章,想讨论一下。”朱弦的声音淡薄和宁静,一点儿也听不出有什么异样来。一时之间,昙华自己也是闹不清楚到底朱弦是真的只是路过还是在撒谎。
朱弦说完这话之后,便是走了。
朱弦一走,醉秋便是又在外头让昙华开门。
经过这么一打扰,长孙熙染倒是没再坚持下去,猛然拉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脸色却是阴沉难看的。
昙华同样的也是沉着脸。
醉秋见昙华出来,也并没有什么损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的拉着昙华往外头:“姑娘,快走。咱们以后可要小心些了。”今儿这事,着实将醉秋吓坏了。醉秋从来没想过,长孙熙染竟然这样屋礼大胆。这几乎可以称之为孟浪了。于是,醉秋心底对长孙熙染唯一剩下的一点儿好感也是没了。
其实,醉秋一直都是高看了长孙熙染了。长孙熙染说白了,不过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正是在意面子的时候,面对昙华如此冷淡的态度,恼怒起来不顾后果也是常有的。
昙华想起方才朱弦的话,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道:“方才朱弦真的是过来寻长孙熙染的?”
醉秋微微摇了摇头:“小侯爷和我站在门口好一阵子。应该不是过来找长孙公子的。”
昙华叹了一口气——朱弦应该听见她和长孙熙染的话了吧?朱弦应该是想帮她离开这种困境,这才那样说的。又欠了朱弦一个人情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叹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觉得难堪。下意识的,她是不想让朱弦听见这些的知道这些的。
昙华心头想——朱弦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心头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想。大约,会觉得她异想天开吧,或者觉得她是在白日做梦,不切实际。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男人三妻四妾都是理所应当的。她这样反对在意不容人,那就是善妒了。
这样的罪名一扣下来,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不过,这些却都是她的真实想法。她是真的觉得,一个女人要想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要有个能完全属于自己的丈夫。和人分享,始终算不得幸福。而且,不是诗词里也说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还有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样的夫妻,才能真正的相濡以沫,全心以对互相护持吧?
昙华满腹心思的回了房,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感谢朱弦,便是寻了个物件送了过去。权当是谢礼。
!
第二一零章 沾光
期间朝华试探着问了好几回,不过却都是被昙华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接下来长孙熙染便是再没和昙华说过话,纵然是碰到了,也只当是没瞧见一般。昙华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想必,慢慢的长孙夕然也就能想明白了吧?
一路行至京城,刚停了船,魏赫那头就派了人过来。据说是当年跟着魏赫过来的魏家老人,很是得脸。不过,就算在得脸,在云氏和史老太君跟前,也算不得什么。
昙华在下船之前便是梳洗了一回,换过了衣裳。
“这是表小姐吧。”那老嬷嬷一见了昙华便是拜了下去,眼底已经是有了晶莹的光芒:“表小姐和当年姑奶奶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
史老太君听了这话也是不忍的别开头去。云氏忙呵斥道:“说这些做什么?老祖宗千里迢迢的来了,你就不能说些高兴的事情?对了,嫂子呢?”
“大太太在船下候着呢。大太太前些日子拧了脚,行动有些不便。”老嬷嬷自知失言,忙赔笑的言道,“若不是公务脱不开身,大老爷也是要过来的。”
“既然拧了脚,何必还要出来?”史老太君也是皱了眉头:“万一再伤了,那岂不是更受罪?你们这些人,也不知劝着些?”
“知道老祖宗也来了,大太太心急得很,一刻也是等不得。”老嬷嬷笑着言道,伸手过来来扶着是老太君。可是目光却仍是不住的朝着昙华这头看。
昙华只是微微垂头,既不失大方的做派,也有大家闺秀的羞涩和秀气。
等到浩浩荡荡的下了船见了魏赫之妻秦氏,少不得又是一番感慨。秦氏身量中等,看着端庄可亲,包养也十分的好,看着并不显年岁。同秦氏来的,还有秦氏所出的嫡女魏毓,魏毓今年已经是十六,倒是比昙华大些。肌肤雪白,身量玲珑一看便是南边的女子。
魏毓和昙华自然少不得是互相一番打量。昙华忍不住先笑了,朝着魏毓行礼道:“如今见了表姐,我才算是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话一处,魏毓也是笑了,一下子便是活泼起来,不过仍是不失那一份柔雅端庄:“这话可是羞死我了。妹妹这样的,才算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仙似的人儿。”
昙华看了春梅一眼,春梅忙捧了匣子过来:“这是我们姑娘给表小姐准备的礼物。”
昙华亲手接过递给魏毓,抿唇笑道:“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姐姐千万别嫌弃才是。”
魏毓打开瞧了一眼,便是喜欢上了,拿起那一对琉璃玉兔顿时爱不释手起来:“这样精致的东西,妹妹也舍得拿来送给我。”
昙华见魏毓是真心喜欢,便是笑容又深了几分。琉璃并不值钱,这个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毕竟,她们都是小姑娘,真送贵重了,也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自家的姐妹,不必贵重用心选了有个意思就行了。这对琉璃玉兔镇纸,她也是极喜欢的。
几个大人看着她们直笑,尤其是秦氏,直接对魏毓道:“你们姐妹两个倒是投缘,我便是将你妹妹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照顾着,若是有半点不周到的,仔细你的皮。”
魏毓也不推辞:“母亲放心,妹妹就交给我就是了。”说着伸手拉住了昙华:“我以往还想着家里冷清,妹妹这下子来了,可算是有人陪我了。”说完眼睛一错,却是落在了朝华的身上,顿时微微一愣。不过面上却是没显。
昙华不动声的的介绍了一句:“这是我继母所出的妹妹,朝华。”
朝华这才笑着和众人见礼。只是得到的回应却是不咸不淡的——魏家的人,对她自然不可能很热情,除非是脑子进水了。甚至,秦氏是有些不痛快的——觉得李家不会办事儿。朝华算是什么身份?竟然也敢跟着昙华一起上京。再说了,她可是听说了,郑氏对昙华也并不好。
虽然不能将朝华赶出去,可是冷漠些却是能做到的。本来,嫡女和庶女的待遇也不同。
昙华理所当然的搬进了魏毓的院子,而朝华则是去住客房。如此一来,两人便是被隔开了,基本是没有碰头的可能。
魏毓是临时决定了让昙华住进她院子去的——原本昙华应该和史老太君和云氏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是早已经收拾出来的。不过魏毓喜欢昙华,二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阵子话后,倒是有些分不开了。
安置妥当之后,昙华这才在魏毓的带领下带了各色的见面礼去见人。魏赫这边的表哥,她可是从未见过的。
至于长孙熙染,也是住在了魏家。只是也住的是客房那边。不过有魏云墨和魏云书作伴,也不会觉得尴尬。
秦氏知道了他们是跟着朱弦两兄弟一起来的,倒是有些奇怪:“朱家一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没想到竟是和你们关系不错。那朱弦可是很得太后和皇帝的器重。若不是那会子景王世子突然过世,他怕是已经娶了瑞安郡主了。”
昙华一愣,没想到朱弦还有这样的经历,瑞安郡主……应该是哪一位王公大臣的孙女吧?
云氏也是好奇瑞安郡主的身份,便是问了一声。
“瑞安郡主可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秦氏一笑,随后叹了一声:“瑞安郡主早年父母双亡,是在宫里长大的,很得太后的欢喜。所以,太后便是想着将瑞安郡主许配给朱家的小侯爷。谁知道正要议亲,竟是出了那档子事情。只得暂时搁浅了。不过我想着,这两年瑞安郡主也没有嫁人的意思,怕还等着呢。”
昙华却是觉得理所当然——凭着朱弦的优秀,那个瑞安郡主纵然多等三年,也是值得的。
秦氏的话忽然又顿了顿,随后笑起来:“那瑞安郡主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要易主了。我瞧着昙华可是比那瑞安郡主漂亮多了。”
昙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舅母快别说了,这样的话让人听见了,牙都要笑掉了。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哪里能比得上人家郡主?”不说别的,那个瑞安郡主就凭了一份太后的宠爱,也是旁人无可比拟的。
夜里少不得又准备了接风洗尘宴。魏赫与魏显长得相似,不愧是亲兄弟。魏赫见了昙华的时候,少不得也是感慨了一回。
而这个接风洗尘宴,虽然碍着客气也是不好不叫朝华,不过都是默契的没有和朝华搭话。朝华几次想要说话,都被人岔开了去。整整一个晚上,朝华根本没吃东西,坐立不安的尴尬了一个晚上。
而接下来的一些宴会,却是谁也没再叫朝华出来过。
这日秦氏接到了一张帖子,竟是朱家二房太太下的帖子,说是朱家一个庶女及笄,请她和家中两位小姐过去观礼。秦氏有些纳闷——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而庶出的一个丫头也才不过七岁,根本就不能带出去。两个小姐,说的是谁?
最后还是秦氏身边的嬷嬷提醒道:“太太忘记了,咱们府上还有昙华小姐呢。朱家那会子和她们一起上京的,可见交情不浅。”
秦氏这才恍然,不由得笑道:“我倒是沾了他们的光了。”要知道,朱家那样的人家,本就不怎么与朝中的大臣们来往,更别说他们这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了。而且,朱家死了世子,本就一年不能参加宴会,所以倒是在京城里销声匿迹了一般。如今突然举办宴会,还是为了一个庶女,多少有些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景王府的帖子秦氏自然是不敢马虎了,当下又拿着帖子去和史老太君以及云氏商量了。至于另外一头,却是忙不迭的去请了京城里有名的裁缝铺子送料子过来选了准备做衣裳。
昙华和魏毓得了消息,也是各自错愕——魏毓从未和朱家的人打过交道,实在是不明白怎么要去朱家了。而昙华么,却是下意识的想到了朱弦——难道说,这件事情,和朱弦有什么关系不成?
不过比起魏毓的狐疑,昙华倒是坦然很多,甚至劝说魏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怕什么?横竖到时候大舅母跟着咱们一路呢。”这话不仅是劝说魏毓的,也是劝说她自己的。景王府是什么地方?她纵然是比旁人多了些见识和阅历,也多少是有些紧张和担心的。
选料子的时候,魏毓选了一匹娟黄的,昙华选了一匹樱草色的,样式选的也是一般的,并不显得出挑——去别人家做客,不能太过张扬,盖过了主角的风头不是?
魏毓受了昙华的影响,也是选了个不出挑的样式。倒是让秦氏诧异了一回——毕竟哪一个小姑娘不爱美?得知是昙华的主意之后,不由得心头赞叹了一回。
等到出行那日,朝华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竟是非要见昙华一面。昙华当时和魏毓赶着出门,便是也没理会。
第二一一章 古怪的目光
景王府不愧是景王府。那份气派恢弘,并不是小门小户可以比拟的。尤其是那大门上挂着的匾额,据说更是先皇所提。
昙华等人是从侧门进去的,毕竟,景王府的正门,并不是人人都能走的。据说正中间的两扇门,只有皇子皇孙前来的时候开过,其余的时候,竟是一直紧闭的。昙华听见魏毓的低声言说,不由得双眸一弯露出笑容来——这样气派,这样高的姿态,怪不得景王府与人来往甚少了。不过,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一些?纵然现在景王还在,可是再等个几十年后,这份皇家血脉渐渐稀薄疏远之后,真的还能维持住这样的风光?
高处不胜寒,这样风光的背后,又隐藏了什么?怕也是她们这些小门户的人无法体会的吧?
直到进了内院,他们才从轿子里下来,昙华和魏毓紧紧跟在秦氏身后,昙华一直微微低着头,并不四下张望。不过眼角的余光看见景王府的摆设和园林,却也是有些震撼——比起琼州城那些有名的园林来,景王府虽然没有那份精致幽深,却是有一份大气恢弘。
景王府的园子,和景王府那块牌匾是极为相称的。
昙华估摸着,景王府的园子之大,怕也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下帖子的是景王府二房的太太,所以便是直接去了二太太的院子里。不过,世子妃却也是在的。
一进了二太太的屋子,昙华便是感觉到身上被几道热辣辣的目光注视着。虽然没看见,可是那种感觉却也让人有些微微不自在。这样的感觉,让昙华想起了戏台子上被人围观的戏子。甚至,昙华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审视。那种审视,像是恨不得将她放在称上称一称,然后看看到底有几斤几两。
昙华便是又将头低了两分,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并不引人注目。
没多久,那样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到底还是退了下去。
昙华跟着魏毓朝着众人请安。然后得了几只镯子两根簪子。这都是见面礼。昙华一一道谢,然后便是挨着魏毓坐了,仍是低头,并不显露自己。
屋里她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昙华纵然好奇,却也知道,这会子并不是想别的时候。就这么一直沉默端庄的坐着,直到腰都累了,昙华这才听见了二太太请众人过去观礼的邀请。
昙华已经被邀请着参加了几次及笄之礼。不过,平心而论,却是哪一家都比不上景王府这么一个庶女。先不说邀请的梳头夫人,也不说摆设和气派,只说邀请的这些客人,怕没有一个是小门户的。
昙华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景王府果然气派非凡。一个庶女罢了,都是如此。真不知道嫡女会成什么样儿?怕是名动京城也不为过了吧?
梳头之后,便是众人送上礼物的时候。第一个送礼的,却是一个老嬷嬷,老嬷嬷道:“这是王妃年轻时候的物件,四姑娘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听见了这话,昙华这才反应过来,这位老嬷嬷,应该是景王妃身边的人了。景王妃自然不必亲自出席一个庶出孙女的及笄之礼。派了身边老嬷嬷过来,已经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果然见那个被称为四姑娘的,也就是今日主角的那位小姐珍而重之的将东西接过,谨慎的吩咐丫头收藏起来。又谢过景王妃。
第二个送礼的,是一位中年妇人,一身素淡的衣裳,面容虽然精致却是并未曾敷脂粉。看着有些威严。那位中年妇人送的是一套头面,镶红宝石的,十分精致。昙华自然认得这位妇人,这位妇人,是景王世子妃。也就是朱弦的……母亲。
先前昙华就见过了。同样的,她心头觉得有些疑惑——朱弦竟是半点也不像这位世子妃。大约,朱弦长得像父亲吧?
世子妃如今是寡妇,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四姑娘道谢的时候,显得毕恭毕敬。很是客气。世子妃却是连一丝笑容也没有——看着就像是例行公事似的。或者说,是恩赐,是不屑。也是,世子妃是什么身份?对庶女这样也没什么不妥当,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昙华却是觉得不好——要么干脆像是景王妃一样派人来,既然人亲自过来了,何不演戏做全套?看着也让人舒服些不是?这样冷着脸,倒是让人觉得不痛快。白白浪费了一番功夫。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昙华便是忍不住笑了笑:她这就是叫做先吃萝卜淡操心了。关她什么事儿?她何必想那么多?
送礼的顺序可能是按照官位排的,虽然足足有十多位夫人在,可是魏家却仍是被排在了最后。
秦氏自然是早就准备了礼物,是一对精致的玉簪,颜色正是少女戴的,很是鲜嫩。
昙华和魏毓自然也是准备了东西。魏毓是一支流苏步摇,昙华准备的,是一对普通的玉簪子。虽然不差,可是绝对也不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及不出挑,也让人找不出毛病。
四姑娘在接过昙华的礼物时,忽然抬头看了昙华一眼。那样灼灼的目光,倒是惊了昙华一跳。等到她回神过来去看的时候,四姑娘却已经是又低下头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昙华纳闷的看了一眼四姑娘,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如常退开来。
接着二太太就请众人去用饭。
吃饭的时候,昙华也是一直低调着不让自己显得出挑。只是她却是一直感觉到有人频频看她。她每次凭着感觉去寻看她的人,却总是只瞧见四姑娘低头吃菜的样子。最开始她还只当自己找错了人,可是渐渐的她便是明白过来——看她的人,还真就是四姑娘。
昙华越发的纳闷了起来——这个景王府的四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用过了饭,二太太便是组织了夫人们一起抹叶子牌。又笑着让四姑娘带着昙华等小姑娘们玩耍逛园子。
世子妃却是没抹叶子牌,反而是跟了出来。昙华以为世子妃是要回自己院子去,却不曾想,世子妃的脚步却是停在了她跟前。昙华一时之间惊了一跳,有些茫然。不明白世子妃这是想做什么。自然,其他人也是纳闷得很,一头雾水的看向昙华。
“你是琼州城来的那位姑娘吧?”世子妃的语气平板单调,没有半点的情感在其中,显得有些冰冷。
昙华心头纳闷世子妃怎么会知道她,不过面上却仍是恭敬有礼的柔声回道:“是的。”话音刚落,昙华就感觉到世子妃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回。接着,听见世子妃对其他人说:“她陪着说会子话就行了,你们玩去吧。”
昙华顿时又是一愣。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世子妃——世子妃难道就不觉得这话突兀么?且不说他们根本不认得,就算认得,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吧?这样留下她,是想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朱弦?
昙华心中微微一动——若是因为朱弦,那倒是能解释了。她救过朱弦,朱弦说不定将这件事情告诉过世子妃。
只是让昙华不安的,世子妃的态度。那样冰冷的态度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魏毓上前来,笑着站在昙华身边言道:“昙华刚来京城,多少有些不熟悉,世子妃您——”
昙华明白,魏毓是在担心她,想陪着她,护着她。可是世子妃的意思,怕也不是那么好违逆的。
果不其然,魏毓的话还没说完,世子妃就已经是冷眼看了过去,很是直接道:“怎么,你怕我将她吃了不成?”语气没有半点转折,生硬而不客气。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更是让人觉得……心头不痛快。
魏毓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这样一看又呛了一回,顿时脸颊通红起来,难堪的咬着唇,眼里有些委屈。
其实真要说起来,是世子妃无礼了。可是世子妃到底是世子妃,难道还真能讲礼不成?
昙华按住了魏毓,笑着言道:“世子妃和蔼可亲,不过是想让我陪着说说话,表姐不必担心什么。你只管去玩,也不必等我。难道在景王府,还能丢了不成?”世子妃就算再怎么着,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大不了说话难听一些就是了。她也不在意这个。
世子妃见昙华出声同意了,当下便是直接道:“跟我来吧。”
魏毓拉着昙华,着急的张口想说话,却是被昙华摇头阻止了。这个时候,违背世子妃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最好的法子,就是顺着。否则真闹起来了,别人只会笑话她们魏家罢了。
“没事儿,你别担心。”昙华低声的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是跟了上去。她还就真不信了,世子妃还能将她怎么样?而且,她是真的挺好奇,世子妃这么着叫她去,到底是想要和她说什么话?
平心而论,昙华觉得这个世子妃实在是有些奇怪——脾气似乎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世子的缘故?还是天性如此?
第二一二章 无妄之灾
世子妃一直将昙华带到了她的院子里。进了屋子,世子妃便是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处,随后又吩咐丫头揉肩膀倒茶,闭着眼睛享受了许久,似乎全然忘记了昙华还跟着的事情。
昙华一直坦然的站着,纵然满屋子的丫头都看着,她也丝毫不露怯意。自然,心头多少是有些恼火的——她是来朱家做客的,可是如今世子妃这幅样子,哪里有半点对待客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高高在上全然没有待客的样子,倒像是……对待家里的丫头那样。
昙华眉头越州越深,再看见世子妃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之后,心头也火了。当下便是不卑不亢的开口道:“世子妃既然累了,我就不打扰世子妃休息了。”说着便是微微一福,打算转身就走。或许她是身份不高,可是却也不是任人凌辱。世子妃有如何?难道世子妃就能这样的轻贱别人不成?
她还真不信了,得罪了一个世子妃,难道以后朱家就会对她怎么样?景王府还不至于就那样无聊了!再说了,世子现在已经死了,世子妃还算什么?景王府立了新的世子妃之后,她还算是什么?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还能做给谁看?
说实话,原本昙华想着朱弦那样,她母亲纵然性子冷淡些也未必就会差了。可是现在……她对这个世子妃,几乎是可以用厌恶来形容了。朱弦有这样一个母亲,没学了这幅样子去,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昙华到底还是没走成,因为世子妃竟是在她说完之后忽然就开口了:“你认识朱弦?”
昙华一怔,有些诧异——哪里有一个母亲称呼自己的儿子这样冷淡的?全然没有一点母子之间的温情了。不过,既然世子妃开了口,她若是真这么转身就走也不大好,不礼貌也就罢了。最重要的,她想起了朱弦。就这么走了,朱弦知道之后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难堪尴尬?
出于这一层的顾虑,昙华微微犹豫之后,到底还是住了脚,点点头应了声:“是认得,不过小侯爷和我,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虽然住了脚,也答了话。可是却是不代表她心里没有火气,所以当下语气自然也不如先前那样恭敬,态度也不再那样谦卑。冷淡客气,不失身份也就罢了。
昙华从不认为,尊重他人就是一味的忍让。尊重也是要互相交换的。当旁人轻贱你,不拿你当回事儿,你再那样尊重对方,那就不是谦卑而是傻气了。更会被人看做是上赶着巴结。可是,昙华却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巴结世子妃。所谓无欲则刚,正是这么个道理。她对旁人无所求,自然也就不必上赶着求人。不求人,自然就能将姿态摆高。
不过,昙华却是觉得这个世子妃挺奇怪的——方才她好声好气的,恭恭敬敬的,这个世子妃一点不想理会她的样子。可是这会子她要拔腿走了,世子妃倒是上赶着开始说话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世子妃又问了一句,这次语气显得急切了许多。而且神态也是微微有了变化。不过不仔细看,倒是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昙华却是一直留心着,所以对世子妃的变化倒是看在心里。不过她却是越发纳闷——难道朱弦没跟家里人提起过?也不是不可能。许是怕家里人担心,或者是不愿意多说。不过,既然朱弦没说,她似乎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当下想了想,便是只说她和朱弦认识是因为朱轩然的缘故。
世子妃似乎有些不相信,来回的看着昙华,似乎想看出昙华到底是不是在撒谎。昙华自然也不会怯,坦然的任由世子妃看着。笑着又反问了一句:“难道小侯爷没跟世子妃您提起?”
世子妃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显得有些勉强,语气也是有些冷淡:“他们男人的事儿,哪里肯没事拿出来说嘴。我也是好奇罢了。朱弦对你,可是很好。”
“世子妃说笑了。不过是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罢了。”昙华不动声色的答道,心头却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世子妃的语气,很不妥当。不仅是她提起朱弦时候的冷淡,还有就是说朱弦对她很好的时候那语气。那样的语气,倒像是认定了朱弦和她之间,有什么私情。
果不其然,世子妃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勉强,而是带着一丝了然和轻蔑:“邻里之间的正常往来?咱们京城也有邻居,可是却也不见朱弦将自己爵位所得的贡品送去给人。”
昙华微微一怔。朱弦送了她这样珍贵的东西?想想也是,纵容是景王府里的人,可是真正稀罕的东西,那也是不容易得的。哪里有那样的多余来分给她?一时之间,昙华心头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值得。纵然是因为想要报恩,可是朱弦的付出,也太多了。要说报恩,其实完全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当年她也没做什么不是?
还有就是,昙华对世子妃那样的语气很是不痛快——听着世子妃的语气,好像她和朱弦真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这样被人想着,是谁也得不痛快。而且,她还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世子妃这样直白的说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了事实,给她扣了一个帽子,也未免太欺人了一些。
昙华觉得自己若是再这么好语气的说下去,反而是让人觉得心虚了。所以当下昙华便是沉了面色,郑重的看着世子妃言道:“还请世子妃您不要这样说才是。事关小女子的清白,还请世子妃口下留情。至于我和小侯爷之间,世子妃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至少我是认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私情的。”顿了顿,昙华深吸一口气,坦然的看着世子妃:“如果世子妃觉得小侯爷和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来往没有那个必要,日后我和小侯爷断了往来就是。”
“哼。”世子妃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刻薄道:“若是你有这样的认知,早做什么去了?这会子骨头倒是硬气了,有了傲气了。当初收下东西的时候,又怎么的不拒绝呢?”
听这话的意思,世子妃是认定了昙华和朱弦之间有私了。而且,还认定了这事儿是昙华主动巴上来的。
昙华涨红了脸颊,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自己的气度,淡淡道:“还请世子妃不要污了我们的清白。我们虽然是小门户,却也知道什么是礼尚往来,纵然会送的东西比不得小侯爷的金贵,却也是没有失了礼数。更没想着巴结什么人。今儿叨扰了世子妃许久,我也该走了。”
这一次,昙华是真的铁了心豁出去要走了。再这么留下去,她怕自己一点脸面也没了。
昙华刚一转身,就听见外头一阵嘈杂,接着就看见朱弦掀开帘子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一身石青色的箭袖衫子,底下是一双墨青色的靴子,面容却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和难看。一向带着浅笑的唇角,此时紧紧的绷着。纵然是瞎子,只怕也是能感觉到朱弦的怒气了。
昙华和朱弦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朱弦先是一愣,随后上下马虎的看了一番之后,这才整个人都是放松了几分。至少,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昙华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才低下头去微微一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小侯爷。”
“嗯。”朱弦却是只应了一身,并未多说,反而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匆匆对着世子妃一抱拳:“母亲。母亲累了,昙华也该回去了,我也不多留了。正好我送昙华回去。还请母亲好好歇着,养着身子少操心才好。”
朱弦在说“少操心”三个字的时候,重重的加深了语气。那意思,纵然是昙华也能听得明白了。朱弦分明是在怪世子妃多事儿?
再看朱弦对世子妃的态度也是奇怪——纵然恭敬,可是却是没有那种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倒像是敷衍和应付。
难道,这两母子的感情并不好?昙华纳闷的想着,还没回过神来,便是听见朱弦对她道:“昙华,你跟我来。”
昙华回头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世子妃,然后扭头就跟着朱弦走。是傻子,也知道朱弦此时为何出现了——朱弦分明是来带她走的。微微抬头看着朱弦的背脊,昙华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五味陈杂了。不过,更多的却是恼怒——她觉得,自己分明是受了无妄之灾。
一想到方才世子妃的那些话,昙华就忍不住沉下脸来。那些话,的确是很伤人。她不可能不在意。没人愿意被人贬低,她更不愿意。虽然一开始和朱家来往,她也不是没有私心。可是现在,她却是真没算计朱弦什么。她现在是真拿朱弦当朋友了。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太少了。朱弦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高攀得上的?这不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么?
所以,纵然明白朱弦是特意过来带她离开,昙华心头仍是觉得有些恼怒生气。
第二一三章 后悔
走到了园子里,看着前后左右没人了,昙华便是停住了脚步,站定了看着朱弦,气鼓鼓的便是开始质问了:“朱弦,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娘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们小门户的高攀不上你们,可是也不能这样羞辱人吧?得了得了,以后咱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只当咱们从没认识过就是了。”
昙华连珠炮似的抱怨完,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随后又愣住了——她怎么这样随性就说出了这些话来?她的休养呢?她的克制呢?一时间,更是有些懊恼后悔起来。其实,和朱弦抱怨什么呢?朱弦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而且这也不是朱弦的本意。何必这样怪在朱弦的身上?这样做,倒是有些迁怒了。
这样想着,昙华倒是越发心虚起来,也不敢再盯着朱弦看了,低下头去有些无措的拨弄腰上佩着的香囊。
半晌没听见朱弦的动静,昙华便是偷偷的瞟了一眼朱弦,却见朱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了,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你怎么不说话?”昙华终于扛不住心虚开了口。心里却是怕朱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你不用理会她说的话。”朱弦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道,语气很是沉凝:“她是世子妃,但并不是我娘。”
昙华一愣,抬头看着朱弦,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世子妃是世子妃,但是并不是朱弦的娘?!这话的意思是……朱弦并不是世子妃所出?!
昙华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说真的,她一开始就觉得世子妃和朱弦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是也没想过世子妃竟然不是朱弦的母亲。那朱弦自己的亲生母亲呢?想到了这个,昙华越发的局促不安起来,有些歉然的看着朱弦,“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弦倒是没什么异样之色,见了昙华如此不安反而笑了起来:“你今儿来,我是真不知道的。我刚从校场回来,听了这个消息忙就过来了。谁知还是来晚了。”
昙华听着朱弦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在解释和道歉,当下又是一愣。不过很快的便是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的不是,没弄清楚状况就胡乱发了脾气。你别恼。”说这话的时候,昙华自己觉得很是别扭,可是说完了,反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觉得痛快了不少。
想想也是,圣人都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今儿的确是做错了,朝着朱弦乱发了脾气,道歉也是应该的。何况,那并不是朱弦的本意,朱弦怕也是为了这事儿心头不大痛快吧?想起刚才朱弦进来时候阴沉的面色,昙华不由得抿唇一笑。不过随后又有些担心——朱弦怎么说也是晚辈,朝着世子妃那样的态度,怕是不大好吧?
这样想着,便是有些懊恼起来——她发了脾气抽身就能走人。可是朱弦却是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那个世子妃,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要尊敬的。
朱弦站在原地,看着昙华面上神情变换,不由得翘了翘唇角。那副含笑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方才在世子妃屋里那副骇人的样子。
昙华看见了,只当是朱弦在笑她一会发火一会道歉的,面上渐渐都是有些滚烫起来。不过却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出声问道:“你这样闯进去,又说了那些话。世子妃怕是恼了。回头你——”
“不打紧。”朱弦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仍是轻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再说了,她也不会计较这些。”当然,事实上是计较也没用。如今他父亲已经没了,这个继母纵然想对他如何,又能怎么样?最多背后说几句就是了。或者在别人跟前嚼舌根。但是这些他都不在意。所以,自然也没必要告诉昙华。
昙华看朱弦说得不像是作假,心头便是放心了许多。只要不会影响到朱弦就好。
“你在担心我。”朱弦忽然又开了口,语气很轻,但是很笃定。眸子因为笑着,所以微微的有些眯着,里头闪烁的光芒很亮,亮得甚至有些灼灼了。
昙华被看得心中一虚,不知道怎么的竟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面上也是滚烫起来。嗫嚅了一下,这才寻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我们是朋友,自然是该担心你的。”算是朋友吧。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横竖,是不能说是报恩的关系就是了。这话打死她,她也是没脸说的。
“可是你方才才说,咱们以后不要来往了,只当没认识。”看着昙华受惊小鹿似的神情,朱弦也不知道怎么的,心情竟是大好起来,更是生出了几分逗弄和玩笑的心思。只是他却是全然没想过,他这样是不是有些……唐突?
昙华听见朱弦提起方才她说的这话,顿时一阵羞赧,几乎是抬不起头来。最后索性恼羞成怒的一跺脚,板起脸来凶神恶煞干巴巴的言道:“我就说了怎么的?!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这么说呢?大不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是了!谁稀罕!”说完这话,昙华更是气得扭头就走。
一时间,又是委屈了起来。怎么能不委屈?昙华想着自己道了歉,朱弦还这样说,哪里能不委屈?只是光顾着委屈,却是没能听出朱弦话里的打趣了。
昙华还没走两步,就被朱弦追上了。朱弦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了昙华的胳膊,柔声道歉:“你别恼,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话一出口,两人却都是愣住了。
昙华是因为朱弦的触碰。而朱弦则是因为他自己说话的语气。
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尴尬起来。昙华轻轻挣扎了一下,朱弦忙放开手。只是纵然放开了,指尖却似乎还留着方才的触感——因为天气渐热,所以昙华穿得并不多。微微一握,隔着两层柔软的布料仿佛已经是直接触在了肌肤上。那种软软的,带着暖意的感觉,让朱弦竟是有些恍惚。
“我该走了。”昙华咬了咬唇,声音低不可闻。
“我送你回去吧。”朱弦回过神来,忙收敛了面上的怔忪,恢复了平日的样子。说完也不等昙华应声,便是转身接着朝前走了。
昙华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跟了上去。不过却是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没多远站着的两个丫头。两个丫头倒是都没什么异样,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可是又怎么会看不见?
没想到朱弦竟是带着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门。昙华愣了愣,才明白了朱弦回去的意思竟然是直接回魏府去。当下便是有些迟疑起来:“我舅母她们——”
“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的。”朱弦却是没有让昙华再回去的意思,而是示意昙华上车。马车自然不是魏家的,昙华估摸着,可能是朱家的马车,甚至可能是朱弦专用的。
看见朱弦如此坚持,昙华自然也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上了马车。朱弦站在门口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转身进了府。只是一转身,朱弦的面色却是陡然又沉了下去。一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小厮,走到了朱弦身边:“爷。”
“去打听打听,是谁这么嘴碎。今儿这个宴会,是谁的主意。”朱弦沉声吩咐,眸子里一片幽深。
小厮低声应了,悄无声息的退开,然后办事儿去了。
朱弦有走了一段,这才叫来一个丫头去二太太那儿通知秦氏昙华已经回去的消息。
秦氏自然是诧异了一番,以为昙华出了什么事儿,心头担忧得很。所以当下也是匆匆告辞而去。
而昙华上了马车,却是有些出神——朱弦方才那样子,倒像是不想她留在朱家似的。难道,朱家会吃人不成?不过,朱弦应该是为了她好吧?也是,从认识朱弦开始,朱弦还真没做出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不过,纵然明白朱弦是为了她好。可是好奇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想着今儿一整日的经历,昙华倒是还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同时,心中隐隐的还有些不妙的预感。想着今儿世子妃那样的话,后头朱弦对她的维护。昙华忽然觉得头疼起来——
世子妃摆明了不愿意朱弦和她来往。可是朱弦偏还护着她。世子妃会怎么想?到时候别闹出什么事儿才好。
一时之间,昙华便是有些后悔来了京城了。早知道这么多事儿还这样复杂,她就该呆在琼州城里才对!
昙华一直沉思着,旁边春梅和醉秋也不敢出声,只是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面上看到了隐忧之色。
直到回了魏家,昙华还没冷静下来。不过心头却是打定了一个主意——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昙华这头刚回了屋子坐下,那头秦氏带着魏毓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的过来看昙华,更主要的是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秦氏着实是吓到了。要知道,昙华是来做客的,若是昙华有了什么事儿,她不还得成了千古罪人?
昙华后悔出门的时候,秦氏同样在后悔,后悔为何要带着昙华出门去了。
第二一四章 闹腾
晚上用过了饭,又和魏毓说了一阵子的话,昙华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今儿一天也有些累了,昙华便是歪在软榻上小憩。
春梅和醉秋一起捧了水进来伺候,却是又神神秘秘的将门掩上了。看见这个举动,昙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分明是春梅和醉秋是又话想跟她说了。不然也不用这样避了人。
昙华微微睁开眼睛,笑着看了一眼踌躇不定的二人,顿时忍不住笑了:“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跟我还藏着掖着?想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春梅和醉秋对视了一眼,得到了醉秋鼓励的眼神之后,春梅这才低声道:“我想着,姑娘日后是不是该和朱家的小侯爷保持些距离?”春梅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昙华一眼,似乎唯恐昙华生气。本来也是,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说的和听的,都会有些不自在的。
昙华微微一怔,低下头去。她自然明白春梅是什么意思。春梅和醉秋看见了她和朱弦那样的举动,怕是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了。
见昙华不吱声,春梅有些着急,便是又硬着头皮说下去:“按说这话我们也不该说。只是姑娘如今到底也不小了。若是让人看见了,对姑娘的名声怕是有碍。姑娘以后还如何嫁人?尤其是长孙公子如今还在京城……”
春梅是真担心的。不管如何,昙华若是真的坏了名声,被人莫风捉影的捏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那这辈子便算是真的毁了。女子最重要的甚至都不是才能,而是名声。哪怕你再优秀,没有好的名声,那也是嫁不出。要么成了老姑娘。要么干脆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昙华本就美貌,有的时候本就引人注目。万一被人看见了什么,猜想了什么。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春梅说得诚恳,昙华听得也是一声叹息。她自然明白春梅的苦心也知道春梅的担心。对于这件事情,她自然也是觉得不妥当的,当下便是点点头:“嗯,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下回了。”只是嘴上如此说着,心头昙华却是多少有些心虚的。
要知道,她和朱弦之间。可是不仅仅有如此的牵连。朱弦甚至已经两次偷偷进过她的闺房,和她单独相处过了。
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得惊掉一地的下巴吧?或者要不然,就是直接将她和朱弦归在一处。当然,旁人不会觉得是朱弦的错。传出去,外人肯定说是她勾引了朱弦,说她不要脸高攀。
想到这样的情景,昙华心里便是有些心灰意冷起来,懒懒的没了一点其他的心思。当下草草的梳洗一番之后便是睡下了。
见状春梅和醉秋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只得无奈的退了出去。只是心头却都是颇为担心——虽然昙华嘴上说明白了,可是瞧着那副失落难过的样子,又怎么能让人放心?
这天夜里,昙华竟是做了一夜的梦。第二日起来眼圈底下都成了青黑色了。醉秋和春梅见了这幅样子,自然是越发的担忧起来。
偏第二日,朱家那头又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而且,还是朱弦身边的燕嬷嬷。昙华自然是不可能不见,于是便是让燕嬷嬷进来了。
燕嬷嬷一进门,便是看见了昙华面上的憔悴之色。当下心里便是有了数。不过面上却只当是没瞧见,笑着给昙华请了安,便是道明了来意:“今儿庄子上送来了一些樱桃,我们小侯爷想着姑娘您或许喜欢,便是让送些来。和外头一般的品种并不相同,口味倒是很好。不管是做了蜜饯,还是直接吃,也都不觉得酸。”
昙华朝着掀开了纱布的篮子里看了一眼,果然是一篮子红艳艳的樱桃。个个足有大拇指大小,颜色很深,几乎都成了紫红色。看着的确是和外头一般的品种不同。想来,这个应该也是不常见的东西。也是,朱弦每次送来的,还真就没有寻常的。
昙华想起了昨儿世子妃说的那话,当下又是一愣,缓缓垂下头去,半晌才言道:“那有劳嬷嬷回去了替我向小侯爷道一声谢才是。只是……以后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必想着我,分给其他人享用了才好。老是这样收小侯爷的东西,我着实是有些厚颜了。”
燕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当下便是明白了,昙华这是不想再收朱家的东西了!再一想昨儿发生的事情,燕嬷嬷顿时又了然了。不过,她却也不可能做朱弦的主,应了昙华的意思。当下便是笑道;“也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在禽城的时候,姑娘送给我们那好些东西,难道我们没收么?再这么说,可是生分了。”
昙华自然也没指望燕嬷嬷就能应了她的意思,她不过是想让燕嬷嬷转告朱弦一声罢了。所以当下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只转移了话题。
等到送走了燕嬷嬷,昙华看着那一篮子樱桃,便是半晌没吭声。蕙芯不明就里,上来问道:“是不是分一分,各处都送些?”以前在李家,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一次,想来也不例外。
“嗯,分一分吧。”昙华应了一声,索然无味的起身回了内室。
她是真的想和朱弦拉开一些距离了。的确也是,她如今越发的大了,不是小丫头了。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怕是都要被上升到名声的高度上。况且,她和朱弦的身份差距太远,这么来往着,在外人眼里也不知道会曲解成什么样子。朱弦如今是有孝在身,才没成亲。可是将来总是要成亲的,而她也是要嫁人的。所以,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只是想到这些,昙华心头便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到了下午,昙华刚午睡起来,还在梳头呢,醉秋就进来回禀:“二小姐吵闹着要回禽城呢。还有,长孙公子忽然说要搬出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昙华梳头的动作一顿,随后便是沉静的问道:“你打听打听,昨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有,长孙熙染要搬走,跟谁说的?朝华又是怎么闹的?”长孙熙染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搬走,住得好好的,没道理搬走。而且长孙家和魏家,本也是有交情的。至于朝华么……昙华觉得朝华根本就是想达到什么目的才这样闹腾。
顿了顿,昙华放下梳子又吩咐道:“醉秋你去吧。让蕙芯替我梳头,我去看看朝华在闹什么。”朝华到底是她的妹妹,在魏家闹腾,魏家不好说什么,她若是再不出面,那就不好看了。而且,朝华这么闹腾,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对于这件事情,昙华心头有些恼怒。加上本就烦躁,所以面色自然也就不好。
等到到了朝华的屋里,昙华便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朝华屋里摆了一地的箱笼,说不出的凌乱。丫头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东西往箱笼里放。当下不由的冷冷一笑——朝华还真是演戏演全套。只是,她还真就不信了,朝华是真的想回禽城。要知道,朝华费劲了心思跟着她来了京城,哪里会这样就走了?
“朝华呢?”见没有朝华的影子,昙华便是干脆的抓过一个小丫头问到。
“二小姐在屋里哭呢。”小丫头低声回答,神情有些闪躲。
昙华也不管小丫头,直接便是往内室走。果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呜呜的哭声。不是朝华的,又是谁的?
昙华伸手推开门来,内室里倒是不怎么乱,不过却也是摆了几个箱笼。朝华就伏在床榻上,哭得正伤心。
“朝华。”昙华淡淡的出声,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里是个怎么样的厌恶法。
朝华抬起头来,回身看向昙华。露出了两个红肿得跟桃儿似的眼睛。在看到昙华身后只跟着两个丫头的时候,朝华的眼底迅速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后朝华便是委屈的看着昙华,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那副样子,活生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等着人给她做主。
昙华一直看着朝华,自然是捕捉到了那一丝失望之色,当下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淡淡:“听说你想回去?”昙华自然是不会给朝华做主的——甭说朝华在魏家不会受什么委屈,就算是朝华受了委屈,那又如何?是朝华自己死乞白赖的跟着来的,怪得了谁?至于回去……若是朝华真的肯现在就回去,她倒是巴不得。立刻就吩咐人找船,星夜出发也是使得的。
朝华其实在看见昙华独自来的时候,心底也是凉了一下。不过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所以朝华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所以当下朝华哭着对昙华道:“还请姐姐替我做主才是!如今只有我们姐妹二人在京城,我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了!”
朝华打定了主意,昙华若是不管她,不为她“做主”,那么她就将这事儿捅得到处都是,让人好好看看,昙华是怎么样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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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我给你做主
面对朝华的哭诉,昙华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并没有往心上放:“哦?你受了什么委屈?又要我替你做什么主?”
朝华对于昙华的冷淡,朝华自然是很不痛快,却也是无可奈何,仍是只能垂头做委屈状:“最近我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得很难听。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哦?”昙华扫了一眼朝华,倒是有些兴趣了:“你说说看,是谁说的闲言碎语?又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就呆不下去了?”
“他们说我死乞白赖,又不是魏家的正经亲戚,偏还来凑热闹。不过是想讨点好处——还有就是,他们说我看不懂脸色。姐姐被安排在内院,我被安排在客房就已经能看出魏家并不欢迎我了,可是我还……”朝华呜呜哭着,仿佛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哦?她们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昙华盯着朝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情决不能姑息,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个公道!”
朝华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来——随后却是又露出更委屈的神态:“还不是魏家那些丫头?她们背后说人,被我的丫头听见了,我这才知道的。昨儿我就想去寻姐姐的,可是姐姐出门了。我想来想去,实在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我想,也许魏家是真的并不欢迎我——”
“哦?”昙华意味深长的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拉长了声音挑眉看着朝华。心头却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回朝华的演技了——朝华还真是惯会装腔作势的。说起谎话来,还真是半点不眨眼睛。而且,编得似模似样的。她在魏家的这些日子看得分明,大舅母秦氏手段了得,将府中治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也都是规规矩矩的。比起李家来,也不知道好多了多少倍。
要说魏家有人嚼舌根,或许是有。可是人家绝对不会蠢得让不相干的人听见。还有就是,伺候朝华的人,也是单独拨出来的,一个个也都是守规矩的。秦氏可不糊涂,虽然冷着朝华,可是也绝对没有亏待。更不会落下话柄,让朝华回头能说出个不是来。
昙华敢打包票。就算魏家这头真有人胆敢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而且还说得这样光明正大的,这头一开口,怕那头就是被撵出府去了。
不过,朝华选择这个撒谎,倒是也很聪明——流言么,自然是捉摸不到了。真计较起来,也不能肯定到底人家说没说这话。
只是,昙华却是不打算让朝华坏了魏家的名声。所以,当下便是决定好好配合朝华一回,给朝华一个警告!
朝华看着昙华一脸疑惑和阴沉的样子,只当是自己的计策成功了,当下便是心中窃喜,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他们还说,舅母只带了姐姐你去参加宴会,不带我,分明是不愿意理会我,没当我是一回事儿。”
“是吗?”昙华忽然笑了,旋即又沉下脸来:“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嚼舌根,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的奴才,真真是不能有半点纵容!”
朝华见时机差不多了,也是点点头,擦了把眼泪才言道:“其实我想这肯定也不是舅母的意思。不过是那些小丫头们乱说罢了。姐姐说是不是?”全然是深明大义的样子。
昙华点点头:“自然不是舅母的意思。昨儿去赴宴,是因为对方只请了我和表姐以及大舅母罢了。”
朝华听了这话,心里闪过一丝妒恨,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反而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点点头道:“我就知道,舅母必然不是那样想的,更不会那样做。”只是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朝华心底却是一点也不相信昙华的话的。昙华在京城里认识谁?凭什么人家就要单独请她了?不过是借口罢了。
“是哪个丫头听见别人说这话的?我有话问她。”昙华抿了抿唇后开了口,随后又安抚朝华:“你放心,若事情是真的,我一定给你做主。”但若是假的……那么也怪不得旁人了。
朝华听见昙华如此要求,微微有些心虚,不过随后定了定神,低声道:“是翠羽和宝娟她们两个。”随后便是扬声叫了翠羽和宝娟进来。
昙华忍不住笑了笑——翠羽和宝娟,可都是朝华身边的心腹丫头啊。不过,她就奇怪了,翠羽和宝娟,可是贴身伺候朝华的,有什么事儿,也是吩咐底下小丫头去办,几时需要出去打探消息了?不留神听见的,人家总不会特意跑到她们窗根子底下说那些话罢?
一时间翠羽和宝娟进来。朝华不等昙华发问,便是言道:“翠羽宝娟,可是你们在外头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你们仔细的将那些话再跟姐姐说一遍。”
翠羽和宝娟也不见半点惊慌和迟疑,镇定自若的便是要开口。
昙华却是一抬手止住了:“先不说这个。”
翠羽和宝娟镇定的面色上,微微露出了几分疑惑来。
“你们可认得那些说闲话的丫头?是舅母派来服侍朝华的那些丫头?”昙华直接问道,神色淡淡,目光却是凌厉无匹。轻轻的扫过二人的身子,翠羽宝娟二人几乎都是一个战栗。
翠羽和宝娟对视了一眼,随后翠羽便是上前一步言道:“那些丫头我们并不认得,不过是偶然听见的。只是那些话,却是着实难听了——而且,舅太太派来的那些丫头,平日里也是鼻子不是鼻子,根本就使唤不动。起先我们姑娘为了大局都忍耐了,可是那些话太过份了——”
昙华看了一眼春梅:“春梅,你去叫那些小丫头都进来。另外——去请表姐也过来一趟。”这个时候,秦氏肯定是不好出面,可是魏家总也要有人出来。而魏毓是最好的人选。纵然是处理得不好,可是也可以用年轻没经验不懂事来敷衍过去。
最主要的,涉及到魏家的下人,昙华自己是不会动手的,更不会做主。所以,魏毓在,哪怕不说话,也是好的。
不多时,小丫头们已经在屋子外头候着了,而魏毓也是匆忙过来了。昙华便是看向朝华:“我们去外头吧。”屋子里太小,人多了也挤不开。
所有丫头们站在院子里,而昙华朝华和魏毓三人,则是坐在廊下。
昙华看了一眼魏毓,投过去一个“你放心,交给我”的眼神之后,这才沉声开了口:“今儿叫你们来,是我有件事情想要弄清楚。”随后,昙华缓缓的将方才朝华说的那些话都说了一遍。
魏毓听了这些,面色都气得发白了:“谁说了这话?谁敢在私底下议论这些话?我——”
魏毓的话还没完,魏家的丫头们已经是跪了一地,个个儿都是大喊冤枉。魏毓却是铁了心思:“这事儿必须严查!若真有这件事情,你们自己去领二十鞭子,然后滚出府去!”
昙华看了魏毓一眼,险些笑起来——魏毓这样看着,倒是和平日里那副样子大相径庭,已经是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想来,平日里秦氏也是没少教魏毓这些方面的事情的。不过也是,魏毓好像也是一直有帮着管家的。
昙华按住了魏毓,柔声劝道:“表姐先别气恼,这件事情查清楚再说这些不迟。咱们不会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一个人。”
魏毓威严的扫了一圈,目光严厉:“就这么办。务必仔细的查!不能叫朝华妹妹受半点委屈!”随后魏毓又歉然的看向朝华,柔声道:“朝华妹妹还请见谅。不过,这件事情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妹妹且再等一等。”
朝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乖巧道:“那我就多谢表姐了。不过,其实也没必要闹得这样严重,不过是一两句闲话,还我一个公道也就是了。”
昙华却是摇头,看着朝华意味深长的言道:“朝华,这怎么可以?你放心,我一定会要表姐查个水落石出的。”
魏毓也是点头,郑重道:“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儿。想我魏府这么多年,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不好好查,日后难保出了什么纰漏。”
朝华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昙华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朝华,心中忍不住的想——也不知道此时朝华心里心虚不心虚?
不过,不管朝华心虚不心虚,事情都要进行下去。昙华便是又看向翠羽和宝娟,沉声问道:“你们二人是在何时,何地听见有人嚼舌根的?”
翠羽和宝娟此时显然没了一开始的镇定自若,都是有些嗫嚅,半晌没开口。许久,翠羽才勉强笑道:“这个——听到了好几回了,所以也记不大住了——”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含糊过去。
可是昙华怎么会让这事儿含糊过去?当下便是继续追问道:“就算记不得时间了,地点也该知道吧?横竖你们每日出入就那么几个地方。在哪里听见过,你说出来我们看看,说不得就能找出那些嚼舌头的人了。”
翠羽额上顿时有了汗——子虚莫有的事情,哪里经得住细问?这么人盯着,昙华又逼得急,一时之间,翠羽竟是也想不出好的对策了。
第二一六章 破绽百出
昙华见翠羽不吱声,便是又看向宝娟:“宝娟,翠羽记不住,你也不会都忘记了吧?”
宝娟没吱声。
魏毓看向朝华,眉头轻皱,语气有些凝重:“朝华妹妹,这——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也不能冤枉人不是?毕竟,府里这么多的下人。你看看,是不是让你的丫头好好想想?”
魏毓这一问问得极为巧妙,朝华立刻便是涨红了脸——魏毓这话虽然没明说,可是却是指出是她不让丫头说话。更是暗示,她们在撒谎!
昙华微微一笑,赞许的看了一眼魏毓。魏毓弯了弯唇角。
昙华便是又看向翠羽和宝娟:“你们好好想想?还是——有没有其他的人,知道翠羽和宝娟去过些什么地方?”翠羽和宝娟既然不肯开口,那么自然也就要用其他的法子了。横竖,这事儿不会因为一两个人不吱声就办不下去。要知道,大宅子里,可是半点私隐都没有的。要想避开人,几乎是不可能。尤其还是丫头们。而客房这边更不是什么冷清的地方。
昙华这话刚一落,便是有几个魏家的丫头争着开了口:“我知道。”
昙华笑了,然后点了一个看着就伶俐的丫头吩咐:“你来仔细说说。若是有漏掉的,旁边的人知道的就补上。”
基本没费什么功夫,就将这些日子翠羽和宝娟的行踪都说了出来——倒不是人家记性好,而是翠羽和宝娟作为朝华的大丫头,本也没有什么时候离开朝华身边的。有事儿也是让小丫头去办,并不亲力亲为。所以,自然而然的,去过的地方也就寥寥可数了。再说了,客房这边就这么大,能去的地方也有限。有些地方,还是轻易去不得的。
翠羽和宝娟此时已经低下头去,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昙华却是看向朝华,浅声劝道:“朝华,就算不知道是谁说的,在哪里听到过,总也该有印象的。去的地方就这么几个,她们两个若是连这个都记不住,怕也是没什么用。要不,我重新替你找几个丫头?换几个妥帖的,我也能放心些。”
朝华抬起头来,目光阴鸷。昙华却是缓缓一笑。四目相对,朝华随后有些狼狈的移开去。逼于无奈般,朝华到底还是开了口:“宝娟,翠羽,你们还不说话?既然要彻查,那你们也不必顾虑什么,只管说就是了。”这话却是替宝娟和翠羽开脱了。那意思,就是说之前宝娟和翠羽心有顾虑,所以故意不开口。
昙华和魏毓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笑着转开头。朝华这话是什么意图,不必挑明,谁都明白。
翠羽很快就开了口,看了朝华一眼后便是一口咬定了几个地方。然后甚至还说出了时间来——就是宝娟,也是在一旁附和。两人都是一副确之凿凿的样子。
昙华看一眼魏毓,便是悠然的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玫瑰茶。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快也就能见分晓了。
魏毓则是拿出了气派来,当下点了几个嬷嬷,让人清点出了当时在那些地方的丫头来。这么一清点,人倒是还真不少。足有十多二十个。有派来伺候朝华的,也有别处的。不过此时这些人都是不服气的样子,看着宝娟和翠羽,几乎是恨不得将二人吃下去。
魏毓沉了面容问管事妈妈:“这事儿我不问别人,就问你。你今儿不给我个交代,我立刻就扭了你去见母亲,然后发卖出去!”
谁也不会怀疑魏毓这话的真实性,看着魏毓那副样子,谁都不会当这话是玩笑话。管事妈妈立刻便是跪下了,磕头哭道;“大小姐,咱们府上的规矩您也知道,是从不许下人们一处嚼舌根的。违令的,少说一个月月钱,重则赶出府去。我们那里敢?况且,夫人还吩咐过我们,好生伺候着朝华小姐。我们那里敢有半点马虎?还请大小姐明鉴。我们真是冤枉的。”
管事妈妈这么一哭,那些小丫头自然也是禁不住。一时间都是呜呜咽咽的。倒是有几个不服气的,忍着泪灼灼的看着宝娟和翠羽,质问了起来;“我们那里得罪了二位了?竟是这样污蔑我们?平日里二位将我们使唤得团团转,我们可说过一个不字?饭菜不合口味二位姑娘抱怨,摔摔打打的,我们可又有过半点怨言?那日二位姑娘是来过不假,可是有目众睹的,我们说了什么话了?我们都做事儿呢!那会子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闲工夫磕牙?再说了,你们拿了东西,还是我们一起跟着送过来的。几时又背着二位说闲话了?人在做,天在看,二位如此信口雌黄,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宝娟和翠羽都是有些不敢看,若有若无的转开了目光去。只是二人面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到底还是翠羽最为泼辣,最后倒是干脆冷笑一声,尖酸道:“你们何曾得罪了我们?我们不过是将事实说出来罢了。你们人多,我们人少。纵然你们最后说我们是撒谎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就不服气,我们姑娘也是客人,凭什么就受气?”
昙华忍不住笑了——翠羽这话说得还真怪。客人?她也说得出口。魏家可没邀请朝华来做客。而且,魏家和朝华又有什么关系了?这话说出去,真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昙华还记得场合,飞快的压了笑意,只是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朝华。直将朝华臊得满面通红这才作罢。
昙华又看向翠羽,“翠羽,既然这些人里头有伺候朝华的丫头,可你为何刚才只说不认得?还有,说来倒是巧了。你统共就出去这么几回,怎么偏偏每次都听见有人说闲话了?还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你和宝娟是大丫头,不管什么时候,总该留一个在朝华身边伺候,缘何两个都一起出去了?难不成是故意躲懒?什么事情那样重要,竟是非要你们去办?”
翠羽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昙华这话倒是提醒了一些丫头,立时便是有人叫嚷起来;“她们在撒谎!每次出门,她们都是只有一个人过来的!并不是两个人一起!而且,好几次身后还跟着夫人拨过来伺候的小丫头呢!”
昙华看向魏毓。魏毓轻轻颔首,然后看向另外一些没被牵连进来,却也在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沉声发问:“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方才宝娟和翠羽二人说的那些时间和地点,你们可都有人跟着?”
翠羽有些不自在的抓着帕子搓揉了一下。昙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翠羽说了那么多地方,牵连出这么多人,自然是她随口乱说的。此时小丫头们一对质,立刻就有许多对不上。
昙华又看向宝娟:“宝娟,翠羽怕是记糊涂了。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宝娟并不如翠羽那样伶俐,本来撒谎心中就有些慌乱,此时看着似乎渐渐漏了马脚,更是心中没了主张。当下连话也不敢说了,只求助的看了朝华又看翠羽。
朝华下意识的便是开口言道:“宝娟不过是——”
“朝华。”昙华打断了朝华的话,沉声道:“我知道你心疼你的丫头,可是朝华,有的时候,丫头也不一定就是真对你好,没有半点错的。你年岁还小,被丫头蒙蔽了也是有的。今儿我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在这转身弄鬼!”
朝华面色青白一片,可是却还不死心的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却是被魏毓再一次抢在头里:“朝华妹妹,昙华说得很是。论理我不该说话,可是我瞧着,怕里头真有什么猫腻。要说有一两个人说闲话,未必不可能。可是这么多人一起说闲话……朝华妹妹不知道我们府上家规极严,是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
朝华很想说,你根本就是袒护你自己家的奴才。可是话到嘴边,看着魏毓的神情,她却是又只得咽下去。朝华忽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来京城,后悔不该这样折腾。更后悔方才应该早些想周全。不然,这会子也不会被架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
看着朝华悻悻的闭上了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翠羽和宝娟都慌了神了。尤其是宝娟,腿都软了几分。惶惶然的神情,一目了然明显至极。
翠羽还兀自强硬:“我为何要撒谎?还是说,表小姐您相信你家的奴才,不相信我们的话?”
“我只信该信的人。”魏毓此时也不客气,全然没了平日的柔和,极威严道:“我再给你们一次伸冤的机会,只要有理有据,我自有判断。若是依旧不能分明,怕是只能让我无情一回了。”
这话一出,魏家的这些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都是挖空了心思的来反驳方才翠羽的话,挑出漏洞,一句句的质问起来。
翠羽渐渐的便是招架不住,额上片刻之间便是有了汗。
昙华看着翠羽这幅样子,微微一笑。旋即却是厉声呵斥:“翠羽宝娟,你们还不说实话!你们若是肯说实话,我还可以替你们求情。若是依旧不说实话,等到真相大白,是你们装神弄鬼,别怪我铁面无私!你们是李家的奴才不假,我和朝华却是李家的主子!我们发卖两个丫头还是有权力的!”
第二一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昙华如此言语,顿时就让朝华急了——且不说昙华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将两个丫头发卖了,更是怕翠羽和宝娟说出什么来。
所以,当下朝华便是急切的对着翠羽和宝娟言道:“还不快说,你们两个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儿?你们若是现在说了,我还能做主饶你们一回。好歹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了。可若是不承认,就休怪我无情了!”
翠羽和宝娟看着朝华,好半晌没开口。
昙华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等着。魏毓也是如此。
翠羽到底是跟随朝华多年了,很快便是明白了朝华的意思,迟疑的看了一眼朝华后,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当下便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道:“姑娘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们也是一时糊涂。见姑娘处处不被待见,受尽了委屈,这才想着或许不如回了琼州城还好些——”
翠羽这么一开口,随后宝娟也是明白过来。随后也是一下子跪了下去:“姑娘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魏毓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神色一派轻松,却是又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味道:“这下好了,可算是真相大白了。看来我们府上的下人还是懂规矩的。”
朝华面色难看了起来——这话明着听是魏毓觉得事情解决了,可是暗地里,却是分明在说她的丫头不懂规矩。
昙华看了朝华一眼,轻叹了一声,矮身朝着魏毓歉然一福:“让表姐受了委屈了,我给表姐陪个不是。还请表姐不要在意才是。朝华年幼,不懂得如何管教丫头,又被丫头蒙蔽,这才闹出这样的笑话。”
朝华气得攥紧了拳头,可是最后却还是只得咬牙也是朝着魏毓矮身一福道歉道:“是我的不是,还请表姐不要放在心上。”
魏毓轻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开了就好了。”顿了顿,却是又添上了一句:“以后朝华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差人告诉我一声,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们。”翠羽纵然认错,可是话语里口口声声的意思却是在说魏家苛待了朝华,这一点魏毓自然是不会觉得痛快。自然,这么敲打一下朝华,也算不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朝华垂着头,死死的咬了咬唇,这才咽下屈辱,勉强笑道:“表姐说笑了,我在府上并不曾受到什么委屈。”
“那就好。”魏毓点点头,又看向昙华:“昙华,这事儿既然说开了,那我也就不多留了。剩下的事情,你们姐妹两个商量着办了就是了。”说着便是起身要走。
昙华却是伸手拉住魏毓,“表姐且再留片刻。这事儿虽然说开了,可是却也不能就这么揭过去了。要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翠羽和宝娟既然冤枉了别人,那么自然是要受罚的。咱们李家也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家。”说着,昙华便是看向朝华,“朝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朝华郁闷得不行,更是恼怒不已。这事儿算是什么事儿?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好的一场算计,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可是纵然心中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恼怒,朝华最终却也是不敢吐出半个不字。反而只能屈辱的点点头。话赶话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怎么求情?难道要承认李家是没规矩的?还是承认她是个不会管教丫头的?还是要她承认这事儿是她的意思?
不过,虽然不能开口说免除了二人的惩罚,可是朝华却也是可以要求惩罚减轻些的:“只是念在她们伺候过我一场的情分上,还请姐姐手下留情才是。”横竖,只要人还在她身边,不管如何总是能补偿回去的。
昙华听了这话看了朝华一眼,沉吟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既然是你的丫头,那就你说了算吧。到底怎么处罚,也由你来决定。”
朝华顿时一喜,不仅是朝华,就是翠羽和宝娟面上,也是露出了几分喜色来——让朝华来决定,肯定是会轻松许多的。翠羽和宝娟眼巴巴的看着朝华,等着朝华做出决定来。
朝华仔细想了想,这才缓缓言道:“就打二十个嘴巴,这个月每日罚跪一个时辰。再扣一年的月钱。”因为魏毓还在,满院子的魏家下人还在,加上昙华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朝华还真不敢太过放松了。所以便是想出了如是的法子。既然是说谎,那么打嘴巴自然是合适的。罚跪,一个时辰也不要紧。再说一年月钱——明着扣了,偷偷再给就是了。
昙华却是没接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朝华。魏毓也没开口。
朝华见了这幅样子,心都是沉了下去,当下咬咬牙,再加上一句:“每个人再抽十鞭子。”鞭子是藤鞭,又软又韧,抽在身上,立刻就能红肿起来。那种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十鞭子虽然不多,也不会对身子有什么影响,更不会留下疤或是耽误干活,甚至休养也不必。可是是抽鞭子从来都是极为严厉的刑法,被抽了鞭子,那就意味着丢脸,在主子跟前失了宠。自然,十鞭子下来,翠羽和宝娟两个细皮嫩肉的,怕也是好疼上好几日。
翠羽和宝娟都是面色一变,露出惧怕之意,可是却是谁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有怨言——换成是旁人,怕是还要受更多的罪。
可是谁也没想到,昙华却是开口言道:“本来我是只是想打二十个嘴巴,扣一年月钱,并未想到罚跪和抽鞭子的。不过朝华你既然这样说,那就这么办吧。也好,算是给她们一个教训。让她们长长记性,不然以后再犯错连累了朝华你,那可真真是不好了。”
翠羽和宝娟面上的肌肉微微抽了抽——朝华也是怒不可遏,朝华觉得,昙华分明是故意在刚才不说话,还那样看着她,好让她觉得刑法太轻,又加重几分。本来正要开口挽回,可是这个时候魏毓却是开口笑着称赞了一句:“朝华果然是杀伐果决,怪不得小小年纪竟是能替你母亲管家了。”
面对如此的夸奖,朝华除了恼怒和郁闷之外,再无别的感受。
昙华却是不给朝华时间懊恼郁闷,又笑着开了口:“我以往觉得宝娟和翠羽是个好的,可是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不好。不如我明儿让牙婆过来,买两个丫头给你使唤,将这二人替换下来。或者,还是你想回了琼州城再换?”
朝华阴沉着脸灼灼的盯着昙华,似乎恨不得在昙华白皙的面上烧出两个洞来。好半晌才道:“这个就不劳姐姐操心了,我自己看着办就是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昙华微微一笑,浑然不将朝华的目光和语气放在心上,只是看向魏毓:“表姐,一会子打人太血腥,咱们还是别看为好。留个嬷嬷在这看了,回头这事儿完了就来禀告一声也就罢了。”
魏毓点点头:“正是这么个道理。朝华,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朝华自然是急忙摆手:“不必了,我留在屋里收拾收拾就成了。”
朝华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昙华倒是想起来了,笑盈盈的看着朝华:“朝华,你是不是想要回琼州城?若是如此,我请人替你寻个妥帖的船——”
“我方才也是一时糊涂,姐姐怎么还当真了?”朝华勉强扯着笑容,心底恨不得将昙华狠狠的戳个十七八刀。
“也就是说,朝华你还是要留下了。”昙华只当是没瞧见朝华的目光,仍是笑语嫣然。
朝华点了点头,每一个动作都是僵硬艰难的。不过话倒是说得很溜:“出来的时候祖母就吩咐我,要和姐姐作伴,我哪里有先回去的道理?”反正言下之意,就是要留下就对了。
昙华浅笑,“嗯,既然你这样想,那就好好在屋里养着。也别为了这两个不懂事的丫头气恼。白的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朝华点点头,挂着勉强至极的笑容,甚至连一句话都是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朝华是真觉得一肚子的怨怼和委屈的。朝华觉得,这个事儿照着她的想法,是该发展得十分顺利的。可是怎么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就在朝华苦涩愣神的时候,昙华已经吩咐了负责客房这边的嬷嬷:“嬷嬷就留下,替表姐看着。动手也由你的人动手,不必留情。好好的替朝华管教管教这两个丫头,我只有感激你们的。”
嬷嬷摩拳擦掌,目光霍然便是亮了起来,落在翠羽和宝娟的身上,几乎都跟狼看见羊没啥分别了。别看嬷嬷年过半百,可是却是声如洪钟:“表小姐只管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和嬷嬷的高兴灿烂不同,朝华以及宝娟翠羽二人,都是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噤。
昙华却是笑着挽着魏毓的胳膊缓缓的离开了客房。听着身后已经渐渐传来哭声和痛呼声,以及皮肉拍打的清脆声音,昙华的唇角顿时又翘了三分。
“你呀,鬼灵精似的。”魏毓忽然笑出声来,随后眉头轻皱,笼上了一层担忧:“只是你这么和他处处顶着,也不是个法子。还有你祖母父亲那头,别为了这个闹僵了关系才是。”
第二一八章 麻烦上门
至于长孙熙染那头,秦氏知道了此事,也特地来问了昙华的意见。昙华只以长孙熙染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为由推脱过去。
长孙熙染这次十分坚持,所以秦氏和魏赫多番挽留之后,到底还是只能答应了。
昙华这日正和魏毓在一处凑着绣花,忽然魏毓低声道:“那个长孙熙染和你妹妹——客院那边的嬷嬷偷偷的回了我,说是我们出门去朱家那日,曾经见了你妹妹从长孙熙染院子里跑出来,当时一晃眼没留心,后头见了你妹妹闹着要回琼州,才想起了这么一回事儿。”
昙华一愣,却仍是将手上的那一针绣好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魏毓,“那知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什么也没发生,怕是长孙熙染未必会这样坚持着搬走。毕竟已经住进来了,再这么搬走,倒是让魏家有些难做。难免让外头的人猜忌,是不是魏家亏了长孙熙染?长孙熙染不会这样没有分寸。她原本也猜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而如今听了这话,便是越发的肯定了。
魏毓皱了皱眉头:“这个就不知道了,长孙熙染那头的人也瞒得紧,你妹妹那头,也打探不出什么。不过,一个小丫头的确是看见那日你妹妹出去一趟,没多久就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然后和丫头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在屋里商量了什么。”
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昙华定了定神,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绣花:“管她那么多呢?腿长在她身上,她要去哪里,我也管不着。”
“听你这语气,倒像是一点不在意。”魏毓叹了一声,停了手上的动作,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子,“不是我说你,有的时候你明明处处都掌控着,可是偏这事儿你不管。小心将来出了事儿,你后悔不及。我瞧着,你那个妹妹啊,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年岁比咱们小些,可是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倒是心眼子挺多。”
昙华听魏毓说得生动,不由得微微一笑。不过却也知道魏毓是在担心她,便是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面捏的,哪里就让人搓圆捏扁了。倒是别说我,你呀也该自己好好想想了。大舅母最近可是在张罗你的婚事了。你心里若是有什么主张,也要说出来才好。大舅母是你娘,必然不会勉强你。”
魏毓面上的笑意顿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好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可是却是再没有多余的话。
昙华见她不想多说,自然也是不好勉强,当下便是作罢了。改而说起别的,只是魏毓却是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状,昙华除了只能叹一声之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魏毓不肯说,旁人也不会知道她的想法。
眼瞧着天一日日的热了起来,昙华便是让人拿出夏衣来换上了。去年的穿着已经有些短了,可见她又长了一截儿。夏竹量了尺寸,一面量一面笑:“姑娘这腰身,也太细了一些。外头的那些小姐们,也不知道看了得多羡慕。我瞧着京城这边的女子,一个个的可不如咱们琼州那边的人水灵。”
“你这话让人听见了,可不得恨你?”昙华忍不住笑:“京城这边是北方,北方人本就比南方人生得高大些,也没什么可比的。要我说,京城的女子看着要显得大气些,身量也更高挑丰满些。”
一时间夏竹量完了尺寸,便是又开始商量着用什么布,做什么样式。
“只做两件家常的,样式简单些就行了。然后再让外头的做两件衣裳送进来。”昙华笑着吩咐:“琼州城的样式,兴许这边不流行也不一定。别到时候一穿出来,显得我特立独行似的。可不好。”
“我省得。”夏竹应了,一面又仔细的思量。
倒是春梅在旁边提醒:“咱们这边做衣裳,二小姐那头是不是也打发人去问一声?”
“嗯,问一声吧。”昙华收了笑意,淡淡的点了点头。“再让人送两匹布料过去。”到底还是她名义上的妹妹,真不管了,也让人瞧着不好。不过,自从那次之后,朝华倒是老实了很多,许久也没什么多余的事儿了。只是时不时的仍是过来在她眼前晃悠。
正说着话,醉秋便是进来言道:“表小姐过来了。”
昙华忙起身笑着出去,魏毓正站在外间,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脸色算不得很好。昙华便是有些纳闷:“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魏毓也不细说,只是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却是一张蔷薇色洒金箔的描花帖子。
昙华接了过来,笑着打开,扫了一眼便是有些发愣——这帖子上的字不多,三下两下就看完了。帖子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邀请她,还有魏毓,还有朝华一同去参加一个花宴。这些也都不算什么,可是署名却是让昙华有些诧异。
帖子竟然是瑞安郡主下的。
昙华听说过,这个瑞安郡主每年都是要举办一个宴会的。但是,她却没想到,瑞安郡主会知道她,更会邀请她。
惊诧之后,昙华想得更多的是瑞安郡主的意思。瑞安郡主会知道她,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多古怪的事情。昙华只微微的吃惊后便是想明白了——怕还是因为朱弦。那会子景王府的世子妃便是因为她和朱弦的关系对她“另眼相待”,而世子妃还并不是朱弦的生母。可是瑞安郡主却是朱弦的未婚妻。
想来,瑞安郡主不是想试探试探她,就是想警告警告她。没有哪个女人,知道自己未婚夫和别的女子关系亲厚还能巍然不动。当然,她自己除外。不过那也是因为她对长孙熙染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缘故。而瑞安郡主……则是不同。瑞安郡主为了朱弦,甘愿再等三年,可见对朱弦用情极深。所以,在意也是理所当然。
昙华忍不住苦笑起来——真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怕什么来什么。当初世子妃的行为便是让她想到了瑞安郡主怕也会介怀,所以这才拒绝了朱弦送来的东西,甚至和朱弦保持了距离。可是现在看来,她做的这些,并没有起到效果。该来的,还是来了。
瑞安郡主会对她如何,昙华心里有个谱。反正,怎么也不会好就是了。
“你去不去?”魏毓的面上多少有些担心和迟疑。“不然还是别去了,横竖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一起看看花,喝茶聊天。你也不认得什么人,去了也怪没意思的。我也不大想去,这么热的天儿,来回折腾什么。”
昙华知道魏毓的意思,是怕她被瑞安郡主刁难。不过这事儿并不是避开就能完事儿的,所以她当下摇摇头:“还是去吧。不去怕她想更多,也显得我心虚。”
“也是这么个道理。”魏毓点点头,随后又有些发愁:“只是,你妹妹那儿——”
说起这个,昙华也是多少有些纳闷。瑞安郡主知道她也就罢了,可是朝华呢?不过,既然朝华被邀请了,她自然也没必要拦着:“我一会让人将帖子送过去给她就行了。”
“嗯,那我让布庄送料子过来,咱们选了做衣裳?”既然去参加宴会,又是瑞安郡主举办的,若是穿得一般,倒是显得寒酸了。纵然不求出彩,可是也不能失了体面不是?
“嗯,行。”昙华应了,顿了顿又才道:“叫朝华一起来吧。总不好撇开她。”
魏毓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是一匹布料,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该做的面子还是应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她不担心,她最担心的,还是关于宴会当天的。瑞安郡主亲自下帖子,可见对这事儿的重视。瑞安郡主是什么人?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昙华若是被瑞安郡主记恨了,那还能好?
不说昙华,就是魏家,李家,怕也是难逃一劫。
不过这些话魏毓却是断不敢说出口的,只能期盼着瑞安郡主能大度些,明事理些才好。
布庄的手脚十分快,刚派人去说了一声,便是立刻打发了人带了布样来魏家了。昙华打发人去叫朝华,顺带也将帖子送了过去。
布庄送来的料子都是好料子,而且是时兴的花色。昙华和魏毓凑在一处仔细的看着,时不时交换一下意见。不过昙华却是发现——其实时兴的花色和料子,也琼州城那边也差不多。甚至有几样,还是去年的。
仔细一想之后昙华便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南边自古便是更繁华些,是商家齐聚的地方。而且南方布匹也更精美,尤其是丝绸等,更是都出自南方。而琼州城也是运河必经之地,去京城的商队都要从那儿过。琼州的流行自然而然就传入京中。而加上来回要时间,所以去年的也在京城流行,并不奇怪。
“这个颜色不错。”昙华翻到一块藕紫色的料子,便是拿给魏毓瞧:“你看这个花,和颜色配得很好。你穿肯定好看。”
“这料子我那也有一块,是从琼州城带过来的。姐姐喜欢我送你吧。”朝华从外头进来,笑盈盈的插话道。
第二一九章 无害
魏毓抬头看了朝华一眼,笑着招呼了一声,便是对昙华道:“这个颜色我不喜欢,总觉得有些老气。还是另选一个色吧。”却是没提说朝华要送她料子的事情。其实说真的,魏毓心头有些不大痛快——难道魏家一块料子也买不起了?还是朝华故意显摆什么?就算没有这些,魏毓也不大想要和朝华有什么牵扯。
昙华便是放下了那一块,转而继续翻看起来:“那个色单看好看,的确是不好配的。再看看罢。”
朝华见二人都埋头翻看料子,有些讪讪,掩饰的拿起另个样料本子翻看起来。
“你看这个,葱绿的,你觉得怎么样?”魏毓拿了一块递给昙华瞧。“下面配月白菱花的裙子,肯定好看。”
朝华看了一回,笑着插言:“会不会太素淡了?我倒是觉得,姐姐皮肤白,穿红的更好看。”说着拿起一块玫瑰紫的来比划了一下。
昙华看了一眼,接过魏毓的:“我还是更喜欢素淡些。这天热,绿色看着也清爽些。”随后又替魏毓选了一块青岚色的:“这个色也好看,做裙子肯定好。”
朝华浅笑:“这个色看着也很是清爽。”不过她手里却是拿着一块粉紫色的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
魏毓瞧得分明,便是笑道:“朝华你肤色白,穿粉紫色的也不错。”只是太艳了一些,这样的场合,太出风头也不好。不过,朝华喜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嗯,粉紫色做上衣,底下配个荷花粉的菱纱裙,绣些淡雅的花色上去倒是很好。”昙华也是点点头,还顺口给了意见。“我那有匹菱纱,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去。”
朝华愣了一会神,狐疑了好一阵子才算是回过神来,忙低下头去笑着道谢:“那就多谢姐姐了。”
一时选定了料子,又量了尺寸,昙华又让人去找了菱纱出来送来。这才各自散了。
“你今儿怎么如此反常?”魏毓有些狐疑,喝了一口茶后到底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以往你对朝华,可是只当是没瞧见似的。今儿怎么的如此殷勤?”
昙华靠在贵妃椅上,惬意的眯了眯眼睛,这才悠然道:“咱们三个人一起,她若是打扮得不好看,也连累了我们。反而,她若是打扮好了,岂不是倒是让我们能松快些?”朝华惯会惹人注意,有的时候带着她,也不全是坏事。横竖这个宴会只有女眷,不用担心朝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丢人又如何?横竖没几个月她也要回琼州城了。
魏毓“噗嗤”一声笑出来,横了昙华一眼:“亏得我不是你家里的姐妹,不然被你卖了我还当你对我好呢。”
昙华白了魏毓一眼:“我又不是随时都算计旁人。换成别人,我也不会如此。”
二人又说了一阵子话,这才散了。
到了宴会这日,三人俱是起了大早梳洗停当。昙华和魏毓都是素淡的颜色,尤其是昙华,身上首饰也都是简单的,看着清清爽爽,低着头站在那儿,看不见精致的面容基本上也就不出彩了。不过魏毓却是另有看法。拉着昙华转了一圈儿之后,便是啧啧赞叹道:“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有句话怎么说的?铅华洗尽出颜色,浓妆淡抹皆相宜。这么素素净净的往那儿一战,真真是一支清荷般。”
昙华伸手掐了魏毓一把,“你就打趣我吧。还是你想我也使劲吹捧你?你这文采,都快赶上那些大才子了。说瞎话也不脸红!”
到了大门口,见了朝华,昙华和魏毓对视一眼,都是一笑——有了朝华,倒是还真不担心旁人注意她们了。
三人上了马车,直奔宴会地方去了。办宴会的地方是个有名的园子,听说景致极好。而且,价格很贵。若不是贵族,一般是没法子得了那个面子包了园子宴客的。自然,瑞安郡主肯定是有那个面子。据说,每年都是在那里头办的花宴。
“每年私底下都会选出个第一美人。最近几年,占得魁首的,都是瑞安郡主。”上了马车后,魏毓便是捡着紧要的事情和该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回,最后又郑重道:“去了之后别乱走,一则是园子很大容易迷路,二则是园子里肯定还有其他的人。去年就有个小姐乱走,结果碰到了一群男子,虽然没怎样,可是却是羞得足足半年没敢出门。”
“怎么还有男子?”昙华一愣。
魏毓白了昙华一眼:“自是有的,园子那么大,人家修了做生意的,不可能只招待几个人。不过只要不乱走就没事儿,互相之间都是安排着回避的,基本碰不见。不过有的时候,和瑞安郡主有交情的几位贵公子,也会过来敬杯茶。”
昙华挑眉,有些不明白了:“都是年轻小姐,怕是不妥当吧?”
“能来的都是贵族公子,甚至龙子皇孙也是有的。再说了,也就是说几句话,并不会有别的举动。不碍事儿的。”魏毓掩口一笑,意味深长道:“瑞安郡主的花宴,可是已经撮合了好几对的姻缘了。连太后都说就该这么着,都是年轻人,不必那样拘谨。只要都懂规矩就是好的。若是传出一段佳话,也算是积了福德。”
昙华笑着摇摇头。心中却是暗自思忖:或许要办花宴会的并不是瑞安郡主,而是另有其人也不一定。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要让瑞安郡主放下心来,也就好了。
到了园子里,刚下了马车就有专门接待的人领着她们去宴会的地方。一路走来,昙华倒是真大饱了眼福——这个园子是真的很不错。错落有致,花木繁茂,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足足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了地方。站在月亮门外,昙华就已经听见了里头的笑语声。可见里头的热闹不凡。月亮门边上有婆子守着,想来是怕别人闯进来的意思。
进了月亮门,昙华便是老实的垂下头去,只跟在魏毓身后。
期间有不少和魏毓交好的小姑娘上前来招呼,昙华站在朝华旁边,倒是也没惹人注意。给人感觉,就像是一个文文静静的普通小姑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瑞安郡主那头,自然还是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毕竟她是东道主不是?
趁着还没走近,昙华抬起头来悄悄的按照魏毓指的将瑞安郡主仔细的打量了一回。隔了老远,也看不清容貌,只瞧见一身蔷薇色的衣裳,很是抢眼。瑞安郡主的个子是典型的北方姑娘,并不瘦弱。反而看着很是丰盈。梳了个有些高的发髻,看着在一群人里头很抢眼。
不得不说,到底是郡主。虽然看不见容貌,可是瑞安郡主坐在那儿,便是自然而然的有一股子气势,将众人都压下去。
走得近了,昙华重新垂下头去,然后跟着魏毓一同向瑞安郡主行礼。瑞安郡主是有封号品级的,所以行的是大礼。
瑞安郡主抬起头来,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三人身上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朝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回。
魏毓便是趁机介绍:“这是昙华和朝华。”
昙华和朝华便是又行了一次,这次只是微微一福也就罢了。
“谁是昙华?”瑞安郡主浅笑着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并不像是别的少女那样温柔,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昙华微垂着头,上前了一步,浅声道:“昙华给郡主请安,多谢郡主的邀请。”
瑞安郡主微微一挑眉,似有些诧异——不过很快笑容便是深了些。“我从朱弦那儿听说的你,一直很想和你认识认识,只是没有机会。今儿可算是有机会了。你也不必拘谨,尽情玩耍就是了。来,同我坐一处。我们好好说说话。”
昙华略有些紧张的回绝:“怕是不妥罢?我怎么好和诸位姐姐一处?我还是跟着我表姐就行了……”
瑞安郡主轻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昙华松了一口气,心头微微欢喜——她表现成这样,总算是让瑞安郡主放心了一些了。
转身和魏毓离开的时候,昙华很清楚的听见了身后传来几声轻笑。那些笑声带着一股子嘲讽的味道。甚至她还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到底是乡下来的,上不得台面。”
昙华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脚下的步子却是加快了几分。
魏毓飞快的带着昙华去了角落,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接下来咱们也就随意吧。这个院子里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我们去僻静的地方坐一坐,朝华你若是想四处看看,你就自己去罢?”昙华看向朝华,虽然是询问,可是却不觉得朝华会回绝。
果不其然,朝华当下便是应了。
昙华拉着魏毓去了僻静之处,魏毓这才出了声:“你说,瑞安郡主就这么放过你了?我总觉得不像是这么简单啊——”
昙华点点头,擦了一下手心里的汗,如今到底热了些,这么呆着就要出汗了。“瑞安郡主只要觉得我没有威胁就行了,就算再试探什么,我只要老老实实的,也就没事儿。”
第二二零章 默认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昙华和魏毓都是放松了许多,也惬意的享受起来。只是……
“姑娘,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昙华和魏毓正说着话,忽然醉秋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声。魏毓的丫头也是点点头:“像是来了什么人。瞧,人都围了过去了。”
昙华和魏毓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样热的天儿,动一动就热得不行了,再扎堆,可不得中暑了?”
其实昙华觉得最受不了的还不是热,而是那一股子脂粉味道。淡淡的脂粉味算是闻着舒服,可是这么多人聚在一处,那些各种味道的脂粉味混合在一处,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夏天大家怕身上出汗多有味道,都是不约而同的多用了香粉,或者味道浓一些的香囊。无形的,便是更加加剧了那种混合香风的杀伤力。
昙华自己身上也是用了香露带了香囊的,不过却并没有用脂粉。一来天热用脂粉难受,二来也是觉得没那个必要。她又不是来选美的,所以,自然是应该怎么低调怎么舒服清爽就怎么来。看着那些小姑娘们一个个穿着华服,明明热得鼻尖冒汗了,却还得做出端庄的样子撑着,还时不时的再去补补妆,昙华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
魏毓倒是用了一点儿粉,不过并不多,只是擦了几回汗,几乎已经是跟没有了似的。魏毓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幸好没用胭脂,不然这会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情况了。”用了胭脂,那就不敢随意的擦拭了,万一花了脸出了丑,那才是真的惹人笑话呢。
不过,魏毓却也有些佩服昙华:“难为你倒是看得开。”一般小姑娘,谁不爱美?
昙华正要取笑魏毓,却是被醉秋悄悄的撞了一下肩膀,顿时一愣。随后眼角便是瞧见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昙华立刻想起来——当时那人是站在瑞安郡主身后的。想来应该是瑞安郡主的人才对。这会子瑞安郡主的人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心里想着,面上却是又恢复了那副小门户的姑娘羞怯窘迫的样子,半低着头,尽量不让人看见自己全部容颜。
“二位小姐,郡主请你们过去吃茶呢。另外,还有些人,想介绍给二位认识。”瑞安君主的丫头一开口便是直奔了主题,态度虽然恭敬,可是却是带了一丝傲气。腰板儿也是挺得直直的,全然没有丫头的做派。
魏毓和昙华都是有些诧异,尤其是魏毓,伸手捏了捏昙华的手,然后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昙华苦笑——方才已经拒绝了一次,这一次再拒绝,那就说不过去了。瑞安郡主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拂的。所以当下她很是诚惶诚恐的应下了:“多谢姐姐传话,我们这就过去。”说着拉着魏毓起身,又整理了一下裙子。动作上却是故意处处透着紧张。
悄悄瞥见了瑞安郡主丫头面上那丝不可轻易觉察的鄙夷的时候,昙华心里悄悄的笑了。有的时候,细节也是很重要的。瑞安郡主的丫头是服侍瑞安郡主的,主仆二人若是都对她的印象差不多,自然就会觉得她真的是个小门户的女儿,不足为虑。
至于瑞安郡主的这次传唤,昙华觉得,可能是瑞安郡主的第二波试探。昙华做好了准备,打算好好的将这个小门户的姑娘好好的演下去。务必让瑞安郡主彻底放下心来。
到了瑞安郡主不远处,昙华便是和魏毓站定了脚,也不抬头,只是低头低声的行礼。
“不必如此,来,我替你们介绍介绍。这是武穆侯府的小公子,这是淮阳王府的三公子,这是丞相府的五公子。”瑞安郡主的声音听着笑盈盈的,不过很快她顿了顿后再继续开口时,语气却是又有了轻微的变化:“这是朱家的小侯爷朱弦,哦,我竟是忘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听说关系还很好。”
昙华猛然听见朱弦的名字,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等到反应过来,顿时后悔了——她就该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才对。此时再回味方才瑞安郡主的语气,昙华觉得自己真的是蠢透了。很明显的,瑞安郡主是故意的。
不过这么一抬头,昙华倒是真好看见了朱弦,恰逢朱弦也在看她,倒是撞了个正着。朱弦面上有着很礼貌的笑意,似乎很随意,可是投过来的目光里,昙华却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关切和询问之意。
昙华微微错开眼睛,避开了朱弦的目光。结果就看见瑞安君主正瞧着她,满面笑容。然而,那个笑容却是让昙华觉得周身的热气都有些冷却下来了。瑞安郡主虽然笑着,看着似乎没什么,可是目光里的森寒和冷意,真的是几乎能冻死人。
昙华叹了一口气。她之前的努力,算是全都白费了。瑞安郡主试探的不仅是她,还有朱弦。她的表现没问题,可是朱弦……
就算她解释说她和朱弦不过是交情深些的朋友,怕是瑞安郡主也不会相信吧?所以,昙华本来想解释的话,到底还是吞了下去。这个时候,怕是越解释越让人觉得不信服。
“看来果然是认得的。”瑞安郡主缓缓的开了口,仍是带着笑,却是看向了朱弦。
朱弦倒是爽快,微微一颔首便是应承了:“的确是认得的。当初我在琼州城,就在他们府上隔壁,算是邻居。上京的时候,我们也是同船。”
“怪不得呢。”瑞安郡主轻笑了一声,“不过昙华妹妹的确是很惹人喜欢。”
朱弦没说话,可是不管是神态还是别的什么,都给人一种默认的感觉。
昙华狠狠的瞪了朱弦一眼——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郡主说笑了。小侯爷不过是看在长辈的面上对我照应一二罢了。”昙华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开口,指不定瑞安郡主会误会成什么样,便是赶忙的笑着说了一句。这样的解释,也算是有信服力的。
朱弦仍只是带着笑,并不说话。瑞安郡主的面色也不如先前那样好了,语气多少有些冷淡起来:“是么?”
昙华没再开口。重新垂下头去。
倒是有另外一个公子忽然笑着开口说了一句:“昙华妹妹生得这样娇小玲珑,的确是让人心生怜惜。别说是朱弦,就是我也觉得,是该做些什么好好怜惜一番才是。”这样的话语,不乏轻佻之意。
昙华皱了皱眉,心生怒意——这人好没礼貌。不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还是没表露出来,只是却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只朝着瑞安郡主一施礼:“承蒙郡主关照能来参加宴会,只是昙华到底是来自小门户,自觉比不上诸位姐姐妹妹们,着实有些惴惴不安,格格不入。所以,还请郡主谅解,容昙华先走一步才是。”
魏毓听了这话,也是行礼说要先走一步。魏毓心头也是不痛快的——那样轻佻的话,谁听了也会觉得不痛快。
朱弦却是在这个时候起身:“我还有事儿,也该走了。正好我们一路。”
昙华闻言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朱弦这是干什么?还嫌添乱不够?若是真再一起离开了,那还得了?瑞安郡主不得恨死她了?别人又该怎么想?朱弦是故意的吧?是故意想要让她不好过吧?
昙华站定了脚步,抬头看朱弦,礼貌而疏离的婉拒:“我和小侯爷怕是不顺路。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小侯爷注意些才是。”
朱弦却是一笑,然后挑眉说出一句略含深意的话来:“你还在生气?走罢,我有话想跟你说。”说着,不由分说的便是走了过来,根本就没将昙华的婉拒放在眼里。
昙华已经明显的能感觉到瑞安郡主冰冷且凌厉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身上了,可是看着朱弦的笑容和强势的态度,她却是到底选择了妥协。自然,不仅仅是因为朱弦的坚持,更是因为——再继续闹腾下去,事情只会更加糟糕。倒不如跟着朱弦走,然后跟朱弦好好谈谈,让朱弦去搞定了瑞安郡主,怕是来得更容易些。
不过,昙华虽然心头想得明白,可是面上却还是没法给朱弦一个好脸色,气鼓鼓的转身就走。今儿这事,朱弦若是不给她一个解释,她就没完!
魏毓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瑞安郡主,也是一低头跟在昙华身后飞快往外走。今日一过,怕是魏家就要在京城出名了。昙华也得在京城里出名。
朝华也不知道从哪里蹭了出来,也是紧紧跟着一同出去了。
朱弦自然是最为悠然,还转身朝着瑞安郡主拱拱手:“多谢郡主的邀请了。诸位继续。”
瑞安郡主此时已经是俏脸含霜:“朱弦!”
朱弦却只是置若罔闻,已经走出老远。
结果,这一次的宴会,便是因为昙华的缘故,提前草草结束了。据说,瑞安郡主也没多留,很快便是怒气冲冲的回宫去了。而这一次,昙华算是……名动京城。
不过这些都还是后话。如今,昙华还满腹怒气的等着质问朱弦呢!
第二二一章 我负责
“你们先上车吧,我和昙华说几句话。”朱弦走到门口,却是忽然站住,然后看了一眼魏毓和朝华,缓缓的出声言道。语气听着很温和,可是却偏又有一种让人生不出抗拒的力量。
魏毓迟疑了一下,看了昙华一眼。倒是也没觉得很意外或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低声嘱咐一句:“我们在外头等你。”说着便是拉着目光闪烁却是来不及说话的朝华走了开去。
朝华还想说什么,却是被魏毓用力捏了一下。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昙华此时心头恼怒,倒是也没想过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站住了脚步,心头盘算该怎么质问朱弦。
“进去再说吧,站在这儿,让人看见了不好看。”朱弦却是似乎没瞧见昙华几乎能喷火的目光,微微一笑便是率先朝着一旁的屋子去了。
昙华只觉得自己狠狠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做了无用功不说,反而还让自己难受了起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朱弦这么一打岔,昙华觉得自己的底气和怒气,都不如先前那样足了,至少,没有了那么恼怒得恨不得痛打朱弦一顿的感觉。
有些郁闷的跟在朱弦身后进了屋子。朱弦却是已经悠然的坐下了,旁边还放着一杯清茶。
昙华一愣,随后咂摸出些味道来——顿时又恼了。气鼓鼓的瞪着朱弦质问道:“朱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朱弦却似乎全然不明白,反而还淡定自若的反问了一句。那副样子,让人看了有些想抓狂。
昙华此时的感觉,除了憋闷和气急败坏之外,还有些无奈——“你说是什么?你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你明知道瑞安郡主是怎么想的,你偏还故意不解释清楚,模棱两可的。你是什么意思啊?你和瑞安郡主之间的事儿,也不该牵扯到我才是。好歹我也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你也该替我想想吧?”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出了谁来负责?
“你很在意?”朱弦一笑,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坐下再说吧,这是今年刚出的云雾茶。你尝尝看。”
昙华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满腔的躁意竟是在朱弦这样的态度下慢慢消散了,心里一平静下来,她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朱弦既然跟上来了,肯定是要给她一个解释的。她这么着急做什么?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她在朱弦跟前,总是不记得要伪装。若是换成是另外一个人,她未必就会这样气急败坏的,急切羞恼的上前来质问。全然顾不得形象。
大约,是因为和朱弦的关系不同吧?毕竟认识这么多年,朱弦又始终让她觉得很可靠,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所以感觉倒是亲近些。自然而然的,没了那样的防备,本性自然也就容易暴露出来了。
昙华心头叹了一声,安心的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气,品着茶香,倒是觉得心情更是平静了些。“果然是好茶。”
“回头我让燕嬷嬷给你送点去。”朱弦一直看着昙华,见昙华露出笑意来,他也是笑容更盛了几分。
昙华看了朱弦一眼,从朱弦面上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垂下睫毛,昙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轻声的回绝了:“不用了,平日我也不怎么喝茶。给了我也是浪费了。倒不如送给其他喜欢的人。”
“看来你是真要跟我划清界限了。”朱弦轻叹了一声,忽然正了容色,一本正经起来。
昙华抿了抿唇,没反驳也没承认,只是有些心虚道:“就算是不收东西,交情也还在的。说起来,我们到底是非亲非故的,外人瞧了,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何必多生事端呢?”
朱弦沉默片刻;“这个外人,是指瑞安郡主,还是世子妃?还是你未婚夫,还是别的不相干的人?”
昙华抬头看向朱弦,正好看见朱弦微微侧着头,那样子,看着竟是有些执拗的味道。昙华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朱弦的样子,那个时候,朱弦疼得不行,可是神情却是倔强得很。那样的神态,和这会子倒是有些相似,都透着一股不肯轻易妥协,势必坚持到底的气势。
昙华忍不住的轻笑出声来。看着朱弦看过来,忙摆手道:“没事儿,就是突然想起了别的事情。”
朱弦面上的狐疑直接表明了他的不相信。
昙华忙正了颜色,不想再这么继续说下去,总觉得气氛有些过分凝重且古怪,所以她转移了话题:“你今儿这么一弄,瑞安郡主怕是生气了吧?你怎么也不知道放软一些?又是何必非要顶着来呢?她也难得出宫一趟不是?”一见面就闹得不痛快,还是因为她的缘故,昙华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为了掩饰这股不自在,昙华这才如此说了一句。
朱弦微微一挑眉,语气浑不在意:“她生气又如何?”
昙华一愣,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只是朱弦未免也太淡然了一些——按说,他和瑞安郡主的感情应该也不浅才对。瑞安郡主对他如此痴情……
不过昙华还没来得及多想,朱弦便是又笑道:“你说,等到你那个未婚夫知道了今儿的事情,他会不会主动退婚?”
昙华诧异的看向朱弦,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随后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弦:“你不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罢?你故意的?你想让这事儿闹大,然后让长孙家主动退婚?”
朱弦只是笑,却是并没有否认。反而,甚至还赞许的看了昙华一样,仿佛在说:你倒是也不傻。
昙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朱弦怎么自从回了京城,做事就怎么这么不靠谱了?“朱弦,你真的是有仔细思量过这样的后果和影响么?”对于这个,昙华表示十分的怀疑。她并不觉得朱弦这样的法子,是好方法。
事实上……“就算不这样,我和长孙熙染说清楚了,他退婚也是迟早的事情的。”对于她要和长孙熙染退婚的事情,昙华并不诧异朱弦怎么会知道。那日在船上,她敢肯定朱弦是在外头听到了一些话。再加上她的态度,也并不难猜出她的想法。
只是,她没想到,朱弦会在这个事情上,帮这样一个忙。该说是好心办坏事儿,还是说朱弦故意作弄她?
朱弦微微一笑,语气仍是平淡:“你是担心闹开了,损了你的名声,让你抬不起头来。将来再寻亲的时候,被人诟病。”
昙华狠狠的瞪了朱弦一眼,没好气的言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这样做?合着你是男人你不在乎这点子名声,就豁出去了是不是?”
“有我在,你怕什么?”朱弦轻笑出声,似乎是真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儿:“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就是了。”
“这话是你说的。”昙华见朱弦保证得这样爽快轻松,只当他是有什么好主意,当下便是松了一口气。想想也对,朱弦一向办事妥帖,肯定不是毛躁不顾后果的。他这样做,兴许是有什么法子挽回也不一定。
昙华对朱弦的能力十分信任,也正是这份信任,让她放松了下来。
“自然是我说的。”朱弦仍是笑,目光清冽幽深,微微的漾着光芒。
“时辰不早了,我表姐怕也是等急了。”昙华想起魏毓和朝华还等着,便是忙起身来告辞。
“嗯,我送你出去。”朱弦轻笑,也是起身来。动作和神态,皆是自然而然。
昙华侧头看了一眼朱弦,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却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一声:“避着点人,别让人看见了。不然这风口浪尖的,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话呢。”
“没想到你也有这样顾虑的时候。”朱弦低头笑言:“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事儿都能波澜不惊呢。之前可是从未见过你有如此慌乱担忧的样子。”
昙华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朱弦一眼。她觉得,朱弦这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心头捉摸着,嘴上却是自然而然的回嘴道:“我又不是石头人,怎么可能一直是一副样子?再说了,你看看哪个女子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她之前之所以能波澜不惊,是因为她总是能猜到头后会有什么事儿发生,也总能控制住局面,所以自然就能淡定从容。可是现在……
朱弦的想法她猜不透,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她更不知道,所以担心和顾虑,也是正常的。
只是,没想到朱弦对她的评价这样高。总是波澜不惊,可见她也算是将自己掩饰得成功了。
想到这个,昙华不由得一笑。不过,今儿她对朱弦,也算是有了另外的看法——朱弦和一般人……很不同。让人捉摸不透就不说了,而且,她一直觉得朱弦成熟稳重,早已经没了小时候的样子。可是今儿……却是让她大大的改观,并且吃了一惊。
不过,她却是觉得,这样的朱弦,才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人,是一个不过二十多岁,正是飞扬的年轻人。
第二二二章 来信
“姐姐和小侯爷倒是关系极好。”上了马车后,朝华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昙华抬起头扫了一眼,抿了抿唇,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关系不错又如何?”
朝华看了魏毓一眼,露出委屈的神情来,低下头去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过是偶然提一句罢了。姐姐别恼了我才是。”
“好了,朝华你也是,这话如何说得?让人听去了,生出误会可怎么好?”魏毓却也有些不大痛快,不轻不重的劝了一句便是没再吱声。
接下来几乎是一路沉默的回了魏家。匆忙打发了朝华离开,魏毓便是迫不及待的拉着昙华回了院子,蹙眉问道:“怎么样?你i和朱弦——”
“没事儿。你别担心。”昙华一笑,也不好多说了去,只是给了魏毓一个定心丸:“朱弦说他会处理好。”
“我瞧着,今儿这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你难道没瞧见,瑞安郡主那副样子?我瞧着都是恨不得要吃人了。”魏毓叹了一声,眉头紧紧蹙着,迟疑了好半晌,才压低声音道:“还有,朱弦未免也太轻狂了一些。那副态度,不是让人心生误会又是什么?他明明和瑞安郡主都要定亲了,还牵扯你进去……”
昙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事实上,纵容那朱弦和她保证过会处理好这个事情,也找了个含糊的理由来应对。可是她却仍是迷惑不已。其实,朱弦就算想要帮她退亲,也完全不用这样的法子。所以,她觉得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或许,是故意和瑞安郡主怄气?
想到这个,昙华抿了抿唇垂下头去,觉得怪没意思的。
“以后咱们还是不出门了吧。”魏毓叹了一声,“以后你也别再和朱弦来往了——”
“嗯。”昙华应了一声,随后又说了几句话将魏毓安抚住,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也不想动弹,脑子也是乱哄哄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醉秋几个瞧着不对劲,可是却也不敢上来打扰。后头用饭的时候,也只借口说昙华身子有些乏,端进房间伺候着昙华用的。
昙华只略吃了几口便是放下了,春梅劝了几句,倒是让昙华以想要静一静的名义给撵了出去。
下午的时候,燕嬷嬷来了,春梅她们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最后还是奶娘王氏硬着头皮上去敲了门将事情说了,看昙华是个什么意思。
“嗯,送来就收吧。”昙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也没起身。以往燕嬷嬷来了,她怎么忙也是要给几分面子,亲自见一见的。尊重燕嬷嬷,也是等于尊重朱弦。只是今儿……她着实没那个心思。
奶娘王氏接待了燕嬷嬷,客客气气的说了一阵子话,这才送燕嬷嬷出去了。燕嬷嬷对于昙华身子不舒服这事儿倒是很关切,多问了几句,还说了一些这个时节应该多注意的事情以及吃什么或许能有些帮助。
等到夜里昙华依旧是有些没缓过来的样子,刚好是醉秋守夜,想着今儿的事情,醉秋也是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是该说的话却还是说了出口:“姑娘,你这是又何必呢?既然早就想通了,又何苦难为自己来着?要我说,今儿你就不该单独跟他说话。”
“嗯,”昙华睁着眼睛,浅浅的应了一声。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一开始就不该和朱弦走得这样近。”那时候觉得自己还小,可是她自己却是忘记了,她身子年龄小,可是心态却是不小了。而且,她更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今儿他那样的态度……姑娘你是不是动摇了?”醉秋的声音几乎可不可闻。
昙华没吱声,只是心里却是重复了一遍。答案是肯定的。她的确是动摇了。
“姑娘。”醉秋唤了一声,语气有些凝重和严肃:“姑娘应该比谁都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如同你想得那样容易。有些鸿沟,是无法跨越的。姑娘一向冷静自持,怎么偏这个事情就是决断不了放不开?
“只当是普通朋友罢了。我心里明白。”昙华叹了一声,背过身去向着床里:“只是怕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瑞安郡主如今怕是不喜我。等到他们成亲之后,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联系了。再说了,再过不久咱们也就回琼州了,日后就算再有交集也是难了。”
“姑娘明白就好。”醉秋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会府里怎么样了。怕是太太那头……”
“事情总该有个了断的。”提起郑氏,昙华心头的那些烦闷倒是少了些,微微一笑:“有些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勤哥儿也不知道如何了。”醉秋又叹了一声:“秋菊那性子,不够稳。白荷倒是不错,只是根基不如秋菊,就怕被秋菊压住了。太太万一再伺机做点什么……”
“郑氏没那么傻。”昙华一笑,十分肯定。微微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倦了,便是言道:“睡罢。过来今儿,明儿就好了。”
醉秋没再说话,只是心头叹了一声——但愿明儿就好了吧。想着白日里看着朱弦那副样子,醉秋觉得或许是她们太乐观了。
昙华嘴上虽然说得轻巧,可是实际上却还是有些担忧的——一是朱弦那头,二是瑞安郡主那头。瑞安郡主很有可能将气撒在她身上,到时候会如何,谁也不知道。至于朱弦那头,或许不要再见面,对谁都好吧。
第二日,昙华果然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每日和魏毓在一处绣花,写字画画,陪着长辈说话逗趣儿,日子流水一样的淌过去。几乎可以称作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闷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魏毓那头虽然消息灵通,可是却是怕昙华知道了心头不痛快,便是一直也装作不知道。于是就这样,一个不问一个不提,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这么过了足有一月。魏家却是收到了琼州城的来信。信里,语气十分严苛的责令昙华立刻启程回琼州。至于回去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给长孙家一个交代。
昙华这才知道,自己和朱弦之间的“风流韵事”竟是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琼州城。
魏毓见昙华神色木然,唯恐她气得厉害了,忙柔声劝道:“你先别恼,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你又没做什么。”
“嗯。”昙华却是神色淡然的收起了信,吩咐春梅:“让人通知朝华收拾东西吧。我们这头,你们也开始收拾。我去跟舅母和外祖母说一声。”
魏毓见昙华神色冷静,并不像是生气,一时又是疑惑又是担心她故意假装没事,只将情绪憋在心里。只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默默的挽了昙华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去吧。”
“这事儿大舅母和二舅母都知道吧?外祖母那头呢?”昙华原本以为朱弦会想法子控制,可是没想到却是完全和预料的不同,当下最担心的还是史老太君那头。史老太君年纪渐渐大了,不能生气受刺激。
“祖母那头谁也没提起。”魏毓叹了一声:“你只管放心就是。我娘和二婶,都是知道你的为人的,知道并不是你的错。”
“嗯。”昙华叹了一口气,握住魏毓的手,“远以为咱们还能在一处呆些日子,可是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够了。等到我回去了,我会写信来的。你若是订了亲,记得跟我说一声。别忘了。”
魏毓心里一酸,蓦然难受起来,拍了一下昙华的肩膀,没好气的哽咽道:“这还没走呢,就说这话。你是存心让我难受。”
昙华也觉得有些不舍的——和魏毓相处这么些日子,她是真觉得很自在,很喜欢魏毓。
昙华和魏毓面面相觑,都是发现对方眼里有着离愁别绪和水光点点。
昙华率先笑了起来,抹了抹眼睛:“好了,以后也不是见不着了。总能再见面的。”话是这么说着,可是她心里却是明白——以后再见面的机会,怕是几乎是等于没有了。她们年纪都不小了,而琼州和京城相隔这样远,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尤其是将来她们各自嫁人,相夫教子,持家过日子,哪里还能跟做姑娘时候这样清闲?到时候,丈夫孩子,哪一样是能抽得开手的?
魏毓心头也是明白,不过也是勉强一笑,拿帕子擦眼睛:“嗯,总还会有机会的。指不定将来你嫁进京城呢。”
昙华苦笑摇头:“得了吧,出了这么个事儿,以后嫁的出去嫁不出去还不一定呢。”别说她的事迹已经在京城人尽皆知,就算是没有,怕也是难。
魏毓眨了眨眼睛:“那可不一定。我敢说,就算你名声再不好,或是变丑了,都有人愿意娶你。你若是愿意嫁他,怕他能高兴得几天睡不着。保准啊,拿你当宝珠似的疼。”
“说得跟真的似的。”昙华微微红了脸,瞪了魏毓一眼没好气道:“刚还难受呢,这会子倒是说怪话打趣人了。”
魏毓讳莫如深一笑:“我说有,就肯定有。你只管等着就是了。”
第二二三章 惊喜
离开京城之前,昙华特意去寻了魏云墨。
魏云墨比之前更瘦了些,不过却是看着依旧温和,见了昙华之后便是露出了笑意来:“你要回琼州城了?”
“嗯。明儿的船。”昙华随意的往书桌边上一坐,伸手翻了翻他桌上放着的书,见了上头的密密麻麻的注解,便是忍不住劝道:“纵然读书要紧,也别太累了自己。你瞧瞧,都瘦了许多了。舅母看见,又该心疼了。”
“嗯。我有分寸。”魏云墨点点头,自己搬了椅子在另一边坐下,神情很是自然的便是提起了关于她和朱弦的事情:“你和朱家小侯爷的事情——”
“嗯?”昙华抬起头来看向魏云墨,见他神色自然,并不见其他的意思,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传成了这样。你知道,他和那个瑞安郡主,可是早就说了婚事的。”
“嗯。”魏云墨应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一丝软软的笑意:“你也别搁在心里,这样的事情,传一阵子也就被忘记了。”
昙华心中一动,笑着看魏云墨:“你是担心我?不必担心,我没事儿的。你瞧着我哪里像是在意这个的?放心,我只当是没听见就是了。倒是你,好好应考,我在琼州城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魏云墨笑起来,忽而又认真的言道:“若是我考中了,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
昙华眨了眨眼睛,“什么事情这样重要,竟是如此郑重?不过,何必非要你考中了才跟我说呢?现在说也是一样的,说罢,什么事儿?”魏云墨倒是鲜少和她提什么要求,或是让她做什么事儿。所以,她倒是觉得有些羞愧起来——她也该多为魏云墨做些事情的,只是一味接受魏云墨的宠溺疼爱,倒是被娇惯坏了。
魏云墨却是摇摇头,只是坚持:“等我高中之后再说这事儿吧。不急于一时。”
“真的?”昙华狐疑的看了一魏云墨一眼,有些不大相信。他这样郑重其事的提出来,想来应该是很重要才对,可是为什么偏这个时候又不肯说了?难道,高中之后才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
魏云墨一笑,点了点头:“我几时骗你了?”
昙华这才作罢,没追问下去。二人就着昙华回琼州这个事儿又说了一回,魏云墨多少有些不放心,嘱咐了许多的话,最后又郑重道:“到了琼州城,立刻写信过来报平安,可知道了?”
“嗯,哪里就能出什么事儿?舅母派了人跟着呢。又是走水路,安全着呢。”昙华笑着应了,心头却是明白魏云墨这是担心她,不然也不会说这么说话。
第二日,昙华早起和魏家的人一一告别之后,便是乘车去坐船回琼州城。
朝华一路上也没看昙华,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事儿,倒是很安静。接下来的一路,也相安无事。
倒是醉秋和春梅几个知道内情的丫头担心得不行——退婚,这个事情可大可小,真闹大了,以后哪里还有好人家敢上门提亲?还有,周老夫人和李恪非那头又是什么态度?不过,既然特特的写信叫昙华回去,想必也是气得不行。
昙华倒是很坦然,也很淡然。对她而言,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周老夫人和李恪非的想法。至于说以后再说亲——还早着呢。诚如魏毓说的那话,说不定因为这个,反而更能看清楚人心,从而挑一个顺心如意的夫婿也不一定。
等到回了琼州城,进了李家的大门,昙华甚至来不及歇一口气,便是让去周老夫人的院子。来传话的是琴鹤带出来的小丫头,说完了周老夫人的意思,便是又隐晦的提醒了一句:“最近老夫人身子不大好,请了好机会大夫,所说肝火盛,引发燥热,这才发了病出来。”
昙华还没说什么,倒是朝华一脸担忧和殷切:“那吃了药可好些了?要紧不要紧?”
小丫头看了朝华一眼,笑着回了:“倒是也不打紧,大夫说心气平和了,也就好了。只是平日也要费心调养,最好是静养一段时日,别再烦心。而且这段时间加上太太也重新管家,太太又传了喜讯,老夫人一高兴,倒是好了一大半。”
“哦?”昙华诧异了片刻,不过随后也是平静下来——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之前她已经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郑氏想必是急得不行了。所以,她走之后郑氏立刻就采取了行动,这并不奇怪。不过,郑氏运气倒是好,这么短的时间,倒是能怀孕。
郑氏在这个当口怀孕,周老夫人心里,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有些膈应?高兴肯定是有的,可是会不会再像是上辈子那样,因为郑氏的怀孕而将郑氏捧上天,那就不一定了。首先,李家如今是已经有了勤哥儿了,还有就是,郑家那头彻底的是膈应到了李恪非和周老夫人了。所以,单单两样,就能让周老夫人不那么高兴。
另外还有就是——周老夫人之前可是没有让郑氏出来的意思,郑氏必然是采取了什么手段。这样一来,周老夫人会不会觉得心头更加膈应?凭着周老夫人素来独断专行的性子,怕是不会舒服。
就算周老夫人不是那个性子,可是郑氏在她眼皮子地下耍手段,那也是肯定不痛快的。
“那勤哥儿呢?”昙华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倒是没功夫去看朝华惊愕呆愣的样子。
“勤哥儿好着呢。”小丫头说得斩钉截铁:“就是想大小姐了,时常念叨着。”
昙华微微一笑,她自然也是想勤哥儿的。其实她原本以为,勤哥儿到底年岁还小,不知道什么叫离愁别绪和想念,也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她觉得很甜蜜。
“太太怀孕了?”朝华终于是发出了声音,只是昙华从里头听到了惊,却是没听到喜。那种感觉,像是朝华并不觉得很高兴,反而有些患得患失的失落。
昙华微微一笑。有了儿子,郑氏对朝华,还会像是以前一样吗?或许疼爱是不变的,可是肯定精力却是会更多的放在那个儿子身上。毕竟,以后儿子才是依靠不是?而朝华,却是迟早都要嫁出去。这一点,是绝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朝华受尽郑氏的宠爱,养成了自私的性格,以前尽管昙华不受宠,朝华也不曾容忍,反而处处折磨。而如今,有了个即将会夺走郑氏全部宠爱的弟弟,朝华心里怕是也有不少想法的。
亲弟弟……朝华这样冷血自私的人,真的会在意这个亲弟弟么?
昙华看着朝华那副样子,倒是忍不住笑了,心头更是有些隐隐的期待起来。所以,昙华自然而然的开口,柔声笑道:“太太怀孕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李家振兴有望了。怎么,朝华你是高兴得糊涂了不成?怎么这样一幅神情?”
朝华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甚至掩不住眼底那丝失落和震惊的情绪,“自然是高兴的。”说罢这话,反而急切起来,迈着步子就快步朝周老夫人的院子去了:“走,咱们赶紧去看看祖母和太太。”
昙华含着笑,悠然的跟在朝华身后。
郑氏果然是在周老夫人屋子里的,杨氏也在。不过勤哥儿和杨氏的女儿却是都不在。
周老夫人的面色很不好。郑氏垂头坐着,含着笑意,手护在小腹前头,那副样子,俨然是一副慈母的做派。这个孩子纵然如今还不明显,可是却也抵挡不住郑氏的期盼。
昙华进屋之后,目光微微在屋里转了一圈,便是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随后盈盈的跪下去:“孙女给祖母请安,数月一别,祖母身子不爽快也不能在跟前侍奉,是我的不孝顺,还请祖母责罚。”
朝华也跟着跪下去。
周老夫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以前总是维持的慈祥摸样也是不肯维持了。声音冰冷冷的透着严苛:“先坐下,然后仔细的说说京城发生的事儿。”
周老夫人这样做,简直是没有给昙华一点喘息的机会。这是要让昙华立刻对京城和朱弦之间发生的事情做出解释。可见,周老夫人心里对这件事情是极其在意的。
不过昙华也没觉得失落或是难受,在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件事情,并不是小事。若是换成她是周老夫人,想必也是着急得不行。不过,周老夫人没直接让她跪下,然后一通斥责,只是让她坐下好好说,倒是反而让人有些出乎意料。
感觉像是,周老夫人网开一面,并不打算真的很严厉的追究这件事情。
昙华看了周老夫人一眼,然后起身缓缓坐了,也不耽搁,便是将京城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她只说是因为交情好些,被人瞧见了,然后就传出了闲话来。不管如何,她肯定是不会说是她触怒了朱弦的未婚妻,然后又被朱弦算计了一回,所以这才弄到了这样难堪的境地。
“朱弦呢?是什么意思?”周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是急切的又问了这么一句。
昙华诧异的看向周老夫人——这么问,周老夫人的心思就有些让人琢磨了。而且,周老夫人说话的语气……那并不仅仅是急切,还有点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