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没杀伤力
快出宋县的时候,肃王的追兵到了。
墨紫往后看,大道那边乌鸦鸦一片人头,还有半天高的尘土,乍舌道,“肃王派了多少人来追咱们?”
赞进看过后,“千余骑。”
“那老头真看得起我们。”金银一边催马加鞭,一边喊,“耗了这几日,究竟为什么来的?”挥挥手,他的三百骑兵开始押后。
“听秘密。”墨紫喝马儿快跑,不然会被砍成肉酱。不来怎么知道宝藏是真的,又怎么知道王闽两家的故事,又怎么知道还有钥匙这种东西。
金银好气又好笑,“你就折腾吧,惹什么乱子都有你相公兜着。”
“还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兜着。”逃命的时候,谁也不可能潇洒到哪儿去,元澄都喊上了。
“回去一定给我个交待,不然这事过不去。”金银心疼银子,“我早跟你们说了水净珠里有秘密,你们不信。现在怎么样?”就得先下手为强。
“公子英明。”豆绿面无表情骑过去了,“不过,这会儿还是赶紧跑得好。没了命,公子那么多银子,帮你分给老百姓吗?”
她才说完,金银就两tuǐ一夹,遥遥领先了。
“这小气鬼能当皇帝吗?”墨紫苦笑。
“丫头,省着点说话力气,我怕这些马吃不住了。”宋言看到金银的人虽然分离了大半追兵,仍有两百骑紧跟,且越来越近,“离衡城还有十里地,而且这一带是开阔平地,很难藏身。”
墨紫知道宋言不会随便说这种话,“义父。那怎么办?”
“听天由命。”宋言指着头顶。
他一说完,老天爷就好像要跟他们开玩笑一样。墨紫的马前蹄无力一屈。便朝地面栽去。
豆绿惊呼未歇,就有数条影子自马背上跃起。
墨紫感觉自己的手臂让人一拽,身子腾空,随一股上升力就落到了另一匹马上。她才看清是赞进。却料不到他居然跳了下去。
她勒住缰绳,生生调马回头。喝道,“赞进,你干什么?快上来!”
“你先走。我拖他们一会儿。”赞进拔出翠心剑。
“拖你个头啊。那么多人,马蹄子就能踩死你!”墨紫知道马在精疲力尽的状态下载两个人是很难摆脱追兵的,但也不可能把赞进留下,“快上来,咱们能跑多远就多远。”
她和赞进一停,元澄金银一个个都停下来了。
“你们先走!”赞进大吼。
“傻大个。你不走,墨紫就不会先走。她不走。元澄不会走,豆绿不会走,结果谁也走不成了。”金银被他大嗓门震到耳朵,掏了掏。
“墨紫,骑我的马,以最快的速度去讨救兵。”宋言干脆下了马。所有人中,只有他的马状态尚佳。
“义父,我马术糟糕得很。”把自己的马都骑趴下了。
“阿好,你骑我义父的马。阿月替补。万一途中遭截。”元澄的安排最为妥当,这两人功夫不是顶尖的,但骑术比不会功夫的他们要好,“豆绿墨紫,你俩最轻,共乘一匹,其他人快上马,不能坐以待毙。”
没人再有异议,墨紫飞快从马背上拿下褡袋,上豆绿的马,而阿好一马当先,一会儿就只剩下个小黑点。
“义父,你这马那么能跑,刚才故意慢的?”墨紫哎呀一声,“早知道,该让您先去报信的。”
“就是我去了,也没人认识我,耽误事。”信物这种东西,有时有用,有时没有,“再说,留下你们,我不放心。”
“你在褡袋里装了什么?把马都压垮了。”元澄问。
墨紫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谁的马都没我的那么惨,还以为自己光顾着逃命,鞭子抽得太厉害了,正想着回去检讨。”
元澄越听越笑,“跟你逃命都有趣,可你那袋子里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手榴弹。榛十拿来的,让我找机会在真人身上试试。”这回可不是木球了,而是铁球。里面充满火药,不再放小球,而是采用龟壳面的设计,只要爆炸力够大,铁壳就会裂成一片片飞出去。这样就能减小体积,便于随身携带。
“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试?为夫看来,此时正好。”元澄绝对属于肉麻当有趣的高手。
墨紫看看距离,还真差不多。动作麻利点了导火线,把铁球放下去。
金银瞧见那黑咕隆咚,比拳头打不了多少的铁球落在地上,“你这球如果是用来砸人的话,最好等他们再近一点。对方那么多人,你的袋子那么点大,等他们近到可以射箭,咱们就惨了。”又见她是放球,不是扔球,“力气不够,让赞进华衣他们砸——”
砰!
金银回头一看,本来整齐列队的追兵突然出现一个大缺口,前面的马匹倒了七八。
砰!砰!砰!一声就倒几马,连着少了一片脑袋。其余没挨炸的人和马都惊得hún飞魄散,绕着那些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前面土旮旯石头块乱飞,不敢再追。
“哇——这是你那球?”金银稀奇得要命。
“大概。”灰尘仆仆看不太清,墨紫实事求是,“不过也可能是第一次见,所以那些人吓到了。我设计的时候,按直径十尺来估算的,没那么大杀伤力。”
金银听不明白,但他两眼冒光,“好东西,如果卖银子的话——”
“你别精明过头了。”元澄适时泼冷水,“把这好东西卖给大周大求,你是发财了,然后就等着挨打吧。”
这种事当然很容易想明白,金银打哈哈,“我随口说的。”
“如今该将自己jiān商的xìng子拾掇干净。你是楚毓,是皇子殿下,总将银子放在嘴边不像话。我们听了不如何,就怕你的部下听了失望。”元澄这话是认真的。
金银气度很大,坦然接受,“知道了。”
“他们好像没再追来。”烟滚泥滚,就是没人滚出来,豆绿反复地瞧。
“又不是不要命。”金银又问墨紫,“还有多少铁球?”
“没了。还在试验中,本来就造得不多。不过这会儿看起来还可以,要不要投入规模生产?”墨紫却问元澄。
元澄喊金银,“我要银子。”
“怪不得我帮你算不过这帐来,想你烧钱还怎么了,原来是娶了个会花钱的夫人。”金银知道墨紫能干,可是不知道她这么能干。
“那你要不要烧这钱?”墨紫陡眯一眼,“不要就算,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要,要的。”开玩笑,向墨紫买了几艘战船就能把大求人打得鸡飞狗跳,他再不敢抱怨价格贵,“有多少要多少。”
“前方有急马,人数众多。”赞进出声示警。
“应该是阿好阿月搬救兵来了。”这似乎是笃定的事,墨紫远眺。
官道前方很快就出现人影,由一个变成一串,一串变成一方列。列中竖大旗,正是元字鹤旗。但,随着他们越来越近,领头三人的轮廓清晰起来。
赞进眼力好,吃惊说道,“墨哥,是萧将军和魏将军。”
萧将军?魏将军?
“你说的是萧维和魏佳?”怎么可能?
赞进说是。
“大周的将军从我们的地方跑出来?不好!莫非趁我们不在,他们偷偷打过来了?”墨紫叫元澄。
元澄却不慌不忙,“算算日子,他们也该来了。不是打我们,而是帮我们打。”
金银也知道这事,可还是感到意外,“没想到大周皇帝真让你说服了。”
“大周和大求的关系已不能和缓。南德朝廷是软骨头,两面周转,其实倾向大求。大周皇帝不跟我们联合,到最后就是孤军奋战,他没得选择。”这是乱棋,元澄始终看得清楚,掌握全局。到今日,大周皇帝最得意的战将出现在他需要的战场,棋势已定七分。
墨紫没有多问,元澄那自信镇定的浅笑让她安心。他,正在努力创造一个适合两人生活的未来,而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女子,似乎越险恶下越出挑,她神采飞扬。萧维以为自己和墨紫缘尽上都,没想到皇帝一道密旨命他和魏佳率五万人前来支援南德义元军。日夜行进不眠不休,他对自己说是为了迫不容缓的军情,但内心深处却是为了和她再相逢。他已经被她弃婚了,他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他也知道。可自己的心不受理智束缚,他无可奈何。
“元相,夫人,二皇子,可都安好?”韦岸近前便问。
那一声夫人,震飞了萧维心中一点悄悄的欣喜,顷刻霹雳贯顶。
“夫人?”他无意识重复,眼前混沌一片。
“宋小姐与元相成亲三月有余了。”韦岸仿佛全然不记得萧维这前未婚夫的身份。其实哪能不记得,装的。
魏佳看萧维大受刺jī的模样,暗暗叫苦,面上却笑,“恭喜,恭喜,祝两位百年好合。”唉,这是能想见的事,反倒是好友强求了。
“多谢魏小将军。”元澄拱手还礼,“只是这里不是闲话的地方,身后有二皇子的三百骑兵被困,我们还是先救人要紧。”
“元相,救人我们去即可,你们先回衡城。”韦岸说道。
元澄点头,“肃王两万人正朝这里赶,你能救便救,切勿耽搁。”
韦岸领命。
“我也去。”萧维不待元澄回答,飞驰而去。!。
第469章 影中真形
回到衡城,以前的刺史府被用作元澄和金银的处理公务和住处。两人离开几日,很多军情堆着,所以一现身就被张震等人请走了。
墨紫和豆绿回到临时安顿的厢房,落英小衣便问宋县的情形。
墨紫说了大概,便道,“宝藏之事,元澄和我都决定对外隐瞒,你们切不可再提起。”至于肃王和王阳,肯定也不会到处宣扬。
小衣对宝藏没兴趣,看看墨紫又看看豆绿,“你俩是闽家的孙女王家的外孙女,这样的身份说出去会吓死人。墨紫,三娘知道的话,会得意成什么样?一定会大笑说千金小姐给她当丫头。”
“闽家我认,王家就算了。而且以王阳的个xìng,我娘的事他不会说给家里人听。”这样一来,她和豆绿另一半的血缘就再不会有人知道,“三娘她早感觉我不寻常,所以才更要压压我。”不平衡呗,哈!
“姐姐,我不明白,水净珠他们已经得到了,又有钥匙,为什么你说他们找不到宝藏?”豆绿憋着想问半天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金银跨进门来,“挂念着这件事,都没心思听拉拉杂杂的公务。路上不能说,现在能说了吧?”
“我相公呢?”墨紫问。
“他是好奇的xìng子吗?如果我们这城守不住了,他一定是最后一个挪步的。”天塌下来都闲淡的一张脸是稳定军心的存在,“再说,你俩是夫妻,什么话枕头边可以慢慢说。”
墨紫白金银一眼。喊道,“赞进!”
赞进的影子让日光照在绵纸上,“在。”
“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墨紫叮嘱。
赞进欸应了。
“放心,百两千两都在外头。”双胞胎功夫有待增进。但耳聪目明。
“我和小衣守后面去。”落英把竖着耳朵的小衣拉走了。
墨紫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小包,包里是软棉,轻轻拨开。“你们看。”
金银张着嘴,“这……你不是给他们了吗?”
十颗玉润的水净珠让软棉垫得稳稳当当。
“假的。”墨紫找出盒子来,将珠子放了进去。
“什么?!”金银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当时站得不远。也瞧见了,那珠子在王阳手里褪了玉sè。而且假的能瞒过王阳吗?不,不对,根本没人能仿制出水净珠来。”要能仿制,早不值钱了。
“别人仿不得,有一个人能仿。”墨紫幽幽叹口气。
“是爹吗?”豆绿猜到了。
墨紫点头,“是咱们的爹。”
金银跌坐在椅子里,半叹半笑。“太厉害了。闽珍耗十年制了十颗,你爹三十岁不到就制成了。天妒英才,所以才走得那么早么?”
豆绿眼角润了。
“义父拿给我的时候。我也惊讶极了,以为自己眼前出现幻象。”但真到不能再真。
“既然他已经能制水净珠。为何肃王派人去抢时不交出去呢?”金银脑子转得快。
“他交出来,肃王就会放过她和娘吗?”交不交,结果都会没命,“而且假的真不了。”
“什么意思?”金银越听越糊涂。
“闽珍的水净珠和我爹的水净珠,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暗藏了宝藏的地图,后者没有。”墨紫看到金银呆若木鸡的表情。世间有多少惊人的秘密,她不知道,但这一个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山崩地裂。
“地图?”金银有气无力,太,太,太不可思议了。
“地图。”墨紫帮他确认,“没有地图,不可能得到宝藏。”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金银好奇死了。
“我娘留给豆绿一本栽花记,里面藏了一页故事。”墨紫示意豆绿。
豆绿把书放在桌上。
金银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本旧书。
墨紫翻到中间,挑了一页,用指尖轻分,一张纸就成了两张,“我爹原本也不信闽珍祖爷爷在水净珠里藏了秘密,直到他随着祖爷爷的脚步开始游历,才发现祖爷爷最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会经过宋县。他甚至找到了祖爷爷的一幅版画,曾经以为的名川大山,居然是宋县的风景。后来,他和娘sī奔就选了宋县落脚。这里山多人疏,适合隐居,也适合挖掘秘密。他很快找到月牙山,也就是岷山,在那里发现了制作水净珠外壳的材质,甚至还发现了一道门。他用祖爷爷的版画嵌入机关打开了门,但他只进到三丈就退了出来,从此再没进去过。”
“因为没有地图吗?”豆绿也难得好奇起来。
“不是因为没有地图,而是因为祖爷爷留下了一块刻字石板。可能他料到后世子孙迟早会怀疑闽家的发家史,再根据他留下的线索找到这里,所以给后人一个警告。”世上最神奇最精彩的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今后都不用讲其他的故事,“上面只有几个字:此洞无宝,水净不引。闽珍留字。”
“谁信啊!”金银好笑,“你家老祖宗说这话,十有**寻宝的人都不会回头的。”
“我爹回头了。”豆绿崇拜自己的亲爹,亲娘,还有亲姐。
“他回头,因为他相信闽珍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另外,还有奇怪的地方——开门的钥匙为何是闽珍的版画。宝藏显然不属于闽珍,钥匙应该更久远才是。这个疑问,直到我爹去世,也没有得到答案,唯一能猜想的,大概最早的石门钥匙坏了,由闽珍重新修复。也就是说,最早的版画,是闽珍他爹刻的。而且,我估计那遇暖变sè的玉石是故意放在月牙山的洞里。”
“洞中没宝藏的话,那你家老祖宗还是骗人了?”不能吧。金银糊涂到现在。
“你听清楚我说的——此洞无宝。”墨紫一笑,“这个洞里没有,别的洞里不一定没有啊。”
“啊?”金银开始拍脑袋。
“武则天要藏的宝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人发现?”墨紫觉得很好理解。
“这还叫容易?”昏了吧。
“闽珍祖爷爷的辉煌成就,把闽家真正开山老祖的功绩盖没了。这位肃王口中的将作大监可不是无名小卒,他用了水影法,造了一处真的,一处假的。一处有宝,一处无宝。”说到这儿,怎么着也要喝口水了。
“水影法是说水上的实体和水中的影子,故意造成错觉吗?”豆绿问道。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不过,闽珍的爹——”也不知道老老祖宗的名字,只能代称,“厉害之处在于,他把水上的实体变成假的,把水里的影子变成了真的。更妙的是,影子不是你看到的实体的——倒影。”
金银没话说了,说一句显笨一次。
墨紫也没打算卖关子,“倒影是真正鸣山的倒影,水影本来就和实体不同,这样的掩藏方式,若不是非常仔细,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
“那你爹有没有说是哪里?”一页纸,什么都该交代清楚了吧。
“我爹只说到他不再进假洞,就剩一句话,说有缘人得之。”水影法是她的推敲。去宋县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了版画中隐藏的信息。
“说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金银头都铮铮疼。
“说了那么多,你什么都没听出来的话,金大少,你还是当皇帝去吧。”基本上,皇帝是个人人都能干的简单活儿。只要是皇帝的儿子,一跪一个帝,完全靠几选一的运气,不用聪明能力什么的。
“爹其实已经知道宝藏在哪儿了吧?”豆绿咬着字,“但他没有真正的水净珠,所以没有进去。”
“也或许是他根本不想进去。他只想找个答案,答案找到了,就满足了。闲着无聊,就刻了十颗珠子出来。”墨紫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闽家五郎俊逸爽朗的外表和爱玩还有点闹的xìng格,“他和娘一定过着神仙般的悠闲日子。”
“好了,我现在不管真宝藏在哪儿了,只要肃王找不到就行。”气死那老家伙,恐怕偷鸡不着蚀把米,连带大求王对他最后一点容忍都耗尽了。失去大求王的庇护,迟早是惨淡的下场。
“我恐怕他们是出不来了。”墨紫却又是一语惊人,“此洞无宝,水净不引。即便是假洞,建造的时候会考虑让人顺利离开吗?需要地图的话,里面一定机关重重,凶险万分。”
金银看看豆绿,两人面面相觑,没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墨紫说得对,进去假洞的人凶多吉少。
“外……王……老先生……”豆绿又想说外公又觉直呼其名不好,“他会死吗?”
墨紫望着这个善良的妹妹,谁也否认不了血缘天生啊,即便是这样一门破亲戚,心中还有牵挂。
“我不知道,一切就看天意了。”墨紫说完,把东西收拾好,往外走。
金银喊她,“去哪儿?”
“雕木头,找宝藏。”爹为了过悠闲日子找到了也不好奇,但她为了过悠闲日子,在眼前的机会不可能错过。
如果天下太平才能自在逍遥,她就要挖出这座金山来,打得谁都不敢再乱来!!。
第470章 葬了埋了
?\YkS凼桚~8鞱徒sk嫣嚛縞1$Y-[jK?賨歹盀?6?B8僸j龆N?X萁焝愤~sN?;??9&跚07韚汔8函p_/V雭.*稃缏_揬Y绦湆?:蓳蚱攵氷兿?br>W筅翷CK溏鯘z?嫨险??u\?猐妿罝?笟C诈+洽I?=ㄛ?棉I?z
第471章 创宋立业
萧维终于承认,自己做不到。当然拆大周皇帝祖庙只是一个比方,但他明白墨紫的眼里心里从来没有皇权,在他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语和行为,她又说且做,胆大包天。而不可思议的是,元澄也是这样一个人。
墨紫说得其实不错。他既为她的特立独行而吸引,又为此而头疼不已。他能尽力去给她一个安适的家,尽力疼她宠她,可一定不可能什么都依着她。他在为她改变的同时,希望她也能为他改变,从而生活和谐。他付出,但他也求回报。
找到真正的差距,他望着她,她婚后的甜mì现在愈发明亮的容颜,知道自己应该到此为止了,“恭喜你。”
能不能得到他的祝福,对墨紫而言根本不重要,但对萧维很重要,她笑了笑,“谢谢。”这样就行了。大方说今后做朋友什么的,不适合给这个棱角太硬的男人听吧。
萧维转身走了。今后,他对她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但她的名字将永远刻在心里。因为她,他懂了真正爱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如此强烈,甚至不惜颠覆他本来的认知。也许,这辈子他不会再遇到这样的女子。可是,不要紧,那份炽热会保留很久的,直到他需要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王十娘配萧维。墨紫走进工房时想,这鸳鸯谱没准点对了。两个不一般又都出自庞大家族的人,必有相通又相映之处,容易产生互敬互爱的感情,以后自然而然就离不开彼此了。就好像。她和元澄。
过了几rì,元澄和金银联合向天下发了一篇宣文。文中如此说道:自百年盟约遭到破坏,人心不古,道德沦败,强横肆无忌惮。弱君贪婪无能,母国大周亦陷入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彷徨无措。难守安定生活。旧序不再,正是新秩建立的好时候。原玉陵二皇子楚毓,原南德宰相元澄。愿打破边界。共同率领天下有志之士,平乱世求太平。今,原玉陵军和义元军在宋县并合,统称宋军。凡加入宋军者,再无南德和玉陵人之分。从玉陵平州至南德泷州为宋地,凡有进犯者,视为贼子祸心,宋军决不姑息退让。
这篇宣文。被史上记载为创宋书,代表了三件事。一,楚毓作为玉陵皇子复国使命的终结。二。对南德**王朝的宣战。三,开创了一个全新的王国。
这篇文一被送到三国国君的手中。虽然反应不尽相同,其震撼力是不言而喻的。
南德太后立刻发布斩国贼收失地的旨意,由吴太师亲率南德最后的五十万大军向泷州出发。
大求王则公然撕毁宣文,称楚毓荒唐卖国,要替玉陵皇族教训这个不屑子孙。然而,刚调动大军前往平州时,大周军突然从北境过江突袭,摧毁大求三座兵力和兵船最强的水寨,更劫走运输中的五万石粮草,令大求边境情势恶化。因此,大求王不得不先顾及大周那头,命端格狩的十五万兵马在平州外等待时机。
大周皇帝本来只想暗中派援兵相助元澄,结果宣文中一个母国之称就把大周拉到宋军那边,而且立刻有南德使者借求助的名头前来试探。以礼王为首的大多数朝官看到南德又是献城又是交贡,便主张帮,他们哪里知道皇帝已经成为“暴民的同伙”了?皇帝不好说,敷衍却过不了关,让一堆人追着,烦不胜烦。
这时民间突然起了桩大事,几大船帮火拼,弄乱了各个大小码头,造成水路滞怠,连南德使船都困在上都走不了。紧接着,工部shì郎江涛上书,说大周内里不安,外有强敌,难再分力解他国之乱。而被重金打点过的礼王临时也转了风向,在朝会上指摘南德暗中与大求勾结,如今来大周求助居心叵测。
江涛是元澄的知交,相帮自不用说。那学不乖的礼王却是因为刚刚得知自家的宝贝女儿在宋军手上,哪敢再唱对台戏。
南德使者被困了一个多月后,灰溜溜回去,却在途中让宋军逮住,这报信的活儿就由他们代劳了。
船帮经过这次一闹,与傅天徐九作对的帮派尽数清理。冯十人头落地之rì,无忧为莫愁设了衣冠冢,焚香祭扫,以慰她孤苦芳hún。徐九和豹帮在这些清理的大小战中立功不计其数,江湖地位扶摇直上。不多久,傅天宣布三年内退隐江湖的计划,将大船联事务渐渐转给徐九接手。徐九成了船帮新传奇。
这rì,闽松从平城送战船回来,还给墨紫捎来豆绿的一封信。
“臭鱼说想要开功立业,接了楚大人的锋船将印留在平城,让我跟你说一声。”宋军的最高领导权在元澄和金银手中。元相还是元相,但金银二皇子的称谓不复沿用。
“锋船?”墨紫皱眉,“打前锋太危险了,你去跟肥虾和水蛇说一声,让他们把他劝回来。他要开功立业,帮我调教舵手也一样能当将军。”跟着她,难得打一两仗,但贡献不小,将来少不了封赏。
“他说驾墨哥的船不怕冲在最前头,我也劝过了,他铁了心不肯回来。”闽松如今管着衡城船场,和卫庆所掌的神仙湾隔江呼应,加上对俘获战船的改造,每月能出三十船上下,“他说他大哥二哥都成了家安于现状,只有他能像他爹一样闯出一番名堂来,如今是时候了。我看他平rì嘻嘻哈哈没正经,这回却是认真的。”
墨紫叹口气,“早知道就该给他找个媳fù。”
这时,男女差异就显出来了。
闽松道,“让他闯吧,我要不是没那么好的水xìng,也跟他一起。你不知道,嗜水嗜船的人,一上咱们的船就盼着打仗。”
墨紫可没他那么慷慨jī昂,“配备再好,造得再坚固,也不过是一条木船而已。即便它就是铁的,一不小心都会沉。船最可怕的敌人不是对方的船,而是水。那时候,就得听天由命。”
闽松听了便说,“那怎么办?你还真要把臭鱼拽回来吗?将印都接了。”
墨紫想了想,“能怎么办?赶紧多造些船给他送去。真是,李老那边还在催呢。”原来在红萸的时候,一个月都造不成半条五千石的江船来,现在每个船台一个月至少要完成一条船的初模。为了提高效率,进攻型的巨弩掷弹器等配备全都在兵工厂里造,最后进行组装。
“他那边胜利节节,快打到南德都城,就摒着一口气,难怪催得紧。”闽松也是压力很大,但造大型战船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蹦跶出来的,赶工完毕还要慎重试水,几百条人命悬在这些木板上。
墨紫现在白天画船图研究新武器,晚上开班授课,讲述新型战舰理论。为了这场战争,已经不再藏sī,全力培养新一代船匠。她很清楚,仅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应付大规模造船的。而集中了众多优秀匠人的智慧,她自己也获得更多灵感。新型的战船纷纷下水。百叶防护网,狼牙拍,犄角钻,火焰弹,mí烟弹,毒油水枪,各种武器装备杀得敌人哭爹喊娘。
在这时候,一个强大的娘家就给了墨紫很多便利。闽氏为她督造武器,船只,源源不断提供各种帮助,令她这后方支援省了很大力气。大周皇帝默许下,包括闽氏代为管理的红萸,rì升各个船场为宋军暗中造船已达上百艘。
“现在两头都得顾。”元澄走进来,见到墨紫,在外的犀利便收了起来,温和笑着,“刚收到消息,大周军已经退离大求境,返回哈布泊罗北岸。大求王应该很快调兵南下,与端格狩会合。平城,有大仗要打了。”
“你要去平城?”墨紫看铭年跟进来为他收拾行装。
元澄道,“我去南德都城。这最后一仗,我不能不在。平城得由金银负责守。他和我之前一样,都需要亲自指挥一场胜仗,人们才能心服口服。魏佳已回云州调兵,我们在人数上不会吃亏,而大求疲于两线,军心不稳,内部分歧渐大,与我们有空隙可钻。”
又要分别了。墨紫习惯,也不习惯。
“我跟你去,不行吗?”她想去看看他曾经奢靡的世界。
“等我入都之后你再来,我尽量维持一个完整的都城让你过眼。”元澄哪能不知道她想什么,但在此之前,得扫掉危险麻烦。墨紫喜欢造船,但绝不意味着她喜欢打仗。不到必要时,他不会把她放到战场上去。她的心可以冷,但他不愿意让她冷。本就是个善良的女子,经历这么多,心仍温暖,令他爱不释手。杀人也好,放火也好,由他来吧。
闽松要走,却被元澄拦住,“就等我出发,不能多留。你们说你们的。还有,多顾着你妹妹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烦她了。”
“是,妹夫。”妹妹是宝,妹夫是宝,唯有闽家男儿是草。
墨紫送元澄到院门口,回身拿过信,赶人,“船场很闲么?”
闽松也走了。
豆绿的信上只有四句话:鸣山有凤来,沙石听玉磬,手暖唤慈悲,心眼分宝镜。(未完待续……RQ!。
第472章 分开宝镜
第二rì,墨紫带着赞进悄悄出府。
不悄悄不行,作为元相夫人,她如今出门,大管家都会安排至少百名随护,就怕沿路遇到细作杀手之类的,弄丢她小命没法跟元相交待。
“我跟你好久没单独出来了。”穿了小厮的衣服,随赞进从大门光明正大混过,墨紫黑靴丁帽,一派悠然的神情。
赞进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兰衣也在。”
墨紫左看右看没见到蓝衣服,“他躲在什么地方,我为何总发现不了?”
赞进指指屋顶,“若是走远路,我会留下暗记,他跟在后头。”当然不可能藏一路下去,“虽然这一带都在宋军的防线中,还是小心点好。”
墨紫点头,“安全问题交你。”
赞进回一句,“若真交给我,最好还是别出衡城。”
“天气多好啊,适合踏青。我打赌,城郊一定很多年青人相约赏花。”没听见,走自己的路。
赞进无可奈何一笑,也知道她的主意一旦拿定,别人很难劝阻。
走官道,墨紫不急赶路。原本的遍地苦寒,不过数月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近处nèn黄新绿的稻田,远处的农庄冒起炊烟,虽然要恢复到从前的兴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chūn天欣欣向荣得令人愉快。
一大早出发,到宋县时三更天,也不找客栈,直奔栈桥。这rì圆月挂空,千里银光,将山脉照得起起伏伏,犹如影子一般。墨紫掏出怀中的版画,仍在手中轻轻摩挲,最后目光定在面前的小山。没错了,就是这里。
“赞进,你说当爹娘的个个三头六臂似的,怎么这么厉害呢?”她对她老爹·还有老爹的老爹的老爹……崇拜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谁能想得到,宝山的入口就在自家门口。”
赞进吃惊诧异,“墨哥。”
墨紫所站的地方·就是闽五夫fù宅第被烧毁的林子前。她面对的,是一座小山。说小山都有点勉强,小山丘吧。
“此丘有名字。因为太小太不起眼的缘故,玉陵地图上县志上都不特别注明,但古版唐图地解上有。”她说道。
“呜山?”墨紫不说,赞进是不会把它当作山来看的。
墨紫摇头,“凤鸣山。”
“凤鸣山?”赞进不解·“可是豆绿—”
“她记得不准确也好,或者是我娘故意错引也好,真正的地点隐藏在四句谣的第一句。”鸣山有凤来。凤鸣山。
“这——山没有洞。”不管多小的山,沙石洞总存在吧。
“有洞。不过,我们从这里看不见。走,上去看看。”墨紫往丘上走去。
即便是黑夜,只借火光就能看清四周。丘上无树木,地面铺软草。这个丘就好像有人挖土没地方放·随意堆砌出来的。丘顶一个圆,能站上十几个孩子玩游戏。
也许弄错了。赞进这么想,却没有这么说·因为墨紫做事一向有把握。
“果然啊。”墨紫说完,牵马下坡去了。
赞进看不出果然什么,但他的优点就是问得少做得多,照跟不误。
丘下是个小池塘,以前似乎养鱼的,还有几个旧浮漂。月光下,水面起圈,鱼吐泡泡。
“猜猜这池塘的名字。”墨紫的心情很久没这么悠闲了,好像来访名胜古迹,踩下散步的足印。
“不是鱼塘么?”赞进对武功秘籍之外的东西没啥想象力。
“宝镜潭。”墨紫轻笑·如铃悦耳,“有趣吧?一个小土丘取了山名,一个小池塘取了潭名,前人智慧,后人瞻仰。”
赞进觉得是有趣。
“直到豆绿把四句谣想全了,我才终于确定沙石洞的位置。”她把马背上的包袱卸下来·拿出一个橄榄形状的鼓皮囊,脱掉布服,背在鲨皮衣上。
赞进知道她这是要下水,“我也去。”他的水xìng在臭鱼的调教下好了很多。
“你当然要跟我去,我怕冒出水怪来。”带他来,就是拉他下水。她把鲨皮衣和鼓皮囊递过去,并嘱咐,“还要穿脚蹼。”池塘浅,秘密深,要备万一。
“不过,如果要下水,最好等白天。水塘混浊,恐怕看不清水里的情形。”赞进考虑到。
“最后一句心眼分宝镜,不是tǐng奥妙-吗?”墨紫却比赞进考虑更多,“说不定越黑越好。记住,下去后紧着我。”
赞进不再多说,到隐蔽处换了衣服,做完热身,在口上套密软皮罩,便跳入塘中。
chūn水仍冷,墨紫穿着鲨皮衣微微哆嗦了一下,翻身潜进水里。皮囊挂着的装备帮她下沉,张眼却是徒劳,月光只浸在水的最浅层,除了身旁赞进的模糊身影,还有被他们惊动的丈外就一团漆黑。她掏出指南针,在冷蓝的夜明珠光下找方向。四句中没有任何方向词,但古人以东南为尊,而分宝镜的话,可能有机关。机关必须贴墙或底而建,这个池塘不大,鼓皮囊的空气可供一刻左右的呼吸,可以慢慢找。
她示意赞进跟上,往南游去。大约游出五六米,突然,发现指南针产生了奇怪的变化。本来一直指着南字,现在却颤微微偏向西南。她几乎立刻明白这是指南针感应到了另一个磁场的缘故,毫不犹豫拉着赞进转了方向,直到指针坚定指在西面,伸手可mō到泥壁为止。
墨紫扒了块土下来,又让赞进用拳头敲。不多工夫,壁面lù出光滑的一片,就连赞进的功夫都动摇不了分毫。她不急反笑,应该就是这儿没错了。mō索了一会儿,大致确认这个入口为直径一米的圆。
这时赞进拉她一把,似乎有所发现。
原来,在离圆壁不远地方有一块凸出的,手掌大小的石头,赞进往旁边用力推,那石头就动了。在墨紫指南针的荧荧光下,照出一面铜镜。铜镜中间有个黑黝黝的小洞。
墨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在赞进睁着老大的眼时,送进那洞里去。
一开始,什么动静也没有。
等墨紫感觉氧气快耗尽,对赞进指指上面,示意先上去的瞬间,突然,一股水流涌动,圆壁挪了。
宝镜分开!
墨紫在水中的敏锐度很高,察觉水涌的力量不大,就知道这个洞口是向上设计的,洞里本身就有水,多半和池塘齐平。这样的设计,也能避免池塘的水线下沉和水面bō动。
她想清楚后,就直接朝洞里游。进去一看,果然是上升的直筒型,向上再游七八米,就冲出了水面,呼吸到寒湿气。手脚并用,她一跃而起,从皮囊下挂的包包里拿出火折子点亮一支火把,用干布擦皮衣,外套一件青衫。动作灵活,一气呵成。
赞进上来后,无限惊奇得看着顶上狭长的通道。
墨紫看了一圈,找到启动的机关,将之前放进的水净珠收起来。
水下的石壁重新封没。
“水净珠不是地图吗?怎么能开启石门?”赞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疑问。
“这十颗珠子中,有一颗不是闽珍制的,而是闽珍的爹制的,也是观音中唯一没有柳枝的。真正的钥匙就是它,与版画没有半点关系。”在十颗珠子无论如何摆不对时,墨紫进行了大胆推理,“闽珍所制的九颗水净珠,如果按照观音柳枝的叶片数目,正好形成三三排列。观音佛衣上的褶纹,我把它们画下来,就是一幅mí宫图。这mí宫之中,只有一条路通到宝藏处。”
“墨哥真厉害。”这一个接一个的秘密,都让她破解了,赞进佩服得要命。
“厉不厉害,看了才知道。”墨紫背上包包。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赞进有点mí惘。
“到目前为止,我猜得都中了。这样的好运能不能坚持到最后,那可不敢说。”版画她也带着。俗话说,有备无患。
赞进咧嘴一笑,“墨哥一定十猜十中。”
墨紫拍拍他的肩,“但愿如此,不然你我可就惨了,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不怕。”赞进多豪气。
两人在甬道里走了一段上坡路,又走了一段下坡路,同时说道,“到了。”
因为,有微风。
“居然没有门了?”赞进顺口一说。
墨紫这么认为,“宝藏最隐秘的就是位置,一旦进了入口,再造相同的阻碍也没意思了。”她说到最后时,居然能听到回音。
赞进率先往黑暗里踏,火把一摇,嗖——顿然滑了下去。
墨紫大惊,伸手去抓赞进,却只触到他的衣角。
“赞进!”她一边喊一边拿火照,才发现原本的木梯一个个侧成斜板,成了滑滑梯。
“我没事,墨哥只管滑下来吧。”赞进在下面说。
墨紫小心翼翼坐下,心里纳闷,机关的话,有点滑稽。儿童乐园?想着自己都好笑了。
等她脚踩到地,赞进已经找到了壁上的火盆,全部点着后,再回头一看,嘴有些合不上,“好大的洞。”
“这才是真正的沙石洞。”墨紫也睁大了眼睛。
层层叠叠,如云在天上,如水在地上,到处伸展着沙sè的岩石,或浅或深。其中有些薄片状的,光下就隐约现出rǔ白sè的玉芯。
尚未走进深处,瑰宝已在眼前。!。
第473章 追思过了
“墨哥,这里有字。”赞进叫她。
墨紫绕过去一看,两块已经凿出来的玉,足有桌面大小,一碰到手温,玉sè就淡了下去。玉石上各刻一篇文。一篇说得是武则天的密诏和藏宝过程的概况,比如何时开始工程,又何时工程结束。最后一段就有点意思,是武则天作为母亲留给李唐子孙的心里话。
她念给赞进听,又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时机已过。即便金银身上还有李氏的血,连玉陵他都不愿复,更不可能复百多年前的大唐。”
说实话,元澄和金银以宋立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最终历史还是要顺着唐宋元明清走么?但再一想,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不到,顺应历史也好,巧合也好,她是管不着了。
另一篇则是闽珍刻给闽氏子孙的。他说父亲为人清正,虽忠于女皇,但也怜惜百姓。武帝延周,天下初泰,人们好不容易能过上太平rì子。宝藏一出,势必战乱再起,所以父亲决定将这个秘密封起。不过老人家临终前,将宝藏的事告诉他,传给他水净珠,mí宫图和版画三样东西,让他自己琢磨。闽珍借游历离开家,其实就是寻找宝藏。他解开秘密之后,就成为第一个踏足宝洞的人。据他了解,这是罕见的地下山脉,与宋县的山群相呼应,在地底下隐藏了mí宫一样的洞xué,是个天然藏宝地。闽珍又说,宝藏巨大,引人贪婪心,不希望后世子孙坐享其成,或败坏或野心,于是他毁去了原来的mí宫图,将它藏在水净珠中。在民间留下了真真假假的线索,等有缘子孙来开启秘密。他还说,他取了制作水净珠的玉石外·还拿了宝藏中的六件物,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按王阳所说,闽家财富呈不正常的增长速度·可闽珍老爷子说只拿了六件。心理不平衡的时候,看别人好就都不正常。闽珍九艺冠绝天下,又岂是这宝藏给的?”努力勤奋才最重要。
“还要往里走吗?”赞进认为墨紫既然已经找到藏宝地点,又解出mí宫的路,可以回转了。
“不想亲眼看看武则天到底收了多少宝贝在这里?”心中其实还有个很大的疑问要证实,她mō了mō堆放在一边的木头,又看过储油的大缸·“足够照明用的,我也带了三天的干粮。咱们不久待,看过藏宝处就立刻返回。”
赞进想了想,“不能待三天,铭年会急死的。他要是通知大公子,这仗就没法打了。”简直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用三天,干粮当然要多带些了。咱们下来的时候是晚上,出去的时候最好也是晚上·就一天。”墨紫做了几支火把,手一挥,一点怯意没有·“走了。”
沙石洞后有一条往上走的窄道。穿过窄道,又是一个大洞。大洞顶上垂下各形各状的钟rǔ石,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形成大小不一的潭。
壁上有不少洞口,这其中只有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生路。两块石碑上说,这地下mí宫有千洞千岔以及各种陷阱,没有图的指引,必死无疑。
赞进见墨紫不拿地图却四下张望,便问,“在看什么?”
“越看越不像入口·却像后门。”墨紫说道,“这里滴水,就离水源不远。又是地下山脉,很有可能和地面上的山相连。而且,宝藏怎么运进来的?不可能每次都跳到池塘里,一个接一个往里搬。”
赞进想想也对·“还有别的入口?”
“只有这种解释。”墨紫选好洞,一边往里走,一边开玩笑,“说不准等咱们到里面一看,除了死人骨头,什么都没有了。天下盗墓挖宝的人何其多,说不准误打误撞,从哪个洞掉下来,正坐在宝藏上头。”
“糁人。”赞进听着诡异。
墨紫笑道,“这算什么糁人?更糁人的,是我第一次见元澄,以为自己看到个恶鬼。”现在想想,水净珠自始自终围着他和自己,倒跟牵红线似的。
mí宫有图,一路就没什么意外了。只不过走到后面,墨紫和赞进都不得不承认,没有图,就算一开始知道是哪个洞进去哪个洞出来也没用,因为分岔的洞实在太多了。
路上吃了顿干粮,休息了半个时辰,脚步就没停过。赞进要背墨紫走,她硬没好意思,走入最后一洞时,只觉脚底又疼又烧,tuǐ重得太不起来了。
“地图没标例尺,早知道这么远,就听你的话回去了。”她对藏宝地离池塘的距离估计显然不足。
赞进突然蹲下身来,将火把摁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前面有光。火光。”墨紫吃惊,一看果然,“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有人可能会意间掉在宝藏上头的那些话。
“你在这儿等一等,我去看看。”脚下无声,赞进已轻轻走过去。
就在墨紫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回来仍低语,“有人。”
墨紫屏住呼吸。
“我们认识的。肃王和王阳。好像就他们两个。”赞进语气沉静。
墨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他们还活着?”祸害遗千年,yīnhún不散,她算是见识了。
墨紫拿出地图和mí宫图对照,然后苦笑,“这也是闽家老祖宗的匠心独具,还是老天爷为这缜密的藏宝计划添上一笔讽刺呢?岷山极可能就在我们脑袋顶上,而假洞和真洞大概也是上下层的关系。”经过这么漫长的过程,土质石质也许出现了变化,再加上机关引起的山洞塌方,无意中打通了也说不定。
赞进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会不会就是当初真正的入口?”
墨紫点头,“很有可能。而且,就他们至今还在这里的情形来看,他们找不到出路,多半入口又封没了。等等,这么多天了,他们俩随身带那么多食物吗?”莫名打个寒颤。
赞进犹豫一下,还是说实话,“地上有死人骨头,其中几具还算新鲜的。”
他们吃人!墨紫倒抽口气,“赞进,我们回去。”
赞进望着她,“肃王如果逃出去怎么办?”
墨紫身形一顿。肃王如果逃出去,军中新收的五万人,不说人人会动摇,至少也会有一部分。而且,宝藏归谁就难说了。
mí宫说是说不可能找到出路,但从一开始就有人琢磨出了通路,谁能保证再没人走得出来了呢?据说王阳天赋异秉,天动地摇时没准就是他开启了入口,那么他也许有法子走出mí宫。她爹爹的水净珠虽然没有mí宫图,但却用了一样的材质。尤其作为钥匙的那一颗,仿成了一模一样未尝可知,说不定也能打开池塘下的门。
赞进仿佛听到她的心声,说道,“肃王不能活着出去。墨哥,你先往回走,我去解决他们。”这个他们,当然包括了王阳。
“我不走。”她不可能留赞进一人,“但你放心,我也不会强出头。我在这里等,确定你得手,我们一起走。”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即使对赞进这样的高手而言。
“那你千万不要出声。”赞进叮嘱。
“你先别急着动手,让我看上一眼。”她需要dú lì判断究竟如何进退。
墨紫匍匐前进到洞口。虽有火光,更多的却是金光银光珠光宝光,仅凭一支火把就把山洞照得金碧辉煌。不说zhōng yāng随意堆起的宝山和信手放的古玩珍藏,沿山壁一圈,自上往下,搭建起好几层的木架,上面叠放着数不清的大箱子。不少箱盖打开着,里面璀璨耀目。这是货真价实的宝藏。然而,她此时却无心感叹,视线透过这些mí人眼的光,看到了隐藏在其中的yīn暗影子。
宝藏再多,不如山洞大,两人说话有回音,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王阳,这都第几天了,怎么还是找不到路?”肃王有气无力的声音。
“急有什么用?”王阳冷声,“你难道没看到那些白骨?硬闯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硬闯,当时要不是你说跳下裂缝有一线生机,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得救了。”肃王恐惧死亡。
“没有跟我们跳下来的人,现在都死了。而跳下来的人,我跟你还活着。谁想得到封口有两层,一层裂了,另一层就启动。”还是双死门!不过这话说出来,肃王会发疯。“七个洞,已有四个确认不通,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墨紫明白了,入口只能入不能出,而后门才是活门。
王阳能有如此决断,实在智慧非同常人。
“快没吃的了。”肃王声音有些yīn恻恻,“照这样下去,找到出路前,我们就会饿死。”
知道他指得是人肉,墨紫又泛恶心。
“少吃一点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顿顿吃那么多。”王阳语气有些寒冷呆板。
他坐在金子上,眼前望不尽的宝贝,但这些rì子脑海中最常出现的,却是晚莲的笑容。他抱着死在藏宝地的决心来的,然而真正到了这里,他突然mí惘了。这一生追求的,舍弃了女儿所追求的,是这些吗?还是如墨紫说得那样,只是王氏的怨念,扭曲了的?!。
第474章 尘埃落定
“我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帮你探路?你老人家倒好,动动嘴子就行。”可能是不该吃的东西吃多了,肃王说话带奇怪的诡异调,“我劝你还是抓紧点,不然没了下顿的时候,您那把老骨头就得贡献了。”
“墨哥,我去杀了他。”赞进征询墨紫的意思。
这个肃王是该死了。他是害元家满门的黑手,也是害死爹娘的真凶,如果闽家老祖宗的机关没能要了他的命,或许是上天给她一个痛快目睹他命丧九泉的机会。
她一点头,赞进就飞下身去。
“这次回来得早——”肃王看到人影,后觉不对,“什么人?”
就在刹那,墨紫发现自己错了。第一,错误以为对方就剩两人。第二,错误以为肃王的功夫很烂。
她立刻喊道,“赞进,不止他们两人。肃王的功夫恐怕深不可测,小心!”
肃王与赞进快拆两招后分开,哈哈大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宋女官,这些天可把本王等苦了。”
墨紫惊归惊,开口哪里会让步,“追思会都给肃王爷开过了,你怎么还没死呢?”
“追思?”肃王大怒,“本王真命天子,怎会死了?”
“神经病!”也没别人听到,墨紫骂得现代气派,“你这么有自信,抹个脖子看看。要是不死,我再承认你是真命天子。”
肃王最近没吃菜,营养失衡,缺乏维生素,所以脾气暴躁,居然举了把剑跳脚,“你个臭丫头,有本事不要藏头lù尾,出来!”
“就不出来,气死你我省心。”墨紫不含糊把背上的包卸下来,找出一件很多口袋的铁背心穿上,靴筒插刀,双手张弩全副武装完毕后,单膝跪地,瞄准肃王那边。
“赞进,有多大的把握?”杀这个老混蛋。
“十成。”赞进徐徐拔出翠心剑,“今rì我定为墨哥报仇雪恨。”
赞进能对付肃王,墨紫就开始留心第三个人。刚才肃王笑得银子都跳了,那人一定会听到。正想着脖后起冷,她立刻回头,对逼近的黑影嗖嗖shè出两箭,同时朝洞外踩着石阶下去。
“王爷,死丫头从这洞里来的,我留意到没有标记,想来她身上有mí宫图。”凡是恶人,都是打不死的蟑螂所以元皎娘也活着。
“杀了她——不,留活口,找到图再杀。”肃王知道赞进是高手但自己经验比他老道。而元皎娘对付一个不会功夫的宋墨紫,易如反掌。只要擒了她,赞进也会束手就擒。
“王爷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元皎娘面sè铁青。她没想到墨紫会弩,臂上已让箭擦破皮。
墨紫不出声,又shè两箭。
元皎娘气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懂不懂江湖规矩?”
对了,这位是南华剑宗出来的名门正派。
墨紫眯着眼冷笑,半字不吐再shè两箭。她的箭法很准,尽管力道不足,也让元皎娘够烦的,甩袖不行,还得躲。
“你想死,把图交出来就成全你。”元皎娘跳下来青锋宝剑闪寒光。
箭shè完了,墨紫不躲反迎,速度不比元皎娘慢,但她委身扑过去元皎娘只觉tuǐ上一疼,低头发现被插三根银针。她是习武的,却让这种孩子式的把戏玩弄,火往上冲,手心聚了全力,对墨紫的背就是一掌。
墨紫虽然被打得踉跄两步,但元皎娘也没讨到便宜,满掌是血。那件铁衣上似乎有刺,扎得她钻心疼。
到这时,墨紫才说了一句话,“怎么没毒呢?”
元皎娘被弄得狼狈不堪,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竟敢连番暗算我?”
墨紫没说话,倒不是存心气她,而是需要专心。闽枫有准备致命的暗器,但数量少,一般近身时才用,这也是出于免害无辜的考量。自己带了铁雷,不过威力大小不能断定会否引起地下山洞崩塌。不贪财宝,但贪命,就一条出路,别给堵了。
元皎娘一抖剑花,带森杀之气,“在死人身上找东西更方便。”这就要取墨紫xìng命。
墨紫的功夫自然不能和元皎娘相比,可她有自己的优势。元皎娘看轻她,此其一。她聪明,此其二。打架也需要动脑子,七侠五义里的翻江鼠蒋平就是个中典型。她需要制造出有利自己打胜的机会·除了近身,不作第二想。
墨紫想到就动。甩出几把天女散花针吓唬元皎娘,其实没有力道也没有毒,落在身上全当下雨。趁元皎娘低头挥剑往后躲时,她迅速绕到背后,飞身就踢。
元皎娘发现自己上当,却感觉腰间一疼,被一股冲力推倒,紧接着剑脱手而去。
“别动。”墨紫半跪着,冷冷说道,靴里短刀已横在元皎娘的眼前。
“你让我别动,我就不动吗?”元皎娘没想到居然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挟,“你敢杀我,我可是你相公的亲娘——啊——”惊惧得看着短刀插在自己的后肩。
墨紫眼睛不眨,“最后jǐng告。”
“我不信你敢杀我。便是我再如何对待元澄,也是生他的人。你杀了我,你们夫妻也做到头”元皎娘目光噬人。
墨紫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王阳的声音。
“你确实不能杀她。天道伦常,你是媳fù,她是婆婆。传出去,你相公就算能容,天下人不容你。”他手里一柄匕首,正向她走近。
墨紫面无表情,“人都死了,如何传出去?”
“世人看我疯,你更疯,不但要杀我,还要杀自己的外公。”元皎娘疯狂大笑,“宝藏的秘密已经上百年,最后仍让我们发现了。所有的秘密都藏不住,只要有人找。”
在这洞里的,不是天才就是疯子,而他们之间仅扯着一条线。
肃王拼命的打法,赞进暂时和他平手,无法分身。一个能指挥千军万马·并在二十年前就打算造反的人,不可能那么好对付。
“杀我啊。”元皎娘看帮手来了,分外嚣张,“杀了我·再杀王老。我变成鬼,也要看看你怎么过这舒心rì子。”
墨紫突然看到王阳的嘴皮子无声动了动,目光瞬间一凝。
左手有小弩,只要一扣,毒针就能要了元皎娘的命,但王阳传递给她的两个字让她犹豫。她不怕杀元皎娘,就算真有一天传出去·天下人不容,元澄能容就行。可对王阳而言,她不动,意义重大。
“你不动手,可就要倒霉了。”元皎娘仍在叫嚣。
王阳举起了匕首。
元皎娘当然不会以为墨紫要坐以待毙,但只要她退一步,自己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墨哥!”赞进分心大喊,不期然让肃王打了一掌。
这是生死相搏·每一击都志在对方xìng命。饶是赞进功力深厚,也被打得气血翻涌,受了伤。
墨紫没听见没看见·只盯着眼前。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王阳也好,元皎娘也好,他们动狠,她绝不心慈手软。
“终究好人不长命!”元皎娘以为墨紫分心,正要谋动。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洞天。
墨紫慢慢站起来,退开几步。
“你······王······”元皎娘心脏上多了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泄了她的命气。
王阳不看死人,对墨紫说,“无论传不传得出去·我不能让你背负弑婆婆的罪过。”刚才,他无声吐lù的两个字是——我来。
墨紫看着这个削瘦的老人,心cháo起伏,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是真的幡然悔悟,还是想要博取她的原谅,从而借她逃出生天。她信任过很多人·遭遇一半背叛一半挚诚。王阳太聪明,她在他眼中看到清明,但她看不透他的真心。
“你不信我?”王阳笑了笑,“很好,别信我。我此时大彻大悟,也许到了外面就又成老糊涂。”
墨紫发现自己不会是王阳的对手,因为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而此时,肃王让王阳的行为搅得心神恍惚,“王阳,你个老不死的,早盘算要杀了我们独吞财宝,是不是?”
“肃王,你大势已去,何必再做困兽之斗?天下将属于这些年轻人,你放弃吧。男子汉大丈夫,死又有何惧?”王阳转身,冷眼看已经处于下风的肃王。
“放屁!”肃王坚韧,面对赞进越来越密的攻击,他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但仍死命防守,“本王出生时,母妃请祭天观星,本王是帝王星降世,必一统天下。本王不会死在这里,掉在宝藏洞中,就是天助我——”
心口一痛,低头看那红绿相映,“怎么——会?”
肃王也死了。
赞进一手擦过嘴角的血,大步走到墨紫那儿,似有似无挡在身前。
“你没事吧?”墨紫担心。
“没事。”内伤,但不要命。
“你们走吧。”王阳回到火边。
墨紫不动,赞进也不动。
火光映得王阳面sè枯槁,他再度看透墨紫的心理,一笑,“怎么,怕我跟在你们身后出去,然后把宝藏搬空?”
“墨哥,只剩下他一个,带出去也不怕。”赞进心软了。
“走吧,有了这些,你夫君会得天下的。”两个聪明又不张扬的孩子,他能看到天下统一的希望。
“我们不想得到天下,只想在太平盛世中平静生活。”墨紫决定再信一次,“跟我们走吧,我带你出去。”
王阳突然真心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足够了。王家即将受灭顶之灾,但至少你和豆绿可以安然无恙。我一身罪孽无可清偿,这些年来放任子孙而至今rì恶果,唯一放不下我亲自带——”
老泪纵横。
“十娘。”墨紫接过话。
“这孩子秉xìng纯良,若能救,就——”摇头,摇头,哭中带笑,“罢了,罢了,一切皆看天命。我去也—”
一身大袍,突然鼓风,飞向石壁。
血,如花。音,仍颤。
此生,清债。!。
第475章 居然晕船
天微亮,没有香,没有纸,只有酒。
墨紫将王阳葬在开满芍药的山上,离爹娘的坟隔开了huā海。怕他觉得没脸见他们,也怕他们还不原谅他,这样不近不远,保持点距离,以后可能好相处。
她到底是磕了头,但外公还叫不出口“豆绿善良些,我把你临终的悔悟告诉她,她会来喊你的。
到时,就权当我喊了。再过两年,慢慢淡忘的话,我也会叫你。”
赞进看看她,递过去一囊酒。
墨紫敬了,洒在土里。
huā瓣轻颤,疾蹄声,似乎人数不少。
赞进飞上树顶,登高而望,下来后微笑“是自己人。”
“出来才两天,对我这么没信心。”多半是阿好阿月兜不住,尽数交待了,墨紫淡淡一笑“赞进,还记得以前么?你让我干脆脱离裘三娘,跟你闯江湖去。这两天也算兑现了。”
赞进点点头“比什么江湖都惊险刺jī。”
墨紫开始挖土栽huā,她把不远处的野芍药迁了一些来,打算把坟头栽满“王阳定也是个爱huā的,不然也不会给我娘取huā名了。”
赞进忙要抢锄头“我来。”
“快运息调伤吧,你又不会种huā,别帮倒忙。”她可是跟豆绿学了皮毛。
“来了。”赞进说道。
墨紫不以为然“来就来吧,他们就算急催,总要等我把huā栽上再走。”事情该做得都做好了,仇人一并料理干净,再不会有蟑螂出没,她发现自己如今越来越淡定。
等半晌,身后没动静,她一回头,眼前乌金袭来,下一秒就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元澄?”出乎意料.却反应极快,叹气“铭年给你报信了。这小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我回去会好好教他。”
元澄不说话,只是收紧了双臂.夹带一点恶狠狠的报复。
“疼。”
她一呼痛,他就心软了,长叹一口气“墨紫,要被教的是你,不是铭年。”
墨紫呃了一声,在他怀里抬头.“为什么?”
“只带了赞进就跑出来,还是寻宝藏。我不带你去南德都城,你就给自己找了份特别的差事来做?”他接到铭年的急报就往宋县赶,火烧火燎“宝藏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万一在那个鬼地方遇到什么事,我又找不到,你要让我怎么办?”想着就急得扯心。
“我有把握的。”虽然遇到很小的意外.但不是都掌控在手吗?“而且,还有兰衣。”哪怕守门,也是足球队的一员。
元澄放开她.看她一脸无谓的悠哉,好气又好笑“知道了。”
“相信我就是了。”她在自己的dú lì空间里,一向混得不错。
“我带着你。”不过,元澄的知道可不是随便她了。
“呃?”什么?
“我带你去南德都城。”他不想到最后仗打赢了,却把她弄丢了。以为成了夫妻,患得患失的煎熬可以少受一点,谁知更厉害。他一路眼前晃着她僵躺在某处的幻象,简直比死都难受。
墨紫这才知道他那惶恐不安有点气恼的表情是真的,被这份心情渲染.她有些抱歉“吓到你了?”
“墨紫,夫妻一体,只要你下回身犯险境之前想想我,行么?”他弯身细细亲她,又咬耳m然的话—”
墨紫不自觉点头,他眼中突突的火焰高温,她还是妥协了好“你放心,没有下回了。反正宝藏已经找到,我以后就待在船场或家里或你身边等处。”
“……等处?”元澄禁不住笑出声“还有哪些地方,你要不要开张单子给我?”
墨紫也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了,待不住的xìng子。其实来这儿本想多带人,落英有身孕,阿月阿好功夫不够高,宝藏事密,我也不能随便跟人说。”不是冲动行事。
“那就等我回来。”让他喜欢让他愁的xìng子。他那儿一转身,她就能不见了。
应得很爽快。
“这是谁的墓?”心落地,他注意到面前一座新坟。
墨紫在想,告诉他还是瞒着他。他刚刚因为她冒险而生气,如果知道下面发生的事——
她清咳一声“你为了找我,一定耽误行程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对不起,王老爷子,栽huā只能找别人代劳。
元澄眼微微眯起,但很快恢复如常,唤了两匹马来“是要赶路,辛苦一点你也要忍耐了。”找到宝藏就难保她不会再来,他不给让自己担心的机会,铁了心要带着她一起走。
“放心,我虽然两天没合眼,jīng神还是不错的。或者你要嫌我慢,我就先回衡城休息一晚再赶上你。”她其实——想睡觉啊。
元澄听出她的意思,却装不明白“到衡城就上船,睡觉也好看书也好,尽管休息。
墨紫笑容僵僵的。
到了衡城,果然不给进府。阿月阿好事先得了吩咐,早把行李备妥,随她上了船。但奇怪的是,两天后一向坐船如摇篮般舒服的人居然开始晕船,不但吐得天旋地转,还发起烧来。
元澄得了消息,连忙来看,心疼她苍白的脸sè“不如送你回去。”
“别瞎折腾,来来回回你那边军心都不稳了。”又是一阵恶心,墨紫想,难道在藏宝洞里见到的堵心事产生后遗症,那会儿就老泛恶心呢。
“还要赶三天的路,才能跟上行军船。这船上又没大夫,我看你这样实在不能放心。”见过她受伤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生病的模样,还是在船上。他即便足智多谋,也有点无措。
“那就等三天吧。不是大不了的事,多半着了凉。”她没那么金贵。
元澄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应该听你的,而且我本以为你上船也能休息。”她一向在船上比在陆地上自在。
“一点小感冒而已,也就七天左右就好了。”看到阿月又捧汤来,墨紫苦了脸.“千万不能让那些兄弟们知道我晕船。”绝对会被笑死的。
元澄亲自喂她“哪怕吐了,却不能不吃东西。”
墨紫闻到一股怪味,问阿月.“什么汤?”
“鱼汤,刚捕上来的,很新鲜。”
阿月还没说完,墨紫就趴着chuáng沿呕吐。她吃下去的基本上清干净了,所以只是干呕。
“你不是会医术吗?”元澄心慌则乱,才想起来。
“我把过脉了,不像严重的病症.似乎是风寒一类的,将养几rì就会好。”阿月的医术是自学成才,而且主要是通过研究毒药找解药。
“她又不是寻常的大夫,专jīng解毒,我这种小毛病,你别为难人家了。”墨紫恶心劲过去,抬起身来无力躺着,可怜兮兮瞧着元澄′“相公,夫君,你好人.麻烦把这汤碗端远一点。”
“要不让厨房炖鸡汤?”她的撒jiāo还tǐng让他受用,元澄让阿月把汤端走。
“暂时什么都不吃,让我就这样躺着看会儿书,不行吗?”胃里好不容易消停了,她想享受一下不吐的时光。
元澄妥协“晚饭一定要吃。”
墨紫敷衍着应了。
三天后,赶上大部队,元澄请了季大夫把脉。
“没发烧了,身体也轻松很多。季大夫,快告诉你身边这位紧张兮兮的相公.他娘子没事。”墨紫已经不肯躺在chuáng上了,高坐在椅子上,左手点图纸。
季大夫笑了,对元澄说道“夫人确实无恙,还要恭喜元相和夫人.是喜脉。”
喜脉?!墨紫手一颤,画砸了图“季大夫,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元澄本来大喜,让她不可置信的口wěn滞了滞“季大夫,可否再确认一次?”
季大夫不厌其烦,再次为墨紫把了脉“确为喜脉。”
“可我前几rì还下水,跟人打了一架,那么蹦。”真是怀孕的话,会折腾掉的,所以墨紫才不敢相信。不过,算算rì子好象大姨妈确实有段rì子没来看她了。
元澄听到黑面“chūn天下水?跟人打架?夫人似乎瞒了为夫不少事。”
墨紫暗喊糟糕,却听门外有人说话。
“夫人活泼好动惯了,想必这孩子也知道娘亲的xìng子,所以比普通的小家伙要强壮些,任夫人如何蹦,抓得牢牢的呢。
哈哈。”华老大夫进来“听说夫人不舒服了几rì,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喜事啊。恭喜贺喜了。”
季大夫十分尊敬华老,忙作揖“华老,请您帮着再把一次脉象。”
“一个喜脉,用得着两个好大夫把么?”话虽然这么说,华老一直给墨紫看伤,也算她的sī人医生了,自自然然伸了手搭在她脉上,略一沉吟“元相,你可以笑出声了。”
元澄得到再三的肯定之后,紧紧握住墨紫的手,jī动得有些颤。
“不过胎儿似乎有些不稳,所以才出现发烧和晕船的症状。看来之前夫人的蹦,多少对孩子有点影响。我会和季大夫商量,开个安胎的方子和食谱,得jīng心调养。夫人为了孩子,也要收收xìng子,过了头三月再说。”华老拉着季大夫出去。
墨紫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回握着元澄。她轻抚过小腹,那里有个顽强的生命正在成长。
“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寻宝,将来不会跟我一样吧?”她笑。
跟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元澄突然觉着自己高兴太早了。!。
第476章 一段佳话
因为墨紫有了身孕,且初期不稳,途经扬城的时候,华老她留下安胎。元澄坚持,令尚未有母亲自觉的她无可奈何,只得再次放弃去那个奢靡城市的愿望。
扬城是义元军最早占领的州城,农工商业恢复得最快,从刺史到下属官员几乎都是一开始就追随元澄的亲信,而且各家家眷也多住在城里。作为元相的夫人,墨紫进城就受到了百姓的夹道欢迎,让她真正体会到元澄受爱戴的程度。
但墨紫不是依赖某某夫人的名号而养尊处优的人,初到扬城没多久就参与到船场中去,不仅继续造高攻击xìng的战舰,还制造了一种新型捕鱼船,通过民间船场推广出去。这种鱼船拥有固定指南针导航和双推舵,改人工撒网为摇杆式支架大网,不但网大捕鱼量大,而且cāo作方便。她鼓励渔民们组队,新船采用免费试用和廉价租赁的方式,同时帮他们建立了渔会,能发挥集体的力量。
很快,扬城水上没有不知道墨紫之名的,大家喜欢这个亲民又擅工的聪慧女子,尊称她为牡丹仙工。
当墨紫怀胎四个月时,这天传来捷报。
“墨紫,好消息!”杨悄穿过喧阄的船台,看到墨紫攀梯查舵,心跳到嗓子眼,不由狠狠瞪向旁边赞进。
“孕fù不能爬梯子的,摔下来你负责?”杨悄随爹娘迁到扬城已有数月,她父亲暂为扬城刺史。她因为受了墨紫影响,积极参与政事,还自告奋勇开办了一所女子书院,倡导女子不输男,如今是扬城中的风云人物。
赞进淡淡瞥过,一手把着梯子,“总不是你负责。”
杨悄气结。
墨紫安全着地。
跟她上去的船工们也纷纷跳下来,七嘴八舌问墨紫如何神情期待。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阀门的修造是谁负责的?”墨紫问道。
“是我。”一个年轻的船工紧张站出来,“墨掌,是不是做得不好?”
“你改动了我的图纸。”墨紫看他约mō十七八岁正是好年龄。
“那个,我······我发现按图纸的话会造成漏水状况,所以稍微修改了一下,但是不影响墨掌的整体设计。”小伙子捏紧了手。
女人怀孕真会变笨!墨紫哀叹一声,居然会犯这样的错误,简直没脸。叹完后,发现大家已责备的眼光看着那个年轻船工就知道他们误会了。
“做得好。”她大方夸奖,并承认自己的错误,“我确实错了。”
人人瞪大眼。仙工也会认错?
“人无完人,我一个人的脑力有限,需要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敢于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构思,向任何匠师大匠师提出质疑,来完善我们的船只。”墨紫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中国古代造船领先于世界水平取决于顶尖的工匠们。他们的名字也许不被记载在史册中,但他们将中国船业推到了举世瞩目的程度。她不过幸运得成为其中一滴小水珠。
小船匠得了墨紫的夸奖,高兴得傻笑。
“不过在制造的时候擅自改动的行为不可取。如果发现问题或有疑问,应该及时跟大伙儿商量,再决定修改方案。不然觉得不对就自己动手改了,也会成为大隐患。造船是集体纪律的体现,需要透明公开,广泛征询并反复测试。”
墨紫说完,众人点头说不错,小船工更是向墨紫学习,爽快抱歉。
杨悄看得佩服,但又担心她的身体在后面问阿好她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船工们散去,墨紫有了空,“什么好消息啊,杨大人。”
杨悄是众人推举的礼官。战时人才稀缺,元澄批示男女皆可用,优秀的女子们可以一展长才。
“南德都城半月前让我们宋军攻破了。”大好消息不过,“墨紫,你能不能不要再上上下下的,看得我心慌。”
“才四个月。”墨紫转个圈,“一点都瞧不出来。而且现在进入稳定期,更要保持运动,生的时候容易。”
“是吗?”只听说怀孕的女人这不能碰那不能动的,“那样孩子不会有危险吗?”
“不是剧烈运动,适当的运动可以保持胎儿不吸收到母亲食物中过多的糖分,避免长得太大而导致难产。”墨紫倒不是不稳重,对自己两世中的第一胎,她比谁都关心。
“你懂得好多。”杨悄又lù出敬佩的表情。
“我书看得杂。”墨紫模糊兜过去。
边上的阿月就问,“哪本医书上有?”她对于没有诊出墨紫的喜脉非常惭愧,把以前那些用毒的医书都收了,现在专收集有关孕fù和新生儿的医术情报。不过这时fù产方面的医书几乎没有,只有稳婆的口授相传和临场经验,以致她的学习时不时中断。
这回当然不能说本草上有,墨紫“老实”说,“不记得了。”
阿月拿出小簿子,用铅笔把这段话记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要钻研一下。
“那元澄要回来了么?”攻占了都城,意味着南德的终结。
杨悄摇摇头,“我爹没提,不过他请你抽空去一趟。”
墨紫沉吟半晌,抬眼恢复笑容,“好啊,有三只船要试水,我看一会儿就去找你爹。”
杨悄走后,赞进看她沉默很久,就问,“墨哥有心事?”
江水在不远处奔腾,墨紫望着,“当小水滴进入江海的时候,它就身不由己了。”
赞进听出萧索,“墨哥可是担心大公子?他不会变的。”
“南德都城是他领兵攻占的,南德大半江山是义元军打下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十分现实的问题,她已经越看越清楚,“将来要扶金银上位的话,就会有很多人不服。”
“可大公子对帝位没兴趣。”赞进暗暗吃惊。
“他没兴趣,但下面的人会给他压力。他可以不当皇帝,但下面的人也可以不服金银而再乱新国。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家二公子是故意不过江的。他明知需要建立军功才能赢得人心,却只守着二州和大求僵持。”随着胜利的到来,产生新的忧患。但这一次,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
“大公子当皇帝的话,墨哥——”从来没想过,想到了却很能接受,“要当皇后吗?”
“我要是当了这个皇后,大求王会第一个被气死。”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是我想太多了。”突然发现历史要走出什么样的轨迹,个人抵抗的力量将会无比渺小。
但墨紫这次也料中了。
杨父给她看过前方捷报后,“南德新帝被俘的第二rì,跟随元相的文武官员们就联名上书请元相称帝登基,元相没有答应。不过,我看是早晚的事,夫人要有所准备。”
“有所准备?”墨紫抿入一口水,“夏rì已至,chūn茶仍新。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杨父问何事。
“等我夫君凯旋归来。”墨紫说道。
杨父有些míhuò,但很快了悟,“夫人慧质兰心,以不变应万变,确为上策。”
再过不久,就接到元澄在回扬城路上的消息。但随之而来的,有些真喜讯,也有些不怎么喜的喜讯。其中一段佳话,在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是由一队商旅亲眼目睹,绝对不是普通的小道消息。
佳话如下:南德有个三公主,她的母后和弟弟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心地善良,容貌姣美,有诗人把她比作月神。因她待人好,战火之中就有死士相护,逃出了皇宫。谁知在半路遇到山匪,正要遭到羞辱时,元相出现英雄救美。两人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皇太后的sī心而棒打鸳鸯,虽然再见已是敌我,但明理的三公主深知是皇族咎由自取,不仅不把元相当成敌人来看,更是倾吐这么久以来从未忘记元相的真心一片。元相感动,将她带在身边,照顾得体贴入微。两人游山傍水,形影不离,又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羡煞旁人。
“简直胡说八道!”杨悄拍桌而起,小脸气得通红,“哪个传得这没影子的事,我把人去揪出来。”
墨紫托着腮帮子,笑得小没良心,“到底是当官的,这话底气多足啊。可你是礼部的,又不是刑部的,要不,先申请调职?”
杨悄气鼓鼓坐下,“我是替你不值。”
“你要是替我不值,那就说明这胡说八道你也信了。”佳话嗯?三公主?原来和元澄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我没信。”杨悄结巴一下,“只不过城里都是知道你身份的。如果元相真和什么三公主,就是背叛,算哪门子佳话啊。”
“你跟着我太久了,忘了这世上本是一夫多妻才正常的。”她自己的坚持让身边的女子们学到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这么认为。世上女子都不想丈夫多娶一个,这才是正常。有大度的,帮着丈夫张罗的,都是装的。”小女子小女子,对情感皆有洁癖。
“如此经典的道理让你明白了。”墨紫拍手,“厉害。”
杨悄让她逗笑,“你是对元相很有信心吧?”
有信心?不,她只是认为三公主这样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麻烦,如果和人生追求完全岔了相比的话。
今天第二更。!。
第477章 补丁小官
“公主,可以沐浴了。”玉香恭敬来请。
刘宝儿起身走到隔壁房,“都说了好几遍了,别再叫我公主。南德已经灭亡,我还算什么公主呢?”
玉香是伺候刘宝儿的大宫女,本来就出生于南方士族,与一般奴婢丫头不同,很聪明也很有见地,深得刘宝儿的器重。
她道,“南德虽然不复存在,但公主深得百姓厚爱,仍高贵可敬。
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叫,连元相都称公主,谁敢造次?”
刘宝儿听玉香提到元相,面若桃红“他只是······只是顾着小时候的情谊。在太后和皇上这般对待他之后,想不到他还如此礼遇我。我感jī不尽。”
玉香为刘宝儿除衣,“错又不在公主。而且公主美丽善良,是男子都喜欢你,更何况你本来就要与元相当夫妻的。过了这些年,你俩最终还是要成就缘分了。”
“他娶妻了。”说到这儿,羞涩的面容覆上淡愁。
“元相将来必定称帝,皇后位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公主不必急于一时,哪怕是妾,先忍耐着,等rì后成了贵妃,再徐徐图之。”玉香为刘宝儿,也为自己谋出路。
刘宝儿轻点头,“我不在意当妾,只要他······对我好。”她在兵荒马乱中认识到很重要的一点,落难凤凰不如鸡。如今她但求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夫君,能照顾自己。
“元相对你不好么?这些衣裙,这些首饰,便是在宫里都不曾有过这么好的。男人送女人如此珍贵之物,不是对她喜爱又是什么?”玉香觉得不会看错,“公主,有我在,你就安心好了。”
刘宝儿浸入温水中,香气袭人·令她舒服得吐口气,明天就到扬城了,不知元相的妻长得美不美。她想着,有点紧张。
元澄回城那rì的一大早·墨紫就被杨悄拉到一家酒楼的楼上。
“视野真好,正对城门,也可以看到三公主的模样。”她笑着对杨悄眨眼。
杨悄干脆认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墨紫叫来小二哥点了粥,“三公主什么样,我虽然好奇·不过我更关心我相公。这些rì子征战是否辛苦,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杨悄睁大了眼,“墨紫,你变了吗?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是最讨厌男子娶三妻四妾的。”
“我仍然讨厌啊。”墨紫轻轻一笑,“但我已经嫁给了元澄。我是什么样,有什么缺点优点·他最清楚不过,也接受了全部。所以,如果真出现三公主·他对我会有交待。而我是不会出面的,女人不为难女人,尤其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这是男人应该去解决的事。
杨悄突然明白了,“原来不是你变了,而是你对你相公全然信任。”叹口气,“你和元相感情真让人羡慕,要是我也能找到这么个人就好了。”
魏佳随同金银守北境,大概还不知道杨悄在扬城,未曾见过面。
杨悄也再没提过这个名字。
墨紫倒了几杯茶,招呼赞进和阿月阿好都坐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出这话,她略微一愣。这就是答案了吧?
“大公子不会娶妾的。”赞进以为她认命得是这个。
墨紫自始自终不担心这点,她有底线,而且在这条底线上绝不妥协,哪怕受到所有人的质疑。如果元澄娶妾·她就离开。这并不代表她不爱他,只是她不想因为爱失去自我。除此之外,嫁鸡随**。
锣鼓喧天,城门大开,将士荣归,百姓顿时欢呼如雷。
队伍中间,一匹黑亮神奇的骏马最引墨紫的瞩目。洁白牙冠镶大珍珠,乌丝高束,一缕不乱。乌墨锦服绣紫牡丹,束袖云靴,腰间坠千思结。第二眼开始,那儒雅的男子就俊美起来。如今他笑容的温润能让看到的人也温暖,人们纷纷自愿跪下,很快就低了一条南北大街,都恭祝元相凯旋。
杨悄看得也是肃然起敬,“元相不当宋地的皇帝,还有谁能当?”
墨紫端碗吹粥,侧头望着那匹黑马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喝着热粥,暗忖他到底怎么想的。
“啊,那辆马车上的女子难道就是三公主?”还抱着侥幸心理的杨悄吃惊指着。
一辆华丽的马车,四面飘青纱,风掀起,就能看到里面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盛装打扮,挽云鬓,金步摇,珠玉相环,容颜姣美,嘴角噙笑,不时对百姓们挥手。
杨悄哼一声,“她当自己是谁,还对大家点头挥手?真是厚颜。”
“不少人喊她三公主,看来她确实tǐng有人望的。”墨紫要盛第二碗粥,阿月忙帮她。过了头个月,她的胃口好得出奇。
这时门外有客人也在说这事,大嗓门,所以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两年前,三公主随废帝来扬城,正遇粮荒,乞丐无数。她把自己身上所有银两都拿出来买了米,通过寺庙发放。因此遭废帝冷嘲热讽。两年后再来咱们扬城,三公主仍尊贵非凡,而废帝已是阶下囚。这就是善有善报啊。”
另有人说,“要我说,还是咱元相气度大,是非分明,公正论断。同为刘姓,没有牵连无辜。这正是明君之相啊。”
大嗓门就道,“气度大是一说,才佳人也是一说。元相俊逸,公主貌美,天作之合。”
那说元澄气度大的人又说,“元相真君子也,目光狭隘者才以为他是贪恋美sè。”
杨悄对墨紫挑挑眉,朗声参与,“说得好。我请这位喝酒。”招来小二真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门帘外有人影,“谢姑娘请酒,且允方某回敬一杯。”
墨紫不待杨悄说话,接道,“方公子不用避嫌,请进。”
珠帘一晃,进来一个身穿打补丁儒服却佩长剑的少年公子,剑眉星目,明朗正气。
“在下方湛,回请各位一杯。不过,小姐刚才请的是最好的酒,方某家贫,只能请普通水酒,敬望海涵。”他虽说着自己穷,但神情毫不自卑,坦率潇洒。
“都是酒,都是惺惺相惜之意。”杨悄接过小二递来的酒杯,遮袖喝尽,“请了。”
方湛星眸闪亮,再看杨悄,只觉面善,“小姐莫非是礼部女大人?”
“正是杨悄杨女官。”墨紫戒了酒,由赞进代喝,“公子眼利啊。”
“女大人是扬城名士,不但为六部唯一的女官,还创办女子书院,巾帼不让须眉。方某远远见过两次,想不到今rì有幸近睹芳容——”
墨紫轻笑出声,此子倒是直率。
杨悄瞪墨紫一眼,回方湛的话,“不敢当。方公子在哪儿见过我?”扬城表面太平,但也难说没有混进别有居心的人。
“方某是水司监务,随司正办差时,路过书院两次。”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那就得叫你一声大人了。”墨紫道。
“不过我没见过六部中还有穿破衣服的大人。”杨悄也不怕伤人自尊,“难道被克扣了官俸?”
“悄悄。”墨紫不知道杨悄还有苛刻的一面,“官俸能有多少,各家有各家事。”
“在下官微职小,俸银shì养双亲,而且此时不在公务中,穿着随意了些,未曾想遇到女大人。”仍是半点不知穷的清朗神sè,方湛微笑。
墨紫有点欣赏他,问道,“刚才听方大人说,目光狭隘者才以为元相贪恋美sè。不知有何根据?”
“元相若真是喜爱美sè之人,身边早就不止一位正室夫人了。这些rì子有多少美女进献,从未听说元相留过一人。从三公主的身份来说,那就更不可能了。三公主毕竟是刘家人,礼遇可以,共枕难也。南德都城虽攻克,废帝,皇太后和吴太师不得人心,但边境仍有效忠于南德的将士,而元相礼遇南德公主,乃收服人心之举。恐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略罢了。”方湛说得很有把握。
“果然如此的话,方大人可愿离开水司,为我做事。”丁狗让给了元澄,卫庆困在神仙湾,闽松掌管衡城,赞进不愿管别的事,她身边缺dú lì型管理人才,也就是谋士。
方湛虽然不明白,但也不笨,“夫人是—”
“这位是元相的夫人宋墨紫。”杨悄说出墨紫的身份,“为她做事,那就连升几级了。”
方湛只听过墨紫之名,却没料到今rì不但遇到仰慕的杨悄,还遇到了牡丹仙工,忙慎重深揖,“下官见过夫人,谢夫人赏识。”
“方大人不必客气,不过你要是猜得不对,只能还在水司待着。”墨紫不是什么人都用的,能得到她信任并委以重任的人很少。
“猜得不对就是无才无能,水司的官在下也不做了。”好自信的傲气。
墨紫起身,“就冲方大人这句话,我也得亲口问问夫君了。”佳话否?谋略否?
她说走就走,留杨悄付账。
杨悄叫不停墨紫的脚步,和方湛那双明亮的眼睛相对,不知怎么有点尴尬,“多谢方大人回请,但愿你说得不错,便可得到重用,一展所长。”
方湛再躬身,目送杨悄下楼,直到那道倩影不见,脸才慢慢蒸红了。!。
第478章 不做坏人
元澄骑在马上,微笑接受着人们的恭祝,突见前方兵士们往两边分开一条路。等看清那头走来的人,他的目光就离不开了。
初夏的晨光,照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凝聚成明亮的露珠。衣带轻风,丝绦飘动,她的身姿仿佛谪仙下凡来,那般盈动曼妙。到哪儿再去找这样的一个女子,他远行归来,迎接他的,不是卑微的等待,不是哀怨的思念,不是依存的喜悦,而是从宽广天地间为他收翅回来的灿烂和傲然。
他的墨紫啊!独一无二的,他的妻。因为她,他相信天命。老天无论让他独行了多久,能送她到他身边,他就是被眷顾的。
喊着元相的声音静了,喊着三公主的声音也静了。众人看着元相下马,脚下如踩流云,很快走到墨紫面前。
墨紫伸出手,“恭祝夫君凯旋。”
元澄牵住了,和她并肩走着,“快五个月了,怎得瞧不出来?”
“我特意挑高腰的裙子来穿,自然不显。”满目人山人海,墨紫回握着他的手,却像在自家后院散步。
元澄将她自上而下又看一遍,“哪家衣店做的?我去退了。好好的孕妇穿得像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店老板赚昧心钱,意图不明。”
墨紫眉头打结,“意图不明?”好笑,“你想让全城人看到我笨拙的傻样子?”
“是有这么点私心。”元澄不否认,“娘子在夫君一人眼中漂亮即可。”她这时肌肤玉透,面容似有柔和辉光,一颦一笑皆引人着迷。
“多谢夫君赞妾身貌美。”墨紫开玩笑的语气,又诚实问他,“马车里的美人是南德三公主?”
“正是。”元澄面色不变,“逃出都城却又让我碰上了。她与皇太后和新帝不同,不能当阶下囚处置。”
看来传闻八九不离十,墨紫决定直接,“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要我让人腾出住地来吗?”
元澄眼中微光一闪,仿佛了然她的想法,说道,“她虽无罪,但毕竟是废帝亲姐,哪需要你为她考虑住地,张震会有安排。她颇获一些人的爱戴,我们礼遇之,人心归一。”
原来八九不等于十,差一差二都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
墨紫转头看,见那马车果然随张震的队伍走了,与她和元澄分道扬镳。
“元相。”她叫他。
元澄听她这么称呼自己,“公事?”
“我跟你调用个人,水司九品监官方湛。”挖墙角。
“方湛?”元澄没听过这个名字,“有何能耐让你亲自开口?”
墨紫把缘由跟元澄说了,“全城几乎都以为你喜欢三公主,他却猜到你并非贪恋美色,而是战时策略。此人挺聪明的,又懂工程,我想就近观察下他能不能当个得力助手。我自打怀了你的这宝贝,总觉得脑袋不够用,不但设计图出现失误,很多从前简单能解决的计算现在也要费力。天天犯困,有时候突然眼前一片空白,对动脑深恶痛绝。”
“怀孕会如此么?”元澄露出诧异的神色,“所以全城以为我会娶公主为妾,你也信以为真,要靠这个叫方湛的人来点醒?”
这话后面听着怎么不对劲?墨紫细细探索他的语气,“你在嘲笑我。”
元澄笑了,“因为我以为,我娶不娶妾这样的事,是不需要用到你聪明的脑袋的。”而是,心。
“我不认为你会娶三公主,但我也不确定你带她进城的目的。而且,你和她确实有过渊源。”然后——谁知道呢?同情,友情都可能是爱情的起步。
“渊源吗?说起来也是,差点成为夫妻了。”元澄的表情却不以为然,“各有各的盘算,唯独和郎情妾意牵扯不上。”
他对人没意思,不代表人对他没意思。就在刚才,那位公主发现跟他分道扬镳的时候,神色瞬间哀怨,带着不可置信的吃惊失落。墨紫都看在眼里。
“我又没质问你。”她真是相信他的,“方湛这人调给我用吧。”紧急需要出谋划策的能人。
“我看看再说。”人才,是要先下手为强的。她的眼光一向不错,元澄对方湛产生好奇。
进了家门,墨紫便什么话都敢说,“成亲了,孩子也有了,我的请求也可以被无视了。元澄,别忘了,我还有最后一招的。”
元澄哦一声,“哪一招?”
“和离。”哼!跟她抢人?
元澄望过阿月阿好。
她们立刻退了出去,把房门关上。
墨紫竖眼,“你……你……大早上的想干吗?”
“为夫想以实际行动来应对夫人的最后一招。”元澄走近她,眸色幽深,却有夺意。
“我大肚子——。”她以为古人是不知道怀孕稳定期可以那个的。
元澄不待她说完,便欺上她的唇瓣。双臂搂得那般温柔,但唇间又那般炽烈。先是紧压着,方寸不移,好像一动,她的芳香就会消失一样。直到听到她的浅吟,他才加深了这一吻,在她柔软的双唇汲取蜜意,雕琢如世间至宝。
墨紫回应着他,粉舌似蝶,轻喘中呵笑嬉戏。
两人结束这深吻,四目含情脉脉,心口高低起伏。
元澄小心翼翼抱起她放在床上,却道,“我看你真是倦了,多睡会儿吧。”
“嗯?你要走了吗?”刚才不是前餐,而是全餐?
元澄笑着,“你有身孕,我不走能如何?”
高估古人了,墨紫心想。
但她一开口,声音微哑,面若桃花,“过头三个月就可以了。”
说罢,立刻捂住嘴,应该就这样让他走的。可是身体比大脑忠实,分离这么久,她无比想念这个男人。而且,他先点着了火。
元澄凝望墨紫娇艳的容颜,他其实忍耐得很辛苦,全身紧到疼,听她这么说,呼吸禁不住急乱,“谁说的?”
墨紫知道,只要她此时改口,他就会走出这间屋子,全心放在建立太平盛世的大事上。
元澄看出她在摇摆,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弯身凑近,鼻尖触鼻尖,“墨紫?”
看着他诱人的魅颜,墨紫听到矜持垮掉的声音,“苗氏跟我说小心点就行了。她和季大夫生活多年,应该不会——”
错这个字,让元澄吞了下去。
“等一下。”墨紫阻止他解衣的手。
元澄皱起眉,眼中火光簇簇,“墨紫,你不会以为这时我还能从床上下去吧?”
“方湛调给我用。”她还没忘了这件事。
元澄顶着她的额头低笑,“小狐狸。”
墨紫推开他,侧卧撑肘,“你不答应,还就得从床上下去。不过——”咬唇妖笑,学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怀孕后,肤质也好,身段也好,都变得更美些了。你不好奇想看吗?”
面对心上人的绝色妖娆,元澄嘴角噙笑,面上无奈,暗中欣喜,“好了,答应你。比起最后一招来,这招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娘子不妨今后多用用。”
墨紫探前,任他抱住了,“我也是刚知道这招如此方便,夫君放心,为妻以后一定多加利用。”
一片火,终于烧起来。
等墨紫醒时,已是午后。元澄不在。她记得那时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他就说有事要商议,晚膳才回来。
饱饱补了一顿中饭,墨紫想去船场,出征回来的小衣却不让。
“元相说,今天你哪儿都别忙了,好好休息。”小衣坐在对面嗑瓜子。虽然这会儿标准丫环的模样,但她已是金刀卫官了。
金刀卫是元澄的亲卫,只效命于他一人。
“不出去可以,你得跟我说说这场仗。”没能亲眼看到大胜仗,有些小小的遗憾。
小衣继续嗑瓜子,间中抽空道,“没什么可说的,赢了最重要。”
墨紫笑,“我忘了你不多话。”尽管和师兄们的关系改善,但性格已经定型。
小衣耸耸肩,“我们这边死了很多人,但更多人活了下来。”对胜仗最直白的描述。
墨紫不问了。
阿月进来说道,“夫人,三公主的拜贴。”
“来得这么快?”墨紫打开看过。
“不用看,直接回绝就是。”小衣难得给建议。
“那可不行。我如果把她拒之门外,别人就会以为我小气不容人。这坏人我不当,元澄当去。”贴子写得十分客气,说元相与她有救命之恩,但男女有别,所以她请和元夫人结识,以期将来有机会报答这份恩情。
小衣嘟嘟嘴,收拾了瓜子皮,却坐着没走,“我看戏。”
“看什么戏?”墨紫好笑,“她来拜访,我就待客。”
“三公主喜欢元相。”小衣一路跟回来的。
“猜着了。我夫君惊世之才,翩翩美男子,有姑娘喜欢他,很正常。”总不能把元澄藏在家里,跟她一辈子大眼瞪小眼,“这种事,杜绝不了,我也不能管别人的想法。最好就是,她客客气气来,我客客气气送。”
没一会儿,门帘掀开,进来两人。
“刘宝儿见过夫人。”三公主身穿雅淡的十八片莲裙,结青搭襟云丝纱衣,除了发簪和珍珠腰带,没有别的饰品。
单听这话,单看这身,墨紫就知这位公主很识时务。
第479章 紧锣密鼓(一)
晚上元澄回来,“刘宝儿来过了?”
墨紫听他连公主都不称呼,眼珠一转,“元澄,这刘宝儿怎么这么巧让你救了?”在这个骑马赶车为交通工具的年头,英雄救美而且还正好是青梅竹马,发生的机率跟中彩票差不多。
元澄坐下吃饭,“你瞧过了,觉得如何?”
如果是寻常夫妻,这简直就是要纳妾的事先征询了。
“很温和的xìng子,言语也柔,看得出是个善良的人。不过作为一国的公主,有些过于谦卑求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你要娶她为妾,她在我面前却只字不提,只是反复说要报恩。”墨紫夹菜给他,“害得小衣没戏看。”
“她想看什么戏?”元澄笑。
“她上门来要你负责,要我让路,我若不允,就跟我掐架。”墨紫想添第二碗饭,元澄帮她接过去盛了,“结果一句冷言冷语都没有,她待的时间都恰到好处,不长不短的,没法挑毛病。我看她的shì女似乎很聪明。”
“玉香。”元澄告诉墨紫那shì女的名字,“本是士族大家之女,送进宫中陪伴公主,后来就一直留在宫里了。刘宝儿生母地位不高,她自己也没什么心机,但玉香为她筹谋不少。民间能知天心公主之名,全赖此女暗中布置。”
“这么忠心耿耿,也算难得。”良主总有忠仆。
“我已将皇帝软禁在明景苑。暂不动他,因为在南方两州他的岳丈,也就是皇后的父亲蒋华,手握重兵,强硬抵抗。那里土地富饶,物资充沛,前有江,后有海,能攻能守也能退。我既不想硬拼.也不想放蒋华逃往海岛成为隐患。”最后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需要等待适当的时机。
“我以为只有良主才有忠仆,想不到一个祸国殃民的皇帝也有人誓死保卫。”愚忠吗?
元澄摇摇头,“蒋华可不会誓死保护皇帝.他图谋自己的利益罢了。”
“所以还可以谈条件?”不杀皇帝,礼遇公主墨紫脑中闪过一念,“你对刘宝儿另有打算,对不对?”并非因为她受一些百姓的爱戴。
“我虽然已经成家立室,宠妻到了天上去,难道众人看我就成了好人不成?”元澄一笑,jiān猾之有用的俘虏,我留他们当菩萨来供?”
墨紫定睛看着他,心想,是啊,近来看多他温柔亲和的一面,都快忘记他贪官的一面了。他曾是宰相,一个擅长玩弄权柄,将对手戏于掌间的人。
元澄注意到她的目光.“怎么,觉得我太狠?”
“没有。”墨紫当然不会如此以为,“就是觉着自己嫁了个好丈夫.tǐng自得。”世间对女人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浑身是缺点,却找到了让你从里到外十全十美的老公。
“我也觉着娶对了好妻,不但做什么都不用顾忌,还有她助纣为虐。”万一太平盛世不来,两人会承担千古骂名否?
“这会儿我就想到一个词。”墨紫最近爱吃辣,“狼狈为jiān。配助纣为虐最合适不过。”
元澄哈哈笑,“只有在你身边,才不愁乐。”
墨紫眨眨眼,“谁逗你乐了?我一点也不以为好笑。”
元澄的笑声却更大了.等笑过这阵,他才说道,“刘宝儿如果主动示好,就暂且稳住她吧。
在李砚回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动。”
“知道了。”墨紫不问元澄的全盘计划。从前没问过,现在也不过问.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和他希望她做的事。
到此时,她也不再焦虑他要不要当皇帝,因为她相信这样一个心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前行道路的,她只需静静等待。就好像元澄也已经知道了在藏宝地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对于元皎娘的死没有多问一句。他信任她,如同她信任他一样。
快到端午,边关仍紧张,但居住在宋地的百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rì常生活,当地官府主动举办一些端午的活动,好比赛龙舟,粽子大赛,斗草集市,让人们也积极过起节来。
而扬城则迎来了贵客——蒋华之子蒋舒。他带随护五百,由李砚带领,代表他父亲前来探视他的妹夫和妹妹,并与元澄谈南海两州的事宜。
早先,元澄就几乎在所有场合中和墨紫共同出现,原本不习惯女子论政的扬城人已经视若平常,而蒋舒是个很懂分寸的人,几次下来也接受了。不仅如此,他还很会讨巧,只要墨紫邀请他,他一定到场。好巧不巧,他每回去,刘巧儿也会在。众所周知,元相夫人喜欢上舟游河,所以城里的百姓就常常看到他们在水上高谈阔论的情景。很快,三公主要为元相妾的传言一分为二,说蒋帅之子钟情于三公主,且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更加相配。毕竟要善良高贵的公主当妾,未免降低了身份,尤其大家已能看得清楚,元相与夫人情深意重,一时也不好插个人在中间。第二种版本的佳话没几天就成了主流,公主配宰相,过时。
转眼间,明rì就是端午了。元澄颁发官文,扬城所有官员携带家眷临江观赛龙舟,并欢迎百姓们前来一起热闹。被正式邀请的人中,包括了南德皇帝皇后,以及三公主刘宝儿和蒋舒。
墨紫听元澄说为明rì庆节做好准备时,突然有种就是明天了的想法,“蒋舒端午之后就要走了,你会答应他们父子的要求吗?”
蒋华想让元澄以封王的名义将两州给他,答应宋地开朝建国后,会向它世代称臣进贡赋税。在此基础上,开放州境,永不禁贸易通商往来,除了土地所有权之外,就和普通州县没两样。
如元澄所说,蒋华只考虑到自身利益,对南德皇帝和自己女儿的境地并未提出任何要求改善处,反而站在元澄的立场,大力痛斥官场**,皇帝弱幼无能,太后和jiān臣弄权,赞扬他解救百姓于水火的功勋。
“那就得看明rì了。”元澄果然有预谋,“墨紫,你可知除了蒋家父子拥有jīng兵之外,我不愿强攻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吗?”
墨紫想了想便答,“我虽然猜不透你这回的心思,不过,蒋家父子似乎很能干。看蒋舒文武双全,知书达理,行事与南德那些官员全然不似,就可知他父亲也是真有本事的人。jīng兵强将,南德朝廷拿不出来的,他蒋华却有。土地富庶,没有暴乱,可见百姓生活没有那么糟糕。”
元澄lù出欣赏之sè,“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蒋氏祖先为开国元老,最大的南德士族,他们一直傍海治理两州,朝廷的事不多过问,多少重赋都按时缴纳,又与皇族有不少联姻,因此朝廷虽然安排不进官员,也就抱着放任的态度。两州百姓在其他州饿孚遍地时,还能吃饱穿暖,对蒋氏极为推崇尊敬。”
“国中之国?”墨紫想不到南德还有这样的地方。
“差不多。宋军打到两州边界,蒋氏只守不攻,高喊同为南德人,平和解决争端,避免死伤无辜,让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元澄因此而为难,“宋军的组成都为穷苦百姓,对方以不伤不死无辜之人的口号,也引起我方的共鸣。即便一定要打,我们不能是先动手挑衅的那个。
“我们不挑衅,他们就得挑衅。”墨紫一笑,“不动声sèjī怒对方,所以你定是安排在明rì了。”
“墨紫,帮我一个忙如何?”元澄为她轻捏双肩。
墨紫让他捏得很舒服,眯起眼,“你能特意开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元澄笑得低沉。
这时,刘宝儿正在紧张明rì穿什么戴什么,“这件金线织的云罗裙会不会看上去太贵气了?也不知道元夫人怎么穿戴,不能抢了她的风头,又不能显得不起眼。”
玉香双臂合抱着几件长裙,有些恍惚出神。
“玉香,别傻愣着,快帮我拿个主意。”想到明rì,刘宝儿既期待又忐忑,“怎么样能让元相一眼就瞧见我?”
玉香回神,扯了个笑容,“公主,其实你不觉得蒋公子更好些吗?待你温柔又体贴,瞎子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刘宝儿满心满眼只装了个元澄,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蒋舒?我没太在意,他对谁都tǐng好的,前方要打仗,还能和元夫人说说笑笑,缺心眼。还有,你别乱担心,景王和王妃答应我了,明rì找机会帮我提这事。这些rì子和元夫人走动,她待我亲切,我觉着应该不会反对。而且她有着身孕,不能服shì元相,总要为他物sè其他女子的。”说到这儿,小脸羞红。
玉香没有把坊市间的传闻告诉她,打起jīng神,挑出一件雪纱飞花夏雨的高腰裙,“元夫人正式场合多穿紫sè,公主就穿粉白sè吧,既俏丽又衬您的高挑。”
刘宝儿眼睛一亮,拿过去就对着镜子照,“还是你眼光好。”
玉香笑了笑,“公主早些歇息吧。睡得足,明rì才显得漂亮。”
刘宝儿点头,洗漱过后躺áng上。
玉香熄了灯,走回隔壁屋子。
没一会儿,一个黑衣méng面人从玉香的屋子里悄悄出来,借夜sè而去。!。
第480章 紧锣密鼓(二)
端午这rì,大河两边摆了长长的集市,几乎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来了。扬城船场派出四只大船停在终点不远,给受邀的客人们登高看龙舟。
这年的龙舟都是民间船场造的,因为官家船场集中全力在战船制造上。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官方参赛,就少了强劲对手,五百两的奖金令很多划船好手跃跃yù试,以至于龙舟太多,河面不够宽,最后采取墨紫提议的热身赛,半决赛和决赛的晋级制。
船上,杨悄看了座位分配表提意见,“墨紫,你明知道那个刘宝儿喜欢元相,还把她安排坐得离你们那么近?要我说,就让她坐蒋舒旁边。”她常常参加墨紫组织的游河活动,所以看得清楚明白。
“她在百姓的心里还是公主身份,而且今rì两岸的人都能看到我们船上的情形,如此做显得尊重。蒋舒是前皇后的兄长,两人见面不容易,坐邻桌好说些家常。刘宝儿和蒋舒斜对面也tǐn以眉目传情,墨紫这话却没说出口。
“废帝坐在元相下手,也未免太高看他了。”杨悄还没表达完毕。
“此时他仍是南德皇帝,只不过被俘虏了而已。”方湛走上前来,对墨紫作揖,“见过夫人。”
墨紫说声不必多礼。她的眼光着实不错,方湛不但jīng通数理工,而且对政事常能一针见血,提出有效的策略,深具长远目光。
“都已经是俘虏了,算什么皇帝?”杨悄向方湛颔首,“就该像对付吴太师那样问他祸国殃民的罪,然后斩首示众。”
“对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他死就能成为复国的理由。别忘了,他是自己出宫下跪投降的,求元相留他一命。当时为收人心不能杀他,现在他表现得这么老实,就更不能杀。”方湛看一眼杨悄就连忙调转视线。
“收什么人心?老百姓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杨悄到底经验阅历不够。
“收大地主的心。大士族的心,大财阀的心。这是一个宽容的姿态。谁当皇帝,这些人可以无所谓。但新统治者的处事态度将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墨紫自始自终相信着。
方湛尽管已跟了墨紫一段时rì,知道她聪慧非常。但听到这番话仍是由衷佩服。“夫人所言极是。”她和元相相辅相成,拥有帝王帝后之能,天下归一亦非难事。
墨紫淡淡一笑,“行了,别管他们坐哪儿,就豆腐干一块地方,你就算在最边上,只要不刻意压低声音。我也能听到你在说什么。”这算是贵宾席,放在三层楼舫的平台上。
杨悄噘噘嘴,听了那么多道理。她不喜欢却就是不喜欢。
“你不满意没关系,礼官大人。”墨紫知道她外柔内刚的xìn要记得等会儿要致词。”
杨悄哎呀一声,“糟了,我完全忘记这码事了。”
作为唯一的女官,杨悄被挑选出来负责这rì重头戏龙舟赛的活动。也因为官府这样的举动,极大程度鼓舞了扬城的女子,让她们勇于走出家门。
这一切,有墨紫的暗中推动。当她还是丫头的时候,她从不提男女平等什么的,因为自己的社会地位不够。但如今身为宋地宰相第一夫人——这不是她自封的,而是百姓们传的,她在不动声sè中将女子推上社会舞台。当然,她并非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男尊女卑的现状,只是让人们对于女子的活跃不再那么排斥而已。身为一个千年后来的人,很难在这个地位上安分守己,至少以身作则,潜移默化。
墨紫走到栏杆角落,这里竖着两个铁皮大喇叭,喇叭前面有回音铜皮,又有好几根管子,分别通往其他角落。她一共让人在船上装了二十个大喇叭,首次尝试环绕立体声的效果,不知道行不行。
她对杨悄招手,“来试试,专为你准备的。”
杨悄走过去,很巧,正对着墨紫掀开的喇叭窄口,问道,“什么呀?”
声音顿时放大,且四面八方都有。
杨悄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
墨紫却注意到河湾集市里看过来的人不多,就有些失望。很多自以为简单的东西,真正做起来并不简单,所以任何发明创造都是非常值得尊重的。不过楼下跑来好几个礼部官员,问墨紫和杨悄有何吩咐,而且相邻的两船上面也有不少关注。
过了一会儿,元澄上来也问,“刚才是杨女官的声音?”
杨悄僵笑着点点头。
元澄对墨紫翘了大拇指,“这个好,等一下景王有话要说,正好可以用到——”
“扬声器。”比喇叭气派,墨紫笑咪咪。
景王是南德皇帝自己要求的封号,对外尚未正式公布,但元澄为首的大臣内阁已经通过了他的呈表。
南德皇帝今年刚满十七,看上去是个皮肤白皙,jiāo生惯养的少年郎,在元澄面前神情显得有些畏缩,但目光还不懂得遮掩,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会流lù出恨意。而皇后不过十六岁,小小年纪却比皇帝沉稳,不像自己丈夫对墨紫的无视,她恭敬福身,显然明白不再是一国最尊贵女子的意味。
墨紫却还了一礼。宋地尚无皇帝,只有阁部,她也不是最尊贵。别人尊重她,她就尊重别人,这是她的礼数。
皇后身旁跟着一身粉雪清丽的刘宝儿,元澄在她面前,她当然不会看别人,满满女儿家的羞怯。直到元澄走去看扬声器,她才拉拉皇后的袖子。
皇后,也就是景王妃,略一沉吟,开口对墨紫说道,“我想跟夫人说件事,不知可否?”
“巧了,我也正想跟王妃说件好事。”墨紫笑着,看了小衣一眼。
小衣退后。
刘宝儿有些沉不住气,心怦怦跳,“请夫人先说。”来了,终于等来了。
景王妃微拢眉,不好说她不是,“夫人,请说。”
“是这样的,宝儿郡主已过了二十,终身大事不好再耽误,恰好有人想请我牵个红线。”皇帝变王爷,公主变郡主,墨紫开始履行对某人的允诺。
刘宝儿脸红了,偷偷看向元澄的背影。
“本来我是不该管这样的事的,但他诚心诚意,又是我们的贵客。”墨紫的心如磐石。
景王妃面sè一动。
刘宝儿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还没回过神来。
“蒋舒,也就是王妃的哥哥想要娶郡主为妻,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墨紫眼中无bō,嘴角带笑,“我认为倒是合适,而且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
刘宝儿这回听清楚了,面孔顿时刷白。
“兄长有这个意思么?怎得不跟我提,却叨扰夫人?”景王妃此问合情合理。
“他出入景王府不便,元相和我却常招待他,所以才跟我们提了。这事元相当然不好出面,所以就让我问问看。”墨紫也说得合情合理。
“我不愿意。”刘宝儿捏紧了拳头,“夫人明知我喜欢的是元相,却为蒋舒提亲,是何道理?”
“宝儿姐姐!”景王妃喝止。
“莫非夫人这些rì子待我好都是装出来的,在人前大方贤惠,其实却是一个妒fù!”刘宝儿喜欢元澄多年,苦苦等待终于以为要开花结果,却发现一场空,哪里还会理智,即便她本xìng柔弱。
玉香自始自终垂着脸,没有像往常那样引导她的主人。
墨紫看到小衣身后蒋舒的脸sè难看之极。听见了吧?她挑起眉来。很好。
“郡主喜欢元相么?虽然坊间确有一些传闻,我也没当真,郡主亦从未对我说起过。可能是我迟钝了。”墨紫不怒反诧异,“郡主心意不在蒋公子,那就算了。”
她如此轻描淡写,让刘宝儿和景王妃都愣住了。
刘宝儿呐呐问道,“你不强迫我嫁?”
墨紫笑,“嫁娶之事本就该两厢情愿,怎能强迫?我不过是传话人,话说到了,任务就完成了,又不是你的双亲长辈,还能包办婚姻不成?”把她当什么人了?
蒋舒甩袖,走到元澄那边去。
刘宝儿完全不知道蒋舒都听去了,陡生的勇气让她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夫人,那我跟元相的事——”
墨紫收敛了笑容,“那就轮到我说不愿意了。”
刘宝儿心口一抽,“为……为何?我甘愿为妾服shì元相和夫人你,绝不逾越自己的本份。”
墨紫摇摇头,“我不愿意。”
“你……不怕别人指责你为妒fù?”刘宝儿忘了她自己刚才已经这么骂了墨紫。
“妒fù?”墨紫不以为然,“所谓妒fù,是指在夫君已有三妻四妾的基础上,身为正妻,不让夫君宠爱她们,或者是残酷打压她们,这样妒火中烧的fù人。郡主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我夫君也从未跟我提起他想娶你,既然不是元家人,我诚实拒绝你的请求,何来妒fù一说?”
景王妃要不是和刘宝儿是亲戚,真想说一声jīng彩。
刘宝儿憋半天,冷冷冒出一句,“你的意思,只要元相同意娶我就行了?”
墨紫突然笑得灿烂起来,“郡主,无论你去征求谁的同意,最后的决定权在我。”
这就是自信!
刘宝儿只觉得手脚发麻冰凉,chún角都被咬破了。
“开席了,我们走吧。”墨紫上前挽住景王妃的手,不再看刘宝儿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对上正前方的元澄,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说,事情办完了。
元澄宠溺一笑。!。
第481章 血色端午(一)
龙舟赛开始前,以前的南德皇帝,现在的景王,惶惶然对大喇叭宣读他的最后一份旨意,也就是罪己诏。例如听信吴太师谗言,任太后把持朝政,不能体察民意,奢侈靡靡度rì等等。
同时,集市上有官差发放“拷贝件”。这么大的事件,立刻令河湾中安静下来,使得墨紫那马马虎虎的扬声器也发挥到了极致,很多人能亲耳听到南德皇帝的声音。
“朕从即时起,恢复刘直之名,退下帝位。刘姓再非皇姓,遵宋地阁部从遣。南德土地并入宋地土地,南德百姓并入宋地百姓,从此南德之国为宋地骨中骨,血中血,再不分彼此。”刘直正式宣布退位,结束了千疮百孔的南德王朝。
前一刻肃静,后一刻欢呼。从近至远,从南至北,认字的传纸,不认字的口述,奔走相告。
刘直低下头,退回座位,和岸上兴高采烈的人们不同,他就像一道焦灰的影子,再没有存在感。
元澄走到船头。
他的出现,更引起人们的呼声。
但他抬起的手微微往下一压,周围就静了。以平缓的语气宣读了阁部文书。封刘直为景王,不世袭,蒋氏为景王妃,刘宝儿为郡主,拨明景苑为居地。皇太后强霸君权,制造冤狱,欺压百姓,奢侈颓靡,按宋法赐死。吴太师,吴建等一干贪官污吏视国家财富为己富,任意加赋加税,敛财无度,造成国库空虚,民众凄苦,按吏部刑例当斩。他们所有sī产没收,入宋地府库,必还用于民。
有人高喊,“元相一诺抵万金。”
立刻一呼百应千应。
耳边欢声如浪卷来,墨紫没有沉浸在与有荣焉的喜悦中。微笑持盏.眼bō流转,貌似不经意,将刘直刘宝儿兄妹的神情尽收眼底。
刘直听到他母后外公将被赐死,迅速抬头狠瞪站在扬声器后的元澄.目光恨煞。
刘宝儿浑身一颤,因为她发现自己也要住到明景苑去了。外人可能不清楚,但她再明白不过,那是软禁地,一进去就不能随意出入。她将这一切归罪于墨紫,觉得一定是此fù从中作梗。她本想当众拆穿这个扬城百姓喜爱,在官场的地位仅次于元相的女人.其实是个恶fù毒fù。但,元澄要将她送进明景苑。她神情凄楚,知道墨紫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非信口开河。她钟情的男子,明知道她的心意,却将她推入囚笼。
刘宝儿的手在桌下紧握成了拳,而就在这时,她听到玉香的声音。
“公主,我帮你杀了他。”
杀了她?杀了宋墨紫?对.没错,她死了就好了。她死了,元澄就能娶自己了。刘宝儿全然没有想到别的.只知道她最信任的人提供一个解决之法,她可以绝地逢生。
自己的声音那般清晰。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刘宝儿眼中,仿佛是幻景。
玉香手中突现一柄短刀,旋身朝背对着她的元澄扑去,并凄声大喊,“元贼,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去死吧!”
坐在两边的李砚张震惊呼,“刺客!来人.有刺客!”
因为元澄就站在栏杆边,岸上的人们都能看到玉香手中明晃晃的刀子,目瞪口呆之后,顿时掀起轩然**ō。喊元相小心的,惊声尖叫的,义愤填膺的.乱成一片。
“赞进!”墨紫一唤。
赞进窜了出去。
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玉香还会武功,所以赞进虽然拉到元澄的衣袖,那把快如闪电的刀仍然扎进了他的墨衫。
元澄闷哼一声。
赞进一掌劈过去。
玉香虽有功夫,可比赞进差得远了,仗得是突如其来,图得是一击即中,一旦先发制人未能置对方于死地,就不会再有机会。所以,被赞进打飞,落在平台zhōng yāng。
护卫们赶到,将她架在刀下。
在所有人慌乱时,墨紫却表现出无比的镇定。她先让护卫们留活口,又察看元澄的伤势,同时召华大夫前来。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她面sè苍白如雪,呼吸短促,双手触到元澄的衣服,染上血的刹那,猛然震颤,一抬眼,眸中凛冽。
“阿月,去看刀上有没有毒。”她声音也冷。
阿月上去仔细看了,“禀夫人,无毒。”
元澄坐起身,大掌覆上她的手,“小伤罢了,你别担心。”
“大伤小伤不由你自己说,大夫说了才算。”墨紫手心盗汗,她不明白即便刘宝儿讨厌自己,玉香为何对元澄动手?
华老来了,伤在肩井处,确认无毒,没有xìng命之忧,但伤口颇深,用银针无法止血,需要敷药。
华老一边诊治,一边说,“你的肩膀要是再伤一次,我就不给你治了。你自己数数,从我第一回见你到如今,伤过几次?脱臼,箭伤,刀伤,我纵然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遇到冥顽不灵特别倒霉的病人,总有束手无策的一rì。
在你毁了小老头一世英名前,我先拒绝你这个麻烦。”
元澄但笑不语。
墨紫帮他讨好神医,“华老妙-手回chūn,这人虽然麻烦,好在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便是不理他,也要看在我的面上,别让我年纪轻轻成了未亡人。”
李砚跑上来,正听到这番话,有些好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她还能这般幽默。然而等听过接下来的话,又暗道果然有见地。
“岸上的百姓多半也吓到了,定然担心你的安危,要不要lù个面,让他们知道你无大碍?”墨紫其实是安了心。
元澄点头,拉着墨紫的手起身,将肩上的伤用一方白帕子压着,和她走到扶栏边上。
人们先看元相微笑lù面,确实安心了些。但又有很多眼尖的,发现白帕渗血,就知伤口很深。
“请元相保重身体。”有人大叫。
“严惩刺客,查明真凶。”又有人大喊。
“以怨报德,死不足惜。”这一嗓子,让不少人想到刘直。这个九五之尊被迫退位,虽然封了王爷,跟以前天壤之别,再加上母亲要被赐死,外公要被砍头,怎么能不恨元相。
有知道玉香是三公主宫女的人,便猜想她是刘直的探子,因为三公主和元相的渊源,派在三公主身边伺机而动,终于等到今rì的好机会。
很快,大家开始窃窃sī语起来。
元澄张了张口,却用不出力气说话。
墨紫默契配合,朗声说道,“众位不必妄加揣测,谁是凶手,我们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也决不轻易姑息杀人之罪。正逢端午,本是借喜庆避凶,元相这一刀就当赶跑了煞气邪气,从今往后我们宋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各业兴旺,生活安康。所以,大家该热闹就热闹,可不能让参加龙舟赛的好汉们平白泄了气。”
人们纷纷称道,不愧是元相夫人,好大的气魄。
“起鼓!”墨紫喝。
咚咚咚咚——鼓声雷动,龙舟上的汉子们嗨哟嗨哟划向起点,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墨紫扶元澄再度坐下,为他包扎着伤口,不发一言。盘问刺客不是她的事。
元澄望着她,目光柔和。她总是知道的,什么时候替他站出来,什么时候退到他身边。
“玉香。”他看向场中颓然的女子,“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我就是看不过去。若说吴太师贪,你在位的时候没贪?以为成了钦犯逃了出去,再回来就是英雄?你装什么无辜!别人也许会上你们这些人的当,我可记得很清楚南德第一贪官之名。”狼狈抬起头来,玉香骂道。
“大胆!信口雌黄!”李砚驳斥,“第一贪官之名是那恶毒的皇太后给元相扣上的。如果元相真贪了,为何抄家时抄不出银子来?我们有南德宫中确切记录,对外扬言千万两银子的家财是负责抄家的吴建虚报,根本没有东西从宰相府运出,亦没有任何财物运入国库。真相早已揭lù,你还翻陈年旧帐,岂不荒谬!快说,谁是主使?”
众官皆斥玉香。
“郡主。”元澄点名了。
刘宝儿一惊,觉得自己在一场可怕的恶梦中,懵懵懂懂,不知其所以然。
“你叫公主殿下意yù何为?”玉香急红了眼,“行刺乃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关。”
蒋舒僵坐着,老实说,玉香行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拐过面如死灰的妹妹,看向刘直。刘宝儿想嫁元澄不成,要玉香动手,不冲着元夫人,却冲着元澄,似乎怎么都说不通。而玉香是宫里的,皇太后在各殿安插眼线并不是秘密,刘直从皇太后那儿知道玉香的身份,于是指使她行刺,并嫁祸给自己的妹妹,如此解释比较合理。他再看刘宝儿。一直以来,他就很喜欢她想娶她,如果没有打仗,现在她应该已是他的妻。虽然元夫人为他提亲被她拒绝,但心情不可能说变就变。她要是指认为凶手,他该如何做呢?
“郡主。”元澄第二次开口。“她只是你的使女,所以她当替死鬼,你也无所谓?”
刘宝儿全身颤抖,一双美眸怒红。!。
第482章 血色端午(二)
相识的那一年,元澄十五,刘宝儿十四。也是那一年,中状元,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少官郎。玉香以为她在百花会上第一次见到他,但她其实更早以前就和他相遇了。
那时母亲尚在,唯一一次带她去寺庙斋沐。庙里有个荷花塘,她贪玩想摘花,失足落入塘中,是他救了她。
因为受到惊吓,她哭个不停。然后他重新跳入水中,摘了一朵正开的荷花给她。难忘那张温润的少年面,初看只是斯文,再看就像珍珠,一点点亮进心里。
他也许已经不记得了,但他当时的笑容那么干净,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就是那天,她喜欢了他,从此没有动摇过。在听说他收下了父王赏赐的美人时,没有;在听说他开价千金买某大人家的歌姬时,没有;在听说他和贵族公子们流连青楼乐而忘返时,没有;在听说他祭秋风邀舞姿最美的女子们彻夜笑语不停时,没有。她无论何时都坚定着,哪怕她给他的信从来如石沉海,哪怕她对他倾诉欢喜从来得不到回应,但她相信那个微笑清爽的少年郎君仍然存在于风流倜傥的身躯中。
她差点等到,因为父王终于答应为她赐婚,只是没等到他的答复,父王驾崩了。再跟母后提,母后却不喜欢她,自然不会为她的事上心。这面敷衍她,那而算计他,到头来她和他越来越远。他遭难的时候,她在宫里毫无办法。她是百姓眼里尊贵的公主,然而除了吃穿好一些,还不如普通人,自己的一切都做不了主。
元澄作为义军领袖回到南德,她就希望能再看到他。当宋军将要打到都城的消息传入宫内,所有的人都准备南逃,只有她选择向北走。她想与他再遇,迫切得.渴望得,拼尽最后一点气力。
但她等到了什么?他身边已经有了如花美眷,而她是亡国公主,名不正言不顺.委曲求全愿为妾,他的妻不愿意,他连一句话都不为她争取。
在他冷淡问她是否无所谓玉香生死的顷刻间,刘宝儿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她为他受伤很多次,但这回终于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太累了,太傻了。没有国,何来家?这个男子.残酷毁了刘氏的根基,任人践踏她的尊严。
她恨他!
她眼眸充血丝,羞怯善良的目光此刻化为道道利剑,“是我主使的,那又怎么样?南德因你而亡国,我的至亲因你而丧命。我父王那么器重你,你却向我的兄弟拔剑。无论我兄弟如何,他是君.你是臣。你可以尽臣子的本份谏良言,帮他成为一个贤君,但你却心怀不轨.组兵反上,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一腔爱意累积太久,却连一丝被容纳的希望都没有——
她恨他!
元澄突然站了起来,朝刘宝儿走过去。空dàng的袖让风吹起,伤口才覆上的白棉又立刻渗出红sè,他chún淡如纸,面上含笑,目光清冷。
向一旁仲手。
立即,手中就多了青森长剑。
墨紫端坐着.仍然很安静。
刘宝儿向后跌坐,xiōng脯剧烈起伏,双眼惊恐,以为他要杀她。
但元澄只是拎着剑柄,剑尖冲地,停在刘宝儿面前。
在墨紫看来.那柄剑好像是他借力的拐杖。在刘宝儿看来,他即便是这般松散的姿态,也让她紧张到想哭。
“那么,你是南德公主,还是宋地郡主?”剑转到身前,双掌压着,元澄微微弯身前倾。
他问得很随意,很漫不经心,似乎对面是他的友人。
刘宝儿单纯,不明白他这一问的意思,又正对着森然剑锋,因此说不出半个字。
“不准你威胁公主。”玉香想要冲过来,却让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元澄,我说了此事与公主无关。”
“看来你的shì女为你选择了。”元澄笑中没有温柔。他的温柔只给一个人,刘宝儿看不懂,他也不怜悯。“我再问你一次,公主,你可是主谋?”
玉香尖叫,“元澄,你冷血!公主待你如何,你不会不知道。怎么能怀疑她?怎么可以!”
元澄回头都懒,朗声道,“是谁让人怀疑她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玉香哑然。
“公主,说话。”元澄眸sè幽暗,“不然,我总有办法让她开口。”
刘宝儿仿佛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就要将自己卷进去,咬破的chún再次疼痛,“是……不……”
“是皇上,他让我杀了你。”玉香再没有挣扎的力气,软坐在地刘直陡然抬眼。
刘宝儿呆呆看着元澄,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来表达此刻。她清白了,但她的弟弟卷了进来。刘家人好像注定都要死,如何低姿态也无用。因为跌落得太重,本来就是宁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才完美。
“不是我。”刘直先是恍若喃喃自语,然后大叫,“不是我!你个贱婢,血口喷人!”
“我是皇太后的人,派在公主身边伺候。太后下狱后,我就听从皇上调遣。皇上对元相恨之入骨,让我找机会杀了,又因我是公主的人,可以让公主当替罪羊。”把住真相的闸口一旦打开,就剩平铺直述。
元澄仍面向刘宝儿,笑意无存,“公主,下回逞意气之前,还请想想清楚。我可以很轻易取了你的xìng命,但你甘心否?”
他说完,转身坐回去了。
若说刘宝儿冲动招认相信的人没几个,玉香招出刘直来却是顺理成章。元澄对刘宝儿施压的目的,就是迫使忠心护主的玉香说实话。
李砚愤然,“景王,你当南德皇帝时昏庸无道,不问民心,不按民意,不察民情,任他人把持朝政,玩弄权柄,导致一国无序。灭国乃是因你之故,与他人何审?你一路北来,应见宋地四处安居乐业的景象,与南德饿孚遍地何等不同。你怎敢称元相乱臣贼子?你听信馋言将他重刑加身,发配流放,枉顾他生死,他却饶你xìng命,为你封王。你还派人刺杀他?”
张震冷笑,“元相,若不严惩,恐天下视宋懦弱,放纵一个废帝。
刘直猛地站起来,小小年纪,脸上有种豁出去的绝望神sè,“不错,是朕指使的。南德是朕的,朕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元澄本就是臣下。朕要他死就死,需要什么理由?你们是反贼,在朕的土地作乱犯上,冒天下之大不韪,明明是野心sī心,却说得冠冕堂皇。母后错了,她以为投降认命,你们就会放过朕放过她,其实只要我们活一天,你们就是叛民匪类,朕不退位,你们便不能称帝。”
爷,别说了。”景王妃颤声道。
墨紫默默给元澄穿上衣袖。原来这个皇帝不是什么都不懂,还明白即使苟且偷生屈服命运,命运也未必能放过他。
“罪己诏,斥母后,骂外公,将南德江山双手奉上,朕受够了。现在你们封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把朕软禁,等过几年就会把朕弄死。横竖都要死,朕也不想让你们好过!玉香这个贱婢,说得那么有把握,却只扎了手臂一刀,枉朕高兴地等着看你们倒霉。”自称朕,少年皇帝发飚了,又指向刘宝儿,“这个蠢女人,整rì只会想男人,而且还是仇人。嫁祸给她,最合适不过。”
他不但对着元澄和众官猛轰,还冲到扬声器那里大叫,“朕不退位,朕没有做错。朕是天子,你们是贱民。朕不但要杀元澄,还要砍你们的脑袋——”
护卫们把刘直抓了下来。
明白真凶果然是刘直的人们怒喊,“杀废帝!杀废帝!”
景王妃坐得笔直,脸sè惨青。她想活着,哪怕遭软禁。刘直不是好皇帝,更不是好丈夫,一天她都没有享受过他的疼爱,只有听不尽的荒唐,看不尽的无奈。现在,刘直必死无疑,她却和他划不清界限,也命不久矣。
“玉香和刘直交刑部审理,李大人,张大人,杨大人,你们三位总决判,六部盖印后执行。”元澄情绪无bō,“景王妃,三公主,禁足明景苑,查证是否有参与之嫌。”
被架起来的刘直大吵大闹,就像个任xìng的孩子,一旦发作就不顾三七二十一。
在这时,出人意料地,玉香抓起梗在脖子上的一把刀,往前一磕。
刘宝儿凄厉地叫了起来,“玉香!”一边喊,一边跌撞爬到玉香身边。
有护卫要挡,元澄说,“随她去。”
刘宝儿费力抱起玉香,“为什么?为什么寻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你虽然是皇太后派来的,但这么久以来我能感觉你是真得很照顾我……”泣不成声。
玉香还有最后一丝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保...…重。”
刘宝儿尖叫着,下一刻晕了过去。
刘直却哈哈大笑,“死得好!死了,你们就不能说是我主谋的。死无对证,哈哈哈——”
没人理他。还需要什么证据呢,当凶手自己当众承认了罪行之几rì后,扬城府衙贴出公告。刘直意图不轨,刺杀元相,今削爵为民,按谋逆论死罪,与太后吴太师等人同rì行刑。
再过两rì,皇太后自尽,刘直服毒,吴太师和吴建等贪官推市斩首示众,被史书记载为南德皇朝正式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