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日子你挑
数日后,望见扬城,墨紫只觉恍若隔世。
元澄得到消息上甲板,看她出神,“没想到再回来吗?”
“没有。”墨紫有些感慨,“当初跑船做好最后一桩买卖的准备,也以为自己会在上都安定下来。你还记得那艘脚踩桨的船么?你和萧维上永福号之后,我就让肥虾他们把船拆了。早知会再来,应该留着的,说不定哪天还有用。”
“肃王谋逆的真相,我没有告诉你,你怪不怪我?”这些天墨紫只字不提那晚的事,好像遗忘干净了一样。他以为她会生气,但表面真看不出什么来。
墨紫摇摇头,“你告诉我了,只是没有特殊待遇而已,而且这等惊天秘密早知道了短寿,我一点都不稀罕。不过,我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肃王既然是一切的操作者,那你家还有我爹娘是不是都遭他所害?”
和她的家人被肃王的yīn谋牺牲。
“仇人现身,我们却离开,岂非便宜了他?”墨紫眯眼。
“报仇未必要亲自动手。”元澄没有那种可怕的执念,“只要对方不得善终,慰亡灵足矣。”
墨紫欣慰他的态度,她自己的想法与他一致,“话又说回来,我们为何不去玉陵与金银会合,反而来南德?你是南德要犯,总不会想自投罗网吧?”已经过去的就别顽固纠缠了,待等事态发展,专注眼前。
“南德暴乱四起,朝廷派出所有可调动的兵马各处镇压,却难解这场困局。他们若还惦念着我,恐怕离亡国就不远了。”元澄眺望那片苍茫水上的土地,比起出生地,其实对这里的山水更有感情,“大周也乱了,皇帝即便能保住皇位·损失三王,等于损失边境三大支撑,军心必散,各类宵小蠢蠢yù动·那些早就埋伏下的隐患通过这场动乱会暴lù无遗。四国原以大周马首是瞻,如今恐怕再无人会如此以为。再说玉陵地小敌强,大求若调转枪头布兵严守,大周的支持又不能指望,金银复国就是妄想。”
墨紫如此理解,“难道你想帮南德皇帝解除困境平定暴乱,然后以此换取对玉陵的援助?”这样的话·大周南德就成了玉陵复国的双保险。只不过,南德的统治者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新帝登基,太后掌权,第一个拿元澄开刀,怕自家的利益受损,可见心xiōng狭隘目光短浅。
元澄笑声沉沉,“你也有笨的时候。大周肃王是害我全家的凶手·可南德皇帝和太后是几乎取我xìng命的人,两者都与我不共戴天,我怎会帮他们?你说对一点·我来南德的确是帮玉陵得到援助,不过不是从那个已经腐垮的朝廷,而是向深受苦难的老百姓来求。”
墨紫思路还没跟上,就听臭鱼大喊,“城外水港有战船一艘驶出,正冲我们而来。”
“扬城外围什么时候有驻军?”墨紫一怔,“糟了,会不会走漏了消息?”三只船以买卖粮米为由入了南德水境,但扬城已在内河,她来了数次·不曾见过战船。
“没事,自己人。”元澄拉拉她的手,“你看那面船旗。”
墨紫定睛一看,一面黑底金绣旗,中间大大的一个字——元。
“元?!”她吃惊。
元澄苦笑,“与我无关。他们虽然问过我的意思·我当时却是驳回去的,谁想终究还是没听进去。”
“你······”墨紫明白了,语气诧异之极,“你不是帮南德皇帝稳定政局,而是顺应百姓们的意愿揭竿起义!”这人成了暴民的一份子,造反了啊。
“顺天意才有可为。南德千疮百孔,就差重重一击。反抗之意虽然高涨,义军人数也越来越多,但大大小小三十多支队伍,统率者能力品行参差不齐,甚至有听信朝廷招安转而助纣为虐的。”从金银决定走上复国的路,而他决定相助,南德就被列入了计划。所以李砚先去,紧跟着又派出了乙单,雷震门为后盾,招兵买马,拉起一支军队。
“扬城已是我们的了。”元澄说得好不淡然。
尖头铁舷劈出雪白的水花,jī浪飞珠,战船就在近前。船头立白胡老头李砚,jī动咧着嘴。身侧个子不高但目光炯炯有神的人是许久未出现的乙单,穿软甲灰蓝战袍,从武者转型成战将。
墨紫喃喃道,“元澄,你可知道,我跟着裘三娘时,不过求一掌事,能获自由,吃穿无忧即可。”
“掌事,可掌一家事,一方事,一国事,天下事。”元澄对掌事的正解,“我知你不图荣华富贵,只找一心人平静度日。”说到这儿,拉着墨紫的手絮。
墨紫轻笑,“莫紧张,我不是怨你。你答应了金银,我又何尝没答应。要帮他复国,自然要做非常事。我只是一时有些感慨,人生真无法预测。”
“我也从未料到过今日。”从前只想对大周作恶报仇,甚至没想过报完仇后的日子。
“你若是推翻了南德皇帝,想披龙袍吗?”这样的可能xìng并不令她喜欢。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一切再被颠覆,权力美sè的接纳大半会成为身不由己。
“不想。”并不是讨好墨紫才这么说,元澄迄今当过两个皇帝的近臣,南德新帝不算在内,他对皇权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生xìng凉冷,凡事无谓,报仇是己任,墨紫是至爱,唯此例外。那张龙椅太多情仇喜怒,悲欢离合,不适合他。
墨紫松口气。
元澄看在眼里,笑在面上,“墨紫,皇帝我一点不想当,但渴当你的夫君,我却心急如焚。”
墨紫弯眉抿嘴,开口却看对面大船,“李老,乙单前辈,别来无恙?”
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元澄正准备和李砚打招呼,耳边传来一句似梦似真的话——
“日子你挑,怎么办也随你,我只负责出现。”
没有傻过的时候,但此时傻了;没有无措的时候,但此时手颤心颤了;没有欣喜若狂的时候,但此时喜极而目润了。人说飘飘yù仙,他好似脚下有云,一阵风就会飞高上天。他究竟要在乎这个女子,才在她首肯的瞬间如同一个痴人。
“墨紫!”声音不由自主喊出来的,引两船人张望。
墨紫没想到他能那么大声,看看四周,yù盖弥彰,脸红着对瞧过来的众人说没事。
“她要嫁我了!”第一声喊是情不自禁,第二声喊是不容反悔,第三声喊简直是耀武扬威,“墨紫要嫁我元澄了。”
“你······你保持温润啊。”难道是自己“作”太久,把好端端一枚啥事都无比淡定的温润玉jī成一锅沸水汤?
无法掩饰的欢喜之情,自元澄明墨的火眸中,无法平直向上翘的嘴角,还有虽然隔开一段距离,向墨紫张开的流风袖,溢了出来。
看着,看着,墨紫叹息,伸手握住他张来的手,顿时烫热了心。对元澄的感情,以为是涓细的温暖的,却也有心神震的浓郁芬芳。她答应得看似随意,心跳脸红小懊恼,甚至婚前恐,症状一样不少。
她这边,臭鱼立刻哧溜滑下杆来,又哧溜钻进底舱里当大喇叭去。老关呵呵笑,高声恭喜。肥虾拱手,胖脸上福意满满。没一会儿,落英带头,一群人冲上了甲板。
另一边,李砚jī动得拔胡子,回头就喊张震韦岸。乙单大叔实际,说师父研究过合八字选吉日,让两人赶紧写下生辰。
热闹说了好一番吉利话,船才入港。人上岸,进入原刺史府,现在的“作战指挥部”义元府。
“选元相的姓,放在义军之间,为义元军。义元军整合三州起义队伍,外加前来投靠的,如今有十一万人,已巩固三州沿江防线。百姓生活恢复稳定,日常买卖频繁,又是丰收年,军粮供应可有保障。”李砚其实是解释给墨紫听的,元澄是暗中筹划这一切的人,当然比谁都清楚这里的情形。
“哪三州?”战事比婚事要紧,墨紫问道。
“扬,桐,应三州。”李砚回答。
“与玉陵边境只隔了两州。”墨紫眸子晶亮,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如先攻下这两州,就能和金银的兵马互相照应了。”
元澄赞同,“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有些不容易。两州由那时草籽县暴乱的义军占领,带着他们的人叫贺虎,天生神力,为人正直,出身于农奴之家,不过个xìng极为要强,不喜与其它义军联合。南德军已围剿三次,双方损失都很大。南德军目前处于有利位置,占农田城镇,有粮有铁,但贺虎的人马多在山中,粮少武器也不够精良,全仗地形优势藏身。我们向他提出救援,但他断然拒绝,且警告我们不能进入他的地界,否则视为和南德军同敌。
“他不需要救,那我们就先打南德军。把南德军打跑了,再解决贺虎的问题。虽然都是反对贪官污吏,但最终目的不同,也未必要勉强联合,我们只要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就好了。”首次,墨紫展现出战略xìng进攻的一面。
因为,她所处的,是真正的战场。!。
第439章 一条尾巴
大家正商量着如何拿下两州,臭鱼推了个人,进来就嚷嚷“墨哥,瞧瞧这是谁?!”
墨紫一看,半张开嘴,没法合拢,“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一身船工打扮,粗衣布kù,头扎灰巾,脸上涂了黑炭,唯有眼睛溜溜大,居然是武幽燕。
臭鱼就道,“跟着咱们的船呢,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哪里用找。”
“什么?”墨紫真是无话可说。
“上了尾船藏在食物舱里,干粮让她啃了不少。老鼠掉进米囤里,饿不着。”臭鱼耸耸肩,“这事如何处置?”
李砚没见过武幽燕,“这位小哥是—?”
武幽燕一听他说小哥,面上就lù出一丝笑意,好像自己装扮成功的骄傲。
“这位姑娘是大周礼王的千金,郡主武幽燕。”元澄介绍完果然看到大家的脸sè一变。他却神情淡然,转而问武幽燕,“郡主所为何来?”
武幽燕这时就有些吞吞吐吐,“我……我以为你们是回上都,所以就跟着你们上船了。”
墨紫轻松拆穿她,“若是如此,郡主为何不跟我们直说,却偷偷mōmō藏在食舱中?”
“那是——我怕你们嫌我麻烦,不肯带着我。”墨紫他们一走,武幽燕就骑马跟上了。刚开始也确实以为他们是回上都,谁知听到他们要去南德。她本可以就此停步,但不知怎么双脚不听使唤,像偷儿一样悄悄躲上了船。
墨紫看向元澄,无声问他怎么办。
“墨紫,你带郡主先回后园安顿,我会着人打听有无可靠的人去大周,到时请他们捎带就是。再说豆绿定然想见姐姐了。”当然不可能让武幽燕知道太多他们的事,元澄让墨紫将人带走。
墨紫与元澄已极默契,点头便请武幽燕走了出去。
落英和桦英在外头的亭子里说话·正讲到肃王换子,看到墨紫立刻迎上前。
桦英话不多,但神情满是关心,“姑娘安然就好。”
“多谢。”墨紫笑着·“你们一路可顺利?”
桦英回顺利,“豆绿姑娘病了一回,养了这些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病?”墨紫紧张问道。
“赶路时淋雨着了凉,好在华大夫在这儿,正吃着他开的药。”桦英知道墨紫和豆绿姐妹情深,就说得详尽些。
两人说话时·落英就打量武幽燕,越看越细眯了眼,然后大叫一声,“是你!”
“刚才你小叔子跑进来,你没瞧见么?”墨紫半调侃,“光顾着说相公了吧?”
落英的细眉跳两下,笑眯眯,“等你成亲就知道·也没几日了。”说罢指着武幽燕,“她怎么来的?”
“躲船上了。有船送她回去之前,暂且跟我们住着。”墨紫走在带路的桦英身后。
“我不回去!”不敢在男人们面前说的话·武幽燕对着这几个女子说了出来。
墨紫突然停下转身,“猜到你会这么说了,你哪里是会听话的人。能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吗?要谋反的是肃王,你爹的罪名就不成立了,恢复权势是早晚的事,也一定能为你的婚事讨回公道。”
“我就是怕那样。”武幽燕咬chún似下定决心,“我回去,家里肯定会把我送去青州。我爹的脾气我知道,哪怕宁远侯府这般对待了我,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为了面子也不会留我。”
“这倒是。毕竟对你爹娘来说,你已经上了花轿嫁了人。女子名节为大,你出嫁后再回娘家,不管什么原因,他人看你也已是fù人,想要另寻门当户对很难。”只能说这位郡主的运气不好·如果她爹不出事,宁远侯府的人自然待她好,虽然是表面功夫,总比没有强。
“我不想去宁远侯府,也不想听父母之命嫁给不认识的男子。”父亲会没事,同胞哥哥是堂哥的巨大打击,让她最后一刻下定决心踏上陌途。这群人在的地方,好像自己也能有存在价值。
“就算这样,你还是不能留在这儿。”大周郡主在南德反军暴民之中。
细作?绑架?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被当权者利用。
“我自己不说,你们不说,南德不会知道我的身份。若是你执意要我离开,我回去就向皇上说你们在南德起兵造反。”不太确定是否会令对方改变主意,武幽燕不管了。
“郡主这是在要挟我吗?”墨紫笑了,“这话对我说说也罢了,千万别跟元澄说,否则保准你立刻被轰出去。”
武幽燕锁眉,目光倔强,“我对你们会有用的。”
墨紫不再多说,让桦英为她准备厢房,“好好休息两日,等安排妥当,郡主就请回家吧”
到了晚上,同元澄一起用膳,墨紫将武幽燕的话说了一遍,“我看她不容易打消念头,你恐怕会费周折。不过,有一样我tǐng好奇,她对我们有何用处。”
元澄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这是为她说好话?”
“你看出来了?”墨紫眨眼笑,“身为女人,同情她的遭遇而已。她说得不错,一回去肯定会被送进宁远侯府,尽管那些人的态度会天差地别。不过,信任已经不存在,她的xìng子似乎很难妥协,到最后可能还是得不到相公的喜爱,日子不会好过的。”
“你还是会心软,偏偏更令我心动。”元澄回她以笑容,“武幽燕是去是留,就看两日吧。若找不出她的用处来,我还是得送她走。”
“我仁至义尽,到时随你。”墨紫给他夹菜。
“就当是为大喜日子积福。”元澄吃菜,低头自己在笑。°
墨紫啊了一声,“我让你挑日子,也不用那么急。两日之内?三娘那会儿出嫁算得上很急的了,一套做下来也得个把月。先告诉你,喜被之类的嫁妆我什么也没准备,连嫁衣喜服都没做呢。”
“这些寻常来说是女方准备的,不过你不同。”元澄抬起眼,“千辛万苦求得的jiāo妻,我不敢劳你再为琐事烦心。万一你改主意不肯嫁,就为了几抬的嫁妆箱子,那我岂不追悔莫及?那些由我准备就是“没听说过男方准备女方嫁妆的。”墨紫在心里小小感动,被他宠着,才无法无天了,“我自己可以准备,不过两天肯定来不及。因为兵荒马乱的,一切从简,那也得十天半个月。”
元澄凝望过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墨紫,今日在船上并非我失态,实是心悦万分,溢于言表。人当我痴,我亦欢之。不曾想过会宠女子,因我xìng情寡淡,从不沉溺专爱,甚至连娶妻的念头也已打消了的。元氏到我这里,绝了就绝了,这一姓太苦,我希望爷爷,爹娘,哥哥姐姐,所有因元氏而死的人,下辈子再不用投生元家,背负上代的恩怨。识你之前,便是报仇也已经任xìng妄为,忽生忽灭。吴太师之流的小动作我视如儿戏鄙弃之。生无趣,死难当,正是我遇你当日的心境。只能说,上天眷我,遇你得生。有句话,我对萧维说过,却未与你听。如今这天下间,我只谋你一人而已。今日再多得一句,从今往后,我谋你一生。生生世世这样的词,我不敢用。手上累命积恶太多,不知会否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轮回,总不好叫你空等。我求得你此生此世,但愿命长久守白头,化永世之愿为一世之诺,怎能不多宠你?你本就不是寻常小女子,我也不是寻常如意郎,长辈不在,成亲俗礼不必讲究,一切我来安排,你到时出现就是。”
墨紫流泪。这个男人,明明很厉害,明明很强大,但难得说来的情话令她心中泛酸甜苦辣。
化永世之愿为一世之诺啊。
她虽然不信天堂地狱今世来生,但却无法不动容。
“想说好听话,怎么又惹哭了你?”元澄抬袖为墨紫拭泪。
“连条帕子都没有?”擦都擦完了,还有抱怨。
“等着我心爱的姑娘送给我。”元澄温热的指腹抚过桃花粉的面颊。
“元相,李先生急来求见。”铭年跑进来,看到此情此景,踉跄扑腾。
两人吃饭,门是开的,只不过没有人近前伺候。
元澄叹口气,恋恋不舍却只能收回手,“铭年,下回进来之前先偷偷看两眼,若是见到刚才的情形,就晚一会儿再喊。”
铭年抓头,讷讷半晌,说个是。
“是什么是?”偏墨紫不是羞涩的小女人,“少听你家大人胡说八道,事有轻重缓急,门开着当然就能跑进来报。”
铭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垮了脸。一个主人,一个主母,听谁的?
“别愣着了,请李老进来吧。”墨紫暗笑。
铭年这才反应过来,忙出去请。另有小厮们入内收拾碗筷,换上了热水点心。
墨紫一看,都是原来元府的人,但觉亲切。
没一会儿,李砚匆匆进来,微施过礼就道,“贺虎派人来,元相可要亲自见见?”
“贺虎派人来?那前些日子我们派过去的人呢?一同回来了?”元澄并未因对方遣使而高兴。
“没有。”李砚答道。
元澄的双眸便冷了。
今天第一更。!。
第440章 獐头鼠目
“你快去瞧瞧吧。”墨紫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却能感觉不算好事。
“你也一起来。”元澄不落下她。
李砚立刻赞同得点头。他对墨紫极为敬重欣赏,不仅是因为元澄,更因为她的品xìng和聪慧。身为才智不输于男子的女子,她不张扬不自傲,如水一般能柔能刚,却从未有过独霸的野心。常见她欢笑,以一颗平常闲淡善良的心,感染了周围的人为她舍命周护。
于是,墨紫便走在元澄身边。
入大堂,看到三人大喇喇站着。为首的长一副精瘦脸,眼斜嘴歪塌鼻子,五官不正。目光似贼,先对元澄和李砚无礼瞥过,然后停在墨紫脸上半天,眼眯成豆,歪嘴都快搭到耳垂了,笑得不怀好意。
墨紫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只当没瞧见。
“来者何人?”元澄坐定。
“在下章慕,虎王帐下军师,排行老三。座上主人莫非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知舟?”章慕抬高脸,睨眼傲看。
“正是元某。”元澄不因对方的态度而冷脸,面sè温润,彬彬有礼,“章先生上座。”
章慕不客气,走到墨紫下手坐下,眼珠子不时定在她脸上,但话语让人厌恶,“章某久闻元相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宇不凡,怪不得当初被先皇帝称为美相。”赞人俊美,本也无错,偏他说得十分暧昧,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啪——张震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元澄微笑以对,“章先生谬赞了,元某不敢当。”
“要说元相也是够委屈的,先皇帝如此宠信你,新帝一登基,却将你判了重罪。自高跌落,这种滋味恐怕不好受吧。”章慕神情jiān猾。
墨紫听了暗忖,这人如此自以为是行为举止傲慢无礼,看来派他来的贺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元某虽遭逢大难,如今倒也缓过来了。章先生我听说贵主以前在九脉山一带也有过不幸遭遇,看来英雄莫问出处确有道理。”哪里是肯吃亏的人,元澄不动声sè反击回去。
墨紫看他眉毛微扬,仿佛不经意,其实是故意瞧自己一眼,寻思后,不耻下问“九脉山是什么地方?”
她这么一问,元澄这边的谋士们就有笑出声的。
“九脉山是出名的草寇窝,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山寨。”有人大声道。
章慕想不到元澄竟能查出他们费心藏起的底细,又惊又窘,“元相说得好,英雄莫问出处。名垂青史,受万人景仰之人,哪个没有自己的过去曹孟德还出生于宦官之家呢。”
元澄点头淡笑,“正是如此。”
墨紫低眼喝茶,心中暗笑姓章的哪里是元澄的对手?
章慕自己也察觉了,连忙进入正题,“元相与虎王所提合作之事,虎王经过慎重考虑,已有了意向,特派章某来此商议。大家都是痛恨朝廷**而揭正义之旗,团结在一起才能推翻狗皇帝,解救黎民苍生。”
“不错。”元澄话少,让话多的说。
“不过毕竟知彼不深,还要请对方展现诚意。”章慕说到这儿又盯墨紫看了。
墨紫让他看得烦了,冷冷盯回去,“如何才能展现我们的诚意?”
章慕是个目光狭隘的小人,本就对元澄带女子入客堂就不以为然,刚才那女子无知一问,令他突然处于不利现在她又来开口,便有些火了,不答她,质问元澄,“元相帐中女人也可过问男人之事?”
元澄眼睛都不眨,“我的夫人可以。章先生只管回答她就是。”
“夫人?”章慕看墨紫乌发长飘,分明是未出嫁的。
“不然章先生以为元某会如此莽撞,随意带女子来见你这么重要的客人?”元澄执意给自己扣上已婚的帽子。
章慕心想这种事也确实不好胡说,暗叹可惜,“失敬失敬,元相好福气,不但得如花美眷,还是辅助自己的左右手。”
元澄但笑不语。
“这诚意——?”墨紫不耐烦。
“虎王知道元相已收了五支义军,十一万众,占三州府城且声威日盛,而我籽草军才三万余人,仍依山而战,如今元相相邀共同抗敌,我等应该荣幸才是。不过——”章慕话锋一转,“谁都知道籽草军乃第一支敢杀贪官之队伍,虎王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善恶分明,令南德人心归向,帐下人才济济,将士能征善战,以一敌百。因此,这第一个要求就是以虎王为尊,义元军以我籽草军为大。
这下,啪啪啪啪,十来只杯子拍桌。
元澄一抬手,大厅立时安静,“章先生继续说。”
章慕似乎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神sè不变,“第二,元相的三州富庶,有粮有银,若真心与虎王合作,与我带回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
墨紫呵呵笑了起来。
她一笑,李砚张震都跟着笑,谋士们个个也笑,并越笑越大声。
章慕还是有些能力的,沉着张脸,一声不吭看着他们笑,直到笑声歇了,才明知故问,“夫人因何发笑?”
“我笑是因为——”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金万两,粮万石,美女百数?真是草寇窝里出来的,不怕明抢。墨紫秋眸流转,慑人心hún,却说道,“虎王不愧是英雄好汉,如此爽直,女子钦佩万分。章先生也很不凡,话三国诸葛孔明一出惊叹的空城计,你可与之媲美。”
坐在角落里的丁狗喷出一口茶,他现在也是元澄的座上宾,自言自语,“这么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不服她不行。”
章慕耳根不软,“夫人不必说反话,章某敢来开条件,自然有所倚仗。狗皇帝十万大军迄今剿我籽草已有大半年,何以伤不及我本,反而让我们杀了过半?”
“传闻虎王有神术天降奇兵,几次攻其不备,令官兵措手不及。”元澄的目光扫过又得意起来的章慕,“只是这种事元某难信。信州陈州为水乡,江通河,河通巷,巷巷有水,想必你们借水道来去。朝廷兵马腐化也久,器钝人懒,力气不如劳苦种地的农夫,更比不上你们本地作战熟悉地形,故难取胜。”
章慕哼道,“猜对一半罢了。要知水军已严密封住江河口,若无奇法,怎能进出随意?”
“奇法还是秘密水道?”唬不过墨紫。
章慕招架得吃力,“知道是秘密水道又如何?你们和那些官兵一样,绝对找不出。要是从山道入,一进深山两眼苍茫,光等着让我们宰了。”
“一条秘密水道就想让人听命于你主人?”墨紫觉得可笑,“一般而言,这样的水道不是湍急天险,也是狭窄易藏,走不了大船。就算你们来去自如,但江河被封,人力物力资源难以补给,只能靠山吃山,到冬天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主子也清楚,因此才愿意联合。现在只有义元军从正面进攻信州陈州,籽草军背面包抄,两军夹攻,才能将朝廷兵马赶出去。否则耗得越久,就对你们越不利,直到再无法抗击,不用人进山打你们,你们自会灭亡。”
“fù人之见,信口开河。”章慕听她都把他们给说死了,眼皮急“要银两粮米,我还能理解。可是要美女做什么?”墨紫照说自己的,“难道你们还真打算长期抗战,要在山里培养下一代?”
又是哄笑一片,而且这回连元澄都忍俊不止。
“你……你……”章慕气结巴了,说不过她,只能对她的夫君抗议,“元相,你夫人说得太不像话了。我是怀着诚意来商谈的,可不是来受女人侮辱的,你若不管,那章某就此告辞,籽草军今后再无可能与义元军联合。”
“章先生息怒,我夫人心直口快,其实是担忧籽草军的处境。”元澄还不能放人走。
“元相还是担心你们自己的处境吧。就算让尊夫人说中了,我们耗不起被灭了,朝廷下一个针对的就是你们。要不是虎王拖住了官兵,你们哪可能吞并这个吸收那个,扩充得这么快?”所以章慕才飞扬跋扈,“别把虎王当傻瓜。联合?你们保证没有吞下籽草的意图?没有好处,为什么要帮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章先生误会了,就是知道朝廷会对付我们,与其被他们个个击破,我们元相才想大家绑紧。”李砚偷笑够了,明白元澄有留客的意思,“虎王的要求我们也清楚了,这不是小事,请让我们商量商量。章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我已备下驿站最好的房间和美酒佳肴招待,休息一晚,明日再听答复可好?”
章慕其实也不会真走,“这才对嘛。我们提要求条件,你们可以不答应,但不该对我无理。
买卖不成仁义在。而且别忘了,贵方还有二十来号人在我们那儿做客呢。”
看章慕大摇大摆走后,墨紫皱鼻子,“章慕章慕,獐头鼠目,仗个狗头,狐假虎威。”
元澄笑赞她,“多聪明的脑袋瓜!”!。
第441章 十分诚意
堂中烛灯已经换盏,夜sè不入,人人面上不见疲倦。「域名请大家熟知」
“元相,居心叵测,无礼愚蠢,这个章慕可杀之。”韦岸一说,近一半人点头。
“两国jiāo战,不斩来使。章慕虽无耻,但只是代为传话,不过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小人。杀他容易,却难免中了他人jiān计,坏了我们辛苦建立的正义之名。”李砚老谋深算,看得更透彻些。
“我同意李老的意见,章慕不但不能杀,还要客客气气送他走。黄金,粮草,美人,给不了他要的数,也得备成一份厚礼。”元澄说道。
“你要答应贺虎的条件吗?”墨紫这回想得直接。
“答应是不可能的,我虽无意当大,但也不能将真心投奔的人随手转给贺虎。贺虎早年为小山寨盗寇,在九脉山遭到大山寨排挤,后沦落到籽草县当了húnhún,借民众对朝廷的不满,集结一帮子人,表面上是与官府作对,其实骗取百姓血汗钱。籽草县暴luàn也并非他挑起来的,而是趁luànhún入,再强取功劳。但他摆脱不了山贼的出身,既无雄心打出一片天地,也无才能守住二州,任大好形势就此错过,只懂守山靠水。目光短浅,难有大作为。”元澄已经看穿贺虎,“我提与他合作,那章慕最后说的几句还算不蠢,的确只是要得他的好处,借他牵制官军,而我将信州陈州吃下。”
“你既然不答应他的条件,又要笼络他,是因为他扣下了我们的人。”墨紫明白了,“派去的是谁?”
“苏岚和十名卫士。”元澄回答。
“只怕你就算送了厚礼。对方也会因你不肯顺从而杀苏岚解气。毕竟章慕一回去,我们找他们就难了。”墨紫的担心不无道理。
元澄却另有想法,“苏岚一定要救,章慕也一定要放,信州陈州也一定要吃。不过贺虎水道进出的秘密若找不出来,后患无穷。”
张震提议。“我们可假意答应章慕。说义元军愿听从贺虎号令。归其帐下。然后再派人上章慕的船,表面上是去送礼,其实是探水路。”
“章慕不是傻瓜,凭什么相信我们的话?我看他此来。一是羞辱,二是显摆,并不见得有联合的意向,借那两个条件可能只想让我们知难而退。”墨紫不认为会如此简单得到秘密。
“那就要看我们如何显示出诚意了。贺虎有一独子,得了一种怪病,时有疯癫伤人之症。我们可借冲喜一说。为其选貌美少nv送嫁进去。章慕许会上当。只是这nv子最好身份高些。否则恐对方怀疑。”丁狗chā言。
李砚眼睛一亮,“此法可用。”
元澄若有所思。片刻后抬起眼,“今日已晚,各位先回去休息,待我想想。”
除了墨紫,其他人都退下了。
“墨紫,你觉得丁狗的主意可用否?”征求她的意见。
“冲喜送nv,若真能hún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选谁呢?还要身份上过得去。”墨紫对上元澄的目光,看出他已经有了答案,顿时脑中灵光闪过,“你……不会是想到了武幽燕吧?”
“南德人皆知我无亲人,不过如今既然有了妻室,妻子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把妻妹嫁给贺虎的儿子,应该算诚意十足了吧。豆绿无人识得,用武幽燕替之,二人皆貌美出众,不会引人怀疑。”毫不心软,以大周郡主代墨紫珍惜的妹子去冒险,眼睛都不眨。
“我看章慕就是个急sè胚,贺虎和他儿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先不说武幽燕肯不肯,若真去了,如果吃了亏,那可怎么jiāo待?”绝对是羊入虎口,“对方有三万兵马,我们就算把送嫁队伍撑足也过不了百人,万一贺虎翻脸不认人,和扣下苏岚一样,把送嫁的也都扣了——”
“此行很险,我自是知道,但贺虎的水道一旦让我们找到,便能派人增援。至于章慕说得三万众,恐怕已不足了。再说,武幽燕自己说对我们有用处。我不会强迫她,让她自己选。”元澄云淡风轻。
“那么,我去送嫁。”行船的任务,怎么能少得了她?墨紫说道。
“不成。”元澄想都不想就拒绝。
“为何不成?找水道我是第一人选。况且,我妹妹出嫁,我送嫁,不是更显得有诚意?”这活儿不是非她不可,但她出面会达到各方“和谐”。
“你知道为何不成。武幽燕自己跟来的,为此我惩罚了一船对我效忠的人。我给她选择,回大周或去贺虎那儿,她要是非要证明自己有用,就算到时出了什么意外,也应该由她自己承担。这些我都会跟她说清楚。我派人尽力护她周全,但是如果救不及,我也不会自责。而你不同。”元澄眸中情长,千言万语只化为这四个字。
“我若保证不会有事呢?”墨紫明白他的顾虑,但她想要出一份力。
“墨紫,我俩就要成亲了,别在这时候让我提心吊胆。嗯?”元澄不松口,“安排féi虾水蛇他们去送,水xìng驾船都是一绝了,还怕找不出路?”
“元澄——”
“你若一定要去,我跟你一起去。”元澄少有的sī心让他这回强硬到底。
“你怎么能离开?李老都已经说了,很多人都没见过你,虽然冲着你的旗号而来,但心中对你的能力存疑的也不只有一个两个。你应该镇在主战场,向他们显示你的本事,彻底收服人心。即便要去对付贺虎,也要等万事俱备,到时你亲自率人杀入贺虎老巢,一震元相声威。”墨紫笑了笑,神情自信,“我相信你一定赶得及增援我们。要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还想推翻南德**的皇朝?今后恶战多着呢,你是不是一昧把我藏在身后?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依赖夫君的小nv子,明明是我擅长的,你不舍得我冒险,我才失望。”
元澄默然。他何尝不知她是送嫁的最好人选,但他也清楚此行危险万分,对手不但拥有上万兵力,而且是不讲道义良心的盗贼匪类。
然而思索半晌之后,他笑着叹息,“你这是量夫之能耐?”
“对了。”墨紫眨眼,“趁着还没嫁,最后考验一次。万一我壮烈牺牲,你娶不到老婆,就赶紧急流勇退,找个地方当和尚吧。”
元澄大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墨紫,我这二十余年被人jī过三次。第一次,吴太师断无人会真心救我于落难之时,我偏要试一试,绝处逢生遇到了你。第二次,我亲娘妄语支持她的人是我这等小子望尘莫及并且必死在那人的算计之中,我便撒下千层网,让肃王无所遁形。这第三次,就是你了。你只管去,我随后便到。若你死,我也不当什么和尚,青锋剑三尺直接抹脖子,在黄泉路上追你,走完最后一程。”
墨紫看此时的元澄,温润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洒脱自信,笑傲于天地的至尊非凡。这一面,是她第一次见,深刻于心,今后数十年面对温润而纪念那份王者之气。
第二日,元澄召了章慕来见,说虎王的条件也不是不可答应,但如今籽草军困于二州之中,总要等打下二州,才能具体商议谁大谁小的问题,不然恐怕他的人马心口难服。但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他愿意将妻妹下嫁与贺虎之子,结为姻亲,并由妻子亲自送嫁。
章慕对于元澄这番“诚意”有些喜出望外,他本是来耀武扬威的,没想到对方这么给虎王面子,还以为是对籽草军有所忌惮,不由洋洋得意。开始也有点小怀疑,但看到出水芙蓉般的武幽燕之后,又有元澄之妻亲送,就完全相信了。
到了出发那日,章慕看到墨紫她们不上他的船,反而上她们自己的船,就有些不满,“元相,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问题由李砚代为答复,“章先生,你的船上已经装满了粮草,吃水够沉的。可我们还有豆绿姑娘的嫁妆箱一百二十抬,shìnv四十名,shì卫五十人,况且男nv有别,分开两条船坐更方便些。夫人极为疼宠这个妹子,如今不但亲自送嫁,还什么都准备了最好的,黄金就有五千了。单独一条船显示新娘子大家闺秀的身份,也是给虎王挣面子啊。”
“这——”章慕迟疑,“多一条船也不成问题,只是——”
李砚一挥手,兵士抬来一口箱子,打开给章慕看。
章慕被银光刺到了眼睛,顿时合不拢嘴,让自己人抬下去,笑道,“李老说得对,新嫁娘一条船应该的,不过我也得在那条船上了,没关系吧?”
“那就更好了,还请章先生路上帮忙照应一下,夫人和她妹妹都是千金小姐,没吃过苦的。”李砚早料到了。
“使得,使得。”章慕贼眉笑眼,同时作个眼sè,让身边两人先上墨紫的船,自己回船jiāo待过,又多带了十名大汉。
两船出发后,没多久,墨紫从大周带来三船中的一艘也往相同方向去了。而在更早之前,就有数队快马沿河疾驰离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注册会员列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42章 小打小闹
元澄望着和天水几乎融为一sè的帆影,久久站立不动。
李砚知他心思,说道,“墨紫姑娘乃当今奇女子,定会遇险转安,逢凶化吉。元相不必挂虑。”
“你们当她是无所不能的奇女子,可在我眼里,她只是我想要捧在掌心里珍惜一生的人而已。”元澄慢慢收回视线,调转头来已是冷静沉稳的面容,“李老,请各支队伍的将领来见。不是有些人不服我吗?是时候打个大胜仗了。”
李砚原本还担忧元澄过于沉浸于儿女sī情,忘了当务之急的情势,这下才全然放了心,应声去召集所有说得上话的人了。
十日后,墨紫跟着章慕的船进入陈州。
路上虽然遇到过官兵盘查,却都用银两打发过去了。即使已经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南德官和兵仍在受贿,自大以为老百姓不过是小打小阄,而且信州陈州在朝廷军的控制之下,放进一些可疑船只也不会影响大局。
“夫人,章先生求见。”shì女在外禀报。
那四十名女子,是元澄早在一年前就请雷震门为墨紫训练的,武功不见得高,但都会拳脚功夫,力气不比男人小多少,关键时候可以一至于章慕,眼睛贪sè,胆子还不够,又收了一箱银子,所以上得船来,一日问一次好,其它时间也算安份。
“怎么又来了?”落英撇撇嘴。
阿月阿好立刻放下珠帘,站到武幽燕身后。
“可能快到秘密水道的入口了。”墨紫在地图上打好标记,卷起来放在一边,又摊开一张纸假意写字,“请章先生进来。”
章慕一入舱房,照例往珠帘那边描了描,然后脸上堆满了笑,对墨紫作一浅揖,“夫人今日午膳吃的醉蟹真是一绝啊。”
“章先生喜欢的话,今晚再让师傅做就是了。”墨紫示意奉茶。厨师换过了,原来那位终于可以专心掌船。
“好是好,不过这顿晚饭得请厨子下船做了。”章慕喝口茶清香四溢,这艘船上吃喝穿用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好。此次给虎王带回去这么一份大礼,自己一定能加官进爵了。
“哦,夜里就能抵达虎王据地?”墨紫笑,如她所料。
“夫人聪明。”章慕只觉眩mí,如此美人,啧啧送嫁送嫁,送自己入虎口,恐怕虎王是不会放过的。要是虎王玩腻了,也许能给了他。可怜姓元的要戴绿帽。
“那我们可需要做什么准备?”墨紫虽然不会读心,但每每看到章慕眯眼流sè的模样,对前路就会多一分警惕。
“不用不用。”章慕嘿嘿jiān笑,“只不过这条水路绝密,没有虎王发话我不敢随意泄漏给别人,因此等一会儿要委屈夫人和你们的人在大舱集合,门窗闭紧不得往外看。”
墨紫沉吟片刻,开口道,“章先生,我亲妹子要嫁与虎王之子,从此可就是亲家。而且,我夫君已答应尊虎王为大,待二州拿下,就归入籽草大营。如此一来,来往必定频繁,连同这么多陪嫁难道还不足以获取你们的信任?”
章慕早有准备,“并非章某怀疑夫人诚信,实在兹事体大,要有虎王亲自发话。”
“罢了,章先生也是遵命行事。且放心,我等听你所言也请章先生见了虎王如实告知,元相愿意联合之真心实意。”对方敷衍,墨紫也敷衍。这是一场出奇制胜的较量,需要忍耐谨慎和当断则断的狠劲。她暂时将厌恶收起,微笑以对。
“这是当然的。不但是章某,就是虎王,看到夫人和夫人的妹妹,也一定会明白元相挚诚相从的真心。”章慕贪婪的视线又盯上了添茶shì女白净的小手。
“那就好。”墨紫视若无睹,“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去大舱,章先生知会一声就是。”什么?相从的真心?切!
“快了,还有一个时辰。”章慕终究小看了墨紫,将茶饮尽,起身告退,“章某先行准备。”
墨紫端杯送客。
“sè胚!”待人走了,落英骂道,“那对骨碌碌的眼珠子冒绿光,看来想得美着呢。”
“世间小人多只会逞能,永远没本事实现心中所想。让他想,想得头昏昏,才看不清真相,方便我们行事。”墨紫xiōng有成竹,神态自若,“去告诉你相公,让他带人一个时辰后下水,一定瞧仔细了路。”
落英答应着,走进内室去了。那里板下有密道,直通底舱。
武幽燕走出来,她身后除了阿月阿好,还有一个女子——秋霜。
秋霜随丁狗加入义元军,两人前是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但感情对外尚未明朗化,此次送嫁她一这些人中,最紧张的是武幽燕,出发十日,没有一日真正欢笑过。尽管明着有秋霜桦英阿月阿好充当陪嫁丫头,会寸步不离保护她,暗中则有墨紫带赞进丁狗等高手紧盯,但她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山贼的儿子,哪怕只是假的,也轻松不起来。可是,没有人强迫她做这件事,她为了留下来,自己选择当墨紫的妹妹。不后悔,但做不到像墨紫那般气定神闲。
“若这次能平安,就让元澄认你当妹妹吧。”墨紫透过窗缝观察外面,说得漫不经心。
武幽燕一愣,期期艾艾,“这……这不行的。”不知怎么,她对元澄有种既亲又畏的感觉。
“是不行。”秋霜身姿美好得往墨紫旁边一坐,“元相那样的xìng子,就算是亲妹子,也别想对着他撒jiāo什么的。搞不好还像现在,动辄拿来当美人计对敌。
他唯一会待之如宝的,除了我这位妹子,没别人了。”
墨紫抬眉,“秋大小姐这是跟某人学的自说自话?什么时候我是你妹子了?”
秋霜不窘不恼,“你气量大,以前那些糊涂账别跟我计较,我再不图你的元大人,真正做姐妹,如何?”
“你这么落落大方,我不答应就显得小气了。”墨紫捧茶,叮一声碰了秋霜的杯子,“姐姐有礼。”
“我能不能去甲板上走走?”武幽燕心中羡慕,她跟过来何尝不是向往如此的快意?摆脱犹如桎梏的君主身份,眼中望见的山水那么壮丽,可以想些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当然可以,还不到关小黑屋的时候呢。”墨紫笑着说完,把外面的赞进叫进来,“你跟着,别让章慕那些人冒犯了。”
赞进没看武幽燕,回墨紫说,“还是不要出去的好。我跟着她,你这边就看顾不了。或者,你多派几个shì女们跟着她。”
“赞进,你如今有大哥的风范。”身上几乎没有半点唠叨傻大个儿的特质了。
“墨哥,已经很近了,更要小心才是。”赞进这才扫武幽燕一眼,“多余的事别做。”这句不是说给墨紫听的。
墨紫当然明白赞进的意思,“听你的,不出去了。”
赞进大步退到门外。
“对不住,看来不是出去散心的好时候。”墨紫对武幽燕说抱歉秋霜也说,“我知道你紧张,不过你也算是大姑娘上轿第二回了,一狠心一闭眼的事。”
“别帮倒忙。”墨紫斜睨秋霜,然后从腰间解下一样东西,递给武幽燕。
武幽燕盯着那柄古朴素净的小剑,“给我的?”
“这小剑是赞进送给我的,我不能随便送人,暂时借你用。它极为锋利,见血封喉,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小巧易带,你拿着当个吉祥物护身符。”墨紫的宝贝。
“你会用吗?”秋霜问道。不是小瞧她,而是她的身份高贵,阳春水都不沾,更别说刀了。
“没用过。”武幽燕却接了过去,“但我看过哥哥用。”说到兄长,眼睛有些酸楚。
墨紫不多说,“记住,有时候靠人不如靠己。”
武幽燕重重点头。
一个时辰后,章慕请墨紫入大舱,点齐人头,他自己跟她们一起待在里面监察着,嘴上客气,“委屈夫人小姐一会儿。”但他不知道还有几十号人在脚底下一声不吭,却忙碌得像工蜂一样。
没等多久,墨紫就听到震耳yù聋的响声,一切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桌上茶杯茶壶乱跳舞,哐啷哐啷砸得满地滚。shì女们护卫们因这突如其来的动dàng而挤作堆,小小惊喝聚在一起,但还是大不过头顶上砰砰砰砰的巨响。
墨紫坐着却往旁边倒。
章慕则暗自选了好位置,一手抓着船柱,一边喊着小心,另一手看似要来扶墨紫,但他的神情不怀好意。
墨紫早防着他,惊鱼滩都如履平地,这样晃动的程度根本慌不着自己,而且桌子椅子全部是固定在板上的,随手一抓就能不摔过去。但她有心要教训教训这个sè鬼,故意朝章慕扑过去。右拳打开他想占便宜的爪子,左手挥舞到他脸上,用出全力打得他眼冒金星,绕柱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踹了出去,满意得看他哇哇大叫滚过碎瓷片撞上了墙壁。
天摇地动,她稳稳坐在椅子上,笑得眉飞sè舞。!。
第443章 云上有虎(一)
章慕嗷嗷乱叫。瓷片刺进肉里,还不是一片两片,疼得他-龇牙。
震晃已经过去了,轰然声响也已经弱了,墨紫感觉船恢复了正常的摇摆节奏,但章慕说还不能出去,所以仍在舱中等。
“先生,这可怎么说好呢?”墨紫黛眉微蹙,tǐng困扰,“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你想帮我一把,我却让你遭了这么大的罪。唉,要是早知道船会晃得这么厉害,抛开夫人的架子,抱住柱子也不会如此狼狈,还害章先生受了伤。”暗着骂章慕驴肝肺,心存邪念,没事先说明船会震。
章慕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当时摔了个四脚朝天,没看到墨紫眉飞sè舞的表情。回过神来,她就苦着脸说了这么番话,看着很对不住的样子,他要是计较,显得气量狭小。而且他压根也没想到她是故意整他,因为他眼中的墨紫只是貌美如花,嘴还算厉害的fù人而已,毕竟刚才那样,壮汉都要东摇西倒。所以,只能自认倒霉。
“夫人不必抱歉,这点伤小意思。”还得摆出笑脸。
从头到尾她可没说过一字抱歉,墨紫心中暗笑,嘴上却说,“先生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是小伤?我倒是备了上好的外伤药,可惜这会儿也不能去拿来。”
章慕一mō脸,牙齿嘶嘶吸气,满掌的血让他头晕。他早前不过是个有点墨水的教书先生,平时只拿笔捧书,后来跟着贺虎收账起事,却一直安于后方,最多就是手指头划拉破皮,何曾流过这么多血?
可是众美人面前,他死要面子活受罪,sè心还不死,“伤药等会儿再说…不知夫人和姑娘们可有会包扎的,暂时为章某止个血。”
不等墨紫开口,落英眼儿一溜,“先生脸上扎着瓷片…如何包扎?得先把它们拔出来才行。”
章慕牵牵嘴角,“落英姑娘说得是,我都疼忘了。”
“我们这里只有桦英对外伤最拿手,先生等等,我给你叫去。”落英嘻嘻一笑,到外面喊桦英。
章慕是名字和人对不上号,但听桦英二字颇美…就以为是个清丽佳人,心里偷乐。见有人进来了,振作精神看过去,却见一又高又结实的壮女子大步向他走来,顿时傻眼。
桦英由落英面授机宜,自然不会让章慕好受,大掌将他的头拍压在桌上,一边让他不要乱动…一边给他清瓷片。
章慕就觉眼前一片黑暗,那庞然大物哪里是在给他止血?简直在挤血!甚至还有血溅到他眼睛里,疼得他翻白眼。
“啊——疼!疼死我了。”章慕想要推开桦英。
桦英多大的力气…章慕细胳膊细tuǐ,还有那叫唤,在她看来跟蚊子似的,抬手就拍他两下脑袋,“不想碎片扎到脑袋里去,就给我老实点。不挤,像这样拔——”
章慕一脑门汗,再看到桦英手里瓷片上的肉渣,立时昏过去。
“就连肉带皮。”老神在在,桦英全然无视昏死过去的章慕…继续挤血大业。
墨紫实在苦不下一张脸,趴着闷笑。
而她身边也个个都是笑模样。
章慕醒后想发飚,却发现伤口全包扎好了,一时音量就低下去,“有这么治伤的吗?疼得我去了半条命。”
“良药苦口利于病。桦英的方法是疼一点,可也是为了先生着想。俗话说长痛不如短痛…坏血都清干净后,先生没觉得好很多了吗?眼前是不是特别清瑟瑟?”墨紫见他点头,接着说,“本草记载的神清气爽就是这个道理。章先生不用谢我,谢桦英就行了。”
拿医书当闲书看的阿月瞥过来一眼,当着外人的面,不好指出墨紫又一次对经典的歪曲诠释。明明就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不过是扎了些碎片,却挤了半盆血,眼前不清瑟瑟才怪。
章慕却被说得晕头转向,真对桦英说道,“多谢姑娘为章某治伤。”
桦英没什么表情,淡淡别过脸。
“对了,刚才章先生的手下来说已经上了江面,是不是我们可以出舱的意思?”对这种小角sè不用太费劲,现在该对付大头。
章慕神情明显一松,“是,再有一个时辰就到虎王大寨,夫人可以开始准备了。我看小姐也最好穿上嫁衣。”
“这可不妥。说是送嫁,虎王那儿还不知道不是?等到了岸,虎王也点头同意,再择个好日子成亲。”穿嫁衣可没那么容易。
“夫人的妹妹如此天姿国sè,虎王哪有不同意之理。但夫人考虑得周到,章某收回前言。”章慕的礼数很浮,没有太多真才实料的关系。
“章先生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墨紫不行礼,双袖空挥,对众女说了声走。
回到自己的舱中没一会儿,臭鱼便从暗道爬了上来。
他只对自家二嫂点个头,对其他人瞄都不瞄,在桌上铺开地图,很是兴奋,“墨哥先猜猜,他们的船走了哪里?”
墨紫并未犹豫,指尖一点地图某处,“这里。”
臭鱼眼睛发亮,却还要考,“这里是哪里?”
“从大瀑布底下穿过,山中有天然水洞,穿山而出江面。”墨紫连贯答完。
臭鱼拍手,又竖大拇指,“墨哥就是墨哥,一眼不瞧,也能通晓其中门道。”
“那么大的水声,我要猜不着就傻了。我说他们的船用了较为吃重却比普通杉木结实的疙瘩木,原来专为过瀑布造的。好在咱们的船也经得起。”她将海船牢固度套用在江船上,是想提高防御力。
“谁想得到瀑布下别有洞天,还能走船?洞中不是窄道,而是tǐng广的湖面,好些大小石洞,没有他们带路还真不知道该走哪一个。进入石洞后再行两刻就上江面。出去就是无人峡谷,除了鸟叫,我啥都没听见。洞外有千根藤蔓,里里外外把出口挡严实了。这会儿船朝正北行。”臭鱼说完了。
“正北?”墨紫的手指顺着臭鱼的话在走,突然停住,“塔江。”塔江对岸是玉陵。
“没错。”臭鱼敲桌,“我也想不到贺虎把大寨设在塔江边上。对面就是上百只大求战船,他居然不怕前面赶狼后面来虎。难道叫老虎,就胆子天大了?”
“以为他会选云岭中的内河湾,倒是有点脑子。”云岭就是贺虎倚仗的大山群,腹背地河流江水纵横,有不少水路可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求此时在大周北境集结重兵,顾不到南德这块。一个时辰,正北向,贺虎大寨就只可能在神仙山。臭鱼,你立刻放豚艇回去报信。”豚艇可潜可浮,真要说的话,浮着更容易些,把里面的铁块卸了就行。
“好咧。”臭鱼哧溜钻下去了。
“我们要做什么?”落英问。
墨紫看着姑娘们,嫣然一笑,“换衣服。那些最不起眼的,平日里想都想不到要去穿的,让人看了就面前灰暗的,正正经经的,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十分庄重的衣服。”
“这是为何?”秋霜不明。
“衣装正而人心正,即便对方是虎豹豺狼,也想装装伪君子,可暂缓恶念。”墨紫此行,一探水路,二救苏岚,三查虚实,缓兵之计是必须的。
“要缓多久?”武幽燕背负重任。
“少则一日,多则三日。救到人,任何时候有机会便走。”她不会依赖元澄的援助。
“对方有数万人,不等元相,我们能全身而退吗?”秋霜没有囡为自己的武功高而忽略人数上压倒xìng的优势,难以像墨紫那般好心态。
“籽草军除了贺虎直领手下,多数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他行事也会有所顾忌,只要利用得当,我们或有赢面。”章慕的话虽然夸大,但确实有不少有志之士投在贺虎帐下,只是待不待得下去就说不准了。
“夫人,章先生说能看到岸了,问您要不要上甲板一观?”shì女在外传话。
墨紫答应了。
船外,三面青山一面水,金红银绿,秋衣起风。本该是一片世外桃源,树林中的金戈之光,山坳中的茅屋木棚,忙碌中的人群马匹,与战气豪气,悲壮希望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人披着打补丁的战甲。
“夫人,瞧我们籽草大营如何?半山腰最气派那栋楼宇就是虎王所在。”章慕包成粽子的手指着高处。
墨紫朝半山腰看去,喝,还真是tǐng气派,黑漆金字,乌亮瓦红雕栏,依山建了三层高。贺虎把这些人当成是起义军还是建筑工?如此大手笔造屋子。
“那上面好像有几个女子。”她视力很不错。
回到自己的地盘,章慕不觉有何好隐瞒,直话直说,“三楼是虎王起居处,那几位是他的夫人和如夫人。”
“几位?”墨紫笑,“虎王果然是英雄。”
“此话怎讲?”章慕好奇。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墨紫说到这儿,就见山道上下来一路大旗,旗上有猛虎,张血盆大口。
章慕喜道,“这是虎王亲卫开路旗。”
贺虎来了!!。
第444章 云上有虎(二)
乍见贺虎,墨紫觉得人如其名。
两眼铜铃,矮鼻阔嘴,油黄大脸,额头三道深皱纹,一条疤痕竖成王。不知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名号还是立威,身穿一件虎皮背心,背后一根老粗的铁棒子,就跟尾巴似的。
章慕下船就在贺虎耳边嘀里咕噜。
贺虎时不时往墨紫这边看一眼,越到后来,那张虎脸越高兴,嘴都合不拢了。
落英悄声说,“好一只大虫!等着猎人宰呢吧。”
墨紫笑得春风满面,装作看风景,侧过头来回她,“左右不出山,就是怕人来。”
这时,贺虎大步踏上舢板,“夫人跋山涉水,一路辛苦,大寨粗陋,唯本王小楼还算像样,请夫人不要嫌弃。”
住他的楼?还自称本王?墨紫心中鄙夷,朗声道,“虎王盛情隆重,墨紫荣幸之至,只是夫君临行特别交待我,不好打扰虎王及其家眷。再者,此番是为虎王之子与我妹子结亲而来,一日未拜天地,一日就要谨守女子本份,不应朝夕相对。
如今正逢战时,我等对住处无甚讲究,这船上什么都齐备,也不用搬来挪去,就当个临时娘家吧。”
这番话遥遥传了出去,至少有上千人张望过来,已知墨紫的来意,开始交头接耳。
贺虎是个山贼出身,哪里见过墨紫这等气质不凡的美人,又听章慕说船上有四十名貌美shì女,心里发痒,才想把人撸自己家去,到时候大门一关,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料,墨紫把来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个一清二楚,而且句句有理,他就不好硬来了。
“本王不敢怠慢jiāo客,一时未思虑周全·夫人多担待。”贺虎打哈哈,“元相如此给面,愿与本王结亲,本王求之不得。不知夫人可否让本王见见你的妹子?”
“虎王这是怕墨紫的妹子陋颜配不上少主么?”墨紫声量仍是不低。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来的目的·从而压制贺虎的心中鬼胎。
贺虎暗道,这娘们好看是好看,嗓门恁大了。他和章慕一样,不会看重女子,所以也不会以为是墨紫耍心计。
“夫人说笑了。既是要与犬儿成亲之人,将来就是虎寨之少夫人。我们虎寨上下一心,皆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那些外头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也没那么讲究,让大伙儿认个脸记个相貌,免得以后冲撞得罪了。”他用了这样一个亲民的借口。
墨紫突然发现这个贺虎还是有点脑筋和口才的,悄悄收起蔑视之心,应道,“既然如此,见上一面也无妨。”
贺虎刚要进舱,却让墨紫接下去的话阻了脚步。
“来人·在甲板上摆桌上茶。”墨紫吩咐完,又对落英说,“去请二小姐上来见未来公公。”要看美女是吧?那就跟大家一起看!
贺虎也不好再说什么·在一岸的兄弟们面前坐下,让墨紫请喝茶。
不一会儿,武幽燕带着一队shì女走出来,对贺虎微福,“小女子宋氏见过虎王。”
贺虎就见她身穿肥大的秋衣,黄土sè,无绣无花,宽袖高襟竖领,乌发齐整梳在后面,低眸垂首·面有生涩意。而她身后跟来的一队shì女一律乌墨胖袍,面无表情,行路间看不出半点妩媚之姿。怪不得多说大户人家的女子乏味,空有其表,却如僵木。他心中少了三分趣味,不甚积极地唔了一声。
“妹妹·给你未来家翁敬茶。”墨紫将贺虎的反应尽收眼底。
贺虎起身,“不必了,本王还有军务在身,等以后再喝新媳fù茶。”
墨紫对武幽燕一点头,武幽燕立刻福身,再回舱里去了。
“这成亲的日子定在何时才好?”墨紫问道。
“三日后就是好日子,若夫人不介意仓促了些,就定下吧。”尽管儿媳fù看上去中规中举,但贺虎是不会拒绝联姻的,横竖不吃亏。
自己预料之中最长的期限,墨紫tǐng满意,“啊,对了,不知我夫君之前派来的使者住在哪儿?虎王可否安排一见?”
贺虎沉了沉脸,“本王之前待苏公子寨中上宾,好吃好喝伺候着,没想到他竟然对我女儿出言调戏,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王无法,只得将他和他的随从关押了。”
墨紫一怔,苏岚调戏贺虎的女儿?
她也不能立刻替苏岚说好话,婉转而言,“竟有这等事?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虎王若不介意,我可以见见苏公子么?”
贺虎想了想,“夫人所求,本王自然要答应的。其实人不风流枉少年,见到漂亮姑娘说几句不正经的话也不是罪不可赦,可是应该要担负责任。夫人为了名节连华屋都不肯住,本王女儿也是金贵之要是苏公子肯娶了她,我二话不说立刻放人。待会儿夫见了他,也帮着劝劝。他若改主意,三日后就有两桩喜事了。”
癞蛤蟆是这样肖想天鹅肉的!墨紫笑着,“虎王说得是。”
贺虎下了船,章慕贼嘻嘻得问,“虎王,元夫人的妹子天姿国sè吧?”
贺虎不太热衷,“相貌是一等一的,不过她姐姐把话都说得满山响了,我还能占儿子的女人吗?至于那些shì女我瞧着也是一般,到时候赏给你们享用吧。”
章慕自己得了好处,还不忘做缺德事,“元相的夫人有些与众不同,虎王可有心思?”
“也就她对我胃口,不过那个元知舟—”一年前,那人是南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势力滔天;一年后,他被人们捧为遭吴太师这些jiān臣陷害的忠良,义元军俨然成为最强的一支抗军,且仍在不断扩张。贺虎虽然好sè,但要去碰元澄的妻,需要想想清楚。
“虎王何必怕他?他从前再厉害,现在也不过是个反贼,还不如咱们呢。等朝廷招安的旨意下来,我们是官,他是贼,到时候合朝廷大军一起把他那帮乌合之众剿灭,易如反掌。”章慕yīn恻恻冷笑。
原来,南德朝廷向贺虎等人招安,开出封王列土这些条件,已令他们作出了投降的决定。最近和两州的官兵处于偃旗息鼓的状态,正在等皇帝的旨意颁布。章慕去扬城也是yīn谋,想借苏岚作引子,看看能不能请君入瓮。最后虽然没引出元澄,但带回了他的夫人,也算圆满。
“虎王,姓元的死定了,这如花美眷还不是归您所有?夜长梦多,我看双喜不如变成三-喜,三日后将那船上的人——”章慕五指一收,眼神狠毒。
贺虎越想越有道理,不由心花怒放,大笑着道好。
为何要三日?因为他们虽然已经接受招安,但还有很多人méng在鼓里,需要时日说服或清洗。
“二当家回来了吗?”章慕问到时,目光中一丝杀意。
“回来了。”贺虎面上也yīn戾,“果然如你所料,就是不同意投靠朝廷。好在我事先下了最好的méng汗药,不然他要出去一喊,我们就完了。”
“人呢?”章慕明显松口气。
“把他关在牢里,等你回来就找个错处宰了他。”贺虎拍拍章慕的肩,“你从今往后就是二当家了。”
“谢虎王提拔。”章慕今日欣喜不断。
再说墨紫,只带了赞进丁狗到牢中探苏岚。所谓的大牢,就是一个圆帐,用结实的木头钉了一圈,防止逃跑,而里面用铁栅栏分成两间牢房。苏岚那边十一人挤坐在一起,另一边只关了一人。
墨紫看了那人一眼,一身白衣并不邋遢,头发披散,面壁而卧。这人在牢中却还一派悠闲的背影,让她有些好奇。但她没时间多放注意力在陌生人身上,对围坐在一起的自己人打招呼。
“苏公子。”
苏岚回头一看,连忙站到铁栅栏前面,吃惊道,“墨紫姑娘。”
“听说苏公子调戏良家fù女?”墨紫笑眯眯。
苏岚身后一个随从义愤填膺,“贺虎胡说八道,分明是他那又丑又蛮的女儿看上了公子,想要公子娶她不成,就诬陷公子调戏于她。”
原来如此。墨紫有心情说笑,“苏公子一表人才,看上去风流倜傥,难怪引贺虎之女拜倒于脚下。”
苏岚苦笑,“姑娘别火上浇油了,苏某因此累大家身陷牢狱之灾却无法脱身,惭愧之极。”
墨紫正sè,“贺虎仗势欺人,苏公子何需惭愧?”
“姑娘怎会来此险地?”苏岚忙问。
“来送嫁。”就众人脸sè一变,墨紫才又说,“元澄yù与贺虎联合,想结亲笼络。不过我瞧贺虎似乎不太积极。”
“墨紫姑娘,不论要选哪家女子结亲,十万打消此念。”苏岚急道,“贺虎若答应联合,也绝对不可信。我已知他接受了南德朝廷的招安,会与官军合力对付其他义军。这里离义元军最近,恐怕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元相。”
“怪不得呢。”乍然知道这个消息,墨紫冷静,“贺虎想要投降,其他人又如何?虎寨中也不尽是他的人。”
“贺虎虽蠢,但偷鸡mō狗的事一向很能处理,暂时除了他的心腹之外,消息还没有走漏出去。”
声音从身后传来,墨紫回头,看到面壁卧着的那人不知何时面对她而盘坐了。
“是你?!”她哼笑一声。
山不转,水转。!。
第445章 哭笑不得(一)
“见到我一点都不惊讶?”散发之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的细柳目,好看的薄chún,鼻梁如石刻般,既有汉人的清秀,又有牧族的深邃。
“有什么可惊讶呢?隔江就是你们的船,若有人告诉我贺虎和你们勾结,也不过证实了何谓一丘之貉而已。”墨紫如今的演技炉火纯青,其实心里怎能不诧异?无论是端格狩这个人,还是他出现的这个地点和这个时间,都是令人想不到的。
“是吗?”端格狩声音有些沙,目光暗冷,“可我看到你却是惊讶得很。初见你,女扮男装,所有人中唯有你为一个妓子出面,绝她生念而不眨眼。二见你,却差点为我王之后,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于无形。三见你,便在这盗匪窝里,一万五千众围着,sè虎觊觎,恶狼环伺,你还能谈笑风生。宋墨紫,怪不得我王对你念念不忘,卧榻之上心系于你。”
“卧榻之上?”墨紫一挑眉,“他被我气昏了?”
“与其说气,不如说是痛。心头之血,阝能随便呕出?”端格狩紧紧盯看着她,“大求与大周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谁想得到只是源于一个女人?”
墨紫呵呵轻笑,“我最讨厌没有担当的男人。有野心就有野心,要打仗就要打仗,非要找借口掩饰,特别是那种拿女人来当挡箭牌的。
什么叫源于一个女人?没有我,大求就不想一统天下?没有我,玉陵就不会灭亡?承认自己真正的意图,就这么可耻吗?既然不敢承认,为何要开战?自相矛盾,可笑可怜。心头之血?也好,长长记xìng吧。”
“都说女人比男人心狠。”端格狩嘴角一撇,“听闻当初你和王上情投意合,连先王都阻止不了你二人相许。如今王对你痴情难忘·你却已经淡薄无情。”
“我倒是不知道,对女人从来苛刻的端格将军会为了别人的过往长吁短叹。与其多管闲事,不如说说你怎么惹来的牢狱之灾?”与贺虎勾结却是不像。
“墨紫姑娘,他是虎寨二当家·想不到居然是大求贵族。”苏岚知道端格的姓氏,十分惊讶。
“什么?”墨紫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虎寨的二当家。”端格狩似乎喜看她的诧异,“在你意料之外吧?”
墨紫发挥想象力,“上回你没看住我,又追错了方向,所以被乌延罢了官?还是那一半的汉人血统遭家族排挤,因此跑到南德落草为寇?”
端格狩眯眼却笑·“你很想看我倒霉。”
“我与你无怨无仇,何必乐你倒霉,不过猜测罢了。只是你这二当家的身份委实让人匪夷所思,jī起我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情况,端格狩成了贺虎的手下?
“我也很好奇,你来虎寨又为了什么?你在大周当女官,还被大周皇帝赐了婚,听说婚期在年尾·应该准备嫁妆了。因为这个消息,王怒不可遏,四十万大军压在北境·已经派了使者,若不交出你,立时攻城。”却不料正主根本不在大周。
墨紫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端格狩,贺虎不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如果贺虎知道,他不可能排行第二。
端格狩也不答,反问,“贺虎知道你的身份吗?大求准国后的身份。大周准王妃的身份。”
“看来是不知道。”墨紫淡哼·“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也算狭路相逢,但我不打算在贺虎面前揭穿你,你可以慢慢把牢底坐穿。”
转过身对苏岚道,“我会帮你答应迎娶贺虎的女儿,三日后与他儿子的婚事一起办·争取天黑之前将你放出来。其他的事再说,你们稍安勿躁。”
苏岚点点头。
墨紫这就要走。
“宋墨紫。”端格狩叫她。
她停步,但并不转身,“端格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和你做个交易。”她不动,他动了。
“端格将军何时改行当的商人?”交易?墨紫垂眸抿chún,就差回头说早料到了。
“三日后你们离开,也算上我一个。”为了博取贺虎信任,端格狩是只身混在虎寨之中的。培养了一些亲信,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让贺虎调出了山。
墨紫双手背在身后,转回去看他,“想我帮你逃出去,直接求不就行了,拐弯抹角说什么交易。”
“求你?”端格狩心比天高,“我为何要求你?你不答应的话,我也能让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交易很简单,你帮我,我就帮你,否则一起当贺虎刀下之hún。”
“你要揭穿我,也该想想自己有没有把柄在我手上。贺虎虽然向南德朝廷暗降,但他毕竟是南德人,招安那叫对国忠心有爱心。而你就算能给他好处,却只是让他背负叛国的名。我要是告诉贺虎你的身份,你猜他是会成为大求进攻南德的赴死倒霉鬼,还是杀了你以证他愿为南德皇帝效命?”在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墨紫已知端格狩甘为二当家的目的。
大求的手果然已经仲到南德,但从何时开始的,籽草县的暴动是否有他们的唆使,她还不得而知。
若真是他们以内乱达到覆灭南德的谋划,乌延这个人确实具有称霸天下的能力,尽管他的臣下还有他的国家没有准备好。
“至于你说的我那两个身份,准国后准王妃,就是还不是的意思;而我既不在大求,也不在大周,就是过去式的意思。退一步,贺虎都要投诚了,我是谁他也不关心,因为他一定会对我不利,要么拿我邀功,要么用我作引,要么据为己有。就我看,这不是公平交易,明明只对你有好处。”墨紫摇摇手指,“一个机会,说点别的好处,我才会重新考虑。”
端格狩打量着她,这女子难道没有怕的东两次了,他看到她周围杀机四伏,却还能笑着掌握一切。
薄chún一翘,他不示弱,“你既然已经帮我想好了,何不说给我听?”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走的时候捎上你。”墨紫暗道端格狩厉害。
“请说。”端格狩倒是欣赏她明买明卖的交易方式。
墨紫踏到铁栅栏面前,招他过来,低声说了些话。
端格狩听罢,抱臂后退,“你为何要这么做?天下女子,但凡有你这等好命,都不会轻易舍弃。”
“你是男子,别为天下女子做决定。帮还是不帮,你还有三日时间考虑。”墨紫笑着。
赞进掀帐说守卫开始抱怨了,银子不再起效。
“不必三日,我现在就答复你,我答应你的要求。”他并没损失,甚至可以说是她指了一条光明大道给他。
“老实说,我对你第一印象差到极点。”墨紫往外走,“但现在发现,你至少不笨。”
端格狩明白她在说莫愁的死,那日莫愁对他的指控好似他多残暴野蛮,但其中隐情不足以向他人说。他张了张口,然后自嘲般扯扯嘴角,躺卧回去面壁。
墨紫转达苏岚对婚事的意愿之后,贺虎大喜,立刻照约定将人放出。当然他也不傻,人虽是放了出来,但以保护为借口,派了数百人在船下轮班站岗,同时五六条船把唯一出入的湾口封锁,防人逃跑。
墨紫不焦急,可也并不轻视。贺虎接受招安的消息已经交由肥虾传递了出去,她将赞进落英秋霜等高手派去虎寨各处观察动静,散播动摇人心的种子,又与苏岚丁狗他们商量了成亲当日的计划。
这日,宜婚娶结亲。
章慕一早便来,说是瞧有什么可帮忙的,但贼溜溜的眼睛对着shì女们肆无忌惮,这就给自己挑上小妾了。
墨紫不动声sè,又上茶又上点心招呼他,还派给他一封大红包。
两顶花轿一来——
有人定然要问,为何是两顶花轿,武幽燕是让贺家的人娶过去,可苏岚也乘轿子不成?
没错,贺虎的女儿是个母大虫,明说了只招赘不出嫁,还别出心裁想出用花轿接新郎官。结果苏岚在大家既好笑又同情的目光中无奈坐进了花轿,和武幽燕的轿子一前一后,往半山贺家的楼宇去。
成亲的过程,也不必细说,反正两对都顺利拜了堂,两个新娘也都入了洞房。好在这点上,贺虎女儿还是尊重了社会规范,没有让新郎在洞房里等,自己见客应酬。
墨紫是娘家人,不在这天入贺家,但贺虎特意送来好酒二十坛,在船下单为他们开了好几桌。
酒里有料,菜里也有料。不是毒药,却是mí药,量也不重,就是喝多了吃多了会犯困。不能辜负贺虎的一片“好意”,墨紫率赞进丁狗众人将酒席扫空,便回舱房睡觉去了。
鞭炮声停了,狗吠一二下,山间道上突现一排火把疾奔,又延上了墨紫的船。
火光之中,贺虎喝多的红脸,两眼mí瞪却笑得怪恶心,问负责监视墨紫他们的章慕,“人都倒了吗?”
“我刚进去瞧过,呼噜掀舱顶盖了。”章慕也笑得恶心,“宋氏一人歇在小舱中,虎王尽管放心享受美人恩。”
贺虎便歪歪斜斜往小舱走去。
呼呼——一阵大风吹长了火舌,tiǎn到章慕的脸。他顿觉灼烫,哎哟一跳,不知怎么,心戚戚然。!。
第446章 哭笑不得(二)
章慕心神不宁,远处还有兄弟们划拳大笑的声音,这条船却静得死寂。
“这回老大玩斯文的吧?屁声没有。”上船来的,都是贺虎那些混混心腹,不但粗言陋语,还是物以类聚,个个sè中恶鬼。
“闭嘴。”章慕一出声,把自己吓一跳,究竟为何慌张,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脚下突然晃了晃,紧接着船舷那边传来咚咚,便亮起一片灯。
灯中有人影。
“咦,章先生怎么在我们的船上?”女子的声音。
章慕瞪大了眼,“谁?”不可能,他听错了。
“章先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想来是酒喝多了。”灯近,人影现五官,正是墨紫。
“夫······夫······”章慕立刻看看身后紧闭的舱门,他是亲眼看着墨紫进去的,为何她会从船下上来?如果她不在舱里,虎王又为何不出声抱怨?mí药呢?失灵了?
“哦?章先生还带了不少人来。”墨紫笑容满面,“不知有何事找我?”
章慕勉强扯开嘴角,“夫……夫人,虎王怕怠慢了你们,特差我等来看看。”现在怎么弄?要是虎王从她的小舱里出来,意图明显却又没占到便宜,就不能封她的口,万一传扬出去,更镇不住那些开始对他们不满和怀疑的人了。
墨紫感谢的神sè,“多谢虎王关照,今夜我和这船人吃得好喝得足。我妹子如今是虎王的儿媳,我也当虎王是自家长辈,章先生与虎王情同手足,我就不客气称你一声叔叔了。”
章慕无法受用,手心榨汗,光笑说不出话,进也不是,退也不“章先生想不想喝杯好茶?烦你跑来跑去的。”墨紫不等他答应,转头吩咐身后的人。
立刻有两个男子跨上前来·一左一右将章慕与贺虎手下隔开。
章慕心想,这倒是个让虎王脱身的好机会。于是,他清咳嗓子,这边对墨紫说好·那边对手下频给眼sè。
“夫人,今日大喜庆的日子,大伙儿一同热闹如何?我让兄弟们耍个棍棒刀枪凑凑兴。”都到里面去,外面就没人了,虎王可走。
“好啊。”墨紫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全都进大舱·我也请shì女们准备些歌舞。”
这群混混一听有女子歌舞可看,乐得没边,笑哈哈涌入大舱。
眼儿弯弯,墨紫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背影,渐淡渐冷,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人都进去之后,有个小混混从暗处蹭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娘的,你们倒会享受,看女人唱歌跳舞的·让我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骂归骂,动作却轻巧,推小舱门进去,在黑暗里叫一声老大。
没人回应。
他吹亮火褶子,找到一根蜡烛点上,“老大,先生搞错了,那女人还没醉。趁他们这会儿都在正舱里,咱赶紧走。”
呼——火光突矮。
冷风吹脖子,他一缩·“见鬼,没窗没缝,哪来的风啊?老大?老大?这点酒难道都上头了?”
他走到里间,看到桌上趴着的正是贺虎,忙快步过去,伸手就推·“老大,醒醒。”
贺虎却歪了,整个人软绵绵滑到桌下。
小混混不明所以,抓脑袋弯腰去扶,嘟哝道,“真醉了。”
然而手碰到贺虎的脖子时,冰凉的触感让他愣了愣,不由mō来桌上的烛台一照。进入眼帘的,一双瞪大却失神的虎目,青灰的面sè,xiōng前一把刀柄,血渍暗红,已经是没命的一具尸体。
老大死了?!混混吓得频抽气,浑身抖若筛糠,扔了蜡烛,双手当脚往后爬,竟忘了呼救。而等他想起来时,一只结实的手臂从后缠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绝不出——”他想保命。
但对方并不稀罕,迅雷不及掩耳,将那脑袋一扒拉,喀——
混混死了。
与此同时,章慕惊恐得望着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他们本来才抱得温香暖玉,谁知却是插入xiōng膛的利刃,便有那惨呼的,也不过多喘出一口气罢了。三十多条xìng命瞬间终结。
“你······”他死死盯看墨紫。那么美的脸,那么美的笑,这一切竟然都在她的算计之中吗?
“章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墨紫喝口茶,清香扑鼻。
“你杀了我,虎王不会放过你。”说完这句话,章慕从她的深笑里察觉到自己的愚蠢,“你……莫非虎王他······”
“章先生,这事就是你不对了。我来此送亲,本来只想借机救我们的人出去,并无意伤他人xìng命,然而你们不但心怀鬼胎,全无诚意,还在酒中下药,yù对我们不利”墨紫皱眉摇头,很是为难,“我若不狠点儿,今夜之后就让你们害得生不如死了。”
“杀了我们,你也逃不掉。”章慕惨白脸哆嗦嘴。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大当家和三当家一死,上万人群龙无首,再加上朝廷兵马已在虎寨之外,各自逃命还来不及。说不定,他们还会感谢我为民除害。为了功名利禄而向朝廷投降的人,不是叛徒又是什么?”墨紫准备了三支箭。第一支,射贺虎之子。第二支,射贺虎之女。第三支,取贺虎人头。
章慕想不到她知道了招安的事,大气不敢出,只顾转眼珠子,最后说道,“你口说无凭,谁会信你?”
“所以,你还活着。”人证。
章慕嘴巴硬,“你休想我帮你。虎王待我恩同再造,我不可能出卖他。有本事就杀了我。”浑身再哆嗦。
门开了,一身大红喜服的苏岚急匆匆进来,仿佛早知道这里会死人,面sè不变,甚至让喜服映红了的欣然。
“墨紫姑娘,拿到了。”他手里拿着一个金黄的卷轴。
章慕立刻瘫软在桌前。那是皇帝招安的圣旨,上面把给他们的好处罗列得一清二楚,若让底下那些穷鬼知道,势必造反。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给对方找到了。
墨紫手轻挥,两个护卫站到章慕身后拔出了刀,“章先生,既然你这么忠义,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你虽然作孽不少,但愿下了地狱,这份必死的决心可以让你少受点罪。”留一个随时反咬一口的人证,不如盖着皇帝大印的物证好用。
“贺虎女儿发现你跑了吗?”墨紫将圣旨收好。
“没有。我灌醉了她,正睡得香,不知道这份圣旨让我拿了。”贺虎这个女儿虽然骄纵,但自幼跟贺虎学武,一直是他的左右手,连招安的圣旨都藏在她那儿。可惜她对苏岚一见钟情,神hún颠倒之时漏出了这个消息,让她爹的yīn谋一夜之间报废。
“都说这美人计好用,果然就是方便。”章慕扑然,血流如注,墨紫眼都不眨,与苏岚说笑。战争已经开始,不容她左一个同情右一个不忍。
苏岚赫然,刚要说什么,落英从窗口飞进来。
“姑娘,贺猛胁持了武幽燕,如何是好?”
贺猛,贺虎之子,有焦狂症,间歇发病。一旦发作,就会闹出人“我以为她那边应该最顺利才是。”墨紫有些意外,“秋霜,桦英,阿好,阿月,四人居然对付不了贺猛?”
“我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贺猛用一把匕首对准了武幽燕的脖子从房里出来。而且他功夫不高,听觉却极为敏锐,似乎天赋异禀,我想偷袭他背后,却让他发觉,立刻插了武幽燕手臂一刀。”落英有些懊恼自己的举动。
“不必自责,你也是想救人。”墨紫明白她的想法,“贺猛此时在哪儿?”
“绝对不正常,吵着坐船出去,要和新娘子游江。”是个疯子,“贺猛他娘,也就是贺虎的正妻心疼儿子,所以赶紧同意了,正往这儿来呢。对了,另外她还派了人到处在找贺虎,可能想儿子发癫让老子管教。”
墨紫走到外面,看到山上吵吵嚷嚷有数百道人影下来。在她的船四周,有十来只船,因今日大宴关系,没什么人在上面。贺虎的死还不能就此昭示人前,她也不能救了苏岚丢了武幽燕。于是在心中迅速定出一计,找赞进丁狗来商量。
不一会儿,贺猛就抓着武幽燕来到岸边,大叫开船来。
墨紫站在船头高声道,“贺大少上我的船可好?我带你游江。”
贺夫人知道丈夫软禁着这条船,便客气推辞。
“贺夫人不必与我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况且,虎王也在我船上做客。”墨紫说完,贺虎就趴到船头粗嘎说了声上来,又一下子退走。
墨紫呵笑,“虎王喝得有些多,夫人放心,墨紫有分数,对妹夫不会做多余之事。”
贺夫人心中暗骂,说什么另有意图,分明就是好sè的毛病犯了,趁儿女们大喜之日,跑到这条船上戏美人,还是自己儿媳fù的姐姐。但她十分怕贺虎,敢怒不敢言,也想不了别的,点头同意了。
贺猛脑子不清楚,见船就上,并死活不让他娘跟着。说他疯,他还懂得选位子站,背靠着船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墨紫等人下令开船。
只可怜了武幽燕,中了一刀,血流不止,小脸雪青,随贺猛的脚步踉跄,几乎没昏过去。!。
第447章 中连环计
船已经离岸,另有三艘船从后方追来,恐怕是贺夫人放′下儿子。墨紫没有全速前进,前有阻拦后有尾巴,硬闯还早了点。但她观察贺猛,心中有些奇怪。
贺猛没有虎相,相貌平平,放在人群里不会出挑。但他的眼神颇有气势,一眼扫来,汹涌滔滔。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这么理智锐利的眼神吗?
“妹夫有话好说,我妹子受了伤,能不能先包扎一下?”他有人质在手,的确让她有所顾忌。
“我老子呢?”贺猛声音沉冷。
落英也奇怪他的反应,拽拽墨紫悄语,“之前明明又叫又嚷,压根不能好好说话。难道这会儿清醒了?不是间歇发作吗?”
墨紫没见过这种,毫无预兆发疯可以理解,没有任何外部刺jī或药物帮助就恢复正常,还是在这么混乱的环境中,tǐng神奇。
“贺少爷可知我妹子是你什么人?”是神经是正常,拉出来遛遛。
贺猛眼皮不垂,面皮不动,“你少来试探我,是敌是友你我心知肚明。我老子呢?他刚刚趴在那儿的样子,瞒得过我娘,瞒不过我,哪里是喝多,其实死了吧?”
墨紫往后一退,喝咤,“你装疯?”
赞进挡在墨紫身前。
贺猛冷冷一笑,“我不装疯,难不成跟我那蠢爹一起送死?从来如此,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总要往大了撑,结果山寨保不住,只能当混混。可是等到真正的机会来了,又不知道把握,刚刚走上大道,就没用得让朝廷花言巧语骗了投降。”
“你不同意招安?”真是装的!
“我爹不疼我,我说不同意,他也只当是我无知。”贺猛目光突然凶悍“快说,他死了没有?”
“他死了。”说话的,是已经被救出来的端格狩,“阿猛你今后不用再装疯卖傻,担心他对你不利。”
“二当家!”贺猛看到端格狩喜出望外,“你果然脱困了。”
端格狩深幽的目光落在墨紫脸上,“那得多谢墨紫姑娘仗义相助。”
墨紫皱起眉心,不发一言。
“阿猛,手可别发软,我们唯一能牵制这条船走向的就是你这位jiā格狩嘴角翘了起来。
“端格狩,你背信弃义!”苏岚是当日“交易现场”的见证人。
“我怎么背信弃义了?”端格狩有充足的理由来说明他的品德,“我答应不揭穿你们,所以贺虎才那么容易死在你们手上。而我也答应了——”眼望着墨紫。
“你要我做的事。”他说道,“本就要等我回到大求,而且并非一日之功。你不能说我违诺。”
墨紫展眉而笑,“不错,你没有背信弃义只不过抓了漏洞罢了。是我不好,自信过头,作了回东郭先生多此一举救你这头狼。现下如何?你想我多送你一程,还是要把我捉回去邀功领赏?”
“两者皆有。”端格狩直言不讳。
“你以为有人质在手,我们就怕你?”丁狗装酷,“那个女人和墨紫毫无关系,要杀要剐,请便。”
“你们不怕,她怕。”端格狩的目光一直不离墨紫,他听过太多她的事,能直击她的弱点。为人处事可以学可以变,但本质是很难消磨的。她善良。
墨紫有些怒也有些恼,但不得不承认,“我怕。我和她也不是没关系,是朋友。”
丁狗哀叹,“你懂不懂什么是装作不在意?”
“我懂,可你这招对他没用。”因为对方把她看穿了。
端格狩坐在系缆绳的铁桩上神情自若,“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不但慧质兰心,而且有仁有义,端格狩佩服。
“有仁有义是让坏蛋利用的,你不必佩服,我也不稀罕。”墨紫笑得雅静。
“那好,开门见山。招安的圣旨,拿来。虽然是贺虎的女儿先说漏的嘴,藏在哪儿却是我说的,容我贪一次功。”端格狩摊开手掌。
“你要圣旨做什么?”墨紫大脑转起来。
“姑娘,不能给他。”苏岚已经想到,“没了圣旨,贺虎就不是叛徒,而是被我们斩杀的无辜英雄,陷义元军于不义,失德望失民心。大求则会捧高贺猛,籽草军就成为大求先锋。”
“好个借刀杀人。”墨紫和苏岚想法一致,“端格狩,你给我上了一课,今后再不能轻信他人。”
端格狩摇头纠正她,“敌人。”
墨紫笑眯了眼,“看看我,怎么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忘了矛盾升级到国与国,虽然和你无仇无怨,却是敌非友。”
“墨紫姑娘,趁我还有耐xìng,圣旨给我。不然,你朋友身上又要多个洞了。我看她似乎jiāo弱得很,再一刀的话,恐怕会昏过去。”学一声墨紫姑娘,端格狩挑起剑眉,比国后好听。
“以我看来,你对她的生死更紧张些。她要是一命呜呼,我轻松你倒霉。没有了人质,我又让你算计到恼羞成怒,一定会加倍向你讨仇的。”她的善心有限度,尽人事听天命,也看对方的挑衅程度。“圣旨暂时不能给你。说起来,为什么要给?等你把我捉回去,这船上的全部都归你了。”
“因为我不敢小瞧了你,万一发生上回的情形——你在我眼前却还是跑了。”吃一堑长一智,端格狩手心仍翻,语气有些厉,“拿来“上了江面。”她是不会跑的。船是她的。
“阿猛,削个耳朵下来。”端格狩不让她拖延。
武幽燕听到这话,表情都快哭出来了,但硬是紧咬着chún,一字软弱不吐。
“等等,我拿给你。”墨紫真想骂粗,扎一刀就算了,美女一只耳朵没了,不如死了干脆。拿出还没捂热的黄帛,用力扔了出去。
端格狩身如轻燕,蹬起,抓桅,转一圈后,黄帛到手,“别白费心机,打着扔到水里还能捞起来的主意。”说罢,点起火褶子就要烧。
“这里还是虎寨。”墨紫凉凉说道,“你烧了它,贺虎已死,贺猛就名正言顺是新虎王,他的地盘上你一定安全么?”
“二当家,我对你可是言听计从,连老爹死都不难受的。不要听她挑拨离间!”贺猛紧张起来,“你答应过我会把这东西烧成灰。”
“人有了权力就会变。你帮他爹的时候,难道不对你感jī涕零,说要如何报答你之类的?结果呢?你要向敌人求救。”墨紫煽风点端格狩将布帛收进怀里,“阿猛,并非不信你,实是你爹的作为令我失望,我如今不得不为自己留防。但你放心,一看到我大求船,我便毁了它。”
贺猛虽然不再说什么,可心里生出不快。
就这样,谁都原地不动,铁三角般各踞一点。
“大少爷,大少爷······”呼声此起彼伏,三船赶上来了。
“猛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天大喜日子,别惹你爹不高兴,赶紧放开你媳fù,回岸上去。”贺夫人也在船上,频频唤自己的儿子。
贺猛也许没个好爹,娘亲显然疼爱他。然而,他一动不动。端格狩提醒过,这样的位置最安全,稍微转个角度,对方的高手就能瞬间将他击毙。
他不能动,但能说话,“娘,我要上江,你别管我,让前面的船也都让开,要不我拉着媳fù儿跳水淹死自己。”还装疯卖傻呢。
贺夫人吓得hún飞魄散,“别,别,我的儿哎,你死了,娘咋办?娘这辈子就指望你了。你爹呢?这个杀千刀的,眼里只有那些不要脸的货,醉什么鬼,我看他是蹦着人家的chuáng板不肯下来吧。”
墨紫听她喊得震天响,含沙射影来骂自己,也不恼,“贺夫人息怒,我船上这些伙计都能证明虎王是真喝醉了,还有二当家不也在这儿吗?”
贺夫人看清端格狩之后一怔,“你……你不是被关起来了?”
端格狩坐在那儿研究缆绳,“有些误会。误会消除,自然就放出来了。”
贺夫人将信将疑。
眼看着就到了峡谷口,五条大船一字排开,船上虎旗飘扬。
“停船!”中间虎头船上一个高大结实的黑汉,“虎王有令,任何人今日不得离开大寨,除非有他出入令。”
“我是贺猛,我要出寨,谁敢拦我?”贺猛大叫放行。
黑汉似是贺虎亲信,“军令如山,大少爷想要出去,请拿信物“虎王出入令牌在此。”就在僵持不下时,端格狩丢过去一枚东西。
黑汉接住看过,倒也没再为难。
墨紫的船开过后,端格狩突然回头对黑汉说,“一牌一船,夫人的船不能跟来,此乃规矩。”
黑汉点头,双臂一拢,五船就并在一起,阻住贺夫人的三只船,任贺夫人如何软硬兼施,纹丝不让。
峡谷外,天光微启,闻江涛汩汩流动,眼前白茫一片,如云似雪,却是浮雾。
端格狩庆幸雾气不浓,催促前行过江。
墨紫不反对,船工们就照端格狩的话做,而且动作还不能慢,慢了会出人命。
快过一半江面时,墨紫开口,“我犯了个错,懊悔不及。好在我这人还相信一句话——”
“什么——”端格狩还没说完,身下剧烈一震,竟倒地翻滚起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第448章 棋逢对手
“端格狩,你也犯了一个错误,这不是在平地,而是在我的船上。”墨紫双手拉着缆绳,腾身而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的船就好像我身体的一部分,上了江面,谁奈我何?”
端格狩在天旋地转之中还能咆吼,“贺猛,杀了那女人!”死也不能白死。
但贺猛早让伏在船舷外的水蛇一掌劈昏了过去。
船渐渐静下来,端格狩见武幽燕已叫落英秋霜扶下,目光暴敛,倾刻就朝墨紫扑去。他也是水上战将,若不是自以为掌控了对方的行动,心里懈怠,刚才那一晃不会狼狈无措。这时他已无可谈判的条件,唯一的可能就是再抓一个人质。他功夫不弱,虚晃一招避开赞进丁狗,却调头扑向身边无人的墨紫。
然而,他不知道墨紫虽然没有武功,身体却十分灵活,而且有快速的反击力。就在他近前时,她跳捉起撑桅的铁索,三百六十度大旋转,脚尖带呼呼冷风,踢挑他的脑袋。他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闪躲时暗忖这女人如此深藏不lù。
墨紫还没对付完,一松手,对准端格狩飞压而下,劈手就砍他的脖子。本来计划通过揭lù贺虎达到籽草军自愿归顺义元军的目的,不料让端格狩搅和了,尽管是自己大意在先,但检讨过后对他很是火大。这一砍,就夹带恶狠狠的sī心报复。
端格狩吃痛扑地,感觉身上坐了个恶鬼,后脑勺噼噼啪啪挨了十来下。除了脖子真疼,后来的拍打,与其说痛,不如说自尊心受辱,好像堂堂男子汉陷于女人打架揪头发的尴尬之中,又像做错事挨父母揍的孩子。
墨紫还就是这意图。他打击她的自信,她打击他的自尊。她不怕别人笑她小气巴拉她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特权。
“宋墨紫!”端格狩气炸了,想翻身掐死她。
“赞进,丁狗把他捆成粽子。”偏偏墨紫心知那点本事只能一开始镇那些小瞧自己的,第二招起就会lù馅,光拖人后tuǐ,所以她知足常乐,赶紧爬缆绳闪了。
“赞进,你护着墨紫,这人我来绑。”丁狗觉得自己应付游刃有余。
端格狩不是没脑袋的莽夫更不是没胆sè的孬种,不耍yīn谋之后,正面交战有攻有守,对方武功高过自己也不畏。
一时间,翻上飞下,动手的打得难分难解,旁观的看得精彩绝伦。
天突然发亮,日光穿透míméng白纱雾气悄然蒸升,远不了十丈外的视线可以慢慢拉开。哗啦啦的水声打断bō涛的节拍,苍茫中陡现灰影没一会儿就连成一片深sè。
是船!还不只一艘!
墨紫从来者的方位判断不善,立刻轻喝,“丁狗,速战速决!”同时,让水蛇下密舱,自己率众工扯帆,开始向后拉开距离。
端格狩也瞧见了,喘息却气势高昂,“宋墨紫,我的船队来迎你这只小船如何能逃得掉?速速投降,我保证你们不受皮肉之苦。”
阳光千丝万缕,仿佛春水化雪,以船为圆心,白雾期期艾艾留在外围,形成一个大圆。明亮的江面上十几艘高大战船liáo着尖酷铁牙,从正前方破浪乘风得逼近。船上双旗,一面狼行,一面麒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见墨紫的船,立刻上弓箭手,里外上下密布,对准了人。
“让他闭嘴!”墨紫一边喊全速向东南进,一边叫人摇轴抬板。
端格狩注意不到这船的变化,面对丁狗的进攻,已经不能反击,防守也很勉强,但他心里还有一件事要做,让丁狗踹中xiōng口,借势靠到船沿,掏出招安的圣旨就往江里一扔。即使他船多势众,即使她逃走的可能xìng极低,但他不会再自大。他的对手是宋墨紫,一个拥有统一天下之能的人。
丁狗没想到端格狩狗急跳墙把他们正名的圣旨扔了,不由心生怒意,一掌蓄十分力打至他的肩膀。
端格狩没能躲开,就听喀一声,肩上剧痛,关节错位,顿时疼得闷哼。
“你的命,我收了!”丁狗第二掌击向他的面门,雷霆之劲。
墨紫看到这一切,出声阻止,“他的命还有用,留着。”圣旨是死物,她这船上除了端格狩和贺猛,都是金子不换的宝贵生命。
丁狗及时收势,旋风般转到端格狩身后,将他的另一条胳膊反捉在背,袖子一抖,一柄短剑吐银尖,抵住他喉头。
端格狩这才留意到眼前的四个大家伙,很像攻城的投石器,但小了很多,且更复杂些。不起眼的货船上居然藏了这样的武器,令他大为震惊。如何放在甲板之下,又如何摇得上来,他太想知道了。
“放开大将军!”一个卷胡子大汉双肩背大斧,怒气横冲。
墨紫看着正仔细打量大家伙的端格狩,不甚在意将它们曝lù在他面前,因为毕竟不可能藏太久。人类很聪明,她可以肯定不久之后大求船会有这样的配备,不过到时候她的船也升级了。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要我放他可以,你们的船退到五里外。”从军人到“绑匪”,质的变化否?
“你先放人,我们就退。”卷胡一抬手,弓箭手取箭。
“废话,我放了人,你们还会退?”当谁傻?墨紫一抬手,四大家伙装球。
卷胡竖斗了眼,“我呸。我们退五里,将军变尸体啊。”
“葛将,不必管我,他们只有一艘船,你们包围成圈,她武器再强也不能一下子弄沉所有的船。”端格狩真不怕死。
“闭嘴。”丁狗的刀尖在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
卷胡看得真切,急了,“住手!”
“包围还是撤走?你的选择。”墨紫神情淡然,心中却知端格狩说得很对。她这船上的武器再精良,对付不了十条船。她只能赌,赌对方在乎端格狩的xìng命而妥协。
“葛将,你要是退,就是孬种。”刀尖在皮肤上刺痛,端格狩全然不惧,“我们这么多战船怕一条货船,传出去还怎么扬大求声威?我即便因此而得救,也会让人取笑,从此再别想抬起头来。”
葛将还是犹豫,“可是,大将军”端格狩文武全才,精于谋略之战术,其军功仅次于大求王,而小侯爷乌延勒在军中的地位虽然高于端格狩,不过因为他是王弟而已。大求如何损失得起这样一位人物,尤其大战将即,追逐天下之想已经如此近?
端格狩怒叱,“众将听令,立刻包围此船。不服军令者,斩立决!”
丁狗向墨紫看过去,“我们让他说太多话了,既然他那么想死,杀了吧。”
墨紫对端格狩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突然扬声,说给葛将听,“先挖他两只眼,再割他的舌头,砍了他的双手双脚,浸在盐水里。我想在你们把我的船围起来之前,应该能做到那种程度。围吧,端格狩一死,大求王顿失左膀右臂,我们与之同归于尽,值!”
葛将一听没错,抱拳领罪,“我等死不足惜,然而大将军对大求何等重要,怎能有半点闪失?大将军之令,即便军法处置,末将不敢遵从。”
他又对墨紫道,“你我各让一步,我留将船不动,其他船调转船头,驶离。双方各派一支小舟,作为接送之用。”
“一对一,公平。”墨紫同意。
“葛将——”端格狩不同意。
但这回丁狗不让他多嗦,拿布塞进他嘴里,又拿绳绑了个结实准备好小船,赞进和丁狗负责送,墨紫没有自告奋勇。对手很不一般,她也变得更谨慎,不会让他再有可趁之机。
“端格狩,说实在的,我该杀了你。偏偏我还算守诺,既然答应放人就会做到,不像你那么喜欢钻空子。”她侧身让人把尚未苏醒的贺猛也放上小船,“你的走狗,应该与你同舟共济。”
端格狩目光一凛。
“你别拿眼睛瞪我,我才是委屈的那个。所托非人!”她哼一声。
“唔唔······唔唔唔······”端格狩气愤的模样。
“啊,你也会信守承诺?那就最好了。否则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钻地洞的老鼠精,见光就死。”墨紫示意两边放绳,“这次较量你我平手,期待下回分出个胜负来。”
端格狩仰起脸,紧紧盯着墨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丁狗跟赞进说,“墨紫真能掰,他唔唔一通,鬼能听懂,她却说得煞有其事。”
赞进看看端格狩,“墨哥兴许说得没错,他是个遵守诺言的大丈夫。”
丁狗若有所思。
大求那边是葛将亲自来接人,端格狩一踩上小舟就被松绑掏布。
端格狩也顾不得追究葛将违抗军令,对已往回划出数丈远的丁狗赞进喊道,“帮我跟她转达,交易我会完成。不过——”他拿过葛将别在腰间的号角,连吹三声,“刚才平手,现在就让我们来分胜负,我这人最不耐烦等。”
墨紫听到号角,就看到那些调头回航的大求船又转向江中,不由好气又好笑,对众人道,“他们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把木球换上去!”早防备着了。
“墨哥,后面也来了船。”望桶上的兄弟大喊。
雾散尽,江阔涛涌,百船扬旌,船头皆挂大红花。首船上,一红袍男子,眉如苍山,眼如墨玉,笑容温润儒雅。
他声音长扬,“元氏之子元澄,前来迎宋家长女为妻。”
刹那,鼓声震天。!。
第449章 谁敢娶了
这个人究竟是浪漫呢,还是不按牌理出牌呢?从表白至今他引领出一条她完全无法预料的爱情路,进入每个阶段,其场合时间方式均出人意表,好似跟风花雪月一点搭不上,不伦不类,偏偏常惹得她又哭又笑,感动到不行。
好比此时,前方是绝对不会成为友军的大求骁将,侧面可疑黑点多半是虎寨的船,敌友尚不能断定,鉴于圣旨被毁,让端格狩利用的可能xìng很高,而她这边正要试验大型杀伤xìng武器,创造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
这样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立刻就要生死相搏血肉横飞,他——元澄,穿了一身大红喜袍,脚下乘风踏浪,四面乐鼓掀天,百艘大船全成迎亲队伍,大声说来娶她?
她的心,怦怦怦怦,跳得jī动万分;她的血,全涌上头,红了脸颊耳根。一时间,丢人啊,尴尬啊,高兴啊,有趣啊,除了苦味,什么味道都泛上来,令人上瘾得追捧。
这时候,谁还惦念着打仗,个个愣神缓不过劲。
丁狗跃上来,走到墨紫身边,“如此大张旗鼓,阵前来娶亲的,非皮厚所不能为也。恭喜你,寻得一天上无地上无的好郎君,为了你绝不怕丢脸。”
墨紫本来好好感动着,让丁狗一声恭喜不由笑出声,“你这是恭喜还是讽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这种事杀了我也做不出来。”太没面了。
“所以你讨不到老婆!”秋霜走上甲板,眺望着那百艘船,“每个女子所求的,就是这样的时刻。天地呈祥,万物报喜,他从天而降,全然为你。”
“你说的是神仙,不是相公。”还从天而降?
“就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潇洒俊朗你在山里修身养xìng,傻大个石头心,不开窍。”秋霜斜他一眼。
丁狗还要顶嘴,让墨紫揪了一把牙缝里挤字,“你行了啊,保持君子风度。”这两人吵吵闹闹的,何时能渐入佳境?
“墨······墨哥,还打不打?”望的小兄弟有点吃不准。
墨紫转回头一瞧,端格狩已经上了将船,他船上的人也齐刷刷往元澄那儿看。
她当即决定倚仗大部队向下传令,“水蛇,东南四十五度,前行。”
端格狩见墨紫撤到那个说来迎娶她的男子船旁,仍挥手追至数十丈开外,喝道,“谁敢娶我大求国后?”宋墨紫不能嫁给他国人。
此话一出,双方有不知道墨紫身份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墨紫恼了疾步上船尖,并双脚踩住船舷,一手捉旗杆一手指端格狩,“你说谁是大求国后?”空口白话,诋毁她清誉。
“谁要嫁给他——”端格狩从不知道什么叫怕,学墨紫手指元澄,傲慢之极,“谁就是我大求国后。”
“放你娘的屁!”开骂的是元澄身后的臭鱼,他嗓门洪亮,气息绵延,“先不说大求王娶了多少女人了,他的国后怎么不在宫里待着?谁听说过皇后娘娘跑出来还在土匪窝前?”
数日不见墨紫听到自家兄弟的声音,真是又为她解气,又很高兴。
“好,那就换个说法。”端格狩冷笑,“谁敢娶我王要娶的女人?除非他不怕被大求铁骑生吞活剥,尽管试试。”
元澄却不看端格狩而在看他的新娘,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墨紫,有什么话下来说。站在船舷上,你不怕掉到江里,我怕。平时也就罢了,这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再生b然她那仿佛临江飞仙的美令他目眩神mí,但如此挑眼,也同样容易成为弓箭手的目标。
墨紫抬头冲他一笑,潇洒跳下,“行了吗?”
“行了。”看到赞进丁狗护在她身前,他放了心。
“姓元的,你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吗?”元澄?南德曾有个权势滔天的元相,想来就是此人。辅佐过老的,让小的抄家流放,如今却又成了推翻皇帝的强大势力。虽然面目清朗,眉宇俊逸,一副斯文儒雅的身子骨是大求男子所不屑的。但他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元澄淡定中洞察一切的目光,还有劲风中闲立的姿势,却带出一股震慑之气,令他不能真正轻视。
“端格将军一向言出必行,元某自然不会以为是吓唬我。只不过,你说归你说,肉长在元某身上,想要生吞活剥得看你们的本事。”元澄看端格狩的船越靠越近,“将军仍然勇往直前,可是还想打这一仗?”
端格狩手指收回,捏成了拳,让葛将停船,“你船多我也不怕。”南德的船是四国中最弱的,他一艘船能打下对方十艘都没问题。更何况,虎寨的船正向他们靠近,他有贺猛手,等于是他的后援。
元澄也看到了南面的船,大约二十只,皆挥虎寨大旗。
墨紫忙吩咐丁狗上元澄的船,把在虎寨发生的以及弄丢招安证据的事说一遍。
元澄静了一会儿,没有发布任何命令,对端格狩说道,“将军,我们汉人成亲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既然是吉祥日,就不能弄得很血腥。我是想,这一战能免则免。”
端格狩哈哈大笑,“竖子胆怯,何必拿喜事来挡?墨紫姑娘,我瞧你挑选男人的眼光不怎么好啊。”
“上一个更差。”墨紫在背后打手势,有专人读令的,悄悄便动了起来。
端格狩知道墨紫说的是谁,却不无所谓,再向元澄说,“此战要免可以,交出宋墨紫。”
元澄笑道,“端格将军掳人妻室,莫不是大求民风彪悍所致?”
端格狩听他暗讽自己野蛮,心中便起杀机,迅速抓起船头的弓,突然射出一道快箭。
“小心!”墨紫大喊。
元澄没让。他也不需要让,因为华衣已在他身前。
端格狩也没期望这箭能让对方毙命,“这是让你小心说话,大求狼族不由贱民诋毁。”
墨紫火了,“你耳朵有病吧,彪悍是夸你们的。还有,我们是贱民,身上流着一半贱民血液的你很高贵吗?”
端格狩的娘是汉家商女,他一出生,就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嘲笑厌恶。因为这些艰难的遭遇,他反而比别人更憎恨自己的血脉不纯,但内心又不自禁倾向汉人,却又得在人前装作蔑视,这样的矛盾导致他的情感有些扭曲。
“别以为王纵容你,我也会随你侮辱。”墨紫的话,在他的情感认知里是最大的冒犯。
墨紫心明眼亮,冷哼,“你真可怜。竭力否认混血,不过让所谓的纯血贵族们更瞧不起你罢了。而另一面,我们这些汉人就把你当成了他们的同类。你两边都不讨好,结果只有形单影只。端格狩,你有朋友吗?不畏你的军功,不看你的出身,就冲你这个人。”没有的。
端格狩的薄chún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猛儿!猛儿!”虎寨的船上,贺夫人惦念着儿子,根本没注意到喜气杀气交织的诡异氛围。
领头船上,站立船头的,正是刚才放墨紫他们出去的黑汉。他当然要比贺夫人看得清楚,皱眉吩咐停船之后,仔细打量双方。
然后,他大喊一连串指令,“大求船!准备拍板!弓箭手!刀剑出鞘!挂网!”
“你们看清楚我是谁!”端格狩边说边让人带上已经醒转的贺猛。
二当家和大少爷的呼声此起彼伏。
黑汉似乎人望很高,一抬手,籽草军就安静了,“二当家,你和大少爷为何在大求船上?”
“平老四,虎王和章老三死了。”端格狩先不回答黑汉的问题。
贺夫人立刻昏死过去。
平老四睁大眼,“谁干的?”
端格狩指着墨紫,“她和那条船上的人干的,送妹子来结亲不过是幌子,其实就想干掉虎王,再来个里应外合,让义元军吞了虎寨。要不是我早就防备着,和虎王商量了这招反间计,这会儿虎寨已经完了。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们手脚这么快,竟然当晚就动手。而大少爷也没疯,我事先告诉他小心,他发觉新娘子不对,所以才借疯上船探虚实。那时我们以为虎王受他们要胁,因此听他们的话出了寨,谁知——”他叹了口气。
墨紫听着听着,想说端格狩是位杰出的演员。
平老四黑脸看向墨紫,“二当家说的可是真话?”
他这么一问,就让墨紫品出点儿味来,这个平老四是讲理人。
“一半真,一半假。”元澄接过了话,“贺虎和章慕已死是真,但并非像这位大求将军所说是我义元军要吞虎寨。平老四,可是四当家?”
平老四点点头。
“虎王无故扣留了元某所派使者,我等为了救人才想出结亲之计,不曾计划杀人。然而,虎王欺人太甚,不但逼迫使者娶他女儿,还对我的夫人心存歹念,在酒水里下了m澄声音清冷。
贺虎好sè,平老四早就敢怒不敢言,而且他见过贺虎对那位宋氏sèmímí的模样,还亲领命令守寨门,因此对元澄的话信了七八分。
“再者,贺虎主动向朝廷投降,接受了皇帝的招安旨意,正在等待官兵前来收缴。”
元澄此话一出,籽草军大半人哗然。!。
第450章 临别赠你
贺虎的亲信也许占了大头目中的一半,但籽草军真正的力量却是由受苦受难的老百姓组成的。他们憎恨南德的当权者,而且他们中很多人是几代遭受着贫穷困苦,至今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极限。因此,贺虎接受朝廷的招安,对毫不知情的这些战士而言,简直是不能原谅的背叛。
“你胡说八道!”贺猛受到端格狩的暗示,急声否认“我爹是第一个杀贪官的人,怎么会向朝廷投诚?明明是你们害死了我爹,以此陷他于不义,自己就好撇干净。你说有招安旨意,有本事拿出来!”
平老四也在想,当初确实是贺虎首斩了贪官,才让大家,包括自己在内,敢拼敢杀,但他当上虎王后的种种傲慢奢侈和好sè好财,接受朝廷的好处也不是不可能。尽管如此,凭证还是要的。
“招安圣旨已让端格狩扔到江里去了。”墨紫说道。
端格狩挑眉,神情似笑非笑“墨紫姑娘,你说我扔了,我还说你根本就是陷害。谁不知道口说不凭?”
“这道圣旨虽然没了,倒也不是没有凭据。”别人挖一丈,元澄挖百丈,还是方圆计算法,所以怎能挖少了宝?
墨紫闻言,已不会惊讶,笑脸向他,在他看过来时,眨了个眼,翘起大拇指。
元澄让她的活泼动作逗笑,但也没误正事,一挥手就押了好几个人出来。那些人高矮胖瘦都有,共同特点却是穿着南德朝廷的官服和将服。
“说说,你们是谁,来干什么,又怎么上了我的船?”很多话要别人说出来才有说服力,元澄十分清楚。
“我们是前来招安虎寨的钦差大臣,因贺虎恐下面人不服,我等带了两万官兵。半途杀出了义元军,不敌而败被捉上船来。”早已被整服帖的贪官污吏战战兢兢。
端格狩沉下脸来,没料到元澄还打下了这两万人马,心中原本的计划开始动摇。
贺猛却还嘴硬“不可能!这些人是他们自己假冒的!”
“我们有皇上亲颁诏书命我们将虎寨整编后,即刻攻打义元军。对了,还有官印将印。”为首官员大叫。
元澄微点头,就有人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黄灿灿的圣旨和大印“平老四,你若不信可亲自验过。”
仍是双方各放一条小船,在两大船中间会面。
平老四不识字,但带了识字的亲信,验过之后也没有立刻作声,回到船上后才道“元相所说是真。”
贺猛不由开口大骂“平老四,你早就觊觎我爹的位子故意和那些人合气陷害我爹。你娘个混球,王八蛋子,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他骂完又指着平老四后面那些人“都给我听着,把平老四和他的亲信抓了,我必定重赏提拔。我爹死了,我就是虎王。你们敢不听,我便将虎寨夷为平地!”
平老四身后的人都不动。他们中可能有平时靠贺虎和章慕的,但树倒猢狲散,这时候要重新选边站,当然有眼风的都会跟大部队。
“贺猛,你靠什么将虎寨夷为平地?”平老四看着他,一努嘴“大求人么?”
“是又怎么样?虎寨没有外援,这么下去,迟早让人啃得骨头也不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人联合。”贺猛虽然比他老子聪明一点,可总归来说,也是个空有妄想却没实力的人所以才会当端格狩的傀儡。
“所以你找大求人?”平老四黑着脸“大求有如虎狼,杀人如麻,歧视我们汉人。就隔了一条江,难道你看不到对岸玉陵百姓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爹不过是贪财贪权,投靠了朝廷,可你勾结大求,甘当他们的走狗,就等着给他们打前锋吧。你可以作你的叛国贼,但我籽草军绝不帮蛮子打江山。”
“说得好!”元澄大声赞“籽草军乃南德第一支义军,当有如此大丈夫气慨。”
平老四对元澄抱拳“早听说元相其实是唯一为百姓做事的官,却遭吴jiān和狗皇帝陷害流放,所组义元军纪律严明,公平公正,出战必胜,乃人望所归,民心所向。当日元相派苏岚公子前来联合,平老四就力劝贺虎接受,可是他sī心太重,根本不为籽草军多想,还居然向朝廷投诚,实在让人心寒。我平老四没什么本事,手下三千农人,还算能打,从此愿跟随元相左右。”
平老四这么一领头,其他头目莫不跟从,一声声愿跟随元相,呼声此起彼伏。
元澄也抱拳“得各位不嫌弃,元某惶恐。义元军并非我元某一人的,都是有志一同的兄弟,推翻腐政朝廷,建立清平天下,以此战斗吧。”
平老四大声说是。
那边籽草军已归顺了元澄,这边墨紫紧盯着端格狩。他对葛将悄悄吩咐的举动落在她眼里‘便笑起来。
“端格将军要走?”是该走了,再不走,就会成为阶下囚。
她一问完,端格狩的将船就开始后退。头尾可互换,便于快速退离,这是她的设计之一,用在了这艘将船上。
端格狩敛紧目光“不走,难道还等着你们一起对付我吗?这等情况下,三十六计中也只能走为上策。与你交手,至此仍是平局。你若不是有了帮手,我未必见得会输。”
“好像你没帮手似的。”墨紫一笑。
端格狩没理会,眼看着离对手的船队越来越远,他对元澄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娶她,直到击败那个男人为止。”
元澄的嘴动了几下。
但端格狩一个字都没听见。
墨紫踩着绳梯,跑到元澄身边“不用理他。”
“我回答他了。”元澄重复一次“我说,我不是他,所以我敢娶你。”
墨紫难得笑得有些腼腆“你敢娶,我就敢嫁。不过,你真放他走吗?端格狩此人有勇有谋,可进可退,能屈能伸,是个厉害的家伙。”
“不放他走,谁去给大求王报你我二人的喜讯?端格狩虽然很有本事,但他受到出身的限制,即便靠军功得到地位提升,阻碍也必定重重。这样的人,放在需要大贵族支持的乌延身边,对乌延来说有帮助也有麻烦。而且,乌延和端格狩二人统军,就能牵制大周。到最后,大周就不得不与我们联手。”一环扣一环,好处他来收“我看你也不想抓他的样子,不然那个球早就轰过去了。”
“我和他做了交易,他说会完成。我未必很相信他,但多一分机会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有用。”墨紫的确有想法。
“什么交易?”元澄问。
“可那月莹。”墨紫说了一个名字。
元澄就明白了,点头道“这事想得不错。就算他不帮,我们也没损失。”
“嗯。他帮,却对他自己有好处。我能得到什么?除了报复的快感。”墨紫挑挑眉“可那月湘欺人太甚,我不稀罕当什么国后,但她当上的话,我就是不乐意。”
“我也不乐意。你中得那一刀,我中得那一箭,我记得很牢。”元澄目光深幽“别说国后,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要作为代价付出来。”
他们的船跟着平老四往神仙山的虎寨走,与端格狩背道而驰。
贺猛见端格狩不战而撤,火冒三丈,质问道“二当家,你答应过帮我的,现在什么意思?”
端格狩因为无奈退走心里本来就有气,还被贺猛这个无知小子责问,双眼顿眯,突然回身压住他的肩膀,跨进一步。
贺猛瞪大了眼,出气多入气少。
“没用的东西留着又有什么意思?”端格狩退开,手里现出一柄弯刀,在贺猛衣服上擦了两擦“追你老爹去吧。”
贺猛向后仰倒,断了气。
“报大将军,咱们的船底漏水了。”一个兵急忙奔上甲板。
“怎么弄的?”端格狩还没问,葛将吃惊。
小兵摇摇头“还没查出原因,发现的时候已经浸了一尺水。”
端格狩望着神仙山方向“还能有什么原因?一定是宋墨紫让人搞得鬼。”
“不可能啊。我们离她的船不算远,可他们要在船底凿洞,势必要换气,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当时江面上绝对没有出现过人头。”葛将想不通。
“别人不可能,她就有可能。”端格狩是少数已经知道墨紫造船之能的人“我下去看看,你叫副船并行,以防船沉。”
葛将啊一声。
端格狩边走边说“啊什么?在哈布泊罗我们大求水军阵防最强处,她一艘船不惊不动,还俘获我们的一条战船,安然渡江。这一回,我对她意图处处牵制,她让我jī恼了,又怎会破坏力小?”只是,答应她的,他还是要做。
她要嫁人了。这样的消息,能否令王死心,他不确定。但他确定,各族族长都会因此暗暗高兴。其实,他也矛盾。掌握她,就等于掌握水上霸权。若不能为大求所用,杀她就是最正确的做法。然而,不知怎么,他希望自己不是那个要取她xìng命的人。
原来,即使是敌人,即使是女人,也是可以惺惺相惜的。!。
第451章 洞房没房
“一拜天地——”唱第一声礼的,是臭鱼。
神仙山虎寨,不,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就叫籽草湾。湾里往内河停了百八十条船,每条船上摆桌布宴。沿岸也放了桌子,铺了红布。围桌坐着的人们,不管瞅不瞅得见,都往布置得最喜气的首船上贺虎的死仿佛是久远的事,半山上最漂亮的楼宇,已经让他们的新领袖元相改成孩子们的学堂和女子们做针线活聊天的场所,还有一间书阁,今后谁都能进去看书习字。这一举动,就收服了大多数的人心。剩下的小部分人,就是贺虎招集的混混,他们当日就从大小头目上撤了下来,和贺家的女眷关在一起。
不过,人们没想到的是,今日不但是迎来元相的好日子,还是元相成亲的好日子。籽草军在能成为义元军一份子的同时,承办这样的喜庆,是老天给的面子。所以,尽管元相说简单在船上设个礼堂就好,大家还是自发自觉把婚事铺张开了。
“二拜高堂——”唱第二声礼的,是铭年。
元澄和墨紫不想复杂,但关于谁唱礼的问题,元和墨两边的人争得面红耳赤。臭鱼说他嗓门洪亮好听,他来唱。铭年说他是元澄的贴身小厮再到管事,他来唱。结果,就成了一人唱一句。
两人高堂都不在,对空椅子拜过。
闽松在墨紫点头嫁元澄时,就已经急知了老爷子,以为元澄接到人,再回扬城成亲,应该赶得上。谁知元澄来如此惊人的一出,穿着喜服说迎妻,不管人生地不熟的,这就拜堂了。
“我可怎么交待?”一共两个宝贝孙女,前二十年不见着面·好不容易认了,一日娘家都没住过,而成亲更没赶上观礼,从此一个孙女就成了元家人。闽松抚额头痛·会不会让爷爷奶奶骂个狗血淋头?
“你交待什么?”卫庆看着那对璧人双双背影,“我以为墨哥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还好。”
闽松也是护短哥,“什么话?墨紫漂亮聪明,善解人意,一双手艺巧夺天工,天下奇女子·只有她挑人的份。”
卫庆其实心里这么想,不过嘴上说不出这些好听话,但见闽松说了,就斜睨他一眼,“你成了亲的。”
闽松气笑,反chún相讥,“管好你自己。”
他们在边上习惯xìng互踩,小衣中xìng的嗓音就唱第三声——
“夫妻对拜——”
墨紫透过红盖头·隐隐看到元澄深拜。这一拜之后,就是夫妻。是这种感觉吧,如果嫁对人的话?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刚开始喜欢他,愿意给他当个掌事赚钱的心,一直以来只深不浅,到今日嫁他为妻,感觉如mì。全然信任他,他从不曾让她失望;全然托付他,他从不曾随意相待。世上再没有一个男子能像他对自己这样了吧?
嫁衣的裙边袖边是相思果相思枝,相思之上绣墨紫牡丹,从吐叶,展枝·花尖,花蕾,待放,微放,半放,大放·每一种都绝美。这个人不但自己穿衣讲究,还喜欢打扮她。他说即便她在他身边,他也会相思刻骨。墨紫牡丹在她的嫁衣上,也在他的喜袍上,衬他的温润,就显得妖娆。
她拜过,凤冠不沉,在他的丝丝贴心中,成为他的妻。
不知是谁拍起手来,连带成一片笑语欢声。最起劲的就是臭鱼丁狗他们,不顾规矩就喊揭盖头。
“小老头”铭年捍卫,“不行不行,新娘子入洞房前不能揭盖头。”
“小老弟,这会儿晌午还不到,送进洞房闷坏了新娘子。再说,咱墨哥是普通的姑娘么,跟咱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过命的交情,让兄弟们开开眼,瞧她上妆的模样也不为过。”臭鱼哈哈笑道。
他一说完,应和他的人还不少,起哄喊揭。
墨紫这才对起时辰,偷偷拉一下元澄的袖子,“对啊,这么早就让我进洞房待着,你在外面吃到半夜?”
元澄轻笑,“娘子等不及么?”
墨紫让他这声娘子喊得不自在,心中却又tǐng甜,语气不由jiāo嗔,“呸,你才等不及呢。”
“错了,为夫是心急如焚。”元澄握住墨紫的手。
都说恋爱是浪漫加幻想,婚姻是肉麻当有趣。墨紫心想,看来这就是人生另一阶段的开始了。有点不习惯,但很快会适应良好。
“如何,这盖头揭还是不揭?”元澄问墨紫的意思。
“这会儿不给看,等会儿闹洞房,你俩自己选啊。”丁狗的声音。
墨紫扬声道,“揭就揭,看过之后,将来你们讨不到老婆,可别怪到我头上。”
臭鱼喊,“等等,为啥看过你之后,我们就讨不到老婆?”
“因为看过那么美的新娘子,你们对老婆的要求就高了。”fù唱夫随,元澄帮忙解释。
臭鱼一直想讨媳fù,就问丁狗,“兄弟,要不咱们算“吓唬你呢,你还真信。越这么说,我还越好奇。在船上没个男人能比她本事大,她贴个花黄抿个红纸还能变绝sè美女?瞧瞧,一定得瞧瞧,我拼着这辈子光棍。还有谁不怕的?”丁狗这么说,当然就是玩笑耍赖。
墨紫转身面对元澄,“揭!立刻吓死他们!”
一个比一个幽默,大伙儿笑得东倒西歪。
元澄笑着捏起红盖头的两角,轻轻掀开半面。
桃花颊,相思chún,青黛眉儿,眸若星辰,肤无瑕美如玉。不上妆时,美得天然纯洁,上了妆,美得勾hún夺魄。
墨紫对他才展笑颜,眼前就又恢复红méng一片。她一愣,不明白他做什么。不揭盖头了么?
“元相,怎么揭了半边又盖回去了?”臭鱼矮着身蹲看,他都豁出去了,不能不满足好奇心。
元澄似乎想了想,答得有点缓慢,“因为······我不想你们娶不到媳fù。”
“?!”臭鱼抓耳挠腮。
“元相惊艳了吧?”丁狗忍不住大笑,“小气了吧?”
“等你们娶妻时,会比我还小气。”元澄间接承认了牵着墨紫的手就走,“诸位喝好吃好,把我的那份酒喝足了,为我夫妻二人积福。我在这儿先谢了。”
众人诧异纷纷问元相去哪儿。
“我送娘子回洞房。”元澄小心为看不见前面的墨紫引着路。
落英小衣这些姑娘想跟着去,却被突然出现的罗衣筝衣挡了下来。
落英奇怪,“应该我们送的,为何不让人跟?”
墨紫没听到,她担心脚下,正紧紧抓着元澄的手。至于元澄,听到也当没听到。身后有人吹口哨长短高低,哄闹映趣。
墨紫感觉下了舢板,又上了舢板,脚下开始晃时,知道是船动了。
“元澄,这是去哪儿?”她问。
“洞房。”笑声朗然。
墨紫一把扯下红巾,“什么?”
船是照她的船图造的,一起离开上都的三艘船之一也是最小的一只,所以配置不尽相同,以高速灵活为特长船头和两翼藏削铁如泥的武器,适合近距离破坏敌船船身。
另一个好处,因为小,清静。这时,除了元澄,船上没有一张熟脸。
“你——打什么主意?”墨紫完全糊涂了,“还有,究竟往哪里去?”
“这条河就山名,叫云河。它沿神仙山向里弯延,穿过整个云岭分成好几条小河,但最终起于深处的一个大湖。这一路没有人烟,风景秀丽,日出日落皆是奇美…···”
墨紫打断他的话,“这跟洞房有什么关系?度mì月还差不多。”
“度mì月?”元澄听着很“mì”,却不能猜到全意。
“就是成亲后——洞房后——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一起玩几日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墨紫教导夫君。
“哦,看来我歪打正着了。那就换个说法,去洞房,也是去度—m澄笑。
似乎一直在讨论洞房洞房的,墨紫才觉得不好意思,脸烫耳热后,连忙吐气扇凉,“不是在船上么?”
元澄眯起眼,清清嗓子,“娘子,为夫还没那么厚颜,船再结实,也只是木板。”
轰——血冲头,墨紫恨不得跳到水里去,干笑,“我······那个……没那个意思。”
元澄大笑。笑声冲dàng在山谷之中,回音阵阵。
墨紫尴尬下就看风景,野鹿跳跃,飞鸟翩舞,枫树红林,怪石奇峰,正如元澄说的风景秀丽。
元澄见她喜爱,就跟她说些民间传说和名人轶事。
有机灵的船工搬来桌案木椅,两人边说边看,一壶茶喝了老半日。待墨紫惊觉时,夕阳跌进碧蓝的湖水中。
船停了,灯亮了。
元澄从船工手中接过金黄的琉璃灯,对墨紫说,“走吧。”
“还要走路吗?”前面是树林,红黄的叶子已经变成深暗。
“过了树林就到。”元澄牵她的手很是自然。
墨紫也不惊讶船工们都留在船上,“你很熟悉这里。”
“我以前来过两次。”因此接到贺虎藏在神仙山的消息,还想真巧。
“一个人都没有,你来这儿做什么?”奇怪啊。
“第一次是走错水路闯进来,想看看走到底是哪儿。第二次是专门来的,喜欢这里清静。”元澄说道。
走了大约两刻时,林子尽头一片崖石。墨紫走到崖石后面,元澄让她站着别动。
没一会儿,眼前便亮了起来,她也很呆了起来。!。
第452章 三昼四夜
三日后,墨紫和元澄回到籽草湾。元澄立刻让谋士和将领们请到大帐,急论下一步如何走,而本来要跟去的墨紫让姑娘们半道上截走,追问她上哪儿洞房去了。
“我娘说这种事女人遭罪,可我看你怎么比之前更漂亮了些?水灵灵的,肌肤吹弹可破,坐着就妩媚。”秋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好几遍,眼中有疑问。
落英是小fù人了,笑说,“要么就是你娘吓唬你,要么就是你爹没伺候好。”
小衣撑着脑袋,“这跟她爹有什么关系?”她才叫最天真。
所以稍微有点知道的,各自看小衣一眼,再上瞄下瞄,笑得僵,不好吭声。
“小衣,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好好给你上一课。”墨紫让小衣盯久了,硬着头皮往自己身上加压。
除了武学之外,小衣是个无甚追求”的姑娘,听到此话,晃晃脑袋表示可以,“到底是看过**经的。”
墨紫仲手就弹她脑门,面对几双好奇的目光而嘻嘻笑过,打算扯开话题,“现在我想想这亲成得仓促,自个儿的亲妹子都不在······”
落英秋霜齐齐截断,“别扯远,到底洞房在哪儿?”
两人这么默契还是头一回,相视而笑,从此这二位江湖女侠就成姐妹淘了。
洞房在哪儿?
墨紫看着她们,抿chún,皱眉头,叹了口气,“我唯一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洞房不见得是一间屋子。”
众女啊了一声。
墨紫笑了笑,思绪就回到那天夜里。
眼前亮起来的,是一盏盏水玉灯。灯光朦胧,升起洁白的光晕,一圈圈挥散。
朦胧,不仅是因为水玉这种特殊的材质,更是因为这里本身的环境。而她发呆不因为这些昂贵的水玉用来做灯浪费,也不是因为此时看不到美轮美奂,而是这咕噜噜冒着热气的一汪汤水。
“这是——”她知道这是什么,但她不知道元大官人是啥意思。洞房呢?
“你往上看。”元澄忙着点灯。
墨紫抬头高大山崖石剪成不规则圆的夜空之中,好像谁踏碎了月光,星星璀璨。
“很美。”她喃喃,“没有——顶。”
“天为穹顶,石壁当墙,温泉作喜澄把所有的灯都点亮后,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坛子来拍开封泥,顿时扑鼻的酒香,“十八岁那年我埋下的梅酒。虽然戒了酒,但今日大喜,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他后面说的,墨紫都没怎么在意,“温泉当喜chuáng?”亏他想得出来。
“秋夜凉,温泉正好你又亲水,景致也是我所喜的。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儿更适合当我俩洞房的。”最重要,没人打扰。
“你干脆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真是,这男人大胆得让她心咚咚跳。lù天野地,是不是太刺jī了点?
“这是圣人语,与此处相合,却与我心思不合,不敢妄用。”元澄低眸轻笑,“你不喜欢么?可怎生是好?连今夜在内,要待三昼四夜。”
三昼四夜?这里?可能是温泉的热度,墨紫有些躁热“元澄,一般来说,洞房只有一晚上。而且,容我提醒,你很忙。”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
元澄笑着倒了两杯酒,朝她走了过来“娘子真不懂为夫的心思,正是唯恐两人独处的时间少,为夫才要好好珍惜这三日。”
所以,处心积虑挑了这么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方!墨紫不着痕迹退后,背部却贴到凉湿的石壁。她是千年后来的人,洞房花烛却是两世的头一遭,也从没想过在一个没顶没chuáng的荒郊野外做什么那个事情。
“元澄,我觉得洞房如此隐sī的事还是应该找个稳固一点的屋子,要不先回扬城?”心理有障碍,虽然温泉很yòu人,灯光星光如梦如幻。
“墨紫,祝我俩百年好合。”风为媒,他代言。
合卺酒,她不能拒绝。
“你觉得别扭,我不勉强。”他放下玉杯,“不过夜已深,回去吵醒船工们也不好,在这儿将就一晚吧。我带了棋,要不要下着玩儿?上回我来时,在石头上刻了棋盘,你帮着找找。”
“呃起裘三娘的洞房夜了,一盘围棋就给推迟半年,或许这也是她的契机?可她又不是不想那什么,只不过放不开而已。
她低头找棋盘,在温泉边上发现了,抬眼就说,“找到——”尾音消,眼珠子滚圆,“你……你……”
脱去喜服和里衣,已经上身不着一物的男子,顺着天然的石阶下到温泉里。然后,她目瞪口呆盯着他浸入水中,再**得站起,往石头上放了一团可疑为kù子的东西。泉水及他的腰线——
“……墨紫!”他大声道。
墨紫吓得往后一坐,“干嘛?”那么大声!
“我叫你好几遍,你发什么呆?”元澄走到棋盘这儿,双臂往石头上一搁,“来都来了,不泡温泉不可惜。谁走黑子?”
yīn谋!sèyòu!这人这么干,也不是第一回了。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在大求那个浴池里的暧昧,不过这时两人已是夫妻,擦枪走火也天经地义。
不,不,不能中了他的计。她要是撑不住,那就等于默许三日四夜。天,不是一日一夜,也不是三日三夜,是三日四夜!她绝对吃不消的,绝对!不是不要,而是要掌握合理节奏嘛。
元澄笑眼望她,“娘子,你先下就先下,不用捏着拳头跟我拼命的模样。”
墨紫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手心出汗,禁不住擦了下脖子。
“热吗?”元澄留意到她的面sè绯红。
“有温泉的地方能不热吗?”不但热,心跳还快呢。
“那就把嫁衣脱了吧,横竖里面还有衣服。”很不经意,很不经意,说了这么一句。
墨紫眯他,紧眯他,看不出一丁点关心以外的意思这才转过身去脱了大红嫁衣。
那瞬间,元澄眸中微闪。
因为出嫁,里衣也十分讲究。桃花粉的轻绢,高腰束身只有边襟绣了红艳剔透的相思果枝,再无绣花。裙分十二片,仔细看,染着白牡丹。束腰的,是一条两指宽的金丝线,线中雕银花,也是牡丹。腰侧垂一串纯净的红宝石与相思豆辉映。宝石中有音石,风吹准了就有五音,悦耳得很。
墨紫吐口气,面对元澄,盈盈而坐,放落一子,“下吧。”
元澄不假思索,也放了一子“论输赢否?”
“你不是说将就一晚?既然打发时间,当然不论输赢。”墨紫黛眉跳了跳。
元澄说声好,捏子贴面。
但很快墨紫就又躁了。xìng感本不在俊美的皮相,对面男子又是自己早眼馋的,温润五官之下一点都不瘦弱的肌肉纹理,温泉蒸气留在结实手臂上,水玉灯的光映出他周身温暖sè泽。他专注着棋盘,她专注着他,还越看越口干。
三昼四夜!眉角一抽。
三昼四夜!咬牙屏息。
“娘子可知,你看为夫的目光饥渴似狼?”元澄声音隐隐带笑。
“我没有。”慌里慌张举棋就拍,忘了他根本就没看她,如何知道她的目光像什么。
“还没轮到你。”元澄伸手去捉本来泡在温泉里的,因此挥开一片水珠,溅在墨紫的脸上身上。
墨紫叫了一声,连忙抓袖抹脸,“你用嘴说就行了,挥什么手?”
元澄看着她忍俊不止“娘子绝sè,不过妆化了有些像猫。”
墨紫这才想起脸上有妆的,见元澄笑成这样,真学了猫抓过去,还喵呜叫。
元澄躲开后又是大笑,“每每以为了解你了,你就做出令我想不到的举动来。墨紫,墨紫,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
墨紫的心狂擂鼓,又来了,元氏情话,天下无敌。三昼四夜,见它的鬼,她拼了!俗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她常年锻炼的体力还不如这个文官儿?再说,这都名正言顺了。野地怎么了?星光月光怎么了?
想到这儿,她跳下温泉,以水扑面。
元澄勾起了嘴角,眸sè更深,神情些微紧绷。明艳的妆容洗净,但她的妩媚从内往外透出来,更自然更美好。她是他的妻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就涌出难以言喻的喜悦。
“你知不知道?”他慢慢靠近她。
“什么?”她全身在发烫,此时听不到心跳,只有那黑发墨眸的温润,占据心和眼。
“你在水中最美。”他单手抚她的粉颊,探身过来亲wěn。
她闭上眼,感觉他的体温在chún间流连,双手抱紧他的腰。
她悄悄一回应,他便犹如脱缰的野马,深深吮吸她柔软双chún的甜mì,直到手掌隔着她的湿衣却好像握着火,才结束那一wěn。
“元澄。”她轻喘,睁眼看他抱起自己,又被放平在大石上。温泉扑上石面,在身下涌过又退回去,令她觉得舒服。“你挑了个好地方。”她其实爱极。
“我知道。”元澄笑得有些邪魅,修长的手指解开她的腰束,轻轻一扔,音石发出美妙-的声音,落进温泉中,“我还挑了件好裙子。”那粉裙除了腰束固定之外,再没有任何带扣,是十分巧妙'的裹襟。
墨紫才觉身前一凉,又顿觉一热。
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丝隔阂,密密相逢,那般真实。
“那个,关于三昼四夜的问题,我问一下。”墨紫很紧张,所以想找话来说,“你开玩笑的吧?”
元澄没说话。
他沉沉得笑,笑声全坠进她载着的温柔乡中。三昼四夜,他可是期待得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