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稀罕品种
春日里天亮得早,王十娘也醒得早,叫声秋扇。大丫头犹上前liáo帐,伺候她洗漱更衣。
“姑娘一日比一日起得早,许是船不稳难睡沉,要不去跟萧将军说说,再行得慢些?”秋扇为十娘麻利绾出一个斜云式,用两根白润的玉簪定了。
“虽起得早了,但睡得还好。少将军为了姐姐已经照顾了许多,我们这些随行的,就别添麻烦了。出门在外,本不如家里方便。再说,没两日就到了,将就吧。”王十娘对给她来上妆的丫头轻摆手。
“姑娘天生丽质,要是稍微再打扮一下,仙女下凡都比不上。太子选妃那会儿,若送了姑娘的画像,恐怕太子妃就轮不到大房八姑娘了。”秋扇替主子惋惜。
王十娘一笑,“太子妃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八姐姐品xìng端庄贤良,柔中有刚,见地不凡,处事不惊而沉静,是皇后娘娘钦点,与画像无关。”
“姑娘觉得少将军如何?”秋扇笑嘻嘻再问。王阳想为十娘牵线萧维,在十娘房里不算秘密。
“一表人才,英武又不失儒气,待人有礼却不唐突,似乎人品还不错。”王十娘神情间落落大方,没有一般千金小姐谈起男子的jiāo羞状。
“还不错?”秋扇哎哟低叫,“要我说,还是老太爷的眼光好。没见着之前,听到将军二字,我还以为是满脸大胡子,眼瞪如铃,气大声粗的大块头,心里替姑娘七上八下,就没着过地。见着了,方知姑娘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真对。将军也有像他那样的,要俊俏有俊俏,要威武有威武要贵雅有贵雅。跟他一比,咱们那里自命不凡的贵公子,就跟捱不了霜冷的草叶子似的,一阵风便刮上天去了。”
王十娘回身轻拍秋扇的手“你别学了点皮毛就卖乖。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怎不知道是能放在这上头用的?在外头别lù出这等喜不自胜的话来。这人虽看着可以,但我也瞧出来他是心高气傲之人,对我们只是客气,并无一点旁的心思。
我还得多看察着,他要是对我无意,我也不会硬凑上去。”
秋扇缩回手噘嘴说道,“多半是装作对姑娘不在意。我倒不信,以姑娘的绝sè容貌和才情,他会不动心?”
“走,上甲板看看去。”王十娘打上披风。
“姑娘不去八姑娘那儿?”秋扇忙跟在后面。
“这会儿她一定还睡着,跑去扰她清梦岂非讨打?”王十娘转头,冲秋扇调皮眨眼,“而且等她醒了又对我管头管脚,连个舱门都不让我出。好不容易坐船出门,两岸风土人情怎能不多看几眼?我还打算写几篇游记给爷爷瞧呢。”
这时廊道里转出一人来王十娘不小心就撞上了,往后踉跄,让惊慌的秋扇勉强扶助。她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很快站稳后,便说对不住,抬眼看去。对方身穿湖绿杨柳百绦裙,青丝不绾,鹅黄丝带编在发中,双手捧了一盆兰花,眸子晶亮亮望着她。
好一位绝sè美人儿。王十娘心中暗道。
“你没事吧?”那位美人开腔语速有点慢。
“没事,是我没看路,对不住。”王十娘再抱歉。
美人眨两次眼,在王十娘以为她要走过去时,却说,“你在回头说话当然是不能看路的。”这么说完了,才走。
王十娘待她背影消失了,对看呆的秋扇道,“你总说我绝sè,如今可舂到真正的绝sè了吧?”
“好美的姑娘!”秋扇不经意说出实话,然后醒悟,“不过比起姑娘来,还是差了不少。说话慢吞,反应也慢呆。对了,她是什么人啊?”嘴上说得轻松,心里有点替主子紧张。毕竟,船上有两个美人的话,萧少将军的心思就难捉mō了。
“应该是昨晚萧将军去接上船的人。”王十娘看透自家丫头的想法,“你也别胡思乱想。萧将军说了是同袍,多半是他们的家眷。”
两人在廊里不能说太多,顺着那美人去的方向,也出了船舱。
“已经离港了。听说文城有不少名胜古迹,不下于上都的繁华,我本来还想能上岸走走。”王十娘淡淡一叹。
“文城离上都不过两三日水路,王姑娘今后还可以再来。”
沉稳的音sè,客气中的一丝体贴,令王十娘心中一跳。转身,看到那个魁梧英俊的男子,她微微福身。
“少将军。”
“王姑娘起得真早,莫不是船上动静太大,被吵醒了吗?”萧维站离她几尺远,目光正而亮。
“不是,是我自己想看清晨的河道,但愿没妨碍开船。”王十娘这才注意到扎紧kùtuǐ穿短衫的船夫们正忙得汗流浃背,不由赫红了脸。“我……我没注意大家穿成这个样子。”
她虽然和萧维八字还没一撇,可她也不想让人以为她不懂规矩。但萧维的回答令她对这人刮目相看。
他说:“王姑娘不必介怀,船上干活大冬日都有打赤膊的,要是女子们都得避嫌,在舱里岂不闷出病来?你也放心,我这些兄弟都是规矩人,不会打扰你散心看景。”
王十娘虽然在王家众女中算得独特的一个,难得的时候可随爷爷出门会友,同一班文人秀才较诗比赋,但因为这女儿身,受到的限制仍多,甚至不少男子一面赞她的才华,同时又会对她抛头lù面而不屑。她没想到,出身敬王府的萧维竟然如此开明。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萧维是让一个叫宋墨紫的姑娘经过无数次针锋相对,无数次冷嘲热讽之后,调教成这样的。
对墨紫来说,萧维显然还是不合格者,但对于本土姑娘王十娘,这样一个支持她上甲板看风景的男子,已是稀罕品种了。
“将军不因我是女子而轻瞧我的请求,怪不得年少称英雄,心xiōng广阔。小女子佩服。”王十娘说道。
“王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允你上甲板罢了。”而萧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在不知不觉中气场衰竭。直到,他让王十娘夸了。
“将军,要是我这会儿问的是我父母兄弟,他们会让我赶紧回舱绣花去。”王十娘的xìng子本来就很是活泼,并非刻意要讨好萧维。
萧维没有笑,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因为,如果放在从前,他也会对自己的妹子说回舱绣花去。
王十.娘察言观sè,“将军,可是十娘言语唐突了?”
萧维扯出僵笑,“不,不曾。”然后听到了令他怦然心动的声音。
“阿东,你领两人,把三角帆给我打下来。顺风,三角帆就是多余的。”墨紫从大舱后面绕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人,都听着她吩咐,“良叔,把尾舵架起来。你要是不放心,就派几个撑篙。不过,今日这段水道直坦,我估mō应该用不着……”
说话间墨紫看到萧维和一个漂亮姑娘在前面,她其实想掉头就走。自打昨夜仲安说萧维喜欢她,她就惊吓到睡不着觉,最后只能自我催眠这一切都是幻想,才睡了两个时辰。天不亮就醒,虽然知道这船不由她指挥,躺着也无聊,干脆上来帮忙。
“姐姐。”偏偏,豆绿隔善那两人叫她。
墨紫只得硬着头皮,经过萧维面前,扯开笑脸打招呼,“萧将军早。这位姑娘是——?”
“王阳王阁老的孙女十娘,随她八姐一起入都。”萧维不知道仲安已经揭穿了他的心思,所以一派自然和谐。
“王姑娘早。”墨紫点头。
王十娘看看萧维,她还不认识墨紫。
“这是墨紫姑娘。”萧维说。
“墨紫?”王十娘从爷爷那里听过这个名字了,“你莫非就是本朝第一位外六部女官,工部船司大司正,并由皇上钦赐大匠师之衔,宋氏女墨紫大人?”
“我确实姓宋。”只不过她这个官,还有这个大匠师,可能当不了太久了。
王十娘好不高兴,“真是久仰大名。十娘原本就想,到了上都,能不能有幸见你一面,不料你竟然也在这条船上。同为女儿家,你能上为天子下为百姓做事,实在让十娘佩服。”
“这么说来,王姑娘是墨紫的仰慕者?”萧维瞧着。
墨紫没好气,“你还会开玩笑了?不过一点都不好笑。”他喜欢她?他会喜欢她?日子过得太顺心,想找刺jī吧?
萧维没听出她对他有意见,笑道,“我觉得tǐng好笑。王姑娘,你说呢?”
王十娘乍见墨紫的惊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是观察这两人之间的暗涌,“仰慕一词不妥。只不过看到宋姑娘这般厉害,让十娘身为女子而骄傲。就如同木兰替父从军,十娘也希望能跟男子比上一比。”
“男子女子都一样。王姑娘有决心的话,自然能行。”看不出王十娘也心比天高,墨紫颇为欣赏。
萧维听多墨紫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已经习以为常,眉毛不皱,神情自若,“瞧过这船了吗?”
船,她不放sī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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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四方来风
“这艘船在提高船速上下了最大的工夫。活动尾舵操作方便收放自如的船侧风翼,还是方帆三角帆的结合。不过,船龄大概两年左右,保养却完全没跟上,使用过度,损耗不补,真要打起仗来,攻击力防御力都不如何。即便如此,还是要比大周战船强得多。”墨紫说大实话,“大求吃亏在资源不够,国力不足。而大周如今唯一的优势,就是船和人比他们多罢了。”
“那也未必。大求造得出这样的船来,我们大周也能造。他们资源国力都不足,大周却有数不尽的铁矿山林,国库充盈。”大男子主义的气场是弱了,但忠君爱国的气场永不会弱。萧维又就事论事,“况且,有你掌管船司。”
墨紫刚想顶这话回去,却留意到王十娘探究的目光,于是改作敷衍,“萧将军说的是。”
唤了豆绿,与王十娘说,“王姑娘可想用早点?刚买上船的,虽然简单,好在新鲜热乎。食物冷了再回笼就失了原来的香味,而且没准是咱们到上都前最后一顿美餐。”
萧维笑道,“不用说得这么可怜。如今沿岸多是码头,你要嘴馋,叫人停了船下去买来就是。难道这船上还有谁不听你的不成?”行船的事,只要她在船上,掌船的兄弟们多要问过她。
这下,连豆绿都打量起来了。
墨紫暗暗叫苦,还得继续装傻,“王姑娘,这也就是托了你们姐妹的福。你不妨开张单子给我,有什么是你们爱吃的,我沿岸盯着,看见就给你们买上来。”
王十.娘微微一笑,居然应承,“那可好,省得八姐大喜日子显瘦。”
她又对萧维说·“多谢少将军体谅了。”
又是个聪明得了不得的女子。墨紫垂眸,抿嘴含笑,欣赏之。
她们走了之后,萧维沉喝·“你还想听多久?”
仲安从暗处步出,呵然侃道,“白羽老弟,你一早起来艳福不浅,美女相绕。我怎能出来打断?”
“墨紫有点奇怪。从来言辞锋利,今日又躲又闪。”萧维这才眉头深拢。
仲安可不打算承认是他惹出来的,转个话题·“我问过魏佳了。他说他到的时候,元澄华衣就已经走了。至于臭鱼丁狗他们,是安顿到客栈后,墨紫让他们离开的。怎么,你仍怀疑起火的原由?就算是元澄纵火,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我不知道。”萧维望着鼓满风的大帆,“但怎可能烧得如此干干净净?难道沉在水里还能着火?分明是故意毁船。你莫忘了,元澄是南德权相·焉知不是一场苦肉计,派来我大周潜伏?还有墨紫——”
他有些犹豫,“她也不喜欢在战船上运用她那些技艺。无论是元澄先走·还是臭鱼等人后来的离开,他们一定另有打算。”
仲安点点头,“所以你才派人去盯着红萸和元府?白羽,终于恢复你的本事了。你可知,只要你冷静,就是出手如闪电的豹子,再狡猾的猎物也逃脱不出去。”
萧维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我只不过发现当个正直的好人,不过让元澄那样的小人钻空子而已。他坏,我就只能比他更坏。”
再说王十娘和墨紫用罢了早饭·就带着秋扇回舱。
秋扇一肚子的话总算能说出来了,“姑娘为何同那个宋墨紫亲近?萧将军一路上都没怎么停过船,到了她面前,就说随时停,摆明对她特别。难道姑娘瞧不出来,萧将军和她一—”
“慎言!”王十娘严厉得轻喝。
秋扇努努嘴·还嘟哝,“那个宋墨紫有什么啊?爹娘都不在的孤儿,好好的女儿家当什么官,还跟男人似得驾船,惺惺作态和萧将军论战论国,不是想引人注意,就是整个男人婆。”
啪—王十娘抬手给了秋扇一个耳光,气得脸红,“真真是平日里对你们太好,养成无法无天了。我让你慎言,你还喋喋不休。”
秋扇吓呆了。自家姑娘从来不打骂丫头,这一巴掌不轻,可见是真生了气,连忙跪下,哭着边磕头,说知错了。
王十娘叹口气,扶秋扇起来,“我常教你,不要信口开河,尤其是议论别人。慎言慎行,任何时候都不要以骄恃骄,以傲恃傲。我王十娘比不过宋墨紫。她不靠父母,却赢得皇上信赖,萧维上心。刚才你也瞧见了,吃个饭,围着她的,个个当她亲人,也尊重到十分。这是她自身的本事。而我,离了王家,顶多就是个貌美的女子,恐怕连混口饭都难。所以,今后你再也不可如此说一个真正凭自己实力并努力不懈的人,尤其这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女子。
秋扇怏怏应了,“姑娘,秋扇再不说了。只是,萧将军和姑娘才匹配啊。姑娘这般尊重他人,是姑娘品xìng高洁,但自古才子佳人也得门当户对。墨紫姑娘的出身,委实与萧将军差了许多。奴婢就是怕姑娘因墨紫姑娘而退让,才说了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我看,萧将军对姑娘也是温柔体贴,姑娘切莫一昧让了这等好男儿。若是错过,家里给姑娘指亲,万一不中意,岂非耽误了一生?”
“随缘吧,强求不得。”说不失望,那是骗自己,但她有她的骄傲,王十娘微叹之后,又说,“不过,若说宋墨紫已经很美,她妹妹宋豆绿真是绝sè天香。奇怪的是,我觉得她好不眼熟,就好像很久以前便看过她似的。
“奴婢瞧她的眼气儿,也想起一个人来,就是不敢说。”秋扇让那一巴掌打乖了。
“我只是让你别说人的坏话,不是让你别说话。”王十娘很想听。
“奴婢觉着她的眼睛特别像皇后娘娘。”去年皇后回王家省亲,她跟着王十娘在近前瞧过。
“皇后娘娘?”经秋扇这么一说,王十娘突然想起来了,“原来,她像七姨。”
秋扇啊一声,“姑娘说的是嫁得很远却早逝的七姑奶奶?可是,姑娘怎知两人像?七姑奶奶嫁出去的时候,姑娘还没出生呢。”
“爷爷存了七姨的一幅画像,约mō十六七岁的模样。我那时调皮,从窗口偷瞧见了。仍记得看到那幅画的心情,觉得那样的美,真正和仙女一样。都说皇后娘娘是王家最美的女子,我却认为只有七姨最美。皇后娘娘与她一母同胞,与她形似,却非神似。”她曾好奇,那么美丽的女子,会遇上什么样的爱情,何以嫁得那么遥远,又何以那么早香消玉陨。她问过,但爷爷从来无言。
“听说老太爷曾经最疼七姑奶奶的,恐怕就跟疼姑娘似的。”人虽去了,却在王家还残留着一些片断。
“不,我听说爷爷疼七姨如掌中宝,比王家男儿更胜。亲自教她读书写字,不以其他女儿闺阁不出要求她,外放为官时,便携她游遍名胜古迹,还常和她论古说今,谈朝堂思天下。奶奶说,爷爷和七姨不但是父女,还犹如忘年交的好友。我听了,心里还别扭过一阵。拙爷爷原来还是偏心。他只教我读书,也跟我说文章评诗词,带我出去却限制多多,从不让我随他出远门,更不许我谈论国家大事。”王十娘皱皱鼻子,lù小女儿jiāo态。
“我的好姑娘,就这样,别人都不敢上门提亲了。老太爷后悔着呢。上船前,他还说不该教你读书认字,姑娘家的心不能大。你忘了吗?”秋扇暗道,还偏心?
“为何女子的心不能大?远说花木兰,近说则天大帝,再说眼前宋墨紫,不都精彩?是我才能平平,心大也无用。”王十娘叹道。
秋扇什么好话坏话都不敢说,沉默最好。
墨紫那儿,赞进把萧维和仲安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萧维派了人盯红萸和元府?”那个仲安搞错了,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墨紫心中略松快,“他倒是越来越明白我们做事的方法了。不过,盯着也没用,因为船一入上都,他就得先忙着清理他自己人。”
过了三日,蛟船入上都官港。一靠岸,就冲上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千牛卫。惊到已走上甲板的王家姑娘们,自家的护卫连忙团团护住。
萧维冷下脸,问道,“这是何意?”
“萧将军,卑职奉皇上之命,要将您此行的随从暂时收押。”千牛卫领队队长毕恭毕敬。
萧维眯起眼,怒气隐隐,“为何?”
“将军莫怒,此事实与将军无关。礼王图谋篡位,与大求勾结,天颜震怒,令大理寺与中书省严查真相。据礼王杀手招供,将军帐下有礼王安插的眼线。皇上担忧将军安危和军情泄lù,因此命我等在此将一干人直接带到大理寺询问。将军放心,若是无辜的,定会放人。”队长很会说话。
但他这番话,却令船上大多数人听着犹如晴天霹雳。
礼王造反,勾结大求?!
萧维呼吸都急促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说清楚!”
今天第一更。!。
第394章 你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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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家里舒服
杨凌退开,让墨紫打了手,他还tǐng乐,“墨紫大人,我与故人重逢,心中着实喜悦,难免忘了分寸,莫怪。”
“故人重逢么?”墨紫睨一眼车里,“杨大人,我妹妹却说不认识你。会不会你认错了人?再说,我妹妹来大周没多久。”
“我在南德遇到令妹的,去年三月里。那天,豆子在酒楼外卖花,花倒是不俗,不过人是又黑又瘦,跟墙角一个颜sè。我瞧她大太阳底下垂头丧气的,便说买她一枝花。结果没带散碎银子,就给她五十两。”他回头找人证,“悄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跟娘去外公家。”
杨悄想起来了,“啊,那时我们用完饭要走,你却不见了,害我们等半天,外公还派人去找你。结果你拿了朵茶花,身上还有狗爪印。原来,居然是遇到豆绿。”
杨凌转过身,给墨紫一个“你看我没撒谎”的表情。
“杨大人特地等我下船,只是为了故人重逢?”妹妹还不想认,当姐姐的当然力tǐng到底,墨紫反问。
杨凌正sè,“墨紫大人,下官来传皇上口谕,令你即刻进宫见驾。”
墨紫躬身,“遵旨。”
杨豳却还没说完,“元大人的意思,让你先回去一趟,安顿好了,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再去见皇上。”
墨槊笑着看杨凌,“杨大人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下官一直以为墨紫大人聪明非凡,一点就通。”见墨紫赏他白眼,他连忙说道,“传旨的是我,我会睁一眼闭一眼。你只管家去,不过顶多两个时辰。”
墨紫点头,入车内。
杨凌凝望车队扬起的尘土,这才收敛了轻松的神sè,揉揉眉心。
刚刚踏上国土的杨悄心情还雀跃·没留意到兄长深沉的目光,“哥哥,爹娘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杨凌招来自家的马车,“悄儿·爹旧病复发,你出发后没多久,就递交了辞呈,如今已经回云州老家去了。前些日子,我把府邸卖还给户部。”
杨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你说什么?”
杨凌笑了笑·“别担心,爹有tuǐ脚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些年,为了我们俩,一直留在官场,其实早就想回归故里,当个闲散人。如今,我出仕·你又出息,他才下定了决心。娘也是,她总说乡里人情淳厚·比贵fù人们好打交道。爹说要走,她立刻就收拾起来了。也不知你何时回转,干脆就没等你,先回乡打理好了,免得你跟着折腾。”
“可······可是也不用卖了宅子,哥哥你可以住啊。”杨悄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浪费,而且杨府本就是因爹的官职皇上赐的,爹既然辞官,我的官级还不够,自然要归还的。”杨凌这般解释道。
“那······我要直接回云州吗?”杨悄禁不住望望蛟船。
杨凌见状·若有所思,却说,“不用那么急。我和江大人夫fù说过了,你暂时住江府。白氏你也认识,心善厨艺又好,把你养养胖′不然你这么回云州,爹娘还不骂死我。砀且,你还是女官呢,皇上那边也要交待清楚才能离开。”
杨悄的笑容有些苦涩,“爹没事就好。”
“没事。”杨凌凑近妹妹耳边,“就是懒得当官儿,借这旧病躲回去了。你不用担心,等皇上允了你回乡,哥哥会亲自送你的。”
墨紫这时也在跟自己的妹妹促膝而谈,“豆绿,你真不认识杨凌?”
豆绿皱了脸,很是无可奈何,“算不上认识。和姐姐你失散之后,跟义母在南德住下来,我种了些花,日日清早就到酒楼前卖花,帮补家用。他很奇怪,就买一枝花,非要给我五十两银子。我说了不要银子,花白送他,他却不肯,跟了我几条街。我以为他居心不良,就把邻家的大黄狗叫来,他才跑了。”
“哦,这么个让恶狗追了五条街啊。”墨紫忍俊不止。
“他活该。”豆绿也笑。
“我虽然知道你在南德的日子过得苦,却也托杨凌的福,知道你到底有多苦。豆绿,姐姐早点找到你就好了。”去年三月,她在裘三娘羽翼下躲满小半年,当个丫头,至少衣食无忧。
“姐姐说过,自力更生,是苦也甜。我觉着那时的日子,比在大求和玉陵都开心,花也特别有灵气。”生活是贫苦的,但心里上很满足。
“都过去了。你没忘了吧,爷爷奶奶让你回本家住一段时间,要好好补偿呢。你记住,除了改名字,其他都好说。”墨紫想送豆绿去闽家,趁着可能来临的大混乱之前。
豆绿轻摇头,“我不去。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认的闽家。其实,我则是为了两位老人。失去爹已经懊悔二十年,又还有几个二十年惦念我们两个?如今见着了彼此,我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亲人可以挂念,这就好。”
“真是姐妹连心,我也这么想。说实话,突然知道有这么大家子亲戚,特别那群堂兄弟,我头都疼。我们是谁家的孙女侄女堂姐堂妹,到今天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没有他们,我们还是做成了我们自己,走出了我们自己的路。”不靠家族,墨紫凭借自身的能力和坚持,一步步踩实脚印。
豆绿也是如此,经历了很多磨难,她作出舍身救义母的举动时,思想真正独立成熟。在被虏到大求后,才表现得镇定自若,机敏勇敢,甚至连墨紫都让她méng过去了。
回到元府,大管家忙来见礼,告诉她大人尚未回来,并安置苗氏一家和苏家人。桦英带豆绿去歇息,落英的位置由许久不见的阿好阿月暂代,赞进则同丁狗交班。
一切有条不紊,沐浴更衣,吃了热饭菜,喝了好茶,让墨紫感觉真是回家了“东西取到了。”丁狗说。
墨紫看他一眼,“在哪儿?”阿好阿月如果还留在元府,而丁狗当着她们的面,说明她们已经决定了效忠的对象,可以信任。
“交给大人了。”丁狗回答,又问,“路上可太平?”
“一路顺风顺水,下船前有点热阄,惹得萧将军很不痛快。”墨紫笑。
“英大将军在船上就没痛快过。”丁狗撇撇嘴。
“对了,这几日,府外有没有人盯着?”墨紫想着要问。
丁狗奇道,“你如何得知?”
“萧将军似乎以为我们有什么yīn谋诡计,派人监视了。只不过,他如今自己都焦头烂额,无可用之人,这些人恐怕很快就会撤回去。大可不必理会他们。”墨紫正说着,看到了铭年。
他跑上进来,tǐngjī动,“姑娘可回来了。”
这个小子,虽然给`她惹了不少事,但也是对她真心的人,墨紫心中不由温暖,“回来了,府里可好?”
“好,好得很。皎姑姑走了,那个秋霜也走了,总算眼里耳里全都清静。是大人亲自发威,姑娘一定要记得夸。”说不上几句,小月老的样子又跑出来了。
丁狗敲铭年的脑门,“大人和姑娘好了,你成天瞎操什么心?”
墨紫去拍丁狗的后脑勺,“谁跟谁好了,你在这儿胡说八道?秋霜走了你不高兴是不是?我给你放假,追去!”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丁狗斜睨着她,“哪像你,扭扭捏捏,一点儿不痛快。你俩的事,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而且,大人是逮一个说一个看上你了,跟你求亲了,等着你点头呢,偏你自欺欺人。”
墨紫深呼吸,免得再揍他,“那也是他说的,你们看的,我还没应呢。只要我一天没嫁人,新郎官还不定是谁呢。”
突然,很静。
墨紫得意,“怎么,没话可说了吧?”
铭年给她个无可救药的眼神,目光越过她,投向后面,恭声道,“大人,您回来了。”
墨紫半张着嘴,身体僵硬,懊恼得闭闭眼,回身微笑,对着那个温润的男子,“元澄,你回来了?”
元澄望着她,表情有些深不可测,“听得你回来,我自然要回来的。”
墨紫选择xìng失忆,就当刚才自己什么也没说,“正好,你可以跟我说说这几日上都发生的事。”
“的确正好,去书房吧。”元澄温和笑道。
两人进书房,其他人都在外头听候,墨紫才说,“刚刚——”
“刚刚你说得没错。”元澄给她端杯凉茶来,“只要你还没嫁,新郎是谁还不一定的。”
是啊,她说得就是没错。谈恋爱可以分手,结了婚也可以——
“或者,我该让生米煮成熟饭?”
他一句话,轻悄悄打掉她自以为是的现代派思维,再度证明此男很无耻。
“元澄,你敢试,我就敢让你断—ˉ—”话未说完,让他的手捂住了。
“这种话别随便说出口,我还想你生儿育女呢。”他声音里带了笑意。
墨紫用力瞪他,却被他轻轻抱住,一时只觉温暖。
“墨紫,我赶走了我的生母,永远都不会认她,你会不会因此而厌我?”
对于姑姑和姨妈这两个称呼,写的时候没注意区分,已经改了,对不住,误导了大家。!。
第396章 天生缘浅
第396章天生缘浅——
这会儿,就好像四处埋了地雷。墨紫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听到元澄的生母还健在时,还是被炸到了。
她在纷乱的思绪中整理出第一个问题,“谁是你的生母?”
元澄的下巴抵着墨紫的肩,一说话便震,“元皎娘,不,她不姓元。她只是很想成为元家人,自己改的。”
“元皎娘不是你姑姑,而是你娘?那,她为何不认你?这么多年,你在南德称相,她不知道吗?”不对,照元澄以前的推测,皎娘是知道的。
“她知道。只不过,看我报仇尽心尽力,她不用出面了吧。”元澄放开墨紫,坐到对面的软榻,侧躺下来。
墨紫惊讶得发现,他看似十分疲倦,“这回你又多久没睡?”
“还好,有时间睡,却睡得不好。”他长吁一口气,轻拍卧榻,“你坐过来,省得我张眼找你,累。”
墨紫知他想休息,也不跟他争,坐在他身侧。
他便拉了她的手,合起眼,“你肯坐过来,就是不会厌我了。”
墨紫单手喝茶,自我惬意,“别人也就罢了,皎娘是你生母,那么她没有做像一个娘亲,为何要求你做像一个儿子。岂不好笑?啊,你也别厌我,不尊重长辈。”
“她这辈子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给其他人,包括她的儿子和跟她生下我的男子。她唯一爱的那个男人,姓元。不是我生父,世人却以为是我生父,而我也一直当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感觉她在身侧,他安然。
“你……你不是元家的亲生骨肉?”太震惊了,她只以为元澄不是嫡出。
“与那一百多口人毫无血缘关系,但我选择承继这个姓氏。”他不信誓言,只是坚守,寸步不让。
“你……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生恩不如养恩大吗?和她的情形恰恰相反。
“视我为己出,三岁父亲手把手教我习字,四岁母亲常抱我入怀,引我兄长们羡慕眼红。”相比之下,那个为爱疯狂的女人不配当他的母亲。“官兵捉拿我全家之日,父母兄长将逃生的机会让我给,从那时起我元家幼子的身份再不会变,血缘不足论。八年前,我知道了真相,却还是走上了复仇的路。傻吗,我?”
她听他的笑,却倍觉凄凉,握紧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也当傻子。你说说,我们俩好像天生没有父母缘,真是的。跟你比起来,我稍微好上一点。至少,养父还算马马虎虎。”
“你这叫自我解嘲?”他再笑时,已没有悲凉意,“那我应该比你好一点。你养父已死,亲生父母也已不在人世,而我的生父母尚在。”
“哇,我好羡慕你啊。”没错,就是自我解嘲,再一愣,“欸?你生父也活着?是谁?”
“墨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保有这个秘密,直到离开人世。”谁是他的生父,对他也并无半点意义。
墨紫清咳,“我不介意。不过,作为交换,我也会永远放一个秘密在心里。你不介意吧?”
“一言为定。”他突然睁开眼,墨石般乌亮,“只允一个。”
“一言为定。”墨紫笑。
元澄再次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了,开始说礼王的事,“细柳园的妈妈记得贤娘的母亲,并确认她曾多次为武承万司笛。由此,我们抓了贤娘,她抗不住严刑,供出根据一方客人的要求,她会在另一方客人那里吹奏。与莫愁的方法极为相似,也是缺音套词,只不过略复杂些,因为金风曲有十套词。他们以此来藏消息,如密会的地点时间,还有人名,以及接头的暗号。可谓密不透风。细柳园妈妈,贤娘,再加上陶山这三人的供词,我便奏知了皇上。当夜,皇上派千牛卫搜查礼王府,在武承万的卧房中发现密室一间,里面有水净珠和他与大求私订的约盟,上面清楚写明,他与大求里应外合,推翻当今皇上,而他愿出让大周一半国土,换取与大求友好共处。并许诺,大求攻打南德时派兵助战,放弃分割南德的利益。”
“武承万为了当皇帝,还真是不遗余力。他怎么不想想,当玉陵,南德,以及大周一半的国土都归了大求,大求会让他保留剩下的一半吗?简直痴人说梦。”墨紫不太理解,就像她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一样。
“显然大求也有誓盟。他们以天神发誓,在武承万和他的儿子两代治下,决不进犯。但武承万需要称大求为母国,每年进贡,并开放边境所有物品的买卖,包括铁。而大周朝堂上必须设大求的监官,以监督和指导日常朝政。”元澄说到后面,声音轻了下去。
“我只能佩服武承万,这样的不平等条约也签得下去手。”墨紫叹息,“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为何还说没有定论?”
“因为武承万不认。他不认,皇上就犹豫。他是皇上亲弟,用刑也有限。我们只能继续找更多的人证物证,直到他不得不认为止。”呼吸平稳,尾音几乎听不见了。
这时墨紫听到铭年在外面说,“姑娘,杨大人来接你入宫。”
她轻轻抽开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到卧榻那儿,为睡着的人披上丝帛被。
才要开门,后面传来元澄的声音,依然很轻,“在大求发生的事,我对皇上说了个大概,除了玉陵太子,金银和你大婚。你要小心斟酌。”
墨紫没回头,“睡吧。想那么多,事事要亲自打点,怪不得你睡不好。放心,皇帝那儿我会看着办的。”
元澄不再说话,只有翻身过去时,丝帛轻响。
墨紫随杨凌入宫,见皇帝的地方,却不是以往的御书房,而是西面的望山台。远远的,看到皇帝,还有一位宫装女子。两人有说有笑,边走边摘山台上的春花。一群太监宫女亦步亦趋。
“那个妃子很得宠啊。”墨紫对杨凌说。
“你也认识的。”杨凌笑了笑,“萧明柔。还跟你和悄儿一起射过铃。”
墨紫呵然,眯眼细望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曾经宁可死都不嫁皇帝的人,如今一身雍容华贵,哪里还有半点颓丧的模样。
“你该说,不过如此而已。”杨凌本是极狂傲的才子,言他人所不敢言,“听悄儿说时,还觉得她有几分傲气,如今看来,也就是俗物。”
“比起你的失望,我却为她松口气。”墨紫见杨凌不解,便说道,“她既然无力反抗进宫的命运,何不让自己努力去适应?难不成进宫之后,整日以泪洗面,对皇帝不假辞色,让大大小小的妃子们欺负,最后冷宫了却残生,这样的她就值得我们钦佩?这样的她就是不俗,脱俗之人?你看她,适应了,能笑了,倒是她对命运的不屈。而你焉知她对皇帝没有一点真心真情?在这后宫之中,能努力生存并争取让自己欢笑的女子,只要还未泯灭良知,就不应由我们这些隔岸观火的人去评断。”
杨凌看向墨紫,神情肃然起敬,“久闻墨紫大人心中有一片天,广阔无垠。今日见识,胜读十年书,杨凌受教了。”
“个人所感罢了,杨大人不必如此。”墨紫微微一笑,招一小公公去给皇帝通报。
皇帝便瞧见了他们,但又拉着萧明柔的手,亲密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笑着放开了。这样的举动,按理是不应该的,可见皇帝对萧明柔的喜爱,还像年轻人热恋似的难舍难分。
萧明柔让宫女们簇拥着走过来,看清是墨紫时,不由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杨凌作礼,“参见辰妃娘娘。”
墨紫跟喊了一声。
萧明柔淡淡说道,“两位大人免礼。”
墨紫直起身望她。
远看雍容,近看明丽。一身烟绿孔雀翎裙,镶八宝彩珠翠鸟羽,流金丝腰绦,腕上一串蓝玛瑙雪里金白兰花链。眼若春水,唇如相思果,双颊淡金粉上桃花色。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墨紫大人。”萧明柔也望着她。
紫道。
“多谢你了。”萧明柔说完这句话,便走了过去。
杨凌奇怪,“她谢你什么?”
墨紫想了想,“也许是谢射铃那会儿我骂了她?”
“那她是说反话,其实是要报复你?”杨凌立刻盘磨着要告诉元澄。
这时,小公公跑过来,说皇上让他们过去。
皇上心情显然很好,“丫头,朕每回瞧见你,心里就特别高兴,你说这是为何?”
墨紫笑意盈盈,“多是因为我看上去特别老实,特别好欺负。不过,这回可不是我让皇上高兴的,是皇上掳获美人心,心满意足。此乃辰妃之功。”
杨凌听得暗自乍舌,这位的口才,跟皇上斗起来什么都敢说,如今奉承起来也肉麻,功力高深,自己难望其项背。
“你这丫头,当朕听不出这是奉承话?”虽然这么说,皇帝却哈哈大笑,其实就是很受用。
但他再一句,表明受用归受用,心里明白得很,“船两个时辰前靠岸,你怎得晚了这许多?”RO!。
第397章 伴君伴虎
杨凌刚想认错,墨紫截了去,“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怕样邋遢宫门守卫不放我进来,所以我请杨大人通融,回去换了官服吃了东西,才来见您。”
皇帝便笑,“敢情是朕没考虑周全?”
“这我可不敢说。”墨紫如此回答,“说是,皇上您的好心情就没了,说不是,我又成了不听话的丫头。
“你这丫头一张嘴,真是了不得,朕也说不过你。罢了。”皇帝话锋一转,“你这么聪明,可知朕为何找你?”
墨紫答道,“按理该是询问大求之行,密旨之事,不过皇上只找墨紫一人来,似乎另有他问。”
“你既然提到密旨,那朕就问问你,你等去大求何为?”皇帝此时面上仍笑,但眼中却无。
“救玉陵太子和二皇子。”墨紫看得仔细,暗自谨慎。
“那你们可完成了朕的旨意?”皇帝抬眉,“玉陵太子死了,二皇子让人劫,最后只救出了你的妹子。朕发觉,这一趟是专为你走的。”
皇帝似乎已经知道了大求的事。是这两个时辰内问过了萧维魏佳,还是早有别人给他报了信?墨紫心想,皇帝宣她入宫大有文章。是什么?
她面上镇定自若,“玉陵太子死时,墨紫在场。他被大求王的shì卫误杀,墨紫势单力孤难以阻止。至于二皇子楚毓,由玉陵军劫走。当时对方几十艘船包围前后,不放楚毓,死的就是我们。决定并非由我一人所作,而是大家商量的,萧将军也点了头。皇上,楚毓答应将来必会答谢您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也想与您亲口言谢。墨紫以为,玉陵想要复国,道路漫漫兵力不足,武器不精,与大求对抗,必须借助大周之力。既然如此那么将楚毓直接带回大周已经行不通的情形下,做个顺水人情,也显得大周坦dàng磊落,不似大求虎狼,并建立互相信任的合作基础。墨紫也不算空手而归,夺得大求战船一艘,配备精良构造和武器上远超大周战船,是大求对玉陵战中制胜的关键所在。大周若据此改良自己的船,假以时日,不用再担心大求进犯。”
“朕倒以为丫头你造的船远胜大求,毕竟大求船不是照你的主意造出来的吗?宋氏墨紫,其父宋玉连朕都想请来为大周造船,却不知,父有名无实皆是女儿之功。”皇帝冷哼一声,“宋墨紫,你可知罪?”
杨凌立刻惊了赶紧看墨紫,却见她面sè如常。
墨紫刚刚就猜到皇帝找她来是知道了过去那点事,反正在宫里命不由她,所以也不紧张,liáo衣摆,不慌不忙跪下,“皇上恕罪。”
皇帝并不让她起身,“丫头何罪之有,说与朕听听。”
“墨紫隐瞒了自己的从前过去,未在见到皇上的时候把家谱背上一遍,童年趣事一一道来,因此此罪欺君。”墨紫跪着,上身笔直,神情如水静。
皇帝让她讲笑了,“说着欺君朕却听出不服之意。跪却似崖松,傲气十足。起来吧。”
墨紫起身,“皇上,墨紫虽然曾是大求人,乃父亲所属,并无可以选择的权利。父亲是宫中匠人,墨紫从小耳目渲染,对木工极为感兴趣,后来专与造船。大求战船虽然用了我的主意,却是他们偷过去,我从未允许。因父兄出入宫廷,墨紫得以结识当今大求王。我不否认喜欢过他,只是大求好战野心,与我的意愿背道而驰,最终导致决裂。大求派我父兄去玉陵为内应,墨紫那时不知,不过庆幸能离开大求,而且那以后三年未画过一幅船图。这段过去,我不会否认,但也不会对外大肆渲染。谁人心中没有秘密?皇上您不曾问过墨紫,墨紫自然不会主动说。若为欺君,其实有些冤枉。”
杨躔听得冷汗直流,暗暗叫苦,心道,认罪就认罪吧,还说冤枉?
“谁人心中没有秘密吗?”皇帝重复了这句话,“你说得对,朕身边这些人,心里都有秘密。只要他们不说,朕永远也不会知道。而你,至少朕问了,还算如实回答。只不过——”
墨紫神情无惧。
“朕不追究,满朝文武大臣会追究。大求一旦捅破你的身份,硬要为他们的王讨回你这个国后,你就无法置身事外。”皇帝是个温和的人?
“墨紫明白。”如今,下一步该如何走?
“墨紫听旨,杨凌你记下。”皇帝说道。
墨紫再跪。
“宋女官从即日起,免大司正船司走动之权,剥俸。官级和大匠师之名暂留。无朕旨意,不得出上都。出府须千牛卫跟从。若窨违此旨,严惩不殆。”软禁了。
这虽是墨紫早有的心理准备,但来得这么快,始料不及。
“皇上,墨紫有一事相求。”她接了旨,谢恩免了。
“朕又不是要你xìng命,求何事啊?”温和的xìng情,但出生天家,人命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更何况只是软禁。
“墨紫请皇上维持船司和船场现有的班底。代司正齐修博学多才,为人正直,且经验丰富,代掌事秧不争虽大器晚成,技艺超群,也是十分值得重用之人。只要这两人在,造船之事,皇上便可无忧。”墨紫对事不对人。
皇帝仔细看着她,“朕剥了你的官权,你不但不怨,还为朕着想。丫头,你放心,将来群臣若对你发难,朕会尽力保你。如今,只是让你远离是非的权宜之计。为了礼王之事,朕已下旨宣三王和将军们入都,便是边境知道你的事,暂时也传不过来。”
“谢皇上。”墨紫这回谢了。
“杨卿家,此旨暂不外宣,收中书省。若有人问起,只说宋女官过度疲累,朕暂时让她歇一歇,船司和船场维持不变。”皇上又命杨凌。
杨凌说是。
墨紫出宫时,皇帝派了二十名千牛卫,由两名正副将带领,分别叫胥羊庚我,紧随她的马车。
两个人进去,二十四个人出来,驾车的赞进睁了睁眼。
墨紫什么都没说,直接回府,元澄又已出门,她干脆睡了大半日的觉,把这几日的紧张一口气休息平顺。
第二日用早膳时,元澄已从杨凌那儿得知皇上的旨意,跟她一样不愠不火,“虽说不外宣,不过六部的官员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因为对杨悄也有一道旨,众人多以为只是恢复常态,对你不再走动之事并无太**ō澜,倒是对船司船场维持原状颇有微词。”
“对杨悄也有旨?”墨紫不知道。
“是杨shì郎上了一道疏,说他既已辞官归乡,想女儿已到出嫁之龄,希望能在此之前,多享些天伦之乐,但杨悄是朝官,不能随意出都城,因此请皇上体恤,收回杨悄的礼部之职,让她能回家乡去。皇上允准了。”他笑看她胃口奇佳得要再添一碗粥,知道她睡过了晚饭。
墨紫又听到惊讶的消息,“杨shì郎辞官归乡?他五十还不到。”仕途正要进入黄金期的年龄。
“听说是tuǐ脚的老毛病,北方天冷,难以调养。”这是官方说墨紫已经深谙为官之道,就是对一切披着寻常外衣的不寻常,抱以先怀疑,再认证,从而消除怀疑的态度,“元澄,这事你有没有份?”
“间接的。”元澄承认,“杨凌想跟着我。”
就这一句话,全部明了。杨凌要跟着元澄,而元澄要帮金银复玉陵,玉陵和大周的关系会如何,还不得而知。所以,杨家必须先退出大周朝堂,为将来随时抽身做好准备。
突然,墨紫想到了杨悄,“我想去看看悄悄。”
“去吧,横竖你如今闲着,四处走亲访友,正是好时候。”元澄为她夹一筷菜,“不过,杨姑娘这会儿住江府,你还可以见到白氏。”
她耻认她水上待太久,和岸上脱节了,“杨悄为何住在江涛家里?”
“杨凌把杨府卖还给户部,杨姑娘只能暂时借住。”看她胃口好,他也吃得多些。
“走得真彻底啊。”墨紫叹道,“可是,魏佳和杨悄怎么办?”
元澄没说话。
他不说,她也没再问。因为,没必要再问,能不能成为一桩佳话,已经不是两情相悦就可以的。有家人的抉择,也有自己的考量。而她必须该庆幸,元澄和她至少选择了同路。
在知道杨家的事后,再到白荷家里去,墨紫的心情有些重。但她走到院子里,看到和白荷在做花茶的杨悄欢笑,才放了心。
白荷一见墨紫,立刻跑过来,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墨紫,你不能再跑船了,那么漂亮的脸又瘦又黑,将来谁敢娶你?”
“放心,本姑娘名花有主。”也是时候招些出来的,要不然可能没机会了。
白荷jī动起来了,“谁?是谁?”
杨悄和墨紫元澄待了一条船,心中有数,见墨紫大方,知道能说,“白姐姐,我来告诉你,是中书舍人元澄元大人。不对,听哥哥说他升了官,不但是中书省主理,兼礼王造反一案的卿正,正三品了。”!。
第398章 多情无情
那墨紫啊一声,“这事我可不知道,他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白荷当然知道元澄,“当初你跳到他家的院子去借路,原来就是天定的缘分。太好了,绿菊的婚事订了,你的也订了,看来最近喜事又要接着来。”
“我的婚事早呢,那么急着成亲干吗——”墨紫听到绿菊的事,反应过来,“绿菊订了亲?”这可是大喜事。
“你猜猜是谁?”白荷还卖关子。
“你问我,那就是我认识的。”想了半天,墨紫摇头,“我认识的男子多没见过绿菊,而且绿菊总跟着三娘——难道,是敬王府里的?不可能啊,三娘不是不让配管家小厮的?”
“不是仆从。他祖父是老王爷的义兄弟,过命的交情,也姓了萧。他父亲如今单掌一支十万边卫军,正四品的将军。他自己也出息,从王府的护卫开始做,去年从了军,也当了副将。”看墨紫糊里糊涂,又好像有点印象的样子,白荷再说,“你也见过。当初奶奶住鹿角巷避静,他带人保护咱们的。”
“萧!”那个英武的,敢顶裘三娘,但其实tǐng平易近人的男子。
“就是他。”白荷笑道,“你想不到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这可不是谁给做的媒牵的线,而是两人早就互相看对眼,萧主动托了媒人上门求的。小妮子平时一丝儿气不吭,亏她那张嘴居然能熬得住不说。真是,以前咱们都教她给骗了。”
“照你这么说,两人早好了?”自由恋爱?!想不到大大咧咧的绿菊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媒人走了之后,奶奶把我接过去,再加上红梅,恶狠狠问了仔细。绿菊只说在鹿角巷时,有一回tǐng巧得给萧缝了衣服,自那以后,萧就对她很客气。萧从军后…每次回来请她做些衣服什么的。那丫头嘴硬,说媒人来也吓了她一跳,不知道人家萧对她有意思,只不过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缝补…她闲着也是闲着。还说萧给她酬劳的,她就当是赚些sī房。结果,等她把酬劳拿出来给我们看,喝,金光闪闪的钗子,镯子,耳坠子…做得十分精细,跟奶奶那些首饰能比了。明明是定情信物,她还说是酬劳,笑死我们了。奶奶说啊,她是不小心上了萧的当了,这个亲不成也得成。”白荷边说边笑得咯咯的,“我还是觉着啊,那丫头是喜欢人家。”
墨紫也听得欢乐…“我倒是同意三娘的话。绿菊不是一直存钱想当老板娘吗?那个萧喜欢她的时候,多半绿菊还没动心。她那性子,摆个人在面前说喜欢她…她都不一定明白得过来。然后萧发现她爱存sī房钱,就用了这招。女儿家收男子送给她的饰物,那就是定情了。不过,绿菊可不管这些,存银子事大。就这么,给自己招来个相公。话说,萧还tǐng能算计的。”太好玩了。
“奶奶这么说,你也这么说,看来绿菊真没明白萧的心思?我和红梅笑她矜持,她还急。”白荷哎呀喊声糟糕…“倒真是委屈了她。”
“那也不尽然。一个要做衣服,一个真做衣服,还不是一回两回,没准她有过心思,不过怕自己一厢情愿,所以怎么也不肯开口罢了。总之是件好事。我想不到萧的爹娘tǐng开明…没有挑刺。”墨紫想得多,“虽然萧的条件在我看来也就普通,从军了,如今又不太平,将来打起仗来,倒霉的就是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兵。不过,一般人会觉得绿菊高攀了他。”
白荷显然没往那儿想,“他父母应该是同意的,不然萧怎能来提亲?再说奶奶已经消了绿菊的卖身契,给了鹿角巷的房子,也说嫁妆银子跟我的一样五千两,绿菊还凑了份子和奶奶做官盐的买卖,听奶奶说今年年底-分红就得好几千两。如今绿菊说是千金小姐都不为过,怎么高攀他了?”
墨紫鼓掌,“白荷,这是我认识你以来,听到的最有志气的话了。我说过吧,身份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把握的。”萧应该不会出格吧?一个萧三郎就足够了。
白荷脸红了,笑着点头,“趁你今日来,干脆给奶奶和莫愁她们发个帖子,小聚一回可好?洛娘和莫愁的肚子都老大了,每次见我就问你回来了没有。”
墨紫当然说好,她现在大把闲。
白荷赶紧张罗去了,她夫唱fù随,学字小有所成,写帖子正好当练习,等相公回来,还能给他看。
墨紫这才注意到杨悄,刚刚欢笑的模样已不复见,一个人在整理花苞。
“悄悄,我听元澄说了你爹辞官的事。”终究还是不好受啊。
“嗯,昨日我去礼部听旨,把官服都还了。连不用走动的记名官职也要收回去,皇上恁小气了。”杨悄皱皱鼻子,“要说,我也不想当官。不过既然当了,就算是个空头衔,也该当过瘾。哪有这样的?”
“你就为这事难过?”墨紫眨眼,她看错了?
“是啊,你不难过,皇上不让你在船司走动了。”杨悄眨回来眼,嘴角一弯。
有时候,越想掩饰越明显。墨紫抱臂望着她,“你跟我还见外吗?”
杨悄突然低下头,拿起一朵花苞,但她的动作有些抖有些慌,说话语无伦次,“我没事。爹娘跟前没人照顾…………哥哥刚上仕途。那个……家乡好久没去看过,不过我记得那儿可美呢,连树叶都带着灵气。我打算起个诗社,专臊那些自以为是的酸书生………………”说不下去,因为眼泪掉在手背上,吓到了她自己。
墨紫坐到她身边,“你别着急,魏佳他只要让家里来求亲的话——
杨悄抬起头,兔眼儿红,“我哥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说爹娘不想我嫁在上都,让我找家乡的男子为夫。他还说,虽然皇上没有收回自择婚配,比照郡主的旨意,但我们该有自知之明,勉强攀附权贵,将来受苦的会是自己。”
墨紫有点生气。她可以理解杨凌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么糊里糊涂的解释,只会让杨悄自尊心受伤害。
“事实并非如此。”她决定告诉杨悄,因为杨悄不是一个没有自我思想的女子,“乱世之下,你哥哥想要去做大事。前途吉凶难测,所以你爹娘离开了上都,以防将来有一天你哥哥与大周敌对时,他们会被当作敌人的家属,拖累了你哥哥。你知道吧?古时战争常常拿住了对方将领的家人来要挟投降,结局多半好不了。”
杨悄锁紧眉心。
“同样,他们也不希望你被牺牲。如果我所料不错,恐怕你回到家乡后不久,就会再离开。你哥哥去哪儿,你们便去哪儿。魏佳是镇国将军之子,你可以嫁给他,但也许有一天,你会面临选丈夫还是选兄长的两难境地。这才是你哥哥真正不想你嫁给大周权贵的理由,跟门当户对毫无关系。”不愿这个优秀的姑娘看轻了自己。
“哥哥………………要做什么事?”杨悄咬chún轻问。
“这个我也不好说,但他可能会离开大周,到玉陵去。”具体的,得走着看。
“玉陵在大求控制之下啊!”杨悄心惊。
“天下将乱,你哥哥选择了一条不太好走的路,但最终也许会成就他心之向往。”这么说,有点纯属安慰。很久以后,她发现居然门g对了。
“原来哥哥是担心我的安危,不是我配不起他。”心里好过一些。
他,自然指的是魏佳。
“那当然。他是官,你是官家的女儿,所以你们是平等的。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引用傲慢与偏见的话,经典之极。
杨悄长吁一口气,“墨紫,谢谢你。我决定——回家。”
“悄悄,你还可以选择。将来玉陵复国,和大周其实更有可能继续保持友国关系,就像百年来一样。你若选魏佳,顶多离娘家远一点。”墨紫替她惋惜。
“无论如何,我想先回家见爹娘。这种时候,应该全家人一条心。”杨悄一旦下决心,便不会回头,就像射铃时毛遂自荐。
这时,白荷慌张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红梅。
墨紫笑道,“白荷,你这帖子发得够快的,我和悄悄没说几句话,你就把红梅请来了。”
岂料红梅拉起墨紫就走,“奶奶本来让我叫白荷过去撑场面,谁知我一来,就听说你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杨悄看情形自己帮不上忙,便找个借口回避了。
“撑什么场面啊?”墨紫丈二mō不着头。
“萧的娘差人来退婚,奶奶就发了张帖子请他们望秋楼当面谈,便在今日。”红梅脚步不停。
白荷从来好脾气,这时却带了恼意,“还真让墨紫你说中了,萧的娘不满意绿菊,说萧自作主张送的媒人,硬要退掉这门亲事。”
“萧呢?”墨紫问。
“他不在上都,所以他娘才来这么一出的。”红梅冷静性子热心肠,“绿菊在家哭得稀里哗啦,把萧送来的绸缎全绞碎了。奶奶说,这亲事可以退,但不能这么窝囊得退。”
真是,多情无情都伤心。!。
第399章 小家碧玉
阔别已久的望秋楼,食物的香气令人想念,葛秋娘们的身影依然婀娜多姿,人来人往好不繁忙。
墨紫等人到达望秋楼门前的架势有些大,二十二名紫锦金刀卫士排成双列开路,让里头的掌事以为是极贵的尊客,连忙出来亲迎。
“面生得很,新来的?”墨紫问白荷。
“岑二最近帮奶奶理大帐,天天在后头。这位是冯伯,以前是南市酒楼的掌柜,因为东家偏帮自己的侄子,心灰意冷辞了工,就让岑二找过来。”白荷虽然有了自己的店,但望秋楼每季的新菜谱还是由她和厨房里的大师傅一起决定,所以对这里的变化了若指掌。
她又对冯伯这样介绍墨紫,“冯伯,你不是总听到我们说起墨紫吗?就是她了。”
冯伯显然知道墨紫对望秋楼的意义,客气中就多了一份自己人的亲切,“墨紫姑娘,久仰久仰。”
墨紫便回不敢,“冯伯,这些是跟着我的护卫,麻烦你帮我好生招待。”
冯伯又说是,不多问,不多看,的确是个好帮手。
胥羊上前,“这不妥当吧,皇上命我等保护姑娘,怎能擅离职守?”他是个黝黑的北方汉子,四十出头,说话xìng子很沉稳,千牛卫中郎将,与华衣同职,不过属右卫。
庚我比胥羊年轻些,也要三十五六,和胥羊是好兄弟,说得不多,只听胥羊之令行事。
说是保护,在墨紫看来就是监视。她没有元澄的本事,能把华衣这样的千牛卫变成自己人,但也不会故意跟他们针锋相对,态度比较合作。
“胥队长,皇上让你们保护我,可是等一下进包间都是女眷,你们大男人杵着·我们没法说话。况且,我在里面,你们在外面,有什么事能逃过你们的眼睛么?吃饭职责两不耽误嘛。”墨紫指指楼上正往下张望的小衣·“瞧,就是那间。”
胥羊看一眼,“姑娘说得对,我们不跟进去,只是这饭也不必吃,在楼下守着便罢。”
墨紫黛眉如柳叶儿,轻轻挑起·“胥队长这话却不对。今早你们就跟我出来的,茶没一口,饭没一顿,难道要饿着肚子保护我么?饭钱自然由我来算,绝对不用你们费心。行了,别固执了,我办完事就出来,下午指不定还要去哪儿·各位赶紧填饱肚子吧。”说罢,不待胥羊再说,和白荷上了楼。
因为不想惹千牛卫的注意·赞进和丁狗今日没跟着。
小衣上前来。
白荷也有阵子没见她,拉着问长问短,结果有些感叹,“咱们三个都离了奶奶,如今绿菊快出嫁,就红梅还在奶奶身边。”
“红梅出来也是迟早的事。”门一开,裘三娘站在门里,一身浅水照兰花的早夏裙,扇屏斜簪儿绾垂柳的发,不施脂粉·却美若画,“如今我身边也没个使唤人,只好亲自来请你们进来说话。”
白荷老实,“奶奶,要不我还是回您身边伺候?”
小衣平板着脸,“先问问你相公。”
裘三娘却瞧着墨紫·“我就是要找,也找那没成亲有闲功夫的回来。你说是不是,墨紫大人?”
怀念和裘三娘斗脑力的时候,墨紫率先往里走,笑言,“萧三奶奶消息灵通,这么快得知我闲下来。回你身边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月钱咱们得重新谈谈。你要同意,我二话不说,明日就搬你家去。”
裘三娘眯眼斜睨,勾着她的臂弯,“得了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想出天价银子让我不敢请你呗。你如今比我还金贵呢,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我是请不起,耍个嘴皮子行不行?”
大红人?大黑人了,就快。可墨紫不想让她们几个担心,但笑不语。
“奶奶约了萧夫人何时?”白荷问。
“快了,我让人在萧家门口盯着,刚传消息说她的马车正往这儿来。红梅呢?把墨紫找来,我得记她大功一件。”裘三娘连个使唤的小丫头都没带出来,白荷倒了茶,她却不接,“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称呼我奶奶。你一个堂堂shì郎夫人,让人听见,不但被瞧低了你自己,连你相公也跟着没面。学学墨紫小衣,叫我三娘或水云都可。尤其等一会儿在萧他娘面前,更得改称呼。她嫌绿菊,就是抓着过去的身份不放。我让你们来给绿菊助阵,可不是反增累赘的。”
江涛升了官,工部shì郎。
“三娘,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事?咱们事先通个气,免得临到头各说各的。”墨紫自觉。
“退婚啊。”裘三娘一笑,满是嘲弄之意,“她嫌绿菊配不上她宝贝儿子,我还嫌她儿子呢。既不是长子,俸禄又不高,动不动就要入大营,一打仗就得冲前锋。绿菊真嫁,就得在边关安家,那种地方吃不好穿不美,我给她嫁妆,她都没地方用。萧差媒婆来了三次,我才勉为其难,想着他好歹有份诚意。不过,他娘那个样,无论如何我不让绿菊吃苦去。”
“奶奶。”白荷急发言,被裘三娘瞪过后,改口,“三……三……三娘。”
墨紫轻拍手,竖大拇指。
“三娘,这事还是谨慎些,最好问清绿菊的心意。我瞧萧不错,绿菊也tǐng喜欢的。”白荷这声三娘,象征主仆关系的正式终结。
“这就是绿菊的心意。她如今是自由身,我怎能为她作主?因她还未嫁,所以代她出面来退这门亲的。可你们也知我的脾气,退亲可以,但我们这边抬不起头来,那就不行。”裘三娘属火的,“让人说绿菊卑微低贱,难不成你们能忍了这口气?”
“白荷的意思是,绿菊在气头上,咱们不能跟着把事做绝了,让她将来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墨紫倒调和油。
“我就是这个意思。萧不是不在吗?最好等他回来再问问看。”白荷毕竟也当了半年的官夫人,有了自己的见地。
“等萧穆氏来了,听她怎么说吧。”裘三娘哼了一声,不是对白荷,而是对穆氏·“就怕咱们为她儿子着想,她却不领情。”
“真要那样,退就退。我一直说岑二是个好的,绿菊嫁他′也没婆媳问题,清静。”说得墨紫也有点jī愤。
白梓叫声阿弥陀佛,“三……三娘也罢了,墨紫你要跟着来劲,这婚事就真毁了。”
裘三娘却很高兴,“岑二?不错不错。这么着,绿菊和岑二配了对·我把上都这家望秋楼当嫁妆和红包。”
小衣转身往外走,“我去告诉绿菊一声,没准她自己改主意了。”
白荷被她们弄得哭笑不得。
墨紫看裘三娘一眼,“你的官盐生意做得不错?”
“知我者,你也。要不是半年便有大笔进帐,我可舍不得。望秋楼来钱慢,胜在稳定。”裘三娘开始跻身于大商贾之列,虽然很早以前就属于隐形富豪。
小衣却走回来·说声人来了。
裘三娘立刻高声,“我打算在各州大城开望秋楼的分店,上都一家我还送得起。绿菊就是我妹子·她要出嫁,当然得风风光光。”
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中年,身材滚滚圆,穿金戴银,再加上养尊处优,显得五官福相。应该就是穆氏。后面是四个丫头。
穆氏听到裘三娘的话,显然一愣,“望秋楼是三奶奶掌管的营生?我怎不曾听王妃娘娘说起开了这样的好买卖?”谁不知道上都的望秋楼,连无忧阁的风头都因它弱了。
“萧夫人,这望秋楼是三娘自营的小生意·与王府和萧家都是无关的。”裘三娘不站起来迎客,只是让伙计们上菜。
她不站,白荷和小衣也不站。
墨紫更是倒了杯茶自饮,含笑打量着来客,“萧夫人是吧?虽说都姓萧,我听说当初您的公公是没姓的孤儿?”
穆氏脸sè一变·摆出来的派头顿然不见,小家子气横生,“好汉不提当年勇。别说我公公,就是老王爷当年也不过是个管.兵器的小吏。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放肆!”
“萧夫人说话小心些,这是皇上亲封,本朝第一女官墨紫大人。”裘三娘正等在这儿。
穆氏大惊,愣了半晌,不敢再得罪墨紫,但对裘三娘说,“三奶奶也真是,不过一桩家事,何必叫不相干的人来?”
裘三娘再示意墨紫回,她怕自己一开腔就喷火。谈生意是一码事,对着这些穷极无聊的女人又是另一码事,她不太能容忍后者。
“萧夫人说错两处。”墨紫来就是打算当代言人的,“第一,这不是家事,此萧非彼萧。第二,我们这里也没有不相干的。绿菊是我们的妹子,你要退婚,我们做姐姐的当然要在场。这位是工部shì郎的夫人白氏,那位是千牛卫中郎将华将军的小师妹。”
穆氏立即圆盘大脸吊窄了,“便是皇帝在,我也照说不误。这婚一定要退。门不当户不对,一个丫头还想攀上我儿当正妻?就是妾,也得先过过眼。别以为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不懂。没错,我公公是苦出身,可那是以前。不但我公公苦,我婆婆也苦,可是到了我大儿二儿,娶得都是书香门第,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三代人经营至此,只可能往前,不可能退后。你们谁都不是绿菊的亲姐妹,跑出来撑场面也没用。她就是个连姓都没有,从小当丫头的命。如今虽为自由身,她有可依靠的爹娘兄弟吗?她有当一房主母的本事吗?明明伺候了人十来年。此萧非彼萧,我们这家不用看那家的脸sè,而绿菊要不要看萧三奶奶你的脸sè?大家心知肚明!”
不得不说,穆氏是个十分厉害的小家碧玉。
绿菊的婚事真悬了。
下星期会争取加更两次。
上一章有错误,莫愁无忧的混淆,已经改了。!。
第400章 太子殿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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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太子殿下(二)
“皇上器重?”太子大笑之后冷然,“我也想知道墨紫大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能令我父皇如此器重。今日正是机会,一定让本宫见识见识。许是比不得萧明柔,否则父亲怎能抢儿子看上的女人?”
谣传,当初萧明柔是太子先看中的,跟皇后说选秀时指给他,没成想皇上看了萧明柔本人之后,直接内定为妃了。
没想到,谣传是真的。
“因此,本宫就算仰慕宋女官,也不敢让父皇知道,免得又空欢喜一场。”太子sèmímí盯着墨紫,“更何况,没准这回是本宫要抢了父皇的女人。”
“真——恶—到如今,墨紫要是还应酬对方,她就白痴了。
太子勃然大怒,“宋墨紫,你找死!”
“堂堂大周太子,未来皇位继承人,竟说出这等恶心的话,满脑子肮脏,真是令人失望透顶。”眼前就是富不过三代的铁证吗?否则,这个太子是怎么回事?比起玉陵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女官只管呛,本太子今日守着你来的,随你怎么jī,也得尝尽了滋味。”哪里是巧遇,故意到望秋楼候着呢。
胥羊带他的一队人马围住墨紫,大喊,“兄弟们,我等奉皇命守护墨紫大人,誓死不退!”
太子抽右脸歪笑,“胥将军莫非以为本宫说说而已,不敢要你们的命?本宫倒叫你们看看,便是杀光你们,我父皇也不会拿我来祭。”
林外马蹄声急,奔进几十匹高头大马,上面坐身披铁甲的méng面骑士,目光森冷,望着胥羊这二十来人,手中长剑银亮。
就算拼尽她这边每一条命,也逃不过太子专为她设下的陷阱,墨紫轻声劝,“胥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败了一回,她不能再败第二回。
胥羊回过脸来看她,找不到无奈,却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墨紫随即对太子说道,“殿下不必杀人,墨紫与殿下一醉方休就是。”
太子眯起眼来,“宋女官果然聪明识时务。本宫也非急sè之人,说不准和你聊着聊着,失了兴致也未必。”
墨紫再看那群méng面骑士,突然下马,走到太子面前,仰头微笑,“殿下与墨紫走上一段路,如何?”
胥羊他们让人缴了兵器押了后面。
太子的马鞭刚要顶上墨紫的下巴,却被她让开了。他易怒,扬鞭要打,“宋墨紫,你学不乖啊。”
墨紫始终保持笑意,“墨紫天生这脾xìng,受不得半点委屈,殿下想得美人心,是不是也该顺着点儿我的xìng子来?难道太子至今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未费过心思?或者,殿下是怕我这手无寸铁的小女子。”
太子跳下马来,“谁会怕你?”整座行宫都是他的人,她再聪明也逃不出去。
“我瞧着林中风景好,清风暖阳,不若就地当席,摆上一桌酒。”那乌烟瘴气的行宫里面,她可不想进去。
“如宋女官所说,本宫讨你一回欢心。”太子遂叫人准备席面,“不过,等一会儿,宋女官要坐本宫怀中来谢。”
“殿下真是风流,你要肯把看热闹的人稍微放得远一些,墨紫也可试试以口哺酒之亲,只要殿下喜欢。”肉麻肉麻,她心肝乱颤,牙齿直咬,恨不得吐太子一身,但死忍着。
“宋女官果然是懂的,想来也以此拢住了我父皇,却不知你为何不进宫,当什么女官啊?”因墨紫的“热情”,太子防心稍减。
猪,牵到北极,还是猪。墨紫笑着,目光却冷淡,“我要进了宫,怎么能碰得上殿下呢?”
太子看不出墨紫的冷,只觉她笑起来美得绚烂,令他心驰dàng漾,恨不得揉进怀里,于是伸手去勾那细柳条般的小妖。
结果,自然又让墨紫躲了,“殿下,稍等,桌子都抬来了,还有酒香味。今日午膳未能心满意足,但愿殿下能喂饱了墨紫。”
太子本要沉脸,听到她jiāo声嗲语,顿时就软和下来。直到席面摆好,他喝众兵士退出林外,只留了十来名武功高强的亲卫在附近树后,无他命令还不得出现。
“宋女官,这回可以和本宫亲近些了吧?”太子拍拍他身边的空席。
墨紫的视线飞快扫了一圈,离她最近的亲卫大约十米左右,虽然太子让他们背过身去,但他们要看过来很容易。她笑眯眯的,往太子身边一坐。
太子大喜,手刚搭上心想已久的小腰。
“殿下最好拿开你的手,否则我一不小心,手上没着落,针可就刺进去了。是毒针,蛇毒的,药石枉顾。”墨紫笑得像朵花。她的手心里一张微小微小的弩,居然套在手指上,一枚乌黑的针吐lù舌尖,正对太子的腰。
太子顿时呼吸粗重,“你……你敢?”语气责备,声音却不敢大,“本宫有事,你也别想独活。本宫可是当今太子,就算本宫有错在先,父皇顶多责罚罢了。”
“这样啊。”墨紫左手张弩,右手拿了一块肉脯,“嗯,好吃,是哪家铺子做的?”
太子低咆,“本宫怎知?”
“真的吗?”墨紫大声说给那些眼睛看,笑声如铃,又凑近太子耳边低语,“要是皇上知道你跟大求人勾结,图谋他的王位,不知道是不是责备两声就能了事呢?”
太子额头冒了冷汗,嘴硬,“你胡说八道!勾结大求的明明是武承万,与本宫何干?”
“殿下太谦虚了。”肚子饿得叫唤,边吃边来商讨,“殿下虽为太子,但也无兵权。这一山头几百号的人,出现在你行宫,难不成只是shì卫?这个等我回去问问皇上。不过,那三四十号骑兵——便是隔了几十丈,我也闻得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啊。”
“什……什么味道?!”太子想擦汗,但他不敢动。
“放羊放牛的味道啊。”墨紫抿一口小酒,“也就是大求人的味道。太子殿下没去过大求吗?那里别的不多,牛羊满大街都是。住了久的人,身上都有股牛羊味。”这才叫胡说八道。
“本宫没……没去过。”早知道,应该让他们天天洗澡。
“身为大周太子,骑士却为大求人,实在令人浮想联翩。”墨紫吃吃喝喝,神情很快活,“说起来,礼王造反证据确凿,但他就是不肯认罪。如今我瞧,事情还真蹊跷。杀手上我的船,其他人身上什么都不带,偏有一个,还是个不大不小领头的,身上带了女人给的护身符。虽然要换了别人也未必能瞧出什么名堂来,但再想,对方知道护身符上的女子别号是能成为线索的吧。武承万说他不知道他卧室里有密室。这样的狡辩,乍听很好笑,其实却很奇怪啊。他也不傻,都让人搜出来了,他为何就不承认密室所在呢?说实话,我不喜欢礼王爷,因为他在皇上面前也参了我不少本,对女子为官很是反感。不过,倒也因此,我觉得他算是个有话就说的主,这么些年庸庸碌碌,造反篡位这种事,不像他能干出来的。”
太子不想说话,却让她左手一顶,惊得浑身发凉,“你没道理怀疑本宫。本宫已是太子,大周迟早是本宫的。”
“那也不能说得太笃定。皇上身体健康,无病无痛,四十多岁,正进入大好之年。你父皇要是像你爷爷那个岁数才走,你就得等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殿下多老?四十?”墨紫轻笑,“如果能当上还罢了,四十岁也好,二十岁也好,都无所谓。最怕的,是你的弟弟们都长成了,太子这个位置最终还是要让出来。你父皇就不是先帝的长子。殿下,你当皇帝心思好像tǐng迫切的。”
太子的脸sè铁青,“我是想当皇帝,那又怎样?”一急,不用本宫了,“我是太子,自小周围的人,包括父皇,都在教我如何当一个皇帝。不过,我从来不曾想过造反。武承万和当年元府灭门案有关,那时我还刚满周岁。”
“也对。”墨紫好像恍然大悟。
太子见此,以为自己清白了,有些嚣张,“宋墨紫,趁本宫未怒之前,赶紧放下手中毒针,否则——”
“那些大求骑兵为何出现在你的行宫,还受你驱使?”礼王武承万和太子各自勾结大求吗?如果真是这样,皇帝就可怜了。
“什么大求骑兵?你有证据吗?口说无凭。”只要等他一脱身,他就赶紧清理。
“我口说无凭,你却离金口玉言很近。”二十年嘛!“殿下发个话,让他们队长过来一下。”
没那么傻,让对方坐实骑兵的身份。
墨紫不紧不慢,“殿下可知,你这是心虚的表现?不妨这样吧。对殿下毒针相向,也并非墨紫真心,实在是殿下逼我至此。只要殿下肯放我回城,今日我所见所闻,就当从未曾发生过。”
“我为何要信你?”太子眼中yīn沉。
“你不信我,我俩就同归于尽。殿下真是想不明白,等我去告状,殿下把人都清理了,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间拖得越久越对她不利,“我数到三,殿下二选一。一起死,或是送我回城。一,二——”
“我送你回城!”太子急喊。
孺子可教。墨紫淡淡一笑。
今天第二更。RO!。
第402章 黄泉之路(一)
太子叫了人来,这么说的,“今日能与宋女官小酌,本宫很是尽兴。天色不早,本宫要亲自送她回城,立刻备马。”
墨紫抚额,“殿下,墨紫饮多了,头晕骑不得马。”
“那就备车,即刻!”送瘟神。先送再灭。
等车备好,太子表面上扶着墨紫,甚是热乎得一起上车,其实是让墨紫掌心的杀器逼着。
“殿下,把胥将军放了,由他们护着这辆车。还有,叫你的人跟得远点,免得让人打扰我们聊天的雅兴。”
太子如今小命捏在她手心里,当然言听计从。
主子平日多荒唐之举,众侍也不觉有异,离了马车数十丈跟着,往城里行去。
墨紫到了车里就甩开太子,左手张着,对准他的脖子,冷冷坐在他对面。
太弈面带恐惧,“你不用再把毒针对着本宫了吧?马车外都是胥将军的人。”
“殿下真会哄人,我一把毒针放下,估摸你就会大喊救命。我这边才二十多个人,而你的侍卫有六十余人。”掀帘子一看,墨紫的左手朝太子的脖子又凑了凑,“还有那些大求骑士,一个不落护你的驾呢。殿下跟我说说,为何他们跟你进城?”
大求人已经换了大周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兵器不见了。
“本宫原本答应带他们入城。”太子望望墨紫,“跟你说实话,本宫真没有半点和大求勾结的意思,就是收了那群人一大笔好处,让他们能做些买卖罢了。”
“殿下说这话,以为我会信?”不过,倒像是这个好色的蠢蛋会做的事,“我不信,皇上就更不信了。如今正值非常时期,已经抓了个礼王,若太子再带着大求人入城,说不准就定个同谋。”
太子承认她说得不错,“但本宫确实没说谎,只当他们是生意人,想贩些丝绸茶叶回去。”听她冷笑,又补充,“还有铁。”
“殿下是未来大周国君,竟然允许敌国偷买自己土地上的资源,难道不曾想过这是在喂他们野心和实力,有朝一日会被他们打过来么?”说他蠢,那是恭维。
“他们就那么几十人,能偷回去多少铁?再说,我们大周又有多少矿山?那一点点算得上什么?”太子还挺有理,“本宫不帮他们,也会有别人帮。”
“你可真有出息。”墨紫嗤笑一声。
“宋墨紫,你给本宫小心说话。”他会记住的。
太子把这些大求骑兵说成商人,也许他真是如此认为,但墨紫却把对方瞧得很清楚。他们都穿铁甲,如今外面加了外衣,仍鼓鼓囊囊显得结实。蒙巾下眼神几乎一模一样,跋扈强横不可一世。
“什么商人穿甲蒙面全副武装?”她倒要问问。
“那些只是保护商队卫士,暂时住在我行宫里。
宋女官你想得未免太多。大求在向玉陵开战之前,上都四处有大求商人,武士,甚至来求学的书生。本宫以为父皇视大求为敌有为偏颇,玉陵弹丸之地,若是我大周先动,这块肉哪里轮得到大求。如今,大周该与大求交好,将大求人赶出大周一点都不明智。大求兵强马壮,真打过来怎么得了?”太子面上露出一丝恐慌。
墨紫瞧着他,心中叹口气。贪图小便宜,好色很荒唐,胆子又小得要命,偏偏脑容量还不大。这样一个人承继大周,大求人该多高兴。不用急着开战,放任他当几年皇帝,很快大周就和玉陵一样软弱无力,到时再过江打来,不费吹灰之力。
她没什么可说的了。
但太子显然觉得自己性命得保,有些话唠,“宋女官何必如此?本宫对你颇为仰慕,你若顺势为之讨得本宫欢心,正妃的位置虽然给不了你,侧妃却是一句话的事。待我登上大宝,以你的聪慧和才能,封你为后亦有可能。好过你抛头露面,拿斧头锤子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她不说话,他当她心有所动,继续呱呱。
车马行进很快,大概是胥羊知道紧急。墨紫时不时看一眼车外,直到城门在望,才决定让猪闭嘴。
“太子殿下这般仰慕墨紫,墨紫受宠若惊。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墨紫不是大富大贵的命,还是本份些好。”当猪头太子的皇后,不如当尼姑的好。她将手心里的小弩收了起来。
要说太子笨,这时又很明白,以为自己是男人,总打得过女人,双手来掐她脖子,并张口要喊。但他才动,就被一股大力冲在车壁上,嘴巴里多了什么东西。
“吞下去。”
他一睁开眼,双目斗鸡。小弩是收了,但墨紫右手一柄袖剑,正对他的眉心。他哪里敢多说一个字,把那东西咽了下去。同时发誓,今后要再碰女人,一定全身上下要搜个遍。
墨紫放开太子,往后坐,剑入鞘,插进长靴,神情闲淡,“殿下最好别想着等会儿进城就要论我罪什么的。如果一个月内没有解药,你全身筋骨麻痛而死。而且,你就算用严刑拷打,我也不会说解药在哪儿。死,有太子殿下陪着,也算值当。”
“你!”太子气得想杀人。
“殿下不是夸我聪明吗?我不会以为收了毒针进了城就万事大吉的。殿下脸上写得清楚――你给我等着,后头有你好受的。既然你打算给我好受,不妨由我先让你不好受。”墨紫将袖子拢好,中规中矩坐回去。
“宋墨紫,你能拖一个月,难道还能拖一辈子?迟早会落在我手里。”他现在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殿下不怕我不拿解药,撂这么狠的话出来?”墨紫不以为意,因为她没打算在上都待一辈子。而且赞进的老爹真天才,这药毒性全无,唬人却极其有效。
“你敢?说你聪明,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天下间有的是方法让你说实话!”太子面现阴狠。
墨紫那瞬间开始重新考虑麻筋丸的有效性。太子虽然蠢钝,但他手下总有些能干的人,否则他怎能在太子位上安然至今。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之际,就听胥羊在外说,“大人,北门关了,一队人马正飞驰而来。”
太子奇道,“天明明还大亮,怎么就下了城门?”
墨紫也很奇怪。如果说胥羊的人将她随太子出城的消息传进宫里,或者岑二得知后搬来救兵,似乎都跟下城门搭不上关系。
“来者何人?”但胥羊最后一句中的信息也很重要。
胥羊似乎在确认,然后回道,“是萧少将军。”
太子语气有点酸溜溜,“宋女官人缘真不错,不但得我父皇器重,出驾来保的居然还是鼎鼎大名的萧二郎。”他以为是皇帝所派。
墨紫懒得理他,同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前方可是太子殿下车驾?”确实是萧维的声音,沉稳如山。
“殿下说错了,是来迎你的。”墨紫笑一声,“请下车吧。”
太子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也不讲究排场了,立刻自己拍帘出来。
墨紫紧随其后。
两人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男女授受不亲。太子未婚,墨紫未嫁,孤男寡女在车中独处,且太子好色有名,实在很难让人会产生好的联想,哪怕这两人衣冠整齐。
墨紫知道人们会想些什么,可她并无所谓。只看一眼萧维,又将目光移到身后那些大求骑士,再盯紧了太子。她可不管别人误会不误会,必须在太子有异动之前,采取相应的开脱之法,而她也不期望萧维的到来会给她什么好处。
众人见墨紫“含情脉脉”看着太子,更觉其中暧昧横生。
“萧维,父皇派你来的?”太子荒唐行径之后有点后怕。他并不像墨紫说的,和大求勾结想要造反,只不过贪图那商客赠送的美人珍宝,心想带他入城不过举手之劳,所以驳回了家臣的反对。
“太子殿下。”萧维收回投在墨紫身上的视线,“皇上遇到刺客,可能是大求人,臣才下令关城门。听说殿下午后出了城,特意在此等候接驾。”
墨紫立刻看向萧维,“皇上无恙吧?”
“受了惊吓,却是无恙。”萧维直视着她。
“将军说刺客是大求人?”墨紫瞥一眼太子。
太子脸色早变了。
萧维何等敏锐,立察太子面色有异。
太子心想,那大求商客要真是刺客,正如墨紫所说,此时非常,父皇定会以为他和礼王同谋。无论如何,不能让萧维抓到人。平时从不用他动脑子,但他如今要自救,看一眼墨紫,脑袋里就冒出一个法子。
声东击西!
他把宋墨紫拖下水,萧维就得先处理这事,他再找机会把商人弄出上都。更何况,他本来就受够了这女人的气。那毒药,一定有办法找出来。
墨紫发现太子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阴,心中便有了数。他不仁,也别怪她不义。双手笼在宽袖之中,快步走到萧维身边。
“萧将军,恕我斗胆,大求人乃太子殿下带入城中。数十丈开外,那些马上穿着卫士服的人都是大求骑士。你若不信,自可上前盘问,不过小心,他们衣下有铁甲,更藏杀人利器。”想要给她按罪名,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脑袋瓜子。
先声夺人。
今天第一更。
第403章 黄泉之路(二)
暖阳照冷,太子手脚发凉,慢半晌反应,“宋墨紫,你敢诬蔑本宫?分明是你想以毒针害本宫,怕本宫追究,还喂本宫毒药。
墨紫立时愤慨,“殿下莫要血口喷人。今日墨紫与友人小聚,在望秋楼巧遇殿下,是殿下非要同墨紫喝酒,并罔顾皇上旨意非要出城。不但骗墨紫去行宫,更对墨紫企图不轨。要不是墨紫急中生智劝退他的邪念,此刻恐怕已被侮辱。毒针?毒药?殿下真会编派。墨紫身上只有一柄小剑,专对付那些鬼头鬼脑之徒,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你这小贱人,本宫杀了你!”太子不顾一切了,“萧维,给我剑!”
萧维没动。
“萧维,你这是无视本宫之命吗?”他平时待萧维不薄。
“殿下息怒。墨紫乃朝廷命官,就算她诬蔑殿下,也该交由刑部来问。况且,她所指证殿下带大求人入都一事,非同小可。殿下要证清白,就得留着她。”萧维说得平淡。
同时,他的剑指对准不远处的骑士,命他手下兵士,“去请那些人下马接受盘查。”
“萧维,你信这小贱人的,不信本宫?”岂有此理!
“殿下勿恼。臣奉旨捉拿刺客,不能放过可疑的一草一木。殿下带四十人出城,回来却有百余人仗,正值全城戒严,实在不能不盘查仔细。”萧维直觉相信墨紫的话。她虽狡猾精明,但大事并不糊涂。
裘三娘送信来说太子带走了墨紫·他便猜太子好色的老毛病又犯,只是万般没想到太子会动墨紫的脑筋。偏皇上遇刺,他分身乏术,正守在北门口纠结着要不要去找人,谢天谢地·墨紫安然返回。
“皇上旨意!皇上旨意!”太子冷笑·“你和小贱人倒是合气。一个说皇上旨意不能出城,一个说皇上旨意要盘查本宫的人。萧维,你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宫可是太子!”
墨紫哼一声,“所以,我们要听皇上的,而不是太子你的话。殿下要是再对墨紫出言不逊,墨紫定要告到皇上那儿去。墨紫虽为女子,也还是大周朝廷命官。”这就是元澄为她谋得官位的用意了。太子要杀她,得按吏部刑部规矩;太子骂脏话·她就能上奏参他。即便到最后皇帝偏私,她这时口头仍能逞强。
太子果然闷下声音,当然知道他哪怕贵为太子,也不能当这么多人的面随意辱骂一个官员,尤其是这个官还是他父皇很器重的。*.
而这时,大求骑士那边很不安了,他们拒绝接受萧维手下的盘问检查。马儿在他们身下乱喷气,因为缰绳扯动的迫力。
“殿下,请命他们下马。”萧维更确定墨紫的话是真的。
太子焦头烂额,但又不能不开口·对那些人喊,“按例巡检,不必紧张,下马吧。”
对大求人来说,只有主子和王才能命令他们,对这位大周太子的话根本不放在眼里,仍居高临下·毫不合作。
“萧将军最好多派些人过去,大求骑兵以一当十。”墨紫才提醒完,事情就发生了。
萧维大喊小心·将身旁的墨紫扑倒。
墨紫仰天,看到一道箭影划过蓝天,又听一声惨叫。她心狂跳起来,那些人被逼急了?
“爬到车后面去!”萧维呼吸急促,目光仔细看过她,才翻过身去找太子。
墨紫一点没犹豫,伏地前进,躲到马车边,透过空隙看四周的情形。
大求骑士动了手。猛马践踏,刀剑无情,武艺精湛的他们转眼将萧维派过去的步卒杀了大半。可笑的是,太子的侍卫竟然全然不相帮,如鸟兽散。而那些骑士中有十来名弓箭手,在乱战之中游刃有余,对准她这边射箭。
很快,她发现这些箭多是往太子的方向而去。思量片刻,蠢太子留着也没什么不好,便出言提醒。
“萧维,他们想杀太子!”
太子让萧维护着也躲到马车后,听到这话不由急骂,“本宫给他们好吃好喝,他们竟然要本宫的命。萧维,替本宫教训他们。”
墨紫挑眉。虽然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但她真得很想笑。大周太子和玉陵太子简直像亲兄弟,猪得无可救药。按理,皇帝性子温和,却不是笨人,哪儿生出来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萧维却一点儿笑不出来,沉脸道,“臣当然会保护殿下,不过殿下最好想想到了皇上面前如何交待吧。
太子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话,忙堵洞,“萧维,本宫以为他们是大求商客。”
这套供词看来是真的,但墨紫不关心,只知道因为太子躲在这儿,所有的箭都会朝马车射来。
“再坚持一会儿,城门那边很快会派人增援。”萧维刚探出头,就看到迎面来箭,连忙缩回来,但听咚咚箭敲车板。
太子刚让萧维冲撞,心中正不满,“你也好意思说这话,对方不过几十个人,我们这面合起来有上百人,竟然还要等援兵别跟着本宫躲了,这么大点儿地方,能藏几个人啊,快出去想办法捉人。”
墨紫到这时候什么话都敢说,“萧将军,我同情你。枉费你想保人性命,却不被领情。”
太子瞪她,咬牙切齿,“本宫要领谁的情?大周就是我的,你们这些人将来只能当本宫的狗!”
萧维突然举起剑。
太子结巴,“你……你要干什么?”
剑落下,吓得太子大叫。
“请殿下上马朝城门跑。”萧维神色不动,眸光平伏,剑斩断了马车上的绳缆。
四匹马拉车,如今只剩一匹·拉不动车,只能单骑。“我看到城头已有守将在动,应该会派人过来接应。”
太子正想点头,突然却说,“那本宫背后岂不是空了?萧维·你得坐我后面。”
萧维眯眼·“我不能留下我的弟兄。殿下为我大周太子,当显勇猛之气,以振国威。我派两人护送殿下。”他想招手叫人,却发现手下骑兵已经过去和大求人战在一处,只有几个小卒狼狈躲箭。
太子也看到了,眼珠子一拐,看到墨紫,恶念便生,“不用别人了·宋女官受皇恩浩荡,对大周忠心耿耿,应该愿和本太子共乘一骑。若能护得本宫周全,不但今日冒犯既往不咎,本宫也定有重赏。”
天家之子就是如此德性?墨紫扯出轻蔑一笑,“殿下莫非忘了自己私通大求的嫌疑尚未洗清?就算平安进城,皇上那儿还等着听你解释呢,哪有功夫对我问罪行赏。”手中一枚针,非毒,不动声色扎那匹马。想拿她当垫背·干脆他也别跑了。
马儿吃痛,蹬腿狂奔。
萧维似乎看穿她的任性,但却保持了沉默,又看那边情形刻不容缓,便对太子说,“殿下,萧维这就去捉人。”然后·深深看一眼墨紫,往对面冲去。
嗖——嗖——嗖箭气道道破空,改变了直线轨道·呈高抛物线,越过马车这个大障碍物而来。
“萧维,你给我回来护驾!”太子惊慌失措盯着脚边一丈开外的直立羽箭。
“刚刚殿下说大的地方藏了太多人呢。”墨紫感觉到太子恶狠狠的目光,摊开两手,“殿下别气,我知你讨厌我,这就走。”
她想要匍匐出去,却不料太子突然从后面勒住她脖子,将她往城门方向拖,“你挡在我前面,不然等我回去将你全家斩了,诛你九族。”
怕成为指摘的证物,小弩在墨紫看到城门时,已经拆卸并处理掉。针也用在马身上。唯一的武器在靴子里。
而这时,几名弓箭手突然从侧面绕转出来,与两人直面,拉弓就射。
墨紫大惊,迅速后退直立,右肘重击太子腰腹。哪知危急关头,猪也有把子恶狠力气,更何况还是只练过一些基本功夫的猪,吃痛了也不放手,一下子掐得她不能呼吸,眼睁睁看着箭来。
墨紫没有睁眼等死的习惯,箭来,她也不怕,集中全部力气疯打太子的左右腰,腿向后踹他的膝盖。
太子哪能坚持,龇牙咧嘴松开手时,墨紫抓住他手臂终于将他反制。
预期中的箭没有落在她身上,也没有落在太子身上,有人站前面挥剑挡了。
是胥羊将军。
与此同时,萧维赶来,以一战四。那把吟月的寒光,所扫之处腿断手掉,片刻将那些人解决。剑气凌盛,饮血铮鸣。他转过身来,战袍上满是鲜红,双眸噬人,一脸肃杀意。却在瞬间变沉痛,大喊一声。
“胥将军!”
墨紫立刻扔开太子,冲到胥羊身边。
三枝断箭插在胥羊的前胸,腹部和左眼,但他稳稳站着,仿佛泰
墨紫怒红了眼,嘶喊,“胥将军!”
胥羊右眼珠转动,看到她,一丝不苟的脸上终露笑意,“大人无恙就好——”声竭命尽,身躯轰然倒地。
“萧维,宋墨紫,你们俩也好好跟他学着点儿。本宫乃真龙之子,命有多珍贵,根本不是你们的小命能比的。胥羊就很明白,死得其所啊。”太子走上来,想离人近一点,有箭好拿来挡。
墨紫感觉自己的心要怒炸了,缓缓转回身来看他,眼泪含在眼眶。
“看什么看?我说得有什么不——”太子死瞪着眼,没声音了。
一枝箭,从他太阳穴入,插了半枝进去。
墨紫眼角余光内,那个用最后一口气射出箭的影子坐跪着不再动。
身体里的血冰凉,眼中一丝儿水气都没有,她冷冷看着。
今天第二更
第404章 终于变坏
掌事第404章终于变坏;)'>a/.//:ptth=ferha
第405章 将计就计
“太子不知道大求人的来历,不代表东宫的人不知道。就鹩骣,太子行事荒谬,为人不成体统,更没有一点未来国君的样子。
但我听朝堂之言,不过说他资质平平,品行甚少提及,便是皇上也不曾批评过这面,甚至还让他监国,锻炼他的治国之能。而且,也应该吧,太子有为他出谋划策之能臣门客。”墨紫只觉疑点处处,理不清还乱。
“你想说什么?”血腥浓重,萧维佩服她思维仍敏捷,处变不惊。
“既然有人给他出主意,为何他没脑袋得对我大动干戈?又是故作巧遇,又是引我到行宫,我越想越觉得是有人故意挑唆他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再者,如果那些大求人想把太子的死嫁祸给我,在行宫动手就可以了,那里虽然都是太子的人,但也是大周人,不必等到城门前。”说了理不清还乱,真是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意思是,那些大求人可能真想进城,而这一战并非他们的本意,是被逼动手,至于那名活口的供词,可以想成孤注一掷。因此,挑唆太子的人,就极有可能在东宫等消息。”
“这些骑兵要混进城做什么?今日晌午,皇上出宫访市时遭人行刺。大约二十余人,据内卫大阁领说,出手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全被当场击毙,只三人在逃。若这些骑兵是为行刺皇上而想进城,时间上何以差这么多?”萧维也全无头绪,“要是接头的话,却说不通。发生那么大的事,必然会下城门。他们随太子到城门外,其实也许不知行刺的事。”
墨紫啊一声,“也就是说,皇上遇刺与这批大求人无关。对了,巧合。要么,就是有两批从大求来的人马·要么,就是暗杀皇上的人与大求人无关。”
“杀手可能不是来自大求。”混乱之中居然理出一根线来,萧维立刻上马,“我得赶紧通告都护军·搜捕范围要扩大到任何可疑之人,包括汉人,还有我大周人。”
“萧维,我还有一事。”墨紫叫住他。
萧雄挥手,便有小兵再牵马来,“上马再说。”
庚我带了剩下的千牛卫赶上,二十二人减了一半。
“庚将军·你等留下,将胥将军和死去的卫士们送回都城。”墨紫心中歉然。
庚我红着眼,看过躺在地上的胥羊,却道,“胥大哥要是还在,仍会跟着墨紫大人。待大人回到安全之处,末将再来接胥大哥回去。”
“胥将军家中还有何人?”墨紫问。
“一妻双儿,还有老父在堂。”庚我不明墨紫为何问。
原来胥羊不但是天子近臣·更是一家支柱。墨紫说声知道了,暗自有计较。不再阻止庚我他们的跟随,策马入都。
等萧维重新部署捉拿刺客的策略·墨紫请一名千牛卫回元府传令。之后,她紧跟萧维,朝皇宫急奔。在半路上,与赞进丁狗带来的人会赞进和丁狗被墨紫的狼狈相惊了惊,齐声喊墨哥。
“我没事。”她知道两人担心,“你们先换衣服,今天的事回去再跟你们细说,等会儿听我的就是。”
到了宫门前,萧维站前头叫门。
“少将军,这是发生jī战了?”守门的兵看到不少人血斑斑的·还看到东宫shì卫,tǐng奇怪。
维不多说,“我需向皇上急报,没时间让你一个个查。”
皇帝遇刺,全城都传遍了,守宫门的人当然更知道。况且萧维这张脸就是最被信任的通行证·兵士连声,开门将四十来号人放进去。但小兵不知道的是,他们进宫后,只有庚我往皇帝所在的宫苑去,萧维则转向太子的东宫殿。
一旦进宫,是shì卫的装束,且样子煞气,也无人来问来挡,一路顺利就到了东宫。这时,由萧维领头的状况已经发生了改变。站在前头的是赞进和丁狗。墨紫被两名改装成东宫shì卫的千牛卫左右夹着装昏。萧维也换了装,混在后面的卫队之中。
一名年纪tǐng大的公公带了小太监们上来,“殿下呢?哎?你们面生啊。”
“我们是殿下行宫的sh种场合,名门出身的丁狗就应付自如,“奉殿下之命,送人进来。”说完,示意赞进让开。
老太监看到墨紫的脸,大惊失sè,“不是说在行宫里办事吗,怎么给弄进宫里来了?殿下呢?”又问一次太子在哪儿。
丁狗镇定自若,“殿下的心思从来别人mō不准,他说要把人弄到宫里,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殿下一进城就听说皇上遇刺的消息,正和我们其他兄弟一起,要亲手抓刺客,好在皇上面前得个好。这位公公,赶紧把人安置了吧。”
公公一脸老皮褶子,听到太子要撰好这句话,冷冷lù出轻蔑,随手指道门,“就放那间罢。这怎么昏的?”
“用了mí药,能睡到明早去。”丁狗将老太监的神情看在眼里,“放在那么人来人往的门里,合适吗?万一让人察觉——”
公公嗓音顿尖,“所以干吗带进来?先放在那里面,等我去问了明媚姑娘再说。”
墨紫进殿房就醒了,在chuáng上躺好,“谁是明媚姑娘?”
门外都是千牛卫,萧维放心说话,“她是太子的宠姬,因太子尚未大婚,还没确立名份。我却不知道,她在东宫地位这么高,连掌管东宫内务的钟公公还要请问她。钟公公就是刚才那人。”
“这么说值得观察?”墨紫眯眼。
萧维点点头,“不过,我们动作要快,对方未必在都护军里没有眼线。”
外头有人咳嗽两声,萧维飞身上梁,赞进丁狗矗立不动,墨紫继续装昏。
进来一个宫装女子,名字明媚,长得也明媚,衣着虽不显贵,但眉宇之间jiāo气逼人。
她看见躺在chuáng上的墨紫,脸上就闪过狠sè,对赞进丁狗说,“你们两个大男人留在房里干什么,难道对殿下的女人还敢痴心妄想?给我滚出去!还有,带着门外的人站远点儿。”
丁狗一拱手,和赞进转身出门,又扬声呼喝兄弟们站远了。
钟公公从窗缝里看清了,回身说道,“真站远了,门外我让小小子儿们守着呢,没人听得见话音。”
明媚趋身上前,用尖利的指甲划过墨紫的脸,冷哼,“原以为是个男人婆,为了说动太子sè心,我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吹得自己起鸡皮疙瘩。却没想竟是如此美人,怪不得在行宫耍了还不够,非要弄进宫里来。这只猪脑袋,笨得无可救药,也不想想一个堂堂朝廷命官,便是让皇上暂罢了走动,若突然无影无踪,一定会起轩然**ō的。”
墨紫的脸被刮得生疼,心中暗道,这女子敢骂太子猪,来头估计不小,并非一个普通宠姬。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轻点划。要是破了皮,殿下那儿我怎么交待?再说,把人弄醒了又如何是好?”钟公公扯皮摆笑脸。
“你也够蠢的。事到如今,你以为这女人还能留着命吗?”明媚哼哼,yīn冷着脸,“本来就是让太子破了她的身子糟践了她的人,咱们再把这事传出去,由她自生自灭。但她这会儿进了宫,万一蠢太子让她míhuò住,还有皇上近在咫尺,册封她为太子妃,倒是便宜了她。我主子说了,这回要是不能毁了她的名,就得要了她的命。”
“可······可是,你刚刚也说了,她可是朝廷命官啊。”钟公公一哆嗦。
“这东宫里都是你我的人,杀了她谁会知道?”明媚走到墙边,轻巧抓下一把装饰用的剑,慢慢拔剑出鞘。
“殿······殿下那儿······怎么说?”钟公公仍结巴。
“一个女人罢了。再说,他还能活多久,你不是最清楚不过?”明媚笑得妖艳,举剑来áng前,双手握住剑把,抬高一刺——
眼皮底下的人却翻áng里去了。
明媚吃惊,再想追加一剑,但觉耳后轻风。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钟公公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一只大手敲在她的手背,剑就落到了黑影手中。待她看清对方的脸,吓得张大了眼。
“萧······萧······”萧家二郎,她当然是知道的。
身后有嘘声。
明媚再惊回头,眉心正对冰冷的剑尖。剑那头,那个宋墨紫笑眯眯得站在chuáng上,哪里有昏mí的模样。她往后退,却听萧维说——
“别动,不然这剑就穿心了。”
明媚当然不敢再动。
“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可以留你xìn不等明媚答应,墨紫继续说道,“是谁要你毁了我?”
明媚呼吸间,感觉到两把剑。
“你不怕她服毒?”萧维问。
“她是太子宠姬,和他一定常亲密,毒药不可能藏在牙齿里,不然一个不小心,岂不是两人都死了?”墨紫笃定。
萧维无语,他不知道她的想象力这么丰富。
“快说!”墨紫皱皱鼻子,“或者,我来猜,你就点头摇头,也不算出卖你主子。”
“我绝不出卖主子。”她不带毒没关系,因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说出来。
“湘妃。”墨紫盯着明媚,满意看到她变脸,“真是一点都没惊喜。可以了。”
墨紫的剑收了回去。
萧维的剑送了进来。
明媚,死。!。
第406章 负荆请罪
钟公公醒来,后脖根疼得他不由shēn吟,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他有些搞不清楚时辰,以为睡觉的时候翻下了地,嘴里就骂骂咧咧,从平日里最笨小太监的事迹开始,足足骂了一刻工夫。然后,他又用一刻回忆刚进宫当差时那chuáng铺,硬得也跟这地一样。睡惯了绸罗垫被的梨木大chuáng,如今这腰板可受不住了,整片背,连屁股,吱吱嘎嘎往骨头里钻疼。
正想叫个人进来扶,门就开了。砰声很大,脚步很重,好像是冲进来的。
他侧眼一瞧,正是之前骂得最笨的那个,没好气,“你个衰根孙子,平时我怎么教你的,连一个像样的规矩都学不会。”
小太监抓抓脑袋,tǐng委屈,“大公公,我以为您出事了,所以才撞门进来。”
钟公公却骂,“鸟脑袋,睡个觉我能出什么事?中邪了吧你!”
“不………………不是啊,我和小囤子让人打昏了躺在外间,怕公公您也遭人暗算——”小太监确实一片好心好意。
钟公公看他越说越离谱,气道,“你和小囤子让人打昏,这会儿怎么站在我头前?打昏,我看你发昏了。“小太监还想表明一下善意的立场,不小心瞥áng上,立刻倒退两步,手臂僵抬起,指着,上齿打下齿,咯咯作响,“明………………明…………明明……死……死……”
钟公火大了,“我看你分明是想死,还不快扶我起来,不然揍死你。”
小太监却一步步往后退。
钟公公心想,这死小子虽然笨,却还是tǐng听话的,今日这么反常。于是,他转脸去高他矮,只看见一只白晰的女人手垂出chuáng沿。这下他可躺不住了,老身板骨碌爬起来。
“谁给我找这晦气?”再一瞧,发现那女人身上全是血,立刻跑到小太监身后大叫,“我的娘咧,还是死人!”
小太监也拼命往后缩,但这是要比钟公公好上一点了,“是明一.明媚姑娘。”
钟公公顿时想起前因来,而且看清死人是谁,才镇定“你去找小囤子来,把人用麻袋装了,埋到后园子里去。你们俩还得给我闭紧嘴巴,不然就别想活命。”
小太监惊恐得点点头,忙叫伙伴去了。
钟公公走áng前,神情看起来已不是刚刚吓得惨无人sè的老太监,而是狡猾jiān险,居然还嘿嘿笑了两声“明媚明媚,却看不到明日阳光媚啊。平日我也忍够了,今日好好日子,连你一并解决掉,还能把屎盆子扣在大求身上。”
今日东宫有点静,可能因为出了皇上遇刺的大事,而且太子又不在,所以显得空dàng。不一会儿,钟公公出了东宫大门,四下瞧了瞧,便往皇宫深处走去。
御书房,皇帝微颤着身躯。地上他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面sè死灰平躺在那儿,已经僵硬冰冷。他不喜这个儿子,立为太子也是没有别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他们是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他是皇帝,也会悲恸。
一旁跪着的墨紫萧维,谁也不多说一个字,等皇帝发问。庚我比他们早来一步。他是皇帝的shì卫,应该如实说的,不过那时他离得远,又在与大求人打斗,并不清楚细节。所以,有周旋的余地。
“墨紫,你可知罪?”皇帝有些怒。
墨紫低眸,很快决定如何回答,“墨紫知罪。”这种时候,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别管自尊什么的。
“萧白羽,你呢?”他的后宫并不充盈,但妃嫔也不算少,偏偏儿子只有两个,一个还小。虽然他自己身体很健康,但帝王之家子嗣单薄是大忌讳。
“臣知罪。”萧维也识时务。
“朕一向极为器重你二人,因知你们一个武艺高强一个聪明了得,什么事情交给你俩办,朕就放心了,可是今日——”皇帝声音发颤,“你二人都在场,居然没能护住太子!”
“皇上息怒。此事与墨紫无关,是臣的过错。”萧维tǐng身而出,想揽全部责任。
墨紫不傻乎乎跟他抢错,“皇上,太子果敢勇气,当时险恶的情形下,他还担心胥将军。墨紫万万没想到他会从藏身之处跑出来。而大求弓箭手已让萧将军削了tuǐ,墨紫也万万没想到他尚有口气射出致命的一箭。”
皇帝这次没有被墨紫的伶牙俐齿说服,站到她面前,怒容满颜,“事到如今,你还抵齿狡辩,一口胡言。朕的太子是什么样,朕心里清楚得很。你若再不实话实说朕就不能姑息了。我问你,太子真只是找你喝酒?”
“皇上——”萧维想言。
墨紫抢声,“皇上为何不信庚将军所说?太子非要让我随他出城时,胥将军曾派一名千牛卫进宫传讯,就是为了报知皇上知晓。”
“朕已经着人问过,宫门守卫不曾见过这名千牛卫。”皇帝便从其中感觉到不对,“太子虽然任xìng,但朕的shì卫他还不敢动。墨紫,你要如实说话。庚我吞吞吐吐,似乎颇有顾忌。你们难道以为朕是昏君,只想找人承担太子之死的责任不成?朕只想知道真相!一句虚言都不想听。果敢勇气?哼——朕还真是服你说得出来。”
墨紫扯直chún线,“太子对墨紫言语间颇为大胆放肆,行宫之外仗着他的数百兵士,更是直言不讳要墨紫承欢。墨紫不说,并非惧皇上偏心,而是事情已过,我亦无损,殿下却惨遭横死,因此委实不必再说出来。况且,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大求人操纵,太子殿下则是最大的受害者。”
“最大的受害者?”皇帝哀痛之余,对自己儿子深深失望,“若不是他不用心,听信他人挑唆,怎会丧命?大求人?那也是他带进来的。朕闻他贪mí美sè,但看他监国期间行为还算规矩,以为他年龄有所长,知道好坏,没成想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连朝廷命官都敢起sè心。此子一而再,再而三令朕失望,他到死都没有做过一件让朕能为之骄傲的事。”
“皇上节哀,龙体为重。”墨紫跪看着皇帝,虽然他的大儿子没出息,但毕竟是血脉相连,向来精神奕奕的皇帝因为伤心而呈现老态。
“你二人确定是大求所为吗?果真如此的话,朕也不会再向大求示弱。今日他们敢弑太子,明日他们就敢弑朕。”皇帝终于愤怒,“也不用等明日,今日来行刺朕的杀手多半也是他们所为。”
“大求骑兵在城外突袭,不但臣等亲身经历,更有上百守城将士亲见,铁证凿凿。而东宫明媚姑娘,yù对墨紫下毒手,并亲口说自己奉命行事,细作之嫌无可洗脱。钟公公也是可疑,似乎整个东宫都是二人眼线耳目,臣已派人暗中留心,希望他能lù出蛛丝马迹,查到害太子的幕后主使。即便不是大求人,也和大求脱不了干系。”萧维秉明,“明媚显然受湘妃派使,潜伏在东宫收集大周消息,但她与钟公公的对话十分耐人寻味。什么叫太子还能活多久,钟公公最清楚不过。这二人似乎并不服从于同一个主子,但都对太子殿下包藏祸心。”
“也是朕的疏忽。”皇帝悲过,怒过,静心之后很睿智,“萧维,朕命你彻查东宫所有人的来历。而且东宫若有大求的探子,皇宫恐铂也不安宁。此事你须立刻着手,朕赐你圣旨一道,内务各局听你指令,配合彻查。”
“臣遵命。”萧维领旨,“只是捉拿刺客之事也迫在眉睫。”
“这事我已交给李仁和魏佳,你可抽身。”皇帝有了安排。
李仁是当朝左宰辅,为人谦和圆融。上回与大求南德交会,就是他领头和谈。后来皇帝祭天,李仁伴驾,又临时授命前往他州巡视,不日前才回上都。
因此,萧维一听李阁老出面,就放了心。
“墨紫。”皇帝对她也有旨命,“你才回来两日,朕遇刺,太子身,朕的中郎将毙命。
依朕看,你还是待在府里少出来吧。”
墨紫不能喊冤,事实是湘妃想将杀太子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能在萧维的帮助下消抹掉,已是侥幸。要是让皇帝知道,太子死在今日和她多少有那么点关系,大概.就不会再缩小软禁范围如此简单了。
过,随着自己的自由越来越受限制,她有点不耐烦了。但,她的不耐烦,是不会显在面上的。
“皇上,墨紫并未做错什么。”墨紫忍气吞声,萧维却还不愿意了。
墨紫心想,过了啊。
皇帝目光中就带着审视,“白羽,你二人同行了一路,看起来比之前别别扭扭的融洽多了。很好,你俩一文一武,一工一将,要能同心协力,也是大周社稷之福。”
这番话,引起当事人两番心思。一个是觉得可笑,大周社稷关自己什么事,还搞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套;一个是心中有喜,听出希望,耳朵里受用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