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就计(三)
如筝点了点头,让小丫头先去报信,回头对着众人说到:“一会儿免不了还要来搜咱们的院子,自己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别让人趁乱摸了什么细软去!”浣纱几人都笑着应了,自去安排,如筝这才好整以暇地起身,带着崔妈妈向着慈园而去。
一进入慈园,便看到薛氏正恭敬地坐在老太君下手,像是在回禀什么,旁边是低眉顺目的如婳,屋子一角,几个外院的家丁押着一个人跪在那里,如筝定睛看时,正是自己母家陪房的老人儿张叔。
如筝做出一副迷糊惊讶的样子,瞥了张叔一眼,上前向着老太君福□:“祖母万福。”眼光却瞟向一旁的薛氏,果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老太君抬眼看看如筝,淡淡地叫她起身:“筝儿来的正好,刚刚你母亲来禀了我,说是外院有人检举阿衡以前的陪房张义和内院婆子私相授受,因关系到你院里的人,又是你母家的陪房,故将你叫来,让他们当面对质,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语气严厉,眼光中却带着慈爱和安抚,看的如筝心里又安定了几分,当下便福身说到:“回祖母,筝儿虽然说不上是驭下甚严,但也可以肯定我院子里不会出什么私相授受之事,孙女想,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
老太君还未说话,旁边如婳便巧笑一声:“我听说,姐姐是最宠下人的,沁园个个都唯姐姐命是从,不过婳儿有句话,姐姐莫怪,下人便是下人,圣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姐姐可不要放纵下人过了头儿,反害自身啊!”她语气诚恳,却话里有话,如筝见她搬弄是非,倒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妹妹说的也有道理,那便来看看,究竟是如何吧?”
说着,她便低头退下,自站在老太君身旁,一副恭顺的样子。
看到如筝的反映,薛氏心中起了一丝疑惑,但自付事情安排的天衣无缝,当下便定了定神,对老太君说到:“母亲,正如媳妇刚刚向您禀报的,是外院住着的人来禀了我,说是看到筝儿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崔氏,将一个蓝布包袱交给了外院管着车马的张义,来回禀的人说看他二人神情鬼祟,便留了个心,趁着张义不在房内之时,看了一下包裹内的物品……”说着,她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包袱,里面赫然是几个亮闪闪的元宝,还有一些男子衣物,最显眼的是,竟然还有一个松花色的肚兜,一看便知是女子所用。
地上跪着的张义,看到这个包袱,叩头对老太君到:“老夫人,小的冤枉,这些东西的确都是我的,但这并非什么私相授受,而是小人家乡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孝敬,我见银两不多,也都是孩子们的心意,这才收着的,这包袱是我外甥女托客商送给我的,虽然没有经过门房,却也是正经来路的东西,更加不是自内院流出,请老太君明鉴!”
他话音未落,旁边如婳便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这些银两和衣服还说得过去,这个肚兜一看便是女子所用,难道不是那崔氏给你的什么脏东西!”
张义听到她这么说,当下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老夫人,夫人明鉴,我张义自打随我家小姐到了侯府,虽然没有立下过什么功劳,但也算是老实本分,四小姐此话,请恕小人不敢甘认,我外甥女儿一向粗心,这肚兜,小人想八成是她弄混在给我做的衣服里,才夹带了来的,小人收到东西之后只是粗略看了看,也没有注意,那银两却是她小夫妻托人从中都带来孝敬我的,奴才当时瞄了一眼,那小银锭子下面都还有中都钱庄的钤印呢!若说是我和崔氏私相授受,又怎会有中都的银两!请老太君明察!”说完这些,他便伏在地上,不言不语,只是不停喘着粗气。
老太君看了看如婳,又看看薛氏,目中精光一闪:“既然如此,采茵你看看,那银两上是不是有中都的印记?”
薛氏心中一凛,拿起一个银锭子看了看,果然见到是通行全国的汇通钱庄中都分号的钤印,心里一沉,回头看了看老太君:“的确是中都的银两,不过如今这样的银锭子流传全国,盛京离中都又近,这样的银两也是很多,难说他不是狡辩……”
老太君微微颔首,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满,只看得薛氏心里一惊,就在此时,虞妈妈带人进来行礼说道:“禀老夫人,夫人,奴婢刚刚奉了夫人命到崔氏房里搜查,搜到了这个!”说着,她呈上一条汗巾子,退到一旁。
见虞妈妈也得了手,薛氏心里一定拿起那条明显是男人用的汗巾子,指着角上醒目的“义”字对着下面的张义说道:“还敢狡辩,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若是没有私相授受,你的贴僧物又如何落到崔氏手中的,说!”
张义抬眼看了看薛氏手中的汗巾子,点头说道:“夫人手中拿的,的确是小人的东西,不过小人并不知道是如何落到了崔家的房里,小人只是……”说到这里,他略微沉了沉,似乎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似的。
薛氏还未发难,一旁如婳便上前半步,冷笑到:“还有脸狡辩,这必是你二人私相授受的信物!”说着,她转向老太君:“祖母,如今姐姐和我都是刚刚定亲,府里正该安定才是,这两个无耻的下人却作出此等事情,想来必然是早有勾连!孙女儿斗胆向祖母谏言一句,即便是为了姐姐的闺誉,也该重惩他二人!”说完,她又转向如筝,故作温和地说道:“姐姐,我知道,此二人都是你母家旧人,你必然是舍不得,但是为了咱们侯府的名誉着想,你当早做决断!”
如筝看着她上蹿下跳,心中并没有什么火气,反倒觉得好笑,她知道,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此等情状下,即使是自己一力要保崔妈妈二人,薛氏也必然会以家法相逼,当下心中一怒,脸上却现出一丝笑意,她走到老太君身边,福身笑到:“祖母,可否容孙女儿一言?”
老太君慈和地笑着点点头:“理不辨不明,你说吧。”
如筝这才点头起身,对着薛氏说道:“母亲,无论今日的事情真像是如何,女儿都要先谢谢母亲对女儿院子里事情如此上心,女儿知道,母亲这是关心女儿,生怕女儿行差踏错,但是女儿也有一句,女儿是母亲教养大的,虽然愚钝,却不敢不尊母亲慈训,今日之事,包袱来历扑朔迷离,虽然张义所说也算合理,但女儿还是要请祖母做主,派人到中都去核实一下此事,至于张叔的汗巾子……”她脸一红,笑了笑:
“此事,我倒是知晓的,张义之所以不敢直言,是因为这条汗巾子是我做主留下让奶娘帮他缝补的,他上次赶着过来回禀事情,我屋里地龙热了些,便出了不少汗,擦汗时掉落了此物,我看他汗巾子都有些破损了,怜他一个人没个知心的,想要赏他银子另外买一条,谁知张义却说这是娘亲在时赏赐的布匹作的,是他的一个念想,我一时感触,便留下了,想让丫头们帮他补一补,再还给他,也算是我这个没本事的旧主的一番心意……”
她抬头看看老太君:“后来,我便交给了奶娘,让她缝补,便也淡忘了此事,没想到却被虞妈妈误会,成了罪证!”
她刚刚说完,张义也赶紧叩头称是。
薛氏看看如筝脸上淡淡的笑容,知道自己此次是被她将计就计摆了一道,心中暗恨,脸上却作出一个放心的神情:“原来如此,我说筝儿一向驭下甚严,院子里怎么会出了此等事情,原来却是误会一场。”她转头对着老太君笑到:“母亲,媳妇看此事也不必查证了,既然是筝儿授意的,倒是冤枉这两个下人了,此事便这样揭过吧。”
如筝知道,她这便是想要息事宁人了,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微笑着瞥了薛氏一眼,目光却看得她如坐针毡:“采茵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筝儿毕竟是你二房的女儿,她的闺誉,也关系着你和承恩的名声,你上心是应该的,但若是听了什么邪心人的挑唆捕风捉影,却是你糊涂了!”说完,她又转向如婳:
“婳儿此次也是太轻狂,你母亲在这里问事,你一个未嫁女就该回避,即便是过来学着理家,也当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看着才是,如何能够这样颐指气使,甚至还言之凿凿地质问你长姊?别忘了,你现在是侯府小姐,不是嫁了人的当家主母!如此幼稚轻狂,如何当得起国公府嫡子妻?我看,近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在家好好绣绣嫁妆,也好好反思一下!”
听自家祖母这样说,如婳脸色一白,知道这便是禁了自己的足了,当下却也不敢反驳,只得福身应了。
老太君又转向地上跪着的张义:“张义,你也是阿衡陪房过来的老人儿了,办事怎能这样不当心,虽然夫人信你,我却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一会儿会派人去中都你外甥女儿家求证,若是真如你所说,便罢了,若是还有内情,我也不会袒护于你。”
张义听她这么说,连连磕头保证。
108就计(四)
老太君便挥手让他们退下,招了韩嬷嬷过来。
韩嬷嬷看老太君一脸疲惫的样子,赶紧上前为她揉了揉肩:“老太君,您也别太气了,这次……”
老太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叹道:“雪柔你也不用劝我,我知道,静园那一位是看着我老糊涂了,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栽害我的筝儿呢……”她冷笑一声:“虽然这次看来是筝儿机警,将计就计化解了,但也难说下次还会不会再来这么一次!”
韩嬷嬷点了点头:“老太君所虑极是,那您看……”
老太君垂眸想了想,抬头看看韩嬷嬷:“荷香小筑那一位,你看如何?”
听她这么问,韩嬷嬷心里着实打了个点:难不成老太君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也不敢妄自揣度,忙躬身答道:“回老太君的话,奴婢觉得徐姨娘为人还是甚妥帖的,夫人进门时那场风波……眼见她是受了大委屈的,这么多年却也没有听到什么怨言传出,加上五小姐和三少爷的品性,奴婢觉得徐姨娘却是有些大家风范!”
老太君笑着点点头:“我觉得也是,进香那日,如杉被筝儿她们挤到了我车上,他陪我说了阵子话儿,没想到小小年纪,倒是个明理诚孝,锦心绣口的……”她眼睛看着窗外,像是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情:“最难得的,身上还没有庶子那股子小家子气,有点像小时候的继恩……我看将来到可以成为柏儿的一大臂助!”她抬头看看韩妈妈:
“你抽时间去探探徐氏吧,带点好料子什么的,就说是我赏她照料少爷小姐用心。”她微微一笑:“我筝儿愿意亲近的人,确是不错的。”
韩妈妈这才确定,老太君竟然真的起了让徐氏姨娘分权的心思,当下沉吟道:“老太君,恕奴婢多嘴,徐姨娘虽然好,但毕竟只是个良妾,若是因着夫人的事情,三夫人……”
老太君笑着瞟了她一眼:“老三家的?她是个糊涂的,不过空长了张利嘴罢了!再说,她们早晚要分出去的……”她点点头:“不过,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老三家的放着也是放着,却是可以派上些别的用处!”
韩妈妈笑着点点头,自下去准备了,临走之前,老太君又叮嘱到:“去,到别院找路老大,让他去中都查证一下,虽然筝儿肯定是布置好了,但与其让老二家的去查,还不如咱们先堵了她的嘴!”
转天,去中都查证的人回来,老太君便招了如筝和薛氏来听,来人回报说,事情正如张义所言,那小包裹的确是他外甥女儿两口子的孝敬,那肚兜也是他外甥女儿之物,听到自己的衣物落在给舅舅的衣服包裹里,还差点害得舅舅被主人家冤枉,那小妇人还一顿哭,来人回禀时学的惟妙惟肖,到招了老太君和如筝一顿笑。
老太君下令严惩了诬陷张义的下人,又把他叫过来言语安抚了一通,待下人们退去了,如筝笑着看了薛氏一眼,起身福了福:
“祖母,母亲,此事虽然是误会一场,但筝儿昨日回去也想了想,张义之所以会被同住的人诬陷,想来也是他早年丧妻,如今却一直没有续弦的缘故,张叔是我母家的老人儿,又是管着二门上车马的小管事,难免时不时要到内院回事情,总是这样没个家,也不是个事儿,孙女想,干脆此次就借这个因子,把我院里的崔妈妈和他凑成一家,这样再有什么事情,也有人能传话接应,免得引人误会,不过这也只是筝儿的一点小心思,还要请祖母和母亲示下!”
老太君听了,呵呵笑道:“筝儿所言不错,体恤下人是老侯爷传下来的的家风,这几年张义也是老实本分的,和崔氏又都是你母家老人儿,想来倒是很合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筝儿你自去安排,他二人也不年轻了,成亲了崔氏还是在你房里伺候便是,无妨。”说着,她又回头看看薛氏:“采茵你看呢?”
薛氏刚跌了个小跟头,老太君尚未追究,此时哪里还敢挑刺,赶紧笑着应了。
如筝欢喜地谢了恩,辞别了老太君回了沁园。
一回到沁园,如筝就把崔妈妈和丫鬟们叫到一起,说了老太君允婚的事情,浣纱几个并一干二等小丫头便齐齐拥上来给崔妈妈贺喜,羞得她摆着手躲进了自己住的厢房,如筝笑了一阵,又拉了丫头们筹划着崔妈妈的婚事,商议了个大概,如筝便让她们都散了,单留下浣纱:
“浣纱,这次我自作主张给奶娘配了亲事,虽然之前和她商议过,却是没有跟你通气,你不怨我吧?”
浣纱笑着摇摇头:“小姐,您体恤我娘亲,奴婢对您只有感激,怎么会有怨言!”她看了看外院的方向,又说到:“再说,奴婢自幼丧父,都不记得爹爹长得是什么样子了,这些年,除了小姐和娘亲疼我,也就是张叔对我和哥哥真心好,其实奴婢心里早已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尊敬了……再说,只要我娘能高兴,奴婢就很高兴了,娘亲能和张叔在一起,奴婢也很欢喜的!”
如筝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下午给你半日假,虽然已经有人传令到了外院,你也亲自去和你哥哥说说吧,再者到集市上给你娘亲也置办些喜事用的东西。”
浣纱赶紧推拒到:“小姐,奴婢不用假的,再说,下人成亲府里都有定例,也不好在奴婢娘亲这里破例……”
如筝笑着摇摇头:“叫你去你就去,奶娘是看着我长大的,和那些一般下人怎么能一样,我还要给她添妆呢,再说,我也想让你出府去得胜楼看看开张以后生意如何,若是李钱根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也好来回我。”
浣纱这才点点头,如筝又赏了她些银两,让她去给崔妈妈置办东西,便让她退下了。
晚间,如筝带着丫鬟们帮崔妈妈筹备成亲的东西,不一会儿,浣纱也回来了,如筝看着她带回来的东西,又安排了一阵,直到上更时分,几人才在崔妈妈的催促下各自散了。
浣纱伺候如筝梳洗了,又笑着凑到她身边,脸红红的咬唇说道:“小姐,今日奴婢去得胜楼看了,端的是客似云来,生意好的不得了,李掌柜都招了两拨小二了……”
如筝欣喜地点点头:“是啊,他是个经济上的好手呢,我这些生意可就全仰仗他了。”她抬头看浣纱似乎还有未尽之言,笑到:“然后呢?”
浣纱脸一红:“我看他那里乱哄哄的,就跟他提了一句招人要小心,最好是有保长的推荐什么的,本也是无心一提,谁知他却当了真,还非得给我银子当酬谢……”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石青色的小荷包:“奴婢推拒不成,又不敢自专,还请小姐定夺。”
如筝是过来人察言观色之下,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心里一阵欢喜,笑到:“不错,眼见奶娘的好事刚成,你的姻缘又到了!嗯,李钱根倒是个不错的,配得起我们浣纱!”
她一言出口,羞得浣纱连耳朵都红了:“小姐!奴婢和您说正经的,您怎么拿奴婢打趣?!”
如筝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是在打趣你,我是说真的,我看他几次三番的谢你,虽然的确有感激的意思,却也有别样的情意在里面,你放心,等机会合适我会帮你试探他几句,若是他愿意,将来你到了岁数,我便做主让你出府,也算是一段上佳的姻缘了。”
浣纱听自家小姐这么说,反倒静了下来,摇摇头说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但是奴婢全家深受夫人大恩,奴婢自己也得小姐错爱多年,是早就立誓不离开小姐的,奴婢只想以后给小姐做个管家妈妈……”
如筝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欣慰的笑了:“我知道,你心里向着我,但在我而言,咱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再说嫁给李掌柜不正好在外面帮我管着产业么?你那一身账目经济的本领,只是给我当个管事妈妈太屈才了,还是去给我当内掌柜吧!”
她一番话,说的浣纱又羞涩,又感动,两行泪便垂到了唇边:“小姐……奴婢还要陪小姐出嫁……”
如筝笑着给她擦擦眼泪:“行了,要嫁你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不耽误你给我当陪嫁丫鬟!”
浣纱这才破涕为笑,手脚麻利地伺候如筝躺下了,自己抱了铺盖躺在窗边贵妃榻上。
待浣纱吹熄了灯,如筝便轻轻合上了眼睛,这几日的试探筹划着实让她费了不少神,以至于都没有什么时间思念远去的征人……
想到苏有容,如筝又把手伸到了枕头下,抚摸着微凉的梅花簪子,她仿佛又看到了他的笑脸,温暖的,潇洒的,隐忍的,狂喜的,那样多的笑容都是那么好看……
在心里默默为他祝祷了几遍平安,如筝带着一个微笑沉沉睡去。
109庆生(上)
入了腊月,阖府上下就开始忙年,薛氏作为一家主母,事情也渐渐多了起来,刁氏时不时的“增光添彩”更是让她头疼不已,也就没有什么时间理会如筝了,如筝虽然知道她不过是暂时消停几天,倒也乐得清闲,也正好趁此机会把院子里清理了一番,又带着丫鬟们热热闹闹的给崔妈妈办了婚事,看着自家奶娘难得羞涩的神情,还有张叔眼角因笑而显出的纹路,如筝也真心替他们高兴。
经过前次之事,如筝也料定以薛氏的心机,必然已经知道待月暴露了,便也不刻意监视她,反倒是待月成日里惶惶然,看的崔妈妈心烦,着意点拨了她几次,面上看到是消停了。
这一日,如筝自老太君处请安回来,便邀了如书来做针线,姐妹二人说笑了一阵,如书又笑如婳被禁足之事:“要我说啊,四姐简直就是活受罪,成日困在院子里,针线女红又不在行,听说连个盖头都绣不好,天天气的打丫头,骂婆子的!”说着又是一阵笑。
她话音还没落,便听院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二姐和五姐这是笑什么呢,有乐子也不带上我?”说着,门帘一挑,却是如文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如筝赶紧笑着让她坐了,又让夏鱼给她盛了碗八宝米茶,如文端着米茶捂着手,笑着看如筝如书绣东西。
看了会儿,如文放下碗,叹了一声:“姐姐们的刺绣真好,赶明儿也教教我吧!”待如筝笑着应了,她又好奇地一指如筝手里的桃粉色挑绣木槿花的汗巾子:“姐姐这是给谁做的?”
如筝笑着看了看图样,又加上几针:“过几日就是我表姐的生辰,她早下了帖子邀我去庆生,祖母也准了,我看光送些首饰也无趣,便绣个小东西让她带着玩儿……”
如文看看汗巾子上面栩栩如生的花朵儿,叹道:“真好看,姐姐,你和崔家姐姐关系真好!”
如筝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一动,她知道如文自小离家,又没有亲兄弟姐妹,一直是孤单惯了的,她和她爹娘不同,虽然也是伶牙俐齿,却十分有分寸,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心里就清楚明白,当下便升起一丝怜意:
“傻孩子,我和表姐关系好,咱们是亲堂姐妹,关系又能差到哪里去?你还小,这些拈针捻线的不必早早学下,想要什么等我腾下手来也给你绣。”
如文看自家姐姐温柔的笑意,怎么不知道她明里是说刺绣,实则是在暗示自己一些事情,当下喜得点点头:“嗯,姐姐,我不急,等你有空了给我绣个荷包吧!”
如筝见她开口只是要个小物件,心里更喜她明理,笑着点头应了,旁边如书却装作吃醋的样子:“死丫头,一回来就跟我抢姐姐的宠爱,看我拿针扎你!”说着便捻起一根绣花针,作势要扎如文,如文笑的咯咯的,围着桌子躲。
如筝看着她们可爱的样子,再想想前日表姐信里那些话,心就渐渐柔软了下来,才发觉前世因着自己的轻信和愚蠢,究竟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事情……
几日后,如筝如约来到了崔府,到了二门上刚一下车,便看琳琅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身后是同样笑着的霜璟和小郡主李踏雪。
如筝惊喜的看着她三人,几步走上前去福□:“筝儿见过小郡主,见过表姐,凌表姐,姐姐们万福。”
还没等她说完,琳琅便一把把她拽起来:“傻丫头,这又不是在朝堂上,咱们姐妹还这么外道作甚,郡主姐姐也不会怪的!”
踏雪郡主也笑着点点头:“是啊筝儿,我和你表姐还有霜璟都是自小玩儿惯了的,私底下没这么多礼数,以后你也不必如此了,拜来拜去的好不麻烦。”
如筝笑着点头应了,几人又结伴到主院拜见了崔侯和谢氏,待崔侯允了她们结伴游玩,谢氏又是一顿叮嘱,四人才笑着告辞离开。
从主院出来,琳琅神秘兮兮地对着如筝说到:“筝儿,我听娘亲说,你又盘下了一家酒楼,今日我做寿,便去照顾一下你的生意如何?”
她这么一说,凌霜璟和小郡主也来了兴致,如筝看着琳琅摇摇头:“亏我还好心给你备了礼物,哪知道你竟心心念念敲我的竹杠!”
几人笑闹了一阵便定下了去得胜楼,当下也不再多动车驾,小郡主邀她们一起上了自己御赐飞凤彩帷车,让丫鬟们自坐一辆小车,向着东市而去。
到了得胜楼,如筝让浣纱下去传话,两辆车便一直驶进了后院。
刚一下车,如筝便看到李钱根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等着,看到她们几人下来,马上上前请安,如筝也不和他多说,吩咐了几句便让他自去安排雅间宴席,自己带着小郡主等人在后园转了一圈,便有打扮齐整的小厮来请她们上楼。
几人随着小二来到二楼一个齐楚阁儿坐定,小二又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香茶,便笑着退下。
琳琅起身看了看房内的布置,笑着对如筝说到:“筝儿,你家这个掌柜还真是个能干的,我以前也来过这个酒楼,大虽大却无甚新意,怪不得做不长久,我看经你家掌柜这一调理啊,倒是像能赚钱的样子!”
如筝笑着谢了谢她,又向着三人说到:“我开这家店也是自己胡闹,还不知能不能维持下去,家里也是不知道的……各位姐姐,可别给我说出去啊!”小郡主几人哪里不知她在自家的境遇,当下心领神会,纷纷点头记下。
说话间浣纱便烫好了杯子,给四人沏上了香茶,不多时,李钱根便亲自带着几个小二给四人道扰上了菜,又一一报了菜名。
小郡主奇到:“诶,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松鼠鱼?”她回头看看如筝:“筝儿你说的?不对你也不知啊!”
如筝也是疑惑着摇摇头,一旁李钱根笑到:“回各位小姐,几位难得来咱们这个得胜楼,又是我家东家做东道,小人自然是要万分上心,刚刚小的问了外面各位姑娘,大略知道了各位小姐的喜好,才掂对了这几道菜色,虽然粗疏了些,却也是我们东家和小人的一点心意,还请各位小姐不要见怪!这些只是前菜,各位小姐若是还有吩咐,自然有专人伺候。”说着便恭敬地递上一份菜单。
听了他的话,小郡主双手一合,对着如筝说到:“筝儿,你这个掌柜可是把生意做精了!好,看来你这得胜楼啊,要发达喽~”
如筝笑着谢了她的夸奖,便请小郡主先动筷子,李钱根笑着一挥手,小二们便纷纷退下,他也退到门边笑到:“各位小姐请用,有什么事让浣纱姑娘叫一声便可,外面自有小二盯着。”
临出门时李钱根又笑到:“东家,稍后还有小人请来的说话人来说段子,小姐让人打开门隔着珠帘便可听清。”
如筝笑着颔首让他退下去了,便和琳琅一起招呼着大家吃酒品菜。
酒过三巡,小郡主举杯对着如筝遥遥一祝:“筝儿,我借你的酒敬你,你这叫酒楼名字起得当真是妙极,我虽然常年在北地,但是东夷将士的辛劳,我也是感同身受,前方的将士们最期盼的,便是得胜凯旋,就为你这酒楼名字,便当浮一大白!”说完她扬头干了杯中的酒笑到:“我先干为敬,筝儿你少喝点。”
如筝本来不善饮酒,此时却被她豪气所感,道了声“不敢当”也喝了一大口,辣的眼睛亮亮的,看得旁边琳琅霜璟笑着帮她顺气。
霜璟笑着摇摇头:“郡主姐姐还真是厉害,平日里筝儿和我们饮宴,都是以茶代酒的,不过也难怪,她这得胜楼的名字啊……还是大有来头呢!”
皇上大宴群臣,小郡主虽未参加,但也听了圣上赐婚之事,听她这么一说,也想起了这一宗,笑着和琳琅霜璟打趣起如筝来。
排揎的紧了,如筝也不依不饶起来:“表姐,你别光说我,此次出征的还有你的心上人呢,别以为我不知道,现下你家和凌府的亲事不是已经议的差不多了么?”
她一句话,说的琳琅也红了脸,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小郡主,霜璟脸色也有点奇怪,如筝心里一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仔细想想却也没什么,当下便闭了嘴,小心地看着她们三人。
小郡主又喝了一杯酒,笑着摆摆手:“行了,你俩别无事作怪,你们成亲我只有高兴的,这样小心翼翼的看吓坏了筝儿。”
如筝这才想起,若论年纪,小郡主李踏雪比她们三人都大,可眼见如今还没有议亲……
当下不由得暗怪自己大意,说错了话。
霜璟笑着点点头:“郡主姐姐,你那么好,一定会找到一门更好的亲事的!”
小郡主笑着一歪头:“那承你吉言了,我呀……定要嫁这天下第一英雄!”
说着,三人对视一眼,又笑了,如筝也暗自松了口气,却暗忖回头要单独找琳琅问问小郡主之事。
正说笑间,门外小二轻轻叩门:“几位小姐,说话人要开讲了,可要打开门?”
如筝看看小郡主她们,几人都是饶有兴致,便让浣纱去传话。
不一会儿门从外面被打开,隔着稀疏的珠帘,如筝等人便看到了右手边高台上已经摆上了一个桌案,一个长衫打扮的说话人站在桌后,一拍惊堂木:
“诸位客官,上回书说道,那东夷浪人军勇猛残暴,烧杀无数,便连我大盛将士都无可奈何,损伤甚多……”
如筝听了这一句,心里一沉,伸手叫过浣纱:“去,问问小二,这说话人说的段子是编的还是真事!”
浣纱赶紧点头应了去问,一会儿便回来回了如筝:“小姐,那小二说,这个说话人说的都是真的,是圣上为了扬我大盛军威,特命人将近日战报在各个衙门公布,这些说话人又去收集了很多兵士家信里的事情,编成话本在坊间流传,这些大半都是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如筝的心又紧了起来,手里的帕子也拧成了绳子,回头看看琳琅和霜璟,二人也是一脸紧张,小郡主听到大盛军士多有损伤,更是拧着眉毛握了一下拳。
此时,那说话人做了个手势,说到:“那武威侯凌大将军,听闻战报,是怒火满腔,看了看帐下军士,拧眉说道:‘诸将官!如今东夷浪人来势汹汹,人数虽少却为害甚巨,如今和夷寇大军汇合一处,我军攻之甚难,不知各位可有良策破敌?’”说话人停了停,扬声说道:“就在众将官一筹莫展之际,只见队列最末闪出一员玄衣小将,朗声说道:‘将军莫急,属下有破敌良策!’”说道这里,那说话人故意沉了一瞬,等到大厅里的客人们急得嘘声四起,才拱手说道:
110庆生(下)
“凌大将军定睛看时,答话之人却是刚到淦城不久的从六品昭信校尉苏有容!”
如筝听说话人这一句,惊得几乎站起,强忍着咬唇低下头,却是凝神听着他的下一句,浑不知其他三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笑。
此时,那说话人又沉了声音说到:“武威侯心中一喜,当下说到:‘好!说来听听!’……只见那苏校尉肃容言到:‘将军,属下听闻那东夷人受我中土文化影响很深,很多节令和习惯都与咱们大盛相似,眼下年关将至,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咱们正可利用他们思乡之情,用计于晚间扰乱敌方军心,再趁机偷袭,应该能够攻其不备。’”
他说话人把头往前探了探,神秘兮兮地说道:“各位客官要问了,这苏校尉又有什么妙计良方能扰乱军心破敌制胜呢?……凌侯爷也是这么问的,那苏校尉便上前,压低声音这么这么一说,凌侯不由得喜笑颜开,和众将官商议一番,便布置下去,晚间便要——夜袭敌营!”
他说着亮了个相,引得底下人一阵叫好,那说话人拿起桌上毛巾擦了擦汗,又说道:
“到了这一天晚上,我大盛将士准备停当,左中右三军,排成品字阵,打头的是虎军少帅凌朔风,右翼是镇守淦城的谢大将军之子,少帅谢如风,左翼是凌侯亲自坐镇!除了这三支大军,还有一支奇兵,由武德将军崔明轩带队,早早便出发,人衔枚,马嘞口,从背后绕到敌兵营帐之后,紧贴海岸埋伏下来,单等夷寇逃往海上之时再行劫杀!”
厅内众人听得聚精会神,楼上如筝等四人也是听得提心吊胆,浑然忘了这已经是数日前发生的事情了!
那说话人轻轻拍了下惊堂木,沉声说道:“众位客官要问了,那苏校尉不是献了良策么?怎的他却没有参战?原来那苏校尉才是此战的关键……凌侯见大军布置停当,便传令缓缓开拔,向着敌营移动,同时派出自己的亲兵,越过大军慢慢潜行到敌营,给那昭信校尉苏有容传令。”
如筝听提到了苏有容,还是在敌营左近,不由得在椅子上不安的动了动,那说话人又接着说道:
“那苏校尉得了将令,便吩咐左右潜□形,自己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掏出一管竹笛,幽幽吹出一支曲子……曲作变徵,意蕴凄凉,正是一支东夷思乡之曲!那乐音丝丝缕缕传入敌营。说来也怪,众夷寇谁也听不出曲子是从何方向而来,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乡音,那些东夷人虽然残忍,但也是人啊,听了乡曲,悲从中来,一时间狂笑的,大哭的,痛饮求醉的,丑态百出,那东夷将领也不是傻子,早就察觉此事有异,可无奈遍寻营地,竟然找不出那吹笛之人!”他故意说的神秘兮兮的,引得厅内客人一阵窃窃私议,那说话人又道:
“诸位客官要问了,那这笛曲怎会如此啊?小人倒是听人说过,这有武艺的人啊,从小便修习内功,像这样的曲子,便是由内力送出,方圆几里之内都清晰可闻,那东夷人怎懂此道,自然是找不到吹笛之人了!”
看大家似是恍然大悟,那说话人又接着说:“此时,凌帅带领大军悄悄赶到,看敌营也乱的差不多了,便传下将令,左中右军一起杀入敌营,只杀的敌寇是人仰马翻,哭爹喊娘啊!”底下客人听得过瘾,一阵叫好,那说话人得意地拱拱手,请大家接着听:
“别的不表,单说那闯入敌营的两员小将,少帅谢如风手中那一柄神出鬼没的亮银枪,众位客官是知道的,那真叫一个所向披靡!更何况还要加上一员虎将——凌家三少凌朔风,只见那凌将军双手分执两把二十斤重的鬼头开山刀,舞动起来是虎虎生风,东夷人不上前便罢,只要稍稍往前一靠,那便是有来无回!”
听到这里,如筝转头看了看琳琅,只见她脸红红的,双手交握,指甲都攥白了,当下心里好笑,轻轻抚了抚她背,倒招来她一个嗔怪的眼神。
如筝笑了一下,又看向那说话人,只见他挥了挥手臂,接着说到:“那些夷寇被杀的走投无路,眼见营地也起火了,一些残兵败将便往海边逃去,妄图驾战船逃到几里外早已攻占的海岛重整旗鼓,谁知海边还有个崔明轩等着呢,一声令下,伏兵从海岸掩杀而来,打了东夷人一个措手不及,是死伤无算!”那说话人说到这里,合掌言道:
“这一战,我大盛将士将上岸的三万敌寇斩杀过半,剩下的抢了战船逃往海上,那些船还有一小半是被崔明轩提前命人偷偷凿沉的,又有不少夷寇命丧大海!”那说话人一合掌:“诸位客官,此战端的是扬我军威,震慑敌寇!”说着,他一拍惊堂木:
“此次大捷,谢、凌、崔、苏四员小将是功不可没,威名远扬,人称“淦城四少”坊间有诗为赞:
谢家将,驱虎狼,少帅威名震海疆。
双刀过,寇命丧,万夫莫敌凌叔罡。
人如魅,剑拦江,断水破浪崔子扬。
曲退敌,杀四方,神鬼奇谋苏三郎。”
说完,那说话人拱手道了个圈喏,便有客人叫好打赏。
楼上,如筝抬头看看琳琅,又看看霜璟,三人脸都是红红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谁都不知该怎么开口,如筝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硬木桌子,心涌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滋味,只觉得想哭,又想笑,忍不住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方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再抬头,琳琅和霜璟眼前的杯子也空了,光剩下小郡主看着她三人笑着摇头。
如筝脸一红,才发觉刚刚自己失态了,又见桌上杯盘凌乱的,忙叫浣纱叫小二热酒添菜,几人按了按心中的激荡,重又说笑饮宴,都心照不宣地揭过了刚刚的尴尬。
几人说笑着,又用了点菜,如筝从未吃过这么多酒,再定下神来便觉得有点上头,跟小郡主等三人赔了不是,自换了茶来吃,带酒宴撤下,四人都换上香茶,小郡主方才笑到:
“今日琳琅这个寿宴啊,吃的还真是好!不但菜好酒好,说话人的段子也好,你们三人的脸色啊,那更是绝好啊!”
她话音刚落,琳琅便瞪着眼睛不依不饶起来:“郡主姐姐好厉害的嘴!我和筝儿好心请你吃寿宴,你却在这里排揎我们!若是今日你不拿出点诚意来道歉,我们可是不依的!”说着又转头看看剩下二人:“你们说呢?”
霜璟喝的也有点高了,红着脸点点头:“是了!不依的!”如筝却只是笑。
小郡主笑着摇摇头:“崔琳琅啊,眼见也是要定亲的人了,还是这样……闺仪欠奉,当心过门儿以后,凌朔风瞪眼吼你!”
琳琅脸上一红,嘴里却依旧不依不饶:“他敢,现在是他上赶着求了爹娘来提亲,我应不应还不一定呢!”
如筝以前哪见过世家小姐这样笑谈自己的亲事,不由得觉得羞涩又有趣,瞪大了眼睛听着,小郡主被她一番话逗得乐不可支:
“得了得了,服了你了,等过了门儿再让凌三收拾你吧……”她笑着端茶吃了一口:
“说正事,今日跟你们聚完了,过几日我便要回雁陉关了……”她一言出口,琳琅等三人脸色都是一变,琳琅一把抓住她的手:“郡主姐姐……”
踏雪郡主嫣然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好了,不要皱眉,今年我已经决定了,与其留在京里参加那虚头巴脑的宫宴,还不如到雁陉关陪那里的将士过年……”她歪头笑了笑:“父王在世的时候,一向是回北地过年的,如今他不在了,我便要代替他回去……”
她一番话,说的如筝心里既酸辛,又感佩,她一垂眸,无意中看到小郡主放在桌上的手,那是一双和她们这些京师世家女子大不一样的手,略显粗糙,指节也有些粗大,此时如筝却觉得,这手比什么肤如凝脂的纤纤柔荑都要美丽!
如筝咬咬唇,端起桌上茶水,抬头看着小郡主:“郡主姐姐,筝儿也常听人说,幽云塞,雁陉关,乃是我大盛北面第一道屏障,郡主姐姐身为女子,却做出许多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实乃巾帼英雄,是咱们京师世家女子的典范,更是大盛女子的骄傲,今日如筝便斗胆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愿姐姐早日完成夙愿,也愿雁陉关的三千幽云铁骑将士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名远扬!”说完便顾不得烫,一口干了杯中茶。
小郡主看着如筝,拍案笑到:“好,筝儿是个爽快的,干了!”说着也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琳琅霜璟被她二人所感,也收起了离愁,笑着叮嘱小郡主要注意身体,常寄信联系,小郡主笑着一一应了,末了又说道:“春日节是我的生日,来年三月之前,我是定要回来的,圣上也说到时候要给我庆祝十八岁的生辰,到时候我再下帖子请你们,你们都要来!”
几个人喜出望外,赶紧笑着点头,小郡主见天色不早了,便带着三人出了酒楼,蹬车回到了崔府。
如筝陪琳琅送走了小郡主和霜璟,又随她返回到内院陪崔侯坐着说话,刚一坐定,琳琅便把如筝的酒楼夸了一通,末了又细细说了听书的事情。
崔侯听了,合掌笑到:“好,轩儿干得不错,没给咱们崔家丢脸!”说着又转向如筝:“筝儿眼光也好,挑了个好夫婿,舅舅喜欢!”
如筝见苏有容得到舅舅的首肯,心里欢喜,脸上却红了:“舅舅谬赞了,他不过是脑子快……”本想谦虚一下,却无意中便褒扬了起来,话一出口,她自己羞得低下了头,到招了谢氏琳琅一场笑。
正说着,外间有丫鬟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侯爷,夫人,大少爷来信了!”
一听是崔明轩的家信,崔侯赶紧叫拿进来,自拆了来看,草草看了一遍,他抬头笑着看看如筝:“明轩说,东夷一切都好,如今已经打了几场胜仗了,大获全胜已是指日可待,另外……”崔侯笑着看看信封里面,又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封,递给如筝:“还有别人的家信,夹带了来啊。”
如筝接过小信封,一看上面熟悉的字迹,脸就红了,咬着唇将信拢入袖中,琳琅却不依不饶,非得让她当着大家念上一念,被崔侯瞪眼训了几句,才消停了。
又说笑了几句,如筝见天色已晚,便辞别了舅舅,蹬车回到了林府。
到慈园陪老太君用了晚膳,如筝又伺候她歇下了,才匆匆返回自己的沁园,草草梳洗了坐在床上,她屏退众人,让浣纱端了蜡烛过来,仔细撕开那个小信封,展开信纸——却只有薄薄的两张,如筝本来还有些微的失望,谁知道打开看时却是密密麻麻许多字,虽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笔体,却一看便知不是用普通的笔书就,竟是长长的一封平安信:
如筝吾妹惠鉴。
一别数十天,甚念,日日念,时时念,行动坐卧无不思念,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此算来,你我已是大半辈子没见了,难怪如此想念!
托子扬兄将此信夹带回京,只为向你报声平安,东夷人果不出我之所料,矮小愚钝,我大盛军过处如惊弓之鸟,终日惶惶,打了这么多场胜仗,你送我的刀还没开荤,敌军全被你家两个表哥抢去杀了这种事情!你以为我会向你直言不讳么?……
如筝细细地将信读了一遍,脸颊边便挂上了泪,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笑着抱住了膝盖:
这是什么啊!一句正经话没有……还……
想到信里那些思念之语,和明显是为了让她放心而写的那些插科打诨之言,如筝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为他身在沙场担忧心疼,却又被他信中的男儿豪情所感。
慢慢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又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从字里读出字来似的,直到浣纱催了三次无果,崔妈妈特地跑过来让她上床就寝,她才红着脸将信拿帕子包起,仔细收在妆匣的最底层,方才上床睡了。
111大捷(上)
如筝在思念的那个人,此时也正恰巧在思念着她,不过与其说是恰巧,倒不如说是二人思念的太稠密了……
苏有容放下手里的碳条,又确认了一遍,才将纸递给一旁的谢如风,谢如风接过他画的作战草图,细细看了一遍:“行了,就这么拿去给父帅和凌帅看吧……”
他起身拍拍刚刚抽出刀来擦的苏有容:“子渊,当初叔罡他们夸你,我还有点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个宝!”他指指周围:“这些什么兵棋推演,沙盘,还有那个早就失传的诸葛连弩,也算上这个碳条画的作战图,你那小脑袋里怎的就装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啊?”
苏有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说话,旁边凌朔风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座,笑到:“隽瞬兄你才刚知道啊,我告诉你,打仗带他出来,连参谋幕僚都不用带了,好用的很!”说着,自拧开酒壶喝了一口。
谢如风看着他皱了皱眉:“叔罡,跟你说了,不是庆功不得饮酒!”
凌朔风是和他混惯了的,知道他凌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个再温和不过的性子,当下嘿嘿一笑:“谢大哥,就一口,一口~”说着又一指苏有容:
“他倒是不喝酒,能给你冲锋么?吹口气儿就飞走了!”
苏有容听他这么说,也不生气,放下手里的刀,回头笑到:“叔罡兄眼见是醉了,我不冲锋怪我么,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让我在后面排兵,写文书,料理粮草,好容易上战场了,光让我站城楼上射箭!我倒是想上战场,我逮得着机会吗我?”
谢如风听他这么说,笑着拍拍他肩:“那不是因为你处事周全,多智善谋么,你虽不如我们冲锋陷阵多,但你立下的功劳却是真的不小,上次一曲退敌,还有让东夷人哭爹喊娘的连弩床弩,再加上这次对付东夷浪人的**同心阵法,哪一个不是你的手笔,老帅们让你在后面,不过是人尽其才而已!”
苏有容抬头笑了笑:“谢大哥谬赞了,上次的计谋不过是碰巧,连弩也是诸葛武侯留下的,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了图纸,**阵更加是令尊谢帅几年的心血,我只是添减一二罢了,怎敢专美于前!”说完他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长刀,神色中带了一点少见的羞涩:
“再说,我也明白,你们是看我第一次打仗,刻意护着我呢。”他收刀入鞘:
“其实我也不是不怕的,毕竟……从未见过这样尸横遍野,鲜血淋漓的场景。”
凌朔风听他这么说,摇头笑道:“真假!就你还在这里悲天悯人?我看你在城楼上拉弓射箭专找浪人夷寇射的时候,乐得也爽着呢!再说,你带着兵士开床子弩把夷寇射成糖葫芦的时候,我怎么没看你害怕?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哪儿那么多妇人之仁!”
苏有容叹了口气,苦笑到:“凌兄,我可没你那么豪爽,所谓佳兵不祥,连弩杀人越方便,我的罪孽就越重,不过……你说的也对,身为军人,没这么多忌讳,所以说,明天我才要和你们一起冲锋陷阵啊!”他站起身,拿起桌上墨鞘的长刀,轻轻抽出。
烛光下,横刀闪着森冷的光芒,看的凌朔风眼前一亮:“这刀……真是个宝贝!”
苏有容斜睨了他一眼:“你想都别想!这是我的!”说着他收刀入鞘,抱在怀里:
“筝儿给我的……”
凌朔风一扶额,让他恶心地打了几个冷战儿:“真丢人,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谢如风看他二人耍宝,摇头笑了一阵子,想到还要到中军帐送图册,才摆摆手说到:“你们俩差不多了,明日还要决战,早些歇下吧!”说着收拾东西向着走到军帐门口,经过苏有容身边时,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按:“子渊,明日小心些,别离我们太远!”
苏有容点点头,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省得的,多谢隽瞬兄。”
二人铺好了被褥,在军帐里和衣而卧,直到真正上了战场,苏有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枕戈待旦”,什么叫做“狐裘不暖锦衾薄”,虽说前世今生的他都是一个和平主义者,却也不是爱心泛滥的白莲花,在淦城一月有余,看着那些夷寇烧杀抢掠,不由得让他想到了前世在历史书上学过的那些,古今同一,侵略者总是残虐暴戾的……
想到这里,他在被子里攥了攥拳:也罢,止戈为武,打仗还能不杀人么……
刚放下心事准备睡觉,便听军帐另一边凌朔风有些闷闷的声音传来:“子渊,明日别离我太远了,第一次上战场,一慌就容易出事……到时候我也能回援你一下。”
虽说平日里常和凌朔风斗嘴,苏有容却是真的把他当成知己好友,今日听他这么说,心里一暖,当下笑到:“好!我若是撑不住了,就往你那里跑,你可莫怪我给你添麻烦啊!”
凌朔风“嗤”地笑了一声:“好吧,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我临出来的时候,家里那些女人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你!说什么是将来的表妹夫不能出差错了,烦死!”说着一翻身:“哎,睡了!”
苏有容往被子里缩了缩,无声地笑了:是啊,“家”里的千千万万的“女人们”还在等着自家的子弟回家,自己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
母亲,筝儿……你们等着,我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样想着,他渐渐进入了梦乡。
金鼓响,画角鸣,今日的决战没有了之前的筹谋,只是刀兵相见,血肉相拼。
一大早,谢如风等四人奉了谢元帅的将令,分头点齐自己的人马,列队于校场之前。
身为从六品的校尉,苏有容今日带的人马,却和身为三四品将军的谢如风,凌朔风等人一样,也是自成一队,到东夷以来这几场大胜,早已将他从一个为人侧目的世家子弟,变成了令老帅们惊喜,军士们敬重的少年将领,虽然之前的几次战役,他都没有真正上战场厮杀,但那神出鬼没的计谋和击杀了十数名东夷将领出神入化的箭法,无不令人啧啧称奇,正因如此,现下决战,他自请带亲自训练的**阵军士们截杀东夷浪人团,才让全军上下对他今日的表现更加期待。
**阵共六百将士,六人一队,采取围攻的办法对付三百余东夷浪人。
两军对垒,苏有容执刀站在**阵的最前方,看着不远处气势汹汹的东夷浪人团,这些浪人都是这几年东夷为了扩充军力才从岛内招募的,和他前世听说的扶桑武士很像,都是一人一把雪亮的长刀,武艺高强,身法诡异,之前和大盛军队交手几次,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是东夷人的一支王牌军,带领这支队伍的东夷人,是据说在国内有“鬼剑”之称的浪人石井昭次,苏有容之前曾经几次想要射杀他,却无奈此人刀法高超,行踪诡异,射出的箭矢不是被他挡开,便是擦身而过,射不中要害,于苏有容而言,虽未真正交过手,此人也算得上是宿敌了。
而盛军此次针对这支残暴的队伍专门训练的**阵,便是利用手执不同兵刃的军士,六人一组,相互配合针对一个浪人进行截杀,为了这支队伍,谢如风的爹爹,也是谢家现在的当家人谢亚夫已经筹备了三年,此次将这支杀手锏交给苏有容,正是因为看出他为人机敏多谋,而且擅长步战调度,期待他能够带领这支队伍,出奇制胜。
每每想到这一层,苏有容就觉得……鸭梨山大啊!
他回身,看着整装待发的六百军士,深吸了一口气:
“该说的,昨日都已经说完了,今日我只有一句!”他手指淦城的方向尽力喊道:“那里,是淦城,是家乡,是吾国!脚下的土地,毫寸不让,东夷人,不降便杀!”
他一句话,激起了军士们的豪情壮志,一时间众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大喝着:毫寸不让!不降便杀!毫寸不让!不降便杀!!
不远处,凌朔风笑着看看那边,回头对副将说到:“果然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还没怎么的就这么叽歪。”
旁边的副将点头附和着,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家少帅第一次上战场时那一番鼓动……这么看来,苏校尉比三少沉稳?他暗自好笑,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一阵金鼓声响过,两军相接,厮杀声响彻沙场。
苏有容一马当先,带领手下军士冲向浪人团,速度虽然不快,却阵容齐整,那浪人团中也有谨慎之人,看出此次盛军来的奇怪,却无法节制连番胜利之下骄纵的部属,大批浪人还是毫无章法地迎了上去。
苏有容带着**阵军士正面迎上东夷浪人,手中令旗一挥,**阵立时从中分为两队,将浪人团疏疏围住,又一变,变作六人一组的战斗队形,分头迎上最近的一个浪人,以两名盾牌兵为御,后面长枪兵进击,若逃过长枪兵第一轮攻击,还有两名快刀手在后面等着,若有别的浪人援手,则马上变阵,将前寇围住困死,盾牌兵抵御来援之寇,各个击杀。
第一轮交兵过后,地上就躺满了东夷浪人的尸体,侥是他们如何剑术高超,左突右杀下,也是无法冲破这缜密的阵法!
再说那浪人团头子剑客石井昭次,几次失利下,也看出了**阵的门道,忙招呼部属后退,怎奈这浪人皆是临时募集而来,多是武艺高超却为人矜傲之辈,平日只是敬他剑术高明才奉他为首领,此时杀红了眼,便都一意孤行,并不听他节制,石井昭次无奈之下,只得在重重东夷军士中寻找着首领的身影,妄图擒贼擒王,破解困局。
一番梭巡下,到真的给他找到了手执令旗的苏有容,当下大喝着向他冲去,却无奈中间隔了几重**阵,侥是他武艺高强,也是屡屡受阻,待到了苏有容身前,环视四周时,只看到满地东夷人尸体和慢慢包抄过来的**阵。
苏有容看着这个嚎叫着冲过来的东夷人,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当下笑到:
“不愧是人称‘鬼剑’之人,刀法当真不错,只可惜独木难支,你这浪人军眼看是完了,你若是降于我,我可以保你一个全尸。”
东夷深受大盛文化影响,这些浪人又多年在沿海劫掠,早已对大盛话烂熟于心,那石井听苏有容这么说,不由得火冒三丈,操着一口生涩的大盛话怒喝到:“混蛋,你使尽诡计,杀我部众,今日我定要杀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有容见他激愤之下言语混乱,当下冷笑到:“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大盛昭信校尉苏有容——今日带兵的里面,品级最低,本领最小,不过对付你……”他笑着拔出横刀:“足够了!”
他一言出口,石井昭次却瞪大了双眼:“你!就是苏有容!!就是几次三番用弓箭偷袭我的,无耻……”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苏有容突然抄起腰间连弩,指着他喝道:“闭嘴!老子爹娘都几年不骂老子了,你敢在这里出言不逊?!”
石井昭次也火儿了,将长刀举起:“你!不是英雄,偷袭,阵法,不敢一对一决斗,大盛男人,都是阴谋小人!”
苏有容冷笑一声,左手一动,三支弩箭便钉在了石井身前,吓得他愣了一愣,苏有容却回手将连弩递给了旁边军士,笑到:“好,今日我便成全了你的遗愿,让你死的瞑目!”说着,他双手执刀于身前:“今日,本校尉不用弩箭,不带帮手,不设阵法,与你一般,一人,一刀,生死相决,这样可合阁下心意?”
那石井昭次见己方败势已定,反倒豁出去了,仰天笑道:“很好!临死之前能杀了你,也值了!”
听他这么说,苏有容反倒笑了:“抱歉,阁下这个心愿,此生怕是无法达成了!”话音未落,他便挥刀起势,石井也举刀相迎,电光火石之后,双刀裹挟着风雷之声劈斩而过,相交之时,一阵断玉之声,竟然激起一阵火花。
甫一交手,石井心中便是一沉,本来他看苏有容身材瘦小,以为他是个虚张声势之辈,便分出三分心思注意着周围,怕其他军士趁机偷袭,没想到双刀向对,自己的长刀却险些被他的横刀磕的脱手,分开之后,虎口还是一阵发麻,石井心里一震,倒退几步,脸上现出兴奋的神情:“好!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了!值得一杀!”
苏有容冷笑着举刀指向他:“变态,自大狂,找死!”
那石井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话的含义,却也知道不是好话,当下嗷嗷叫着又冲上去,两人须臾便过了十几招。
十几招下来,苏有容心中也是一凛:这贼寇刀势凶猛,刀法精湛,自己虽然还不至于落败,却眼见是被他缠住不得脱身,战场上瞬息万变,这样恋战总不是好事……
就在他思忖之时,石井瞅准机会从巧处出刀,一刀便挑开了他的胸甲,顺势回刀朝着他胸口斩下,侥是苏有容身法轻盈躲得快,也让他给斩了一道不浅的口子,当下鲜血浸透了衣衫,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112大捷(下)
石井见一击得手,兴奋异常,第二次叫嚷着攻上来,苏有容见势不妙,横刀于身前,运起刀法中的“守”字决,一时间刀影相连,防的泼水不入,石井暂时也没有办法,只是一次次大力强攻。
苏有容稳住阵脚,揣度着石井的刀法,只觉得他出刀迅猛却单调,胜在速度力度和临场机变,想来是多年习练此种刀法,已经是十分精湛了,相对而言,自己习刀法时日尚浅……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自己的优势,当下变了招法,化刀为剑,几下便“缠”上了石井的长刀。
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虽然都是贴身兵刃,刀法和剑法却是有很大不同,他这猛一变招,石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容易适应了他诡异的“刀法”他却又改了招数,长刀突然猛击,舞动生风,竟又像是枪法……
就在这一时一变,车轮战般的攻击下,石井昭次终于乱了阵脚,被苏有容一阵抢攻又是大力一磕,手中的长刀便应声飞出几仗远,斜斜地插入地里。
石井昭次在东夷国内号称“鬼剑”出道以来罕逢敌手,今日百招之内反胜为败,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很多的敌将打飞了长刀,顿时觉得天地都崩塌了!
苏有容持刀指向他:“如何,可以瞑目了么?”
石井昭次颓然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你,刀法精湛,我输了!”
周围的兵士们见这个罪恶滔天,危害沿海数年的浪人头子败在自家将领手下,纷纷挥舞起手上的兵刃,欢呼起来。
石井环视四周,自己的队伍只剩下几个好手还在苦苦支撑,眼见败势已定,不禁仰天长叹,对着苏有容说到:“你是真正的高手,希望你能满足我最后的要求,容我自行了断,以全武者的尊严。”
苏有容看着对面的石井,手中的长刀又往前递了一寸,直抵住他的咽喉:“武者?你居然还有面目说出这个词?”他冷笑了几声,朗声说到:“刚彊直理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惩强扶弱,止戈为武——请问尊驾够得上哪一条?”他剑眉一立,浑身的威势便加了三分:
“石井昭次,我问你,明德二十一年秋,你乘船来到我大盛,甫一上岸便执刀斩杀我大盛良民,十五里内共杀一百一十三人,是你不是?!”他将刀锋在石井颈间轻轻一划,留下一道血痕:
“明德二十二年正月,你收服了我大盛境内所有东夷浪人,组成浪人团,开始流窜屠杀,第一个月便在两道十三个州屠村数十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杀人无算,直到遇到谢家军流窜而回,是你不是?”他手一翻,用刀背大力一磕石井的肩窝,石井便觉得半边身子一麻,不由自主地便跪了下来,口中讷讷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高大,气势惊人,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不明白,自己连死都不怕,为何会害怕直视这个人的眼睛……
苏有容冷冷地俯视着他,声音冷过战场的寒风:“其后两年间,你杀我大盛军民无数,罪行罄竹难书,像你这样一个恃强凌弱,滥杀无辜,泯灭人性如同修罗般的人,还有脸和老子说武者尊严?!”他挥动手中的长刀,迎着阳光,刺花了石井的眼睛。
“告诉你,小爷我的刀,就是为了斩你这种禽兽而磨利的,过了黄泉路,见到泰山府君,记得替我问他一声好!”说着,手起刀落,一道殷红的血迹便出现在石井的颈间,鲜血喷出,苏有容往旁边跳了一步,看着对手慢慢倒下,他的唇边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瞑目吧,多少还给您留了个全尸呢……”
他回头,看着身后一地的东夷浪人尸体,和目光炯炯如狼群的六百军士,笑的恣肆:
“兄弟们!跟我上,回援凌将军去!”
六百军士挥舞着兵器大喝一声“喏!”跟着他冲向凌朔风进击的方向。
明德二十三年腊月二十六,大盛东征军于淦城西北五十里处大败东夷军,斩杀敌军五万余,其余残寇逃至海边,又被早已守候在港口的盛军截杀,除不到一千人抢船出海逃离,其余贼寇被斩杀、淹死无算,其后一月间,盛军乘胜扫荡了淦城周边两道流寇万余人,经此一役,大盛东部边境始太平宁定,二百余年再无战祸!
明德二十四年春,东夷王向大盛上书,称臣纳贡……
东夷之战,史称“淦城大捷”,此役中,谢家独创的“**阵法”破敌如摧枯拉朽,彪炳军史,更有谢如风,凌朔风,崔明轩,苏有容四员小将因智巧勇猛而被谢、凌二位将军联名上表褒扬,得圣上钦赐“世家翘楚,淦城四将”之称号,名扬天下,随后几十年间,此四人作为京师武家子弟的代表,频繁活跃于大盛军政两界。
晚间,凌朔风卸下沉重的盔甲,看着旁边一脸颓丧抚摸着白玉佩的苏有容叹道:“行了,别苦着个脸跟打了败仗似的,要不是那个玉佩,你这伤就麻烦了,它这是给你挡了煞了!”
苏有容点点头,把手里的玉佩妥善包起贴身放好:“只是觉得可惜……这是筝儿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凌朔风瞥了他一眼:“虽然身为如筝的娘家人,我还挺安慰的,但是看你这个样子,真的是想踹你一脚,要不是你身上有伤,我就踹了!”
苏有容笑着双手一合,做出一个“服了”的手势,慢慢捂着胸口站起身,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今日石井那一刀,若不是正好被他胸前挂着的白玉梅花佩挡了一下,恐怕他的伤真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可玉佩也因此被划了长长的一道刻痕,虽然是在背面……还是感觉很心疼。
夜深了,苏有容躺在军帐自己的铺盖上,一天厮杀的疲惫和伤痛一股脑涌上,让他在被子里慢慢蜷了起来,想到不久就可以回到盛京,再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他才感觉身上舒服了些,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苏有容突然醒来,猛地坐起身,牵动身上伤口又弯下腰“嘶嘶”地缓了一阵,凌朔风是警醒惯了的人,听到动静就翻身拔出了枕畔的刀:“怎的?!”
苏有容摇摇头,缓了一阵子才尴尬地说:“没事……是我做梦了,对不住!”
旁边一阵沉默,又是一阵可疑的“嗤嗤”声过后,凌朔风清了清嗓子:“无妨,初次上战场,难免发噩梦,睡吧!”说着倒头躺好,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苏有容捂着胸口,重新缩回被子里:呵呵,噩梦……要是噩梦就简单了!
他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慢慢红了脸,在被里缩成一团,滚了几滚,勉强压下奇异的感觉,翻身睡去。
夜半,林府沁园闺房内,如筝蹭地坐起身,带倒了床边小几上温着的茶水。
值夜的浣纱和秋雁听到动静,赶紧扑到如筝身边:“小姐,怎么了?!”
如筝握住浣纱的手,兀自喘个不停,秋雁赶紧点亮了烛火,明灭的烛光闪动下,如筝环视四周,看到是在自己熟悉的闺房,才稍微定了定神,想到刚刚梦里的场景,心里一痛,泪水便涌了出来,吓得浣纱赶紧扶住她肩膀,急道:“小姐,您这是!”
如筝稍微稳稳心神,握住浣纱的手摇摇头:“无事,发恶梦而已……”
浣纱这才放下心,看她哭的凄惶,心里又是一痛:“小姐,无事了,不过是个梦,我们都在呢。”
此时,秋雁也端了一杯温热的桂花茶过来:“是啊,小姐,刚刚打了四更了,奴婢听说后半夜的梦都是反的,噩梦正是好兆头呢!”
浣纱见她平日里闷嘴葫芦一般,此时却一语中的,一时恨不得对她拜一拜才好,忙附和着:“是啊小姐,奴婢也听过这种说法!”
如筝慢慢缓过来端起茶饮了一口:“无妨,梦而已……”她看着浣纱和秋雁,心里惴惴的,忍不住说道:“大约是白日里想的太多了……”
秋雁察言观色,知道她今日不说开了怕是睡不着了,便上前将她枕头翻过来,对着如筝福了福:“小姐别恼!”接着便冲着枕头轻声说:“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完了回头一笑:“小姐,无事了,你快说出来,梦就破了!”
如筝见她煞有介事的,一阵好笑,心里的阴霾也散了七八分,当下轻叹到:“我只是梦到他……浑身是血,还对我笑……”说着又打了个冷战。
浣纱哪里不知她说的是谁,赶紧给她掖了掖滑落的被子:“小姐,别怕,苏公子武艺高强,怎会有这种事发生,就是秋雁说的,这个梦定然是反的!”
如筝看着她俩亮亮的眼睛,笑着点点头:“嗯,你们说的对,定是反的!罢了……睡吧。”
浣纱和秋雁点点头,收拾了地上茶壶的碎片,又安抚了如筝一会儿,才熄灯分头睡了。
如筝伸手把枕头下面的梅花簪子攥在手里,一遍一遍想着苏有容临走时对自己的那个承诺,心才渐渐宁定了下来,却是再也不敢睡,直睁着眼睛等到天色微明,才朦胧睡去。
浣纱听着她呼吸慢慢平和了下来,才放下悬着的心,当下又是一叹:看来,小姐对苏公子真的是用情至深,惟愿他能平安返回才好!
在心里这样默默祝祷了一番,她才轻轻翻了个身,眯上了眼睛。
113正月(一)
夜间一通折腾,早上如筝便起的迟了,只得让浣纱去主院报了,让老太君放心,她扶着微痛的额头,慢悠悠地起身梳洗,强忍着胃里的难受吃了几口东西,便听院门口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浣纱惊喜地问安声。
“怎的,筝儿身体不适么?我来看看她。”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喜得如筝从几步到了门口,掀开门帘:“大姐姐!”
一席水绿披风的如诗笑着上来握着她的手,后面还跟了个裹得圆圆的如书:“二姐!”
如筝赶紧笑着把她二人让了进来,又让秋雁去盛热汤。
如诗笑着摇了摇头:“行了筝儿,别忙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娘亲还在慈园陪祖母说话,我们稍后就要走的。”
如筝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姐姐,怎的刚来就要走,许久没有和姐姐聊天了!”
如诗笑着摸摸她头:“行了,都是定亲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后日就是除夕,我们都要回来家下守岁的,到时候陪你们顽一宿!”
如筝和如书赶紧点点头,姐妹三人说笑了一阵,如诗便起身告辞:“好了,我回去了,筝儿,祖母让我告诉你,稍后还是去一趟慈园,她老人家有话和你说。”
如筝心里一动,点了点头:“嗯,本也是要去的,大姐姐放心,我这就收拾去。”
如诗点点头,自笑着带如书走了,如筝便赶紧吩咐浣纱收拾衣服到慈园请安。
匆匆赶到慈园时,宋氏已经起身告辞了,如筝只来得及和她寒暄了几句,替老太君把她二人送出了二门。
回到慈园,老太君笑着招手叫她过来,如筝便乖乖地上前,笑着帮老太君揉着膝盖。
老太君低头看看她,爱怜地摸摸她的鬓发:“我囡囡,总是这么瘦,怎的眼圈还暗沉沉的?”
如筝抬头笑了笑:“无事的祖母,昨儿晚上没睡好……”
老太君笑着拍拍她手:“哦,没睡好,祖母倒是知道你为何睡不好~”
听她这么说,如筝忍不住满脸绯红,头压得更低了。
老太君呵呵笑了一阵,说到:“你却不用担心,今儿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昨晚间我那老兄长来信了,说是东夷大捷,朔风,明轩还有容儿他们一切都好,还因作战勇猛,得了圣上的褒扬了呢!”
听老太君提到苏有容的名字,如筝手上便是一顿,似乎是从心里呼出一口大气,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底:“嗯……”她低着头,认真的给老太君捶着腿,掩饰着眼底浮上来的泪意:“平安就好。”
老太君笑着叹了口气,把她揽在怀里:“是啊,平安就好。”说着,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祖母的好囡囡,咱们娘儿俩怎的如此像啊。”
如筝知道老太君又想起了祖父老侯爷,当下往她怀里偎了偎,祖孙二人一阵无话。
许久,老太君才笑着开了口:“好了,这是大好事,虽然现在东征军一时还回不来,不过既然贼寇已平,那他们返京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如今年关将至,咱们也正好热热闹闹地庆上一庆!”老太君笑着看看如筝:“下午国子监就要放假了,等柏儿回来,晚上你俩过来,咱们仨一起吃个团圆饭!”
如筝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一片喜悦。
明德二十三年这个除夕,京师各家各户都多放了几挂爆竹,东夷大捷,国泰民安,上至天子,下至黎民,人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里,定远侯府林家今年难得三房子孙一起过年,薛氏虽然刚刚吃了瘪,却也只得强打精神担负起当家主母的责任,着实料理了一桌子大宴席,午后,大房一家也回到了侯府,众人围坐在老太君的慈园闲话家常。
申酉相交之际,一家人相携到了花厅,热热闹闹地吃了团圆饭,便随着老太君回了慈园,三位老爷自在堂屋饮茶闲聊,女眷和孩子们则在屋里陪着老太君守夜。
因着是除夕夜,便连禁足的如婳都给放了出来,只是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勉强带着笑陪坐在下首,老太君也不管她,自招了如诗如筝陪着自己坐在罗汉床上,和下面八仙桌旁饮茶的三个儿媳妇儿闲话家常。
到了子夜,如松难得孩子气一次,带着三个弟弟到外面放了爆竹,热腾腾的扁食端上来,老太君又招呼儿孙们用了些,一年就算又热热闹闹地过了。
老太君体谅天寒地冻,留了如诗住在家里,令她住到沁园,又准了如柏也宿在内院,如诗便带着弟弟妹妹辞别了老太君,往沁园走去。
如筝看着羊角风灯晃动的光影,想想刚刚重生第一年那个除夕的凄惶,再看看旁边说笑着的长姊和弟弟,高兴地眯起了眼睛,想着早上老太君告诉自己的那个好消息,更是一阵欢欣,心思不知不觉便飞的远了……
回到沁园,如筝先和丫鬟们一起把如诗安顿在东厢房里,回到堂屋,如筝又要给如柏在暖阁安排被褥,却被他笑着拒了:
“姐,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可不在暖阁睡,说句梦话都能叫你听了去!”
看他故作深沉的样子,如筝心里一阵好笑:“得了,我们的二少爷平日里都说些什么不能叫人听的梦话啊?”虽然这样说着,她心里却也知道,如柏的确不是那个可以天天腻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了,心里禁不住又欣慰,又有些微的酸楚,还是吩咐浣纱给他把正房西间自己的书房给烘热了,安排他歇下。
安顿好了姐姐弟弟,已是四更时分了,如筝草草梳洗了躺在床上,朦朦胧胧里,突然想到老太君白日里说的话,心里便似长了草一样,欢喜的脑子也澄明了起来,眼见是睡不着了,索性便下地,东翻西找的把浣纱也给惊动了,浣纱看自家小姐满面□,心里也欢喜,便陪着她一起疯,找出许多物事堆在床上。
如筝红着脸把坏笑的浣纱轰了出去,自己爬上床,拿起珐琅的小盒子打开嗅了嗅,残余的一点药膏还散着淡淡的清香,旁边是自己每天都要摸一摸的红宝石梅花簪子,青色小坛子里面的蜜渍姜片已经吃完了,但那种香甜和暖的感觉,似乎还留在口间,旁边的折扇不是他所赠,算是自己……私自扣下的吧,加上琴谱,两封信,还有自己最爱的桐木筝……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身边已经留下了那么多和他有关的东西……
她吃吃笑了一阵,躺在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浣纱打着哈欠来叫如筝起床时,看到的就是一床凌乱的东西和甜甜睡着的如筝,她轻轻笑了笑:小姐自从落水以来,一直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绝少再露出这样天真快乐的表情了,看到她的生活里重新又有了一丝亮色,浣纱也是满心欢喜。
如筝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边的凌乱,脸红红的招呼浣纱赶紧都收起来,只留下梅花簪在手边。
用了点午饭,如筝梳洗一新,特地挽了个喜庆的百合髻,也不用花钿,只带了那支梅花簪,穿了海棠红的长衫,又搭了一件灰鼠皮的小坎子,显得喜庆又大方。
披了大红绣金线牡丹的披风,如筝高高兴兴地带着浣纱出了门,和如诗如柏一起到主院给老太君拜年。
刚到慈园门口,便见一个身着猩猩红毡绒斗篷的身影从旁边小路上闪过,如筝定睛看时,却是如婳。
今日的如婳不同于昨夜的颓然,显得神采奕奕,如筝知道她并不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至少现在还不是,若非是她有什么得意事,或者说是自己有什么要倒霉的事情,她是断不会这样从心儿里笑出来的。
猜测归猜测,如筝还是笑着上前和她见了礼,反正受她一礼也不吃亏。
几人各怀心思,进了堂屋,按顺序给老太君拜了年,老太君便笑着让她们坐。
不一会儿,林侯一辈的也来陆续到了主院请安,老太君看着儿孙济济一堂,欣慰地笑了笑:“行了,人都齐全了,今早宫里传下话来,说是今年圣上龙体康健,又新添了小皇孙,再加上淦城大捷,可说是三喜临门,圣上下旨要在雍顺宫大办,日子就定在后日,正月初三,凡是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均要携嫡出家眷出席……”
听了老太君的话,如筝心里一沉,知道了如婳刚刚为何要笑的那样得意:宫宴,皇族定然要悉数参加,而皇家行宫雍顺宫远在京师北郊,各家勋贵忠臣并家眷按惯例是要留宿一宿的,圣上也要赐晚宴,以示恩宠……原来如婳还在打着利用太子算计自己的心思!
想到这里,如筝低头整了整衣袖,掩去了眼底一丝锋芒:可惜,她打算错了,如今的林如筝已然是定了亲事的人,太子便是再荒唐,也不可能明里夺臣之妻!暗里……若是自己连为他保全名节都还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再见他呢……
114正月(二)
如筝这样想着,暗自咬了咬唇,心里思量着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形。
说笑了一阵,老太君也乏了,便让众小辈各自回院,只留下大房夫妻二人闲聊,刁氏不知哪里搭错,非要拉着薛氏回雅园聊天,薛氏无奈被她扯着走了。一出慈园大门如柏兄弟三人便相约到外院书房品茶读书,女孩子们也相携各自回院。
如筝跟在如诗身后,正思忖着宫宴的事情,却没成想如婳从后面赶了上来:
“姐姐妹妹们,怎走的如此之急,也不等我一等?”
如筝想着心事不愿理她,只挑唇笑了笑,如诗笑着回头看看她:“静园就在慈园左近,妹妹和我们并非一路,何须同行?”她这一番话,自有深意,听得如筝心中偷笑,如婳面色一白,却又不愿就这么吃个憋,当下笑到: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这不是想到明日宫宴,心中忐忑,特来和姐妹们商量么?”她笑了笑,突然伸手一捂嘴巴,装出抱歉的样子对着如书:“哎呀,我忘了,书儿是不参加宫宴的!”又笑着一挥手:“宫里也真是奇怪,都是重臣家眷,干什么分的这么清楚,嫡啊庶啊的!”如愿地看着如书脸色一变,她又笑着转向如筝:
“你说是不是,二姐姐?”她语调上扬,如筝怎么不知她是借机在讽刺自己与苏有容的婚事,心中虽怒,脸上却云淡风轻地笑着:
“妹妹,这种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妄议皇家之事,终是不妥。”
如婳见她只是淡淡的,心中既得意,又不甘,唇角一挑又要开口,如诗却凝眉呵斥到:“婳儿,注意自己的容止!筝儿说的很对,你此番说话,确有妄议宫规之嫌,若是传扬出去,说好听点是你年纪小不懂事,说难听些便是少家教没规矩!你也是定亲的人了,这种错话,日后还是不要再出口了!”
如婳受了长姊一顿排头,当下便低头不敢言语,她知道,大房一家都是不好惹的,切莫说自家娘亲对大伯母宋氏的忌惮,即使是身为一品侯的林承恩,每每见到庶出的长兄,也是不敢摆出一点侯爷架子的,而大姐姐如诗不知是不是继承了父母的风范,一时严厉起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了些不输给男子的威势,看的她心头发颤,脑子里一醒,才明白自己刚刚讥讽如筝和如书,却忘了长姊虽为嫡女,却也是庶房出身,当下吓得一缩脖子,便不敢再言语。
又走了几步,静园就在眼前了,如婳赶紧匆匆福身道别,回了自家院子。
如诗回头笑着拉起如筝如书,姐妹三人携手进了沁园。
在堂屋坐定,秋雁端上了热腾腾的八宝米茶,一贯嘴馋的如书却捂着碗,兀自气哼哼的吃不下,如筝看着她气的发红的小脸,笑着给她在米茶里加了一勺子糖霜:
“行了,你若是真被她话气到,才是遂了人家心意呢,何苦来哉?”
如书愤愤地搅着碗里的米茶,抬头看着如筝如诗:“大姐,二姐,你们真的就不气么?她有什么,不过是嫡女,还谋了个好亲事……”她气哼哼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放:
“眼见这尾巴就翘上天去了!如今这还没出嫁呢,就敢排揎二姐!等将来……”后面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略带惴惴的看着如筝。
如筝知道她是为自己鸣不平,却并不生气,笑着喝了一口八宝茶:“书儿,何必火气大,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反正时日还长,且让她得意两天又如何,至少当下,她还是要叫我姐姐,不是么?”
如诗笑着看看她们,开口说道:“就是筝儿这话,即便是将来到了国公府,她成了你的长嫂,论理也不能像一般妯娌之间过分打压于你,国公府也是个讲究礼数的地方,断不会容他无事生非的。”
如筝笑着摇摇头,指了指静园方向:“大姐姐,那一位是惯于无事生非的,即便不允又如何,她难道就能消停了?”她轻轻嗤笑了一声:“不过,我却是并不怕她,我自关起门来过我的日子,她又能奈我何?”
如诗察言观色,知道她说的简单,心里却定然有自己的一番计较,当下心里一定,笑着点了点头:“筝儿说的是。”
如书此时也消气了着,笑着用了点八宝茶:“是呢,二姐姐有个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三世兄,自然是有恃无恐,说到底,还是嫁一个可心的夫婿呀~~是最得意的!”
如筝听她这话,心里一甜,面上却挂不住,脸红红的起身来拧她的嘴,如书早有准备,围着如诗东躲西藏的,如诗一时好笑,护着如书说到:“筝儿息怒,看来此中是大有文章啊,书儿快来和我说说,我离开这段日子,看来是发生了不少好事吧?”
如书笑着和她嘀咕,如筝更气了,伸手去打她,姐妹三人笑成了一团。
翌日,老太君因连着热闹了两天,再加上要准备初三的宫宴,便传令各院免了问安,如筝窝在自己院子里,一边看浣纱收拾宫宴要带的东西,一边斟酌着最近几日来发生的事情。
想到之前自己对静园态度的强硬,如筝料定今次在雍顺宫薛氏或是如婳必然要对付自己,但此次她却并不像前两次那样战战兢兢,一来自己已经有了婚约这个保障,而来此次宫宴老太君和宋氏都要参加,三则有圣上坐镇,所以情势并不像前两次那么可怖。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了婚事……
想到这里,如筝不自觉地笑了笑,脸慢慢的红了。
初三一大早,各院便开始为了宫宴忙碌起来,卯时二刻便收拾停当,蹬车的蹬车,上马的上马,一行人向着北郊皇家行宫雍顺宫缓缓而去。
因着是去行宫,路途遥远,各府家眷都被恩准带上一名家生子奴婢伺候,如筝权衡再三,还是带上了浣纱。
捧着手炉坐在自己的青帷车里,如筝透过挑着的帘子看着外面微明的天光,想起了前世好似听什么人说过雍顺宫的来历:
这雍顺宫本叫承仙台,是前朝亡国之君戾帝倾全国之力兴建而成,建成之后,好好的一个王朝也被折腾的民生凋敝,变乱频仍,再加上北狄犯境,烽火一直烧到盛京,当时的本朝太祖只是边镇的一名节度使,便顺势而动,于乱世之中起兵,先是平定了周边几道,统一了几十万大军,击退了北狄,又挥师南下,屯兵中都和朝廷大军相抗,最终统一了天下。
待进了京,便有言官进谏,说这承仙台是前朝覆灭的因子,十分不祥,应当拆除,太祖却一笑置之,笑称前朝覆灭全因□,干行宫何事,既然都是民脂民膏,拆除了岂非暴殄天物,不如物尽其用,随即下旨,将承仙台改名为雍顺宫,作为皇家行宫,同时也将周边原本圈出的大片山林河泽还利于民,允许老百姓自由出入,只留了一小片山林作为皇家围场,一时间周围百姓额手称庆。
如今正值深冬,牧场早已冰封,但依山傍水的行宫风景秀丽,加之一半处于地热温泉之上,端的是个避寒的好地方,每年的皇家新年宫宴,是惯例要摆在这里的,也有个君臣同乐的意思在里面。
车队行了一阵,便和乌衣巷里出来的各家车队汇在一处,如筝收回心思,捧起浣纱递上的茶饮了一口,目光不经意地扫到前面一队车马,风灯上醒目的“苏”字让她心里一震,又突然明白,那人现下是不可能出现在其中的,即使是回来了,也……
她心里一阵难受,不禁又想到如婳说的那些,虽然他并不在意苏有容的出身,却也禁不住为他不值,明明是那样好,那样才华横溢的一个人,仅仅就是因为一个庶子的身份,便要居于人下……
她凝眉,突然想到晋人左思的那首诗,禁不住轻声念道: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抬眼又看到苏百川的黑马,心里更是一叹,便索性放下帘子不看。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直到辰巳相交之时才到达雍顺宫,如筝前世因为“体弱多病”从未随林侯参加过雍顺宫宫宴,此时忍不住好奇地挑开一道车帘缝隙向外望去,虽然已经听过很多关于雍顺宫如何恢弘精巧的说法,但此时这样一座半隐半现于湖光山色间的恢弘殿宇群乍然出现在眼前,还是令她叹为观止。
景色虽美,如筝却也不敢太过造次,赶紧放下帘子等候着进入皇家行宫。
雍顺宫不同于京城里的皇宫,宫门和道路都很宽阔,加上皇帝尚未驾到,故而各大世家的车驾便由内侍引导着直接驶入了要留宿的院子,林家被安排在松风听绿阁,十分靠近皇家居住的春晖萱襄台,足见圣宠之盛。
林侯和大老爷略安顿了一下,便按照惯例到正殿等候圣驾去了,老太君便带着儿孙们进入松风听绿,按长幼分别入住安顿好,如筝略休憩了一会儿,便披上大衣服揣了手炉到老太君房里请安。
115正月(三)
祖孙二人坐着说了阵子话,如筝又让老太君躺下,给她从上到下按揉了一番,老太君只觉得一路上颠簸带来的疲惫都消散了□分,抬头看看如筝,只见她大冷天的,额头上却已经见了汗,当下心头一暖,便拉住了她的手:
“我囡囡莫要太劳累了,祖母已经好多了。”
如筝这才扶着老太君起身,自己也坐在她身边,笑到:“我不累的,祖母。”
此时外间门帘一挑,却是薛氏进来请安,说是有内侍来传话,圣驾已经到了,请各府家眷到正殿接驾。
如筝赶紧伺候老太君起身,既是宫宴,下人们自然不能跟随,老太君便让如诗和如筝扶着自己,慢慢向着行宫正殿太极殿走去。
进入正殿,官员和亲眷们按照品级分列两厢站好,静待明德帝圣驾。
待明德帝进入大殿,在御座上坐好,下面站着的臣子便下跪恭贺圣安,明德帝叫起,众人回到座位坐好,宫宴便正式开始。
如筝端坐在大姐如诗身边,随着众人道贺举一举杯子,间或夹上一两口菜,眼睛安安稳稳地平视着前方,耳朵却一直注意着大殿里的动静,只盼着宫宴无风无浪的过去。
她这边规规矩矩地做大家闺秀状,自然感觉不到对面安国公府席上一道略带痴意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自己。
如婳看着对面苏百川甚至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目光却时时胶在如筝身上,心里嫉恨如焚,一时间吃下的酒,都好似冰凝在了胃里。
此时,有内侍匆匆而入,捧着奏章跪在御前:“启奏陛下!兵部八百里军情,请陛下御览!”
内侍总管将奏章呈上,明德帝细细看了一遍,大笑几声,端起玉杯对座下臣工们笑到:
“众位爱卿!刚刚兵部呈上了东夷军情,谢爱卿他们又捣毁了几个东夷人的据点,如今东夷王已经派人送了降书,看来东夷之乱平定,已是指日可待了,众位爱卿都当随朕满饮此杯才是!”
殿内的臣子们纷纷起立,山呼万岁,明德帝笑着让大家坐下,君臣同饮了一杯。
明德帝笑着放下酒杯:“朕近日来看淦城军情,总是不禁想到那句‘江山代有才人出’!我大盛自太祖朝来,惯出名将,如今这一仗,可是又打出几个少年将军来了啊!”说着,他转向毗邻而坐的谢家和凌家那一席:“是不是啊,谢爱卿,凌爱卿?”
因着两家的当家人都在边关,此次来参加宫宴的,分别是两家的次子,时任兵部侍郎的谢大人和刚从雁陉关赶回凌家二老爷,二人赶紧离座起身,附和着皇帝的话。
皇帝挥手让他们坐了,又笑到:“凌家和谢家,一向是出将才的,此次如风和朔风这两阵劲风,据说可是把东夷人刮了个东倒西歪啊!”
君臣笑了一阵,明德帝又转向崔衍,笑到:“崔爱卿,朕却是没有想到,爱卿你身子骨一向不大好,儿子却是勇猛非常,你家明轩此次也是立了大功的,你父子二人一个在内朝,一个在边关,为朕分忧解难,不愧是我大盛世家典范!”
崔衍知道皇帝这话里除了夸赞崔明轩,还隐含着对自己带头还清国库欠款之事的褒扬,赶紧起身谢恩,口称不敢。
如筝见自家舅舅和表哥被皇帝褒奖,心中也是一喜,遥遥对着舅母笑了一下。
明德帝挥手让崔衍坐下,自端起酒杯离座,众人见了,也赶紧起身陪着,只见明德帝慢慢走到安国公苏彧修身前,举杯笑到:“老爱卿,你是太祖朝留下硕果仅存的老帅了,几十年来,你安国公府也是人才辈出啊!”
安国公苏彧修赶紧起身谢过:“圣上谬赞了,老臣老了,不顶用了,儿孙们也尽是些愚钝的,不过倒还算忠心……”
明德帝笑到:“老爱卿过谦了,爱卿二子,一个替朕守着北疆,一个在朝中为朕分忧,孙一辈也俱是我大盛良才!”明德帝挥挥手:“海纳就不用说了,朕听说百川此次乡试中了解元?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子!”啊?苏爱卿?
看皇上转向自己,苏倾辞赶紧起身谢到:“圣上谬赞了,犬子微末之才,那堪承圣上御口夸赞!”
明德帝笑着摇摇头:“爱卿不必过谦,你家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俱是人中翘楚,连朕也羡慕你啊!”说着他举杯转向苏彧修:“老爱卿,你家有容宫宴救驾在前,疆场立功在后,还是朕之前说的那句,你苏家,端的是藏龙卧虎!”
苏家众人赶紧谢恩陪着饮了酒,明德帝回到御座上,笑着让众人坐下:“众位爱卿,此次淦城大捷,我大盛将士阵前用命,勇武智巧,朕前日就亲封过此次的四员小将……”说着,他手一挥,身边内侍赶紧呈上一卷字纸,恭敬展开,众人看时,却是御笔亲书“世家翘楚,淦城四将”八个大字。
明德帝笑到:“朕已经下旨,将此八个字着礼部刻成匾额,让四个小爱卿挂在书房里,唯愿他们以此为勉,为我大盛再创新功!”
他一言既出,四家人赶紧起身跪谢皇恩,众臣子也随声附和,高呼圣明。
明德帝挥挥手让众人坐下,继续宴饮。
如筝想着苏有容拼死拼活立下的战功能够得到皇帝的肯定,心里替他高兴,脸上就带了一丝微笑,看的旁边如婳一阵不甘,对面的苏百川默然垂眸,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宴罢,内侍撤去桌盘,上了香茶和干鲜果品,御乐坊的乐工们奏起了喜庆恢弘的宫乐,身着红衣的舞女们便纷纷登场,身姿曼妙,红袖轻扬,看的众人纷纷颔首。
此时,乐音一变,从众舞女中闪出一个蒙着面纱的盛装舞女,随着乐音翩翩起舞。如筝看看她头上簪着的珠翠鸾凤步摇,心中一动:这竟然是太子妃顾夙淳。
底下各位臣工也纷纷对太子妃的舞姿赞不绝口,目光中却再也不敢带上一丝刚刚打量舞女们的调笑之意。
一舞既罢,明德帝合掌笑到:“好,太子妃不愧是顾家淑媛,相当年皇后也是这般,一舞动京城啊!”
旁边顾氏皇后见皇帝提起当年之事,笑着推辞到:“圣上说笑了,臣妾蒲柳之姿,怎及得上孩子们……”
明德帝笑着赞了几句,命人赏赐了顾夙淳。
之后便是各家公子小姐的献艺,有的是明德帝亲点,有的是皇后,贵妃等人提议,更有毛遂自荐的,如筝不欲出风头,便安安稳稳地坐着。
谁知她一心想要往后躲,偏偏却有人要把她往前推,户部侍郎家的小姐刚刚展示了画艺,太子便起身对皇帝笑到:“父皇,儿臣闻听定远侯林大人家的二小姐十分擅长音律,今日不如也让她来奏上一曲,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明德帝笑着看向林承恩:“哦,朕却不知,爱卿家还有此等人才?”
林承恩隐隐知道如筝擅琴技一事,此时却照例起身推辞了一番,说了些“微末技艺难登大雅之堂”之类的套话。
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如筝也没奢望太子能轻易放过自己,听他这么说,反而松了一口气,准备下场演奏,顶多不过是受点排揎之类,却没想到太子却转向林承恩说到:
“林侯也太过谦了,当年令嫒在我府中奏的那一曲山河庆,可是把三皇弟家侧妃都比下去了,端的是余音绕梁,引人遐思,本宫自那一日起便时时念着那支好曲,今日大人可不能拂了我这小小的心愿哪!”
他一言出口,如筝心里便是一沉,他这样语焉不详地说出此番话,端的是引人遐思,恐怕没有参加过那次春日宴的人,都要循着他的话猜测一番了,即使是参加过那次宴席的人,看他这态度怕也难不想歪……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有了计较,在桌案下攥了攥拳。
明德帝听了太子的话,心里也是一动,自己这个儿子,自己再了解不过了,他回头看看太子微眯着的眼,心里一阵叹息。
林承恩哪里听不出太子话中之意,可明德帝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他一时左右为难,只是诺诺推辞着。
太子看看林家众人,挑唇一笑:“四小姐当时也在,倒可做个见证……”
如婳听太子点到自己的名字,浅笑着起身,想到刚刚苏百川看如筝的那个眼神,心里一阵怨毒升起,化作言语却是温柔万分:“殿下所言极是,那日姐姐一曲确是精妙,引得殿下都亲自过问,若非姐姐太过害羞……”话说到这里,她脸一红,低头福了福,却是不再言语,成功把气氛搞得更加诡异。
明德帝是成了精的人,怎么不知她们话中的哑谜,却不愿插手臣子家事,开言说到:“既然太子说好,想来应是不错,林如筝,你便奏上一曲吧。”却是将烫手山芋,直接抛给了如筝。
如筝抬头看看明德帝和太子,深深福下:“民女遵旨。”说着便翩然离席,走到大殿正中,趁着乐工们准备的当口,福身说道:“民女微末技艺,之前在春日宴上胡乱抚了一曲,想来是太子殿下听惯了宫乐的黄钟大吕,民女乡野技艺反倒入了耳,民女实在惭愧……”她沉了沉,如愿看到周围各家命妇了然的眼神,又笑到:
“前次太子妃殿下也有赏赐,民女本就是愧不敢受了,如今又得了殿下推荐,在御前献丑,实乃民女之荣幸,民女先谢过圣上和太子殿下错爱!也请圣上恕民女技艺不精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某奚的感冒就是咳……滚上来发文……滚下去喘息……
各位殿下,气候极端,谨防伤热感冒!
太他喵的难受了~
拜上
116正月(四)
明德帝见她这一番话,不但解释清了太子刻意混淆的说辞,还抬出太子妃当作挡箭牌,化解了尴尬,说的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当下心中暗赞,面上也就现了笑意:“无妨,今日君臣同乐,无论奏的如何,都是助兴,朕不会怪你!”
如筝深施一礼,坐到琴案前,感受着太子阴鸷的目光,心中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惧意,手指触上琴弦的一刻,心中想着的都是苏有容临行时那个如暖阳般的笑容。
第一个音响起,却不是大家以为的《山河庆》,倒是谁都没听过的一支曲子,此曲不同于大盛近些年盛行的温婉曲风,刚猛迅疾,力道十足,听得众人心中都是一振!
殿中通音律的人也不少,此时都已看出此曲比《山河庆》之类技法上要难得多,此时看如筝弹来,却是驾轻就熟,托抹挑漠间,指力似是不输男子,无不啧啧称奇。
一曲既罢,殿上略沉寂了一会儿,明德帝也是微微一愣才回过神来,朗声大笑到:“好!弹得好,曲子更好,不愧闺秀才名!”
如筝赶紧起身叩谢,林承恩也离席,口称“不敢。”
明德帝挥手让他们起身,笑着对如筝到:“这支曲子很好,朕以前却没有听过,不知曲名为何?何人所作,有什么讲究没有啊?”
如筝见皇帝发问,赶紧行礼说道:“启禀圣上,此曲名为《将军令》,曲引有言‘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作曲之人……便是国公府三世兄……”后面这一句,她语音渐小,脸也红了,逗得明德帝一阵大笑:“哈哈,好个‘虽远必诛’此一番淦城大捷,不正是应了此曲么!”他笑着转向定国公:“老爱卿,你家小爱卿有此等胸襟气度,难怪此次屡立战功!说来,也是你教导有方呐!”
如筝站在殿中,虽然是松了口气,却也羞红了脸颊,虽然大盛世风开明,似这般贵家公子小姐诗书唱和之举并不算是失德轻狂,但她们毕竟是未婚夫妻,今次无奈之举,不啻于向在座所有人表示,他二人之间并非只是父母命,媒妁言那么简单了!
明德帝笑着让如筝回席坐下,才转向凌氏太君笑到:“贵府这位二小姐,机敏温雅,大家之风,倒是和老诰命您有几分相似之处!”
老太君起身谢到:“圣上缪赞了,臣妇这个孙女儿当不起圣上如此溢美之辞,不过圣上说她像臣妇,倒是一语中的,这丫头啊,跟我一样,都是个死心眼儿的,看上谁了,就一心一意百折不回的,让圣上见笑了!”
明德帝知道,她此番话也有向自己提醒太子心思的用意,当下笑到:“好,忠贞节烈,机敏多才,正是我大盛女儿该有的风范,当赏!”说着又转向如筝:“林如筝,前次宫宴上,我许了苏有容一个赏,结果他把你讨了去,今日朕就再给你个一样的封赏,你却是想要什么啊?”
明德帝一言出口,殿上的人都陪着笑了一阵,如筝脸色绯红,心里却飞快地转了起来:此次她献曲,虽然应景,讨了明德帝欢心,却和上次苏有容救驾之功相去甚远,自然是不能讨什么大的封赏,想到这里,再想想自己此次的担心,她心中有了计较,当下屈膝跪倒:
“民女谢圣上赏赐,民女琴技粗疏,儿时却也曾得恭王殿下侧妃悉心教导,自从侧妃入王府,民女便没有和她再相聚过,今次只求圣上能允民女和表姐住上一晚,略叙姊妹离别之情!”说完她便附身叩首,静待明德帝发话。
明德帝略沉吟了一下,笑到:“好,重情义,知进退,很好,朕准了!”
如筝心里一喜,赶紧叩头谢恩,抬头不经意瞄到太子略带恨意的眼神,心中却是一片坦然。
明德帝笑着让她起身,又到:“你不贪赏,朕却不能不赏你,来人,传朕旨意,赐定远侯府二小姐黄金步摇。”
像这样的赏赐,宫宴上是司空见惯的,故而早已经备下,此时明德帝一发话,便有内侍赶紧呈到如筝面前,如筝又离座跪下,郑重地谢了赏,才双手接过步摇,恭谨地收好,趁势抬头瞄了恭王身边的潋滟一眼,只见她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明德帝笑着挥挥手,乐声复起,如筝在一干世家命妇小姐羡慕的目光中淡然笑着,容止端庄得体,看的老太君等人一阵赞许。
旁边如婳见栽害她不成,反让她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心中嫉恨激愤无以言表,脸上还要显出惊喜羡慕之色,她靠近如筝,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今日端的好风华,不过是抚琴一曲便得了这么大的封赏,妹妹好生羡慕呢!”
如筝转过头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羞涩得体的微笑:“妹妹过奖了,我还要谢谢妹妹刚刚那一番推荐呢……”如愿见到如婳脸色变了,她才端起茶,吃了一口。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却很明白,自己今日所得的封赏,十分里至少有八分是因着苏有容战功卓著的缘故,心里一时间又感,又敬,又喜,眉梢眼角便带了三分笑意。
如筝不经意间扫过桌案,却看到茶碗边上摆着一盘做成梅花形状的糕点,当下心里一甜,便拈了一块,用帕子挡着送入口中,细细嚼着,只觉得满口留香,唇角也翘了起来。
她自欢欣着,却没想到这一幕正好被对面苏百川看到,她唇边的笑意究竟是为谁,他心里明镜一般,再想想刚刚她提到那首曲子时脸色的那个羞涩笑意,苏百川只觉得一股酸气直冲上心口,赶紧端茶喝了几口,才勉强压下。
宫宴一直持续到申末时分才告结束,各府官员和官眷行礼恭送皇帝离开之后,便各自返回自己的院子,如筝辞别了老太君,跟着潋滟向着春晖萱襄台里面恭王居住的天襄阁走去。
到了天襄阁,如筝先随潋滟拜见了恭王和王妃,恭王看着座下恭敬下拜的如筝,朗声笑道:“罢了,快平身,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如筝却不敢失了礼数,一个大礼行的满满的才起身,恭王又让人给她搬来锦凳,如筝谢过斜斜的坐了一点,便垂首等着恭王发话。
恭王看她局促的样子,笑了笑才说:“行了,在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你是本王两个王妃的表妹,若按母妃那里来说,本王也算是你的表哥呢,不必如此拘束!”
旁边凌妃也笑到:“是啊,筝儿,这里不是皇宫,不用这样拘着了,一晃我也有许久没见过你了,今日咱们就如亲戚一样,说说话儿便好。”
凌妃一番温柔话语,让如筝心里也是一缓,便抬起头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恭王殿下,王妃殿下。”
凌妃笑着点点头,对着恭王笑到:“王爷怕是第一次见如筝吧,咱们这个小表妹端的是个美人呢!”
恭王看着如筝略带深意地笑笑:“许是……第一次见吧,哈哈。”
如筝想到那次在庄子上的相见,心里一阵尴尬,无奈恭王却不说破,自己也只有陪着笑。
凌妃笑到:“筝儿可是个才女呢,不仅琴弹得好,见识也高,妾身二妹雪岚难以根治的不足之症,得了如筝推荐的大夫一调理,眼见是大好了呢!”说着又转向如筝笑到:“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
听她这么说,如筝心里也是一喜,赶紧起身屈膝:“王妃殿下谬赞了,民女和雪岚姐姐要好,见她为病症所苦,才大着胆子给她推荐了叶大夫,没想到还真得对了症!想来,也是雪岚姐姐福泽深厚的缘故。”
凌妃柔柔地笑着:“是啊,如今已经无碍,这丫头天天吵着要习武呢!”
旁边恭王听她们说的热闹,也听出了点门道,转向如筝问到:“怎的,这大夫有这么神?”
如筝心中一动,心说这倒是叶济世的一个好机会,当下恭谨答道:“回殿下,那叶大夫虽然在京师没有什么名气,不过医术倒是的确很高明,民女自小的不足之症也是经他调理好的,还有舅舅的身体,如今也是承他照顾着。”
“哦?”恭王笑了笑:“原来崔侯如今身子大好,也是这位叶大夫的功劳……”他沉吟着转向凌妃:“这倒是个人才。”
凌妃笑着点点头,恭王却不再说什么,只是又闲谈了几句,便放如筝和潋滟到偏殿休息去了。
如筝随着潋滟来到偏殿坐定,才算是踏实下来,抬头看看自家大表姐,略带歉意地笑笑:“大表姐……给你添麻烦了!”
潋滟见她这样亲昵地叫自己,心里一软,嫣然笑到:“傻孩子,说什么呢,若非你今日机警,我想护着你却也是要费一番波折的,这样你自己求来的,反而名正言顺!”她轻叹一声:
“东宫那位的事情,王爷向来也是不瞒着我和王妃姐姐的,前次他说你恐怕有麻烦,我还着实揪心了一阵子,现在看来,倒是我们白担心了,你得了这样好的姻缘,表姐也替你高兴!”
如筝被她说的一阵感动,一阵羞涩,不由得低下了头:“舅舅舅母,表哥表姐都太宠我了……我……”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
潋滟笑着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好了,如今在我这里,你大可以放心了,只是……”她沉吟了一阵,看着如筝说到:“这宫里之事倒是好了结,你家里那两位……”她深深看了如筝一眼:“你也要好好打算才是,在宫宴上就敢给你下绊子,你那个继妹也未免太狂傲了!”
117正月(五)
如筝笑着叹了口气:“是啊,她顺遂了太久,也是我以前太软弱可欺了,眼见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惯了,现下是体面都不要,只要是能让我倒霉的事情,人家就不遗余力地去做呢!”
潋滟看着如筝眨眨眼:“筝儿你也不要太心慈了,这样的若是不管教一二,她早晚要给你惹大麻烦的。”
如筝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潋滟:“我省的的,大表姐,今次之事我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回去以后,定要找她讨还讨还才是。”她这样说着,眼睛突然一亮,又笑着摇摇头,潋滟看她似乎有话要说,开口笑到:“筝儿,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说说看啊。”
如筝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刚刚想到一个教训她的点子,只是太不稳妥,若是在宫里造次,怕是会给您和殿下惹麻烦。”
潋滟笑着摇摇头:“无妨的,这里是行宫,人也少,地方也大,宫规管不了那么宽,你到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
如筝见她也来了兴致,便笑着点点头,说道:“表姐,我有一个办法,能够用一封书信把如婳框到一个空院子里,我听说晚间为了安全,各院都要落锁的,若是她在落锁之前回不了松风听绿……”她笑了笑:“这样即使闹将起来,也只是她自己无状,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到时候这书信自然会被我家夫人寻了去,说来还是不够稳妥,再加上送信之人……所以我才说这法子不能用。”
听了她的话,潋滟眼睛一亮,笑到:“这你到不用怕……”她伸手把如筝招到跟前,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如筝喜道:“表姐,真的有如此神奇之物?”
潋滟笑着点点头:“怎样,可以依计而行了?”
如筝重重点头,潋滟便唤入丫头准备笔砚,又让小丫头去叫自己的贴身丫鬟雪络。
待如筝一封信书就,潋滟赶紧折起放在信封里,交给雪络一番叮嘱,雪络自应了下去,如筝便和潋滟相视一笑,静待佳音。
冬日夜长,不过是酉时刚过,天便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红绡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自家小姐,胆怯地试探着说到:“小姐,你看天这么寒,马上就要黑了,咱还是回吧,若是一会儿天色全黑下来,怕是找不到路回去了呢?”
如婳冻得拢了拢貂领的披风,怒到:“闭嘴,死婢子忒聒噪!”她隔着衣服摸了摸贴身带着的那封信,想想上面那自己朝思暮想的熟悉字体,再想想信中的和解之意,心里一甜:
子澈哥哥他……总算是愿意接受我了!她这样欣慰地想着,差点落下泪来,当下跺了跺脚,又往墙根里站了站:子澈哥哥也真是的,约人家在这么荒僻的地方见面,自己却又不准时到!
她口里虽然这样嗔怪着,脸上却甜甜的笑了,在寒冬中仍然是绯红一片。
又过了一会儿,如婳也觉出不对劲儿了,但在这个园子边上荒僻的小院子里,也没有时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等了多久,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带她们来此处的小宫女早已走了,她甚至不知道一会儿如果苏百川还是不到,她们能不能自己走回去,心里禁不住一阵害怕。
松风听绿阁内,薛氏心中莫名难以宁定,宫宴结束,林侯就被皇帝招去问话,虽然知道必然不是为着如婳今日在宫宴上言行之事,她却还是发愁自家女儿这样冲动的性子,会带来什么麻烦,她并不担心如筝会敢报复,却难猜老太君的心思,如今她母女二人正是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此时若是……
还没待她想出个万全之策,贴身丫鬟铃儿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脸紧张的压低声音到:“夫人,有宫里的姑姑传下话来,半个时辰以后,各院要落锁了,可……可,小姐还没回来!”
薛氏听得先是一愣,继而又怒道:“什么没回来,她几时出去的?!去了哪儿?!”
铃儿被她严厉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才福身说到:“回夫人,小姐她没知会奴婢们就带着红绡出去了,奴婢们还是刚刚去回四小姐事情,看她不在,问了这院子里一个管洒扫的小宫婢才知道,听那小宫婢描述,除了四小姐和红绡,似乎还有一个小丫头,像是带路的……”
听了她的话,薛氏反而冷静下来了,一时间脑子里转过七八个念头,明白了自家闺女如果不是被人胁迫,便是受了什么人引诱,才瞒着自己出去……可,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居然敢瞒着自己……
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名字,当下怒道:“荒唐,若是在宫里闹出事来……”
铃儿看她神色凌厉,吓得一哆嗦:“夫人,要不要禀告老太君……”
薛氏瞥了她一眼,怒道:“糊涂,还嫌事情不够大么?告诉老太君还能有你家小姐的好儿?”她沉吟了一阵,说道:“可惜,薛良娣没能来此次宫宴,如今也只有求助于太子妃殿下了……”她起身,铃儿赶紧给她递上大衣服,又拿了手炉,随她出了门。
薛氏很快赶到了暖晖园向太子妃求助,而顾夙淳也马上派了得力的姑姑带人随她寻找,却无奈行宫实在太大,再找到如婳时,还是已经过了各院落锁的时间,难以避免的,便惊动了明德帝,一番喧嚷过后,还是老太君亲自出马向明德帝告了罪,只说是小孙女流连行宫美景,不小心走迷了,违反了宫规,明德帝看在老太君一品诰命的面子上,倒是并未追究,只问了两句便放过了,但是如婳在偏僻的废院子水岸听风居冻得半死之事却已经传遍整个行宫,一时间流言纷起,又有人想到苏府和林府扑朔迷离的亲事,议论之声便更多了。
消息传到天襄阁,如筝和潋滟笑成一团,好容易止住笑,如筝起身向着潋滟福了福身:“筝儿还要多谢表姐襄助!若非表姐的那神奇纸墨,小妹是万万不敢冒险的。”
潋滟笑着摇摇头:“说来还是你自己机灵,想出这么个好计策,那墨汁到不是什么稀罕物事,这宫里多得是,也正是这样我才敢让你放心去用啊,让她们猜去吧!”她笑着摇摇头:
“所谓关心则乱,你这个继妹胆子也真大,若是心狠手辣的,就是趁机杀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也是一动,又笑着低下头:且不说现在她还不想如婳死,即便是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恭王也是在千目所视之境,自己自然是不能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
潋滟见她垂眸不语,还道她是吓到了,上前拉起她的手:“筝儿,表姐就是说说,如今圣上贤明,后宫宁定,又有太后娘娘坐镇,没人能翻起什么大风浪来的。”
如筝知道她是误会了,却也不说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潋滟又叫人上茶点,姐妹二人便坐下喝茶聊天。
松风听绿阁内,薛氏看着惊魂未定的自家女儿来不及安抚,沉了面色说到:“老太君去春泽殿请罪,少时就会回来,你赶紧告诉我,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婳见自家母亲动了怒,赶紧敛去委屈,一五一十地将下午苏百川如何托小宫女给自己送信,相约私下相见,自己又如何随小宫女去了水岸听风居苦等苏百川不来之事向薛氏细细说了。
薛氏听完她的话,当时便沉了脸色,大骂她糊涂。
如婳听自家娘亲说信定然有诈,赶紧掏出来看,却见那明明刚才还写满字的纸,如今已经变成了白纸一张!
如婳吓了一跳,赶紧看信封里面,的确只有着一张纸,薛氏看看手中的信纸,心里也是一沉:宅门里的邪**情见得多了,再加上薛家也出过几位宫妃娘娘,她如何不知自家女儿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当下沉吟到:“这不是一般的信,若不是纸有蹊跷,就是墨有蹊跷,肯定不是苏百川所为!”
如婳惊到:“不是子澈哥哥的写的?!可是,明明就是他的字体啊!”
薛氏叹了口气:“你还是太嫩了,苏百才名远扬,散在外面的诗稿也很多,要弄来他的字仿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你只看是他的字迹,便这样冒失地随人去了,却不仔细想想,以苏百川的性子,慢说他现在对你还不上心,就是他倾心于你,又怎会不顾清誉这样私自约你出来相见,即便是要见,也不该选在这行宫之内,皇家的眼皮子底下啊!”她恨恨地一咬牙:“此事定然是有人存心陷害,想要污你的名誉……”
听她这么说,如婳恨得“噌”一下站起身:“娘亲,定然是如筝那个贱人所为,她恨我今日在宫宴上帮太子说话,她在宫宴上就跟我说!”她声音凄厉,如疯了一般,薛氏又惊又气,起身便给了她一个耳光:“住口!”
如婳哪里被自家娘亲动过一根手指头,当下又惊又哀,愣在当场。
薛氏心里也是一痛,轻轻抚这她的脸颊:“囡囡,不是娘亲要打你,这里是皇家行宫,不是咱们自己的院子,你这样言语失态,万一被人听了去……哎,你怎么就越来越轻狂了呢!”
如婳哽咽着摇摇头:“娘亲,您也打我,如筝那个贱人也欺负我,子澈哥哥不喜欢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的好!”
118正月(六)
薛氏心疼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傻囡囡,娘亲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今日这事,未必是如筝在搞鬼,且不说她很难将苏百川的字体仿写的这样像,就看这次干净利落的手段,就不是她区区一个世家女子能做到的,八成是皇家人……”
如婳听她这么说,吓得一哆嗦:“皇家人,娘亲,皇家人怎么会?!”
薛氏摇摇头,叹道:“我也是摸不清头脑,只能等回府之后,找你表姐薛良娣打听了……”她看着如婳:“如今最紧要的,是一会儿老太君回来,你要一口咬定是自己贪玩儿迷了路,切不能说出这封信!莫说这是计,便是真的,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老太君是肯定不会帮你找苏家对峙的,反而会认为你不守闺训,到时候娘亲也帮不了你!记住了么?”
如婳见自家娘亲说的严厉,赶紧点头记下,薛氏还要张口说什么,却听大门一阵响动,却是老太君回来了,赶紧给如婳擦擦眼睛,带着她走到院子里。
如婳忐忑不安地跟着薛氏福身行礼,见过了老太君,薛氏看着林侯没有陪老太君一起回来,心中忐忑,却又不敢问。
老太君看着她母女二人冷哼一声:“跟我进来。”便带头向着主屋走去。
松风听绿阁内,老太君看看下面跪着的如婳,脸色沉肃,厅内烛光闪动下,旁边站着的薛氏也看不出她脸上的喜怒。
“四丫头,我问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婳咬咬嘴唇,想到刚刚薛氏的叮嘱,当下屈膝跪倒:“祖母,是孙女不孝,贪恋行宫美景忘了时辰迷了路,没想到弄出这么一场祸事!还要连累祖母替我向皇家告罪,是孙女无状,请祖母责罚。”
老太君眯着眼睛看看地下跪着的如婳,开了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迷路么?”
如婳心里一颤,咬唇说道:“是,回祖母,只是迷路。”
老太君看看她,又瞥瞥薛氏,唇角一挑:“迷路倒是无碍,只要不是迷了心,迷了良知就好!”
她语气严厉,听得薛氏一阵胆寒,无奈只得赔笑到:“母亲,婳儿这次的确是太轻狂了,我刚刚也重责了她,她跟我说,只要祖母能消气,要她怎样做都可以!”
老太君点点头,唇角带着一个冷笑:“的确是太轻狂了,哪里像是要做国公府嫡子妻的人!”她看向薛氏:“如今是在宫里,万事便不要声张了,待回府再议吧,你们出去,我乏了……”
薛氏如临大赦,赶紧带着如婳告辞出了主屋,心里却十分明白,回府之后,老太君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等侯爷回来,再行计较了!
快要打初更的时候,林承恩也回来了,一进门就脸色阴沉地让如婳跪下,薛氏见他这样生气,哪里还敢为如婳求什么情,好在林承恩只是让如婳跪着说完午后的情形,便冷哼一声让她起来:
“如此糊涂不知深浅,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他脸色一沉:“这里是行宫,是圣上的地方,你今次不过是迷路到了荒僻之处,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若是胡跑到哪个妃子娘娘或是皇子院里,冲撞了贵人,便是我和母亲也保不住你!”他气哼哼地起身,向着薛氏到:
“我看婳儿前几年还算得上端庄,怎的如今反倒轻狂无状起来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薛氏赶紧低头:“老爷教训的是,婳儿也是最近在家里闷的难受,难得出来……说来还是我教管不力,老爷放心,妾身会于此事上心的!”
看着薛氏一脸愧疚,柔声细语地说出这番话,林承恩心里的怒火才平息了几分,当下叹道:“你明白就好,如今她也是要出嫁的人了,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别仗着世子夫人是你表姐就大意了,她以后嫁出去,是担着咱们侯府的脸面的,再者说,本来苏百川就对她不上心,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哼,你们自思量吧。”说完,他便一拂袖,进了里间。
薛氏叹了口气,安抚了如婳几句,便让她回去了。
看着房内摇曳的烛火,她不甘地攥了攥拳头:此番被人摆了这么一道,却无从查起,也不敢详查……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如婳哭哭啼啼地到了偏房坐下,红绡赶紧上前帮她更衣梳洗,又捧了热水为她烫脚,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来。
虽然自家娘亲说此事是宫中贵人所为,但她还是怀疑如筝,或者说,是找不到报仇的方向,便索性算在如筝头上,心里才舒服些。
“林如筝……你等着,我定然不会饶过你!”她这样恨恨的低语,看的旁边红绡一阵胆寒:“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其实二小姐如今在家里的地位,定的亲事都比小姐您差远了,您又何必……”
“住口!”如婳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和她命里注定就是要死磕到底的,让我放过她,想都别想!”
红绡那里还敢多嘴,赶紧一缩脖子福身退下,留下如婳自在那里运气。
翌日,各府家眷都早早起身,准备离开雍顺宫,行宫内渐渐热闹了起来。
如筝拜别了恭王和两位王妃,在天襄阁宫女的护送下回到了松风听绿阁,拜见过老太君之后,便回到自己院子里,看着浣纱收拾东西。
辰时,蒙恩伴驾的大臣们带着家眷辞别了明德帝,按照顺序步出春晖萱襄台,在内园门外等待蹬车。
如婳昨日惊寒交加,今日早间起来便有些昏昏沉沉的,此时紧紧跟在薛氏后面,难得地低下了一贯高傲的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如筝看她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是扶着老太君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低声和如诗说笑。
过了一会,如筝回头瞄了一眼如婳那里,只见她周围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位世家小姐,人人都是脸带笑意,似乎是在低声寒暄着什么,如筝凝神一听,小姐们却都是在“问候”如婳昨日“迷路”之事。
京师世家大族里的命妇小姐们,平日里听多了后宅的腌臜事情,谁不知道“迷路”是最常用的借口,如今看到如婳丢丑都丢到皇家来了,便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故意上来揶揄她,偏生还都打着关心的幌子,薛氏和如婳也说不出什么,只得一遍一遍陪着笑解释,如筝仔细打量了一下如婳,果然看到她眼中似是含着泪,当下心里一阵好笑,转过了头。
回到侯府,如筝和如诗一起伺候着老太君歇下了,便回到沁园,沏上热茶坐着聊天。
如诗先是赞了如筝在宫宴上的表现,又掩口笑到:“昨日你没在,倒是错过一场好戏……”她细细地将如婳“迷路”之事和如筝讲了一遍,说到晚间如婳屋子里传来哭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时,如筝终于憋不住和如诗笑成一团。
如诗眨眨眼睛,看着如筝笑到:“筝儿,此次她被耍的团团转,是不是你的手笔?”
如筝伸手指指外面,笑到:“姐姐说笑了,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呢……”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如诗也会意的笑了笑,转念想到此事不是她一人能做到的,必然是涉及到皇室中人,便也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挑了个大拇指,姐妹二人又笑了一阵。
午后,慈园传来消息,四小姐又“病重”在静园闭门修养,晚间夏鱼去慈园给灯影送了一次花样子,回来便坏笑着伏在如筝耳边说到:“小姐,打听到了,老太君罚四小姐每日抄写一遍《女戒》和《女则》都要用正楷,且不准丫鬟们代笔,估计四小姐啊,有一阵子好忙了!”
如筝笑着点点头,端起茶品了一口:每日一遍,还都要正楷,怕是手都要写断了吧……
她这样想着,走到书桌前,慢慢磨了一池墨,拿起一只狼毫,饱蘸了墨汁刚要落笔,却突然想到前一日写的那封信,心里顿时一沉:没想到直到现在,自己还是对那人的字体仿得驾轻就熟,如此逼真……
想想前世那无数个独守孤灯的夜晚,自己就靠临摹他的诗稿消磨时间,如筝心里却没有再浮起之前那种熟悉的心酸……
也是,既已隔世,何必再忆?
她释然的笑笑,心里突然一动,脸上便飞起了霞,咬唇走到妆台前找出妆匣底层那封信,小心地打开放在桌上,开始一笔一划地描摹起那上面的端丽楷书来。
直到把砚台里的墨都用干,如筝才长出了一口气,笑着放下了笔,举起自己写的,再看看苏有容的书信,她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苏有容的字比苏百川的好临很多,他的字明晰,端正,没有苏百川那样飞扬的气势和多变的笔锋,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已经让她学的有模有样了……
又看了看,如筝却愣了一下,远离书桌打量着桌上两张字纸,突然笑了:自己还是太自负了,以为学的七七八八的字,如今离远了端详,才发现还差了很远,她收拾起字纸,歪着头想了想,才明白,其实反倒是苏有容的字更难仿,字体虽然简单,那种深藏在字里的风骨,却是恐怕穷自己一生,都仿不出的……
看着手上的信,她又想到“字如其人”这句话,可不就是么,看上去简单,直爽,内里的味道,却是让人猜不透,想不清的……
她脸色绯红地收好了信,也罢,今后每天都仿一篇吧……早晚,能写的像的。
119佳音(上)
宫宴风波虽然被皇家轻轻放过了,如婳在行宫出的丑还是随着正月里各大世家的拜访宴饮而慢慢传播开来,这个暧昧不明的消息,如同一壶上佳的俨茶,激起了那些居于深宅后院,整日里百无聊赖的世家女子们十足的兴趣,各种版本的留言和猜测悄悄地传遍了京师贵圈,终于又兜兜转转,回到了林府,静园里养病的如婳,便“病”的更厉害了。
正月十五,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身为林府当家主母的薛氏却没有安安生生地留在府里安排家宴,反而一大早便让人备车,匆忙赶往了安国公府。
听张叔报上了这个不合常理的消息,如筝心中一动,先是叫夏鱼安排可靠的小丫鬟到静园附近盯着,又叫来雪缨吩咐了一番,雪缨便带着如筝为舅舅舅母准备的节礼,回了武国候府。
薛氏到底还是赶回林府安排了午膳,一家人陪着老太君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圆饭,席间如筝冷眼打量薛氏,果然从她带的很好的面具里看出了一丝忐忑和焦心,当下便对雪缨将要带回来的消息更加期待了。
午后,如筝陪着老太君和姐妹们说笑了一阵后赶回沁园,一进屋,便见雪缨神秘兮兮地笑着上前说道:“小姐,表小姐让我问您好呢……”
如筝知道,定然是琳琅知道了些什么,赶紧带着雪缨进了里间。
一进门,雪缨就俯身对如筝低声说道:“小姐,表小姐让奴婢告诉您,如今盛京都传开了,说是国公府苏二公子知道了四小姐在行宫的事情,和世子爷吵着要退亲,一开始世子爷仿佛是不肯,那苏公子赌气离家住到了国子监里……如今还不知要闹成怎样……”
如筝听了她的话,心里先是好笑,又是一沉,虽然如婳得到报应,她心里痛快,但苏百川此举背后的打算,却是她心里的隐忧,想想薛氏今天的行为,再仔细斟酌了一下如今两府的关系和薛氏廖氏的打算,如筝明白,如婳的这门婚事怕是不可能再变,如今也不过是风波一场而已。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扬声唤入夏鱼,笑着问道:“静园那边,今日有什么动静没有?”
夏鱼福了福身答道:“回小姐,静园今日并无异样,除了夫人早间匆匆出府那一趟,其他都还算正常。”
如筝沉吟了一下,轻声笑了:“呵,合着那一位是准备欺上瞒下,悄悄把此事混过啊……”她唇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哪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揭过了呢?婳儿若是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被蒙在鼓里,岂非太过可怜……”她抬头看看夏鱼:
“去……把国公府苏二公子听了坊间传言要退亲的事情,悄悄散出去,务必要让咱们的四小姐活的明明白白的才好!”
她话音刚落,夏鱼眼睛一亮,笑着福□:“小姐,奴婢省得了,定不辱命!”说完,便转身要走,却被如筝喊住:
“慢着……此事除了你选定的小丫头和你们四人,便不用让其他人知道了。”
夏鱼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小姐,那待月姐姐那里……”
如筝笑着看看她:“不必刻意瞒着,我自有计较。”
夏鱼点点头,自下去安排,如筝便觉得有些乏了,脱了外衣上床歇着。
申时不到,如筝歇觉起来,便听静园方向一阵乱,哭声骂声竟然都传到了自己的沁园,可见是如何的沸反盈天!
不用她刻意去打听,夏鱼一会儿便带回了消息: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午间四小姐得了国公府退亲的消息,哭了一阵子,便进屋插门一脖子吊在了房梁上,幸亏丫鬟们发现的早,没死成,缓过来之后又大哭大闹,摔东西骂人,如今连侯爷都惊动了,老太君也派人问了几次,夫人正焦头烂额着呢!”
如筝听着听着,便笑的坐在了凳子上,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呵呵,上吊?丫鬟婆子日日环着的,上吊能死得成?若是真想死,就该一剪子刺到喉咙上才是!上吊……她也不过如此!”
如婳这一番闹,把假病给折腾成了真病,老太君得知她自缢之事,不过是淡淡地问了情况便让薛氏放心,如婳虽得了一顿排揎,惹了一番笑话,却错有错着,老太君一封亲笔书信,退亲之事便被压了下来。
消息传到沁园的时候,如筝正在缝着一个玄色的扇子套,浣纱说了慈园传来的消息,却没有走的意思,如筝抬眼看了看她,笑到:“想问我为何要给她通风报信?”浣纱点点头,咬唇说到:“小姐,奴婢的确是不明白,小姐您为何要将事情闹大,若是四小姐真的被退了亲嫁不成,咱们不正好素净了么?”
如筝笑着摇摇头,拿起一把银色的丝线比着:“静园那位是绝不会允许退亲之事发生的,苏世伯看上去强硬,却事事都听廖氏夫人的,只要两位夫人一使劲儿,便是苏世伯也是拗不过的,更何况苏子澈?到时候一顶“忤逆”的帽子压下来,他还不是要乖乖就范?”她选好了丝线,穿好针,开始在扇套上绣花:
“与其让此事不声不响地过去,还不如闹将起来,不让咱们的四小姐自己出上几分力,将来她岂非要遗憾?况且……”她抬头看看浣纱,眼神却像是放到了很远的远方:
“你以为……嫁不成便是这世间最苦的事了么?”她摇摇头,换了一根线:
“嫁了人,却无法心意相通,无法举案齐眉,日日相对无言,相看两厌……才是这世间最苦的事情。”
浣纱看着自家小姐,虽然知道她是在说如婳的事,心里却突然涌起一阵奇怪的心酸,当下忍不住柔声说道:
“小姐说的是,但奴婢也知道,小姐有了三公子,此生是肯定不会受这种苦的!”
她一句话,反倒让如筝心里一惊,摇摇头甩掉了自己奇怪的心思,仰头笑到:“是啊,我是不会受这种苦的!”一个“再”字没有出口,心里的酸已经被暖意冲散:
是啊,此生的自己,怕是和那种日子再也无缘了……
退亲的风波平息了,如婳的病便一直断断续续地养着,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如筝知道她这次大概是真的病了,也好,成亲前能变得纤浓有度一些,成亲后也好看点……
她这样想着,看看手里的玄色扇套,上面银色的梅花绽放在枝头,显得清雅别致,拿过那把压箱底的湘妃竹扇,如筝又一次打开看看上面熟悉的图样,又合起,略带不舍地放在扇子套里。
字也好,画也好,明明不是十分出色,甚至还有点粗疏,却总是带着那样一丝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沉沦……
二月初,春暖花未开的时节,如松的婚事热热闹闹的办了,如筝随着老太君去坐在家亲席上观了礼,看着自己大堂兄脸上洋溢着的那种兴奋和憧憬,听着傧相那声响亮的“礼成~”如筝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忍不住想到将来自己的婚礼,是否也如此时一般,充斥着欢声笑语,吉乐声喧……
新婚三日,宋氏还特地带了小夫妻来拜见老太君,一家子又热闹了一天,只是连病恹恹的如婳也被薛氏硬拖着来“沾喜气”,扫了大家三分兴致。
清净了没几日,宋氏却又一大早风风火火地赶来,如筝得了消息又转回慈园请安。
带着浣纱刚刚走进慈园,便听里面老太君一阵朗笑,如筝心里一喜:自家祖母可是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看来大伯母带来的,怕是大好的消息呢!
这样想着,她快步走入里间,上前给老太君和宋氏请了安,还没来得及问,便被宋氏一把拉到身边:
“我的好筝儿,你若是不来,伯母也要叫人去请你了!你可真是我们的小福星啊!”她一句话,说的如筝愣愣地笑了:“大伯母,您……”
宋氏笑着拍拍她手,又转向老太君:“母亲,您看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她回头看看如筝:“筝儿,昨日清河王家来人,向你大伯父提亲了,为他家嫡出的三公子求了你大姐姐,如今家里一商量已经应下,不日官媒便要上门了!”
听她这么一说,如筝是又惊又喜,瞪大眼睛笑到:“伯母,这可真是太好了!”
宋氏点头笑到:“可不是说么?你大哥哥成亲以后,我日日思虑的就是诗儿的亲事,我们来京师时日尚短,你大伯父虽然和同僚相处不错,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她转向老太君:
“谁料想,我这里还自忧虑着,那边王家却突然派人来求亲,老爷一听是清河王家的嫡子,也是满意的连连颔首,又是高门,又是清贵,简直就像是比着他心思找的亲事似的!”
老太君想到自家长子的性子,再想想他笑着颔首的样子,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是啊,继恩这次怕是最欢喜的呢!”
宋氏点点头到:“可不是呢,只是我们还奇怪呢,这王家平日也不在京城走动的,怎的就看上我家诗儿了?思来想去也闹不明白,把诗儿叫出来一问,小妮子才红着脸招了,竟然是在筝儿的庄子上和那王家的老三偶然见了一面,就让那孩子上了心,八成是求着父母来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点开评论,又有殿下反映节奏慢,男女主还不结婚……
看看别人的文,再看看自己的文,总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个有文笔的作者……
其实某奚是个很笨的人,笨到嫡女庶嫁这篇文从起意到动笔,光构架大纲就用了一年……渣出一个六万字的大纲来……
动笔之后,又改了最少两遍大纲,让情节更流畅,更合理,更好看,这是我力求达到的效果,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收效甚微。
不得不承认,我的文笔和思路,真的是很拙计,嘿嘿……
如今我能做到的,大概就是认认真真码好每一个章节,不弃坑,不刻意拖拉,不骗人,不放各位殿下的鸽子,这些小事了……
突然有一点落寞……想想前面还有的大半部行程,觉得真的是任重道远,自己又是那样的渺小啊!
想要提升自己,就去围观了一下大神,发现自己差距真的是很大,看我文的大人们,会不会觉得委屈呢“焚蛋被你骗进来看这个渣文!有这个钱钱还不如去看些爽的……”这种心情,也许很多大人都会有吧……
抱着学习的态度,去看了看一些火文,的确是几十章就结婚了……
那些神文里的女主,换老公,宅斗,宫斗,种田,金手指,叱咤风云
其实我也很喜欢那样的女主!只是……
我的筝儿却做不到那些,她只是慢悠悠的宅个斗,斗完了抬头挺胸嫁个人,过过小日子,生几个小宝宝,不用变心,不用贰嫁,所以我才把她谈恋爱的过程写的得那么长……
也许叱咤风云那种更符合现下人们的口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先后或同时周旋于几个男人之间,还能让每一个男人都死心塌地,得到的九死不悔,失去的痛心疾首,那样的人生,也许真的是更加精彩的……
但是我真心写不出来那种文,那种人生在我眼里是太遥远了,那样的新婚夜,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那样的主人公,也不是我的菜
我文里的筝儿,可能有些弱,有些笨,有些不够爽快和狠厉,我只是把她写成了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在重生之后,依然是在夹缝里挣扎求生,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没有金手指,好运气,甚至做不到步步为营,她只是一个太普通,太普通的女孩子。
但是,我也在努力避免把她写的可恶,残忍,或者白莲花,也许是文笔所限,还是不太成功……
UU小说的男主,可能也和现在流行的那种不太一样,有点小清新了?但是我想要写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可以腹黑,却不能残忍,可以隐忍,却不能轻言放弃,可以身不由己,三观却一定要正!
一旦爱上一个女子,就要像呵护一朵花蕾一样呵护着她,不能确认一起的时候,就远观而不亵玩,确认了,也要尊重,耐心,等待花开的那天……等到花儿为自己绽放了,摘取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的,满心欢喜和知足,那才是我心中的好男人……
我的故事,就是一个小清新和一个小傻子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日子,简简单单的就这样而已……
这样的故事,也许不符合现在的流行,也许真的是很拖拉(这也与我的能力和经验文笔有关,我不否认)但这篇文就是这样的,希望各位大人能包含,希望各位包含的大人里,还有一部分能喜欢,某奚就真的铭感五内了!
胡乱说了很多,好在是在作者说里,不影响看文,跳过亦可~
多谢各位赏识
某奚敬上
120佳音(中)
老太君笑着看看如筝:“是,此事筝儿的确功不可没!”
如筝刚刚一听,便知道是上次踏雪赏梅之事结下的善果,心里也是喜不自胜,当下眯起眼睛笑到:“伯母,筝儿小小年纪懂什么,都是大姐姐才华风度令那王三公子心折,才结下如此好姻缘的!”宋氏又笑着说要好好谢她。
说笑间,如书和如文也到了,又是一阵恭喜,老太君兴高采烈地留了宋氏用饭,席间说了如诗的婚事,如筝看薛氏倒是似真心笑着,如婳脸色平常,目光中却沉着一股子浓浓的恨意。
如筝敛眸夹了一筷子松鼠鱼,心里冷哼一声:恨人有,笑人无,也不想想自己得了多好的亲事,便是这般见不得别人好么?
宴罢,老太君让人撤了碗筷向着宋氏笑到:“阿悯啊,如今家下的事情若是忙得差不多了,我的意思是还让诗儿赶紧住过来,就还住在筝儿的沁园里便是。”
宋氏一听,心中大喜过望,当下便点头应道:“媳妇多谢母亲恩典,这也是诗儿的造化了!”
老太君笑着点点头,又转向薛氏:“采茵啊,便还比照着之前安排吧,反正是住在筝儿的院子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也省的你忙了。”
薛氏笑着点点头,又试探着说到:“母亲,诗儿住过来,媳妇也是极喜欢的,只是……诗儿眼见也大了,媳妇听说那王家三子今年更是已经十九了,怕是很快便要相日子……诗儿的婚事,大概也要操办起来了……”
老太君垂眸,端起茶饮了一口,唇角浮起一个微笑:“是啊,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事,诗儿是我第一个孙女,端庄贤淑,才德兼备,我极喜欢她,故而想要让她在侯府出嫁,也算是给妹妹们做一个典范,等她住进来以后,阿悯你是愿意日日过来也好,愿意住进来便在筝儿院子里挤一挤,咱们一起把诗儿的婚事操办起来吧!”
她一言既罢,满室都静了静,宋氏自然是大喜过望,自家已经分出去了,充其量不过是个二品官府邸,而林府却是敕造的定远侯府,老太君发话让如诗从府里出嫁,那可是极大地体面……如此不啻于向京城各大世家宣告,如诗虽然是庶房出来的小姐,在祖母眼前享的却是嫡房嫡女的体面……
想到这里,她赶紧站起身福了福:“媳妇多谢母亲疼惜,诗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祖母这样厚待……媳妇……”说到这里她抬头看看老太君花白的头发,心一暖,泪便落了下来,如筝等几个小辈也赶紧起身陪着。
老太君笑着按了按她手,让大家坐下,呵呵笑道:“看你,也是当了婆婆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这是好事,掉什么泪!”
宋氏笑着擦去眼泪,重新坐好,如筝笑着看看自家大伯母:“大伯母也是太欢喜了,连我们都高兴的不行呢,大姐姐回来,姐妹们也好沾沾喜气啊!”
老太君看着如筝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众人,微笑说到:“虽说继恩她们已经分出去了,可毕竟是分府,不是分家,诗儿便以侯府嫡长女的排场出嫁,也是好的,于王家亦回报了三分体面,显了咱们林家的诚意。”
旁边薛氏也附和着笑了,心里却腾地升起一股怒火:如棋是个庶女,出嫁自然谈不上什么排场,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如筝,让如婳成了这侯府里第一个出嫁的嫡女,如此一来,风光陡然便要被如诗抢去一半,原本如诗只是占了个长,如今又要以嫡女的排场出嫁,嫁到的还是王家那样的世家望族……
想到此处,她心里暗恨,忙垂眸遮去眼底的一丝锋芒,她如何不知道,老太君此举除了抬举如今仕途渐旺的林继恩一家,更有借着如诗的亲事打压如婳的意味……多少也有替如筝解气的缘故……这样一举三得,让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家婆母手段高超!
可话老太君一番话说得名正言顺,还捎带上了王家的体面,她又怎能不从命呢?
想到虞妈妈报上的如诗姻缘来路的事情,她心里又是一恨:如筝此次无意中给如诗凑成了这么好的姻缘,大房一家以后更要偏向她了!想到此处,她心里又是一紧:如今这个小妮子,隐隐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再要整治,便要大费周章了……
她刚刚升起这样的念头,老太君便开言唤她,薛氏一抬头,对上的却是自家婆母意味深长的眼神:“采茵啊,阿悯来京师不久,又刚刚才忙完松儿的亲事,如今正是精神不济的时候,你是他的弟妹,又是最周详不过的性子,以后要多帮帮你长嫂,把诗儿的婚事风风光光地操办起来,我也承你的情!”
薛氏吃了一吓,知道她这又是点拨自己呢,赶紧起身仔细应了,又道了不敢。
又说了一会儿,老太君说了声乏了,让宋氏陪自己回慈园,其他人便行礼散去,薛氏自去打点如诗回府的事情,如筝带着如书和丫鬟们回了沁园。
到了沁园门口,如书和如筝分手自回了荷香小筑,如筝便举步进了自家院子。
刚一进堂屋,夏鱼便凑上来帮她脱了大衣服,如筝知道她一向少在屋里伺候,此举必有原因的,便笑着屏退小丫鬟们,回头看看她:“怎的?”
夏鱼一边给如筝倒上茶,一边犹豫着说到:“回小姐,奴婢也吃不准,只是小姐吩咐过要在意着待月姐姐的事情,奴婢觉得此事有点蹊跷……”她凑近如筝,低声说道:“小姐,待月姐姐近日不去后花园了,却和外院的小丫头们走的很近……近日奴婢发现她常常收外院丫鬟的荷包或者是花样子,也作荷包送给她们,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她送的也太勤了,差不多三五天就要送出去一个……前几日四小姐病重,似乎是断了,不过前日里,又有小丫头来给她送花样子,她这几日也一直赶着绣荷包,有时候还鬼鬼祟祟地……”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沉,又一叹:“是么……她倒是机灵……”她抬头看看夏鱼:
“先别惊动她,待那小丫鬟找来,你叫我。”夏鱼点点头,咬唇说道:
“小姐……待月姐她?”
如筝轻叹一声,声音里却带了一丝释然:“你待月姐姐……留不得了!”
夏鱼心里一震,却还是点点头下去了,如筝端起手边茶盏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熨帖地流到胃里,却升起一丝寒意。
午后,待月看四下无人,伸手招过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小丫鬟,把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塞在她手里,低声匆匆说到:“好妹妹,你去告诉四小姐,我真的是不敢再作了,若是姑母知道定要打杀了我的!”
那小丫头白了她一眼,冷笑着说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喜欢姐姐的绣工求你做个荷包,姐姐说的我可听不懂,我先走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堂屋传来冷冷地一声“慢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小丫头和待月都惊了,那小丫头转身想走,背后的院门却被秋雁和夏鱼紧紧关上。
她无奈,只得上前对着刚刚挑起门帘,出现在门口的如筝深深福下:“二小姐万福。”
如筝瞥了她一眼,看看旁边的崔妈妈,崔妈妈强压着怒火,上前夺下小丫头手里的荷包:
“我家小姐也喜欢待月的绣工,这个便先留下了,改日让她再给你做吧。”
那小丫头听她这么说,知道是给自己留了退路,哪里还敢计较,赶紧施礼答是,如筝又令人给她开门,那小丫头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了。
待月看着如筝,脸色煞白,崔妈妈看的咬牙,上去便是一个耳光,打的她一个趔趄。
“带她进来。”如筝冷冷地撂下一句,转身回了主屋。
崔妈妈自上前将待月拖进了主屋,浣纱夏鱼和秋雁也跟了进去。
环绣和雪缨正在屋里伺候着,见到这个阵势便要避出去,却被如筝叫住:
“罢了,你们也留下听听。”说着,便让浣纱关了屋门。
如筝从崔妈妈手里接过荷包,捏了捏便交给浣纱,浣纱会意,摘下发簪一挑,便将荷包拆开,从夹层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如筝。
如筝打开一看,上面细细写着几行字,说的都是如筝遣人散布国公府退亲消息之事。
她冷笑着将荷包并字条递给浣纱,慢慢走到待月身前:“看来我们的四小姐稍微好一点,就又打量着算计我了……你这个细作也当的不错!”
听她这样说,待月知道是再也瞒不下去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筝嗤笑一声,回身走到台阶上,低头看着地上的浣纱,此情此景,渐渐和前世那个雪夜重合了起来,不同之处只在于:前世是山重水复,今生却是未雨绸缪。
121佳音(下)
“再也不敢了?”如筝轻叹一声:“我让夏鱼她们不瞒着你苏府退亲的事,便是想要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今你把这机会失了,便休怪我心狠了!”
待月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着自家主子:“小姐,饶命,小姐……奴婢是您的贴身丫鬟啊!”
如筝呵呵笑了几声,声音又冷了三分:“贴身丫鬟……贴身的毒蛇么?”她垂眸:“你放心,看在奶娘面子上,我不杀你,你到如意庄上好好醒一醒吧!”
听了她的话,待月身上先是一松,又马上惊跳起来:“小姐!不,不要赶奴婢走,您饶了奴婢这次吧。”
如筝低头看着她泣涕横流的脸,心中一阵厌恶:“我不会留一条毒蛇在身边,别逼我后悔,收拾收拾明日便走吧。”说完这一句,她便不再看她,而是转向浣纱,淡淡的吩咐到:
“跟老太君报一下,就说待月发了急病,要到庄子上去养病。”
浣纱咬着唇福了福身,回身去搀待月,却被她一把推开:
“小姐!”待月在石板地上磕着头,没有几下便见了血:“小姐,求您,奴婢伺候您十年,求您放过奴婢吧。”
如筝却不再理她,转身回了里间。
待月还在外面不停地磕头,如筝听的一阵心烦正要呵斥,便听夏鱼爽亮的声音传来:
“待月姐姐,我劝你还是知足吧!庄子上是什么不好的去处么?至少是不愁吃喝,你是养病去,也无人会打压,不过是再也不能在主子面前晃,做不成姨娘罢了!”
待月听她这么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当下恼羞成怒便要起身和她厮打,浣纱朝着雪缨使了个眼色,雪缨便上前一把扭住她腕子,只把她痛的惨叫起来,雪缨无奈,只得在她颈后打了一下,看她软软倒了下去,才长出一口气,抬头对着崔妈妈抱歉地咧咧嘴:“崔妈妈,奴婢怕待月姐姐喊叫起来惊了小姐……奴婢手不重……”
崔妈妈看看地上瘫着的待月,摇了摇头,冷颜到:“别说了,打死也无妨!”
崔妈妈把待月锁在柴房里一宿,转天一大早便和浣纱架着她上了小车,从侧门离开了侯府。
晚间,崔妈妈和待月从如意庄赶回,如筝见崔妈妈一脸疲惫,知道她必然是心力交瘁,便让她早早歇下了,自招了浣纱值夜。
主仆二人梳洗完毕,如筝上了床斜倚着迎枕看着脚踏上的浣纱:
“待月毕竟是你的表妹,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吧?”
浣纱抬起头,看看自家小姐摇了摇头:“不是的,小姐……奴婢只是恨她不争气!”说着,她眼里便闪了泪光,又低头拭去:
“奴婢和她自小就跟着小姐,本想着可以和小姐一辈子作伴,就如娘亲和夫人那样……谁知她却起了这样的心思,还向四小姐告密……”她轻叹:
“她是个糊涂的,到最后,都不知小姐是为了她好!”她抬头看看如筝:
“她一朝事败,以四小姐的脾气,肯定是要杀她灭口的,如今小姐让她避到庄子上去,她却还不领情!足见是个糊涂又没心的!”她恨恨地一咬牙:“小姐,奴婢没有舍不得。”
听她这一番话,如筝心里一动,叹到:“浣纱,你是个懂我的好丫头……”她低头看看她:
“我明里跟你说吧,我也知道宅门里面这些弯弯绕绕,也曾经想过成亲之后要‘大度’什么的……”她轻笑了一声:“只是遇到三世兄之后,却再也不敢想这些,若是将来真的要为他……”她脸色沉了沉,又苦笑着摇摇头:“至少不会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宁愿从府外给他抬良妾,或是抬他的贴身丫鬟,也绝不会抬举你们,因为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与你们……反目成仇。”
浣纱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的苦涩,起身伏在她床头急急说到:“小姐,您别伤心,奴婢等人都绝不会像待月那样,做出那样刺您心窝子的事情!奴婢们都要给您当管事妈妈呢!”她摇摇头,又说道:“不对!不只是不做,奴婢们必然不会放过任何敢打姑爷主意的贱蹄子,来一个奴婢们便打一个!”
如筝看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幼稚的话,反倒被她逗笑了:“傻丫头,净说傻话,到时候真的有了姨娘,是你们动得的么?放心,到时候我自有计较……”
浣纱点点头,看着自家小姐,总觉得她此时的笑似乎是隔了什么,那样不真实,当下心里一酸:“小姐……奴婢总觉得,三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大老爷不是也没纳妾么?谁说世家大族里的老爷就都要纳妾了!”
如筝看着她闪闪的眼神,释然地笑了:“是啊,若是他不愿,谁又能勉强呢……”
浣纱看她似是放下了,才安心地笑笑,帮她掖好了被子,起身吹熄了烛火。
如筝躺在床上,手又伸到了枕下,刚刚想到成亲后苏有容可能会纳妾的事情,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竟然想要杀了所有觊觎他的人,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这般好妒,即使是前世对苏百川迷恋至深,她也未曾如此……
她不敢再深想,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如筝在老太君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就看到了羞涩的如诗,如筝冲身后如书使了个眼色,便上前对她一顿恭喜调笑,逗得如诗躲不得藏不得的,老太君和宋氏又是一阵笑。
祖孙几人坐定,宋氏又叫如诗郑重地谢了如筝,反倒弄的如筝不好意思起来,当下笑到:
“伯母也太客气了,再说我也没做什么,说起来,这也是大姐姐的福缘,我们这些做妹妹的,也且跟着高兴呢!”她转了转眼睛,喜道:“不如这样,今天午后我在沁园设宴,给大姐姐接风加贺喜,不知道祖母和大伯母允不允啊?”她满脸憧憬地看着老太君,逗得老太君“噗嗤”一声笑到:“允了,允了,哎呦我的小开心果,你这小眼神儿祖母可是最懂了,罢了,今日你便好好准备一桌,挑费祖母出了!”
如筝知道她今日高兴,便也不推辞,只是笑眯眯的点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慈园里便是一片欢声笑语。
午后,如筝令秋雁她们准备了几个好菜,往各院都撒了帖子,除了静园的如婳如楠和如棋,各院的小辈们陆续都到了,几人饮酒笑闹,各自打趣了如诗一顿,就连下学回来的如杉,也一改往日沉静的样子,饮了几杯就一首接着一首地给长姊送贺诗,听得如筝一阵好笑,又是一阵赞叹,赶紧让丫鬟们拿笔墨记了。
如杉笑着推了几句,又到:“可惜了,大哥新婚燕尔,又要备考,二哥在国子监路途又远,我到没个做伴的!”
他话音刚落,姐妹们还没来及排揎呢,便听外面守门的夏鱼惊喜的喊了一声:“二少爷!”
却是如柏到了。
如杉喜得赶紧起身把他迎进堂屋,笑到:“二哥可真是贵人,如此不经念!”
如柏进屋,看到一大屋子人,愣住了:“今儿……是有什么喜事么?”
如筝笑着起身拉他坐下,又让浣纱给他上了碗筷,才把如诗婚事的事情和他细细说了,末了笑到:“我看天色晚了,你路途又远,便没有叫你,谁知道有福之人不用忙,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如柏笑着点点头,先贺了如诗定亲之喜,又转向如筝笑到:“姐姐猜的不错,我此次回来正是给姐姐你贺喜来的,没想到又赶上了大姐姐的喜事,这样一来,便是双喜临门了!”
如筝见他笑的诡异,心里突然一动,脸就红了:“却是何事?”
如柏坏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桌上:“我饿了!”
如筝咬唇给他夹了一筷子素八珍,如柏慢悠悠吃了,又到:“我要吃肉……”
如筝怒,举手作势要打,一桌子人笑的东倒西歪,如柏讨了个饶:
“姐姐息怒,我说了!”说着放下筷子笑到:“我有一位要好的同窗,父亲是兵部的官员,他也知道苏世兄出征的事情,便着意帮我打听了一下,说是东征军大获全胜,荡清了残寇,不日便要班师回京了!”看着如筝惊喜的样子,如柏又赶紧说道:“本也不是什么机密,过几日便要昭告天下的,还有一桩……”他歪头笑看着如筝:“我那未来的好姐夫,因为军功卓著,如今已经被被擢升为正六品武略将军喽!”
如筝听他这么说,先是一喜,又发觉他话里揶蕻意,当下举手便打,如柏笑着逃到如杉身后,如书和如文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一桌子贺喜的宴席,笑闹着吃到了上灯时分,倒连晚饭都省了,宴罢,送走了如书如杉和如文,如柏也回了外院,如筝便拉着如诗到了自己屋子,姐妹二人梳洗了并肩躺在床上,感叹人生境遇奇妙。
乍暖还寒,隐隐有暗香浮动,春天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