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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庶嫁全文阅读

作者:奚别离     重生之嫡女庶嫁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庶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7探病(二)

    崔琳琅赶紧拉住他,嗔道:“哥哥你气疯了,就你的身手,苏二少的小身板儿,你不一拳就得把他打死?再说,你这样闹将开来,让如筝如何自处?”崔明轩想想也对,便咬着牙坐下,气哼哼地转过头去。

    崔侯也气得脸色发青,怒到:“我以为阿衡死了,他多少能有些内疚,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对你,可见他是冷血无情到了何等地步!不行,我要去找你爹,问问他这样逼你,到底对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阿衡!”

    如筝看崔侯动了真怒,赶紧上前几步,坐在他身边挽住他胳膊:“舅舅息怒,此事现下并非不可转圜,还请舅舅暂时不要与我爹爹计较,否则因为我,而使得舅舅和爹爹交恶,才是筝儿大大的不孝了!”说完,她又把薛氏的心思和自己的计较筹谋,和崔侯等人细细说了,崔侯才点头叹道:“此计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辛苦你了……”说着他摸摸如筝的头,叹道:

    “说来也是舅舅无用,不能庇护于你和柏儿,反要你们这样受苦……”

    如筝摇摇头,泪眼迷蒙地说道:“舅舅快别这么说,您一直都是我和柏儿最大的依靠,有了咱们崔府,我们才能在家安生度日呢,舅舅不必忧心,我是定不会听他们摆布的。”

    崔侯叹了一声,勉强笑笑:“好,但今后不可再如此冲动,徒然害自己受伤,有事就让人来告诉我,舅舅自然要替你出头的!”

    “嗯!”如筝重重点头,低头在崔侯肩膀上蹭了蹭:“筝儿都省得了,舅舅别生气了。”

    琳琅上来掏出帕子给如筝拭了泪,旁边谢氏也偷偷抹了抹眼角,此时崔明轩突然拍掌叫到:“怪不得苏子渊质问我还管不管自家表妹性命,原来是此事,这就对上了!”

    如筝见他说漏了嘴,不由得暗怪他莽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又禁不住崔侯追问,便把寿宴那天苏有容帮自己解围,给自己号脉的事情一一说了,崔侯叹道:

    “没想到苏有容这孩子倒是个古道热肠的,怪不得轩儿你愿意和他交往。”

    琳琅坏笑着看看如筝:“既然是人家一番好意,筝儿你不打开看看是啥?”

    如筝愣了愣,又看看崔明轩,崔明轩摆摆手到:“别问我,我可不知,他没说,我也没看。”

    如筝无奈,只得解开封口的细绳,打开坛子一看,又疑惑地抓出几片,大家伸头看时,却见是几片黄澄澄,散发着甜香的东西,看上去像果脯,如筝大着胆子尝了尝,先是一股清甜的味道,继而却是**甘辛充盈了满口,她忍着眼泪几口咽下,居然感觉很舒服:

    “是蜜渍鲜姜。”

    “噗!”崔明轩一直绷着的脸终于破功:“神神秘秘地让我亲手交到你手上,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居然是果脯,苏子渊脑子进水了吧!这傻东西……”

    崔侯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呵斥到:“明轩,言辞收敛些,你懂什么,筝儿病后体寒,这蜜渍姜片是很好的调理药膳,这也是苏家那孩子一片心意,怎被你说的如此不堪!”

    如筝看着手里的青色小坛,心里一暖,又拈出一片,放在嘴里细细嚼了,居然吃的有点上瘾,琳琅看她吃的香甜,也食指大动,拿出一片放进嘴里,没嚼几下便皱了脸赶紧拿帕子挡着吐了:

    “筝儿你真行,这么辣的东西也能吃的津津有味的,你舌头傻了么?”

    如筝依旧吃的欢快:“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吃。”

    崔侯看着她们小姊妹俩笑了,但随即脸色又是一沉,叹道:“看来苏家这个孩子也是通医理的,筝儿,琳琅,其实你们二人的感觉都没错,筝儿是因为体寒,而体寒最明显的便是胃寒,所以才会对辛辣暖胃的姜这么喜欢,而琳琅你没有这毛病,当然是受不了这味道。”

    他看着大家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叹息一声:“哎,筝儿小小年纪,便体寒如此,可惜叶先生被我气走了,不然他帮你调理肯定是事半功倍。”

    如筝听他说叶济世走了,惊到:“怎么,舅舅,叶先生走了?”

    旁边谢氏点点头:“是,那日先生来看诊,恰逢侯爷招了相熟的老太医来聊天,老人家不放心侯爷的身体,就帮他号了号脉,没想到叶先生看了,误会侯爷不信他医术,也不听我们解释,当晚收拾了东西便搬走了,听说是又回了护国寺……”

    如筝眉毛一竖,当下起身说道:“舅舅莫急,我帮你把他抓回来!”说着便不顾崔侯阻拦,冲出房门自带了浣纱待月上车朝护国寺而去。

    一路急行,如筝生怕叶济世又飘然离开护国寺,她绝对不能放弃这个可能改变舅舅命运的人,如筝不顾颠簸,执意要车夫快行,两个来时辰的车程,居然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下了车,如筝想了想,留下待月看车,带着浣纱直奔寺内。

    今日虽不是初一十五,进香的人还是很多,和如筝她们正月里来时的气氛完全不同,此时如筝也顾不上带帏帽,着急地拉了一个知客僧问明方向,向着叶济世原来住的外院禅房走去。

    一路气喘吁吁赶到禅房,闻到了那熟悉的药香,如筝才稍微放下心来,上前砰砰敲响了叶济世的房门。

    门开了,叶济世手捧一卷医书,头都不抬地摆摆手:“再过片刻药就好了别急……”

    如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心里暗叹一声“医痴”还是规规矩矩地叫到:“叶先生,是我,林如筝。”

    叶济世这才惊讶地抬头,看到如筝先是笑了笑,又在看到她焦急的表情时摆了摆手,沉了面色:“不要来劝我,不信我医术的地方,我不会再回去了!”

    如筝心里起急,但想到他一向的拗脾气,又压着性子劝到:“叶先生,我知道您和我舅舅之间有点误会,那日……”她急急地向叶济世讲清了误会,谁知叶却毫不领情:

    “林小姐,您对叶某的知遇之恩,叶某心领,但仁信堂和武国侯府我是不会回去的了,若崔侯爷信我,便不会让太医再把脉,叶某医术不精,不敢再伺候他老人家。”

    如筝见他牛脾气上来不听劝,怒火再也压不住,冷笑到:“不知叶先生要入太医院是何目的?”

    叶济世听她这么问,楞住了:“自然是济世救人,精研医术”

    “哈哈,好笑好笑……”如筝笑得弯下腰。

    叶济世见她这般反映,怒到:“如何好笑?”

    如筝抬头,正色到:“如何好笑,自然是叶先生大话好笑,想我舅舅不过是依了老太医的意思把了一次脉,便令先生拂袖而去,从身份上说,他是侯爷,先生不过是一白丁,先生此举便是不恭不敬,从道义上说,他是病人先生是大夫,先生此举又何谈济世救人?!”

    眼见叶济世怒色渐浓,她也不停口:“小女子虽然无知,但也敢断言,以先生这样脾气必然无法在贵人云居的宫里讨到半点好处,以先生这样毫无容人之量的谈吐,又如何在高手林立的太医院与人探讨切磋?!先生,你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说完她也不看叶济世反应,自带了浣纱大步离开了禅房,如筝心里又气又恨,气得是叶济世迂腐执拗,空有一身医术却硬的像块顽石,恨的是他不愿重回仁信堂,担心舅舅难逃……

    越想越堵心,如筝急得眼泪几乎落下,浣纱在后面跟的辛苦,看她似乎是走错了路,刚“诶”了一声又被她落下,只好几步追上去跟着。

    主仆二人就这样慢慢偏离了来时的路,等回过神来,四周已经都是参天大树,原来是误入了后山的松林。

    夏季正是树木最繁茂的时候,如筝看着遮天蔽日的密林,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好笑,原来愤怒真的会让人迷了心智,失了方向,她四周看看,没有找到能出去的路,略微有些心慌,又按捺下来,细细回忆着。

    浣纱可就没这么镇定了,看看周围黑漆漆的树林子,怕得往如筝身边靠了靠:“小姐,现在可如何是好?”

    如筝叹了一声,笑到:“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来只能试着走走看了。”

    浣纱急道:“那怎么行,若是走的更远了……”

    就在主仆俩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阵清雅的箫声传来,却是那曲自己最爱的《梅花》,如筝听了心神一振,对浣纱说:“快,有箫声就是有人,咱们向着箫声的方向走。”

    浣纱也是一阵惊喜,赶紧扶了如筝,慢慢向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摸索着。

    说来也怪,那箫声时远时近,有时候就像是在耳边了,有时候又好像很远,就在如筝走的心里起急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已经是走到了松林边缘,午后的骄阳重新照耀在她们脸上,主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筝刚想停下来擦擦汗,边听不远处“嗤”地一声笑,寻声望去,竟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

48探病(三)

    如筝刚想停下来擦擦汗,边听不远处“嗤”地一声笑,寻声望去,竟然是……

    “子渊世兄?!”

    “嗯,丫头,这次又是被什么妖怪追,竟然跑到林子里去了?”

    “……”

    苏有容看如筝跑的一脸汗,笑着解下腰间的扇套子,掏出一把折扇递给她:“别着急,先缓缓,一会儿我带你们出去。”

    如筝不好意思地接过折扇,打开扇着,偷眼看了看他:今日他还是那样特别的装扮,箭袖的细布直身,不过换了艾绿色,腰间紧紧的束着大带,头上是同色的发带束紧所有的头发,发梢垂在脑后随风飘荡,显得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

    如筝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苏有容看她略带羞涩的样子,以为她是因自己的狼狈样子而羞涩,便笑到:“歇的差不多了,走吧,天色也不早了。”说着带头向前方走去。

    如筝点点头,合上折扇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如筝慢慢镇定下来,心头的疑惑浮起,开口问到:“世兄刚刚的箫声听上去似远而近,时远时近,真是神乎其技。”苏有容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到:

    “非也,我只是走着吹而已……”

    “……”如筝无语,旁边跟着的浣纱却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如筝略一思忖就明白,自己迷路时他就在附近,只是怕于密林中现身她们会尴尬,才用箫声引着自己主仆二人走出困境,心里不禁又加了几分感激和感动,转念一想,心里又一窘,试探着问到:“世兄是否听到……”

    “我可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哦……”听他这么说,如筝稍微放下心。

    “但是世妹你义愤填膺,声音忒大,我光明正大的全都听到了……”

    听了这句,如筝脚下一顿,脸又涨得通红:“世兄是否觉得我……像个悍妇?”

    苏有容回头看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弯了眉眼:“非也非也,世妹言辞犀利,有理有据,端的巾帼不让须眉”

    “……”如筝无言以对,只得另换话题:“世兄来此何事?”

    “吹箫啊。”

    “为何偏要到此地吹箫”

    “此地凉爽……”

    “……”如筝终于放弃了,回头瞪了一眼努力憋笑的浣纱,老实地跟在苏有容身后,出了护国寺。

    苏有容见如筝带了家丁出行,天也尚未过午,便与她拱手道别,自转回寺里去了。

    如筝回到车上,平静了一会儿才赫然发现,苏有容的扇子居然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她脸色又是一红,却忍不住打开折扇细细看着:扇子正面是一枝傲雪红梅,虽然笔法一般,却也别有一番精神,背面是墨迹淋漓的四个大字,正是苏有容惯用的正楷:

    “难得……糊涂?”如筝喃喃念着,突然想到自己还忘了跟他道谢!还有姜片的事情……想着想着,她唇边又泛起一个笑容,妥善的收好了折扇。

    刚刚因为叶济世而生的急怒被这次偶遇冲淡了大半,她静下心,慢慢想着对策。

    护国寺大门内,苏有容看着漫漫来时路,无奈地笑了:怎么每次我遇到她,她都是危急尴尬遇险境呢,难道本少爷自带英雄救美磁场?!

    这样想着,他举步向着松林走去:唉~还得回去取我的剑~~~一摸腰间:诶!丫头还顺走了我的扇子!

    他笑着,摇头晃脑地走远了……

    如筝走入崔府主院时,看到的是满脸焦急的崔侯和黑着脸正在开方子的叶济世,如筝喜道:“叶先生!”

    叶济世起身,似不情愿似的对她行礼说到:“在下想了想,小姐说的有礼,便觍颜回来了,承蒙侯爷不弃,还愿意喝我开的药,叶某惭愧。”

    如筝知道他一向傲气,这样已是极致了,便赶紧福身到:“岂敢,叶先生与舅舅不过是误会一场,是小女子多言了,还望叶先生不要见怪。”

    叶济世见她言语恭敬,面色稍霁:“刚刚听侯爷说起,林小姐近日身体不适,不知……”

    如筝赶紧点头:“正要请先生救命!”

    叶济世见她说的严重,反倒笑了:“林小姐莫慌,依在下看来,小姐远远没到需要人救命的程度。”

    说着便示意她坐下,给她细细号了脉,略沉吟了一下,才说:“你这病,是胎里带了三分,后来又不注意便加重到了七分,病不厉害,不过是气血略虚,体寒瘀滞之症,但是耽搁的时日多了,如今现出了大的症候,我给你开个方子,仔细吃上一个月,再看成效。”他抬头看如筝紧锁眉头听得认真,又笑了:“林小姐莫怕,只要你按我嘱咐认真吃药,我保你两年痊愈,不会耽搁出嫁……”

    如筝听他说的不像话,嗔道:“叶先生!”

    叶济世也笑了:“罢了,大小姐莫要讳疾忌医。”

    崔侯等人这才听得放心,再三谢了叶济世,又嘱咐崔明轩亲自送了他出去,才对如筝到:“这便好了,一会儿等你表哥回来,让他带你去仁信堂,先抓一个月的药带回去,定要把你身子调养好!”

    如筝眼眶热热的,点点头到:“是,舅舅。”

    谢氏上前拉着她手笑到:“筝儿,之前是舅母失言了,真没想到我们筝儿是这样一个聪慧又诚孝的好孩子,你一番话,便劝得叶先生策马而回,让舅母怎么谢你呢……”

    如筝看着谢氏,展颜一笑:“舅母真是折杀筝儿了,比起舅舅舅母对我的疼惜,筝儿做的些许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我只盼叶先生能调理好舅舅的身子,让舅舅长命百岁,不要让我再尝子欲孝而亲不待的苦楚,我便知足了!”

    一番话,说的谢氏也红了眼眶,一把把如筝搂在怀里,儿啊囡的叫了一通,直到琳琅凑上来假意吃醋,大家才笑着擦干了眼泪。

    崔侯又赶忙叫人摆饭,如筝才知道原来舅舅一家等着自己连午饭都没吃,赶紧道扰坐下,一家人吃了午饭,崔侯才叫崔明轩跟着如筝出府到自家药房抓药。

    如筝辞别了舅舅一家,跟着表哥出了侯府,看着车旁骑马随行的崔明轩,她突然心中一动:“大表哥,你现在可有空?”

    崔明轩笑着点点头:“有空,何事?”

    如筝略沉吟了一下,向崔明轩说了自己对倭物铺子的疑惑,崔明轩想了想,到:“此事我也注意了,只是一直没有得空去,也是我的不是了,今日我就陪你去一趟。”说着又回头对跟随的小厮说了几句,那小厮自应了转道而去。

    如筝笑到:“舅舅身体不好,很多芜杂的事务都要大表哥一人担着,筝儿怎么会怪您,也是今日有表哥撑腰,我才敢去看看呢。”

    当初在权贵店铺林立的东市没有找到满足如筝要求的店铺,崔明轩只得在百姓商贾家店铺较多的西市上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面。

    崔明轩带着如筝穿过热闹的西市街道,来到小小的倭物铺子时,果然看到门可罗雀的景象,与旁边纸墨铺子和小茶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筝下了车,拿了帏帽带好,对崔明轩到:“烦劳表哥在门外等我一会儿,我不叫你你不要过来。”

    崔明轩楞了一下,马上又知道了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笑着点点头:“鬼丫头,好吧,我就在门口,有什么事叫我。”

    如筝点点头,带着浣纱待月走进了倭物铺子。

    一进门,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待月拿帕子掩鼻看了如筝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大的反映便又赶紧放下。

    店内的人看到一位衣着贵气的小姐走进了铺子,并没有特别殷勤,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对如筝说到:“这位小姐,不知需要什么,小店专营各种东夷货物,请小姐进店挑挑?”

    如筝点点头,进店站定:“老板,我要买彩珠,麻烦你拿些好的来挑。”她看这掌柜似乎对经营并不上心,故特地挑了最贵重的彩珠来买,想看看他的态度是不是有改观,谁知那掌柜并不领情,只是点点头,转到柜台后,拿出一个粗木的盒子,里面零散地摆着一些彩珠,大小不等,成色也有好有坏,如筝一看心头火起,强压下笑到:“怎么,贵店卖东西都不分成色的么,若是我专捡好的挑,你们岂不是要亏本了?”

    那掌柜淡笑了一下:“嘿嘿,这位小姐,小店是小本经营,没那么多讲究,小姐自便。”

    如筝冷笑一声:“呵呵,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做生意的,我看你也不用干了,请回吧。”

    那掌柜斜睨了如筝一眼,笑到:“这位小姐好大口气,我们东家还没说话呢……”

    如筝气不过,刚要开口,便听后面一阵喧哗,一个声音大声喝道:“你们拿了东家的钱肆意糟蹋,中饱私囊,还不许我说出去了?!那盒彩珠根本不是我拿的,你们这是冤枉人!”

    如筝听出些许端倪,刚要发问,那掌柜却伸手来赶她:“客人走吧,小店今日要关张了!”

    如筝冷笑一声,扬声向外唤道:“表哥快来!”崔明轩应了一声,马上带着刚刚赶到的自家家丁走入店内,回手便关了店门。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大人晚安,今日更新晚了,先向殿下们道个歉

    另外,因为某奚近日家中忙碌,虽能够保证更新,但诸位殿下的回复却无法及时回应,但是我都仔细读了的,先和大家团拜上一下~谢谢大家的留言!

    某奚会在明天到后天之内一一回复,请大家稍等~

    谢谢支持!今日更新奉上!

49探病(四)

    如筝冷笑一声,扬声向外唤道:“表哥快来!”崔明轩应了一声,马上带着刚刚赶到的自家家丁走入店内,回手便关了店门。

    那掌柜虽不知道如筝,崔明轩却是认识的,忙低眉顺眼地凑上来,谄笑到:“东家,今日怎么有空……”

    崔明轩刚刚在门外将里面的事情听个满耳,心里正自愧疚一时忙碌,没给表妹看好店,如今看到掌柜凑上来,一脚踹死他的心都有,当下冷笑到:“哼哼,王四平,你开的好店!”

    那掌柜一头冷汗,陪笑到:“最近事儿多点,慢待了贵亲,还望东家海涵。”

    崔明轩看了如筝一眼,有心考校一下她,冷然到:“你也不必来赶着巴结我,那边儿那个才是你们正头东家,我不过是受她所托,你自去和她解释吧。”

    那掌柜一惊,还没开口,如筝便笑到:“既然表哥交给我了,我便先来问问里面那人。”她话音未落,从内室突然窜出一条身影,直扑到她脚边,满身脏污血迹,吓了如筝一跳,浣纱赶紧挡到如筝前面,喝道:“什么人,不怕惊了小姐!”

    那人磕了个头,抬头说道:“不敢,小人是此店铺的伙计,有要事禀报东家,无意冲撞,请东家恕罪!”

    浣纱低头看时,只见地上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此时虽然满头血污,一身狼狈,眉目间却甚为清秀,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里面的那种光芒,浣纱很熟悉,她想,小姐因衣料之事敲打自己几人那天,自己眼里闪耀的,大概也是这种光吧,物伤其类,浣纱心一软,回头看了看如筝:“小姐……”

    如筝点点头,浣纱闪到一边,还是全身绷紧提防着:“小姐允了,你说吧。”

    那人又叩了个头,起身跪的直直的,垂眸开口,声音清澈洪亮:“回东家,小人是店子开业时便招进来的伙计,专管库房的,店子自开张以来,一直经营的不错,可自从上月,崔东家来的少了些之后,大掌柜和二掌柜便开始懈怠,小人也曾劝过他二人,可他二人依旧故我,渐渐的店里越来越乱,小人只觉得库房出去的东西如流水一般,赚的银两却少的可怜,便偷偷看了账本,发现他二人居然串谋作假账!”

    如筝听到这里,开口问到:“哦?你还会看帐?”

    那小伙计点头到:“是,东家,小人家中世代给人家当伙计,小人是看着账本练识字的!”

    如筝看他说的好笑,心里的气也消了几分:“好,你接着说。”

    旁边的掌柜看她似乎信了小伙计的话,急急插嘴到:“东家您别信他,他手脚不干净,偷了店里一盒上好的彩珠,我们正想要把他送到官府呢!”

    那小伙计听他这么说,回头怒视着他,眼里几乎要瞪出血来:“大掌柜,我尊您一声掌柜,您莫要冤枉我好人!我虽然管着库房,可从来都是清清白白的,不是自己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拿过,再说我日日走时都要搜身,在这里连个屋子行李都没有,我能把那么多彩珠藏到哪里去?!”

    那王掌柜听他这么说,瞟了一眼如筝,心虚地说:“谁知道你这小东西怎么藏的,说不定是藏在肚子里……”

    听了他的话,那小伙计冷笑道:“好,既然你这么说,今日东家也到了,咱们就去官府,请了仵作,当着东家面剖了我肚子,看看到底有没有一颗彩珠,若是没有,便让小姐再查账,看看你们有没有作假,我死了也不冤了!”说完自趴在地上运气。

    浣纱看着地上的小伙计,心里一阵不忍,抬头看了看如筝。

    如筝笑到:“人死不能复生,我这是倭物铺子,又不是鱼铺,不必剖,便拿帐来看吧。”

    那掌柜战战兢兢应了,摸摸索索地捧出账本,如筝回手递给小伙计:“哪里有错,你来说。”

    那小伙计看如筝信自己,喜得又磕了个头:“是!”便拿着账本,将账目有问题之处一一指了,如筝回头看看崔明轩,崔明轩点了点头。

    如筝冷笑着收起账本,对着早已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王掌柜说到:“你们贪墨了多少,我也不计较了,不是我不懂,也不是查不出,只是你这样的人,再留一天我都觉得恶心,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

    那王掌柜赶紧道谢起身,忙不迭地向门口走,如筝冷冷喝道:“慢着!”她声音不大,于王四平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当下定在原地。

    “回去告诉你那老鼠搭子,明日也不必来了。”说完这一句,如筝便不再理会他,转向小伙计到:“你很好,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磕头说到:“回东家,小人李钱根。”

    如筝笑到:“名字不错,像个能赚钱的人,你到来说说,这店的弊端在何处,要如何整治?”她又抬手:“起来说话。”

    那李钱根道谢起身,恭敬地说道:“回东家,咱们这家东夷铺子,是专营东夷物品的小店,既然是专营,又是小店,便更要在经营上下工夫,不然哪能吸引客人的注意来光顾呢,小人认为,首先是店面不够明显,本来咱们店子就小,再加上年久失修,看上去略有些破旧,不如稍事修饰,用不了太多钱,便能焕然一新,这样再加上一个大大的招牌,挑旗之类,就能让客人注意到咱们的店子。”

    如筝点点头:“不错,还有呢。”

    李钱根沉吟了一下,又说到:“店铺里货品太乱,比如彩珠,就该分出三六九等,不同价格,甚至可以请首饰匠人打造成首饰再卖,利润便可翻番,再如夷扇,夷绢之类的好看物事更应该打开一些挂起,让客人一目了然才是。”他抬头看了看如筝,低声说:“还有一件事,只怕是唐突了东家。”

    如筝笑到:“无妨,你说。”

    李钱根低声说道:“东家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大家小姐,如果东家能够拿一些自己店子里的东西送人,大家肯定觉得咱们店里的东西是最好的东夷货物,那样……”他小心地收了话头:“小的多言了。”

    如筝笑着看看他,觉得自己这一趟不但解了疑,还捡了宝了,当下说道:“李钱根,若是我把店交给你,你能保证给我赢利么?”

    如筝这么说,本以为他会大喜过望,没想到他却苦笑到:“东家,若是您将店子交给小人,小人不说给您日进斗金,至少也会让您月月都能赚上一笔,只可惜,小人没有这个资格……”

    如筝看他言语中似有难处,开口道:“哦?却是为何?”

    那李钱根咬咬牙,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小人……是罪民之后,身在贱籍,只能为奴,做小伙计已经是最好的了。”

    如筝心里一沉,才明白他刚刚说世代给人家当伙计是什么意思,当下沉吟了片刻,笑着摘下帏帽:“李钱根,你很好,常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你本领好,人品也好,不该久居贱籍。”说到这儿,她回头看看崔明轩:“表哥,可否为我周全此事?”

    崔明轩正想着不知该如何补偿自己的疏失,赶紧点头到:“自然可以,明日便可拿到文书。”

    如筝笑着谢了他,又转向李钱根:“如此,李掌柜,明日拿到脱籍文书,便来替我管理铺子吧,薪水比照王掌柜给你,若是经营得当,我再给你加,如何?”

    那李钱根似乎不相信般的瞪着如筝,继而又跪下连连叩头:“多谢东家成全,多谢东家,小人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筝还未答话,旁边浣纱先笑了:“李掌柜,你这大话说的,你是诸葛武侯么,还死而后已……”

    李钱根也有些尴尬,抬头笑到:“打个比方,比方……”

    顿时满室阴霾散去,如筝又向李钱根交代了一下龙涎香的买卖,还依他所言带了些彩珠夷扇等物准备送人。

    安顿好后,便带着浣纱待月辞别了崔明轩,带着他给的一大包草药回了自家。

    路上,待月小心翼翼地看着如筝:“小姐,您就这么相信那个李掌柜?万一也是骗人的……”

    如筝瞟了她一眼,并未生气:“用人不疑,先看看吧,若是我看错人,还有表哥帮我盯着呢,这样的人才,不可放过。”

    回到侯府,如筝先去慈园回禀了老太君,老太君得知崔侯的病并无大碍之后,念了几声佛号,总算放下心,看看时间,便留了如筝晚饭。

    陪着老太君用了饭,如筝带着浣纱待月离开慈园,向沁园走去。

    行至半路,如筝看到远处荷香小筑还亮着灯,心里一动,对浣纱说道:“从今日带来的东西里选些好的,跟我去看看姨娘”,又对待月到:“你带着剩下东西回去,告诉她们我稍微坐坐便回。”

    浣纱待月应了,赶紧在旁边回廊里挑了些精品的东夷货,主仆三人便分开,如筝带着浣纱敲响了荷香小筑的大门。

50探病(五)

    如筝刚刚走进荷香小筑,便见屋里花蝴蝶似的飞出一个如书,扑到她身前:“二姐,你一天没见人,可想死我了,怎样,崔家舅舅的病症可无碍么?”

    如筝点点头笑到:“没有大碍,放心吧,我这不是上赶着来给你请安了么?”

    如书嘻嘻笑着拉她往屋里走,徐氏也赶紧迎了上来,深深福下:“贱妾见过二小姐,小姐万福。”

    如筝赶紧扶起她,嗔道:“姨娘要筝儿说多少次呢,私底下不必如此。”徐氏笑着将如筝迎进堂屋,上了茶又,叫人去请三少爷如杉。

    如筝笑到:“姨娘,杉弟读了一天书也累了,别惊动他了。”

    徐氏亲自给如筝奉上茶水,笑到:“无妨的二小姐,三少爷白日里忙,很少去拜见您这位长姊,今日想必也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的。”

    如筝笑了笑,没有再阻拦,伸手叫过浣纱,拿过她手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也好,正好儿今儿我到嫁妆铺子里去看了看,铺子近日进了些不错的东夷玩意儿,虽然不值什么,倒是新鲜,便拿了些给姨娘和书儿杉弟来顽,还请姨娘不要嫌弃东西粗鄙,多少也是我一点心意。”

    徐氏赶紧起身谢到:“不敢,二小姐所赐必然是好的,贱妾先带少爷小姐谢过二小姐了。”

    谈笑间,如杉也走进了堂屋,站定恭敬地叫了一声:“长姊。”

    如筝笑着打量了他一番,他比如柏小一岁多,现下还带着点稚气,不过听如柏说,如杉于学业上十分用功,也聪明,常常得到林侯夸奖。

    如筝笑着指指对面的位子:“三弟也忒恭谨了,赶紧来坐吧。”

    如杉谢了坐下,如筝才打开桌上包袱,拿了一盒精品的彩珠递给徐氏:“筝儿看姨娘素日里不爱金银宝石的首饰,珍珠倒是常带,便做主给姨娘选了盒子彩珠,不拘穿了手串子还是打头面,姨娘带着顽吧。”

    徐氏赶紧起身摆手:“二小姐这可折煞贱妾了,贱妾何德何能敢收二小姐如此厚赐。”

    如筝笑着起身拉她坐下:“姨娘快别如此,这些也不值什么,前次得姨娘给柏儿做的衣服,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他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早就让我好好谢谢姨娘,如今不过是些珠子,姨娘快收了,也是我和柏儿一点心意……”

    徐氏这才郑重谢过手下,如筝又拿出几块华丽的倭绢对如书笑到:“今儿我可没给你小妮子带好吃的,给块花布做云肩穿吧。”

    倭国的彩绢细密华丽,是贵族小姐制作云肩之类衣物最好的布料,如书一见便爱不释手地一件件拿起来比划,叽叽喳喳地和徐氏商量哪一块配那件衣服,徐氏无奈地笑着让她赶紧谢过了如筝,如筝微笑摆手,又拿起旁边几把精美的倭扇对如杉到:

    “杉弟,姐姐那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据说这种倭扇近日在京师公子中倒是较为流行,这几把你日常带了顽也好,送人情也不错。”

    如杉打开倭扇,这倭国扇子不同于大盛朝的折扇,多是以墨色、赤色为底,上面绘制着倭国特有风格的华丽风景或人物,精巧绚丽。

    如杉看了看上面的雪山樱花图案,脸色一沉:“奇淫技巧,不若墨扇清净”

    徐氏听了脸色一变,站起身说到:“三公子,长姊所赐怎可如此轻慢,贱妾劝公子赶快给二小姐赔礼。”又转向如筝:“二小姐,三公子近日攻书受阻,心烦意乱,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如筝摆手说到:“无妨……”,刚想笑笑揭过,又突然想到前世如杉便是因为迂腐被林承恩不喜,当下起身对徐氏行了半礼说到:“姨娘,筝儿虽然也是年幼,却忝为杉弟的长姊,如今有几句话要问杉弟,先向姨娘告罪了。”

    徐氏忙到:“不敢,说来也是贱妾对公子疏于劝解,还请二小姐不吝赐教。”

    如杉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刚刚过分了,赶紧起身告罪,如筝笑着按他坐下,问到:

    “三兄弟读书是要入仕么?”

    如杉恭敬答道:“正是”

    如筝笑笑:“那你可知仕途之路,人情文章,迎来送往也是学问?”

    如杉眉毛一挑:“不屑于此。”

    如筝失笑:“甚好,那三兄弟入仕是为了什么?”

    如杉蹙眉:“自然是上报天子,下抚黎民”

    如筝点点头:“那好,我来问你,若是你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上峰同僚,虽兢兢业业为民却获罪夺官又当如何?”

    如杉见她步步紧逼,也顾不得谦恭了,激动地抬头说到:“俯仰无愧天地,唯一死而已。”

    如筝心里一凛,知道他这样愚直虽也有年幼的因子在里面,但大半恐怕又是薛氏“教诲”所致,当下怒道:

    “糊涂!迂腐!!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动辄妄言生死之人,还在信口‘上报天子,下扶黎民’真是笑死人了!”

    如杉也不示弱,又找不到说辞,急到:“大姐姐你!”

    如筝一挑眉:“如何,我说的不对么?想你堂堂男儿,遇到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空有一身傲骨却不知如何保全自己,随随便便就扔下老娘幼妹,如此是为不孝不慈,被小人攻歼便撂挑子不干,视皇命为儿戏,是为不忠,你可知太祖朝谏议大夫,虽清廉如水,一心为公却迂腐成性,令圣上不喜,同僚视为毒瘤,最终被发配中都养老,而首府卢大人,虽也事人情往来,却外圆内方,统领群臣立下不世功绩,成为一代名相,更因培植了众多人才而流芳百世,在三弟看来,那李谏议该是清流名臣,卢首辅应是投机小人喽!长姐我言尽于此,你自思量吧。”

    徐氏如书见如筝是动了真怒,赶紧出言劝解,如杉却直愣愣看着自家长姊,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筝心里喟叹一声,恨薛氏心机至深,手居然能伸到家学里,不禁庆幸如柏不是这认死理儿的脾气,刚要笑笑圆场,却见如杉起身对着自己深深一揖:

    “长姊,小弟承教了。”

    如筝喜道:“杉弟别怪,不是我要责你,只是我看你这年龄的少年人,被这样迂腐的‘端方’所害的人太多了,连圣人都说过类似‘大杖受,小杖走’之类变通的话,也曾为免受党争殃及而与阳货虚与委蛇,兄弟是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为姐的只说一句‘外圆内方’才是君子立世存僧道。”

    如杉又再三谢过,自坐在一旁思忖着,面带愧色地将如筝所赠的倭扇妥善收好,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去了。

    徐氏这才看看如筝,谢到:“不怕大小姐见笑,贱妾是个没见识的,成日里只知道尽量照顾好少爷小姐们的饮食,于这些事上却是无法,以后还望二小姐多多教诲五小姐和三少爷,贱妾也盼着他们能如长姊一般风华气度呢。”

    如筝怎不知她出身大家,于这些事上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当下笑到:“姨娘不必过谦,姨娘出身名门,这些事比我更加明白,只是慑于一些原因,不敢多说罢了,但筝儿要劝姨娘一句,姨娘最要紧的人便是杉弟和书儿,万不可有一丝一毫处大意,要知道,要想把个好好的少爷小姐养歪了可不只声色犬马一条道。”说到这儿,她心里一寒,隐约想到了前世的苏有容。

    徐氏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起桑重谢了,如筝知道她今后必然会上心了,便笑笑:“今日天色已晚,筝儿改日再来找姨娘说话,先告辞了。”说着便起身,徐氏和如书赶紧起身将她送出大门,又叫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打了灯笼送她们回沁园,这才转身回了堂屋。

    如书坐在桌边,抚着桌上漂亮的倭绢,皱眉说道:“姨娘,今日大姐姐这样说三哥,是不是不喜欢他?”

    薛氏也坐下,看着那一盒子上好的彩珠,叹到:“莫要冤枉了大小姐,她正是非常喜欢你们,上心你们,才会那样教导杉儿,说来倒是我失职了!”她看着静园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凌厉的微笑:“我敬着她,她却还是打我家少爷的主意,实在是……”说着,她伸手叫入贴身妈妈吩咐到:“去查查,如今教导三少爷的,是哪位先生?什么来路……”

    如筝回到沁园,想想这一天所做之事,虽然累却十分快意,似突然在连日来阴郁的心情里找到了出路似的,她明白了如今究竟应该干什么,便也不顾晚,叫崔妈妈拿了存下的体己银两来数,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只有手中有了钱财,她才有立身的根本,顶不济,真要嫁入国公府,和离之后也能养活自己了。

    她这样盘算着上床睡了,却不知旁边屋子里上夜的待月却是辗转难眠,今日小姐两次遣走自己叫浣纱贴身伺候的事情,让她更加心虚了,她不是看不出小姐自落水以来就变得有些不待见自己,虽然自己还是只在浣纱之下,小姐也常常赏赐点什么,但今日这样的事情多了,她还是明白了自己在这沁园的地位已是大大不如以前,想想自己自小的夙愿,她心里一阵心慌,小姐这样上心浣纱,难道是有意扶她……

    她不敢再想,胡乱蒙头睡了,一夜混梦颠倒。

51凌府(一)

    翌日起来,如筝叮嘱了崔妈妈亲自看着煎药,便起身去给老太君请安,一进屋便见薛氏和如婳也在,眼见如婳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带刀,如筝却面色不变,上前给老太君和薛氏请了安,又夸了如婳好衣着好气色,才笑嘻嘻地坐在老太君旁边,给她捶着腿。

    薛氏笑到:“刚刚我还和母亲说,昨日得到信儿晚了,没去能看看崔侯,如今见筝儿笑逐颜开的,可见崔侯的病症是无碍了?”

    如筝笑着起身福了福:“多谢母亲关心,舅舅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昨日回来的晚了,便没有去打搅母亲,说来也是女儿疏忽了。”

    薛氏笑着扶她起来:“无妨,崔侯没事就好。”

    老太君笑到:“崔衍那孩子虽然身子弱了点,我看倒是个有福的,细细调养着也没啥大事,你们都不必担心。”

    几人笑着应了,心情却是大不相同,老太君又到:“正好今儿你们都在,我就一并说了,前日凌家我那老兄长来信儿说,她家二孙女雪岚要及笄了,就在七月二十八,眼见就要到了,她家欲大宴宾客,叫咱家的少爷小姐都去捧场,你们回去都好好准备了,采茵你和徐氏宋氏也说一说,叫棋儿和书儿也去。”

    薛氏三人一一应了,又陪老太君说了会子话儿,薛氏便起身告辞,如筝本欲跟着,却被老太君叫住:“筝儿不急,给我再捶捶腿,近日雨水大了,身上总是难受。”

    如筝赶紧应下,恭敬地送了薛氏出去,见薛氏如婳去的远了,才转回老太君身边,坐下慢慢帮她舒泛着筋骨。

    老太君眯着眼睛斜倚在榻上,叹道:“如今采茵管的是越来越宽了,今日居然旁敲侧击地和我打听你去舅家的事情……”

    如筝手上一顿,又笑了:“母亲也是关心我,说来我昨日去了一天,是该去静园向母亲报个平安才是。”

    老太君哼了一声:“算了,不说她,此次凌府家宴大办,你姨奶奶跟我说也是为了给雪岚那孩子挑个可意的夫婿,她你也知道,身子骨一向弱了点儿,自小也没有习武,你表姨妈也很是为难,此次不拘文臣武将,只要是家风正派的世家大族都请了,俨然是京师公子小姐一次大聚了。”她笑着睁开眼睛:“所以,筝儿,此次也是你的机会,你不是不喜欢苏百川么,若是这次宴会上看中了哪位世家公子,便来回了祖母,只要不是你二表姐看上的,祖母都想办法替你周全。”

    如筝听了老太君的话,心里一酸,没想到自己的矫情和固执,换来的却是老太君这样的宠溺和成全,当即盈盈拜倒:“孙女儿多谢祖母体恤,孙女儿……”她不知该如何说,脸红红地闭了嘴。

    老太君笑着摸摸她头发:“好了好了,我们筝儿这么好,谁家小子娶了去是福气,定要找个配的上我筝儿好处的才是……”

    如筝走出慈园时,立志不嫁的心又稍稍动摇了,不是因为可以按心意选择夫婿,而是为了老太君于自己亲事上的殚精竭虑,她不忍让祖母在晚年还为自己操心忧虑。

    刚回到沁园,浣纱就迎上来笑到:“小姐,二少爷来了,说是有大喜事要和您说呢。”

    如筝笑着走进堂屋:“哦,是什么喜事劳动我家二少爷亲自来报喜啊?”

    如柏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姐姐这里的丫头嘴真快,我这才来了多久啊,就……”

    如筝笑着坐下,崔妈妈端上一碗浓黑的药汤,如柏看了惊到:“姐,你又怎么啦?”

    如筝安抚地拍拍他手:“无事,太平方子,补身子用的。”如柏这才点点头,看着如筝把药喝了,赶紧给她递上一块蜜饯,笑嘻嘻开口到:

    “姐,前日父亲考校了我的学问,觉得我读书不错,便给我求了恩荫国子监的名额,下月就要搬到国子监读书了。”

    如筝听了,心里先是一喜,又一酸:国子监为了清净,也为了便于学子们练习骑射,早于十几年前便搬到了城南毗邻南大营的地方,离林府即使是骑马也要半个多时辰,如柏自然是不能每日回家,要搬去国子监的学宿里安心攻书了。

    如筝心里虽然舍不得,却不愿扰了如柏的好兴致,更不想拉他后腿,当下笑到:“果真是极好的消息,今日就该给你摆酒庆贺!”

    如柏看她刻意作出兴奋的样子,怎不知她的心酸,伸手拉住她手:“姐姐,如今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今后更多时日,更好的相聚,我也会常回来看你的,望姐姐为我善自珍重,我在这家里,就只有姐姐了……”

    一番话,说的如筝几乎落泪,又赶紧忍住,颤声说:“你也是,出门在外,处处都要当心,国子监那么远,也没人能做伴儿的……”

    如柏笑到:“姐姐,我是去读书,越孤单越能长学问呢,再说肯定要带小厮照顾饮食起居的,你放心。”

    如筝点点头:“好,姐姐定给你挑一个勤快聪明的小厮。”

    如柏笑着点点头,姐弟俩又聊了几句,如柏自回外院读书去了,留下如筝坐在那里担忧又伤感。

    崔妈妈撤了药碗,如筝便倚着桌子想着心事,不一会儿,门帘一挑却是待月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小姐,喝碗莲子汤清清口吧。”

    如筝点头应了,慢慢喝了几口,见待月自拿着盘子站在一边,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便笑到:“怎么,有事?”

    待月看看她的笑容,那种陌生的感觉重又浮上心头:现在的小姐,好似一切都变了,变得更加有城府,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也变得更严厉,可这严厉偏偏似乎只是对着自己……

    想到这里她略瑟缩了一下,又咬牙鼓起勇气说道:“小姐,奴婢是有些话想要和小姐说……”见如筝笑得平和,她才放心说到:“小姐,近日奴婢看小姐行事,比以前更加周全了,奴婢也是佩服得紧,只是……”

    如筝抬头看她笑到:“只是怎样,但说无妨。”

    待月咬着唇开口:“只是小姐对静园那里,也太冷淡了些,就算是夫人待您不如四小姐亲厚,她也毕竟是您的继母,还是亲近些为好。”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冷笑了几声,却没有太过怪罪她,毕竟她这话也是为了自己好,只是想得不在点儿上,当下笑到:“你看出我和静园不如以前亲厚,说明你对我的事情是上心了,我到问问你,如果有一天,静园那位要害我,或是四小姐要害我,你待如何?”

    待月心里一惊,不知如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想币心,又怕她是说反话试探自己,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奴婢以为,夫人和四小姐毕竟是您的亲人,不会害您的。”看如筝脸上似笑非笑,她又赶紧加上一句:“如果真是那样,奴婢,自然是站在小姐这边的!”

    如筝看着她略带心虚的表情,淡淡笑了一下:“好了,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下去吧。”

    待月咬唇行礼退下,她伺候如筝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习惯,自然明白自己这一次又赌错了,不由得失望悔恨,走到院子里又被急匆匆赶着送东西的小丫头撞了一下,发火呵斥了两句,自己又觉得无趣,便找了个由头到后花园里逛去了。

    她沿着后花园慢慢看着,满园玫瑰开的正好,看着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待月不由得暗叹自己的身世,从小她就知道自己长的美,到了□岁的时候,就有人说她长的有三分像自家小姐,小姐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她自己也是十分得意,渐渐长大了,明白了世家后宅的一些事情之后,心里便萌生出了小小的一个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日渐壮大,却从来都不敢对人说,如今眼见小姐对自己日益冷淡,她的夙愿又如何能够得偿?想到这儿,她心里一酸,泪水便滑落了下来。

    她泪眼迷蒙地低头走着,觉得自己的前路一片漆黑,却没料到迎面撞上一人,抬头看时,把她吓了个半死:

    “四……四小姐!奴婢该死,四小姐恕罪!”待月哆哆嗦嗦地跪下,惹了如婳的下场她不是不知道。

    如婳看着跪着的待月,刚想发怒,突然想到前日母亲交代自己,沁园里自己人说的此婢子的事情,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便生生把怒火压下,笑到:“罢了,起来吧。”

    待月似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她,怯生生地起身:“四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如婳摒退左右,笑到:“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否则也不会轻轻放过了。”

    待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福身说到:“奴婢多谢四小姐不怪,奴婢先告退了。”

    如婳笑着摇摇头:“你急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待月只得停下:“是,请四小姐训示。”

    如婳呵呵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训示,我问你,不在沁园陪着姐姐,自己溜达到这里来干什么了?”

    待月尴尬的笑笑:“回四小姐,今日不是奴婢当值,奴婢出来溜溜,顺便把衣服送到浆洗上的妈妈们那里去。”

    如婳笑着看看她:“我怎么看你好像是哭过?吃了姐姐的排头了?”

    待月感觉摇头笑到:“不是的,是奴婢刚刚眼里进了东西,迎风流泪……”

    如婳嗤笑了一声:“罢了,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其实姐姐要打压你是再明摆着不过的事情了。”她这样说着,着意看了看待月的脸色,果然见到她脸一下子白了。

    如婳见待月咬唇不语,知道她已经动心了,又接着笑到:“你生的美,又有几分像姐姐,将来到了姐姐的夫家,必然是通房的好苗子……”

    待月听她一语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既惊又羞,忙福身到:“奴婢不敢,四小姐说笑了。”

    如婳也不理她自顾自笑到:“要说呢,这本是美事一件,只可惜……”她故意买了个关子,待月憋得不行,又不敢问,只是兀自把嘴唇咬的发白。

    “只可惜我那姐姐,是个心高气傲,想要专房专宠的性子,定然容不下你这样美貌的通房来分她的宠爱,倒是浣纱那样的丑丫头,恐怕更能入她的眼……”她神秘的笑笑,凑到待月耳边小声说:“你猜,姐姐在出嫁前会把你怎么样?”

    如愿地看到待月抖了一下,如婳的声音里带了三分阴冷:“自然要先找个小子,把你配出去,才好出嫁啊。”

    这其实是一通很好分辨的挑拨离间,但此时与自己毕生夙愿相关,便让待月慌乱间失了主意,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便如何是好?!”

    如婳看计谋已成,当下笑到:“这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想想,在这府里除了你家小姐,还有谁能决定你的去留?”

    待月听她这么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夫人……”

    如婳见她上当,淡笑到:“自然是夫人。”

    待月见自己一步步被她带的已经再无辩驳余地,索性试探着问到:“可夫人她……”

    如婳笑着看她:“我娘,一向是最疼姐姐的,自然舍不得看姐姐行差踏错,到时候说不定会亲自为姐姐挑选陪嫁丫头,那时候谁能上位,可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情了……”

    待月见她说的直白,明白她自然是有条件的,想到如筝落水后对院子里丫鬟种种的提点,又胆怯到:“四小姐意思,奴婢不明白,奴婢要先告退了。”说着匆匆福□。

    如婳试探出了她这颗有缝的蛋,已经是收获颇丰,当下也不再说话,摆手叫她下去了。

    待月急匆匆地回了沁园,如婳却高兴地笑着,慢慢赏着花回了静园……

52凌府(二)

    如婳笑着走进堂屋,见自家母亲正在桌边算账,便迫不及待地遣退丫鬟们,腻在她身边,把遇到待月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薛氏听了,点头笑到:“我家囡囡是长大了,懂得用脑子了,娘亲会着人盯着这丫头,说不定,这丫头会是咱们的一大助力。”

    如婳听自家母亲夸奖自己,心里高兴,又扎在她怀里蹭了蹭,才起身斟了杯茶吃,好奇地问到:“母亲,这是干什么呢?”

    薛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账本,笑到:“哦,你二哥要到国子监读书了,我来给他合计一下要带的东西。”

    如婳脸色一沉,愤愤不平地说:“哼,父亲就是偏心,好不容易有个国子监的恩荫,还给了他,将来咱们楠儿要进国子监,可就难了,母亲您也是,怎么好端端地向父亲建议让如柏去国子监读书?”

    薛氏抬头看看门口守着的虞妈妈,笑着点了点如婳的头:“刚说你聪明,你又犯傻了,不记得上次你问如何打击如筝的根本之事了?”

    如婳看着薛氏,脑海里隐隐升起一股念头:“娘亲,您是说!”

    薛氏点点头,冷笑着看看外院的方向:“西书房是你父亲的地方,又有老太君的人把着,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如今他要到外面去读书了,反而便于咱们行事,国子监那个地方,人多手杂……”她笑着拿起笔,在账本上添添画画:“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纰漏呢?”

    如婳看着自家母亲,心里既佩服又庆幸,佩服的是自家母亲的心机和手段,庆幸的是,拥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的这位贵妇人,是自己亲亲的娘。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筝又恢复了每日里请安、弹琴、看账的平静生活,连着服了几日叶济世开的药,如筝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手也开始暖了起来,在感激叶神医的同时,她也经常暗自庆幸寿宴那日与苏有容的相遇,但每每想起,右手腕间便会不自觉的发痒,不知怎么的,那日他指尖落在自己手腕的感觉,总是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青瓷小坛里的蜜渍姜片已经被她吃光了,秋雁仿着又为她做了些放在坛子里,如筝却觉得怎么也不如原来的好吃。

    这日午后,她服了药,拈出一片蜜姜细细嚼着,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嗤笑:“二姐,背着我偷吃什么好物呢,被我抓着了!”

    如筝也不抬头,还是伏在桌上吃吃笑着:“的确是好物呢,只怕你不敢吃,小馋猫~”

    如书笑眯眯地坐在如筝身边,也拈了一片姜咬了口,嚼了两下就吐出来:“什么啊!”

    如筝看她吐着舌头哈气的样子,笑着给她倒了茶,又接过她手中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半片姜,放在嘴里嚼着:“我说吧,馋猫也不是什么都吃得下的。”

    如书喝了口茶,顺过气:“大姐姐你真行……”又在看到如筝吃了自己剩的姜片时,心里一暖:“姐,吃着劳什子作甚?”

    如筝笑着盖上坛子:“我爱吃啊。”又回手拿过一盘鲜葡萄:“你吃这个。”

    如书笑着拿了葡萄吃着,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赶紧冲外面招招手:“雪茉,进来!”

    她的贴身丫鬟雪茉碰着个妆盒进来,给如筝行了礼,又放下盒子退到一边。

    如书笑着打开盒子:“姐姐,明日就是凌府家宴的日子了,我姨娘给我做了夏日里的新衣服,就是用的上次姐姐给我的桃粉色漂亮料子,我搭了藕色的云肩,是散绣折枝花儿的。”她兴冲冲地打开妆匣:“但是我看来看去,都不知道该配什么首饰好,水精的,太普通了,金的又太扎眼,恐怕冲撞了凌家姐姐的妆容,姐姐帮我拿个主意吧!”

    如筝看着她一层层打开妆匣,里面净是一些中等的水精首饰,金簪子也大半是些旧花样,甚至还有几支银包金的簪子,看得如筝一阵心酸。

    她抬头打量着如书,平心而论,四姐妹里她是最美的,明艳动人,皮肤又白,最难得的是绝色中又带着三分端庄,并不显得媚气,却因为庶女的身份而不得重视,明明是最爱美的一个姑娘,却连几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想想徐姨娘出身大家,随身的嫁妆想必也十分丰厚,可就是因为一个妾侍的身份,连自己的嫁妆都不能动用,连带着如书也过的拮据。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动,抬手合上了如书的妆匣,如书不解的看着她:“姐姐?”

    如筝笑而不语,起身从内室拿回来一个锦盒,在如书面前打开:“前几天,我铺子里的掌柜说用彩珠试制了这样的首饰,这是送来的样品。”

    如书看着盒子里全套的金丝缠粉紫色彩珠百合花儿的头面,眼睛一亮:“姐姐,这个好漂亮啊!”

    如筝看着她,笑到:“你看这颜色,不就恰恰是给你那衣服搭配的么?”

    如书欣喜地看着她:“姐姐,这个借我带么?”

    如筝点点头:“不是借你,是给你,这东西虽不值什么,却胜在样子新颖,你带了肯定好看。”见如书脸色一变就要推辞,她又按住她手:“别跟我说不要,”她柔柔笑着,把手放在如书头上:“我家书儿大了,也该有套像样的头面了。”

    如书看着自家长姊温婉的笑容,心里一颤,眼里就涌上了泪,她知道,自己再推辞就是伤了如筝的心了,便合上锦盒,抱在怀里:“姐姐……”

    如筝笑着揉揉她头发:“不许哭,姐姐给的东西,高高兴兴地带着,明日和我一起参加凌府家宴,让大盛的各大家族也看看,我家明丽灵秀的五小姐!”

    如书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起身福了福:“姐姐,书儿也想要在明日宴席上容止得体,还请大姐姐教我!”

    如筝笑着看看她,知道身为庶女的她,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心里必然是期待又忐忑的,便拉了她的手到内室,细细地给她讲解了要当心的事宜,如书认真听了,姐妹俩聊了一个多时辰才散。

    如书走后,如筝也让浣纱开了衣箱选了套得体又不张扬的衣服,准备参加明日的凌府家宴,突然又想到前世似乎就是在中秋过后,东夷海战开始,东夷货物就断了来路,不禁暗怪自己迷糊,赶紧归拢了手头所有的现银和银票,叫过浣纱细细吩咐了几句。

    也是这个时候,在侯府中心的静园,如婳对着满桌子的各色金玉头面和满床的绫罗衣服也在发愁:如何才能搭配出一套既亮眼,又雅致,又能合子澈哥哥眼缘的衣服呢?

    林府的小姐们,虽然目的不同,但却都一样上心明日的凌府家宴,晚间早早便睡下,以备明天早晨早起梳妆。

    第二日一早,如筝早早起来给老太君请了安,听了她几句叮嘱的话便匆匆赶回沁园,让浣纱和待月赶紧为自己打扮。

    因为是参加凌二小姐的及笄礼,不可太过简素,如筝特地选了一件妃色的斜领长衫,又怕太过艳丽,就外面罩了银色水波绫的长坎子,头上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也不用簪子,只在髻侧配了一对儿金镶彩珠攒花红宝石芯子的挑心,稍稍画了眉,点了胭脂便站在镜前转了一圈:镜中的自己容貌清丽,衣着得体,只可惜脸色略苍白了些,但想想本来也不想显露甚么姿色,这样反而更好,如筝满意的点点头,带着浣纱到了二门上。

    凌家先前只是来信说请各家小姐少爷务必造访,按照大盛朝的俗例,各家夫人可自行决定是否参加此次宴会,薛氏便以要为如柏准备去国子监的东西为由,推了此次聚会,其实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不过是怕到与薛家政见不合的凌家赴宴,徒惹尴尬而已。

    因此今日参加凌府宴席的,就只有如柏如杉两个大些的少爷和林家四位小姐。

    如筝到了二门上,如书已经早早等在那里,一看到她,就高兴地跑过来晃着脑袋:

    “姐姐,你看,这套首饰真好看呢,昨儿我拿回去,姨娘都看愣了,一直说要让我好好谢谢姐姐!”

    如筝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笑着拍拍她手,心里却想着徐姨娘看愣了,大半却未必是因为这套首饰漂亮,恐怕心里还是盘算着自己送如书这贵重首饰,是有什么用意吧……

    又过了一会儿,如婳带着如棋也到了二门上,冷冷地给如筝见了礼:“姐姐今日真早啊,是和五妹妹约好过来的么?”她转头打量了一下如书,冷笑到:“五妹今日端的好颜色,好容貌,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给谁看呢?”

    如筝听她这么说,生怕如书一时气愤和她争执起来,在这人来人往的二门上被人看了去,反倒落个不敬亲长的名声,刚想伸手拽她,却没想到如书恭恭敬敬地给如婳行礼说道:

    “多谢四姐姐夸奖,妹妹近日吃得香睡得好,关键是心中平和自然气色好,想到今日是要去祖母的娘家看表姐及笄礼,不能过于简素而失了咱们侯府的气度,自己又没有四姐姐那样天生好相貌,便着意打扮了一下,就是这样,还是不如四姐光艳照人呢。”

    如婳碰了个软钉子,自己也觉得无趣,哼了一声便迈步往二门上走去,旁边如棋拉了拉她袖子,看看如筝,如筝知道她这是提醒如婳自己长姊的身份,暗叹如婳还不如个不得宠的庶女懂得分寸,却也不说破,对着如棋笑笑:“多日不见三妹,身量又高挑了几分啊,闲来无事也和婳儿一起到我那里坐坐,咱们四人吃茶聊天多有趣儿?”

    如棋嗫嚅着看了如婳一眼,怯生生地说到:“本该多到长姊处请安的,只是母亲这几日让姨娘看着我读《女戒》,有些走不开……”

    如筝笑笑,知道她一向是不敢违逆如婳的,刚刚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便含混着带过,举步向二门走去。

    姐妹四人到了二门廊上,便分乘早已等候的小驴车到了大门口,和等在大门的如柏如杉见了礼,如婳先带着如棋上了前面一辆大车,如筝也不恼,淡笑着拉了如书的手,登上了后面的大车。

53凌府(三)

    凌府不在权贵聚居的乌衣巷上,而是自在城南立了一座大宅,如筝和如书一路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路远,如书看了看如筝头上的首饰,笑了一阵,突然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姐姐,听说凌家没有小妾,连通房都没有,是真的么?”

    如筝看她瞪着眼睛好奇的样子,到有些为难,并非此事是什么禁忌,而是考虑到她徐氏的身份,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明,当下想了想,含糊说道:“凌家是有家训,说是男不纳妾,女不为妾的,究竟有没有通房,我就不知道了。”

    如书点点头,一副向往的样子:“我想,定是没有的,不然他家怎么连一个庶出的少爷小姐都没有呢?”

    如筝心里一顿,也无奈点点头:“是啊,应该是没有吧。”

    如书笑着看看如筝:“姐姐,你不必怕我尴尬,我虽是庶出的,但姨娘疼我,大姐姐也疼我,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只是羡慕凌家人,永远不用看妻妾相斗,嫡庶相争,想来必是一团和气地吧……”

    如筝见她说的诚恳,也点头道:“应该是吧,听说他家虽然定了无子也不可纳妾,只能从兄弟处过继的规矩,但却几代人都没有无子的情况,反而是人丁兴旺,若论人口来说,可是京师第一大家呢。”

    如书点点头,笑到:“真好,也许是宅子里乌七八糟的事情少了,反而有利子嗣呢。”

    如筝想到凌家不同于京师其他世家老辈人一去世就分府的习惯,而是几代人围绕着宗家侯爷聚居在一个大府邸中,不禁也羡慕的笑了笑:“是啊,真好呢……”

    说笑间,大车已经行至凌家门口停了下来,如筝等人下了车,看着门上“敕造武威侯府”的玄色大匾,感受着这世代簪缨的武将世家特有的风范。

    凌家因人丁兴旺的缘故,几代人经营下来,宅院已经扩建到最初的一倍大还不止,如筝等人上了为女眷准备的小轿,迅速穿过凌府特有的宽阔校场,耳边隐隐还能听到家将们习武的声音,又经过外院长长的回廊,终于到达二门,一路上行的虽然快,但轿子却十分稳当,如筝下了轿,特意瞟了一眼凌府的家丁,只见他们一个个神清气爽的,根本不像是一路负重疾行而来,想必身上都是有些功夫的。

    如筝带着三个妹妹,在凌府丫鬟引导下走入这次举行及笄礼的花厅,一进门,如筝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只见花厅用屏风严严实实围出了一大片,从供下人们行走的小空隙看去,里面是摆着酒菜的圆桌,桌子远离如筝他们进来的走廊那侧,是另外一条走廊,走廊旁边有一些小厮侍立在那里,里面的情形就看不清了,又走了几步如筝她们进入里间,看到的则是左右分列的两排小案,上面也摆了瓜果酒菜等物,如筝看看旁边也是一脸惊讶的如书,心说就连不常赴宴的如书都看出来了,凌家居然如此家风端谨,这么大的宴席还要男女分席,这简直像是回到了礼法森严的前朝嘛!

    想想如婳身上精心搭配的衣服和首饰,如筝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样费尽心机准备了半天,想要吸引的人却完全看不到,若是自己,恐怕也会恨得发狂的吧!

    她不禁转头看看如婳,果然见她脸色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这凌家……还真是个妙处呢!如筝这样想着,随侍女进入了花厅内室坐好,气定神闲地等着及笄礼的开始。

    如筝静坐了一会儿,便见走廊那边衣角一闪,抬头看时,却是表姐崔琳琅。

    琳琅笑嘻嘻地走到如筝身边,和林府几个女孩子相互见了礼便坐在如筝旁边。

    如筝奇怪的看看她笑到:“姐姐怎么就这么坐下了,不用主人家安排么?”

    琳琅看其他三人也是一脸疑惑,不禁笑到:“我道你们姐妹四人怎么坐的这么齐呢,原来是不知道凌家请客的规矩?”

    如筝好奇地问到:“规矩?什么规矩,我们违了人家的规矩么?”

    琳琅笑到:“却也不算,我告诉你们吧,凌家请客,两条规矩,其一,无论是大宴小宴,只要不是家宴,一律是男女分席,绝对不会有男女共处一室饮宴的情况出现,这其二嘛……”她特地买了个关子,才神秘的笑笑:

    “就是只要小辈不要混坐了长辈的位子,可以不用按家族地位坐在一起,除了皇家人,上至郡主,下至州官的女儿,都可以按自己喜好坐在亲近之人的旁边,即使是上位者也是绝不会拂了凌家的面子,而怪罪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的。”

    如筝等人听了她的话,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这第一条还能说是家风严谨所致,这第二条简直是匪夷所思嘛!

    琳琅看看如筝,眼神突然放的远了些,笑容也略敛起:“这规矩是先代老侯爷定的,据说是因为凌家人生来就是军人,无论男女,长大了大略都是要上战场的,而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老侯爷才定下这个规矩,让自家子弟在难得的饮宴之时可以坐在自己喜欢的朋友旁边,能够少些遗憾……”

    听了她的解释,如筝等人都默然不语,今日才明白凌家这个累世簪缨的家族,除了庞大的宅院,兴旺的家族和数十年不衰的圣宠之外还有如此壮凄的另一面。

    相对于长年镇守北狄的顾家和世代防卫东夷的谢家,一向是有战才动的凌家面临的危险往往更大,而凌家人,也正是三大军事家族中最为善战的一支,是拥有“凌家虎军”之称的常胜之师。

    看如筝脸色沉肃,琳琅笑着拍拍她手:“好了,现下又没有战事,你难过什么?前几日谢家大表哥给我哥哥来信,说东夷人近几月老实的要命,他们都闲死了。”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凛,她依稀记得前世就是在这个夏秋之交,东夷人大举入侵,杀了大盛将士一个措手不及,当下心里一急,脱口说道:“会不会是东夷人的诡计,他们想要攻打我东面海防才故意……”刚说到这儿,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闭了嘴,反是琳琅笑到:“没想到我们筝儿也是个忧国忧民的主儿,别说,你还真有点见识,我表哥也是这么想的,据说家里的老帅们已经防备着了……”她压低声音在如筝耳边说了这么一句,又朗声笑到:“所以说,咱们这些小姑娘,不必担心如狼似虎的东夷人上岸,抢了咱们的脂粉去。”

    如筝听她说的好笑,想想前世此战的确也是大盛最终获胜,把东夷人赶下了海,便也笑笑,算是揭过了此事。

    二人聊得开心,慢慢花厅里人就多了起来,此时,正想着主人家差不多该露面了,就看到自花厅里面姗姗走出一人,正是凌霜璟。

    凌霜璟看到琳琅和如筝,眼前一亮,却也先去和剩下几家已到的命妇小姐们见了礼,安顿了茶水才走到琳琅身边坐下,打量着她表姐妹二人:“离上次见面有好几个月了吧?筝儿怎么还是这么瘦?你家不给饱饭吃么?”

    如筝见她说的豪爽,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掩口笑了,反是旁边如婳脸色一变,又强自压下:

    “我家二姐姐前几日病了一场,如今才刚刚好了些呢,自然是消瘦了些。”

    凌霜璟抬头看看如婳,笑到:“原来是林四小姐,你倒是脸色红润,身量也见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筝儿的姐姐呢。”这话明着是夸她,实则暗带讽刺。

    如婳吃了一憋,脸涨得更红了,但想到凌家的威势和自己外家政见上的分歧,还是忍下了,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霜璟又看了看如筝旁边坐着的如书:“书儿也来了,几月不见,也是大姑娘样子了。”

    如书甜甜笑着,欠身到:“几月不见,表姐还是那样明丽飒爽,看得书儿好羡慕呢。”

    霜璟笑着看看如书又看看如筝:“真是近朱者赤,眼见书儿这嘴儿就学会抹蜜了呢,可见是筝儿你教的好。”

    旁边几家小姐见她们聊得高兴,也都过来凑热闹,便有小姐见如书面生,出言询问,如筝笑着揽过如书笑到:“这是我家五妹妹,早些日子年纪还小,出来的少。”众家小姐听了,纷纷笑着和如书见礼,如书也落落大方地回应了,有些小姐脸上就隐隐露出了疑惑之色。

    如筝见状又笑到:“也不怪众位姐妹看我五妹脸生,她也是近年才回的京城呢,书儿是我父亲大人在任上迎的贵妾徐氏姨娘所出,外祖是江阴潭州道台徐大人,她和姨娘是随我父亲回京才到京师来的。”

    众家小姐一听,这才恍然大悟,拉着如书夸奖模样好,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一旁还有从母亲处听过徐姨娘之事的,拉着如书问姨娘出神入化的绣工,惹得旁边如婳恨得牙痒:

    本来徐氏只是良妾的身份,不过是在自家父亲任上操持了几年后宅事务,回京后又得了崔氏口头上一句允诺而已,崔氏死了以后,自己娘亲矢口不提此事,父亲那边也就按下了,这几年娘亲一再重申徐氏的良妾身份,就是想要抹掉她曾被正妻属意为贵妾的事情,没想到此时被如筝一句话,之前费的心思全白搭了,但虽说如筝此时是信口胡说,她却不能起身详细掰扯父亲任上那几年的来龙去脉,因为自家娘亲,正是假借代替养胎的崔氏跟到林侯任上的贵妾身份,才得以堵住悠悠之口进入侯府为平妻,进而成为侯府主母的,若是她此时起身否认如筝的话,势必要引得京内贵妇们想起自家母亲那段不光彩的外室经历,故而她虽然憋得要命,气的要死,却是不能起身解释。

    而众家小姐听闻如书的母亲是侯府贵妾,先前那隐隐的不屑也都隐去了,要知道在大盛朝,贵妾可是完全不同于良妾的存在,甚至离平妻,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如书听如筝浑说自己母亲的身份,开始还有些忐忑,后来看如婳并未出言解释,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其中关窍,不禁暗自佩服自家长姊奇巧心思,便愈发打起精神来和各家小姐说笑,她本长得就美,再加上嘴甜和生来自带的三分江南婉约气度,不久就得到了众家嫡小姐的喜爱,甚至有不少庶出的小姐已经围拢上来夸奖她的衣着首饰,短短时间,如书俨然已有众庶出小姐之首的架势。

    众人又说笑一阵,便听门口一阵爽朗的笑声:“诸位来的好早,倒是我来迟了!”

    如筝等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口处一人,一身红衣,身子站的直直的笑看着众人,那笑中有威严,有傲气,还隐隐带着一丝落寞。

    此人如筝也识得,正是已故的定北王遗孤,安国郡主李踏雪,前世的如婳不知为何,十分厌恶这位踏雪郡主,连带着如筝也对她敬而远之,此时的如筝却不在如前世那般人云亦云,而是细细打量起这位京师贵女圈中仅次于公主王妃的高贵女子:

    郡主今日穿了一身红色袄裙,配着头上的金凤衔丹的红宝石步摇,本是十分压人相貌的红色,穿在她身上却完全压不住她明丽的容貌和灼灼的光华,让人一见便叹服,不愧为皇家郡主,端的仪态万方,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瓜子脸,肤色不如京师小姐白皙,显出浅浅的麦色,配上她微微上挑的柳叶眉和大大的杏眼,显得别有韵致,一张樱桃口唇角上挑,带着天之骄女特有的衿贵,让人一见忘俗。

    看到郡主进来,各家小姐无论愿不愿,都赶紧起身见礼,如筝偷眼看了看如婳,果然见到她唇边带了一丝讽笑,如筝知道,她之所以敢这样蔑视身份贵重的郡主,不过是因为郡主夙失庭训,无人庇护的尴尬身份,加上小郡主自小生活在和北狄国交界的幽云塞,很少回京,谈吐间显得有些粗豪的缘故,但如筝想到前世皇帝对踏雪郡主时时的维护和看重,不禁暗笑如婳甚至是薛家的短视,其实这满京师的世家贵胄们,这样短视的又何止薛家一家呢。

    踏雪郡主又如何看不出众家小姐中有不少对自己是面上恭谨,心里嘲笑,却依然骄傲地走进花厅,径直来到琳琅面前,笑到:“琳琅,我从北地回来了,也不见你来我家找我,看来是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吧!”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一顿:前世的自己总是跟在如婳身后亦步亦趋,和舅家来往很少,竟然不知小郡主却是自家表姐的闺中好友,看着琳琅脸上惊喜的神色,如筝想要和小郡主相交的心情更加坚定了。

    琳琅笑着拉过踏雪郡主的手:“你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给我来个信儿,否则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看你的!”她说着,左右看了看,对如筝笑到:“筝儿,我与郡主多日不见,有些话儿要说,今日恐不能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火锅控殿下捉虫,某奚文档已改,以后会尽量避免这类问题,也请大人们继续不吝赐教!

    奚别离拜上

54凌府(四)

    听她这么说,如筝心里一阵惋惜,正要点头应下,突然看到旁边如婳嫌恶地坐远了一个位子,当下心里一动,冲身旁如书一使眼色,姐妹二人起身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空出一个位子,当下笑到:“郡主远道而回,想必和我琳琅表姐有许多体己话说,正好这里有个空位,若是郡主不嫌我姐妹粗鄙,就请坐在此处如何?”

    踏雪郡主仔细打量了如筝几眼,笑到:“这位大姑娘若还说自己粗鄙,那我可真成了乡下来的丑丫头了。”说罢笑了几声,又转向琳琅:“我来猜猜,这大概就是你和我提过的你那姑表妹林如筝吧?”

    琳琅笑着拉她坐下,点头到:“正要给你介绍,这就是我筝儿表妹,也是个极有趣的人呢,只是前几年身子弱,很少出府,如今你看在我面子上,可莫怪她唐突哦!”

    踏雪回头看着如筝笑了一下,笑容娇艳和暖,如同三月的桃花:“怎么会,琳琅你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如筝赶紧起身替她倒上新茶:“那筝儿也厚颜叫一声郡主姐姐了,姐姐请喝茶!”

    踏雪郡主笑着点点头,端了茶饮着,和琳琅聊起北地见闻来。

    如筝也含着笑,仔细听她们讲幽云塞的事情,北地苦寒,又是边境,自然是诸多不便,但在她讲来,反倒别有趣味,讲到老王爷留下的亲兵部队幽云铁骑时,她脸上的骄傲之色更是让如筝钦羡不已,她只觉得小郡主的一番话,为自己打开了一番新天地,那是女子也能如男儿一般创下一番功业的豪情景象。

    又过了一会儿,凌霜璟抬头看看宾客来的差不多了,自向小郡主等人致歉离去,如筝知道她必是回去和自家亲长商议开始仪式之事。

    如筝看着花厅内端庄大气的布置,不由得也对接下来的及笄礼有了几分期待,看着花厅里热闹的场面,她不禁又想到了凌家现下的情形:因着凌家老侯爷还在的缘故,长房和二房并没有分家,故长房所出的大少爷和大小姐、二小姐与二房所出的二少爷、三少爷和三小姐也并没有分开排行,所以今日及笄的这位二小姐凌雪岚,实际上应该是凌霜璟的堂姐,但因为凌家各房之间亲睦胜于旁家的缘故,凌霜璟对自家这位二堂姐的事情反而比别家亲姐妹之间更上心,看她一早就来替自己身体不好的姐姐忙碌着接待宾客,如筝心里也暖暖的,不禁对凌家心生钦羡之情。

    又过了一会儿,花厅门口两位贵妇联袂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如筝看看她们身后跟着的凌霜璟,知道这两位就应该是自己两位表婶娘,她早就听说过这两位夫人均是出自江南将门谢家二房,正是自家舅母的两位堂妹,而且二人是双生女,又嫁给了凌家这一代的武威侯和二老爷,当时堪称京城一段佳话,此时便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位谢氏夫人,果然二人容貌身段甚至是表情动作都很相似,只是身着绛紫色长衫的那位,举手投足间比另一位青色衣服的夫人多些沉稳,而青色衣服那位又退后半步跟从,让如筝知道紫服那位应该就是今日及笄女子的母亲,武威侯夫人大谢氏,因武威侯巡边在外的缘故,今日陪同大谢氏参加凌雪岚及笄礼的正是她的妯娌,也是亲妹妹小谢氏。

    大谢氏进入花厅,和各家命妇寒暄一番,夸奖了几位小姐,又笑到:“侯爷巡边在外,今日我便邀弟妹来同我一起给岚儿办及笄礼,大家莫怪。”

    众人纷纷附和,两位谢氏夫人才笑着站到了主人席那边,此时如筝身边的小郡主和琳琅也站起身,走到花厅中间桌案旁站好,如筝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居然是凌家请来的赞者和有司。

    她惊喜地冲琳琅眨了眨眼,琳琅向着她神秘的笑笑,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如筝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自家舅母谢氏夫人从门口盛装走入,和众人点头致意后,站到了正宾的位子上。

    两位谢氏夫人先走到谢氏身边致礼,待谢氏还礼坐下后,才到主人席坐好,大谢氏笑着请各家命妇小姐落座,简单致了谢,便示意花厅外请来的乐师开始奏乐,此时凌霜璟便走入旁边临时隔出来的更衣室,搀扶出了自家二姐凌雪岚。

    如筝略带钦羡地看着自家这位不常见面的二表姐,只见她长着一张典型的凌家小姐的面容,贵气中带着一丝英气,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面色略为苍白,加上瘦削的体型,又穿了素色采衣,反而显得比旁边的自家妹子矮小一些,不过想想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倒也不显得奇怪。

    此时小郡主笑着走出来,在一旁的铜盆中盥了手,走到西阶下席子上跪坐好,凌雪岚才走到她身前,向众人行礼后坐好,小郡主认真地为她梳了头发。

    此时谢氏起身净手,走到凌雪岚身后,接过琳琅捧着的罗帕和发笄,吟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接着帮雪岚加了笄,小郡主又为她正了笄。雪岚起身到内室去换了襦裙,出来向亲长来宾行礼,一拜感恩后又坐下,谢氏和小郡主又如前为她加了发钗,只是赞语变成了“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待雪岚回房换了和发钗配套的曲裾深衣,出来二拜致敬,又重新坐好,谢氏三赞三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为她着了钗冠,雪岚回内室换了大袖礼服,出来拜过了父母,主宾和众宾客,再起身时,众位宾客都不禁眼前一亮。

    如筝看着雪岚几进几初,短短时间内便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及笄待嫁的少女,心里也是感慨良深,前世自己的及笄礼,她已经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廖氏做了正宾,如婳是赞者,想到这,她心里一阵厌恶,不知秋天自己的及笄礼会是什么样的,但愿不会再如前世一般。

    及笄礼过后,两位谢氏夫人谢过了众宾客,便着人撤下礼仪用的器物,置醴醮子,小郡主奉上酒,雪岚转向正北站好,谢氏便接过酒,吟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雪岚行了拜礼,接过醴酒。跪下祭酒又将酒沾了沾嘴唇,琳琅有司奉上饭,雪岚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便拜谢了正宾谢氏,谢氏答拜后,便同二位谢氏夫人一同起身,待二位夫人站定,谢氏便开口为雪岚加字: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素清甫。”雪岚恭顺地低头答道:“素清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便对着两位谢氏行了跪拜大礼。

    两位谢氏含泪看着雪岚,大谢氏稍沉了沉,才象征性地训示几句,雪岚恭顺地听了,朗声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此时笄礼已成,两位谢氏谢过了主宾赞者有司,又带着雪岚团团拜谢了众位宾客,大家这才纷纷笑着赞了,各自落座。

    小郡主和琳琅回到座位,兴奋地看着雪岚虽自家母亲向各位命妇敬酒,如筝这才明白为何凌家并不特意请各家命妇观礼,想必是想借此机会试探各家夫人心意,如今这些来了的,必然是对雪岚有意的夫人们了,她心念一转,对小郡主和琳琅悄声说:“雪岚姐姐这般风姿,想必各家夫人没有不喜欢的,可只是这样,雪岚姐姐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她没有说明,却看着屏风隔开的外室,琳琅知道她是在奇怪什么,当下笑到:“你不必为她担心,凌家虽然端谨却也并不泥古,这家宴分席,一会儿的游园可并不分开,而且夫人们还会到戏楼听戏,到时候雪岚暗自看上谁了,回去和姨妈一说便清楚了。”

    如筝也点头暗笑这样的安排实在是精巧贴心,谈笑间,凌府家宴开始,男宾那边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女宾这边的菜色也陆续上来了,如筝看着面前荤多素少的菜色,本想皱皱眉头,却不知怎么想到了前几日静园的家宴,不由自主地笑着夹了一箸鲈鱼,放在嘴里细细嚼着,瞟了一眼正和如婳说的兴起的苏芷兰,暗暗庆幸凌府分席这个规矩,不然,真是连饭都吃不好了……

    酒宴过半,霜璟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大谢氏福身说到:“大伯母,今日是二姐姐及笄的好日子,咱家三个姐妹,大姐嫁入了皇家,如今就是我和二姐每日相伴,二姐庆生,璟儿也极欢喜,想要舞剑一曲,为二姐庆祝,请大伯母和各位伯母,姐姐们不要因我武艺粗疏而不准啊!”

    她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大谢氏转头对着谢氏说:“大堂姐,你看这丫头,和我这妹子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性子都像!”

    谢氏笑到:“可不是,看着就跟回到从前在家的时候似的,俨然又是一个三猴子嘛!”

    旁边小谢氏笑着嗔怪到:“大姐,姐姐,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当着孩子们给我留三分情面吧!”说的旁边命妇们一阵好笑,小姐们也是忍俊不禁。

    大谢氏冲霜璟笑到:“难得我们璟儿有心了,那你便舞上一趟吧,你姐姐必然会喜欢的。”

    霜璟福身谢了,又转向雪岚,甜甜地一笑,雪岚也回了她一个温柔感动的笑,霜璟转回内室,不一会儿便拿了一把绯红锦缎剑鞘的宝剑出来,对着众人团团一福,又说道:“有剑无曲不成舞,不知那位姐妹能赏光为我抚琴吹笛一曲,以壮声势?”

    她反手执剑,扬眉笑着问出这句,隐隐竟有几分大将风度,却又并不倨傲,看得人跃跃欲试,但如筝想到屏风后面十有□坐着的苏百川,马上就按下了接腔的兴致,谁想到旁边琳琅朗声说道:“我家筝儿最擅抚琴,霜璟过来求求,我就让妹子给你抚琴如何?”

    凌霜璟扬眉一笑:“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我偏不来求你!”说着便走到如筝坐前,笑到:“好妹妹,给我抚琴一曲可否?”

    如筝看她们说的好笑,便也不顾旁的了,欣然答道:“敢不从命!”

    霜璟笑着命人抬上桐木筝,如筝在琴后坐定,闻到:“不知姐姐要用什么曲?”

    霜璟笑到:“曲子我不懂,筝儿你自选吧,只要不太快,悠扬些就好。”

    如筝略一思忖,笑着试了试音:“那好,妹妹近日刚刚得了个好曲,名为《梅花》的,倒正好合了姐姐要求。”

    她一言出口,便见凌霜璟笑得诡异,如筝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却看大谢氏一合掌,笑到:“提起这曲子,林小姐可知此曲为何人所作?”

    如筝听她这么问,突然想到如杉给自己的曲谱上的确没写谱曲之人,自己也没深究,便笑到:“如筝虽喜此曲高洁,却真真不知何人所作……”

    大谢氏掩口笑到:“这边巧了,此曲原作之人可也在咱家宴席之上呢……”说着招来一旁侍女吩咐到:“去将屏风打开,让外面的公子们也看看我家璟儿舞剑。”

    如筝不解她之意,转身看着屏风慢慢被侍女们搬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垂眸微笑的苏百川,唇角还带着她十分熟悉的那种薄怒。

    如筝正自奇怪,却听大谢氏笑到:

    “苏公子,既然事情如此凑巧,便来和筝儿合奏一曲你的高作《梅花》吧。”

    听了谢氏夫人的话,如筝心里一阵厌恶,她没想到自己深爱的新曲竟然是苏百川所作,几乎就要出言拒绝时,余光却瞟见旁边站起一人,拱手朗声说道:“夫人有令,小可怎敢违抗。”

    如筝心里一喜,抬头便看到苏有容戏谑的微笑:“只是不知世妹怕不怕,我技艺粗疏,扯了你的琴音呐?”

    如筝敛眸起身笑到:“不敢,世兄高作,小妹佩服之至。”

    凌霜璟笑着抽出宝剑:“那就开始吧!”

    苏有容离席向内走了几步,从一旁侍女端着的托盘中选了一管羌笛,示意如筝开始。

    如筝见他弃了自己最擅长的竹萧不用,而用更接近筝音色的羌笛,便知道他是有意配合突出自己,不禁暗自感动,低头咬着唇将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之上,随着第一声琴音响起,凌霜璟手中的青锋乍然荡起一道波光,又突然分成两股,却原来是一鞘双股的两把宝剑,她听着如筝的琴音,挥剑起舞,虽在斗室之中,却仿佛划出天高地阔,随着琴声渐急,霜璟也舞的越来越快,此时苏有容横笛于唇间,于乐曲最高处吹出一声清响,听得如筝等二人精神一振,不知不觉便跟着他的节奏,舞动在音律剑意之中,一时间,满室只闻琴声笛曲,剑舞风声。

    一曲即毕,舞绝,琴绝,笛绝,众人感叹之余,也纷纷出言赞许,如筝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激越,起身向众人行礼,又赞了霜璟的剑舞,抬头看着逆光下微笑着的苏有容,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得微微一福,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家中有事,提前更新

    祝各位殿下周末快乐

    别离敬上

55凌府(五)

    霜璟收了剑,走到雪岚身边,笑到:“今日小妹的剑舞如何?请姐姐点评一二?”

    听她这么说,如筝暗自奇怪,她知道雪岚自幼体弱,是没有习过武的,如今霜璟却要雪岚当众点评自己的剑舞……

    谁知雪岚微微一笑,赞道:“璟儿你的剑舞于端阳家宴那次,又大有进益了,出剑凌厉,招法流畅,不过……”她抬头看看霜璟,爱怜地笑笑:“下盘还要再稳当些才好!”

    霜璟执剑抱拳,笑到:“是,姐姐师父。”

    如筝这才明白,原来雪岚虽然自己不会武,却擅长揣摩武功精妙之处,倒是个文将军,再看大小两位谢氏心照不宣的眼神,才明白今日这一场也是为了展现雪岚此技,恐怕是谢氏还未死心,想把雪岚嫁入将门。

    霜璟将剑交给一旁的侍女,对雪岚笑到:“姐姐擅诗,便以小妹此舞作诗一首如何?”

    如筝知道,这恐怕也是提前设计好的,便是要突出雪岚的文才了,恐怕谢氏也不想放弃官宦世家这方面,不禁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谁知凌雪岚却笑着摆摆手:“这可就难为我了,妹妹这么精妙的剑舞,姐姐可做不出诗来,妹妹还是问问那边厢的各位世兄们有何高见吧。”

    霜璟听她这么说,愣了愣,如筝坐在她旁边看的清清楚楚,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雪岚怕是被她剑舞所感,临时起意一心想要嫁入将门,如筝转头看看她苍白的面色,心中一阵唏嘘。

    霜璟看早就设计好的事情被自己姐姐改了,一时无法,心急下性子里横冲直撞的一面又暴露出来了,本来一语便能带过的事情,她却一根筋地顺着姐姐的话转向各家公子,笑到:“近水楼台看得清,苏世兄来作吧。”

    如筝听了她的话,差点喷笑出来,不禁转头看着苏有容,又有点替他担心。

    苏有容也像是没有回过魂儿来,为难的笑笑:“凌世妹……剑意深奥,愚兄不懂武功,不敢妄自评判啊,还是请凌兄来吧。”说着指指旁边的凌朔风。

    如筝再也忍不住了,拿帕子掩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没想到他还是这么记仇的人,上次林府家宴凌朔风将了他一军,眼见这就找补回来了。

    谁知凌家人都有些楞脾气,凌朔风斜睨了他一眼:“叫你做你就做,看不起我家妹子么?”

    苏有容苦笑着看看凌霜璟,旁边如筝装作擦汗拿帕子掩着面,几乎笑死,只听得他长叹一声,说道:“凌世妹,愚兄久不作诗,真心想不出什么佳句,只是以前听别人说过几句,倒是很配世妹的剑意,便转赠世妹,请世妹不要见笑。”

    当下开口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自古将门多奇女,不爱红装爱武装。”

    听他吟完诗,凌霜璟脸红红地福了福:“世兄谬赞了。”

    如筝也被他诗中的溢美赞挟意打动,看着旁边拉着雪岚叽叽喳喳的凌霜璟,不知怎么竟生出一丝羡慕,心情莫名地便低落了起来。

    定是羡慕她剑法超群,姊妹和睦吧……如筝这样想着,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觉。

    苏有容无奈地坐下,对着面前的酒杯暗自祝祷:先贤莫怪,全当我是帮你们在此处扬名吧,情急之下无可奈何,莫怪莫怪!

    他这里尚未碎碎念完,旁边苏百川却凑近低声到:“愚兄怎么没听过此诗,三弟也忒谦逊了,作诗还要假借他人之名么?”

    苏有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兄长说笑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他都当做是掩饰,索性也不再多说。

    如婳从刚才凌霜璟舞剑时就一直看着苏百川,却发现他的目光却连扫都没有扫自己一眼,而是一直盯着旁边的如筝,当下心里又恨又怨,想到前几日母亲说的利用之事,和之前自己无意中听到的沁园一些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闲言闲语,心念一动,故意赶在室内略安静的时机娇笑了几声,看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自己这边才对着如筝笑到:

    “姐姐,我真替你高兴,你这才是夙愿得偿了呢!”

    如筝心里一凛,自然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好话,也不答腔,只是笑着摇摇头:“我哪有什么夙愿,妹妹说笑了,你还是……”

    如婳见如筝要岔过话题,赶紧笑着打断:“姐姐怎么说不是呢?你不是说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什么的么?”她一言出口,满意地看到如筝脸色一变,就转向众家夫人,故作天真地笑道:

    “我家大姐姐最喜欢这曲子,私下里就说过,作这曲子的人是她的知音呢……哎呀,我多嘴了……”

    她的话,引得花厅内静了一会儿,谢氏才最先反应过来,笑到:“筝儿自小就和我家潋滟一样是曲痴,也是苏公子这曲子太高妙,莫说筝儿了,连我这不通音律之人都觉得甚好呢。”

    众位夫人见谢氏打圆场,也纷纷附和,如婳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冲男宾席笑到:

    “苏世兄,你不来谢谢我家长姊么。”她此言唐突,却借着年幼遮羞,让人无法辩驳,那边席上众家公子也不乏插科打诨起哄怂恿之辈,气氛一时变得暧昧尴尬,如筝面色不改,心里却怒火熊熊,放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攥着,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苏有容如何不知此情状之尴尬,却又不能含混带过,当下深吸一口气,微笑起身走到如筝桌案之前,敛去笑容深深一揖:

    “如筝世妹,即使如婳世妹不说,愚兄也要过来多谢你的……”

    见他行此大礼,如筝赶紧站起侧身躲了:“世兄不必如此,小妹当不起世兄如此大礼。”

    苏有容抬头,脸上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肃然:“世妹此言差矣,古人云知音难得,愚兄拙作被世妹上佳的琴艺演奏出来,顿时加了十分妙处,曲子倒成了引玉之砖了。”

    如果说刚开始时如筝还不知道他所为何来,如今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强压住心头笑意,也深深福下:“不敢当,世兄曲谱高妙,小妹拙计难现半分,尤其是曲中变徵调一段,真是让人如临其境……”

    之后,二人便就曲子谈论了几句,各种音律名词说的旁边不通音律的霜璟如坠五里涡。

    苏有容看侃的大家晕的差不多了,便收住话头,又施礼:“今日是凌二小姐大喜之日,咱们还是言尽于此吧。”

    如筝也含笑点头,苏有容转身回到男宾席间,看的众家夫人哭笑不得:

    他这一番迂腐掉书袋的表演,成功把气氛完全扭转了过来,二人虽然略不合时宜,却一扫刚刚的暧昧气氛,而如筝落落大方的表现,也引得众家夫人暗自颔首,不由得出言夸赞如筝于音律上的造诣。

    如筝笑着推辞了,又转向如婳,爱怜地笑到:“婳儿也是顽皮,你一向知道我是曲痴的,偏偏在大家面前拿我逗趣,回头我定要好好教训屋里那几个顺嘴胡沁的小丫头,没得在我家四小姐面前村我!”

    听了她的话,众家夫人心里明镜似得,如何不知如婳是遣人偷听了如筝院子里的私房话……再联想到薛氏的出身和如筝如今的尴尬地位,大家的脸上便带了三分了然,两分轻蔑。

    如婳见她轻轻巧巧地便将刀子抛还给了自己,心里愤懑难耐,却还要装笑,再也无心给如筝下绊子,只盼快快揭过此事。

    后面的宴席,便无风无浪的过去,除了琳琅在小郡主耳边窃窃私语后,小郡主憋不住笑出声“惊”的旁边如婳打翻了酒杯,不得不道扰去换了裙子……

    宴席结束,众家夫人们相携到前面花厅听戏,临走时吩咐凌朔风、雪岚和霜璟好好招待众家少爷小姐。

    凌朔风和凌霜璟提出带大家游览凌府花园,凌雪岚衣着不便,提出要回院子更衣,如筝不愿意再对上苏百川或是如婳,便提出陪雪岚同去,最后便是如筝、如书、踏雪和琳琅陪着雪岚回了雪岚的院子,其他人公子小姐们离开花厅,前往后花园游览。

    如筝远远看着如婳她们离开花厅,唇角噙着一个冷笑跟在琳琅身后,向雪岚居住的琼花阁走去。

    凌家不同于别家,院内楼阁甚多,想来也是因家里人丁兴旺所致,像这琼花阁就住了凌雪岚和凌霜璟两位小姐。

    雪岚把大家让进姐妹俩合用的待客堂屋,安顿大家坐了又招了丫鬟上茶,才道扰离去换衣服。

    霜璟看着雪岚走上绣楼,脸色一沉,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筝坐在她旁边,听得清楚,当下压低声音问到:“霜璟表姐,怎么了?”

    凌霜璟抬头看着如筝无奈地笑笑:“我叹姐姐气性高,身子却弱……”她沉了面色,轻声对如筝说:“我二姐像大姐,胸有丘壑,虽然自小身体柔弱不能习武,却偏偏喜欢精研兵法武艺,自从去年起,我就看出她还是想着嫁入将门,可……”她叹了一声,摇头不语。

56凌府(六)

    如筝余光看到雪岚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杏红色袄裙,笑眯眯地走下楼来,便也收了话头,和众人一起给雪岚道了及笄之喜,又夸她衣裙漂亮。

    雪岚笑着谢了,脸上却隐隐现出一丝落寞:“衣裙再美,我脸色如此苍白,便是胭脂也盖不住的……”

    她一言出口,室内众人心里都是一酸,霜璟更是眼泪含泪上前握住她手,却不知该如何劝解与她,还是雪岚自己笑着拍拍她手:“行了,我这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随口一说到勾出你泪儿来,是姐姐不好,咱们不说这些了。”说着又招呼大家饮茶。

    如筝看着她苍白面色,心念一动,上前拉住她手:“雪岚表姐,虽说命由天定,但咱们也要自己为自己好好打算,就拿身子来说,若是细细调养,也并非不能好转,姐姐如此年轻又有才华,何必这样自暴自弃呢?”

    雪岚见她说的真挚,心里一暖,笑到:“筝儿说的是,我爹娘也曾为我找了宫中的老太医调养,但药吃了不少,却还是老样子,到底是我福薄……”

    如筝沉吟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姐姐不要这样说,其实小妹也曾听人说过,宫里的老太医们虽然医术高超,但因着怕担责任的缘故,常常重断病却轻下药,虽不至于耽误病情,却也会影响疗效,还不如民间的名医……”说到此处,她看到雪岚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手也紧紧抓住自己的,便接着说道:

    “姐姐,不瞒你说,小妹自小也有不足之症,如今是看了我舅家仁信堂一位从南边来的坐堂医生,几服药下去,病症已经轻了很多,姐姐如果不嫌他是草头大夫,小妹力荐你一试!只是,吃药这种事,多少还是有风险的……”

    雪岚看看她面色,眼底闪过一丝坚定:“不,筝儿,我不怕,我的身子已经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她回头看看霜璟她们,眼中透着坚定:“我不甘心就这样病弱一生……”她回头拉住如筝的手:“筝儿,我信你,你告诉我那医生的名字。”

    如筝认真的点点头,找霜璟要了纸笔,写下来舅家仁信堂的地址,又写了叶济世的名字,还亲自给大表哥写了张条子让小丫鬟送去前面,却被凌霜璟一把夺过:“她们慢吞吞的,我自己去!”话音未落,人已去的远了。

    大家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又是一阵笑。

    心中又有了希冀,眼见凌雪岚就舒心了很多,姊妹几个说笑了一阵,如筝又着重介绍了一下如书,几位贵女看着这个漂亮灵秀的小姑娘,心下喜爱,又逗了她一阵,前面便传下话儿来,说夫人们那里散了,招各家小姐回府。

    如筝带着如书辞别了凌霜璟等人,慢慢向凌府二门走去,临走时她不禁奇怪了一下,霜璟送个条子,怎么大半个时辰还没回来?难不成她没找到大表哥?难不成,她在自家府邸……迷路了?

    没来及多想,如筝抬眼看到了一脸郁色的如婳和旁边战战兢兢的如棋,姊妹几人都没有打机锋的兴致,各自登车返回了定远侯府。

    晚间,老太君招了各房小姐问凌府宴席之事,几个姑娘七嘴八舌地说了,如婳强打精神说笑了几句,却矢口不提合奏之事,如筝心里暗笑她还算识趣,把这一桩暗自记下,以待后报。

    晚饭后,老太君单独留了如筝说话,屏退左右问到:“筝儿,日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看如婳恹恹的,你又一直笑着不说话。”

    如筝暗自钦佩老太君目光犀利,不敢隐瞒,当下便把日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君听完,愤然长叹:“以前她小,笑嘻嘻灵精的样子还看不出,如今看来,却是和她那个娘一样的毛病!”老太君摇头叹到:“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在你娘生产有喜之后一时大意,也不会让她钻了空子,你爹爹也不知是被什么蒙了心,居然还想出了假借徐氏贵妾的身份入府抬平妻的招数,把这么个人物招进府来,说到底,是我没用,管不住家,你爹又贪图她颜色和母家钱财,才做出这等对不起你娘,也委屈了徐氏的事情来。”

    如筝如今再要装傻,就显得太假了,当下福身说道:“祖母不必自责,当时家中千头万绪,都要祖母一力周全,我娘亲病重,又惹您忧心,才会如此的……”说着,她又温婉一笑:

    “再说,母亲也未必就不好,如今看来,母亲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啊。”

    老太君摇摇头,叹到:“好手不好手,我不知道,不过她瞒哄人的本事倒是做得滴水不漏,让人轻易拿不了错处去……”

    老太君沉吟着:“如今,祖母也只能先看着,她若还有良心,不在你和你兄弟身上打什么棍意,我就还留的她,筝儿,说回来……”老太君拉回思绪,笑到:“此次到凌家,见到什么可心的没有。”

    如筝还在为老太君对薛氏的不满兴奋着,骤然转了话题,愣了一下,才摇摇头:“凌府家宴是分席的,之后的游园,孙女儿没去……”

    老太君叹了一声,笑着点点她头:“你这小丫头,真是沉得住气啊!”又摇摇头:“可惜凌家三个孩子都大了,旁支的又还小,谢家老二倒是不错,可江南太远了……祖母舍不得我家囡囡……”

    如筝红着脸听自家祖母把大盛朝世家适龄子弟们都念叨了一遍,觉得公主选驸马也不过如此了……待听到自家大表哥的名字时,如筝终于坐不住了,匆匆止住老太君话头,红着脸道别离开,惹得老太君一阵大笑,出门时又差点撞翻了灯影手里端着的盆子。

    浣纱见自家小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赶紧跟上,仔细打量了小姐脸上的笑容,才放下心,此时如筝也慢下来了,暗暗压抑了一下尴尬的心情,突然想起日间交代浣纱的事情,便出言问到:“浣纱,我让你私下找表哥托付买货的事情,办好了么?”

    浣纱上前半步笑到:“回小姐的话,东西已经顺利交到表少爷手上了,也没人看到……”说到这儿,她脸上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似是强压着笑意:“说起来,为着给小姐办差,奴婢还看到了一桩趣事呢!”

    如筝看她笑的诡异,忙问:“何事?”

    浣纱掩口笑了几下,看看四下无人,开口说道:“奴婢刚刚送完东西,还没来得及出花园,便看到国公府的三少爷溜达过来找表少爷说话儿,奴婢怕自己贸然离开反而引得他注意,便仔细躲好了,他们闲谈了几句,便转到了今日凌家三小姐的剑舞上……”

    如筝也听得颇有兴致,问到:“哦?然后呢?”

    浣纱笑着回道:“表少爷似乎对凌小姐的剑舞颇不以为然,对三公子的笛曲也一通挑错,只说小姐琴弹得好,奴婢看着三公子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脸色,循着他目光望去,却见一个相貌明丽的小姐怒视着表少爷,表少爷还兀自不知……”

    如筝想到霜璟去给自己送信的事,不禁笑出声来:“那便是凌家三小姐啊,表哥这次可惨了!”

    浣纱笑着点点头:“的确是惨了呢,凌三小姐说什么也不依,非得拉着表少爷比剑,三公子怎么拦都拦不住,还被凌小姐不小心打了一下,脸色都白了,他们才止住,后来表少爷扶着三公子走了,凌小姐本来气冲冲往后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追了上去,后面的,奴婢就没看到了……”

    如筝听得好笑,却又为苏有容担心,回头问到:“你刚刚说三世兄被霜璟表姐打了,可无碍么?”

    浣纱侧头想了想:“奴婢觉得,应该无碍吧,三公子当时虽然愁眉苦脸的,但和表少爷一起逃走的时候,跑的可快呢,应该是伤的不重……”

    如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浣纱额头一下,主仆俩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回到沁园,如筝胡乱洗了洗,换了衣服坐在床上,思量了一番今后的事情,想着明日请安时要找机会向老太君讨给如柏带的小厮之事,渐渐的困倦袭来,她躺到床上,眼睛不经意地扫到琴案旁放着的曲谱,心里莫名一阵恍惚,又是一阵惆怅,想要深究时,又被睡意打败,沉沉进入了梦乡。

    同样的夜晚,如婳却是辗转难眠,思索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自己真可谓是节节败退,她不知道自己那个一向愚钝老实的姐姐怎会变得如此厉害了,自己想要打压他,却每每反被她算计,如此看来,还是向母亲和盘托出,让母亲筹划比较好……

    她这样想着,再也没有了睡意,起身披衣,招过值夜的大丫鬟绿绮,问到:

    “今日父亲是宿在娘亲房里了么?”

    绿绮不知自家小姐何意,只低眉顺目地答道:“回小姐,侯爷今日宿在外书房了。”

    如婳点点头,穿上外衣:“点灯,今日我要去同母亲一起睡……”

57变数(一)

    一夜好眠,如筝神清气爽地起身梳妆,用了几口粥便趁着晨间凉爽信步向慈园走去。在回廊里遇到了如书,姊妹俩说说笑笑地进了慈园,老太君的贴身丫鬟画屏迎了上来,扬声笑到:“二小姐、五小姐好,老太君在里间等着你们呢!”又在如筝微微颔首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夫人和四小姐也在。”

    如筝听了笑容略沉了沉,又对她扬起一个感激的微笑,拉着略带不安的如书走入了堂屋。

    一向喜欢在此时问询管事妈妈们的薛氏,却反常地来给老太君请安……

    再联系到昨日凌家发生的事情,如筝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浅笑着迈步走入了里间。

    一进屋,如筝便看着薛氏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几步上前给老太君福下:“祖母万福!”又转向薛氏,恭顺地笑着:“母亲万福。”

    如书也赶紧上来给老太君和薛氏请安,又和如婳姐妹三人见了礼,这才陪如筝到下首坐下,聆听老太君说话。

    老太君笑着看看薛氏,又转向她姊妹二人:“我正和你母亲说到筝儿呢,你就来了,可见你是个贴心的孩子啊。”

    如筝瞪着大眼睛看看薛氏,羞涩的笑着:“哦?母亲找孩儿有事么?”

    薛氏慈和地一笑到:“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眼见中秋快到了,家里千头万绪的,也是我老了,总觉得有点忙不过来,这不,和母亲商量着,筝儿你也大了,又是她们几个的长姊,母亲想让你搭把手,帮我把置办秋冬衣服布料的活计担起来,筝儿你意下如何?”

    如筝听了她的话,面色不变,心里却瞬间转过十七八个念头,起身盈盈下拜:“母亲,女儿也愿意为母亲分忧,只是女儿年纪尚小,于庶务上也没有什么心得,怕办砸了差事,反倒累的母亲还要分心为我周全……”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看薛氏,又看看老太君,这就是要推辞了。

    薛氏哪容她溜掉,马上笑着对老太君说到:“母亲您看,我就说筝儿这孩子谦逊严谨,肯定要推辞的吧……”她笑了一下又转向如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年年都要办的,下面管事的婆子们都是门儿清,筝儿不必多虑。”

    旁边如婳也甜笑着附和:“是啊,姐姐,姐姐心思细腻,肯定能办好的。”说着又低头笑到:“年年母亲办新衣,都是那些端庄大方的花样,今年我们还盼着姐姐能挑选些新花样子来穿穿呢!”她羞涩地笑着,一副小女儿态。

    如筝心里冷笑,面上却宠溺地笑着:“妹妹真是个爽直性子,你这样说出来,等着母亲回去教训你吧。”

    薛氏也笑了:“罢了,就这么定了吧,你们小姐妹自商量去,今年我却是不管了,免得年年操心还要背地里被你们念叨,选的花样子不好!”

    老太君也笑着摇摇头,对如筝说到:“既然如此,筝儿你就历练一下吧,也替你母亲分分忧。”

    如筝见老太君也这么说,当下不再推辞,起身行礼道:“那筝儿就斗胆从命了,做的不好之处还请母亲指点!”

    薛氏笑着点点头:“那就好,下午我就让针线衣帽上许家的到你那里去。”说着站起身,和老太君道别后,带着如婳离开了。

    薛氏走后,老太君脸上的笑容就淡了,看了一眼如书,如书便微笑起身福了福:“祖母,孙女儿先告退了。”

    如筝看看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如书却浑不在意,起身向外走去,老太君微笑着唤住她,又叫了画屏装了一盒子内赐的点心亲自送了如书出去。

    如筝看着老太君慈和的面容,也为如书此举博得老太君欢心感到高兴,当下凑到老太君身边腻着:“书儿眼见也大了,心里总盼着跟祖母多亲近呢……”

    老太君笑着摸摸她头:“嗯,书儿也是极好的,我也不是防着她,只是她还小,性子又太直,有些话让她听了去,反而对她不好,还是再大点吧……”

    如筝点点头,笑到:“嗯,还是祖母思虑周全!”接着又脸色一苦:“祖母今日怎么不拦着母亲,筝儿笨手笨脚的,要是砸了差事……”

    老太君看了看如筝故作担忧的小样子,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小丫头,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你母亲的意思,自己警醒着点,这也是对你的一次历练。”末了,她又看了看静园的方向,笑到:“若是你母亲只是想让你管管庶务,分分你的心,倒也使得,祖母也想趁机让你学学,若是她还有什么后招……你也不必担心,左不过还有祖母给你担着呢。”

    如筝点点头,笑着往老太君怀里蹭了蹭,慢慢给她捏着腿说到:“筝儿也是看到有祖母掠阵,才敢试一试的,毕竟孙女儿还小……”她言尽于此,抬眼看着老太君,眼睛里带着三分忐忑,也有五分坚定。

    老太君点点头,笑着闭上了眼睛,内室一时安静了下来。

    午后,如筝早早歇下,准备着下午召见针线管事婆子许氏,这个许氏她是知道的,既不是薛氏的陪房也不是自家娘亲留下的老人儿,算是两边不靠,不过此时看来,大约已经是薛氏的人了。

    未时过半,如筝午歇起来,浣纱听到动静撩开湘妃竹帘走入内室,一边帮如筝挂起云水青色素罗纱的帐子,一面小声说:“小姐,许妈妈已经来了,奴婢说小姐还在午歇,她就站在门外等着,如今已有一炷香时间了。”

    如筝听了也不急,只是浅笑着起身在妆台前坐好:“不急,你去告诉她我起来了,请她到屋里坐着等,给她上茶。”

    浣纱笑到:“小姐这可是给她很大的脸面了。”

    如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拿起桌上宫粉:“她对我有三分敬,咱们就要做到五分……”她从镜子里看看浣纱了然的眼神,微笑了一下:“去吧,把待月叫来给我梳头。”

    浣纱福身退下,如筝看着外面正烈的阳光,心里猜测着许家的此举,究竟是示好还是故意示弱。

    慢慢地梳了装,如筝走入堂屋,坐在屋角小杌子上的许婆子赶紧起身行礼,如筝笑着虚扶了一把,坐在桌旁,又让她坐下。

    许婆子谢了坐,欠着半个身子坐下看着如筝笑到:“老奴今日里接了夫人的令,说是今年采办秋冬衣裳的事情全听大小姐指示操办,老奴下午合计了一下往年的数目,就赶过来给大小姐请安了,还请大小姐示下,今年这衣服布料的采办……”

    如筝笑着点点头:“辛苦妈妈了,我第一次帮母亲办差,也是母亲错爱,竟然让我统管此次采办了,想来除了历练我,也是因为许妈妈经验丰富,可以给我支招参谋的缘故,还请许妈妈多多指点。”

    许婆子赶紧欠身到:“不敢。”又奉上账本:“这是近三年冬衣采办的账目,老奴想着大小姐可能要看,就上赶着带来了,请大小姐过目。”

    如筝看了看厚厚的账本,笑到:“账目我也不会看,想来母亲经手的事宜,肯定是精准无差的,倒是府里一贯在哪些店铺里采办衣物,妈妈给我说说吧。”

    许婆子一听,刚刚才败下去的汗又隐隐渗了出来,却是没想到如筝一个小姑娘,居然于庶务上还有几分见识,当下想了想夫人说过的话,才定下心笑到:“是,那老奴就和大小姐念叨念叨,咱们侯府采办夏季绫纱衣服并冬季绸缎衣服的料子,一概是在东市老铺云锦轩定的,因着下人们棉衣所费不多,云锦轩又正好也作棉衣生意,便也是一起从云锦轩购入,主子们每年添的大毛衣服,都是庄子上自己产的皮子做的,因为今年的皮子还没收上来,所以这次要置办的只有主子们的锦缎衣服和下人们的棉衣,料子入府之后,针线上的得了各位主子要的花样子和尺寸后,就开始赶制,一般有半月也就完成了,正好赶上桂月中秋家宴……”

    如筝笑着点点头,心里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当下笑着端起茶碗:“好,那今年也还按母亲往年的规矩办吧,妈妈多费心了。”

    许婆子知道她这是听明白了,赶紧起身到:“是,老奴这就下去操办,等云锦轩样品到了,再带来给大小姐过目。”

    如筝笑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封,让浣纱递给许妈妈,笑到:“妈妈辛苦,一点小心意,妈妈不要见怪,喝杯茶罢。”

    许妈妈“哎呦”一声接过红封,暗暗捏了一下,笑得更甜了,千恩万谢地告辞出了沁园。

    浣纱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声,如筝抬头瞄了她一眼,笑到:“怎的?不高兴了?”

    浣纱赶紧屈膝笑到:“不是的,小姐,奴婢只是感叹,如今府里和当初夫人在的时候比,这起子贪财的势利小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弄得乌烟瘴气的……”

    如筝看了看门口,冷笑到:“贪财还是好的,我就怕她们前倨后恭,明着嘴里抹蜜,暗地里捅人刀子。”

    浣纱点点头,又笑到:“不过任她们怎么灵精小鬼儿,也翻不出小姐的天去!”

    如筝笑着抬头看看她:“小鬼儿怕我,你说我是阎王么?”

    浣纱急得一拍手:“哎呀小姐也不忌讳,呸呸呸,都是我,好好的提什么小鬼……”

    如筝笑着拍拍她手,自端了茶吃着,叹到:“如今最关键的,还是要探一探这云锦轩到底什么来路,是不是薛家的铺子……可是若要表哥去探,又太明显了,难免她们会注意……”

    浣纱见如筝发愁,犹疑着开口说道:“小姐,本来这些事奴婢不该插嘴的……”

    如筝抬头看看她,笑到:“无妨,你说。”

    浣纱这才点点头到:“奴婢觉得,小姐如今能用的人不多,不如考虑一下李掌柜,您不也说铺子里这月的账目好了很多,他是个能人么?而且奴婢想着,虽然他现在脱了籍,但毕竟还是小姐和表少爷聘请的掌柜,家境又贫寒,不得不仰仗小姐存身,应该可靠。”

    如筝想了想,笑到:“你说的有理,而且他年轻又是生面孔,反倒不会惹人注意……”她抬头看看浣纱,赞许地笑着:“你如今是愈发灵慧了,真是你小姐我的好丫头,放心,将来我必给你安排个好出路……”

    浣纱扭捏着哼了一声:“小姐,奴婢这是好心给您出主意,小姐却来打趣我!”又蹲下,小声在如筝耳畔说道:“奴婢只想将来能随小姐到夫家,给小姐当一个管事妈妈,哪怕是办事婆子也好,一辈子不离开小姐……”说完她脸一红,转身朝院里走去,留下如筝在屋里笑得开心。

    门口待月战战兢兢地端着茶水,迅速晃到屋角躲好,看到浣纱红着脸走出来,她也顾不得换茶,颓丧地把托盘放在一边,回到房里一头倒在床上。

    刚刚她是亲耳听到了自家小姐许了浣纱要给她好出路,又看到浣纱脸色红红的从屋里跑出来,浣纱后面小声说的话,她却没有听见。

    她不禁又想起了如婳说的那番话,对比了今日小姐的话,浣纱的反应,让她更加笃定了小姐想要打压自己,抬举浣纱的心思,不禁悲从中来,抓着枕头暗自落泪。

58变数(二)

    翌日,如筝托张叔借出府采买的机会,给铺子里的李钱根送了信,没过几日便有了回音。

    如筝看着手上漂亮的蝇头小楷,却无心欣赏李钱根的书法,心里冷笑着烧掉了纸条:果然是没那么简单呢,若是这样……到真要防着点了……

    纸条上端正的“薛”字,被火舌舔过,委顿于地,化为飞灰……

    知道了云锦轩和薛氏有关,如筝便对几天后送来的料子上了心,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番之后,料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如筝不敢大意,趁着许妈妈去领赏的时候,叫了几个大丫头并崔妈妈来看,大家都看不出什么,只是崔妈妈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却又摇头说看不出什么。

    如筝无法,只得让许婆子将布料带走,看她面上并无紧张之色,如筝心里也疑惑着,不知薛氏这招,是要发到哪里……

    两三日后,许妈妈来如筝这里报备,说是今日要将衣料运进府中,请如筝去点验,如筝笑着应了,心里疑惑更重。

    送走了许妈妈,崔氏一脸迷惑地看着如筝:“难道夫人就是想让小姐历练一次?还是说……分小姐的心……”

    如筝正低头思忖间,夏鱼笑嘻嘻的端着茶水进来:“今年冷的真早呢,这还只是夏末,早间都有点凉飕飕的了,看来去岁那件棉衣,真的是不够用了!”

    如筝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对面崔妈妈脸色一变,几步出了堂屋,如筝看着她快步跑到自己住的西厢房里,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件棉衣服回来,放在如筝面前桌上:

    “小姐,奴婢就觉得那天的布样子哪里不对,听了夏鱼的话才想起来,原来那天那个花色,竟然是五六年前流行的染法……这里面……”她凝眉思索着。

    如筝抓着眼前的棉衣,唇角带了一个清冷地笑容:“这里面自然是有问题……亏难了我那智谋过人的母亲……竟然不惜损了自家店铺脸面来栽害我!”

    崔妈妈看着如筝面色,心里也是一凛:“小姐的意思是,这批布有问题?”

    如筝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棉衣轻轻一划,看上去还挺新的棉布就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棉絮,夏鱼看着也惊了一下,拿起棉衣轻轻一撕扯,就扯下一片布来。

    如筝看着棉衣冷笑到:“我曾经听娘亲说过,咱们侯府要面子,府里下人的衣服都是一两年一换,故而并不用剑南道的好棉布,而是用这种近处的短绒棉布,用上个两三年不待磨坏就换了,倒也经济实惠,但这样的布料,即使是放着不穿的新衣,搁上个两三年也会糟朽,稍微一用力就会破掉。”她抬头,看着崔妈妈脸色了然的表情:

    “但那日送来的布料,却是新织的,崭新结实,如此若是今日……”

    崔妈妈脸色一变,接着说:“若是今日小姐去点料子,看到花色数目都对,自然会收下这陈年的老布,再加上一般收料子都会上心主子们用的绸缎,而不在意下人们用的料子……”

    如筝点点头笑到:“不错,如果不是奶娘您揭破此事,我也必然是粗粗过目就收下了,到时候下人们的棉袄出了问题……”她看着静园的方向,咬了咬牙:“云锦轩只说是有人玩忽职守弄错了料子,到时候按量赔了,他们损失不了多少,还落了好名声,而我,就势必要担个疏忽的罪名,最要紧的是,数九寒天的下人们穿着破棉衣,会怎么看我?”

    她一番话说完,崔妈妈和夏鱼脸色都是一白,崔妈妈气愤的起身:“小姐,那今日收布的事情……”

    如筝略思忖了一下,笑到:“不动声色,照收不误,我自有打算……”

    午后,如筝得了许氏的信儿,带着浣纱和夏鱼朝二门附近的大库房走去。

    待月目视着如筝她们越走越远,目光中含着一丝怨毒落在浣纱身上,继而又想到自己,心内烦乱,信步朝着小花园走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身影也出了沁园,一路潜行到静园。

    待月又在花园里“偶遇”四小姐,之后,灵巧如她怎么不知这里面的玄机,心中一阵忐忑,却也有一丝兴奋,她咬咬牙走上前,冲如婳福□:“四小姐万福。”

    如婳伸手示意她起身,看着一旁娇艳的玫瑰,闲适地笑到:“怎么不在你家小姐跟前伺候,又出来闲逛了?”

    如婳咬了咬下唇,勉强挤出一个笑,声音略带颤抖地说:“今日是夏鱼和我姑母伺候着,奴婢并不当值……”

    听了她的话,如婳眼睛一亮,笑着掐下一朵玫瑰:“这花儿开的真娇啊,可惜在这大花园里,每日里日晒雨淋的……平白损了很多颜色。”

    如婳强笑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一旁跟着的如婳心腹丫鬟红绡陪着笑到:“小姐所言极是,若是这玫瑰能得了小姐青眼,移栽进四小姐的闺房的话,必然会开的比现在要好。”

    如婳笑而不语,瞥了待月一眼,转身向花园外走去。

    待月恭谨地福身相送,起身却把拳头攥的死紧,心也如同手一般,似被人紧紧攥起,压住,揉搓……

    如筝带人赶到大库房时,自云锦轩购入的绸缎和布匹已经运进了库房,一旁云锦轩的人和许家的恭敬的陪着笑。

    如筝浅笑着看看地上堆着的鲜亮锦缎,在这些上好织锦的映衬下,旁边堆着的大量黛蓝色印花细布显得那样的不起眼,本来也是,这些布匹的价值还不如锦缎的十分之一。

    如筝上前细细查看了锦缎,满意的点点头,又似不经意地拂过旁边的布匹,指甲在布料上拽了几下,回身笑到:“果然不愧是京城老店,这些绸缎颜色鲜亮,织造精巧,看来店家是上心了,不知这位是……”她目视一旁站着的送货人,笑问。

    那人赶紧上前半步,低头答道:“不敢,小人是云锦轩的二掌柜赵四,今日奉我们掌柜之命来贵府送布料,还请小姐点验查收。”

    如筝笑着摆摆手:“母亲看中的店铺,必然是好的,点验就不必了,收货锁库吧。”她一声令下,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便应了将仓库上了锁。

    如筝又转身对赵四笑到:“赵掌柜,请你稍等,我这就让人给你拿钱。”说完,冲旁边浣纱一使眼色,浣纱悄悄退下,向着慈园而去。

    那赵四高兴地应了跟着小丫头下去饮茶,如筝又转向许家的:“许妈妈,请你去回禀母亲,就说货物已经入库,我年幼,恐怕看走眼,请母亲也来点验一下。”

    许家的笑着说道:“小姐过谦了,夫人早就吩咐下来,此事奴婢们一律听小姐之令行事,不必回她的。”

    如筝回身看着她,微笑到:“哦?母亲这样说的。”

    那许家的忙不迭点头,如筝便笑着挥手让她退下,自抄了手等着旁边账房算账。

    那一边,赵四饮了一杯茶,还不见银子送来,正奇怪侯府今日算账为何如此之慢,便听外面一阵寒暄之声,他抬头向外看去,便见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妇人正笑着说些什么,当下心里一阵疑惑,却也没有在意。

    如筝看着韩妈妈心照不宣的眼神知道浣纱必定已经将事情禀明,便笑着行了个半礼:

    “说来也是老太君疼我,才让嬷嬷来帮我把关,说实在的,筝儿还真是不敢自专呢,我这点眼力哪够用呢,不过是母亲疼我便觉得我是个伶俐的罢了……”说笑间,便让人开了库房的门,看到韩妈妈带人进去,她回身看了看许家的,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之色。

    不多时,韩妈妈板着脸出来,身后跟着的小丫头手里抱了一卷细布,韩妈妈向着如筝行礼叹道:“幸亏老太君和小姐有先见之明,这些货物恐怕有问题,此事我先去禀明老太君,就请小姐和夫人随后也来吧。”

    如筝笑着点头应了,又回身对着满脸细汗的许氏笑到:“母亲那里,就请许妈妈去回禀一声,我便带着赵掌柜先去慈园了。”说完,便着人叫出赵四,浩浩荡荡地向着慈园而去。

    许婆子呆愣楞地看着如筝远去,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朝着静园狂奔而去。

    薛氏带人匆匆赶到慈园时,看到的便是赵四躬身在老太君座前陪着不是,如筝在一旁打圆场的景象,心里又恨又怒,脸上却不敢现出,装作惊讶的样子走入室内,对着老太君行了个礼问到:

    “母亲,筝儿托许家的来回了我,我才知些许小事竟然惊动了母亲了,说了也是媳妇的不是!”说着她又转头对如筝到:“筝儿也是的,此等小事何必惊动老太君,直接来回了我不就行了。”

    如筝听了,赶紧装作惶恐的样子深深福下:“母亲所言甚是,但此事并非筝儿看出,说来惭愧,若不是祖母遣了韩嬷嬷来看看,筝儿就疏忽过去了呢!女儿也说要先禀了母亲,但祖母又说让我带了赵掌柜先过来,女儿无奈,只得请许妈妈去回母亲,望母亲恕罪。”

    她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情,薛氏也不好再怪他,只得笑着扶她起来:“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怎的还吓成这样了!”

    老太君一直眯着眼睛倚在榻上养神,此时才睁开眼看着薛氏,薛氏只觉得她平和的目光里,似有利箭隐隐射来,却不敢露出心虚之态,只略带歉疚的笑笑:“说来此事,还是媳妇大意了,本来应该陪着筝儿看看布料的,谁知今日庄子里进了节下要用的干货,媳妇就先去了前面点收……”

    老太君微微一笑到:“无妨,你也是素日里太忙了,又没个帮手才会如此,好在今日之事发现的早,没有落下什么后患……”说着她示意旁边丫鬟拿过细布递给薛氏,又到:

    “这些都是陈年朽布,我已经叫赵掌柜验过了,本来说是退换了细布就好,不过赵掌柜为人谨慎,执意要把锦缎也拉回店里详细查看,我已经同意了,一会儿你就叫人开库房,拿了锦缎布匹,好好送赵掌柜回去吧。”

59变数(三)

    薛氏如何不知定然是老太君暗示了赵四,但事已至此,也只得含笑点头应了,自安排许家的去库房取布。

    待赵四战战兢兢随着许家的下去了,老太君才伸手叫薛氏坐下叹道:“如今这些京城老号也都变得唯利是图,愈发下作了,这样的鬼招数也能使得出来……”

    听了她的话,薛氏心里一凛,知道今日之事是不可能轻轻揭过了,观老太君颜色,又看不出她是否知道云锦轩和自己有关,为求自保只得顺着她的话接到:“的确如此……此番定要叫他们给个说法才是!”

    老太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不语,又转向如筝:“筝儿今日也得了个教训,这下也晓得商家瞒天过海之道了吧?”

    如筝装作悔恨又愤怒的样子,嘟着嘴对老太君和薛氏福了福身:“筝儿这次可知道了,这些黑心商人如何可恶!”说完她站起身坐到老太君身边,犹自不解气地说到:

    “我看这家店铺掌柜也是想钱想疯了,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林府头上,如此看来,庶民家的店铺果然是眼皮子浅,老太君,母亲,筝儿我斗胆举贤不避亲,我看不如把采买四季衣裳的店铺改成舅舅家的溢彩轩吧,我听大表哥说过,他家店铺的绸缎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式,就是普通的棉布也是岭北道和剑南道上好的精棉制成,而且也不贵……”说完她笑着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薛氏。

    薛氏面色不变,目光却微微敛起,如筝虽然看不到,却知那里面一定满含怨毒和怒气,或许还有不甘,当下心里舒适快意,脸上的笑也加了三分。

    老太君看看她笑到:“你这小丫头,肯定存了私心了!”

    听了老太君的话,如筝心里一凛,脑子也转了三转,才略带讨好地笑着说到::“祖母就是目光犀利,孙女儿我这点小九九怎么也逃不出您的法眼!”说着站起身,做出一副羞涩又憧憬的样子:

    “上次我看到二表姐穿着一件衣服,说是自家店里的新花样子,那衣服真是……”她咕哝着,双手搓着衣襟,不好意思地看看老太君,又看看薛氏。

    老太君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不过就是假公济私想穿漂亮衣服罢了!”老太君笑着招她回来坐下,又对薛氏到:

    “不过话说回来,崔侯家的铺子也是京师老字号了,世家大族开的店铺,想来信誉货品都比庶民家的不差,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府里衣服采办就改成溢彩轩吧,大宗的直接定制成衣亦可,毕竟几个丫头也大了,到了爱俏的时候,针线上的事情少点,采茵你也能少费点心……”

    话已至此,薛氏只能点头称“是”。

    老太君又拉起如筝的手,轻轻拍着:“既然如筝你对新衣服这么上心,溢彩轩又是你舅家店铺,你干脆帮你母亲把赶制秋装的活儿担下来,马上就是八月中秋了,她要忙的也很多,你是长女,也帮帮你母亲吧。”

    如筝赶紧肃然起身,福了福答道:“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慈命,定然办好此事,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说着又转向薛氏:“也请母亲信我,筝儿此次再不会出纰漏,徒惹祖母和您费心了!”

    薛氏此时那还有话可说,只得装作欣慰的样子起身扶了她:“这傻孩子,母亲哪有不信你。”

    看着如筝一点都瞧不出破绽的笑容,薛氏暗自憋的心头滴血,却无奈此次自己的计谋被人识破,老太君又这样话里有话,自己也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了。

    如筝险胜一程,却不敢大意,回到沁园马上叫了崔妈妈和浣纱等人商议此事,最后还是决定明日亲自去一趟溢彩轩,便叫夏鱼先去崔府报过此事,带回了崔明轩的亲笔信,如筝看着自家大表哥的手书,哭笑不得,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明日全天恭候大驾,好姑娘!”

    如筝笑着收起字条,晚间早早便睡下,预备明日一早便到舅家溢彩轩商议成衣的事情,也省的自家哥哥真的“恭候”全天……

    第二天一早,如筝便早早梳洗完毕,先到慈园请了安,回了老太君今日要到溢彩轩之事,得了老太君应允,便又到静园去回薛氏。

    薛氏心中虽然气愤,却也无奈应允,如筝又问如婳要不要同往,如婳唇角微扬:“姐姐是奉老太君和娘亲命去办差事的,妹妹就不去给姐姐添烦了。”说着略一福身便转到内室去了。

    得了她一个软钉子,如筝也不恼,恭敬地向薛氏拜别,便出了静园。

    她刚走,如婳便摔帘子进来,冲着门口怒道:“看她那副嘴脸,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过是仗着老太君……”

    薛氏一拍桌子怒道:“住口,她是你的长姊!”说着看看左右,丫鬟们识相地退下带上了房门。

    如婳气鼓鼓地坐在薛氏身旁,闭口不言,薛氏看着她长叹一声:“如今看来,你这姐姐还真是翅膀硬了,若再不加修剪,恐怕哪天真要飞出咱们掌控了。”

    听她这么说,如婳眼睛发亮地抬起头:“娘亲,您要整治她了么?”

    薛氏摇摇头:“她胜了这次,你祖母起了疑心,暂时不能动她……”眼见如婳又要起急,她按住她的手笑到:“不过,动不了她,却可以从她身边之人下手。”她抬头,看着门口:

    “她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更多的是仗着自己有个嫡出长子身份的弟弟罢了。”

    听了她的话,如婳心里一凛,又一喜:“娘亲的意思是……”

    薛氏回头看着她笑到:“若是让她失了这个依仗,不但她在府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你亲事的事情也要好办的多,先不说苏百川怎么想,国公府世子想要的不过是和侯府世子关系最亲近的小姐作儿媳……并不一定是要她林如筝……”

    看着自家娘亲胜券在握的样子,如婳心头暗喜,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顺心遂意的将来。

    一进入舅家的绸缎铺子溢彩轩,如筝马上明白了“眼花缭乱”这个词的含义,从柜台到房顶的货架上,满满摆着的都是各色绸缎布匹,颜色鲜亮,式样精美,如筝顾不得和表哥寒暄,先环视了一遍,看饱了才回身对着崔明轩笑到:“早知咱家店里这么多好布料,我早就该把这活计揽过来才是!”

    崔明轩笑着把她让道后堂坐下,才到:“昨儿你的丫头过来把事情一说,父亲和母亲先是乐了一通,又把你好一番夸奖,眼见咱们的小筝儿,也懂得照顾自家生意了,不错不错!”他摇头晃脑的说着,逗得如筝也是一阵笑:

    “行了表哥,我这次不过是将计就计,后面的事情,还要表哥替我周全才好,今后日子还长,侯府年年都要置办新衣呢!”

    崔明轩也止住笑,说到:“正是如此,父亲才让我亲自来和你详谈啊,筝儿放心,表哥必定让你这趟差事办的漂漂亮亮,也让你府里众人心服口服!”

    看着自家表哥成竹在胸的样子,如筝不禁想到京城世家圈子里对崔明轩亲自料理侯府店面的种种议论,本朝商人地位虽然较前朝有了些许提高,却仍然常常为人诟病,像崔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多半是聘用掌柜来管理自家店面,至多不过是从家生奴才里选些精明的管着,崔明轩却为了早日补上侯府亏空,替崔侯分忧,而以侯府世子的身份亲自管理十几家店铺,辛苦不说,还为一些士族公子背地里讥笑,如筝也常常暗自为他鸣不平。

    但如今看他这样自豪的说起自家生意,如筝却对他心生佩服,看着他自信的笑容,如筝也笑了,觉得今生能和舅舅一家亲近,真是不枉重生一场。

    崔明轩看她笑得奇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小筝儿,怎么了,笑得我瘮得慌……”

    如筝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说道:“表哥,我觉得你好厉害,将来必然能创一番功业的!”话一出口,她又马上觉得不对,生怕自己戳了崔明轩的伤心处,忙偷眼看他。

    崔明轩听了她的话,先是一愣,脸上豪迈的笑容便敛起了几分,化作一个温柔的微笑,他起身,把手放在如筝头上,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让如筝心头一暖:

    “小筝儿,承你吉言……”他揉了揉她发髻,声音变得低沉,却说不出的坚定:“你放心,你表哥我可不是自甘平凡的人呐……”

    如筝抬头,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心里突然感到万分踏实,以前他一直以为表哥像舅母,跳脱随意,如今看他,却和自家舅舅是那么相似,让人心里充满了力量和安心的感觉。

    如筝对着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好,我以后就倚定表哥这棵大树好乘凉了!”

    她一句话逗得崔明轩朗声大笑,兄妹俩又细细地看了锦缎布匹的样子,对照如筝拿的侯府众人的尺寸和喜好搭配好了成衣套数和布料匹数,都忙完,天已近午,如筝便起身告辞。

60变数(四)

    明轩刚刚把她送到门口,却见门外走入一人,看到如筝马上笑逐颜开地上前行礼:

    “给东家请安。”

    如筝一愣,定睛看了他几眼,才认出面前这个身着豆青色细布行衣,头戴皂色头巾的青年,正是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家店铺掌柜李钱根,当下笑到:“李掌柜不必多礼,请起吧。”

    李钱根起身笑到:“本来还想让崔东家替我把本月的账册带给东家过目,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东家。”

    如筝见他送了账册,索性便和崔明轩一起带着他又入了内堂,待如筝二人坐定,李钱根便笑着递上账册,如筝粗略地翻了翻,看到本月盈余颇丰,不由得喜道:

    “看来李掌柜果然是善于经营,没想到小小一家店子,竟让你整出这许多动静来。”

    李钱根略带羞涩地笑笑:“这也是东家进的货品好,又加上崔东家给的龙涎香生意,账目才能这么好看呢,说到底还是我捡了大便宜……”

    如筝看他说的诚恳,心里暗暗欢喜自己没有看错人,当下着赞了几句,李钱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转向崔明轩到:“今次来,除了送账本,还要谢谢崔东家此次进货时派来的伙计,不然那么多东夷货物,我这里人手是真搬不回来啊!”

    如筝这才知道原来崔明轩已经把第二批的东夷货物都运来了,赶紧福身谢他帮忙,又叮嘱了李钱根几句,这才放他回店。

    崔明轩二次里把如筝送到门口,笑着让伙计去牵自己的马,要送如筝回家,正说着,却见旁边一匹白马踢踏着跑到溢彩轩门口,从马上翻身跳下一个劲装女子,把缰绳往旁边伙计手里一扔,几步走入店内斜睨着崔明轩冷笑到:

    “崔大少,怎的,看到本姑娘来算账,这就要跑么?!”

    听到这个声音,如筝从崔明轩身后探出头来,惊喜地叫了一声:“霜璟表姐!”

    凌霜璟这才看到后面还有个如筝,马上笑眯眯地走过去:“原来筝儿也在,也好,你来给我们做个见证!”

    如筝听她说的不明不白,失笑道:“凌表姐,什么见证,你和我表哥打了赌?”

    凌霜璟恨恨地看着崔明轩,咬牙说到:“你这好表哥看不起我的剑术,今日我来就是来找他比剑的,筝儿你给我们做个见证!看看到底是我剑法好,还是他崔大少剑术高超!”周边买东西的人一看来了上门打架的,都吓得退出了店铺,两面的伙计也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崔明轩见她这样堵着门口,不由得满头冷汗,连连拱手:“凌小姐,凌女侠,前次是在下喝多了酒,胡言乱语,还请小姐恕罪,在下武艺粗疏,实在不是小姐的对手……比剑就不必了!”他转头看看如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你看,在下还要送表妹回府,改日再登门道歉!”

    谁知凌霜璟却不依不饶,冷笑到:“怎的?怕了?还是不屑于和我比啊?崔明轩我告诉你,今日你要不和我比一次,我以后天天到这儿来堵你,你还能不来自家铺子?!”

    如筝看着他俩,哭笑不得地想着:真没想到自家表哥和凌霜璟的姻缘居然是因此而起,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么?想到这儿,她强忍住笑,走到霜璟面前,福身说到:

    “凌表姐,我家大表哥为人爽直,若是言语上冒犯了表姐,筝儿先替他赔罪了……”

    凌霜璟微笑着摆摆手:“筝儿不必如此,得罪我的是他,和你有什么相干,你来做见证就是。”

    如筝笑着摇摇头,走到崔明轩身前:“表哥,看来今日不比一场,霜璟表姐是不会罢休的,筝儿不通武艺,这个见证就不做了,先告辞!”说完便强忍住笑意几步走出溢彩轩,空留□后崔明轩“表妹,小筝儿!”的叫嚷和凌霜璟响亮的一句:“少废话,快来比剑!”

    坐上自家马车,如筝才放下世家小姐的架子,笑的跌进浣纱怀里:“快,回府,让他们自己打去!”

    马车踢踢踏踏地行在路上,如筝开心地想着自家表哥的姻缘,和浣纱说说笑笑地朝自家府邸而去。

    行至靠近乌衣巷的地方,车突然停住了,如筝楞了一下,浣纱赶紧撩起帘子问了一句,车夫便回道:“二小姐,前面巷子里有一辆车断了车轴,咱们要掉头回去呢。”

    如筝听不是什么大事,“嗯”了一声重新坐好,谁知车没动几下,又停下,便听外面有脚步声渐渐走进,一个略微浑厚地声音问到:“这位老兄,我家夫人车轴断裂,一时无法前行,这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方便抛头露面,刚刚我家主子看贵府马车似乎也是向着乌衣巷方向,便遣在下冒昧问一句,可否带上我家夫人同行?”

    车夫回头问如筝,如筝在车里听得清楚,心想乌衣巷上住的多是京师权贵,这样家庭的夫人出行若是抛头露面的确不合礼数,心说帮人一帮也算积德,开口说到:“大家毗邻而居,这是应该的,承蒙贵府夫人不嫌弃小女子车辆简陋,便请移步同行吧。”

    车外那人谢了一声,如筝便令车夫将车子赶到那家车辆左近,不一会儿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帷帽的妇人便登上了车,向如筝道了谢坐下。

    车子开动,如筝虽然奇怪那夫人为何不除去帷帽,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到:“不知夫人贵府何处,小女子也好择路相送。”

    那夫人微微颔首,青绫纱微微晃动,看不清她的容颜:“不敢劳烦小姐相送,小姐只需将我们送到乌衣巷口即可。”她声音温婉低回,引人遐思,却让如筝感到有丝熟悉的感觉,仔细想却又想不到是在哪里听过了……

    她收回思绪,点头笑了笑,耳边突然听到车窗旁一阵马蹄声,禁不住从窗帘缝隙里看了一眼,却见旁边一个头戴金冠,身着华服的男子正骑着马和车并排而行,缝隙里看不清容貌,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威仪天成,气势压人。

    如筝不敢多看,收回目光,旁边浣纱察言观色,赶紧拉严了帘子。

    那女子轻笑一声,言到:“小姐莫怪,外面是我夫君,今日是陪我归宁返家,探望父母的。”

    如筝赶忙点头微笑,不再多言。

    那女子又笑到:“不知小姐是哪家芳闺,来日我夫妻也好相报。”

    如筝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些许小事,夫人客气了。”

    那女子见她不愿说,也不强求,车厢里一时沉寂下来。

    车行渐稳,如筝知道大概是已经上了乌衣巷了,余光看到那女子抚了抚衣角,知道她是要准备下车,便抬头笑着,预备外面的人一开口,自己就叫车夫停车。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刮过,车帘随风扬起,如筝无意中看了看车外,却正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鹞眼,没来由的心里一惊,只一瞬,车帘又落下,那女子整了整衣服,道谢下了车。

    如筝愣了愣,才吩咐车夫回府,眼前却一直闪现着刚刚那双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慌张,甚至还有两三分恐惧,又笑着压下: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何必如此在意……

    她这样想着,重又打算起赶制秋装的事情来。

    不远处乌衣巷东,男子看着妇人进入黑漆大门,将手中缰绳往旁边一甩:“季忠,去探探刚刚那车上女子,是哪家的。”

    那名为季忠的男人,正是刚刚来问询同车之事的那人,低眉顺眼地答道:“是,主子。”

    如筝回到林府,先向老太君汇报了此次到溢彩轩定下的各项货物,又陪老太君用了午膳,下午回到沁园美美地睡了一觉,才刚刚起身,便见浣纱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急急说道:

    “小姐,老太君和侯爷叫您赶紧去二门上,宫里赏赐下来东西了呢!”

    她一句话,说的如筝一头雾水:

    “宫中赏赐?给父亲的?”

    浣纱一边帮她穿好外衣,一边摇头说道:“不是,是给小姐的。”

    如筝一时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当她忐忑地跪在地上听传旨太监略带假笑的声音宣读出宫里的旨意时,才明白今日和自己同车返回的人究竟是谁,也才猛然醒悟自己为何对那位头戴帏帽的女子感到熟悉,那正是刚刚升为太子良娣的定国公府嫡长女,苏百川的亲姐姐苏采薇!

    太监谄笑着奉上圣旨和赏赐,林承恩赶紧递上一个大大的红封,太监千恩万谢地走了,林承恩才转身对如筝笑到:“筝儿此举,也算是替咱们侯府添彩了,只是你回府就该禀了我的,对太子爷和苏良娣施以援手,这样的大事……”

    如筝看着自家父亲难得的笑容,机械地回应着,心里却万分忐忑,不由得回头看了看主位上的老太君,只见她也是满脸沉思之色,如筝心里那股寒意不由得又涌了上来。

    桌上摆着的,是一套内造的赤金首饰,虽然不是头面,也足以让如筝看的惊心,此次所为,是不是错了?自己一时好心结下的,究竟是福缘,还是……

    晚间,静园内,如婳疑惑地看着满脸含笑的薛氏,忍不住凑过去摇了摇她手:

    “娘亲,这次如筝又给侯府挣了脸面,连父亲都夸奖了她,真是气死人了!”又转头咕哝着:“苏家大姐也真是的,是不是刚刚升了良娣高兴昏了头了,居然抬举她……娘亲!怎么好像您一点都不生气?”

    薛氏抬头看看如婳,笑到:“娘亲当然不生气,此次她虽然得了两分脸面,却未必是好事……”她拍拍如婳的手:“你看那送来的赏赐,若太子爷真的只是感激如筝援手,应当先给你父亲赏赐,再赐给如筝一些珠宝绸缎之类,可这次赏赐下来的东西,却是首饰……”

    看如婳还是似懂非懂,薛氏索性压低声音到:“虽不是头面,却也足可以说明太子是在试探,太子爷恐怕是对如筝……上心了呢……”

    如婳心里一惊,刚要愤愤如筝的好运气,转念又想到自己的婚事,想到侯府如今尴尬的地位,想到东宫那位素日的风闻,马上明白了自家娘亲的意思,当下喜道:“那此事,母亲可要一力周全啊!”

    薛氏看自家女儿终于开了窍,欣慰地笑着:“不急,咱们静观其变,适时推上一把就好,那位爷看上的女子,还没有搞不到手的,即使是男子,也一样……”

    月移花影上窗棂,初秋的凉风吹动,日间美丽的花朵,此时却化作狰狞的鬼爪,瑟瑟抖动……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各位殿下的支持,虽然点击掉到一二百,某奚也已经非常知足了,我会用更加精彩的文和不变的日更,来回报各位继续关注我文章的大人们!另外,最近在补三更的亏空,未免断更,某奚所有业余时间都用来码文了,某奚不是专职作者,只能用休息时间来码文,所以近期回复留言略有滞后,请各位殿下恕罪!

    感激鞠躬!

    某奚敬上

61中秋(一)

    秋风乍起,如筝清晨起来,披衣坐在床上,思绪又飞远了……

    自从那日宫里下来了赏赐,如筝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连漂亮地办完了秋装之事也无法冲淡她的惶惑,如筝心里很明白,虽然自家在朝堂上被归为恭王一党,但自家父亲林侯却一直在摇摆不定,毕竟恭王势力虽大,但太子却占了正统,又经营多年,端的树大根深,如筝思量,以自家父亲的性子,恐怕早就想找机会攀上太子爷这棵大树了,那日宣旨时他的反映,也证实了这个猜测,若是东宫再放出什么消息……

    如筝不敢想,不由得忆起了那次春日宴在后花园见到的桂儿,那样小的年纪,那样柔弱的身体,就要……

    如筝强按下胡思乱想,起身下地梳洗了,看着秋雁端上来的金银馒头和可口小菜,却毫无胃口,只用了几口就动身前往慈园请安。

    一进慈园堂屋,如筝见只有老太君和韩妈妈两人在,便浅笑着福了福,上前坐在老太君身边。

    老太君笑着拉住她手:“囡囡,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晚间没睡好?”

    如筝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太君说自己的隐忧,只得笑着点点头:“许是天气变化的缘故吧,祖母不必为孙女儿担心。”

    老太君却摇摇头,叹到:“你是个灵秀的孩子,怎的在祖母面前还要装傻,放心,那日的赏赐不过是个试探,东宫那位一向是兴致来得快,败的也快,祖母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沾染皇家的,尤其还是那一位……”

    听了老太君的话,如筝连日来忐忑不安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对老太君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柔声叫了句“祖母”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头靠在老太君肩上蹭了蹭。

    凌氏太君看了看肩头小猫一样的如筝,心里一阵怜爱,伸手摸了摸她鬓发,祖孙俩一时无话,享受着难得的亲昵时光。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灯影上前问安的声音,如筝起身往旁边挪了挪,扯开一个浅淡得体的笑容,又在如书走进时笑得更开了些:“五妹来了。”

    如书上前给老太君行了礼,又和如筝见礼坐下,祖孙三人说了会子话儿,边听外面灯影来报,薛氏和如婳到了。

    如筝和如书赶紧起身到门口迎接,相互见礼之后,又回到里间坐下。

    薛氏笑着赞了老太君气色才开口到:“母亲,中秋要到了,今年的家宴怎么个办法,媳妇还要讨母亲示下。”

    老太君笑到:“往年你安排的就很好,本来,照例也就罢了,不过大概你也听承恩说了,继恩他们今年要回来,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回京了,所以依我看今年中秋不妨办热闹些……”

    薛氏笑着点点头:“母亲所言极是,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大伯一家回京是大好事,理应好好办的。”

    听了她们的话,如筝并没有太大惊讶,前世便是这样,在自己及笄的这年桂月,大伯父林继恩因为政绩卓著,调回京师任工部尚书,大房一家搬回京城,虽然是分府而居,但因为住的不远,还是时常来请安的,只是前世的自己出嫁早,又被薛氏拘着,和大房交往不多。

    虽说她早就知道,却不愿薛氏误会,还是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哦?大伯父要回京了么?”

    老太君笑着点点头,眼里是真心的欢喜:“是啊,上次诗儿走的时候,你们几个还说舍不得,如今便可时时相聚了,你们遂愿了吧?”

    如筝笑着点点头,旁边如书也雀跃地重重点头,如婳心里虽然腻烦,也无奈赔着笑。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如筝和如书相携离开了慈园,如书看着初秋高远的天空,闻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味,笑到:

    “姐姐,这次大姐姐回京,便不走了吧?”

    如筝笑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点点头:“大伯父升了京官,大姐姐自然要留在京里了。”

    如书摇了摇和如筝相握的手,眯起眼睛:“真好呢,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如筝点点头,附和着:“是啊……真好呢。”

    两三日后,大房举家搬回了京城,虽说在侯府外有自己的宅子,宋氏和如诗依然在请安时被老太君留下,在慈园住了一宿,之后的一段日子,府里就开始忙起了中秋家宴的事情。

    如筝此次又领了差事,统管着家宴要用的器皿,虽说是老太君安排下的,却无奈库房里的妈妈们多半都是薛氏的人,如筝只得打起十万分精神小心应对,幸好还有崔妈妈这个经过大事的人帮忙,总算是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八月十五一大早,宋氏便带着如诗回了侯府,因十五这天早朝不辍的规矩,大老爷和林侯都不在府中,如松三兄弟也各自读书未归,便只有女眷们陪着老太君说笑解闷。

    巳时刚过,林侯和大老爷林继恩回了府,不一会儿少爷们也自国子监和家学回来了,老太君便吩咐开宴。

    如筝站在花厅里,看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们忙着上菜,仔细清点了各类器皿之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又过了。

    虽然累,却也有些微的自豪和欣喜,遥遥看到老太君在如诗和如婳的搀扶下带着众人向花厅走来,她赶紧几步出了门口,迎上去福□:“祖母万福,大伯母万福,母亲万福。”又转向如诗:“大姐姐好。”

    老太君笑着虚扶了她一把:“好,好。”

    众人走进花厅,按长幼坐定,不多时大老爷和林侯带着男丁们也到了,因人口众多,便男女分了两桌坐下,又在旁边给两位姨娘并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开了一小桌,家宴算是正式开始。

    珍馐美馔,佳酿琼浆,有余之家难得的相聚,无论是真假,大家脸上都挂着舒心的笑颜,大老爷和林侯带着男丁们给老太君敬了酒,禀报了大老爷升迁和大少爷如松进入太学待考的事情,小辈们又依次说了吉祥话儿,待如楠断断续续地背了一首庆中秋的诗后,家宴也进行过半了。

    宋氏拿起公筷给老太君夹了一箸水晶酥肉,笑到:“刚刚在慈园时我还奇怪,筝儿怎么没来陪母亲说话儿,却原来是在这里当起了大管家了。”

    老太君莞尔一笑:“筝儿也大了,你弟妹有意历练一下她,也是这孩子诚孝,愿意帮我们分担些,这才领了管理器皿的活计,事儿虽然不大,却千头万绪,难为她小小年纪,竟然没出一点差错。”

    宋氏赞许地看着如筝:“我看筝姐儿真是长大了,家宴器皿那么繁杂的事情,也能调理的井井有条,前几日我与在京中的好友闲谈时还听说呢,咱家如筝如书在凌府家宴上出足了风头,引得各家夫人赞誉呢!”

    如筝听了她的话略带羞涩地起身福了福:“大伯母谬赞了,侄女哪有这么好,倒是三妹妹,倒真的是落落大方的,那次我看好几位夫人都对她赞许有加呢。”

    老太君:“如书很好,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你自打病好以后,的确是懂事多了。”

    宋氏:“是啊,想起来还是有些心酸,如筝这品貌,像极了我那去了的崔家弟妹呢。”

    老太君:“是啊,当年阿衡也是这样,极贴心的……”

    如筝听她们提到自家娘亲,不由得偷眼看了看薛氏,却见她脸色平和,还是稳重地笑着,如筝当下微笑到:“筝儿近日有几分长进,也只是遵从祖母和母亲素日教诲……”说着还故意用孺慕的目光看了薛氏一眼,薛氏终于破功,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

    宋氏见此情景,心中好笑,却不愿意顺着如筝的话反倒抬举了薛氏,闲闲笑到:“看来还是母亲会□人,这阖府之内的姑娘们,我看都是好的。”说着,她看了看如筝,又看看如诗:“话说回来,我们虽然分府单过了,如诗这孩子却极为想念祖母,我也想让他和母亲还有小姐妹们多亲近亲近,今日便觍颜向母亲求个恩典,让如诗搬回府和您待上一两年,一来尽尽孝心,二来也让您□□,免得和妹妹们站在一起啊,都给比下去了!”

    老太君笑着看看一旁的孙女们,又转向宋氏:“前几日我还和丫头们说,她们长姐这次回京,可以好好聚一聚了,我这里自然是乐不得诗儿回来住,园子里热闹些才好呢。”

    宋氏得了老太君的首肯,带着如诗谢过了,又转向薛氏:“诗儿的用度我和老爷会按月送来,只是这日常照料衣食周全,又要偏劳弟妹了。”

    薛氏笑到:“大嫂说哪里话,诗儿回来我也是极欢喜的!如何还能让兄嫂破费,便从公中出即可!”她略一思忖,又到:“只是大嫂未分府时住的景园如今空置许久,要好好打扫才行,恐怕诗儿还要过几天再搬过来……”

    宋氏笑着摆摆手:“哪儿能这么麻烦你,她不过是一人来住,用不着打扫景园,不拘哪里还有空着的房子,让她搬进去就好,自己一个人住在景园里,也空的慌呢。”

    听了她这话,如筝心里一动,眼睛就看向如诗,却见她也看着自己,眼里盈盈的全是笑意,不由得心里一暖,要开口又觉得不妥,正犹豫间,却听老太君笑到:

    “悯儿说得对,景园久不住人,诗儿一个大姑娘搬进去反而不好,我看不如……”她笑着转向如筝:“筝儿的沁园,房子空的不少,柏儿如今也搬出去了,东西厢房都能住人,诗儿不如就去同你二妹住着。”

    如诗笑着点点头:“是,祖母,孙女儿也觉得这样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殿下,今日某奚加了班,一片忙乱,更新晚了,对不起!

    别离敬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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