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府花会
老太太到底还是没能带走安然,因为她刚放下话不久,顺王妃就登门拜访了。
李家一家老小在门前迎接,顺王妃先扶起李老太,笑笑:“老夫人不必拘礼,折煞我这后辈了。”
李老太心里想着这王妃好生客气礼让,一面迎她进正厅。
顺王妃坐主位上,问了问老太太的身体,又拿了许多东西给韩氏,安慰了她一番。这才对沈氏说道:“我今日来也有别的事,只等李夫人点头。”
沈氏微微颔首笑道:“王妃请说。”
顺王妃淡笑:“李夫人也知,我家清妍性子急躁好玩,在学堂的功课一塌糊涂。别家夫人问起,我倒是十分不好意思。与王爷商量后,想替她寻个先生。可清妍就是不要,说学堂是先生,回家又是先生,都发了脾气说不要念书了。”
李老太笑笑:“小孩子家就是脾气大些,好好管束就好。”
顺王妃笑道:“王爷就这一个女儿,娇惯得很,我说的话她素来不听。但自从跟你们府上的四姑娘玩在一块,倒是懂事许多。因此我琢磨着,安然是个聪慧本份的孩子,若让她陪在清妍身边,也是清妍的福分。”
李老太心里一个咯噔,沈氏也是面色略微为难。顺王妃淡笑:“老夫人、李夫人尽可放心,我们不会薄待了安然,定当作亲生女儿来看。虽说名义上是陪读,但吃喝一起,礼遇为上客。也不怕说句自夸的,来王爷府的人非尊即贵,若是安然见着喜欢的公子哥,我倒是乐意牵线搭桥,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沈氏陪笑:“王妃厚爱了,民妇万分感激。只是母亲大人住惯了滨州,也挂念那边的孙儿,因此近日正打算回去,又割舍不下安然,正要带安然一同去滨州。怕要辜负王妃错爱了。”
顺王妃顿觉可惜,叹道:“当真是我家清妍没这福分。”
李老太没有出声,仍在左右衡量,她一个老人家到底是辈分大些,若她坚决要带走安然,顺王妃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可对方是皇亲,又是为了独女求陪读,她要是强行拒绝,怕也拂了王爷王妃的面子。
韩氏听着“不会薄待”“寻一门好亲事”,心里十分不痛快,她本就打算等安然到了滨州,也要好好冷落她寒碜她,可如今竟能如王爷府,若真被她攀上一门好亲事,他们大房就更败落别想有说话的份了。当即说道:“安然那丫头虽然听话,但功课向来不好,哪里能高攀得起。况且安然孝顺,也想陪在老太太身边的。”
顺王妃抿唇笑笑:“哪里有什么高攀不高攀,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强要人,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不用我们顺王府来牵线搭桥,也定能找个如意郎君。”
这么一说李老太不舍得了,思量一番,说道:“也罢,难得王爷王妃如此厚爱,也是安然的福分。要是折了这福分,倒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
沈氏暗松一气,顺王妃仍是笑意浅浅:“那当真要谢过老夫人如此开明割爱了。”
柏树趴在门外听见这话,立刻往合兴院跑去。刚从王府跑回来,才歇了没多久,跑进院子里,喘的脸都白了:“姑娘姑娘。”
安然忙放下书:“柏树别急。”
柏树倒比她还高兴,一来是自己是她的贴身丫鬟,安然去滨州,自己也得离开爹娘过去。二来是她真心喜欢这和气的主子:“老太太松口了,说不带你去滨州了。”
安然笑笑:“知道了,先歇歇吧。”末了又问,“祖母可有不开心?”
柏树摇头:“那倒没有,老太太还蛮高兴的。”
“高兴?”安然眨眨眼,“我信上说让清妍郡主来让我给她做陪读,这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柏树挠挠头:“顺王妃的确说让你做陪读……”
“等等。”安然越发糊涂,怎么顺王妃也卷进来了……她蓦地明白过来,“完了,让清妍那丫头摆了一道。”
柏树不明,安然苦笑。
她拜托让清妍来顺嘴说一下,把她留下就好。老太太看在顺王爷的面上也不会太强求,可清妍分明是真要把她拐去做陪读,好整日可以陪她一同“疯癫”,乐个逍遥。
这么想着,安然坐回宽椅上,前后摇摆念叨:“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柏树笑问:“姑娘这是何解?”
安然叹道:“渺茫的苍天啊,造成这个后果的到底是谁呢?”
柏树笑笑:“姑娘在感慨这是自己造成的后果吧。”
“然也。随遇而安吧,就当去王爷府里长长见识壮壮胆子。”安然合上书,起身去外面,“去多陪陪祖母,总觉得我在背后刮了一刀有些不舒服。”
柏树倒也明白她的心思:“姑娘只是觉得爹娘的份量更重些吧。”
“嗯。”
老太太后日便领着大房启程回滨州了,这几日安然一直陪在身边,何采也走动的更频繁了。安平四岁,越发黏亲娘,一听要走,又哭的没日没夜。老太太听着又烦又寒心,不管养在自己身边多久,终究就是不亲自己。之前是因为看在冯嬷嬷的份上,抬抬安平的身份。但现在冯嬷嬷过世那么多年,再浓厚的感情也要淡了。只是既然一开始就说要自己养,总不能现在要推回去,就让她在那哭闹,总之是一定要带到滨州去的。
韩氏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闷了两日懒得吭声。连之前气焰盛怒的李瑾贺和安阳也意识到这事闹的太过了,之前一直吵着回滨州,可一想到真的要回去过苦日子,也不舍得了,只是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带着满腔的怨气和不甘,大房众人随老太太踏上了回程。
送走大房,别说跟大房孩子结怨的二房孩子欢喜,就连下人也松了一气。李家又恢复了往日了安宁,一派和睦。
周姨娘上回吃了个大亏,累得子女也吃了苦头,如今算是安分许多了,但性子还是大大咧咧,去了哪都是笑声郎朗,如今大房一走,更像是打了胜仗。何采虽然教之前少出来走动,但也不似往日一直不出门,也会晨起问安。莫白青仍是不被人惦记,自己也自暴自弃起来,躲在院子里不出来,反正她请安也是白请,不去也没人说。
唯一一如既往的是沈氏,不骄不躁,不喜形于色,见了各姨娘,见了下人,也都是淡淡笑意。半个月来家中井然有序,没有因为人来人往而有一丝纰漏。
这日安然下了学堂,沈氏就拿了一封请帖给她,笑道:“是清妍郡主让人送过来的。”
安然笑笑:“不去学堂便去清妍那,还特地送个请柬来,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沈氏说道:“但凡有什么大酒宴小宴会,当面说是不算数的,看了请柬才作数。安然日后也要记得这点。”
安然应声,在前世倒没那么多规矩,果然古代要郑重些。
看了请柬,说是明日王府花开,邀了王孙贵族的公子小姐去赏花。又特地说了,请的一众人年纪都相仿,不必拘束带礼。
翌日,宋嬷嬷给安然穿了白底梅花袄配紫梅花裙的袄裙裳,俏皮又清秀,更衬得面色白净红润,不由笑道:“姑娘当真是个玲珑人。”
安然瞅瞅镜子,脸上的伤和瘀痕已经完全化了,小孩子的肤色就是好,连淡妆都不用上,也是白里透红,粉嫩得很。
乘车到了顺王爷府上,车夫随王府下人去了后院,柏树跟在安然后面。
因来人上至不过二十,下至不小于八岁,因此气氛甚是活跃,不显拘束。安然还在廊道中,就听见院子里有嬉闹声。她还未看到清妍,清妍就蹦到了她的面前:“安然。”
安然被她吓了吓,龇龇牙:“你要是把我吓晕了怎么办。”
清妍拍手笑笑:“那今日准备的果点你就全吃不了。”
安然眼眸一亮,立刻拖了她的手:“看在美食的份上就饶了你吧。”
两人笑着往花苑走去,各种花争奇斗艳盛开如画。五月本就是一年中最多花卉的季节,今年夏日气候甚好,海棠杜鹃月季花开极艳。一派绿叶红花,翠碧摇曳,身在其中,酷热也消散了些。
清妍虽不喜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但和安然一起,也不会再以偏概全。走动的多了,认识的少年姑娘也多,这赏花会上请来的人,可多是和她相交的,兄长请的倒不如她多。
两人一路赏花一路嬉笑,见前头石竹花丛聚了许多人,也不知在热闹什么。清妍拉了安然过去,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是这日来受邀的人中,有一少年姑娘是自小定了娃娃亲的,一时众人玩心起来,笑两人是小夫妻,羞的两人不知要往何处躲。
清妍素来喜好打抱不平,又因都是她请的客人,不由要上前理论,安然哪里不知她这好闺蜜要去做什么,忙拉住她,悄声:“你到底是主,人家是客,这样上去待会众人都要尴尬。”
清妍扁嘴:“那要如何,让我的客人受辱么?”她转转眼眸,“那你去吧,你可是向来都挺能说的。”
安然苦笑,这种场合实在不愿出头,这群人中,即便不是说全部身份都比李家尊贵,但至少也有一半身世显赫,不适合做出头鸟,话一说的不对,可就是招恨的。清妍见她不说,又迈了一步,安然只好缓声说道:“为人子女以孝为先,自小定下婚约乃是奉父母之命,依媒妁之言。非自身可为之,倒没什么可笑话的。”
第三十二章 吾家有女
安然的声音不轻不重,落在人群后,众人纷纷往她这看来。虽是客,但都是少年,随意得很。一人轻笑:“非自身可为之?那姑娘的意思是,要我们安安分分的遵循,不可违背么?”
一人又略微讥讽:“或者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违背孝义,违逆天命,不孝的自己做主么?”
要不是安然提醒了清妍身为主人家不可开罪于人,现在见他们咄咄逼人,早就跳出来替安然撑腰了。
安然摇头:“我朝信奉的佛法中,没有命由天定一说。孟子也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致者,命也。虽说天命不可违,但人事有可为。若要反抗天意,违逆命运,以我们如今的能力还不够。那唯有自强之,方能护自己周全,不将命运前程交由他人决定。父母之命固然不能违背,否则有背孝义,但是良禽择木而栖,若当真不愿不肯,为人父母心疼子女,倒也不见得不会改变主意。人生伊始爹娘安排,但结果却由自己决断。”
众人一时也找不到话辩驳,细想之下,倒也在理。清妍甚为捧场,拍手笑笑:“好了好了,别再嘲笑人家订亲的事了,不然呀,说不定哪天这事就落到你们头上了。”
人人相觑几眼,纷纷笑了笑,恩怨来的快,去的也快,又由郡主开了口,也不好再戏弄那对少年姑娘,专心赏花去了。
清妍与安然说着笑,不远处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了,笑问:“那小姑娘口齿好伶俐,是谁家千金。”
一人认了几眼,说道:“是李家姑娘。”
“哦?可是那翰林学士承旨李大人的千金?”
“回世子,正是,应是李家四姑娘。”
那人便是顺王爷的嫡子贺均平,方才见那边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少年姑娘,也没过去,笑道:“虽来过王府多次,但一直未曾碰面,也常听母妃说起,是个聪明姑娘,如今倒是第一次见她,确实英气不怯。”
旁人笑道:“听闻李家与宋家交好,晨风兄应当见过吧。”
话问的是个翩翩少年,身着直裾深衣,身姿迎风玉立,俊眼修眉,正是宋家长子宋祁,淡笑道:“家母与李夫人交好,但并不常带儿女往来,也是第一次见。”
说罢,长眸往那看去,一群艳丽花衣中,白衣梅花特别明眼。只是人还太小,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又或许真如父亲说的那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需时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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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六月,绿树阴浓,暑气留恋。
这日顺王妃邀沈氏去东来阁品茶,沈氏早早梳洗装扮好,本以为有许多高官妇人,却不想进了包厢,却只有顺王妃一人,当下眉头微蹙,问安起身,柳眉复然。款款入座,瞧着凭栏外的碧湖远景,笑道:“王妃真是好眼力,这东来阁我来过几次,却不曾在这坐过。瞅着青山碧水,心境也宽阔了许多。”
下人斟了茶立在一旁,陆续又有点心小菜上来。
顺王妃笑道:“若是雨后再来,这儿的景色才是一绝,诗句有云‘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真是再贴合不过。”
沈氏笑笑,起茶轻闻,眼眸不觉微亮,浅含一口,悠然入腹,赞道:“这茶浓醇飘香,清幽馥郁,喝起来像乌龙茶类,却品不出是什么茶。”
顺王妃淡笑:“这茶名叫凤凰单枞,是南边那的茶。名气甚小却是无意中发现的好茶。这茶的采摘也极为讲究,过嫩不采,过老不采,烈日不采,雾水不采,雨天不采。经由晒青、晾青、碰青、杀青、揉捻、烘焙等六道工序,历时四五个时辰制成成品茶。喝过这茶,倒是对其他名贵的茶无可挂念了。”
沈氏又饮一口,口感香气独特非常,确实是好茶。又不由想,京城中的贵妇皆是以品上等茶为荣,价格平平的茶绝对上不得台面。因此茶铺好茶越发价高,喝的却不过是个好名声。这顺王妃却不同,只以好喝为上,不分茶类,当即敬她三分。
一番品茶畅谈,已快午时,顺王妃才道:“你家安然今年可是八岁?”
沈氏应声:“八岁零四个月大了。”
顺王妃笑问:“可许了婆家没?”
沈氏眸色微动,这终于是扯到正题上了,笑道:“倒没有。”
顺王妃说道:“安然与清妍交情甚好,我也细心看了这孩子,品行十分不错,翰林家的小孩果然比别家姑娘有灵气。所以寻思着,若李大人李夫人愿意,我是想要过来做世子妃的。如今年纪正好,订下亲事,待安然及笄便可。”
沈氏微显惶恐:“蒙王妃厚爱,这是安然的福气,只是不知世子可愿意?”
顺王妃浅笑点头:“我儿如今已是少年郎,家里也在想着给他择个好姑娘。那孩子向来自立,便问他有看中的姑娘没,他只答了一句‘李家四姑娘不错’。我想许是和清妍一同玩闹时,见着喜欢了。”
沈氏笑道:“这事若成,也是我们高攀了。”
顺王妃笑道:“李夫人这话客气了,我只有一个儿子,安然与清妍又是知己好友,来了后,断不会有什么妯娌姑子间的矛盾。”
沈氏心下思忖,微有歉意:“这事我且跟我家二爷说说,只是安然的脾气王妃也知晓,倔得很,若她不同意,估计我们也勉强不了,这可着实让人心忧。”
顺王妃嘴上答应着“那是自然,定不会强求让你们为难,还是要两个孩子都同意的好”,心底却也知道这不过是沈氏还要商议考虑的说辞,免得把话说死了,若后头不订这亲,就圆不回去了。只是她心里笃定,自家的门第如此优越,也算是李家高攀,绝无可能拒绝。
沈氏刚回了家,莫管家就迎上来说宋夫人在厅上等了许久。进了正堂,赵氏便拉了她的手,问道:“你今日可是去见顺王妃了?”
沈氏略感意外,笑道:“你何时做了神算子?”
赵氏说道:“午时敏怡放堂回来,问我安然是不是要做世子妃了。我一问才知,顺王府的世子看上了安然,这学堂都传遍了。惊的我赶紧过来。”
沈氏诧异:“这事是如何传出来的?”
“说是昨日学堂中有人随长辈去顺王爷府上做客,与清妍郡主玩耍时亲口听她说的。说安然要做她嫂子了,让她们在学堂里不许欺负她。”
沈氏苦笑,摇摇头,这清妍郡主素来是直爽的性子,怕是顺王妃与顺王爷商议时在旁听见的,又和安然交好,自然是欣喜。
赵氏见她如此,一时猜不透,忙声问道:“这到底是真是假?”
沈氏携她坐下,笑道:“顺王妃确实是来寻了我说这事,但我还要和二爷说说。”
赵氏忙说道:“可还要说什么,直接回绝了罢。当初我要来讨儿媳,你不答应。虽说日后也未必是我宋家人,但世事难料。你若答应了顺王妃,那我可是一点盼头也没了。”
这话听着也是让沈氏为难,论家世她看中贺家,但私心来说更喜欢宋家。一时也无法,笑道:“这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即便二爷那答应了,安然也未必肯。”
“儿女婚姻就看父母,你不答应就好。”赵氏说道,“安然跟清妍郡主素来投缘,若是听了日后要嫁进王爷家,必定是同意的呀。你这做亲娘的可要好好把关,否则我当真要气你了。”
沈氏笑笑,都已是快三十的人了,说话却还是像个任性的姑娘。她点点头:“我且跟二爷说说,你莫急。”
好一番劝说,赵氏这才安心离去。
夜幕悄然而至,李仲扬放衙回到家中,一大家子吃过饭,各自回房。沈氏伺候李仲扬洗漱干净,屋内无人时,才与他说了今日顺王妃的意思。
李仲扬剑眉习惯蹙起,缓声:“顺王爷是朝中出了名的贤臣,只是这样的门第始终太高,我倒有些舍不得安然高嫁。而且听闻世子贺均平虽年少,做事却雷厉风行,是个聪明郎,只怕日后安然受了委屈我们也不能帮些什么。”
沈氏笑问:“那宋家呢?宋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嫡子宋祁细心周到。阿和又是我闺中好友,性子大咧却和气。若是安然嫁过去,定不会受婆婆的气。这门亲事未尝不好。”
李仲扬说道:“宋家家世无可挑剔,只是宋祁是嫡子,日后也必定会入仕为官。官场肮脏,我只是不想安然继续待在官宦人家。”
沈氏轻叹一气:“夫君日后前途大好,我好歹也是长安侯的女儿,家世虽不能说富贵非常,但也算得是好人家。门第次些的我们也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但太好的人家又怕她受了欺负。想来想去,倒只有宋家合适,又有交情。不嫁同僚,难不成要把女儿嫁给商人农户?虽有皇亲近在眼前……可我倒也不愿她嫁给皇亲国戚,约束太多。”
李仲扬默然片刻,也点了头:“是许世子,亦或是许宋祁,为夫不想太过草率替安然做主。此事交给夫人决断。”
沈氏点点头:“定会好好思量。”
第33章 腊月银白蛇打七寸
虽说夫君将这事的决断权交给自己,但沈氏还是想听听安然的想法。带了宋嬷嬷过去,远远就见她在凉亭里看书。
安然不喜书房,总觉太拘束,不如在院子凉亭里,身处广阔天地,读起书来,心胸也宽广许多。
柏树瞅见沈氏一行人过来,唤安然:“姑娘,太太来了。”
安然忙起身,放了书往她跑去。沈氏见她一身白紫相交,以梅点缀衣缘,分外灵气,比那穿紫着红的孩童不知可心多少,摆了摆方帕:“莫跑那么急,小心摔着。”
宋嬷嬷笑道:“四姑娘腿脚还不稳当时,已经爱跑爱跳。那时便说,等她大了,怕这院子就不够了。”
一旁的秦嬷嬷抿嘴笑笑:“奴婢还记得,四姑娘自打睁眼,就总爱盯着好吃的东西,那时不也说,日后定是个会吃的娃儿。”
安然跑到前头,听见这话,仰头笑道:“嬷嬷又打趣我,做个会跑会吃的姑娘多好。”
沈氏起帕拭去她额上的细汗,轻责:“这烈日毒辣,少些跑动。”
说罢,牵了她的手进亭子,见了她放在桌上的书,又是一些对她这年纪来说晦涩难懂的书,不由淡笑,却也没说什么,问了她近日的功课,安然一一作答。沈氏这才说道:“你近日在学堂,可有什么烦心事?”
安然轻眨眼眸,忽然笑笑:“娘亲指的是那牵扯到世子的传言?”
沈氏欣慰道:“为娘就是喜欢与你说话,不用拐太多弯,费太多话。”
安然说道:“这两日确实是听了许多传言,本来还不太相信,但今日母亲来了,怕是真的有这回事。”
沈氏淡笑:“顺王妃确实是来寻了我,有意撮合你和世子,定个娃娃亲,百年交好。只是我与你爹商量了下,王府虽好,却到底是皇亲,规矩比我们这些小门户多的多。再则,你赵姨也早就说了,要你做儿媳。我们思来想去,总觉得宋家好些。只是不知你如何想。”
安然没想到自己刚在花宴上说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差点落在自己身上。幸而爹娘开明疼她,否则自己早已被“卖”给别人做媳妇了。不由暖心,笑道:“世子和宋公子女儿早有听闻,都是俊朗有才的少年。只是少年虽好,我却一次未见,也不知传闻真假。哪怕真的见过,女儿也不愿将一生随意许了出去,还请爹娘体谅。”
沈氏早知她这女儿极有主见,只是世子和宋祁在她眼里都一样,到底还是有些意外,问道:“可真的不想?”
安然摇摇头,婚姻大事难得遇到这样开明的爹娘可由自己做主,她断然不会因为世子有势,不会因为宋家是世交而点头答应其中一桩婚事。
沈氏叹着“都是平日里把你娇纵的”,面上倒笑着替她拢起额前碎发,“看书罢,只是莫学你三姑姑就好,大而不嫁,可是不孝,然儿切记。”
安然点头,娘亲面上虽不说,但三姑姑的事到底还是李家人心头的一根刺。她问道:“三姐这月可来信了?”
一说到安宁,沈氏面上微僵,登时满目怅然:“迟了两三日,许是已经忘了吧。”
安然忙握了她的手:“兴许是走的远了,信使要多费些时日,宁姐姐素来疼娘亲。”
沈氏笑笑:“若是疼,就不会走了。”
任安然怎么说,沈氏这心到底是被安宁伤的厉害,说了一会话,便让她好好念书,自己乘车去了顺王爷府婉拒此事,顺王妃听了后十分意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傍晚,将这话转述给贺均平。
贺均平听了李府婉转回绝“安然还太小,可否日后再说”时,笑了笑也没有太过在意。
倒是清妍知道后,气的几日不理安然。只是孩子家的“没心没肺”,没过多久,又和好如初,做姑嫂的事也没再提了。
赵氏那听了沈氏回绝了顺王妃,心下舒坦了。就算未允诺做宋家儿媳,至少不会被人抢了去,日后总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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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时节,因李仲扬无暇,因此二房一家未去滨州。李老太也来了信,让他们过年时去,免得两房神明又大眼瞪小眼,怂恿两房打起来。
沈氏接到信,也不说老太太信神信鬼,她也不愿山长水远过去。这回去了,韩氏也定不会给好脸色,怎么说,滨州也是他们长住的地,二房去了就是外来人。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腊月天,满城飘雪,粉妆玉砌,飞雪漫天卷地落在屋顶瓦房,染白天地。
安然喜欢大羽国四季分明,春日大地苍翠,夏日酷热如火,秋日霜天红叶,最美的便是这寒冬,满眼银白。晨起问安,吃过早食后,就拉着安素去门口里堆了两个雪人,戴上大红帽子插个红棍子做鼻子,歪歪扭扭的甚是可爱。堆完雪人,清妍就派人送口信来,邀她一起去苑塘吃鲫鱼。安然便抱着暖炉乘车去苑塘了。
她这前脚刚走,后脚宋家的下人就送来帖子,赵氏约沈氏和安然去骊湖看梅花,又特地道明了要带安然。沈氏不用多想,也知道赵氏的意思,怕是宋祁也是在的。只是偏生不赶巧,只好带了李瑾轩赴约。去了那,果真见宋祁也在。
赵氏好生失望,见着没人,沈氏笑道:“一来二来都没见个正面,怕真是没缘分。”
赵氏也微微同意这话,可偏就不愿点头,辩驳道:“这可未必,若三次无缘,才是真无缘分。你且瞧着,不需我们撮合,日后他们也定会见面的。”
沈氏说道:“你倒是真打算做神算子了。”末了抬头往那梅花树下看去,梅雪下的少年萧萧肃肃,神明爽俊,确实是个好少年。倒有点可惜安然今日未来,否则有这大片白梅的意境,也可增添几分神采。
腊月伊始,沈氏就开始准备中旬去滨州团年的东西了。要堵住韩氏的嘴,封了她的寒霜冷眼,最好的,莫过于贵重之物,为此她没少费心思,就当破财过个安心年。
李仲扬下旬才开始长休,因此等到中旬时,由沈氏领着一大家子先过去。
明日便要启程了,沈氏怕妻妾一起离去李仲扬不适,便琢磨挑个人留下,年底再一起走。周姨娘有子女,莫姨娘惹他嫌,想来想去,沈氏就挑了何采。何采素来是寡淡性子,又较听沈氏,即便挂念安平,也没异议。
安顿好这些,明日便要去滨州了。
沈氏将李仲扬这十日要穿的便衣叠好,在柜子里依次层放了十身衣裳,只怕他到时寻起来麻烦。
李仲扬在灯下看了半日书,见她还在衣柜前,说道:“让秦嬷嬷整理就好,你明日要早起,歇着吧。”
沈氏关好柜门,回了桌前,剔掉蜡油,笑道:“秦嬷嬷又怎知你的穿衣喜好。”
李仲扬顿了顿,仍在看手中的书,见她似又要在屋里收拾,才放下书:“倦了,睡下吧。”
沈氏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替他脱了外裳,熄了灯,入了被褥中,又道:“那钱匣的钥匙在枕头底下,你平日易头痛,那药膏就在窗前桌上。你素喜喝冷酒,多吃些暖胃的菜再喝……”
话还未说完,便觉枕边人动了动,沈氏顿声,不由自责像个老婆子啰嗦,惹他嫌了。谁想旁人却是将她揽在怀里,附耳低声:“太太若担心,那便留至年末,再同为夫一起去滨州罢。”
沈氏笑笑:“正妻不去,让妾侍孩子打头阵,规矩便不合适了,日后母亲大人又怕会说些什么。”
李仲扬淡声:“妇人有三从,从父,从夫,从子。我若让你留下,母亲也不可管束。”
沈氏说道:“虽说如此,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娘。妾身自知二郎与老太太不和,只是孝义为先,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李仲扬这才答应:“要太太先行,辛苦了。”
沈氏笑道:“妻子职责,何苦之有。”
话落,便得了一记轻吻。被下已是春光一片,明媚**。
翌日卯时,李家四辆马车往滨州驶去。
安然和沈氏还有大哥李瑾轩乘坐一辆,周姨娘和李瑾良安素莫姨娘一辆,资历较老的嬷嬷和少爷姑娘的贴身丫鬟一辆,最后一辆装的是此次去滨州的年礼。护院男丁仆妇在车两侧跟随,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荡荡上路。
安然本来对去滨州没有多大的期望,但一听说三姑姑送信到滨州,说会在那过年,也就是说,安宁也会在,顿时高兴起来,抱了沈氏的胳膊说道:“娘,要是宁姐姐也回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责怪她,三姐肯定也很想见娘亲的。”
李瑾轩也在一旁帮腔:“三妹虽然性子冷淡,但她走的那日我送她,一直在拜托我照顾好母亲。”
沈氏淡然笑笑:“莫为她说好话。安然,这天冷,昨夜可睡好了没?若没有,伏在为娘腿上睡睡吧。”
安然和李瑾轩相觑一眼,知母亲仍是不愿提这事,也没有多说。安然倒也真是困了,伏在她的膝头闭目养神。
车马微微颠簸,恍惚间,安然也睡着了。
滨州地处大羽国中段偏南,再往前三座城池,便是边境,一旦战乱,滨州也常受牵连。只是这里湖泊众多,鱼虾肥美,因此虽不是十分荣华,但也不算贫瘠之地。
安然听见外头的熙攘人声,撩开帘子往外看去,闻到隐隐鱼腥,细看之下,所见之处,每隔三四丈,就有一处卖鱼卖虾的,条条鲜活,尾巴扇扇,嘴一张一合,吐了一水盆的泡泡。
“这里气候暖和多了,娘你看,水不结冰。”安然歪头看看,“也不下雪。”
沈氏怕她冷着,拉了她回来,给她系好披风,嘱咐道:“等到了你伯母家,可要安分听话些,不过住半个月,切莫和安阳他们冲起来,到底是堂哥堂姐。”
安然笑笑:“然儿会听话的。”
李瑾轩哪里不知这话是对他说的,在京城时,安然可没有跟李瑾贺打起来,也说道:“尚清明白。”
沈氏点点头,李瑾轩虽说是她的儿子,但到底不是亲生的。严格说起来,在宁氏的牌位前,她也算是妾。也不好直接说教他,所幸李瑾轩聪明懂事,也让她少操许多心。
马车一路驶进临松街,停在李府门前。车夫李顺拿了马凳子,接了孩子下来,沈氏在后。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那门匾,虽也写着李家二字,字却不一样,涂添了生分。
李顺上前,拉了门环叩响,不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人在里头往外瞅了瞅,这才将大门敞开,迎了出来:“小的见过二太太。”
沈氏瞧着左右,门可罗雀,与上回来时相比,十分萧瑟,心里不由感慨人世无常。随下人进去,已看见有人进去通报,坐在正厅,茶喝了半盏,也不见韩氏出来。
李瑾轩不是个急性子,只是想着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还在歇息,定是韩氏一家是故意冷落,不由气道:“母亲,伯母实在是……”
沈氏微微抬手,示意他噤声:“长辈为尊。”
周姨娘轻笑:“我看是为老不尊。”
沈氏低声轻斥:“阿蕊你又口无遮拦,莫忘了老太太也在这。”
周姨娘撇撇嘴,给安素顺着衣裳上的褶子:“实话实说罢了。”
沈氏摇头不语,刚吃过这嘴上的亏,也说要悔改,日子一久又管不住,她问来奉茶的嬷嬷:“老太太可是在歇着?”
嬷嬷颔首答道:“老太太外出上香去了。”似怕她多问,立刻又道,“老奴先去忙其他事,二太太和各位姨娘,少爷姑娘慢坐。”
沈氏也不留她,又等了半个时辰,安素已经在喊饿,气的周姨娘要去街上买吃的。沈氏唤住她,淡声:“忍忍就好。”
莫白青也等的不胜其烦,起身说要去方便一下,出了正厅就带着丫鬟去外头玩乐吃东西去了。
一大家子舟车劳顿,身子疲累,尤其是那尾随的下人,更是累得很。在院子里站了半日,已悄声埋怨。
这时敲门声起,管家去开了门,是个着浅褐色披风的中年妇人,一见便笑道:“可是你们李家二爷来了。”
管家答道:“回覃夫人,二爷未来,是二太太和两位姨娘公子姑娘们。”
覃夫人笑笑:“可不就是来找二夫人的。”
管家迎她进来,沈氏见了,却并不认得,只是拘束笑看,覃夫人笑道:“你当是不认得我的,我可知道你。”
沈氏笑着迎她坐下:“不知是哪位姐姐。”
覃夫人说道:“我家爷与你家二爷是同科进士,后来外任滨州知府,偶尔回京鲜有人记挂,唯有李大人常问寒暖,覃家十分感激。方才见了赶车马夫,认得是李大人家的,以为是李二爷来滨州了,于是过来瞧瞧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沈氏这才知晓她的身份,也听李仲扬说起过,覃连禾脾气犟如牛,初入官场得罪了许多人,因此虽然有才,却不得人心,最后被人排挤出京城,外派滨州,十余年了,终于做上知府。因他乃是大哥李世扬的上司,因此覃家一回京,便常去走动,免得他为难兄长。可在覃家人眼里,却是暖心之举,当即笑道:“覃夫人有心了,我大嫂已经安排妥当,暂且也没什么需要覃夫人费心的。而且这回来,也是准备歇息后去拜访覃大人的,怎知与嫂子有缘分,倒是先来了。”
覃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这缘分确实不浅,怎敢劳烦李夫人亲自来。”
沈氏低眉微想,笑道:“可巧你来了,二爷托了我带些礼给覃大人,这不,我也不知何时有空拜访,现今拿来给嫂子吧,可莫要嫌弃。”
覃夫人虽知李仲扬的官品还比不过知府,但到底是京官,日后许是丞相,也是敬意满满,慌忙道:“我不过是来瞧瞧,哪好意思带份礼回去,这可是折煞我了。”
沈氏笑道“覃夫人客气了,既然都是要送的,不过是早晚,没有理由初次不送,改明儿再见才送,未免太过刻意”,覃夫人这才没有再推让。沈氏偏头对周姨娘笑道:“去拿那红顶细绸包裹的匣子过来。”
周姨娘微微一顿,见她笑意浅浅,当即应声去拿。
凤云跟在后头,出了正厅,忍不住道:“那匣子里头装着的是蜀锦苏绣,二太太特地托姨娘买来送给大太太的,折成银两可贵着。奴婢是听错了?怎的是送给覃夫人的?”
周姨娘冷笑:“笨丫头,你没瞧见太太也被大太太气着了么?大太太最心疼的便是钱财,姐姐偏就顺手推舟不给她白白赚了。我约摸待会,姐姐还要找机会抽走一半的年礼。”
凤云挠头:“可大太太若知道了,怕这十五日都不会给好脸色了吧?”
周姨娘轻轻讥笑:“人敬一尺,还人一丈。一进门对方就不给好脸色,又何须忍着?反正忍了也是被欺负,倒不如让对方膈应死,量她也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翻脸。”
凤云恍然,随她去马车处,让两个壮丁抬着匣子出来。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要送给外人,她看着也觉心疼。周姨娘眉头也未皱一下,恨不得把这马车都让覃夫人赶回去。
也不知是大房下人将这事告诉了韩氏还是什么,周姨娘领着人回到正厅,就见韩氏笑意盈盈与覃夫人说话。
沈氏在旁陪笑,见了周姨娘,淡笑:“阿蕊可去的真久。覃夫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韩氏见了那大匣子,问道:“这里头的是些什么?”
沈氏笑道:“是些蜀锦和一副苏绣山水图。”
覃夫人忙说道:“锦已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苏绣所造山水,素以以针作画,光彩射目闻名,如此贵重之物,受之有愧。”
沈氏说道:“二爷与覃大人同僚一场,又志同道合,况且这也是二爷亲自嘱咐过的,覃夫人若不收,二爷怕是要责备于我了。”
好一番推让,覃夫人这才收下,谢了千遍万遍,才带着下人离开。
韩氏眉目微冷,送了覃夫人回来,又复笑意:“方才在后院熟睡,下人不敢惊扰,迎的迟了,还请弟妹不要见怪。”
沈氏淡笑:“是我们的不是,赶巧在这个时辰来了,扰了嫂子歇息。”
韩氏说道:“已经让嬷嬷去收拾房间了,弟妹的东西可有什么要府里下人帮忙搬进房里的?”
沈氏知她旁敲侧击想收礼,偏是不说,笑道:“家里带来的人手也足够了,也没带什么。让他们搬就好。”
韩氏也不便多说,和她寒暄了一会,老太太就上香回来了。又问了一些话,见他们面带倦容,便让众人沐浴更衣歇着去了。
晚膳上来时,莫姨娘才带着婢女回来,见人齐正厅,好不尴尬惶恐。李老太见了她,想着她年轻貌美却为冲喜而来,一时心软也没责罚,淡淡然让她入了席。
晚饭是一同吃的,吃过后,一家人在正堂唠嗑。老太太问了几个孙儿的功课,又问了安然许多话。妻妾间说些家长里短,邻里琐碎,大房和二房孩子相看两厌,互相无话。见天色晚了,李老太挥手让他们回房歇着,明日带一众孙儿去玩闹。
安然跟沈氏回了房里,脱去厚实的衣裳,钻进被窝里。沈氏见了,忙说道:“被褥里冷着,娘先暖暖你再进来。”
安然笑道:“娘亲便让我效仿古人,学学黄香温席吧。”
沈氏也怕她冷,拿了暖炉给她捂手,笑笑:“女儿可孝敬娘亲,为娘的就不能疼女儿么?小孩子身子骨还没长好,就该好好呵护着。”
安然摇头:“不是说小孩子身体里都有一团火么?女儿给娘暖床才对。”
沈氏褪了外裳,也进了被里,笑道:“那便一起暖吧。”
安然依偎在沈氏身上,暖和得很:“娘,今日你将那贵重的东西送给覃夫人,是在气伯母么?”
沈氏淡声:“一半罢了。一来是想出这久等不来的气,二是想着覃大人性子耿直,这付出再多,日后他也会尽力报答。就算没什么可报的,也算是交个朋友。”
安然低低应声:“可娘为什么不立刻把那些东西全都给伯母?只给了几个盒子,她方才看你的眼神,都要化身老虎了。”
“然儿可懂吃不着的才是最好的?我若早早交出全部年礼,这大年三十前就别想过好。她待我们好些,我就时而送些。若不好,那我就全拿去给左右邻居,托他们待你祖母恭敬好些。”
安然这回听懂了,又往她怀里钻了钻,这可真是得了美名又自保了。韩氏最喜钱财,母亲这是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除非韩氏不要那些贵重之礼继续冷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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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岁暮重逢舐犊情深
滨州偏南方,比起皇城气候暖和许多,十年不见一次大雪,偶有飘雪,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落在地面,也染不了银白。百姓晨起,地上只剩薄冰,易滑又不美观,惹人嫌弃。因此只要下雪,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出门。
这里街道布局不如京城严格对称,也不似京城八街九陌,但因临近边境,四海八方的商客行人汇集于此。无宵禁,无严苛巡逻,夜里在宽敞大街上,酒肆喧闹杯盏叮当,丝竹悦耳笑语飞扬。
安然翌日随韩氏游玩一日,倒是喜欢上这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滨州,买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准备回去送给清妍和学堂的姐妹。
住了两日,李瑾贺和安阳对几个堂兄妹虽不亲近,但也不至于太冷淡。
这日见朝晖明媚,吃过早食,李瑾贺便向沈氏说道:“婶婶,昨日城里来了个唱曲的班子,余音绕梁三日,那里奉的茶点又十分不错,侄子想请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去听曲。”
韩氏问道:“可是那停在清湖上的花船?”
李瑾贺点头:“回母亲,就是那清湖上的花船。”
一听是在湖上的,牵连到水,韩氏心头便觉不舒服。老太太也说道:“船上风大,我便不去了,你们去罢。”又对沈氏说道,“尚和一片苦心,你领着两个姨娘孩子去吧。”
沈氏颔首应声,周姨娘和莫白青也忙表谢意。
歇了一会,众人上了车,往清湖驶去。
清湖如名,河床流水三十余丈,石头依稀可见,因水常流,少染青苔。一艘装饰彩条的双层画舫船,长余四丈多,宽有二十余尺,轻浮停靠在河岸边上。远远看去,以山作景,似在画中。
卯时未过,画舫上人已很多。只因茶馆太静,酒肆太杂,画舫不吵不静,自然痛快。能上船的,也多是文人雅士,丢个红笺小诗,挂个上阙对子,边听曲边等着缘分人来,好不自在。
两个小丫鬟站在岸上,见了沈氏一行人下车,先问安道福,一人在前头领路,进了里头,寻了个宽敞位置:“夫人少爷小姐们请入座。”
沈氏笑笑应声,见安然又四下张望,不由将她拉到身旁,扶她坐下,轻声:“再好看的景致,也不急在这一时看,总会寻到机会打量完。否则看完了,礼数也全没了。”
安然笑道:“然儿听教,只是京城的河水都结冰了,刚才上船瞧见河水清浅,又倒映山景,十分好看,就多看了两眼。”
李瑾轩也笑道:“妹妹向来喜欢新奇之物。”
有他帮腔,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陆续见有人过来与李瑾贺寒暄。坐了一会,李瑾贺也起身去别桌与人交谈,言笑晏晏不甚欢快。沈氏笑道:“尚和知书达理,人缘也好,尚清、尚明可要多向堂兄学学。”
不等两人作答,安阳便轻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兄长已经是举人,连鹿鸣宴都吃过了,地位不同往日。”
沈氏淡笑:“原来已是孝廉,我们远在京城,倒没听着,该道喜的。”
韩氏掩帕笑笑:“不过是个举人,可有什么喜的。还得千里迢迢派人送信去,反正春闱时还得去京城,总会知道的。”
沈氏笑笑点头,韩氏又问:“尚清如今功课如何?可准备何时去参加乡试?”
沈氏顿了顿,淡笑:“正巧也是在今年考了,本来想等三年后的,但二爷说让他去练练胆子,就秋时去了。”
韩氏见她方才不说,如今一问才淡淡然,只道他落榜了。来这画舫就是想给二房的人瞧瞧,如今她的儿子前程大好,教他们再欺负大房,日后有他们受的,笑道:“定是考中了吧。”
周姨娘在旁暗自轻笑,声调微扬:“可不就是中了。”
沈氏微微瞪了周姨娘一眼,韩氏瞧着不对,隐约察觉到倒不止是考中了那么简单,弄不好还是个解元,不由转了话锋,往那外头瞧去:“这寒冬腊月里,还看得到鱼呢,游的真欢。”
周姨娘欲言又止,见沈氏眼神中微有冷意,也没再多言。不是想给韩氏面子,而是不敢在沈氏面前放肆。
偏这时李瑾贺回来,对李瑾轩道:“尚和,那边都是此次孝廉,机会倒难得,可要去结识?”
李瑾轩面上不动声色,起身道:“那就托堂兄的福,去认识认识。”
李瑾良忍不住说道:“先认识认识其他乡试学子,倒也好,反正会试都在京城考,总要碰面的。”
李瑾贺面色一僵:“尚和也参加乡试了?”
李瑾轩只好答道:“为了练练胆子,就去试了试。”
李瑾贺略有迟疑:“可是拔得头筹了?”
李瑾轩忙站起身,拘礼道:“只是时运较好。”
这话一出,席上登时无人说话。周姨娘倒是很想笑,只是碍于沈氏在,拿了茶喝堵自己的嘴,这茶当真是甘冽好喝。
韩氏一面恨沈氏不早些说,一面又得强颜欢笑:“我们李家可是要出状元郎了。”
沈氏陪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过尚和。”
一家人又是欢声笑语,却早就是各有想法,各有疙瘩,曲儿听的也是索然无味。
安然不喜韩氏总是将他们二房当作对手看,她难道不知,一房荣华也可相互扶持,家族繁盛才得旁人敬畏。若是一家独大,弟兄无能,倒也不见得能被人看好。当真是越想越觉不舒服,听完一曲,索性说去外头看看景色出去了。
柏树拿了披风跟在她后头,见她立在船栏前眺望远山,便不远不近站着。
不一会安阳也出来了,走到安然一旁,倚在栏杆上说道:“堂哥真是给婶婶长脸了,日后你们就更有底气欺负我们了。”
安然沉住气道:“我们处处礼让,何来欺负?况且同为李家人,皆是荣华不好么?”
安阳冷笑:“荣华?自我爹爹离世后,你们可帮扶了什么?我只瞧见你夺了祖母,婶婶夺了大权,堂哥甚至还与我们撕破脸皮打了一架。你们可帮扶了什么?”
安然不想与她理论,什么夺不夺,她确实知道祖母偏心于自己,可到底为何偏心李家上下都知晓。若安阳生的像三姑姑,那也必然会疼的。祖母疼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姑姑呀。况且什么叫夺了大权?他们大房虽说是长辈,但毕竟是住在二房,难不成还要将家中的事交给韩氏打理了。
安阳偏不让她走,只大了她三岁,却比她高上许多,拽住她的手恶声:“理论不过,便想逃了么?或者是进去找你那恶毒母亲告状?我告诉你,在这滨州,我认识的人多着,你若是敢这么做,我定要找人宰了你。”
安然诧异看她,不知这才十一岁的人是如何说出这般阴毒的话,那边的柏树瞅着不对劲,立刻回去找人。进了里头,正好是李瑾良面对外面,见她神色焦急,眼神交汇,柏树立刻微微摆手。李瑾良多了个心眼,便说到外头看看。
柏树见他出来,焦急的抬手往那边指:“二少爷,你瞧那边,那边。”
李瑾良抬眉看去,见安阳拽着欲走不得的安然,当下以为她受了欺负,踏步过去,一掌掸开安阳的手,护住安然,瞪眼:“李安阳你要做什么。”
二哥的性子向来急躁,安然生怕安阳顶两句嘴李瑾良会揍她,忙拉住他:“二哥我没事,堂姐只是开个玩笑。”
安阳如今便是地头蛇,哪里会怕他,大声道:“我哪里有做什么,倒是你,为何打我?瞧瞧,都拍伤了。”
安然听言,声音微沉:“想强赖了不成?”
安阳冷笑:“我偏就是要赖你们了,你说这回祖母会不会又将周姨娘和她的贱儿子打个半死?这回可没人护着他们了。”
李瑾良听的一阵暴怒,拳头都已经抡起,安然一个跨步站在他面前。抬起左手便往栏杆上碰,惊的李瑾良惊呼:“四妹!”
安阳也是惊吓得退了一步。
安然抬了抬那立刻染上红痕的左手背,沉声:“倒是让祖母看看,是你的伤重,还是我的伤重些。我若告诉祖母,你将我伤成这模样,挨打的指不定是谁了。”
安阳睁大眼眸,瞪了她半晌,才愤然扔下一句“疯子”,回了里头。
柏树急急过来拿了帕子给她绑起,李瑾良也是皱眉:“让我揍她一顿便好,四妹又何苦伤了自己。”
安然叹道:“你若是真打了她,你挨罚不说,姨娘也得被责骂。二哥,为了姨娘,你就多忍忍吧。而且……我也不想让娘亲为难,他们不仁,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
李瑾良暗叹她小小年纪却一堆道理,默了点点头:“听妹妹的。”
安然还未说话,便听后头有人音中带笑:“我就说,然然不但长的像我,连性子也是像极了,姑姑深感安慰。”
两人愣了愣,转身往那声源看去。
只见来人仍是素净白衣,衣袂在寒风中乱舞飞扬胜似仙人,正是李家三妹。瞧见她安然已经分外高兴,再看立在她一旁神色英气微冷的少女,更是高兴。
“姐。”
李心容和安宁会出现在这船上是安然未曾想到的,见她们面上虽无疲累,但鞋面却染了一些尘土,又在这里见到,那定然是回了家歇了会,却未沐浴更衣而直接来了画舫。
姐妹一年多没有见面,安然只觉安宁变了许多,她的眸色本就冷,如今更是冷峻,让人看了,无端生出怯意来。只是眼神虽冷,安然却也习惯了,况且那双乌黑明眸看向自己时,也无半分恶意,比起她离家时,又更加沉稳了。
安宁也在细细打量她这妹妹,看着倒没变化,只是方才那举止却着实让人意外。一直以为她性子柔弱,中庸之人,却不想能为了护着亲人做出那样的事来。
安然在前头领着两人进去,进了里头,沈氏因是背对船廊,听见安然的声音,笑意然然偏转了身,一眼看去,却是看见了个子较高的安宁,不由一愣。安宁俯身作揖:“安宁见过伯母、母亲。”
韩氏瞅见李三妹,面色微微不自然,唤小二添凳子,笑道:“三妹回来啦,怎的寻到这来了。”
李心容笑道:“回了家里,管家说大嫂二嫂来这听曲了,正巧我也想听听,便直接过来了。”见沈氏未动,笑笑,“二嫂,我将安宁带回来了。”
沈氏这才回神,淡笑:“三妹辛苦了,定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李心容笑笑:“这倒不会,安宁很懂事。”
无人唤安宁入座,她便一直站着,安然忍不住挪了挪位置,腾出个空子:“姐姐坐这。”
沈氏见她杵着,暗叹一气,也抬了抬手:“坐下吧,别挡了人家添茶。”
气氛方才就微妙,如今更是奇妙。韩氏和沈氏问着李三妹这一年半多又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有何趣事。安然也问了安宁许多事,期间又向李三妹道谢,她差人送回来的书本本别致有趣,又厚着面皮向她多求了些,惹的沈氏笑责她不懂事。
茶过腹饱,由韩氏领头,一家人乘车回了李家。
李瑾贺今日最是烦闷,被小自己两岁的堂弟压了风头,又自知自己不过是考中了,他却已是解元,而且还是京城那才学子弟聚集的解元。他却只是个穷乡僻壤的举人,这根本无从比较。说要温书,回了书房,却是一字不入眼,一词不入心,索性躺在小榻上与周公博弈去了。
李三妹回来时,李老太正歇下,下人不敢来扰,等醒了才知她去了画舫,气的好一顿责骂,就要动身去那,便听见他们回来了。独拉了李心容,其余的都让他们各自回房去,不用陪在身边。
沈氏带着二房人进了院子里,叮嘱了几句不可生事,安分在房中歇着,便散了。又让宋嬷嬷带安宁沐浴,自己领着安然回了屋里。
等安宁洗净身子,因还未有安排房间,也到底算是沈氏的孩子,便去她房里。一路穿过廊道,宋嬷嬷说道:“三姑娘嘴皮子甜些,太太也会高兴些的。”
安宁顿了顿,缓声:“母亲还在生我的气。”
宋嬷嬷笑道:“奴婢看来,倒不像是生气,只是不知要怎么跟三姑娘相处罢了。别怪嬷嬷多嘴,三姑娘的性子犟,浑身都是刺,你不亲近,太太也不知你到底是亲她,还是不亲她。”
安宁心中也是滋味纷杂,宋嬷嬷又说道:“这几年四姑娘也大了,我多伺候在太太身边。每次三姑娘来了信太太都会看上许多遍,迟了一两日便心神不宁。三姑娘心里有芥蒂,觉得太太有了四姑娘冷落了你,可四姑娘出生前,都是你陪着太太,虽非亲生,可这情分却不薄。奴婢悄悄告诉三姑娘,太太听说你也来滨州,便让人做了几身新衣裳带来,只怕你忘了做新衣裳过年。”
安宁心里一动,又微微摇头:“我如今并不怪母亲,也无可责怪。若是我,也会更疼亲生骨肉。”
只是一贯拥有的突然失去了,这个槛还是难以跨过去。说她不知足也好,说她不要脸也罢,现代人的嫡庶意识到底薄弱些。只是这近二十个月的游历,见的多了,见识也更开阔,而思念母亲的心,也愈发强烈。李心容问她想不想回滨州团年,她立刻点头。可一刻不停的赶回来,在画舫见了挂念的母亲,看着她眼里的叹息,她又不敢靠近。
说她浑身是刺,母亲又何尝不是。
这么想着,已到了沈氏门前。宋嬷嬷敲了门,拉着安宁进来。
沈氏正坐在窗台桌前,低眉穿针,听见动静,抬头看去,淡声:“嬷嬷去熬些白粥来,配些不油腻的小菜,然儿起了又该喊饿了。”
宋嬷嬷应声,关门出去。安宁站了一会,双膝跪地,朝她磕了一记响头:“娘。”
沈氏轻叹一气:“起来吧。”末了放下针线,俯身替她掸去膝头的尘。
安宁见她弯身久不起,低低唤了一声,再见她抬头,眼眸都红了:“瘦了。”
安宁一愣,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差点哭出来:“女儿很好,看着瘦了,不过是身子结实了许多。”
简单一两句话,已是心无间隙,虽非亲生,却胜似母女。若是让外人瞧见,又得说她将个庶女当作亲女,外人不明,她也不愿多作解释。将安宁揽入怀中,个子高的已抱不上膝。
安然恍惚醒来,听见幔帐外头的低声细语,探出个脑袋,见了娘亲和姐姐亲昵,心里倒吃了一把醋,末了笑笑缩回身子,重新盖好被子,佯装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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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请安时,老太太笑颜多了,气氛也轻松了许多。吃过早食,听见东街那有个说书厉害的老者,李心容坐不住了,带着一众孩子浩浩荡荡去听书。
李瑾贺心里还十分苦闷,不愿与李瑾轩同行,因此推脱看书不去。安阳见兄长不去,与几个庶出弟妹处的向来不好,也不去,免得被二房那一众人欺负。韩氏听了这事,将两人叫进书房好说了一顿。若是不去,老太太又会说大房不亲二房,气了她对谁都不好。
安阳气道:“去什么,姑姑又不疼我们,不过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让我们去罢了。”
李瑾贺也拿了书倚在椅子上拍着,声音倦懒:“妹妹说的是,婶婶也真是的,客没客的样,要是母亲再礼让些,这大宅子就要被他们霸占了。”
韩氏冷笑:“若你是父亲没死,如今我们大房也不会如此落魄,眼睁睁看着他们添子添女。”
安阳听见她又说起已逝的爹爹,已是十分不耐烦:“又提爹爹,娘,你别怪爹爹扔下我们,你倒是拿出做长媳的气势来。碰见这些事便说爹爹的不是,难不成还能说活过来。”
韩氏喝斥道:“没大没小,就是从小把你惯的。”抬手揉揉心口,瘫坐在椅子上,叹道,“你二哥就从未这么顶撞过娘……为何我如此命苦。”
安阳气的将帕子甩在地上,冷笑:“娘是在可惜去的不是我,而是二哥吧。”
韩氏气的哆嗦,指了她的鼻尖道:“你就气死我吧!做个没爹没娘的,被人卖了去做童养媳!”
李瑾贺顿觉安阳这话说的太过,眉头皱起:“安阳你怎么说话的,快跟娘道歉。”
安阳只好摇摇她的胳膊:“娘,女儿错了,别气了。”
韩氏揉揉额心,不理会她。安阳这才百般不愿道:“我去还不行嘛!”
李瑾贺也只能松口说去,韩氏这才语重心长道:“你们可要明白一件事,如今我们是靠着你们祖母的铺子过日子。三妹最得老太太欢心,她做东不过是一次两次,何苦得罪那小祖宗。”
安阳拾起帕子拍了拍,听见这话忍不住嘀咕:“那娘你还整日挖苦三姑姑老而不嫁。”
韩氏语塞片刻,戳了戳她的额头:“话里带刺的毛病该改改了。”
好一番收拾,两人才去了正厅,到了那,其他孩子都已经在等。
两房孩子加在一起,足足有十一个。李心容、李瑾贺、李瑾轩、安阳、安宁和安然坐一车,其他五人坐另一辆。
因还是个名气不太大的说书人,也没大茶楼请,搭了个简单的大棚,放的椅子凳子模样都不一,似拼凑而来,十分简陋。
李心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见有几个孩子愣在那不肯坐下,笑道:“怎的不坐?难不成你们怕凳子咬你们不成?”
几人被逗乐了,欣然坐下。
见旁人纷纷看来,安阳对这“老”姑姑还没点正经顿觉十分丢脸,若坐针毡。
说书人还未开始,这里也没奉差点,安然便对大哥说道:“大哥,我们去买些蜜饯吧。”
李瑾轩失声笑笑:“就你最嘴馋,日后真要吃成个胖子了。”
被兄长打击过多次的安然已经练就了刀枪不入的脸皮,嬉笑:“你不去我拉宁姐姐去。”
李瑾轩毕竟是个少年,也不愿去那姑娘家进出的地方:“跟三妹去吧。”又使唤了两个嬷嬷跟着,不要跟丢了。
安然唤了安宁,刚说完,安阳转了转眼眸:“我知道一处地方的蜜饯果子好吃,我带你去。”
安然知她小小年纪花花肠子多,可不会自投罗网,笑笑:“谢谢堂姐,只是我们姐妹那么久没见,想说会心里话,只怕会冷落了堂姐。”
安宁也道:“安阳力气大,倒是可以帮我们拿些东西,一起去正好。”
安阳撇撇嘴,收回坏心思:“不去便不去,稀罕。”
安宁和安然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35章 天子之心知府拜会
年二十七,皇城早已飘雪半月,滨州却仍是日光明媚。李仲扬下了马车,抬头看着那在强光下的木牌匾,上回来时是奔丧,如今再来却是团年,不禁感慨良多。又想起儿时兄长常背着母亲给自己匀好吃的,更是感伤。
进了宅子,给李老太请了安,又向韩氏问了好。见了李三妹,立刻又板起脸,俨然是个严厉兄长模样:“回来了?”
李心容笑笑:“回来了。”
李仲扬收回视线,韩氏便说道:“二叔先回房歇着吧,后厨那水还在烧着,待会上好了水,再让嬷嬷去请二叔。”
李仲扬微点了头:“有劳大嫂费心。”
李老太见了跟在他身后的何采,拉了拉伏在膝头的安平:“安平,你姨娘来了。”
小孩子忘性大,况且安平才四岁,半年多未见她,根本已忘了她,仍是躲在祖母身旁不肯出去。何采面色淡淡站在远处,神色毫无波澜。李老太见她不愿过去,也作罢了,让李仲扬歇着去。
回了房,沈氏让人在屋里起了炉子,给李仲扬褪下厚实的棉衣,打发了她们出去,揉着他宽瘦的肩,笑道:“这离过年都没几日了,我倒差点以为二郎又临时当值。”
李仲扬默了默,声音极低:“迟了几日,确实是有事耽搁了。怕是再过一些时日,朝廷会有大事发生。”
见他面色竣然,沈氏也知非小事:“这事可是关乎到夫君?”
李仲扬面上难得露出淡然笑意:“夫人不但蕙质兰心,也深懂为夫。”
沈氏笑笑,坐在他一旁问道:“到底是何事,听见大事二字,心里慌了慌,可是见二郎心情似也不错,倒不见得是坏事。”
李仲扬执了她的手,轻声:“大理寺正在查吕大人,已来过翰林院许多回。圣上也有密命。”
沈氏吃了一惊:“查吕丞相?自他做了丞相,也不曾听说他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怎的突然就查了?”
李仲扬淡声:“官场的事瞬息万变,即便是像宋家那样以清廉严明的官家人,也多少有些肮脏事,且不说是故意为之的,迫不得已的事也无法避免。吕大人自做上丞相,一直暗地敛财,圣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氏问道:“那可是如今更加变本加厉了,才惹怒了圣上?”
李仲扬摇摇头:“太太可记得礼部的王尚书?”
沈氏点头:“记得,利用官职欺压百姓,敛的钱财可堆成金山银山,后来被斩首示众,大快人心。”
李仲扬轻轻笑了笑,略显薄情:“他的贪官之名从上任之初就有,后来愈发恶名昭著,可圣上却由他敛财十年才惩办。”
沈氏知他素来说话不喜冗长,每一句话都绝不是白白说过就算,仔细琢磨半晌,忽然明白过来:“二郎的意思是,圣上故意纵容王大人?”
李仲扬微微点头:“纵容贪官敛财,待时机成熟,杀了贪官,而抄家所得来的银子可充实国库。如此一来,不但不会失去民心,反而因斩杀贪官更得民心,国库财政又可得缓解。一石二鸟的计策,天衣无缝。”
沈氏听的心中寒凉,这官场上的事果真不是她这妇道人家可揣摩的。圣上这计策虽好,却是苦了百姓。
李仲扬又道:“因五六年才出一个这样的京官,百姓骂的绝不会是圣上,只道是圣上还未知晓。等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了,圣上再出面,便如及时雨,百姓道好。”
沈氏摇头苦笑,又抬指封了他的唇:“回了京城,这些话便不要再说了。”
李仲扬握了她的手:“太太放心,再不会与其他人说,也不会在天子脚下说。”
沈氏点点头,那皇城皆是圣上耳目,自家夫君又是丞相人选,怕是宅院外头耳目更多,让人听了去,只怕危险。而见他方才说起吕丞相时,无半分神伤,怕是圣上也允诺了他什么。想到这,她不愿再想,爬的越高,就越怕摔的疼。安稳日子过久了,野心也淡了。什么嫁个好夫君,让娘家人对她恭恭敬敬,也不想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如此便好。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见宋嬷嬷的声音:“三小姐,可是来找二爷和太太的?”
片刻就听见李三妹那带着笑音的回答:“是,刚来不久,许久未跟二哥二嫂聊聊了。”
李仲扬和沈氏对看一眼,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也不知听了多少,只是到底是自家妹妹,不由松了一气。又互相低声提醒下回不能再商讨过度这些事,免得被外人听了去。
李心容进了里头,笑意盈盈:“二哥,二嫂。”
沈氏忙唤她过来坐,笑道:“怎么不趁着饭前歇歇,老太太高兴,指不定夜里又拉了你说上半宿的话。”
李心容笑道:“一日作息早已定下,也歇不了那么多。我今日来,一是想跟哥哥嫂嫂聊聊,二是想说说安宁的事。”
沈氏拉了她的手,叹道:“可是给你惹麻烦了?你若觉得她烦人,就别带在身边了,苦了你。”
李心容笑笑:“二嫂怎的那么不放心安宁?那孩子身似孩童,可心却有时比我这大人还老练,二嫂只管放心。”
听她这么说,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她倒是想三妹不喜安宁,那安宁便可以重新回到她身边了。想到年后又要分别,这心里总归不舒服。
“二哥。”李心容面向那手执书卷的李仲扬,“我在朗州游历时,见着四弟了。”
李仲扬神色微微一顿,淡声:“这事不要和娘说。这样的李家人,不提也罢。”
沈氏说道:“二郎又在说气话,到底是自家兄弟。”
李仲扬冷笑:“还未成年便抛下祖宗,一走就是十年,且不说李家子嗣娶妻生子他不出现,连大哥过世,他也没半点消息。三妹在朗州见了他,也不一起同行,这样的弟弟,不要也可。”
沈氏没有多言,她心里琢磨着,李家四兄妹,三妹四弟自不必说,着实是怪脾气。大哥憨厚老实,自家二郎性子寡淡而心厉,兄妹间倒没一点相像的。
李心容淡笑:“四弟为何不喜欢这个家,二哥又怎会不明白。从未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大哥和二哥也从来不护着他。他稍有本领就离家,也不难理解。”
李仲扬瞪眼:“李家是未供他吃还是未供他喝?是撵他去露宿街头当乞丐了么?不过是个妾侍的儿子,还想与我们所受待遇一样?况且母亲对他还从未打骂过,若真的算起来,我倒是要怨恨这家了。”
李心容眉目微垂,笑了笑:“二哥气什么三妹知道,只是各人想法不同罢了。四弟要的是疼爱,不是想像鸟儿一样被供养。他无论做了什么,母亲都对他客客气气,那样不过是当作客人,而非李家人。”
李仲扬见她说的轻描淡写,气的又要发火,沈氏忙插话道:“你们两人真是一个秤杆上的两个铁坨,一碰面就容不得对方了,非要占个上风,可自家兄妹吵架又有什么好处,都老大不小了。”
李仲扬动了动唇,也没再开口,拿了书板着脸看。
李心容笑笑:“二嫂,二哥真听你的话,是个好夫君。”
这话在以前听来,沈氏定要脸红。连李仲扬也忍不住看她一眼,轻斥:“胡闹。”
李心容叹道:“好便是好,坏的有人说,好的自然也要拿出来说的。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也是我们自己惯的。”
沈氏笑笑:“这倒也不是,对自家而言是好事,对别人来说却无关痛痒。你若总拿自家的好与别人说,只会招人嫌。”
李心容笑问:“那为何坏事总是传的如风快?”
沈氏顿了顿,莫说别人,就连自己也更喜欢听些别人家的丑事,可拿出来解释,却又觉得道德上卑劣了些,于是只摇头笑笑,没再继续说这话题,转口道:“你这一走又是一年多,可有看上的人没?嫂子给你做媒。”
李心容笑道:“唠完了,我该回去歇着了。”
沈氏微微苦笑:“好好,不提不提,你且再坐坐。”
李心容笑笑,也没真走,又说道:“二哥,方才你们说的话我也听了些,倒不是故意要听,只是不小心听的专注了。”
李仲扬淡淡应了一声:“若是你我倒放心。”
李心容点点头:“圣上少年登基,太后掌权,后好不容易得回大权,心中阴影极甚,最忌官员结成党羽。二哥切记,日后宁可一人孤苦独行,也不可与其他官员走的过密。”
李仲扬看她:“揣摩圣上的心思,是杀头的罪。不可再胡说。”
李心容笑道:“他管得住大羽国百姓的嘴,却管不住其他几国的议论。”
见她直呼圣上为“他”,越发没了规矩,李仲扬的脸又沉下:“放肆!”
沈氏皱眉,又大呼小喝起来,所幸李心容丝毫不在意,笑笑起身:“二哥谨记就好,心容这回真要歇歇了。”
见她离开,李仲扬才气道:“这泼辣性子,也不知像谁。”
沈氏稍稍打趣他:“夫君这冷性子,也不晓得是像谁。”
李仲扬抬眼看看她,顿时没了脾气,这样的话,也只有沈氏敢说,其他姨娘要是说了,定要好好骂一顿。
沈氏淡笑:“那日与嫂子去喝茶,才知晓尚和也考了秋闱,中了举人。本不想让他们知道尚清考了个解元,偏他们咬着不放,便只好说了。嫂子为了这事,不闷了几日。”
李仲扬说道:“本以为尚和会等三年后的,没想到今年便考了。我原本就不想两房孩子有什么个比较,故让尚清早早去考。竟碰在一起了。”
沈氏只怕他一时心软,总想着要两房和睦,阻了李瑾轩去考,笑道:“若是能一同荣登在榜,那便是双喜临门。”
李仲扬素来听她的,也以为韩氏与他所想一样,深以为然:“过完年,我们回京城时,也让尚和一起同行,免得到时赶过来太过辛苦,早早温书也好。”
沈氏应声,默默想,李瑾贺一来,韩氏必然也来。只愿这次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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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请安,一家人唠唠嗑。说起两个孙儿都吃过鹿鸣宴的事,沈氏便趁机和韩氏说了李仲扬的意思。
韩氏也正好有这打算,毕竟京城遥远,在二房吃喝都有,只是心里有些不舒坦,又怕他日两人一同去考,万一李瑾轩名次高些,就当真是丢脸的事了,便当面说道:“虽说尚清此次中了解元,可到底还是个少年,万一名落孙山,可是教人好受,倒不如再等多几年,再长些学识的好。”
沈氏淡笑:“本意也只是让他去练练胆子,尚清也是知晓的。毕竟三年才一回,如今去正正好。等三年后,胆子有了,学识约摸也长了,也好。”
韩氏劝道:“这小孩子的心可难揣度,说是无所谓,可万一真在意起来,就坏事了。”
老太太听了,思量一番,眉头微蹙:“这倒不好,就算真的考不中而一蹶不振,这样的李家人也没出息。考中了便是好事,只管放心去。”
韩氏听了,撇了撇嘴,也只好作罢。
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便闹着要去外头玩,李老太让下人从杂物房里搬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箱炮仗,让他们在前院玩。自己陪着孙儿孙女玩了一会,就觉疲累,回了正厅坐着,看着外头的喧闹,又想起过世的大郎来,叹了一气,问李仲扬:“若是能见着你四弟,就让他回回家吧。如今你大哥已经过世,你们一辈也没几个人,多添个人也好。”
李仲扬连连应声,又和沈氏一起劝了一番,说了些好话,才见李老太面上散了愁云。
年初一,一家人拜了祖先,吃过午饭,便有人送来拜帖,一看,是覃连禾和覃夫人来拜。
李老太一听是知府大人亲自来拜年,倒是一等一的大事,连忙让人把桌椅再擦拭干净,上最好的果点。
李仲扬虽然跟覃连禾有过往来,但交情也并不算深,正疑惑着,沈氏便抽空给他说了上回覃夫人来,自己送了她蜀锦苏绣的事,但隐去了送年礼出气的真相。
李仲扬虽然奇怪为何她突然做主送那么贵重的礼,但也没多问。沈氏做事他素来放心,总不会做对李家不好的事。
丑时,韩氏正在督促李瑾贺看书,下人来报覃知府来了,不由顿了顿,打发下人出去,说自己随后就来。谁想越想越不对劲,柳眉紧拧,蓦地想明白,冷笑:“你爹爹去世后,覃大人就再未来过,如今说是来拜访李家,实际拜的却是李家二房人。”
随后就让丫鬟去报她身体不适,不出去见客了。
李瑾贺叹了一口气,把书一扔,背倚椅面,一副倦懒模样:“就算孩儿考了功名,无人撑腰,也熬不下去。我还是乖乖在村子里做个举人,邻近百姓又尊敬,逢年过节还有钱财送来,何必去京城受窝囊气。而且要真的做了高官,天子脚下,稍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氏抬指戳了戳他的头,骂道:“没出息!活该被你堂弟欺负!活该被你二叔看不起!”
见她塞书来怀里,李瑾贺手一甩,从窗户扔了出去,烦躁起来:“娘,你也知道儿子几斤几两,本来我就不愿去考功名,好好开个小铺子营生不就好了,何必总跟他们比。二叔的妻妾虽然混账,但二叔待我们不薄。”
韩氏瞪眼:“不薄?不薄就该想想你的前程,就该把你留在京城,给你请先生,领你多去见见大官。只是每月给点钱算什么。”
李瑾贺懒得和她理论,恰巧安阳进来寻他们。安阳穿着翠蓝长裙,外披软毛织锦大红披风,不过十二,五官却生的精巧,眉眼微翘,隐约带着媚色。盈盈一笑,却也是个娇媚小美人。她怀里抱着暖炉,两手也没伸出来,微微行了礼,问了安,才道:“方才从正堂经过,见里头放了好多礼,可是来什么富贵人家了?娘怎么还在这,不出去迎客。”
韩氏懒懒道:“那是来拜会你二叔的,礼也是你二叔的,你瞎嚷嚷什么。”
安阳不满道:“我哪有瞎嚷嚷,大年初一的就吼我。这家要呆不下去了!我去玩。”
“你等等!”韩氏见她头也不回的就出去了,气道,“你的牡丹图绣好了没!”
安阳只答了一声“没有”,转角就不见了人影。气的韩氏差点要把她揪回来:“真是越发不像话,你们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李瑾贺,娘告诉你,若你不去京城,考的没你堂弟好,我就死给你看!”
李瑾贺愣了愣,真想像妹妹那样拂袖而去。只是看着娘亲如此模样,也心软了,硬了头皮答道:“孩儿知道了。”
见他答应,韩氏面色又缓和下来,笑笑:“这才是为娘的好孩子,娘给你熬鸡汤提神去。”
李瑾贺重叹一气,见她出去,拿了一本书盖在脸上,真恨不得吞下一本书便能学尽里头的学识。
覃连禾与覃夫人伉俪情深,因上无父母逼迫,又无视旁人非议,并没有纳妾。膝下有三个孩子,一家七口,其乐融融。连沈氏见了他们夫妻和三个孩子,也由心底羡慕,白首不相离的,到底还是与一人的好。只是羡慕归羡慕,嘴上也不提这事,免得让有心人听了,说她不满李二郎三妻四妾,亦或李二郎待她不好,辱没了他的名声。
覃连禾道了谢,又问了李仲扬京城的事。两位夫人自然是拉些家长里短,又直呼孩子长到这年纪最难管教,一时颇为交心,笑语不断。
安阳出外头玩,又从正堂经过,听见里头交谈甚欢,撇了撇嘴。到了大门前等车夫驶车过来,就见安然正好回来,披着梅花点缀的披风,面色白净,即便不笑,眼里也似含喜气,无怪乎祖母总说她是吉祥人。
柏树在下面接了安然手里的暖炉,搀着她下来,俯身替她拾掇好衣裳褶子,又将暖炉给她抱好。安然看着她双手冻的紫红,皱了皱眉,将暖炉交给她,笑道:“我不冷,替我抱着吧。”
柏树没有多想,当真以为她不要,便安安稳稳的揣好。
安然抬头见了安阳,大方打了招呼,在她眼里,安阳不过就是个有点公主病,心眼有些坏的小姑娘,少惹为妙。
安阳冷冷瞥了她一眼,淡淡应声。见她要进去,眼眸一转,笑道:“我正好要去寻人玩,安然妹妹也一起去吧,那儿可好玩了。”
安然笑答:“堂姐自己去吧,我刚回来,累的腿都要提不动了。”
安阳轻笑:“妹妹方才下车的姿势可稳当着,难不成是嫌弃我?唉,我娘还说大房二房是一家,怎么会看不起我们。看来是我娘错了。”
安然略有苦笑,只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正欲应声,便听见有人音中带笑:“既然是好玩的,那我替安然去凑个热闹好了。”
安阳一顿,转身去看,李心容笑在眉眼,款款走了过来,摸摸安阳的头:“可要姑姑去?”
安阳心里满是嫌弃,抬手拢拢发髻:“那当然是要的,方才就想邀姑姑一起去呢。”
李心容笑笑,又朝后招招手:“安宁快些,你走的都快比那老夫子慢了。”
即便她这么说,安宁还是走的不紧不慢,安阳问道:“姑姑,你游历各国好玩吗?”
李心容笑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安阳指了指安宁:“因为她总是赖着你,如果不好玩,她也不会去吧。”
安宁不动声色走过来,忽然握了她的手掌,惊的安阳叫了一声,瞪眼道:“干嘛!你真当你是婶婶生的,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了不成。”
安然听的眉头一皱,看向素来介意这些的安宁。意外的是安宁毫无要发火的迹象,面色淡淡:“我手上的茧子膈痛了你没?”
安阳轻笑一声:“当然刮痛了,粗糙的俾生女,还想跟我们一般么?”
李心容说道:“安宁要告诉你的,是她与我游历时,是享乐,还是吃苦。”
安然忙拉住安宁,翻到掌面,竟是有硬茧子,不待看清楚,那手便收回去了。安阳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说罢,见马车来了,便由婢女扶着进了车厢内,择了个舒适位置坐下。
第36章 会试将近又起风波
年后,不过初四,李仲扬已要回京。参加会试的人在一月中旬要去礼部报道,二月初会试开始,也不能多留。
韩氏领着李瑾贺随行,老太太嫌家里太冷清,干脆一起去。母亲和兄长都走了,相比之下,安阳还是更愿意去京城。
李心容不愿回京,又领着安宁去了别的地方游历。临别前夜,沈氏又叮咛了安宁许多话,要拿钱财给她,怕她受苦,安宁却不肯接下,说她们有生财之道。问的细了,却又不肯说。沈氏一夜叹气十余次,嘱咐了千遍万遍。安宁一一点头允诺。
回到皇城,已过了元宵,元宵一过,这年也算过完了。李仲扬赶着这两天仍休沐,四处拜访。
沈氏本想领着安然去宋家玩,但刚出门还未上马车,清妍就来寻她,只好自己一人去。见安然乘上清妍的马车离去,不由看多了几眼。
宋嬷嬷是个明眼心细的人,见沈氏目光迟迟不收,问道:“太太可是在想些什么?外头风大,赶紧上车里吧。”
沈氏淡笑:“过了年,安然也九岁了。我倒还记得她刚出生那会,明明才那么小,轻巧的让人不敢用力抱着。哪想一眨眼,已是个小姑娘,能跑能跳,也不会总黏着我,再也抱不动了。”
宋嬷嬷笑道:“太太忧心了,孩子大了也好,懂得疼娘。四姑娘聪明懂事,日后定会好好孝敬太太的。”
沈氏轻轻摇头:“姑娘家的总要嫁人,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了。我倒有些后悔去年婉拒了两家公子,只怕日后没那么好的人家,委屈了安然。”
宋嬷嬷连声安慰,沈氏又笑笑道:“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二爷宠着她,可姑娘家不学点女工,又不爱看女四书,总归不行。”
打定了主意要“逼”安然学这些,这才上了车。
到了宋府,正好瞧见宋家兄妹要出去。宋祁比之前见又拔高了许多,身形笔挺,面庞俊朗,见了自己温和有礼的问了好。沈氏笑道:“有空随你母亲来玩,尚清是常在家的,你们是同窗,总不会闷的无话。”
宋祁笑道:“尚清为人爽快,在学堂我们又是邻座,聊的甚欢。此次尚清又中了解元,更是钦佩。”
沈氏叹道:“听尚清说,你本意是与他一同去试试,只是那几日染了风邪,只好作罢,倒是可惜了。”
宋祁淡然笑笑:“那只能是委屈尚清先去打头阵了,我倒可以向他讨个经验。”
沈氏听后,稍有诧异,还是个少年便有这般气魄,倒是不简单。
下人已进去禀报了赵氏,赵氏迎了出来,见沈氏与长子宋祁不知在聊什么,心下微喜,走过去笑道:“倒是聊的欢喜,我也来听听。”
宋敏怡笑道:“娘,沈姨和哥哥聊着秋闱的事呢。”
赵氏这才笑问:“尚清可有把握?若是得了状元郎,你们李家可就是父子状元了。”
沈氏笑笑:“只是试试罢了,倒也没指望能考中。”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门,宋祁和宋敏怡也坐车去了别处玩。
夜里沈氏回来,李仲扬也刚回来,只是回来半个时辰,一会又要去拜访同僚,饭也不在家里吃。沈氏让人端来一盆热水给他净脸擦手,见他面有倦容心情倒是不错的模样,心想着应当是听了什么好事。但他不说,沈氏也不会多问,拣了个空和他说了宋祁的事。
李仲扬听了只说:“若真是心胸坦荡也好,只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氏微顿,不知他为何会说这么一句,后想到他人在官场多年,也了然了。末了倒是心疼起李二郎来,心里叹气,不能怪他多疑,只能怪这官场着实是个大染缸,将人都染的污浊了。
“还有一事,想同夫君商量商量。”
“何事?”
“安然一直不爱学姑娘家的东西,夫君也素来惯着她。只是如今已经九岁了,眨眼几年及笄,若是找婆家时说她什么都生涩,怕寻不到太好的婆家。”
李仲扬不以为然:“安然的学识比得过一般的同龄男子,性子又似我,不带一分柔弱,自主得很。况且大户人家里头,有谁要儿媳动手织衣绣花的。安然知书达礼,孝敬父母,日后待夫君也总不会横眉竖眼,这不正是女四书里的东西。”
沈氏苦笑:“媒婆过来时,定要问问她书里的东西,可安然却不能答个全面,这倒也不好。毕竟人家先看表面,面子功夫没做好,也不会觉得这是好姑娘。”
李仲扬说道:“若真是如此,那只看外在不看表里的人家也不可取。太太多虑了,安然不愿学那些,也莫逼她。若她脾气暴躁任性,我定会好好押着她学,只是如今她温顺懂事,实在没有必要过于束缚。”
沈氏仍是苦笑,这做爹的心思,到底是跟为娘的不同。只是夫君尚且这么说了不愿退步,她这做妻子的也只能是点头答应。
安然九岁生辰在二月二日,但因会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九,未免吵了李瑾贺和李瑾轩温书,便没有太过热闹,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添了几道她喜欢的菜,就算过了。
安然倒没有在意,只要大哥能考上功名,哪怕两年不过生日也无妨呀。
离考试越近,李瑾贺就越发急躁,这两日只捧着书,却是半个字也入不了眼。听见小厮说李瑾轩白日看书,夜里与二叔研讨学识,不由心慌烦躁。
韩氏听了后,立刻要李瑾贺圈画起不懂的,去问李仲扬,到底是曾经的状元郎,看在他兄长的份上,总不会只顾着他的儿子,量他也没那个脸皮。
李瑾贺可不愿意,他自己有多少斤两心知肚明,书上可有大把的东西不懂,万一问了个浅显的,还得被人笑话,他拉不下这脸。韩氏问起他就含糊的说都懂都懂,这么一来,心里更是焦急无比。
初六,韩氏让人熬了药汤来,见他捧书在手,深感欣慰,低声:“快放下书喝喝这鸽子汤,别累着。”
李瑾贺皱眉,顺从放下书,想着每每见了就让他别太劳累,可真把书丢一边,就得戳着他的脑袋说上半日。
韩氏问道:“书可温好了没,再过几日就要进考场了。”
李瑾贺不耐烦道:“温好了温好了。”
韩氏笑道:“那就好,喝完汤就赶紧再看看。”听见儿子如此作答,只道他十拿九稳了,说话间连声调都高了许多,“等你中了状元,皇上赏了大宅子,我们就立刻搬走,再不受他们的冷眼。日后他们想攀我们的高枝,我还不乐意了。”
李瑾贺嘀咕:“能有个茅屋赏就不错了。”
韩氏耳尖,听见这话又提指戳他脑袋:“混账东西,你怎能辱没圣上。”
李瑾贺忍不住道:“我哪里有,孩儿只不过是在想……我未必能中状元。”
能考上举人就已经是他意料之外了,哪里敢奢望状元之位。
韩氏逼问:“你如何不能?如何不能?”
实在无法,李瑾贺只好说道:“因为尚清的学识比我好多了,我最多得个榜眼。榜眼比起状元来,那可是差一大截。赏赐也轮不到榜眼。”
韩氏眸色也是一黯,低眉思忖半日:“你且好好看书。”
出了房门,韩氏越想心里便越是拔凉。自家儿子素来勤奋好学,就是想凭这次科举让大房翻身,免得再被二房人瞧不起。可谁想得到李瑾轩也考,而且既然儿子说了他的学识不如李瑾轩,那怕是不假。他到底是有个状元爹,而且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若是让他们二房花开并蒂,那他们就当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齐嬷嬷见这寒凉二月天里,韩氏的额上都渗出汗来,问道:“太太可要回房歇歇?”
韩氏正想的入神,忽然听见耳侧有声音,惊觉过来,蹙眉骂道:“吵什么,没见我正想事吗?不长心的奴才。”
齐嬷嬷忙低头挨训,却是嫌恶至极。她本是伺候老太太的,月钱也由老太太给,算得上是下人中地位较高的老嬷嬷了,可被调度到韩氏这,却是日日挨骂,人家端茶的丫鬟都没她受训斥的多。十分不满,却不能发作,只窝了一肚子的气。
韩氏回了房里,坐立不安。午歇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做了噩梦。梦里二房的人又欺负他们,老太太笑意盈盈的拉着穿红戴花的李瑾轩,笑着看他们大房被人责骂,却不给他们撑腰。他们母子三人哭作一团,几乎被活活打死。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涔涔,连喝了三口茶也不能压惊。
思来想去,韩氏洗净面庞,唤了齐嬷嬷进来,使退了其他下人,从妆奁匣子里拿了一支孔雀翡翠步摇,交到那双老手上,笑道:“我平日里最敬嬷嬷,这是孝敬您的。”
齐嬷嬷受宠若惊,连道几声“使不得,这是老奴应该做的”,韩氏面色微沉,末了笑笑:“嬷嬷快收下吧。”
齐嬷嬷推辞不了,只好收下,刚揣进怀里,就听韩氏说道:“近日吃了太多糯米糕点,体内滞气不通。劳烦嬷嬷去买些巴豆来,我熬了汤水喝,好清清脏东西。”
虽觉奇怪,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齐嬷嬷应声去买,临了出去,韩氏又道:“这对女人来说到底不好意思,可别让人瞧见知道,没了面子我可要找嬷嬷哭去了。”
齐嬷嬷心下觉得奇怪,这有病不找大夫,巴豆吃多了可是要腹泻死的,笑笑:“老奴会办的妥当,太太放心。”
韩氏见她出去,冷汗更甚。绞了帕子想了半日,终于是定神下来,唤丫鬟进来去厨房要一份枣泥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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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本不想这个时辰去书房,免得李瑾轩不自在,只是问了几次婢女,答的都是少爷在看书,少爷还在看书,少爷依旧在看书,不由苦笑,便让人拿了茶水和糕点去了书房。
沈氏进来后,站了一会,见他看的专注,桌上放着枣泥糕和热茶,宽慰了许多,倒不至于废寝忘食到伤了自己的胃。
好一会李瑾轩才察觉屋内多了人,抬头看去,立刻请安:“母亲。”
沈氏笑笑:“快坐下,别总是盯着书,那字蝇头般小,看多了累人,多闭目养神,莫伤了眼。不过是去试试,熟悉下会试考法,别太较真。”
李瑾轩笑道:“虽说也非冲着功名去,只是如爹爹所说,既然决定考了,那就得努力。若随便应对,倒不如不去。”
沈氏摇头:“你爹爹那个书呆子,要累坏你不成。”
李瑾轩笑了笑,敢这么说自己爹爹的,也只有母亲了。虽非亲娘,却总让他觉得,这就是亲生母亲。每个家中,不都有个严厉的爹,和蔼的娘。余光瞧见有个小脑袋探进来,见他看来,又缩了回去,他笑道:“安素。”
沈氏转身看去,安素手里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花草进来,衣裳都染了泥。再瞅瞅她后头的人,安然脸上也有泥,两个人似从泥坑里滚了一圈,倒以为她们被谁欺负。只是见她们笑的俏皮,才反应过来许是摔进泥里去了,这春日多雨,院子里到处都坑坑洼洼一片泥,亏她们还笑,不由摇头,俯身道:“一个九岁,一个八岁,可都是大小孩啦,万一摔伤了可怎么办。”
安然一面接过母亲的手绢擦拭,一面笑道:“地里如今软着,摔不疼。”
安素将怀里的花全放书桌上,煞有介事的说道:“四姐姐说,哥哥不能跟我们一起去踏青。所以安素想,那就把春光摘回来给大哥。就是回来的时候摔跤了,花草都染了泥。”末了自己认真点了个头,“大哥就当作是春光染了春泥吧!”
慢吞吞的声调配着俊俏的小脸,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周姨娘拿着衣裳追过来要给她换,听见这话哭笑不得,俯身拿帕子抹她脸上的泥:“好好,安素乖,春光已经送到了就回屋里吧,别吵着你大哥,自己又冻坏了,可摔着哪里没?“
李瑾轩摸摸她的脑袋:“妹妹乖,等大哥考完了,就跟你一起去踏青。”
沈氏笑道:“等会试结束,一家人就去外游。”又摆摆手,“先散了吧,嬷嬷快领姑娘去洗漱干净。”
方才清妍也跟着她们玩闹去了,李家的气氛比自家好多了。本来在外面站着,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也探了头看去,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又瞅见李瑾轩轻拍安素的头,甚是疼爱的模样。不由想自家哥哥可从没这么对自己,不打压她就不错了,心里更是羡慕安然。
等她出来,也不理会沈氏和一众人的请安,便拉了她往外走,蹦蹦跳跳道:“你哥真好,哪像我哥,总说我不懂事,还说我是粗鲁的野丫头。”
安然失声笑笑:“我哥也常说我不像姑娘家。”
清妍笑道:“所以我们两个是假汉子。假汉子,你赶紧去洗洗,都成泥人了。”
安然龇牙笑笑,抱了她就往她脸上蹭了蹭,把泥蹭到她脸上,惊的清妍惊叫起来:“坏姑娘!”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呸呸,坏姑娘!”
两人的嬉闹声回荡在廊道里,婢女紧跟在后面。沈氏在后头走着,笑道:“真是越来越皮了,郡主也是个热闹人。”
周姨娘俏眼微抬,笑笑:“边塞的郡主跟京城里的郡主就是不同,直爽又没架子。就是有时候太调皮,四姑娘与她待久了,怕性子也要拆天。”
沈氏淡笑:“安然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尚且年幼,多闹腾闹腾也好。”
安素抬头道:“姨娘,我也要去跟四姐姐玩。”
周姨娘拉紧她的手,可不想她也无法无天,暗暗瞪了瞪眼:“安素乖,跟姨娘回房里洗干净身子,绣花玩好不好?”
安素嘟嘟嘴,一点也不开心。
周姨娘又问道:“听说最近老太太嫌安平吵闹,何妹妹一去,倒是巴不得将她带着。怕是不愿再养在身边了,虽说跟冯嬷嬷主仆情深,但到底是走了多年,什么情分也淡薄了。这人呀,就是如此。”
沈氏笑意淡淡:“倒别胡乱猜测,老太太要怎么安排,轮不到我们做儿媳的议论。”
就算老太太不想带了,但已经开口说要自己养着,也不可能在安平无过错的情况下贸然说不养了。那老太太还丢不起这人。所以安平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何采身边。
想到何采,沈氏又想起莫白青来,倒是比刚来时安分了许多。只要她不闹什么幺蛾子,沈氏绝不会亏待她,该有的有,逢年过节也会给她做衣裳添银子。
刚想完这茬,莫白青就给她闹出个事来。
莫白青年纪轻轻,自然不甘寂寞。可李仲扬已经跟她翻脸,几乎没有再让他喜爱的可能,她便琢磨着干脆要个孩子好了。二房孩子不多不少,但儿子就只有两个,若她能添个儿子,那倒有可能母凭子贵,日后也有个着落。
可李二郎不来她房里,孩子可不会凭空来。想了想,干脆又让人唤了莫管家来,退了下人便跪在他面前哭得痛心,直把莫管家的心都哭痛了。
莫白青哭道:“爹爹,你服侍李家多年,尽心尽力,难道要看着他们作践你的女儿,让女儿孤独终老?”
莫管家急的满头大汗:“青青,不是爹爹不肯帮你,只是上回你也见了,太太的手段厉害着,你再逼我,就是把爹逼走啊。”
莫白青泣不成声,跪着不肯起来:“二爷最是讲人情,你忠心耿耿十载二十年,难不成去替女儿求个天经地义的情,他也要骂你不成?你就帮女儿去求求老太太,让她看在女儿冲喜进门的份上,让二爷多来我房里。爹爹,难道您不想抱外孙了吗?有了孩子,您在李家的地位也更牢固呀。”
莫管家实在不想趟浑水,他可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他还有儿子,还有其他女儿要照顾,万一真的丢了饭碗可如何是好:“青青你听爹爹说,二爷是铁石心肠,二太太也面善心冷,惹不得,惹不得的。”
莫白青见死活劝不动,只道他是懦弱无能,被人吃的死死的,当即站起身,含着泪冷笑:“既然爹爹要看着女儿孤苦一辈子,那我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去。”
说罢,就把脑袋往桌子角撞去。莫管家吓的魂飞魄散,忙拉住她,气的老泪纵横,跺脚道:“罢了罢了,你这性子迟早要吃更大的亏!”
听他让步,莫白青这才破涕而笑:“谢过爹爹。他日女儿荣华,爹爹也是富贵人。”
莫管家叹道:“富贵人我倒不想,只求能安然一生。”
莫白青心里轻笑,又道他窝囊,无怪乎要做一辈子的管家。
翌日,莫管家就寻了机会跟老太太说了,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太太也叹“我倒是不知道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老二实在是不像话,这不是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说罢,便让李仲扬放衙后来听训。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莫管家长叹一气,正巧沈氏和周姨娘来,吓的像只见了猫的耗子,胡乱应答了几句就走了。
沈氏眉眼微垂,随后就见黄嬷嬷出来,低声和她说了方才的事。
周姨娘轻轻冷笑:“真是个狐狸精,又想勾搭二爷,可就算她再美貌十倍,二爷也不会正眼看他,这跟在房里抱着个木头无异。”
沈氏淡声:“我气的不是莫妹妹。”
周姨娘笑问:“那姐姐气谁?”
“莫管家。”
“莫管家?”周姨娘见沈氏面色阴沉,虽然话不冷,也没说什么狠话,可就是莫名的让她觉得心悸。不由暗暗替莫管家捏了把汗。
李仲扬放衙回来,便挨了李老太的训。回了房里,衣裳还未换下,就听见黄嬷嬷在外头说道:“依老太太吩咐,莫姨娘院子里的灯笼已经点亮,还请二爷移步。”
李仲扬虽然尊孝义,可最不喜别人为他安排什么,尤其是如此强制,气的差点甩袖:“把灯笼灭了!”
沈氏顿了顿,叹道:“二郎还是过去吧,给老太太交差也好。”
李仲扬冷声:“那样无德无才的女人有什么可去的,要我去抱着恶心么。”
沈氏也不想劝,谁愿意把夫君拱手相让出去,只是他不去,老太太那也不好交代:“到底是冲喜进来的,总不能让人一世孤苦在那后院待着。老太太真要追究起来,也会说我善妒。”
李仲扬重叹一气:“为夫鲁莽了,差点累太太背了恶名。”
沈氏眼眸微湿,既是无奈,又是伤心,面上却仍是笑:“二郎快些去吧,一个月去那么一回,母亲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李仲扬点点头,这才拿了披风过去。
黄嬷嬷迎了他出来,满是歉意向沈氏弯弯腰,沈氏笑道:“嬷嬷不必自责,老太太也是在顾全二爷的名声。”
一听这话,黄嬷嬷立刻感激万分,慌忙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两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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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入宫十年,帝王恩宠从未间断,最后亦不过落得惨死。
有幸重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却身陷步步为营的后宫,沈蔚然表示,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必须朝着独霸后宫的目标努力奋斗!
结果,一不小心,收获了一只由种马变忠犬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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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莫管家这两日心神不宁,懊悔不该心软帮女儿说了那些话,李仲扬确实是去了她的院子里,可总觉得见了沈氏眼神不对。这么担忧到了二月初八也无事,倒以为沈氏是放过他了。又得了个为两位少爷准备东西去贡院会考的事,赶紧鞍前马后安排。
万事俱备,只等着明日进考棚。李仲扬当夜叮嘱两人,不必太过紧张,顺其自然就好。等他们回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听见李瑾轩的小厮来报,说李瑾轩腹泻不止,半个时辰去了三四回茅厕。沈氏忙让人去请大夫诊断,等自己去了他房里,就见他面色青白,躺在床上连下地的气力也没了,说了三句话不到,又往茅厕去了。
大夫很快过来,替他诊断后,竟是吃多了巴豆霜。
那巴豆霜是巴豆晒干研磨的粉末,药力不减,而且少油腥味,很容易误食而不知。沈氏忙让大夫开药,等药童抓了药送来,李瑾轩又去了好几回,连眼都睁不开,话更是说不出一句,只能由下人搀扶。
沈氏不便待在屋里,让丫鬟都下去,命小厮仆妇连夜守候。
喝过了药,李瑾轩才稍有气力,沉沉睡下。
沈氏回了房内,顿觉奇怪:“晚饭一同进食,也没给他做什么吃的,尚清又未出过房门,怎的就误食了大量巴豆。”
李仲扬说道:“明日的会试怕是去不了了。”
沈氏点头:“二郎先睡吧,我去告诉尚清好好歇着,再告知老太太,免得众人担忧。”
“夫人辛苦了。”
沈氏出了房门,边走边思量,片刻对宋嬷嬷道:“你去将大少爷的书童和近婢小厮都叫来。”
宋嬷嬷应声退下。
沈氏见李瑾轩还在睡着,便让仆妇转达,让他不必太介怀。又去了老太太那,说李瑾轩突然腹泻,不能赴考了。老太太一听,直叹“可惜了,是命呀”,又嘱咐沈氏好好照顾,明日再请两个大夫来瞧瞧。
与老太太唠嗑的韩氏听了,也叹道:“当真是天公不作美,尚清怎么就这时候中了巴豆的毒,如此一来,就只剩我家尚和孤零零的去贡院了。”
老太太说道:“你也快些回去吧,告诫尚和不可胡乱吃东西,也别受了凉,免得腹痛。”
韩氏笑笑起身:“听母亲的。”
经过沈氏身旁时,见她面上无笑,眸色略有戾气,倒是吓人得很。只当她是因为儿子不能去参加科举而气疯了,心下满足非常,轻步离去。
沈氏欠身道:“儿媳也告退了。”
老太太摆摆手:“去吧。”
沈氏僵着步子出了门,身子微微不稳,旁人忙扶住她。她偏头问那恭送的黄嬷嬷:“大嫂在这坐了多久,可有中途离开过?”
黄嬷嬷不知她为何如此问,老实答道:“吃过晚饭后便一直在这陪老太太闲聊,中途倒没走开过。”
沈氏点点头,强笑道:“谢过嬷嬷。”
好不容易回了房里,李仲扬仍在等她,正在灯下看书,见她神色恍惚,上前扶着,让婢女退下,问道:“太太莫不是染风寒了。”
“二郎。”
沈氏抬头看他,泪便夺眶而出,惊的李仲扬问道:“可是不舒服,我去唤大夫。”
“二郎莫去。”沈氏拉住他,颤声道,“妾身求二郎将大嫂请走吧,别再住在我们这了。”
李仲扬虽然疼她怜她,可这话一出口,面色便立刻变了:“你当我李仲扬是什么人,大哥已去,我这做弟弟的就要把嫂子赶走,你要将我置于何地?况且大嫂不过是陪着尚和来京赴考,只是半月时日,你便不能容他们几人了?”
沈氏泪落不止,也无力与他辩驳。李仲扬看着不对,高扬的声调也平复下来:“太太受了什么委屈?”
“我若受了委屈,打落的牙也会往肚子里吞,可如今大嫂越发使坏,她给尚清服了巴豆,是她在作祟啊!”
李仲扬神色一僵,末了面上紧绷,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沈氏含泪道:“我方才去母亲房里,大嫂也在,我只跟母亲说了尚清腹泻之事,可并未说是起因巴豆。而大嫂自晚食后便一直陪着母亲,中途也未走开过。既然老太太不知道的事,那大嫂如何得知?可她却偏偏安慰我,说好好的怎么中了巴豆的毒。”
李仲扬仍是不愿相信,只是却又不得不信。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宋嬷嬷已经领着李瑾轩房内的人过来。
沈氏忙抹干泪,拉着李仲扬到了屏风后,才让他们进来。
等他们一一跪安,沈氏才轻咳几声,缓了缓嗓子:“今晚用食后,少爷去了哪里?”
书童答道:“吃过后少爷去院子里走了一会,便回书房温书了。”
“那之后可吃了什么?”
几人相觑几眼,才道:“除了少爷平日喝的茶,也没什么了。”
李仲扬沉声:“再仔细想想。”
听见李二爷的声音,几人抖了抖,这才认真回想。一人又道:“还吃了一碟枣泥糕,那是少爷最喜欢吃的糕点,因此厨房一直都有送。”
沈氏与李仲扬对视一眼,问道:“那枣泥糕是谁送来的?”
“都是厨房送的。”
沈氏眉头微拧,说道:“去唤厨房做糕点的人过来。”
不一会,那厨子过来了,方才听见府里传大少爷腹泻,他就预感不妙。刚进来就被问话,头埋在地上不敢起来,沈氏再如何威严也不过是个女人,可李仲扬可是个官,哪敢隐瞒半分:“这几日糕点一直是那么做的,但素来不喜吃枣泥糕的大太太也接连几日要了这东西,所以量就多了些,可小的绝不会将那巴豆霜当作面粉来撒呀。”
沈氏问道:“你如何知道大太太不喜食?”
厨子答道:“因有一次做了糕点奉上,被大太太甩了一脸,斥责这些东西该拿去喂狗。因小的做了厨子二十年,从未受过这般侮辱,所以记得清楚。而且大太太平时都不来厨房,可今日下午却过来了,说是看看糕点做的如何了,十分想吃,让我快些做。”
沈氏微微屏气,缓声问道:“可曾在蒸糕点的炉子上逗留?”
厨子说道:“这倒没有,因为大太太过来时,小的正和着面。然后大太太嫌恶小的脸上手上有粉末,怕让她粘上,因此打发小人出去洗脸了。回来后,大太太就走了。”
沈氏轻叹一气,李仲扬也是默不作声,许久才道:“今晚的问话,谁都不许议论半个字。若是我听见了什么疯言疯语,我就折断你们的腿。”
声音冰冷而无半分情面,几人又吓的磕头:“小的明白。”
沈氏揉揉眉心:“退下吧。”
待几人下去,沈氏也不多说,只等着李仲扬开口。许久不见他说,心下冷了半分:“在妾身眼里,夫君为先,子女为后,家中和睦最重。如今有人要害我儿,要坏我家中安宁,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咽下这口气。况且这次是小小巴豆,下回若是……”
李仲扬冷声:“别说了。”
沈氏偏是不愿停,别人对她如何她可以不计较,可她不能忍受别人害她努力要维护的东西:“夫君心中顾及什么妾瑟道,可二郎可想过孩子?此次大嫂为何这么做,难道二郎不知?大嫂素来不喜我们二房荣华,宁可我们与他们一同受苦。这次尚清得了解元,二郎为何也主张不告诉大嫂?只因二郎明白,大嫂知晓这件事绝不会高兴,因此不愿告知。”
李仲扬气的打断她:“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谁教你可以如此长篇大论教训夫君?你说让安然学女四书,我看该学的是你!”
话吼完,才惊觉说的过重。两人皆是愣神片刻,沈氏心中寒凉,犟着性子未落泪:“好,好,二爷只管那手足情,不用顾及妻儿安危了。”
李仲扬忍住脾气,轻声:“太太莫让为夫为难,大嫂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不会再做这种事。若是将这事捅开,只会败坏过世的兄长名声,母亲知道后也定会痛心。况且又无人亲眼看见是大嫂做的,兴谢是巧合。”
这么说完,自己也觉牵强。沈氏没再劝,他顾念什么她也知晓,可无法再谅解。心里不愿理他,上床后就贴着墙睡了。
李仲扬与她成亲十余年,倒没见她如此冷淡过,但面子又拉不下来,只好熄灯睡觉。翻了几回身无法入眠,越想心中越是愧疚,终于是放低了声音:“阿如。”
枕边人不答,他只好耐着性子又唤了她几声,仍是不答,又气的大声道:“一辈子莫理我!”
两人皆是一夜无眠。
因李瑾贺一早要去贡院会考,为免府里上下起身惊动了他,因此老太太免了这日的请安。李仲扬送李瑾贺去贡院时,李瑾轩仍躺在床上,却起不来身。明明听不见外头的声响,却又似乎听见了喧闹之声,不由叹了一气。
安然最开始发现沈氏不对劲,虽然双眸仍含着浅浅笑意,对她也轻声细语,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妥。等快用完早食,才恍然,娘亲从头到尾都没看爹爹一眼呀。而爹爹的脸也臭得很,简直是将碗里的粥水当做仇敌了,也不嚼咽,哗啦吞入腹中。一不小心噎着了,也是站在后头的周姨娘上来给他捶背递茶,娘亲依旧淡定如常。
这分明就是吵架了。
安然在这里整整九年,从未见过爹娘吵架,倒不知好好的为了什么事黑了脸。
等李仲扬和李瑾贺走了,沈氏带安然去房里看李瑾轩。李瑾轩见她们来了,倒是先笑着安慰了起来:“听宋嬷嬷说,母亲昨夜一直叹气,孩儿倒觉得无妨。这次也不过是试考,本就没打算考个功名回来。先前晨风兄打趣,说让我先行探路,如今看来,他的愿望是落空了。”
见他如此懂事,沈氏倒愈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不安,叹道:“你能如此想就好,若是难过,找知心人说说话也好。”
李瑾轩笑道:“孩儿不难过,母亲莫担心。”
安然认真道:“三年后大哥必定又是一条好汉。”
李瑾轩失声笑笑:“小丫头,如今哥哥就不是好汉了么?”
沈氏总算是露出笑颜:“好了好了,你好好歇着,安然太闹腾了,我领她出去。待会还会有两个大夫过来,你再躺会。”
李瑾轩眼色黯淡,说道:“娘。这事……颇有蹊跷……孩儿晚食后,只吃过厨子那边送来的枣泥糕。我起先怀疑是糕点里被不小心混进了巴豆,可后来听说这糕点供了两份,可伯母那……却没有一点事。”
沈氏顿了顿,她是气韩氏狠心,可她不愿李瑾轩知道如此丑恶的事,淡笑:“兴许是那茶水不干净。”
李瑾轩倒也没想韩氏会那么做,只是觉得奇怪,听母亲这么说,也笑笑:“孩儿多疑了,真该打。”
沈氏心里叹了一气,笑道:“快躺下吧。”
临出门,又听李瑾轩十分认真道:“孩儿三年后一定会给母亲添分荣耀的。”
沈氏听的鼻尖一酸,应了一声也没敢转身,拉着安然走了。
安然抬头看着她,神情甚是不对,也猜到了些什么,忽然明白过来爹娘吵了什么。如果只是普通的事,母亲根本就从不在意。可如果假设这巴豆真是韩氏下的,那爹爹为了维护大房,娘亲为了保护二房,两人的冲突就大了。
“娘,爹爹早上走的时候,连上衣扣子都扣错了呢。”
沈氏连想也没想,“嗯”了一声,就算应答了。
安然不死心道:“玉冠也戴的歪斜。”
“嗯。”沈氏终于是低头看她,见她仰头看着自己,叹气,“都说你聪明,娘有时倒觉得,太聪明反而不好,会跟着大人一块操心。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
安然隐隐挨了训,暗里说她作为孩子就不该多问爹娘的事,她摇头道:“别人的事安然管不了,可你们是我爹娘,女儿关心爹娘天经地义。”说罢,摆了摆她的手,“娘,不管是因为什么事,爹爹到底还是疼我们的。况且娘不是常说,爹爹在朝堂已经很累,他在家就该轻松些。”
沈氏笑笑:“安然越发懂事了,只是此次不同,你爹的迂腐性子该改改了,暂且如此吧。”
见她实在不愿多说,也没松口,安然也没多说。沈氏的脾气便是,她要说的,即便屯个堡垒她也一定要说。她不说的,就算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也别想问出半个字。
夜里李仲扬回来,一见沈氏竟然自己睡下了,火气更盛。洗手净脸将铜盆弄的噼啪响,连旁边伺候的丫鬟都觉得刺耳,偏床上的人动也没动。他干脆去了周姨娘那,坐了一会,问了问李瑾良和安素的功课。待周姨娘问“今晚二爷可是在这歇”时,迟疑片刻,留下了。
李仲扬和沈氏拗了两日,连老太太都看出了不妥,待他上早朝后,便问沈氏缘故。沈氏笑答一切都好,没什么。老太太也不好多问,毕竟是人家夫妻的事。又想莫不是因为自己要李仲扬多去莫白青那,沈氏心中介怀?她本就是看在莫管家的面子上才插手,一时忘了要顾及沈氏的情绪,便想着日后断然不能再这么劝人丢妻宠妾去,顿觉罪孽了。
眼见着会试都快考完,李仲扬这日回到家中,沈氏在灯前看书,他坐在床沿换鞋,屋里又是悄无声响,思索许久,才淡声:“若大嫂要留在京城,我去外头给她寻个宅子,家里用度仍由我给。”
沈氏微微一顿,这才看他:“二爷心中可恨我?”
李仲扬冷笑:“按理说你为了家人安康,我不该怨你。兄长待我如何,你也并非不知。若无他,也没有今日的李仲扬。大嫂一时被迷了心窍,私下与她说说,让她认错也好,何必赶他们走。只是你如此甩我脸色,胆大如虎,倒非贤妻。”
沈氏黯淡一笑:“妾瑟道二爷会怪,只是能得此答复,我也心甘情愿。”
李仲扬顿了许久,长叹一气。沈氏已放了书,缓步走过来,蹲身为他脱去长靴:“二郎也知,万事都需防患于未然,如今背后已被捅过一刀,万万不能再傻气的去挨第二刀。”
“嗯。”李仲扬犹豫半晌,才道,“用度多挪些给大嫂。”
只要不住在自己家中,哪怕日子清贫些沈氏也毫不在意:“听二郎的。”
李仲扬又道:“等科举放榜了再说。”
沈氏淡然笑笑:“好好。”
躺身下来,夫妻两人总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翌日起身,安然瞅着爹娘又是相敬如宾的模样,不但是她,连旁人也松了一气。这几日的气氛实在是怪异,让人浑身不适。
李瑾贺考完最后一日,正好是十五。一大清早李老太就领着韩氏去庙里还愿,沈氏在大门前送她们出门,待马车行的远了,偏头对莫管家道:“你待会来后院。”
莫管家怔松片刻,心下已知有何前程等着自己。本以为她忘了,却不想是秋后算账,只等着李家的大事解决了,趁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出门来整治他。
进了后院亭子,只有宋嬷嬷伺候在一旁,其他丫鬟都没在跟前,略微认命的跪地叩拜:“太太万福。”
沈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是做爹的,为女儿着想我不怪你,也无可指责。可你同时也是李家下人,做出对主子不忠之事,我无法留你。待会你去帐房领这月月钱,就走罢。”
莫管家急忙又叩了几个响头,实在不愿就这么半分也不挣扎的离去。至少要等他留到女儿怀了李二爷的孩子,他才能走的安心呀。再开口,已有哭音,求饶道:“太太饶了老奴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太仁慈,看在老奴尽心服侍李家多年的份上,别赶老奴走,日后再不会做那混账事,折了太太的好心情。”
沈氏冷笑:“莫伯伯,你莫忘了我上回已饶过你一次。一添作二,二便能化作三。忠心这种东西,难道养了二十年还没成形么?你若是觉得委屈,说我非要赶你这劳苦功高的功臣走,那只管跟老太太说去。”
莫管家也知事已至此,就算真的求了老太太,到底也是斗不过沈氏的。况且即便老太太出面,能保住他,却保不住他的女儿。李二爷的心思在谁身上,他素来知晓。单说这几日连沈氏给了脸色李仲扬看,家里上下也没敢说沈氏无法无天的。若是换了别家,早该用七出罪名休了。一时悔青了肠子,不该答应女儿嫁进来,不该自作主张去求老太太。
哭的是老泪纵横,却不能哭软沈氏的心,最后才叩头谢了她,求她能善待莫白青。沈氏也答应了他,若不生事,便一直当作李家人。
这做老父亲的,所思所想,仍是为了那不省事的女儿。
可那不省事的女儿,依旧不省事。
正卧躺在长椅上吃果子的莫白青一听下人说自己老爹卷包袱要走,气的立刻跳起来,嚷了一句“定是那毒妇在作祟”,可又不敢冲过去理论,便叹是她那爹太没用,这事何必咽在肚子里,就该找老太太呀!她怎会有如此软弱无能的爹。
连叹了三声气,又拼命揉肚子:“你倒是争气些呀!”
丫鬟见她捶的厉害,也不想拦着,这会她正气头上,若是出手制止,怕要挨耳光了。
打发了莫管家,沈氏这烦心事又少了一桩。是该好好探探韩氏的口风,是回滨州还是留在京城。若是留在京城,也要替她物色宅子了。眉头微蹙,对宋嬷嬷道:“去让周姨娘过来。”
第38章 闻名不见不见闻名
李瑾轩的身体已无大碍,仍如往日到亭子里看书,才翻看几页,下人就报宋家公子来了。
宋祁一进宽长廊道,就见李瑾轩在亭子里,衣服穿的也不厚实,走上前便笑道:“母亲还说让我过几日再来寻你,我看倒是该早几日来。这亭子的冷风都能受得起了,弱不禁风果然与你无缘。”
李瑾轩笑笑,招呼他坐下:“定是母亲说了些什么,让赵姨担忧了。只是这凉亭宽敞,可远观苍穹,近赏花草,念起书来心境开阔,心情也好些。”
宋祁也不提他未去会试之事,笑说:“你往日倒不是这么念书的。”
李瑾轩笑答:“安然教的法子,说窝在屋子里念书太无趣,人都呆气了。”
宋祁笑笑:“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敏怡说李四姑娘不爱学堂教的书,可众位先生却很偏疼她。”
李瑾轩想了想:“你倒是还没见过她吧?”
“去年在顺王爷府里见过一回。”
正说着话,安然正巧过来看兄长,远远见了有人在那,看得也不清楚。便问立在一旁的小厮:“看身形不似我们府里的人,是客人?”
小厮答道:“回四姑娘,是来了贵客。”
见有客人在,她也不好过去。虽说她年纪小还没到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步,可她也没什么事,那就不去扰他们畅谈了。
李瑾轩刚问了他这几日可有去骑马,小厮就过来了,端着白瓷盘子过来,上头堆着金灿灿圆滚滚拇指大小的食物,他立刻问道:“是安然使唤你送来的?”
“方才四姑娘走到廊道那,见大少爷和客人聊的甚欢,就走了,叫小人端这黄金鸡球过来。”
宋祁笑道:“这盘点倒是精致,不知是什么做的。”
李瑾轩说道:“这是安然自己折腾的,用那和了些许茴香、八角香末之类的鸡肉裹上面粉揉团,放油锅里炸开。拿到我们跟前时,我们无一例外都用视死如归的模样去尝,可吃了一粒之后,就抢的见底了。”说起往事,自己倒摇头笑笑,“宋嬷嬷常说她,绣花针都拿不好,却能下得了厨房,说了也无人信。”
宋祁笑笑,见李瑾轩将盘子微微推来,也不客套,拿了剔牙杖起吃了一颗,外面脆而香,里面肉质却鲜美,因有少许香料,从入嘴到咽下,香味不断。
回到家里,到了晚上用食,赵氏问道:“今日可是去了李家?”
“是,去见了尚清。”
“他精神可好?”
“去之时正在看书,与他聊了半日,倒也精神。”宋祁说道,“尚清心胸开阔,有所介怀也正常,但绝不会一蹶不振,母亲放心。”
赵氏又问道:“可见到安然没?”
一听是老生常谈,宋敏怡立刻扑哧笑笑,宋祁略有苦笑:“没有,听说是在走廊那看见尚清招呼客人,为免打搅就走了。”
赵氏嘀咕了句“莫非真没缘分”,也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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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十天后放榜。
一大清早,韩氏就等着人来报李瑾贺出贡的消息,可等了一早上无人来贺。一家人都快吃午饭了,李老太问道:“还未放榜么?”
沈氏答道:“听说午后才贴公告。”
李老太说道:“等十日倒没什么,可等这半个一个时辰,就难熬了。二郎又在翰林院,否则可以先问问他风声。”
沈氏淡笑:“尚和如此厉害,定是会元,日后还得是状元,来个连中三元,成就当朝佳话。”
韩氏被捧到了天上,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李瑾贺听的面红耳赤,巴不得一世不要放榜。匆匆吃完,就说饱了。
午食后,周姨娘陪着沈氏在院子里看孩子咋亭外扑蝶玩闹,见她兴致高,撇嘴道:“姐姐何必这么恭维大嫂,平日里那些小厮回的话里,可说他有空就玩,大嫂去了他房里才捧书看,以他这模样能做贡生已不错。”
沈氏面色淡淡,声音更淡:“捧的越高,摔的越痛,且让她开心一两个时辰罢。”
周姨娘听了这话倒有些笑不出来,她隐约觉得,如今的沈氏比起以往来,更加不同。待她们倒还是一样,只是对韩氏更多了几分虚情假意,那隐隐笑意中,却藏了一把锐利的刀。默默又松了一气,所幸她们并非敌手。
“上回让你找的宅子,可找好了没?”
周姨娘回神:“已找了三处,姐姐这是要来做什么?”
沈氏笑道:“那待会我们去看看罢。”
见她避而不答,周姨娘自知这不该多问,便乖乖收了口。刚回头,就见跑的欢快的安素啪的摔在草地上,惊的她立刻起身边骂边往那走去:“哪有总摔着却不长记性的,笨死了!”
守在一旁的下人已经将她扶起,安素也不哭,等见了气汹汹往自己走来的周姨娘,忙躲在安然后面。
安然拉拉她:“妹妹你身上脏了,快拍干净。”
周姨娘也瞪眼:“别蹭脏了四姑娘,快出来。”
安素尖叫着不肯出去,声音刺的安然也抖了抖,周姨娘实在拿她没办法,甩了甩帕子,气道:“也不知这性子像谁!姨娘懒得管你。”
沈氏走了过来,笑道:“安素还小,别总是呼喝她。”
周姨娘忙应声,又叹道:“若是有四姑娘一半听话,我哪里会这般。”
安然拍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安素:“妹妹听话,去换身衣裳再出来玩。”
安素立刻就听话了,见周姨娘有些生气,钻了出来拉了她的手:“姨娘别气了。”未得应答,又抱了她的腰,仰头求饶,“姨娘别气了。”
周姨娘听的心里一软,捏了捏她的脸,又气又觉好笑:“别以为这个法子有用就总来气我。”
安素只是嬉笑,又往她怀里钻了钻。母女两人告了退,有说有笑的回了房里。
她们刚走,新任李府管家钱文远就过来了,问了安,才道:“禀太太,放榜了。”
沈氏缓缓抬眉:“说。”
钱管家只说了两字:“未中。”
沈氏眼角微挑看着远处,笑的微冷:“下去吧。”
安然见沈氏神色有些阴沉,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母亲。不由握了她的手。沈氏低眉看去,只见女儿眉眼清秀,眸底澄清。蓦地回了魂,手心都渗了汗出来。不管她多想赶走韩氏,也不该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露出方才那样的狰狞心思。周身戾气骤散,笑道:“玩累了吧?去歇歇。”
安然点点头,随她进了亭子里:“清妍说今日让我去她家中侍读,不来这了。”
虽说清妍郡主性子欢脱,但也是个耿直的好姑娘,沈氏倒不担心安然与她相处会染上什么坏习惯。叮嘱道:“到了王爷府里,可要规规矩矩的。”
“嗯。”
安然回房里换了衣裳,到厨房将她做的零嘴装进精巧的食盒里,这才出了门。
车夫王奇见了她,笑道:“四姑娘这是去哪?”
安然笑道:“去找清妍玩。”
王奇了然,等柏树扶她上了车,坐稳当了,这才赶马往顺王爷府驶去。
沈氏送女儿出了门,就见府里去看榜的下人急匆匆跑回来,步子还未站稳,气还未喘匀称,就道:“禀二太太……”
沈氏抬手止住他:“你先在这喘顺了气,到了正厅,当着老太太和大太太的面说。”
说罢,缓步回了正厅,韩氏正陪着老太太唠嗑,心情甚好。见沈氏进来,难得笑的和颜悦色:“弟妹快些过来,就差你了。”
沈氏笑道:“何事如此高兴。”
韩氏说道:“正和老太太说,该挑哪家的姑娘给尚和呢。有句话不是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就该双喜临门。”
李老太笑道:“就算是成了会元,不还有殿试,阿蕙你太急了。”
韩氏忙轻声辩驳:“那可不是这么说的,母亲可知道,这成了贡士,就可以做官了,凡入殿试者,皆无落榜一说,只等着圣上分出三甲来。”
李老太见她有十足把握,也笑的欢喜:“好好,看来我们李家又要出状元郎了。”末了又叮嘱沈氏,“尚清的功课可要抓紧,三年后拔得头筹,说起来也光彩,可要好好跟尚和学着。”
沈氏笑的谦虚:“老太太说的是,定会好好让尚清向尚和学着点的。”
韩氏眼尖,瞅见那去看榜的小厮跑进来,笑意盈盈问道:“可是放榜了?少爷可是得了会元?”
小厮跪在地上叩了头,才结巴道:“回、回大太太,未、未中……”
堂内气氛陡然直落,韩氏惊的起身,指了他大声斥责:“狗奴才!你说什么?瞎了你的狗眼!怎可能没中!”
小厮又连叩了几个响头:“小的不敢说谎,来回看了十余遍,确实没看到大少爷的名字。”
韩氏气的将茶杯狠掷在他的身上:“定是你看错了!”
小厮痛的不敢吱声,沈氏忙说道:“铁定是你看错了,先下去吧。大嫂别气,我多派几人去看看。”
李老太方才的欣喜被泼了一盆冷水,浇的心头极不舒服:“快再派人去看。”
沈氏使唤了门前四五人,让他们去看榜。再回来,韩氏面色青白瘫坐在椅子上,已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喃喃道:“莫非真的没中……我儿没中?”
沈氏见她心神不宁,端了热茶上前,俯身靠的近些,轻声:“大嫂莫急,许是看错了。以尚和的才识,哪有不中的道理,他可是问鼎三元的才子呀。”
这话在如今的韩氏听来,分外刺耳,平日里猖狂惯了,见她凑前,蓦地抬手将她的手一拍,只是力道还是控制了些,却不料沈氏手一抖,茶杯翻倒,全洒在了沈氏手上。
李老太一见,手中的拐杖急跺地面:“阿蕙你怎的如此急性!”
沈氏拿帕子捂住手背:“娘亲别怪大嫂,阿如不碍事。”
李老太再不疼二房,再不喜她这二儿媳,可如今养她的,养大房的就是他们,况且这事确实是韩氏做的过分,当即上前问道:“挪开帕子我瞧瞧。”
沈氏提了提帕子,左手背上已烫红一大片,韩氏一时语塞,又嘀咕:“我不过是轻拍一下。”
李老太登时又将杖子敲响,声音也大了:“你倒是越发的不可理喻了,还未放榜就四处招摇说你儿必然高中,左邻右里说说也就罢了,还与那些官家夫人说。如今未中,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看你怎么出门见人。如今阿如过来安慰你,你倒好,二话不说翻了你弟妹的茶,还不愿认错。”
韩氏不敢呛声,心里恨得紧,当初她说这些的时候老太太分明也听的高兴,乐呵呵笑的欢快,如今势头不对,立刻就教训她了。她许久未曾挨过骂,现今当着沈氏的面,她这才是没脸了。
沈氏劝道:“老太太,阿如当真不要紧,您别气坏了身子。大嫂心情欠佳也是可以理解的,若是我,情绪也定难控制。”
见她说的体贴,李老太心下更是不满韩氏方才的作为。韩氏这回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她,听见她要回房,半分挽留也没。送老太太出了门,立刻回了和鸣院里,见下人又要高声报,她狠狠瞪了小厮一眼:“狗奴才!闭嘴!我倒是想明白你每回这么喊的缘故了,倒非尊敬,而是给少爷通风报信是吧!”
小厮当即不敢出声,韩氏使了个眼神给齐嬷嬷:“赏他三十个耳光!不打得吐血了就再打三十个!”
齐嬷嬷为难道:“这下人都是二太太请的,这么做怕是……”
韩氏一听,自己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反了天了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二太太二太太,你们既然那么喜欢服侍她,还在我院子里做什么。”
齐嬷嬷已是五十的人了,李家素来待人宽和,连长跪都不曾有,兢兢业业本份安生,李家从不亏待她。如今老了竟挨了巴掌,当即是羞的恨不得跳进一旁的池子里。
韩氏气冲冲进了书房,就见李瑾贺正在前后摆着椅子闭着眼哼曲子,书也放在一旁,好不惬意。她当即拿了柜上那掸尘埃的鸡毛掸子,狠狠朝他的腿上抽去。
突如其来的痛打让李瑾贺惊叫一声跳起,可见了是母亲,当即咽声不敢说话:“娘、娘。”
韩氏冷笑:“你这造孽的,让为娘丢尽脸面。说什么没了李瑾轩你能考得状元,为娘那么信你,那样助你一臂之力,你倒好,由头到尾,都在骗我。竟连个贡生都未考中!”
李瑾贺生怕挨打,站的远些:“我怎的骗你了,起先说了不考不考,就在滨州做个清闲举人,母亲你偏以死相逼要我来,如今丢了脸,倒全怪我了。”
韩氏气的说不出话,喝斥旁人:“将他押住!”
下人忙去抓李瑾贺,他也不敢太过挣扎。被迫押跪地上,背上立刻挨了重重一抽,痛的他面无血色。那掸子一下一下打在身上,抽了七八回,韩氏倒先哭了起来,瘫痪在地上:“为何我如此命苦,嫁了你爹那个薄命郎。又生了你们几个不中用的,连累我一世不得安生。”
李瑾贺无力答话,刚想回身安慰母亲几句,背上伤口一扯,痛晕了。
老太太那边刚准备午歇,就听见嬷嬷来报李瑾贺被韩氏鞭打的晕死过去,急的她心口一痛,叹气:“这考不考得中,是命,怎能如此怪尚和。”
在旁服侍的沈氏小心道:“母亲可还记得那年道士说的话?说我们两房有所冲突的事?”
李老太一听,恍然回神:“我倒说为何尚和如此用功却落榜了!”
沈氏慌忙跪在地上,分外难过:“这都是我们的错,冲了大房风水,当真是该骂。”
人便是如此,若你主动认错,对方会好声好气的安慰。可若是让对方先想到这碴,就该是活该被骂了,而且骂的更重。见她扑通跪下,李老太倒是谅解,让黄嬷嬷扶她起身:“这如何能怪你。只怪我这老太婆忘了道士的叮嘱,唉。一个孙儿临考腹痛,一个孙儿名落孙山,怎会这么巧,竟是神灵阻拦。”
黄嬷嬷说道:“少爷还年轻,三年后再考不迟,老太体莫难过。”
李老太点点头,低眉思索良久,才道:“如此说来,我们该是回滨州的。只是滨州离的太远,家里没个当家男人,有事也难照应,倒想留在京城。”
沈氏微微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了然,立刻说道:“那道士只说两房人一起家中不宁,可没说同在皇城仍会如此。奴婢琢磨着,若是寻个近些的宅子,隔一条街两条巷的,倒也方便,而且安和。”
李老太深以为然,眼里总算有了喜色:“这法子甚好,阿韵你快去找找这附近有没什么好宅子,拣个安静的,我怕吵闹。”
沈氏忙拦下黄嬷嬷,面有苦意:“母亲,虽说我们大房二房已经分家,不住在一起也合情合理。只是大哥已过世,二爷照顾兄长妻子儿女也是应当的。但若是让外人知道,这大房在京城我们还分做两家,还将老太太留在那,怕是要遭人非议了。”
黄嬷嬷笑道:“这可不容易,让老太太住二房。那大房独住一宅,如此一来,就没人说闲话了。”
李老太蹙眉思量半晌,才点头:“那便随二房住吧,在这附近的话,也不过百丈距离,无妨。也免得外头人说你们两房人的闲话,我是最听不得那些的。”
沈氏欠身:“儿媳这就去找房子,只是大嫂那……可千万别以为是二爷嫌弃他们的好。”
李老太摆摆手:“她那由我说去,为了两房风水,就委屈她了。”
沈氏又道:“大嫂名下铺子并不多,抚养一双儿女也吃力。我与二爷说说,大房的用度由我们这调拨,二爷孝义,定会同意的。”
李老太越发赞赏她有气度:“先回房歇歇吧,手才刚上了药,不可太劳累。”
沈氏笑道:“母亲厚爱了。”
伺候李老太睡下,沈氏退了出来。黄嬷嬷送她到院子大门,沈氏笑道:“嬷嬷费心了,本想和嬷嬷去外头喝个茶,我又不得闲。那就让宋嬷嬷改日请嬷嬷去茶楼喝个茶,吃些糕点道谢了。”
黄嬷嬷几次得了她的好处,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是要谢她帮着说话,可又不好给她谢礼,使了宋嬷嬷转交给她咧。当即笑上眉梢:“太太有心了。”
宋嬷嬷想着方才在老太太房里的话,越觉得不对,待回到房里,才道:“奴婢有个问题不知当提不当提。”
沈氏心情甚好:“嬷嬷且说就是。”
宋嬷嬷这才大了胆子问道:“太太素来是不喜与老太太走的太近,老太太也有些做法而不得人喜欢,却不知太太为何不让她随了大房,也得个清静。”
沈氏淡笑:“我又何尝不想通通撇个干净,可若让老太太去和大房住,以大嫂的性子,定会日说夜怨,到时又指责起我们二房来,这岂非坏事了。反正老太太也不会偏颇过甚,我们好生待她,老人家自然也高兴。”
宋嬷嬷笑笑:“奴婢愚钝了。”
过了两三日,李老太寻韩氏说了搬宅子的事,果不其然又哭闹起来,一个劲的说自己命苦。直到沈氏在一旁说,用度仍由二房出,这才止了哭声,倒是巴不得赶紧搬走了,省得见了尴尬。
两房都无意见,沈氏又寻了好宅子,韩氏去看了后见地方大着,也不算委屈了他们,这才住下,又买了好些新家当。
周姨娘此时才知道原来那宅子是给韩氏一家安排的,掐算一下日子,倒是沈氏早就预谋好的。只是大房搬出去她也舒心,愈发敬沈氏。
安然知晓这件事,也松了一口气,连心情也更好了。清妍见她自顾自的笑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傻呵呵的笑什么?让我也开心一下。”
安然抬了抬手指,动了动缠绕在十指上麻乱的红线:“家里的事……快卷成花。”
清妍撇撇嘴,手指左勾右勾,安然退了手,她反手一拧,便将红线接了过来,又变成另一种模样:“听说你哥都去礼部报到了却没去考,你大堂哥又落榜了,亏你笑得出来,没心没肺的坏姑娘。”
安然扑哧笑笑,轻松将红线缠了缠又接回十指上,又是另一个形状:“好啦,我是坏姑娘,你是好姑娘。”
清妍瞪了她一眼,将那线拧成一团:“坏姑娘,你有什么好玩的事都不告诉我,藏掖起来的根本不是朋友。”
安然只好说道:“倒不是藏着,只是家里的事,你又不爱听这些家长里短。”
清妍想了片刻,点头:“也对,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最讨人嫌了。”又笑道,“你说你要是做我嫂子多好,我们肯定不会吵架。我哥要是欺负你,我还能帮你理论呢。”
话说完,就听见顺王妃的声音:“都十岁了,说话还是没规矩,也不羞人。”
清妍回头看去,笑道:“才不羞呢,反正没旁人。”
顺王妃摇头笑笑,安然给她请了安,真是越看顺王妃就越觉柔弱得似水,十分美丽。
不一会,又一个穿着华服的俊朗少年过来:“母妃。”
安然想着这应当就是世子,欠身请安。清妍便说道:“我哥大不了你几岁,不用客套。”
顺王妃也不拦着她这么说,淡笑:“可是要出去?”
贺均平笑道:“准备去屯围猎场狩猎。”
清妍眼眸立刻亮了:“我也要去。”
贺均平看了看一身淡雅着装的安然,才收回视线问道:“你要撇下李家四姑娘?”
清妍拉了安然的手:“那便一块去。”
贺均平笑道:“那就走吧。”
安然还没去过狩猎场,见世子同意了,也应声和她一起去。等坐上了车,清妍蹦了上来,随后世子也俯身进来。安然才想到,虽说她来过王府几回,可也没碰面。那贺均平怎知她的身份?况且方才清妍也没说她是谁。
莫非,世子曾见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妹子们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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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屯围猎场一缘一会
屯围猎场并非是人围而成,而是连围八座山。若是人围,在狩猎之时由奴仆从外围开始敲锣打鼓,将所放猎物集中赶入狩猎范围。
如此可保证无外人误入而又安全,但少许多狩猎的乐趣。
天然围场便只是派奴仆守在山脚处,阻了猎户和农户上山,免得误伤。虽说飞禽有榛鸡山鸡鸳鸯等,走兽也不乏野兔狐狸獾,可偶尔也会出现老虎猛禽,因此但凡是在屯围猎场进行狩猎,必然要成群结队,不能独行。
安然在山脚处下车,抬眼看去,山下两边已围上半人高的篱笆,每隔三丈就站着一个下人装束的汉子。听闻是围了八座山,那得费多少力气和人。她倒是知道为什么兄长每月的用度那么多了,这般出来玩一日,怕也要许多银两。
贺均平脚尖刚触地面,就有人迎了过来,笑道:“世子可算是来了,各位公子都问了小的好几回了。”
贺均平笑道:“今日马赶慢了些。”
秦老板便是这狩猎场的看护,说好听点是收点银子替官家打理围场。说难听点也就是个跑腿管事,因脾气好嘴上吉利,因此这位置也坐了七八年。眼尖见了贺均平身旁多了两个小姑娘,又瞅见清妍身上挂着的玉佩与世子款式一样,只是挂绳不同,当即作揖笑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清妍郡主吧。”
清妍眨眨眼:“你见过我?”
秦老板笑在眉梢:“大名早有所闻,但并未见过。”转眼看向安然,衣着虽然淡雅但面料不俗,面庞也俊俏白净,想着因是哪个官家小姐,当即也作揖问了安。
贺均平说道:“你安顿好我妹妹和李姑娘,我日落便回来。”
“世子放心,在下定会照顾好郡主和李小姐。”
清妍抗议道:“我也要去,你留我们在这,倒跟没来一般。”
贺均平说道:“猎场危险,你们就在这等着。”
清妍答了一句“偏不,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就去拿了放在入口那较小的弓箭,又拿了一条红布,往手上一缠,就径直上山去了。
贺均平使了个眼神让一众仆人跟在后头,又叹了口气,这妹妹果真是个不听管教的粗鲁丫头,再看看旁边的安然,真该学学李四姑娘呀。开口问道:“李姑娘若不愿等,我差人送你回去。”
安然抬头道:“我也想去瞧瞧。”
贺均平顿了顿,不由问道:“你会骑马射箭?”
安然摇头:“骑马会,清妍教过。只是射箭不会,胳膊拉不开弓。”
贺均平失声笑笑:“那你跟在我身后吧。”
秦老板弯身递过两块布条,笑道:“只剩一条红布,其余都是绿方。”
贺均平想清妍在红方,得看着那野丫头,否则一不小心定要冲进猛兽林去,便拿了红色的。
安然问道:“分队伍么?”
贺均平拿过给自己系上,秦老板蹲身帮安然绑好:“分的,等日落之时,两方交上猎物,哪边的少,那晚便负责烤猎物,胜者只要在旁喝酒就好。”
安然笑笑:“有趣。”
贺均平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倒是真觉有趣,心里不由奇怪,都说李四姑娘性子温婉,今日一看倒非如此。莫非是跟清妍待久了,也成了个直爽大胆的姑娘?
山上林木茂密,灌木丛生,只是路是特地开的,又铺上了石板,未免有野兽袭人,两旁也架起了密集的铁架子。
安然第一次进深山,瞧着满目苍翠,侧耳听风,越发喜欢这浩瀚山林。
见后头没声音,贺均平还以为这阴森老林把安然吓的安静了,偏头看去,却是眸有笑意,甚是高兴的模样。
走到半山处,前头已是一大片空地,约摸十七八个人站在那,除了清妍,也有两三个小姑娘,安然一眼就看见了宋敏怡。
清妍正与旁人聊的欢快,也没见安然来了。倒是宋敏怡四处张望,瞧见安然,顿觉亲切了。虽然她与安然同在一处学堂,两家长辈又交好,平日也有见面,但并不是太投缘。可比起身边这些一点也不熟络的人来,就觉安然可亲可靠了。原本是在折细小的树杈玩,见了她,立刻起身摆手,远远就喊道:“安然。”
安然也招招手,见了她也是高兴。
清妍听见喊声,也回过身来,快步朝她跑去,到了跟前已开始喘气:“你们也太慢了,我们都快开始了。”
贺均平叹道:“分明就是你这丫头步子太快了。”
清妍撇撇嘴,见了安然手腕的布条,瞪大了眼:“你怎么不是拿红布条?”瞧见贺均平的是红条,探手就要抓过来,“我要和安然一队。”
贺均平苦笑,安然忙说道:“绿方就好,你们兄妹自然要一块的,否则你让世子怎么安心狩猎?”
贺均平意外她甚是懂事,清妍这才没强要。
两队共有二十人,贺均平不让清妍那些小姑娘去,让人圈了个场子放了山鸡野兔。因此真正去狩猎的,只有十六人。
安然虽然想去,但也知去了只是涂添麻烦,扰了他们的兴致,便一起在平地上等他们回来。等姑娘都留下来,她才瞧见第四个姑娘竟然是秦依。那将军和郡主的女儿,曾欺负过安然姐妹的跋扈女童。
秦依显然早就看见了她,故一直在旁人那躲着,只是众人出行,兄长也一同离去,她才不得不出来。她的母亲虽然是郡主,但和皇族的血缘也远的很,哪里比得过清妍那正统郡主。早就听她们两人玩的好,她也是尽量回避,免得被安然惦记上。谁想就碰了个正面。
安然倒是没想故意找她麻烦,去寻宋敏怡的身影,见她在不远处和一个少年说的欢喜。那少年黑发梳得整齐圈在白玉发冠里,侧脸白皙,低垂眼眸和宋敏怡说着话,时而淡笑,毫无疏离之感,隐约有一股书卷清气。
说完了话,宋敏怡往姑娘那边走,又回身朝他摆了摆手。宋祁笑笑,抬眼就看见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的李四姑娘,目光对上,皆是微顿片刻,随即双双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四人围圈坐下,中间摆了个简易木桌,下人在旁奉茶。清妍最是愤然,将那红布条儿缠来缠去:“爬了半日的山竟然让我去抓小兔子,那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做的好么!”
宋敏怡说道:“那郡主抓兔子吗?野兔比家里养的兔子凶多了,我们家的厨子杀野兔子都要多打起几分精神。”
她的本意可不是说兔子凶猛,只是不想清妍郡主真的跑去拿兔子出气。那兔子多好,抱在怀里喂草,吃东西时声音窸窣作响十分可爱。
秦依撇撇嘴:“你家厨子是哪找来的,杀只兔子都手抖,早该换了。”
宋敏怡被她堵了一嘴,憋的脸红:“我们家的厨子很好!”
秦依轻笑:“那还杀不了兔子。”
宋敏怡性子本就柔弱些,差点被她气哭。安然笑笑:“想必是厨子喜欢兔子,我们家厨子喜欢鹅,每次厨房里有鹅都要跑的远些让别的厨子去。”
清妍听见这话拍手笑笑:“我家厨子怕虫子,那些素菜他都交给仆妇洗,要是炒菜时见了有虫子,立刻就丢掉锅铲逃走,竟然有大男人怕虫子的。”
宋敏怡扑哧笑出声,眼泪全咽了回去。秦依见风向逆转,想随了她们也说说自家厨子,可根本就不知道那些厨子的习性,只好随便胡掐了个。
于是四人就从厨子身上聊开了,因都是官家小姐,也常去各处酒楼吃喝。便说到哪家的好吃,什么菜色好,哪家的小二最殷勤。
都是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话一聊开便亲近了许多。
等到日落黄昏,就见红绿两方陆续回来。马身两边都挂有猎物,清妍也不去迎,见贺均平拿了猎物过来,也轻哼一声。拉着安然就往山下烤场那跑,贺均平又是一阵苦笑。再看看宋祁,他的妹妹早就凑过去问长问短了。怎的人家的妹妹就体贴温柔,自家妹子却是像弟弟。
到了山下,秦老板早就架好炉子,生好炭火,搬上桌子备好茶酒。一众下人齐排站开,见了众位公子,立刻过去提今日战果,拿到棚里宰杀。再端出来,已是干干净净的肉。
说是败者去烤,实际不过是守在那炭火前,换个位置喝酒罢,秦老板哪敢真让他们做那抹料放炭的粗活。
胜的是红方,安然是绿方,以为真是由他们看那烤肉,早已欣喜的拿了盛着香料的碗挑了个烤山鸡的围炉,坐□抱着碗盯着它,已是咽了好几回。好一会才察觉对面有人,抬头一看,就见宋祁瞅来。
夜色已落,周围地灯已点,又有炭火映照,将对方看的分外清楚。宋祁笑的淡然:“李四姑娘?”
安然点点头:“宋公子?”
两人默契的笑笑,宋祁微微指了指山鸡:“我将它翻个面,你抹些料酒。”
“嗯。”
宋祁转了转架子,安然立刻拿刷子将料酒抹匀在鸡身。不一会清妍也凑了过来,安然见了,笑问:“红方的姑娘,你怎么跑到绿方来了。”
清妍龇牙道:“我跟人换啦,他乐意极了,呶,这会正在那边喝酒呢。”
宋敏怡也拿了油过来,见宋祁和安然在,想着这两人可算是见着了,待会回了家就告诉娘亲去。
四人聊的欢快,也不让仆人过来帮忙,自己动手,烤的倒也像模像样。不过拿上桌子,到底还是比那些烤过几百回的人差些。
清妍缠着贺均平尝了一片,见世子动口,其他人也纷纷“赏脸”品尝。等游走一圈,只剩下半只了。
众人意不在吃,寻乐狩猎,但也到了晚膳时辰,奔跑半日,腹中饥饿,吃的倒也多。
&&&&&
沈氏一人坐在房中看账本,想着大房那边的用度,又该在二房扣了。今年新季的衣裳可以做少些,时新的盆栽除了正堂,各个院子里的也可减少。好好计划了一番,灯火忽然亮了许多,见是宋嬷嬷在挑烛芯,便问道:“安然可回来了?”
宋嬷嬷回道:“方才下人来报,快从屯围那回来了。”
沈氏微点了头,又问:“二爷可回来了?”
宋嬷嬷笑笑:“二爷最近常在外头与同僚相聚,每晚都晚归,太太倒还是没习惯。”
沈氏笑笑:“随口问问罢了。”
宋嬷嬷说道:“一个是为娘的心,一个是为妻的心,哪是随口问的,分明是摆在心里了。”
沈氏只是浅笑,继续看手中账本。看了不过半盏茶,李仲扬就进了房里,满是酒气,神志倒还清醒。沈氏忙让宋嬷嬷去拿醒酒汤来,替他换下一身衣裳,蹙眉:“还好安然没进屋,否则又该说你了。”
李仲扬说道:“同僚应酬,必不可少,她大些就懂了。”
沈氏说道:“可如今她可还小着,吃多了酒对身体总是不好的。”
“为夫明白。”李仲扬忽然握了她的手,附耳低声,“太太,你要做丞相夫人了。”
沈氏一愣,李仲扬又说道:“再不是那翰林家的李夫人,岳父岳母再不会薄待你。等后日圣上下了诏书,你便等着他们来贺吧。”
“二郎……”沈氏初嫁他,确实是想过日后李二郎登了高位,她便可以在娘家人面前扬眉吐气,将她受的苦通通泼回去给他们。可如今真真切切放在眼前了,却又觉那样做不妥。她现今想要的,只有夫君和女儿一世安康,李家繁盛。
李仲扬酒意上来,略有些醉了,伸手抱了她:“太太哭什么。”
沈氏抹了泪,叹道:“高兴罢了,二郎快歇着吧,切莫太过得意,免得有心之人作祟。”
李仲扬自然不是那种娇纵之人,这般“扫兴”的话也只有是真心待他的人才会说罢,当即应声,实在是累了,倒在床上片刻已沉沉安睡。
沈氏坐在床沿压下下面被沿,免得冷风窜入。看着李仲扬的冷峻面庞,不觉已是做了十余年的夫妻,眼角已有些褶皱了,细细看去,还未到四十的人,却能看到几根银发。看着十分痛心。
下人端了热水来,沈氏让他们退下,拧干给他净脸,刚擦拭完,就听见宋嬷嬷在门口轻声:“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沈氏放下帕子,开门出去,就闻到她身上一股炭火味,不由笑笑,这做爹的一身酒味,这宝贝女儿又一身烤肉味,倒真是两父女。
安然笑着唤她:“娘。”
沈氏笑道:“你爹已经睡下了,娘送你回屋。”
安然说道:“娘陪着爹爹吧,我沐浴后也睡了,明早还要上学堂。”
沈氏点头,又想女儿不让人操心也好。看着宋嬷嬷陪她离开,直至拐过廊道看不见,这才回了屋里。
&&&&&
翌日请安,吃过早食后,安然便去了学堂。刚坐下,宋敏怡就与她说道:“昨夜我回去,我娘一通好骂,说姑娘家的不该在外头晃悠到那么晚。然后我说你也去了,我娘立刻就转脸,说你真是个有胆识的姑娘。母亲真偏心。”
安然笑道:“赵姨是担心你。”
宋敏怡说道:“她就不说我哥,一个劲的说我不该跟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昨日过后,亲近了许多。
傍晚放堂回家,就见外头等候的马车少了许多,人也比往日少。安然上了马车,看了四下,嘀咕“怎么人这么少”,王奇便悄声:“方才与别的马夫闲聊,说是吕丞相犯事被革职了。”
安然吃了一惊,王奇又沾沾自喜道:“这丞相必然是二爷的,小的也是跟着长脸了。”
安然立刻轻嘘了他一声:“王伯伯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见她说的认真,王奇也知她不是在开玩笑,立刻应声允诺。
安然进了车厢,思量着难怪今日来的人少,许是心思都在这朝廷大臣变动上。又想起爹爹近日宴请颇多,怕也是与这有关。
回到家中去给李老太请安,就见自从搬走之后就再没来过的韩氏笑意盈盈的在和老太太说着话,刚迈进步子,便听见她说道:“若真做了丞相,那真是李家人的福气了,日后帮扶起来也容易。”
安然顿了顿,这话摆明了是要爹爹给大堂哥找个门路进官场吧。想到那巴豆之事十有j□j与她有关,心下不由嫌恶。她素来少讨厌人,可这种妇人,实在为她不齿。
沈氏在一旁笑的极淡,见了安然,笑颜才真散开了:“然儿。”
安然笑了笑,给李老太请了安,要去沈氏那,却被李老太拉到了身旁,摸摸她的发,笑道:“今日在学堂可有好好听先生的话?”
“回祖母,好好听了。”
李老太笑道:“那便好。”
韩氏见话快要被岔开了,见缝插针道:“等二叔放衙回来,弟妹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尚和的事。那孩子一时失手未考中,无法施展抱负,如今也颓废得不行,可就指望二叔了。”
沈氏笑意淡淡:“如今二爷不过是个翰林官,哪里帮得上忙。”
韩氏心下嫌弃,却仍是笑道:“哪能这么说,可是未来丞相。”
安然实在是忍不得她,既然母亲不好开口,那便由她来说吧,当即说道:“吕丞相不是刚被革职,那一职还空着么?伯母竟然知道圣上心思,预知何人会做丞相,当真是厉害,日后皇上若难以定夺空职,那倒可以问伯母了,反正您知晓圣上的心意呀。”
韩氏当即面色青白,这话可不得了,直白了是夸她,拐个弯就是胡乱猜度圣意的大罪啊!强笑道:“安然说笑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安然倚在老太太身旁,睁大了眼眸道:“不呀,伯母是在贺喜爹爹,安然当然高兴了。待会就去跟门外的柏树说,伯母说我爹要做大官了!”
李老太只当她是童言无忌,韩氏急的额头都冒了冷汗,求助般看向沈氏。沈氏却早已将目光挪开,周姨娘站在后头,想笑却不敢,只好起帕掩嘴,假意轻咳好掩饰过去。何采素来喜怒不言于脸,倒也还好。莫白青在这请安场面上都是游离状态,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安然见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多逼她,否则这种人记起仇来,又该背后捅刀子。
沈氏终于是开口道:“安然乖,这话可不要乱说。”
安然点点头:“嗯。”
沈氏又说道:“二爷约摸也快回来了,宋嬷嬷让人去准备晚膳吧。大嫂可要留下来一同吃饭?”
韩氏是巴不得走了,哪里想留,起身尴尬笑道:“尚和和安阳正等着我回去呢,就不留了。”
沈氏也真的不留,越发懒得和她客套:“弟妹送大嫂出去。”
众人向老太太告了辞,便送韩氏出门。等她坐上马车,周姨娘才笑了起来:“呸,教她口无遮拦乱说,我方才听的心肝都快吓跑了,要是传出去可还了得。姐姐总说我说话少根筋,我看她何止是少了一根。”
沈氏淡笑:“不可这么说大嫂,没规矩。”
周姨娘知她不是在责怪自己,笑笑道:“若安素有四姑娘一半聪明,我可当真要笑醒了。”
安素听见这话,撅嘴道:“姨娘你总说我若有四姐一半好就如何如何,我当真那么差么?”
沈氏见她问的认真,俯身笑道:“安素很乖,也很听话。”
周姨娘说道:“孩子常夸要矫情。”
沈氏说道:“该夸的便夸。”
周姨娘应声,安素却仍是不高兴。她不过是想不通,自己已经很乖很乖了,也不跟四姐那样到处去闹腾了,怎的就总是连她一半都没有。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后面有动静,转身看去,是莫白青那一处停下了。沈氏刚皱了眉,就见她捂了嘴要吐,旁边的仆妇搀扶住她,脸色十分不好。沈氏心头微顿,这副模样……暗暗叹了一气,对钱管家道:“去请个大夫来。”
第40章 升迁之喜一世母女
莫白青有了身孕。
报到老太太那,因李老太膝下孙儿也有十多个,又非嫡出,听过就罢了,只是嘱咐了几句要她好生安胎的话。沈氏给她多拨了两个仆妇和丫鬟,让宋嬷嬷去铺子里给她拿了些软絮做些新垫子被褥,厨房那头也只会了一声。
忙完这些,回到房里已有些疲累。净了脸,将李仲扬要换洗的衣裳拿了出来,展开抹平。见上衫有处抹不开,唤了丫鬟拿火斗进来。
等衣裳熨平整了,宋嬷嬷正好回来,报了沈氏说莫姨娘那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又略有担忧:“那莫姨娘性子焦躁些,这回有了孩子,怕更是跋扈了。”
宋嬷嬷虽是下人,但因对沈氏忠心耿耿,有些话在她面前说了也无妨。在外人面前,这般说那些妾侍可要被掌嘴了。人家再如何是奴,也比她这真正的奴地位高些。
沈氏淡声:“若是连吃了几回亏还敢造次,那那未出生的孩子倒要为有这样愚钝的亲娘羞愧了。不过我瞧着,她也不会长记性。”
宋嬷嬷见她面色从容,知晓无需担忧。
李仲扬今日倒回的早,只是晚饭刚好吃完,沈氏便让人热了饭菜到房里,盛了汤递给他,笑道:“二爷今日有喜。”
李仲扬接过,喝了一口才道:“何喜?”
“莫妹妹有身孕了。”
李仲扬顿了顿,才应了声“嗯”,沈氏又道:“二郎眼见着就要蒙德圣恩,官场凶险,又是新官上任,二郎切莫多插手其他事。”
“夫人多虑了。”李仲扬心情也甚好,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为夫忠心圣上,只做分内的事,其余的一概不理。”
沈氏笑道:“二郎明白就好。只因是今日大嫂来过,听风声似乎是想在你这替尚和讨个一官半职,妾身怕二郎心软又答应了大嫂。”
李仲扬看她:“太太方才说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说最后那一句。”
见他脸色略微阴沉,沈氏倒也不怕:“若直接和二郎说,二郎可听?”
李仲扬心下虽不悦,但她说的也确实如此,若直接说,他多半不会听:“太太有心了。为夫倒不会这么没分寸,况且……以尚和的性子,也不适合在官场,还需再磨砺几年。”
有了他这话,沈氏就放心了。
翌日,朝廷果然颁布诏令,任李仲扬为丞相,又赐了良田宅子,黄金锦缎,颇为重任。
喜讯传到李家,韩氏又早早守在二房,连中饭也一并在这吃了。等到夜幕,因李仲扬新官上任,皇帝又忌讳结党营私,其他官员也不敢立刻宴请,便早早回了家。
到了家中,沈氏领着几个姨娘迎他进门,刚坐下,韩氏便贺道:“我们李家可出了个一品大官,文臣之首啊。”
李仲扬昨夜得了沈氏风声,也知她要做什么,微微捏了捏额头:“谢过大嫂,只是在朝堂一日,实在是累了。”
李老太见他神色确实不好,也说道:“那就回房歇着先吧,阿蕙有事改日再说。”
韩氏只好收了话,沈氏又留她用晚饭,也没了心思,自个回去了。乘车回到家,到了门口,下车抬头瞅了一眼,顿觉寒碜。心里念着,那圣上赏的宅子定是极宽极大,他们却住在这破宅里,怎的好事都落在二房头上。
才进家门口,安阳就小跑过来:“娘。”
韩氏看了她一眼,冷声:“都告诉你几回了,姑娘家这么跑像话吗?”
安阳撇嘴:“又黑了脸,定是没帮哥哥讨到官做。”
韩氏捏了她的耳朵,径直往屋里走:“就你话多!人家二房有个一品官的爹,庶女都能嫁给别人做正妻了,你还在这不长心眼。”
安阳嚷道:“就算做妻也是嫁人家庶子,有什么光鲜的。”
“你若再这个鬼模样,整日瞎晃悠,连给庶子做妾都不如!”
安阳被捏的疼了,哭声一起,韩氏才放了手,拿起鸡毛掸子指了指她:“跪着。”
安阳不敢再乱喊,跪在硬生生的地上,委屈的直哭:“又拿我出气,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是是,你不是亲生的。我当初就该抱个聪明的女娃,让我省心。”
安阳知她说气话,可这气话也太让人寒心了,日后即便她嫁的好,也绝不会待亲娘好!
韩氏喝了三杯茶,还没来见齐嬷嬷过来,气道:“齐嬷嬷呢!死了吗?”
下人忙去唤她,还没出正堂的门,齐嬷嬷就颤巍巍过来了,也不管她的脸臭着,附耳低声说了一番。韩氏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在地上,差点没闷上一口血,颤声:“那个畜生!”
说罢就跑出去了,安阳轻笑:“你倒是跑的像个大家闺秀了。”见齐嬷嬷要走,冷声唤住,“齐嬷嬷。”
齐嬷嬷可不愿碰这刺头,硬了头皮道:“小姐有何吩咐?”
安阳抬抬手让其余的人下去,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齐嬷嬷强效道:“只是小事罢了。”
安阳盯着她:“齐嬷嬷是当自己是主子,还是没把我当主子?”
齐嬷嬷暗暗叫苦,只好弯身悄声:“少爷把那丫鬟席莺的肚子搞大了。”
安阳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不就是个丫鬟,做个贱妾,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又笑叹,“让她生个孩子给母亲带着,有个孙儿她就不会总骂我了。”
齐嬷嬷说道:“小姐说的轻巧了。这丫鬟伺候主子确实没什么,可要是有了孩子事儿就大了。少爷还没娶妻,这家里没个主母倒先弄出个孩子来,人家门第好的听了,是不愿嫁进来的。若是秉性正直的公子,谁会和丫鬟乱来……”
说到后头她已咽不下话,果然被安阳瞪了一眼:“我这就告诉母亲去,说你背后数落我哥,贱奴才!”
齐嬷嬷见她气冲冲走了,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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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那的人基本都是沈氏这调拨的,风声立刻就传了过来。钱管家颔首说完这事,就退了下去。
沈氏饮了一口茶,思量一番,当作未曾听过。这风声不用她去散,人多口杂,也瞒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不过半月,来李家闲坐的夫人就有意无意问沈氏是不是要潭孙了,沈氏笑笑,说还未收到嫂子那边的消息,让各位莫猜。
韩氏急的焦头烂额,本想让大夫开副打胎药,把孩子弄走。可李瑾贺脾气拧起来,席莺又在跟前哭成泪人,便死活不让她动。韩氏无法,变着法子折磨席莺,谁想她做惯了粗活,长跪和长站着都没事,日子一久,李瑾贺又护的紧要,根本没作用。
到了六月,席莺肚子隆起,眼见着要遮不住了,外头也传的厉害。韩氏见李仲扬总是回避自己,做上丞相三个月也没给他们什么恩惠,恨得不行,便下了决心,回滨州去避避风头。若是路上能把孩子颠掉最好,不能的话离京城远了,等生出来随便送人也容易。
临走前,她又忍着恶心去了一回二房。李老太问起孩子的事,她直笑那事怎么可能,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传的。听老太太有意要和他们回去,韩氏哪里敢,若一起回就穿帮了,便道明年春再回来,老太太思量着不过半年光景,自己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起,就诺了。
老太太怜他们孤儿寡母,自己拿了金子给他们,又让二房帮扶了些。等韩氏走了,李老太当着下人的面说沈氏:“都是一家人,如今你们升官发财了,也不扶持扶持尚和,弄的他们心灰意冷回了滨州,唉,同宗一脉荣华才好,否则日后你们有什么要帮的,最能搭把手的就是你大嫂一家啊。”
沈氏听着训,也不辩驳。
李仲扬升官了,登门拜访最多的人,便是贺喜的官员,还有做媒的媒婆。
沈氏不由想起安然刚出世时的热闹场景,只不过此次媒婆口里的男儿郎,多了不少更好的人家。她本不想松口,全都推掉,只是有几家实在不错,自己倒有些舍不得了。问了李仲扬,只说由夫人做主。试探的问了安然,皆是“女儿尚小”,最后也只好全推了。
这日沈氏在房里教安然绣小花,见她绣的歪歪扭扭,不由苦笑,却也拿她没办法。宋嬷嬷在一旁看她扎了好几回手,这做奶娘的心疼起来:“太太,四姑娘当是真无这女工才能,这细嫩的手都戳了好几个窟窿,改日再练针吧。”
沈氏眉眼微动,别开头,绣自己的,缓声:“不能总惯着孩子,否则一世都不会了。遇事便畏畏缩缩,又如何能学的通透。”末了又道,“安然可懂这道理?”
安然笑笑:“女儿明白,娘不用忧心。礼记也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沈氏微微感慨,摸摸她的头:“若是针法不好,就慢些,这就不会总扎着自己了。”
安然点点头,又埋头勾线。
宋嬷嬷也是颇有感叹,抬眼见钱管家在门外,走了出去问道:“钱管家有什么事?”
“顺王妃来了。”
沈氏一听,急忙起身出去,边走边道:“莫非是早上派了帖子来未曾交给我?怎的突然来了。”
钱管家答道:“小的也不知,方才见那马车华丽,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官夫人,谁想报的却是顺王妃。小的就赶紧跑过来了,这会应当是到了正堂。”
沈氏听着顺王妃像是毫无准备就过来了,只是何事竟自己过来又无通报。虽说李仲扬是一品官,但到底是大不过人家皇亲,见了面还得礼让七分。
到了正厅,沈氏跨步进去,笑道:“见过王妃。”
顺王妃拉了她的手,轻松了一气:“李夫人总算是来了,安然丫头可在?”
“听闻王妃来了,我先赶了过来,安然步子慢些,还请王妃见谅,稍后便来了。”沈氏问道,“王妃寻安然可是有什么紧要事?”
顺王妃的俏脸略染苦意:“还不是为了清妍那丫头,这两日有些低烧,却又不愿看大夫说只是小事。结果今日晨起,身上脸上冒了许多痘子,才晓得是出那水痘了。等我过去,她已将镜子摔烂,与她说了两句就将我撵出来,还关门不许我们进去,嚷着若是进了就一头撞死。她是当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怎么说都不听。急的我都快愁的发白,想到安然兴许能劝得动,便赶紧过来。贸然拜访还请李夫人见谅。”
沈氏笑道:“王妃客气了,只是那水痘子会一传人,安然又未长过,怕是不能进去的。”
顺王妃笑道:“自然不会这么不顾安然安危,只是让她到外头跟清妍说,她得的并非怪病,只需喝几日药就好,能把她劝出来就成了。”
安然刚进来,就听见清妍的名字,又有怪病二字,吓了一跳:“清妍怎么了?”
沈氏轻责:“没规矩,快见过王妃。”
顺王妃说道:“无妨。清妍出了水痘,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肯出来,想让你去劝劝。”
安然当即应允,随顺王妃去了王爷府。
到了清妍的院子,就见廊道站满了下人,端水拿盆碰着换洗衣裳的,连大夫也站了好几个,就等着门开进去。
顺王妃领着安然走到门前,问道:“清妍仍不肯出来?”
贺均平叹气:“不肯,我都想让侍卫把门撬了。”
说完,就听见清妍哑着嗓子道:“你敢!以后再也不喊你哥哥!”
贺均平苦笑,见了安然,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偏头唤道:“清妍,李四姑娘来了。”
里头悄无声响,安然上前敲了敲门:“清妍,开门好不好?”
回声斩钉截铁:“不开!”
安然想了想,又说道:“这病不难治,可要是治的不及时,那痘子顶尖会成水泡,越出越多,全身都会犯痒。若是抓破了,会一世留下斑痕,变成丑姑娘,还是极丑的姑娘。”
里头顿了一会,低声:“真的?”
安然认真道:“真的,安素去年也起过,但后来乖乖喝药,不过七八日就好了。你若再不出来让大夫诊断,抓破了身,就算喝十贴药也没用了。”
等了片刻,那犹豫的声音又果断起来:“不开!”
安然挠挠头,清妍虽说平日大大咧咧也不在乎形象,可也是个爱美的姑娘,竟然听见要破相了还不出来。顺王妃叹道:“罢了,元之让人从窗户进去吧。”
尾音还未落下,清妍便啼哭起来,贺均平也不敢真这么做,自家妹妹性格刚烈,要是真逼急了,指不定真要撞墙。
安然苦想一番,恍然道:“清妍别哭,我这就让他们全走了,只留下大夫好不好?留一个,伸手把脉看看手上的痘子就好。”
顺王妃也明白过来,声调也大了些:“你们通通散了,最年长的大夫留下。”
众人应声退下,那大夫在旁等候。
清妍这才出声:“哥哥走了没?安然也走好不好?”
贺均平皱眉,安然拉了拉他的衣角:“世子也先走吧。”
顺王妃笑道:“元之送李姑娘回去。”
贺均平不解,也只好一起走了。
顺王妃这才道:“娘在外面站着,只让大夫进去,你在帷幔后头伸手就好。”
似乎是真的确定外头无人了,清妍才开了门,又噔噔的跑到帷幔那去了。
贺均平想了许久,仍是没想明白,问道:“为何我们在她不肯出来,偏要我们走?”
安然笑道:“清妍虽然是女汉子的行为,却是真姑娘的心。那痘子长起来着实不好看,若是以那副容貌见人,即便日后好了,她心里也不舒服。倒不是不肯医治,只是怕你们笑话她。”
贺均平叹道:“我这做哥哥的又怎么会落井下石。”
安然笑笑,抬头看他:“清妍倒是说过好几回你说她是粗鲁的丫头。”
贺均平笑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
“在清妍耳中听来意义却不同了,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嘛。”
“明明不过是十岁的小姑娘,怎的心思如此复杂。日后再不说她了。”贺均平又道,“今日倒是要谢谢你,我送你回去。”
安然忙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敢劳烦世子。”
若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贺均平自然要避嫌,只不过才九岁,总不会有人说闲话,仍是送她回去。
上了马车,安然瞧着车夫赶车的方向不对,忙道:“不是往那,在原来的李府。”
贺均平问道:“不是住在皇上钦赐的丞相府里么?”
“如今还没,母亲说等里头的花丛长齐长开了再搬进去。”
“原来如此。”
回到家,安然从马凳子下来,向他道了谢,见马车离去,才进了家门。在房里与沈氏说了会话,那王爷府又派人来报信,说清妍已经答应服药,又说在她好之前安然千万不要过去。
安然笑笑,果然是个小姑娘性子。
沈氏算了算日子,说道:“下月初一就搬新宅,你房里可有什么要堂的?”
安然摇头:“没有,只要把我的书房原封不动的搬过去就好。”
沈氏笑道:“可莫学你爹,变成个书呆子。”
安然笑道:“爹爹才不是书呆子,只是内宅的事打理的不好。因为有娘嘛,所以爹爹就越发懒得去管这些事了。”
“当真是会安慰人。”沈氏又问道,“最近你姑姑捎了什么书给你?”
“当地的风俗趣闻,还有在这里买不到的古书。”
沈氏点头,她不怕李三妹会乱捎回来什么言论大羽国的书,李三妹虽然性情奇怪些,但也不会那般没分寸。只是怕她送一些教导女子不该遵循三纲五常的,安然好奇心甚重,担忧她看了后深受影响,也撇下她这做娘的去游历各国一世不嫁了。
想到这,沈氏说道:“方才是世子送你回来的?”
“嗯。”
“可有与他多说说话没?”
“随意说了一些。”安然咽了咽,“孩儿总觉得世子为人较难亲近,而且……许是因为是世子的关系,平日里都是别人让着他,少为别人着想,但对亲人倒是很关心。”
沈氏问道:“此话怎讲?”
“那日我们一起去狩猎场,分作红绿两方。清妍先拿了红条上山,那老板说只剩一条红条其余都是绿条儿。然后世子便直接拿了红条。他应当是想护着清妍,只是我与清妍一同前来,又小上许多,若是谦虚之人,或许会先问问。”
沈氏笑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如你所说,世子出身尊贵,少关怀他人。可能如此护着妹妹,至少说明人不错,只能说是对旁人有些疏离,熟络便好。”
安然点点头:“嗯。”
沈氏又问道:“那宋祁又如何?”
安然扑哧笑笑,睁着明眸大眼看她:“娘,你又来了。”
沈氏也笑了笑,却仍是问道:“你且说说宋家公子如何。”
安然只好说道:“宋公子为人谦虚有礼,学识不错。而且十分懂得照顾人,只是有一点不好。”
“哪点?”
“总是带着些许防范心,不如世子来的坦荡。”
沈氏叹道:“官家弟子大多如此,尤其是那样世代为官的家族,宋祁又是长子,小小年纪担子就已压在肩上。可这样的人若能得他信任,却是上乘人选。”
安然抿嘴笑笑,越发觉得娘亲要把她泼出去了:“即便日后真的心稍偏了谁,人家公子也未必会看上女儿的。”
沈氏笑道:“一切随缘吧。”
安然换了话问道:“三姐可知道我们要搬大宅子了?”
说到安宁的事,沈氏倒也是立刻接了话:“说了,也说了给她留个好房间,只等着她回来。只是不知她今年会不会回来团年。”
安然笑道:“即便人不在家,三姐的心也是在娘这的。”
这话说进沈氏心坎去了,当即怜爱的揽她进怀里,声调悠悠扬扬:“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娘也就放心了。”
安然窝在她怀中,母亲的怀里真暖,真不愿长大,一世如此该多好。
第41章 乔迁新居中秋险境
七月初一,李府乔迁。
日光晒的大地如火烧灼,远远看着街道,也似潮水翻涌,晕得不行。
宋嬷嬷随行撑着二十四骨伞,为沈氏遮荫,见她面上有细汗,不由说道:“太太先回屋里吧,奴婢在这看着。”
沈氏淡笑:“若是其他东西倒无妨,只是这是二爷房里头的。”
宋嬷嬷了然笑笑,太太的心思一心放在李二爷身上,夫妻两人相敬如宾,着实让人羡慕。
府里的东西陆续搬上牛车马车,往丞相府驶入。
安然随沈氏去看过宅子,因是去年新造,仍留有新木气息。门前置放两尊威仪石狮,一进门便是宽长前院,两侧栽种的幽竹是安然最喜欢的装饰。比起那花俏的花花草草,她更喜青翠竹子。
宋家的宅子也是皇上钦赐的,安然很早便叹他们房屋做工精致,见到新宅子,那雕工也十分精巧,花鸟腾飞,祥云绕梁,不由赞叹皇家工匠确实厉害。
东西还未完全摆放好,便有下人跑过来禀报:“太太,莫姨娘在偏房那吵起来了。”
沈氏面色淡淡:“所为何事?”
“莫姨娘说院子里的花草长的狰狞,夜里看了不舒服,对胎儿不好,非要何姨娘那院子。”
宋嬷嬷冷笑:“真是个爱生事的主,这肚子才稍见了些,就跋扈起来了。”
沈氏说道:“宋嬷嬷,领着几个下人过去,将她院子里的花草全除了,这便不会狰狞了。”
宋嬷嬷笑着应声,当即带了几个粗汉子过去。过了一会,又有下人跑来,连外裳都汗湿了:“莫姨娘见我们过去,遣了人去禀报老太太。”
沈氏面色沉冷,这莫白青真是越发不知好歹,怎的就不知收敛。这两年周姨娘已经敛起性子,又出来一个不安生的。
“去黄嬷嬷那只会一声,别真让老太太过来了。”
莫白青一手放在肚子上,一手指着何采的丫鬟珠儿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主子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以下犯上,你倒是长了熊心豹子胆,贱婢。”
珠儿急的眼红,忍着没掉泪,何采唤她“珠儿莫吵,回房替我折衣裳”,珠儿可不愿走,她这主子没主子的脾气,待她也好。若是平时,定不会与这姨娘起争执,只是方才那六姑娘安平过来,瞧见院子里的木槿开的甚好,便拉着何采的手说“以后常来姨娘这看花”,何采眼里的神色她可瞧在心里。
就为了六姑娘常来,她这做奴婢的也该挡着莫姨娘。
莫白青仗着腹中孩子,想到何采不过只生了个女娃,还不是养在身边的,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周姨娘她不敢碰,难不成何采也要让着?
何采冷冷看她:“我不愿让,你便要一直吵么?若是让老太太二爷知道你怀着李家孩子却满嘴脏话,你以为会如何?”
莫白青一顿,偏头对嬷嬷道:“把东西都搬进来,我已经去请老太太了,她会为我做主的。”
话落,背后便有人冷笑:“为了一己私欲去惊动老太太,这是你该做的?”
莫白青听见这声音嚣张气焰便灭了半分,瞧见沈氏正脸,更怯三分。好不容易劝服自己,想着那沈氏年长又无儿子,日后哪里比得过自己,当即说道:“正是为了李家后代,我才想着要换院子。否则住的不正,对胎儿也不好。”
沈氏冷声:“老太太不会过来了。”
莫白青登时没了气势,见众人盯着自己,顿了顿,甩手:“不要便不要!稀罕!”
“站住。”沈氏说道,“我进来你未请安,离去时也未有说辞。你肚子里的若是女儿,二爷不缺,若是儿子,二爷也不缺。家有长子,庶子也有,你凭什么如此趾高气扬认为二爷会因为孩子宠爱你?该带脑子想一想了。”
莫白青愣了愣,颇为不甘。沈氏又道:“我今日便放下话,你若再没大没小,骄横无理,即便是有了孩子,也保不住你。”
“你不能……”莫白青被她盯的心里发虚,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只是直到中秋,莫白青也未再生什么事端。
中秋灯会,满城挂起彩灯,映的天穹艳红。
清妍的水痘已全好了,也没留半点斑痕,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好动,早早拉了安然出来,去看花灯猜谜语,虽然那奖励不过是些小玩意,两人乐在其中的不过是猜题的乐趣。
街上熙熙攘攘,两府下人时而被挤开,跟的分外紧张。若是走丢了,这可要一番好找。而且今晚出来的人多,平民百姓携妻带儿,稍有身份的都带着丫鬟小厮,更是拥挤。
清妍已经撕下几张红条儿,拉着安然往那谜底台挤。可两人怎么挤得过那些大人,好半天也没往前一步,倒被踩了好几脚,发髻也歪了。气的她放了手,唤下人开路。安然忙拦住她:“你若让下人呼喝,那就扫了大家的兴致。既是灯会,自然热闹。”
人多嘈杂,清妍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小小的声音全被遮盖了,啊啊了几声,急躁起来,自己往里挤。安然刚要跟上去,却被人挡住。忙回身找下人,却不想人太矮,根本就瞧不见。隐约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安然大感不妙,只见那手顺着胳膊伸向自己腰间,她忙捂住荷包,却猛地被那人一扯。
这可不行!那可是娘亲送给她的。想罢,抓住那手不肯让他走,这一放那就是大海捞针,再也寻不见了。
一边不放,一边直往外拽。不多久,安然就被拖了出去,大喊了几声抓贼,根本无人听见。小贼将她一推,安然差点没跌倒,下意识追了上去。等拐进深巷,才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就见一人闪了出来,堵了出口。只见是个瘦小汉子,手上还甩着她的绣花荷包。
安然心下微慌,见那巷口有人陆续经过,却离的太远,恐怕刚喊就被那汉子抽嘴巴止声了。
汉子上下打量她几眼,笑的奸邪:“我道是哪个粗丫头敢追上来,没想到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这衣裳拿去当铺还能换一顿饭钱,将你卖到窑子去,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安然定了定神,既不退一步,也不试图逃跑,脑子里转了一圈,缓声:“依国律例,轻罪轻罚,重罪重罚。偷盗打劫不过杖责一百,可诱人去卖,却要杖责三百并流放三千里。你家中可有老人幼儿?若你流放,家人如何存活?又如何在族人面前抬头?看你的衣着,倒也不像是走投无路之人,既然如此,为何要把自己逼迫得走投无路?这钱我不会讨回,也不会告知家人,就当是我无意掉落。我父亲是官,母亲也是出身侯门,如果你非要将我卖了去,怕我家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熙熙攘攘闹市之中,总会有人见你拖了我进来。你真要卖了我么?”
那汉子一顿,狠声:“别以为你说两句我就怕了!我现在就将你扛走,有谁知道。”
安然盯着那人,声调毫无波澜:“好,你且将我卖了,我家中迟早能寻到我。我一世毁了,你一世也毁了,倒是公平,无妨。”
汉子迟疑片刻,恶声:“你若敢报官,老子一定寻机会捅了你!”
安然心下松了一气,面上不动声色:“那荷包是我娘亲自给我绣的,若是不见了她定会询问。我自然不会告发你,但荷包要给我。”
汉子见那荷包也不值钱,将里面的钱财揣在身上,便将它扔在地上,转身跑了。
安然等他快跑到巷口了,才急忙上去拾,往外跑去,刚出来,一片明亮灯火,只见那小贼已被一群下人衣着的壮汉押跪在地上。她愣了片刻,两个衣着光鲜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那,看着她笑:“我说是哪家姑娘这么厉害,原来是李丞相家的千金。”
另一人道:“当日我们就听过李家四姑娘的伶牙俐齿,不像个小人儿,如今再一听,这嘴都能把人说活过来。”
安然顿了顿,从这话听来,两人分明在她方才遇险时已经在这听着了。看着像是哪家少爷,却面生得很。虽说他们没有义务救自己,可隔岸观火也非君子所为,心下不屑与他们为伍。
她提步要走,一人便说道:“丞相之女好不客气,我们救了你,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么?”
另一人笑道:“人家是一品大官的千金,自然傲气。”
安然皱眉看他们:“我倒不记得是两位公子救了我,只瞧见了两位公子的下人擒住了小贼。那我便为免受此贼盗走财物的下一人道谢。”
那少年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李四姑娘可是在责怪我们袖手旁观,在外头瞧好戏?”
安然摇头:“你们并没有义务救我,我也没有权力怪你们。救是你们的事,不救只是受道德谴责而无因果过错。”
说完这话,安然才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说这些。真是越发的像个犟脾气的孩童了,老老实实谢过他们不就好,何必非要争辩出什么来。
那两人倒是笑了起来:“受教了。”
安然见他们并不说什么,便告辞了。回那奖励棚子上去寻清妍,消失了一会,也不知那些下人是不是已经在找自己。
走了一会,就被人抓住了肩,她惊的回身,抬手一拍,等啪的一声响起,才见着那人是世子贺均平。见他手背已多了几道红印,眉头也拧起,不由一咽:“抱歉世子,我刚才碰到了歹人,紧张得很。”
贺均平问道:“可受伤没?”
安然摇摇头:“方才把他吓跑,没跑几步就被两个公子哥抓住了。”
贺均平起了兴致:“吓跑?你用什么法子吓的?”
安然吐吐舌头:“这个。”
贺均平失声笑笑:“刚才我在客栈楼台上饮酒,看见清妍在街上人潮中钻来钻去,十分紧张,便去问了她。她说和你走散了,不知在何处。因此一起来寻你,我让侍卫去回话,直接送你回去,如今要和清妍汇合也太拥挤难寻了。”
安然点点头:“那劳烦世子了。”末了又看看那些侍卫,都是便装,在前开路也不蛮横,心下倒多了几分好感。有人挤来,贺均平微微侧身护了护,动作细微自然,安然的心却轻轻跳了跳。
被保护的感觉十分好。
进了临街,人已稀少,总算是不会前脚挨着别人后脚跟了。
贺均平听了安然方才经历的事,笑道:“莫非那里头藏着金子,你竟一个人跑去追盗贼。”
安然举了举荷包:“我在追这个,这是我娘在我七岁生辰送的。”
贺均平看了一眼那荷包:“脏了。”
安然笑笑,小心揣进怀里:“没事,回去洗洗就好。”
李家人正聚在院子里喝桂花酒赏月,老太太坐了一会就要回去,谁想就有下人回来报没跟好安然,走散了,如今正找着。惊的老太太跌回椅子上,沈氏也晕了片刻,李仲扬随即让下人都出去找人。
李家几乎是倾巢而出,只剩老弱妇孺在家中,沈氏急的心神不宁,让何采伺候老太太去躺着,自己在门前来等着人报。约摸过了半盏茶功夫,就有自称是顺王爷府的侍卫来报,说世子找到了李四姑娘,让他们放心,如今正回来。沈氏这才放下心,让人去告诉外出寻人的李仲扬。
等了一会,见安然和世子谈的甚欢的回来,气便上来了,迎上去向世子问安。
安然哪里知道下人都把她“失踪”的事报回家里,又怎知爹爹都领着人去找她,惹得全家不安,只道是沈氏想她了,扑进她怀中美美唤了一声,却被她握了手退离己身。
贺均平将人送到,谢绝了沈氏让他入内喝茶的好意,便走了。
安然在前头蹦蹦跳跳,跟沈氏说着今晚的事,见她面上不悦,不由问道:“娘,怎么了?”
沈氏气道:“在正堂跪着,不许起来!”
安然愣了愣:“娘……”
沈氏说道:“你素来贪玩,我只当你孩童心性,从不管你。旁人都说你聪明懂事,娘也放心。只是不曾想过,你竟玩的过分了,你可知道你失踪这一个时辰李家都翻了半边,团圆之夜你爹还要带着一家子去找你,你当真是个好女儿,无法无天了。”
安然这才知道家中已知道她方才走丢的事,方才她又笑着回来,怕是娘亲以为她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抱了她的腰,埋头入怀:“娘,是安然错了,我不该乱跑,不该让娘担心让爹爹担心。”
沈氏又气又心疼,泪已是悄然落下,抱了她哽声:“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只有你这一脉骨肉,你若有事,教娘亲如何是好?
叹也叹了,骂也骂了,到底还是不忍心让她去跪着。等李仲扬回来,安然已经睡着了。
李仲扬在旁看着安然,抬手替她拢好被子,这才出了房间,让宋嬷嬷今夜留在安然闺房照顾,与沈氏一同回去时问道:“可受了什么惊吓?”
沈氏答道:“倒没有,由世子送回来的,说正好碰见。本来想罚她去跪着,但到底没忍心。”
李仲扬微顿:“这有什么可罚的,一个小姑娘走丢了回家,你该哄着她,哪有责罚的。”
沈氏笑笑:“做爹的心思与做娘的心思到底不同。”
李仲扬倒没有说什么,虽然不懂有何不同:“明日你带礼去谢谢世子。”
“妾身明早就去。”
翌日,沈氏便去了王爷府。
顺王妃见了她,便又道谢了一次几个月前清妍起水痘安然帮忙的事,又后怕若是那痘子抓破了,怕是要留下许多斑痕。沈氏笑着安慰她,又为昨日的事表了谢意。
正巧贺均平和清妍要出门,经过正厅清妍听见沈氏的声音,便进来了。一见便有些怯意:“李夫人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清妍。”
沈氏淡笑:“是安然太皮了,不该乱跑,累的郡主着急了。”
清妍忙摆手:“是我的错,母妃说安然比我小,我是姐姐,可是我却没有看好她,只顾着自己玩。安然一定吓坏了吧,我正要去看她。”
沈氏笑道:“那丫头胆子大,倒还是乐呵呵的,她今日在家中,郡主可直接去玩。”
贺均平笑道:“李四姑娘胆子确实大,不过才九岁,却敢追着小贼跑。我以为她那荷包里装了什么宝贵东西,却不想是宝贵东西装着什么。”
沈氏顿了顿:“世子这话怎讲?”
贺均平略蹙眉头:“李四姑娘说,那荷包是李夫人在她生辰时送的,便一心想着要追回来,可回过神,却发现陷入险境了。”
顺王妃叹道:“倒真是个好姑娘。”心里又想年纪小小就这般懂事贴心,当真是可以要过来做儿媳的。
沈氏怔松片刻,万万没想到安然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去追那狂徒。不由笑了笑,心里却是懊悔昨夜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她,差点将她委屈哭了。这么一想,坐了一会便告辞回了家。
清妍要去看安然,便一起去了丞相府。
到了府上,清妍是初次来这,没像往常那般径直跑进去。便牵了沈氏的手由她领路,进了院子,清妍轻嘘了一声:“我要给安然一个惊喜。”
沈氏笑笑:“那郡主便去玩吧,我去给你们备些茶点。”
清妍摆摆手:“去吧去吧。”
她悄然进去,直接问了李府下人凉亭在哪个位置,往那摸去,果然就见她在那看书。真是一成不变的习惯呀。
那荷塘上的迂回小道实在是太长,安然早就瞅见清妍来了。她佯装看书,嘴里念念有词,听得那脚步声走近,猛地抬头站起,朝她做了个鬼脸。吓的清妍鬼叫一声,胡乱往她身上轻拍:“坏姑娘坏姑娘!”
安然捧腹笑着,和她倒在长椅上打闹。
“坏姑娘,你怎的来了。”
“来看看擒住小贼的大英雄呀,坏姑娘。”
“坏姑娘,你昨夜猜中了几个灯谜?”
安然不过随口嬉闹,清妍面色一变,顿时安分起来,垂着头了无生气:“安然,是我错了,哥哥说的对,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既然是一起出去的,就该一起玩,一起回来。”
安然笑笑:“是我乱跑,不是你的错。”
清妍认真道:“是我错了。”
安然见她执拗,点头笑道:“好吧,但我不气你。”
清妍这才开心起来,伸了手指:“明年我们再一起猜灯谜。”
安然勾了手指,对对勾:“明年还要一起猜灯谜。”
两人相视一笑,又闹了起来。
夜里,安然洗漱好就寝,沈氏在旁和她说话,聊了会便说道:“不知怎的,今日张府和秦府那都有媒婆过来,要替她们家公子与你做媒。”
安然笑道:“自从爹爹做了丞相以来,好似一直有人说媒。”
沈氏笑道:“此次稍有不同,他们两人都说与你有一面之缘,十分合眼缘。”
安然想了想,该不会是昨夜那两个隔岸观火的少年吧,慎重起见,便直接道:“女儿还不想那么早订下这些。”
沈氏笑笑:“知你心思,娘亲不会强迫你,睡吧。”
安然躺□,迟疑片刻问道:“爹爹还没回来?”
沈氏神谁微黯,强笑:“很快便回来了。”
“娘,让爹爹别饮那么多酒,对身子不好。爹爹最听娘的话了。”
沈氏应声,又道:“方才你赵姨派人送帖子来,说后日你们要上学堂不得闲,所以明日两家人一起去钓鱼放风筝。”
一听可以玩又可以吃,安然自然答应,欣然道:“嗯!”
沈氏刮刮她的鼻尖:“就你最贪玩。”
“嘻,娘早点睡。”
“嗯。”
第42章 八月纸鸢皇宫酒宴
八月,入秋,微凉,风略急。
郊外绿意仍是蔓延七里,附近没有高大树木,也无巨大岩石,唯有苍翠青草,在深秋来临前最后一次染绿大地。
青草地上已架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帐篷,都是来这郊游垂钓歇息时准备的。
这里湖泊并不深,但鱼儿肥美,岸边架起篱笆,免得孩童放纸鸢时不小心跌入湖中。
沈氏领着家中孩童前去赴约,久未一起出来,一路上甚为热闹欢喜。到了那,便拿着各自挑的纸鸢去放了。
赵氏也带了嫡庶子女出来,入了帐内,便见沈氏已在沏茶,当即笑道:“来的倒早。”
沈氏笑道:“刚坐下没多久。”又让宋嬷嬷拿了放在木箱里的纸鸢给他们,“尚明他们在北面放纸鸢,你们也去热闹热闹吧。”
李瑾轩和宋祁早已过了那玩闹的心,远远在空地上看着他们玩闹。
沈氏和赵氏在帐内闲聊,其他姨娘未跟随,只有两个嬷嬷伺候在一旁,其他丫鬟在外头。聊了许久,宋嬷嬷去外头看了看天色,进帐报道:“禀宋夫人、太太,已到午时。”
赵氏笑道:“唤他们进来用食吧。”
两家十一个孩子陆续进来,围着简便桌子坐下。下人从食盒里一一拿出饭菜,因用暖炉垫着,菜仍是热着的,蒸腾着热气,又是在宽敞帐篷内,分外新鲜有趣。
安平还在想着湖里的鱼,不肯吃饭,嚷着要去钓鱼。
她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开口要什么李老太都会惯着她,人又还小,礼仪上差了些,沈氏也唤不住她。
李瑾轩笑着吓唬她:“个子才那么点,待会到了湖边,不是你钓鱼,是鱼儿钓你。”
安平朝他吐舌头,比划道:“鱼儿才巴掌那么大呀,平儿比一筐鱼还大,怎么会被它钓走。”
众人忍不住笑笑,安平往安然那挪了挪:“然姐姐最好了,然姐姐带我去,不理他们。”
安然摸摸她的头,认真道:“好,乖乖吃完饭,然姐姐就带你去好不好?不吃完不去。”
安平想了想,点头:“嗯。”
吃过饭歇了一会,安然就带她钓鱼去了。赵氏笑道:“不过大了几岁,却像个小大人。我家敏怡的心思还是个小姑娘,该向安然学学了。”
沈氏轻轻摇头笑道:“到底还是要像孩子的好。那丫头就是读了太多的书,她爹早早给她理了个书房,她的姑姑又总是差人捎许多书回来,早就读成小夫子了。”
赵氏问道:“可是那李三妹?”
“正是。”
赵氏与她熟络,倒也不避嫌:“那李三妹的名声也是响遍了皇城,我倒还记得,我那叔婶曾去替人向她做过媒,也碰了一脸的灰,如今那人都有四个孩子了,李三妹倒还没嫁。”
沈氏笑笑,也不多加议论。
李瑾轩对这些家长里短没有兴趣,和宋祁一道出来,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你不是问我可有什么异国书籍,待会你可以问问安然。她的书都堆了四个书架子,满满一屋的书。若非搬了宅子,母亲给她换了个书房,怕那书都要堆到房梁去了。”
宋祁方才也想到这点,只是毕竟安然是姑娘,他一个外姓男子到底不好意思问。见李瑾轩说起,也有所顾忌,笑道:“到底还是有些不好。”
“以安然的性子必定不会拒绝,只要你将书原封不动交还就好,若是损坏,那别说借书,日后见了也会疏离你。”李瑾轩又道,“你是爱书之人,我倒是不担心。不如这样,我去与她说,就说是我借的。”
宋祁忙说道:“不可,那与骗她有何不同,谢过尚清好意,我自己去问问。”
安然此时正在湖边教安平挂鱼饵,甩进湖里便让她好好握着鱼竿:“可不要乱动哦,不然鱼儿就跑了。”
安平用力点点头,一脸认真:“嗯。”
安然笑笑,自己也挂了个,正要甩出去,就见旁边光源微暗,偏头仰看,宋祁已半蹲□,迟疑片刻,才道:“方才听沈姨和尚清说,你那里有许多异国书籍。”
“确实有。”安然明白过来,“你要借?”
宋祁微微点头,略有不安:“我在皇城古屋书铺都寻了,但要么是书籍残缺,要么太过杂乱。想着若是你姑姑特意捎来的,定是好书。”
安然顿了顿,她向来不喜借书给人,只因那书离了自己的眼就无法护好,又极易破损,即便对方呵护的好,不可抗拒的因素也太多了。
宋祁见她犹豫,心下也觉不妥,怎能随随便便向人借书,还是在皇城买不到的:“其实不看也无妨,李四姑娘不必为难。”
“等等。”安然看他,“你能保证完璧归赵么?”
宋祁应声:“必定会保护好。”
安然挠挠头:“那我回去将书目录摘抄给兄长,让他明日上学堂时带给你,你若要什么书,就在后头圈画上吧。”
宋祁连声谢她,安然瞅着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了借书的事憋的脸色通红,不由笑笑,没想到平日见他从容淡定,却不想是个腼腆之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翌日,李瑾轩将那一本记着书名的小册子带去,傍晚带回。安然拿来一看,一本是邻国风土人情,一本是国策论。拿了小梯子上去将书取下,包好了给李瑾轩。
过了十日,宋祁托李瑾轩交还了书,安然拿来里外翻看,竟是一点破损折痕都没。再看他求借的书,仍是两本。
如此往来两个多月,安然早已放下心来。除了他要借的,自己也寻了些大概是他喜欢的书给兄长带去。而宋祁也列了书名给她,若是有喜欢的便说。一来二去,连李瑾轩都调侃两人要给跑腿费。
虽说书是借来借去,但两人自那日放过纸鸢之后,也一直未再见。
秋去冬来,转眼又是一个腊月。
清妍邀安然去府里玩雪仗,到了王府,便见清妍拉住贺均平的手不肯放,眼泪啪嗒的掉,哽咽道:“每次都欺负我,你就这么一个妹妹,你还丢下我。我要告诉母妃说你又不带我去玩。”
贺均平苦笑:“你不是约了李四姑娘在家玩么?况且我们几个少年郎一起喝酒看舞姬起舞唱曲,你去做什么,找人陪你喝茶吃点心么?”
清妍抽抽鼻子:“我不管,那你带我们两个人去。”
贺均平叹气,抓了她的衣袖往上提,她偏是不放:“你这缠人的性子是哪学来的,果真是个粗……”余光似瞧见安然来了,放眼看去,果然见她站在不远处,硬生生将那‘粗丫头’咽下,由着她缠,“李四姑娘来了。”
清妍回头看了看,见真是安然,泪眼立刻收起,摆手:“安然。”
手上微松,贺均平已是抽手,侧身抬脚跨出栏杆,稳步落在雪地上,朝她笑笑:“为兄出门了。”
清妍气的要跟着跨出去,个子却不够高,那后头的下人也忙拦住她,吓的脸色都青了:“郡主万万不可!”
安然拉住她的手,笑道:“世子大了你许多岁,自有他的玩乐去处。若兄长常带着妹妹,不方便是一点,也会让人笑话的。”
清妍鼓着腮子道:“你就帮着他说话吧。”末了又问道,“你就从来不跟着你哥出去玩?”
安然想了想:“他若是觉得可带我去的,便会问我是否想去,我平日里倒不会缠着他。”
清妍登时羡慕了:“若是我有这么个哥哥该多好。”
安然笑道:“世子也挺好的。”
她言下之意是世子也是个好兄长,清妍是一根筋,便误解成了安然对王兄印象很不错,想起那年母妃说媒的事,又觉得在这两人中间使点气力,让她做自己的王嫂,顿感责任重大,生平第一次慎重思考起一件事儿来。
傍晚回了家,见家里已经里外打扫干净,院子里的花草也好好修剪了一番,分外精神。刚进正厅,沈氏便唤住她,替她抚顺额前碎发,淡笑:“明日别出去玩闹了。”
安然点头:“明日是大年三十,然儿不会乱走的。”
沈氏笑道:“对,团年是一件,还有一件事是初一时,随你爹爹一同去皇宫赴宴。圣上皇恩浩荡,宴请群臣。往年你爹爹只是翰林官,那一品二品官员才能携带家眷。如今你是初次去,若是明日跌了亦或是染了风寒,倒不好交代了。”
李老太在旁责怪:“哪有如此说自己孩子的。”
莫白青挺着个大肚子坐在末位,听见这话问道:“我可有份去?我也想瞅瞅皇宫是什么样的,必定是金碧辉煌,到处都贴着金镶着珠子吧。”
周姨娘斜斜瞥了她一眼,讥讽道:“连我都没资格去,你可别异想天开。”
莫白青不敢驳她,别说身份高了她,周姨娘还有一双儿女,又有个富贵娘家,便没再做声。
上回沈氏教训过她,便也收敛了许多。莫白青想的却是等孩子生下来,就只有她欺负人的份,而不会再让人欺负她,如今胎儿要紧,要不然谁知道沈氏那毒妇会不会在她的饭菜里下堕胎药。
安然对皇宫的印象仅限于影视和小说里,听见可以去羽国皇宫,当即露了笑颜:“明日我哪儿也不去,养好精神后日去皇宫玩。”
沈氏笑笑:“这可不是玩,到了那可得懂规矩。”
李老太倒是不担忧:“如今想着是去玩,到了那,气氛威严,可是连笑也不敢多笑的。”
她想起当年,大羽国打了胜仗,先皇亲自来她夫君桌前敬酒,那时荣华一身,却不想最后竟落魄到那般田地。所幸在她有生之年,李家又再复繁华,不用再受人白眼嘲讽。没想到她最不疼爱的儿子,却是最有出息的。
大年初一,李仲扬携带沈氏和安然进宫。到了宫外,家眷在外等候,官员进宫朝听年初训诫。
直站的安然腿软,仍不见有公公来报。官员家眷也是按照官品来站的,前面的都是王室成员,沈氏和李瑾轩安然在他们后头。她回头张望,倒看见了宋祁和宋敏怡,这才想起宋成峰是吏部尚书,官居二品。
赵氏三人也瞧见了他们,默声笑着相互点头。
安然仰头看着那胭脂暗红的大门,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祖母说到了这便笑也不敢多笑了。这般肃穆的气氛,她实在是不喜欢,果然是哪里都不如家中自由。
又过了许久,安然肚子都饿的叫起来了,才有公公过来高声唤众人入宫。
这官员大队又开始陆续随着领头公公进去,安然被夹在中间,个子又矮,这一路的景观根本瞧不见,不由更是气馁。
到了宴请大殿,依次入席,安然也看见了李仲扬,冲他笑笑,爹爹却依旧是板着个脸,穿着朝服显得人更是威严。
李仲扬和沈氏坐在两边,李瑾轩和安然在中间。待众人坐定,安然隐约瞧见有人向她摆手,抬眼看去,就见清妍坐在斜上方,朝自己做了个鬼脸。安然笑笑,也做了个鬼脸,逗的清妍咯咯直笑。惹的顺王妃低头轻责。沈氏也少了平日从容笑意,低声:“然儿不可造次。”
安然应了一声,刚要偏头去看皇帝长什么样,沈氏立刻又道:“不许随意张望。”
“噢……”安然更觉无趣了。
偌大殿堂内鸦雀无声,桌上的美食佳肴也无人敢起筷,等了一会,才听见一个公公尖锐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安然还没回神,就被沈氏拉着下了椅子,跪身下来,高呼吾皇万岁,只听见头上一个男子声音颇沉:“平身。”
安然这才抬头,顺势往那上面看去,便见了一个穿着金罗缎绣祥云华服的中年男子,这人面部线条紧绷,不苟言笑,十分威仪,原来这便是当今圣上贺奉年,与她想的倒没什么差。
不知是目光太过专注,还是贺奉年本就有意往李仲扬这桌看,一不小心,便四目相对了,惊的安然暗暗大呼完蛋闯祸,急忙收回视线,所幸皇帝没责怪她,也没说什么。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可怕得很。若他脾气差些,自己会不会没了小命。想到差一点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突然又冷出一脊背的汗来。
贺奉年开口道年宴起筷,众人才纷纷拿了筷子。饮酒说话间又问了几个臣子,到了李仲扬这,嘉许了几句,便说道:“听闻李卿家四姑娘胆识过人,却不想长的这般俏皮可人。”默了默缓声,“眉眼像极了。”
李仲扬忙携沈氏和安然谢圣上夸赞,安然心下却不由多想了。她长的可不像爹爹,也不像娘亲,若是说眉眼像……她咽了咽,蓦地想起三姑姑……忙打断念想,掐灭了心中那冒出来的想法。
众臣齐齐附和说李丞相父女眉眼确实相像,安然又是湿了一回脊背,席上的东西怎么也吃不香了。偏这时候贺奉年又道:“来,让朕瞧瞧丞相家的胆大姑娘。”
安然心里直叫苦,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几乎想找个地洞钻。到了前头,啪的跪下,贺奉年便说道:“免跪,到前头来,有赏。”
安然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脸上扯出笑意,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到了贺奉年跟前,这回看的清楚了,倒觉得他眼里的戾气没方才看的重,微微闪烁,却印着苍老,可明明正值壮年。这一看,也微怔了。贺奉年瞧了一会,扬手:“赏如意。”
一旁的公公忙捧了白玉匣子过来,弯身奉匣,安然又要跪谢,贺奉年便道:“朕已免跪了。”
安然便颔首谢过,那玉匣子太大,只好抱住,又谢过,僵着步子回了位置上,这绝对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失魂落魄最多的一次。不是她不想淡定,而是想到那纠葛,想到皇帝盯来的眼神,分明很惊悚呀!
回到家里,下了马车,安然还觉得人在梦中,还是噩梦。周姨娘一众妾侍来迎,见了安然的模样,笑道:“四姑娘怎的这副慌神模样,倒是从未见过。”
沈氏也是揉揉心口:“莫提了,让她别乱瞧,就是到处瞅。还瞪圆了眼看圣上,吓的我心都快跳没了。”
李瑾轩倒是笑笑:“我家妹子的胆子如虎,为兄也羡慕了。”
周姨娘诧异:“这倒是不得了,那可是挨了训?”
沈氏说道:“这倒没有,圣上心胸广阔,怎会跟她一个孩子计较,倒是赏了她一个玉如意,用那玉匣子装着,倒还没来得及看。”
周姨娘瞧见后头下人抱进来的白玉匣子,她是识货人,一看便啧啧声道:“这匣子已是价值不菲,是难得的珍品,那更别提里头的东西了。果然圣上赏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莫白青在后头瞅了一眼,撇嘴:“可别摔了,否则要斩头的。”
李仲扬正挽袖喝茶,听见这话瞪了她一眼:“多舌!”
莫白青知他不喜自己,也懒得柔柔弱弱的去求饶认错。
沈氏见安然还在游离,把她揽进怀里,又想责怪又更是心疼:“你这孩子,就是有乱瞧的毛病,如今差点瞧出大麻烦来,还好圣上仁慈。”
李仲扬淡声:“小孩子好奇心重罢了,圣上是明君,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而且安然也没失了礼仪,若是别的孩童,初次见了这场面,怕早就啼哭吓的腿软了。”
李老太忍不住道:“你怎的夸起她来了,这事儿到底还是错了的,皇上是九五之尊,怎能用直视圣上。”
安然倒不是怕那些,而是怕自己想的事儿是真的。
好一顿说,她才被送回房里洗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安眠。这事定是不能问姑姑的,也不能跟爹娘提。最后叹了一气,那便烂在肚子里吧。
过了几日,拜完了年,沈氏便领着她去宋家。赵氏见了她,立刻说起当日的事,当真像箭戳到了心口。宋祁见她面色不好,便说道:“我带妹妹们去梅园走走。”
赵氏笑道:“去吧。”
到了院子里,晚梅还未谢,幽香扑鼻,闻着思绪也平复了许多。安然向他道谢:“若你不叫我出来,怕又要想起当日那心惊胆战的场景了。”
宋祁笑笑,宋敏怡也直呼道:“我当日也吓了一跳,想一想若换做是我,可要吓哭了,你倒还能安然领了赏赐,还笑的从容下来,你的名字真是当之无愧了。”
安然佯装抖了抖:“可别再打趣我了,那日我哪里是笑的从容,分明就是把脸都笑僵了。”
宋祁笑道:“步子上倒看出了点,但也是十分不错的,一般孩童并没那么大胆。”
宋敏怡笑道:“欸,我倒是想起来了,圣上开口那句可不就是说了李家四姑娘是个胆大的人嘛。安然,你的名声倒是响亮了。”
安然疑惑她这小人物的名声怎么传到圣上耳中,况且说她胆大的起源,应当也没几件,倒还没到传遍京城的地步吧。末了一顿,若是堂堂一国之君,怎会连臣子的嫡女排位是第几都知道。除非圣上将李家的底细都摸的清楚了。虽说知道大臣家底不足为奇,可是查的如此清楚又记得如此清楚,只能说明圣上在用人之时,已有了防备之心。
看似平静的朝堂,果真是无形海浪,波涛汹涌。
那皇宫,当真是去过一次,便再也不愿涉足了。
第43章 一步惊心两寸芳心
安然这几日都在家中未出去,一随爹娘去拜年,便要被他们围观打趣,问她当日情形,名声倒是愈发的响了。
元宵这晚,清妍和宋敏怡来寻她玩,三人泛着小船直游河上。船夫摇橹,小船缓缓飘浮。两旁灯盏通明,悬挂廊檐下的红灯笼轻摆摇曳,映的河面如有琉璃光彩。
清妍兴致颇高,两岸有人摆桌饮茶,她也不怯生。宋敏怡性子柔弱,乖乖窝坐在船上不敢抬头,只瞅着河面上隐约飘来的灯。
“这灯真好看。”清妍伸手打打水面,那灯便飘远了,“我倒不知道这儿可以看灯,否则早就来了。”
宋敏怡笑道:“郡主怎么会来这平民百姓玩闹的地儿,我倒不知道你喜欢,那日后常来玩好了。只是呀,元宵花灯比不过中秋花灯,元宵的河灯也比不过中元节的。”
清妍两眼立刻亮了:“那我们中元节再来。”
宋敏怡点点头:“嗯!你别总趴在船沿,再往前一点,你府里的侍卫就要跳上来了。”
清妍瞥了一眼身后那跟了一船的人,撇嘴:“我们三家的下人都坐满一条大船了,去哪都浩浩荡荡跟着,扫兴。”
宋敏怡说道:“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
清妍想了想,点头:“也对,像安然那天去追小贼,虽然没事,可是过程太惊险了,想一下有点后怕,还好她全身而退……”她偏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安然,见她抱膝埋头,小心走了两步,“安然,你怎么了?”
安然抬头看了看她,眼睛涩痛:“不知是这里风大还是什么,脑袋晕的很,方才还没事。”
宋敏怡也凑了过来:“那我们回去吧。”
回了李家,摸着额头微热,宋嬷嬷便煮了姜汤给她喝下,喝完便睡下。一直到寅时,到了请安的时辰,还是没力气起来。
众人请过安,老太太便来瞧了她,沈氏也向学堂那告了假。
到了傍晚李仲扬回来,沈氏还未与他说安然生病的事,见他面色十分差,便先压下这事,进了房里,为他换下官服:“二郎有心事?”
李仲扬轻叹一气:“六公主年后四岁,按宫里的规矩该找侍读入宫伺奉陪读了。往年都是从官员家中挑选德才兼备的适龄姑娘,今日说起这事,圣上钦定了安然。说她胆识过人又谦卑有礼,再好不过。”
沈氏顿了顿,李仲扬又道:“旁人都道这是美事,毕竟入宫做公主侍读也有个九品女官的名头,只是……”
沈氏轻声:“妾瑟道二郎担忧什么,安然性子虽稳,但是也还小,若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就麻烦了。况且以她的脾气,大概也不愿入宫。”
李仲扬点点头,又执她的手,声音微低:“只是圣上已经开口,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夫人切莫伤心。”
沈氏摇摇头,淡笑:“无妨,二郎莫担心才是。”
见她这么说,李仲扬松了一气,轻拍她的手背:“夫人如此明事理就好。”
待他去澡房清洗,沈氏坐在冰凉凳上,泪便落了。那侍读一月只出宫四次,也就是说,一个月也不过见四日。定是她前世做错了什么,接连两个女儿都从她身边离开。挡了老太太带走安然,却挡不住安宁跟李三妹走,也挡不住圣上要安然进宫陪读。
她怕安宁远游时会碰到什么,也怕她吃不饱穿不暖。如今又添了一个,皇宫那地儿虽然金碧辉煌,她却不愿安然涉足。
待李仲扬洗漱回来,她忙揩去泪,佯装打了个呵欠,起身笑道:“困了,二郎可还要看会书?”
李仲扬瞧着她,眼里有些许泪,也未太在意,只当是打呵欠时染了层水光:“后日便将侍读的孩童送入宫,还有其他几家公子姑娘,陪其他皇子公主。若误了日子便有罪了,所以我先去安然房里和她说说。”
沈氏这才想起:“安然方才回来,似着了风寒,有些低烧,服用汤水后睡下了。”
李仲扬应了一声:“希望在入宫前能好,否则让有心人知道,虽然确实是病了,但也难免有逃避入宫的嫌疑。”
沈氏轻点了头,又道:“我去瞧瞧,睡了许久,约摸已经醒了。”
李仲扬忙道:“若是没醒,你过去岂非吵了她,明早再去不迟。”
沈氏本意是想多与她说一晚的话,到底是舍不得。只是李二郎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停下步子,免得他察觉自己难舍,又自责担忧。
翌日,安然还是昏昏沉沉。柏树在外头敲门,久不见回应,便推门进去。走到近处,差点叫了一声,转身跑到外头,正扑进宋嬷嬷怀里,撞的她小腹一痛,皱眉轻责:“野丫头,跑那么快做什么。”
柏树指了指里头,有些结巴:“好多痘、痘子。姑娘脸上。”
在后来的沈氏一怔,心里倒是起了一丝期盼,掩饰不住喜色:“宋嬷嬷快去请大夫,快些。”
宋嬷嬷也没迟疑,捂着小腹便去请大夫。
沈氏疾步进了里头,坐在床沿,瞅着安然脸上的痘子,又挽起她的袖子,长吁一气。
安然迷迷糊糊瞧见沈氏,低声:“娘。”
沈氏淡笑:“别起来,我瞧着像是长水痘了,你跟清妍郡主真是一个秤一个坨,连这事儿也隔了没多久。”
安然龇牙笑笑:“娘亲放心,安然会乖乖喝药不会关门的。”末了又有些奇怪,“若是出这痘子,娘亲开心什么?难不成出了痘子便长大成人啦。”
沈氏笑笑,附耳轻声:“昨夜你爹爹回来,说圣上钦定你去给六公主侍读,后日就入宫,吓的娘一夜不能入睡。如今这水痘消去少则也要六七日,多则半月,也赶不上了,许是要找哪家姑娘替上。”
安然也是长松一气,人都精神了许多,双掌合十:“感谢上苍,感谢大地。”
沈氏失声笑笑:“到底还是要显得失望些才好,娘待会也要收起笑脸了。”
安然笑笑:“女儿明白。”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笑笑。大夫过来,确诊确实是起水痘。晚上李仲扬回来,沈氏和他一说,倒也是一样卸了重担的模样。翌日退朝后,李仲扬便报了这件事,贺奉年迟疑片刻,倒是感慨了一番果真没缘分,也未多说。让别家女儿顶上,而那顶上的人,正是宋敏怡。
安然得知后,心里十分不安。沈氏也是有歉意,特地去见赵氏,赵氏出身官家,也早就是一颗官家的心,除了稍觉不舍,倒也没太多想法,毕竟也是个九品官,还是公主侍读。只叹她这女儿胆子小,到宫里练练也好。沈氏这才放下心来,回来告诉了安然。
清妍来寻安然玩,听见她得了病,急急忙忙跑进来,结果一瞧见她的模样,已捧腹笑的欢快,抱了她便道“果真是有难同当”,吓的宋嬷嬷忙轻拉她:“郡主不可,这水痘可是会传人的。”
清妍偏不放,笑道:“不是说长过一次便不会再染上了么,我要搬过来照顾安然!”
宋嬷嬷急的额上有汗:“倒也有些人说会染上,郡主还是快些放手罢。”
清妍撇嘴:“不放不放。”
安然苦笑:“再用些劲,我胳膊上的痘子要被你磨破了。”
清妍忙松开手,瞧着她也不怕不嫌:“没事,好好喝药就可以了,约摸六日就好。”
见她安慰起自己来,安然倒觉得清妍也不像表面那样不细心体贴,当真是个可交一世的好友。
说了一会话,清妍还要陪她,安然可不想她冒这个险,便说自己怕丑,让她快些回去。清妍这才离开,从院子里出来,就瞧见李瑾轩过来,立刻蹦上前去,直爽的打了个招呼:“尚清哥哥。”
李瑾轩微微作揖:“郡主。”
清妍想了片刻,伸手拦住:“你不能进去,安然连我都不想见,说怕我嫌她丑,那你是男子,更不能进里头。”
李瑾轩笑笑:“倒是难得见安然如此不坦荡。郡主这是要回去?”
清妍点头:“我本想照顾她,可安然不要。”末了撅嘴打了个小报告,“你妹妹嫌弃我不会做饭不会浣洗。”
李瑾轩失声笑道:“兴许是安然怕传染了你,因此找借口让郡主回去。”
清妍哪里可能想不明白这道理,她和安然是好朋友呀。只是这话从李瑾轩那里听来,却别有一种感觉,不由更是羡慕安然有个好兄长。要是自家哥哥肯定是应声“当然是怕你烦人了”。回到家里还有些闷闷不乐,到了晚上用食,顺王妃瞧见她这模样,刮了刮她的鼻尖:“在想什么,好好吃饭。”
清妍放下筷子说道:“我今日去找安然玩,她也起了水痘子。我说要陪着她,她说我不会做饭不会照顾人让我回来。王兄,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贺均平想也没想:“嫌你烦人。”
“……”清妍叫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尚清哥哥可是好好安慰了我一番,你定不是我亲哥。母妃,王兄不是我亲王兄对不对?”
贺均平瞥了她一眼,隐笑:“你是在那桃树下捡来的,我自然不是你亲王兄。”
清妍气的嚎了他两嗓子,顺王妃忙说道:“你哥哥逗你玩呢,你们兄妹就没一日不吵的。若你们父王在,又该说两句了。”
清妍倒是笑起来:“父王才舍不得骂我。”
贺均平笑笑,又问:“李四姑娘可让你进门见了?还是让人传话说的?”
“当面说的,还聊了好一会。”清妍笑道,“我才不会认为她嫌我,王兄你挑拨离间也没用。”
贺均平笑道:“若是能由外人挑拨离间的,倒也不是真有多深的情谊。”
清妍虽然觉得说的在理,但是总觉得王兄说的话太直了,有时候看事总是朝着阴暗面的想,真不如李瑾轩温润细心来的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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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养病的安然不能吹风,每日窝在房里,倒怀念起可以上学堂的日子。闷的正慌,李瑾轩便送来一垒书,说是宋祁知晓她不能出门,给她解闷的。安然忙托他道谢,翻看了下书,倒非平日那般严谨的,多是民风民俗夹带着当地轶事,轻松得很,也不用多费脑子去钻研,心里直叹宋祁真是有心。
等痘子消褪,安然已不能吹风晒日九天,再闷着就要成精神病了,踏出房门见着日光那一刻,简直要感动的泪流满面。那脸上的愉悦神色连旁人见了都忍不住忍笑,柏树是她的贴身丫鬟,先开了口:“在房里待了一年的人怕也没姑娘这么开心。”
安然笑笑:“若是再不出来走走,我就不知道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她伸了个懒腰,宋嬷嬷俯身给她披好披风,系紧了:“这春风还冷得紧,可别着凉了。”
安然笑道:“去吃饭吧,好多日没跟祖母母亲一起用食了。”
到了那边,李瑾良先瞧见她,笑道:“四妹来了。”
话落,安平就跑了过去,拽了她的衣裳哭成泪人:“祖母不让安平过去看四姐,说我太小会染病。四姐你是不是得了很重的病,为什么走了那么久。”
李老太哭笑不得:“我只跟她说她四姐得了病,不许她去瞧,倒是想了那么多。”
沈氏笑笑:“安平还小,自然是照着字面的意思想去了。”
安然拿帕子给她抹泪,笑道:“四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安平仰头看她,似乎确认她确实好了,这才破涕而笑:“四姐回来了,好好的。”
沈氏招手:“快来吃饭,别让祖母等。”
安然拉着安平坐下吃饭,安素夹了肉给她,神色认真而语调缓慢:“四姐吃肉。”
安然也夹了一片肉给她:“素素也吃肉。”
站在后头的周姨娘见了,倒愈发安慰,当初安然刚出世时,她想着幸好沈氏没生儿子。如今却是想着,幸好是个会疼人的姑娘。虽然都是庆幸是姑娘,但心境颇为不同。
吃过饭,安然和沈氏说了会话,便跑去找清妍玩。一大清早两人便约好去马场那喂马。
清妍养的马叫赤峰,安然养的马叫红云,一个是大宛马价格不菲,一个是伊犁马四肢强健,虽然价格比不过大宛马,但是安然却很喜欢。当初选马的时候,清妍要送她一匹大宛马,安然挑中了红云,清妍便改成了伊犁马。
当时买下时还是幼驹,如今已成了小马驹,安然已有十天未见它,往日常来这喂养,俗称联络感情,混个脸熟。现今太久没见,马驹有些疏离她。再看清妍那,可喂的高兴。
清妍边喂干草边轻抚它的脑袋,轻声细语:“赤峰呀赤峰,你可要好好吃,快点长高,带我去驰骋千里好不好。”
安然笑笑,一回头,就见了红云有点老气横秋的嚼着草盯着自己。伊梨马的特点本就是眼大眸明,这一看,安然都能在它眼里瞧见自己了,不由笑道:“别人都说我眼睛大,我看红云你的眼睛才大。”
红云依旧在嚼草。
清妍先喂完了,拍拍手蹦达过来:“王兄说的没错,马要从小养,日后才亲你才听你的话。就算哪天骑着的不是自己的马,那也知道马的秉性,再烈的马也不怕。”
安然笑道:“三天来一回,有时候赶上刮风下雨,还要坚持两年,就难坚持了。”
清妍点头:“王兄能做到,我最多五日来一次。不过我家赤峰很乖嘛,不常来也没关系。”
话落,便有人语调夹着轻轻笑意:“自己想偷懒,却说马乖不需要多看护。”
清妍听见这声音,立刻转身叉腰:“桃树下的亲王兄你来啦。”
贺均平叹道:“李四姑娘比你还小一岁,却懂事多了。”
清妍说道:“安然说,她是外表姑娘内里汉子,我是外表汉子内里姑娘。”
贺均平笑笑:“倒精辟。”
清妍问道:“王兄的疾风可不在这吧。”
贺均平点头:“听场主说你们在这,就过来瞧瞧。”末了又面向安然,开口前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那水痘子可完全褪了,见她眼神也不闪躲,倒是在心里笑了笑,难怪连皇伯伯都说她是个大胆的姑娘,若是别的女子被人多盯几眼,要么是躲开,要么是回瞪一眼,“李四姑娘病可痊愈了?”
安然应声:“歇了九日,已经无碍,谢世子关心。”
贺均平瞧见她前头马圈里的马,笑道:“伊犁马。”又皱眉问道,“这是你养的?”
“回世子,是。”
“这种马成年后身形高大,仪态悍威。”贺均平笑看她,“你有把握能驾驭它?”
安然摸着那柔顺鬃毛,打趣道:“所以从小培养感情中,谁让我千挑万选偏喜欢上了它。”
贺均平笑笑,转念一想,倒起了兴致:“走,随我去前头,带你骑马去。”
清妍立刻抗议:“你就从来不带我。”
“你不是会骑马吗?”
“安然也会呀。”
“前头要人牵着马的根本不算是会骑。”
“我不管,你要带我跑一回。”
“改日。”
清妍跺脚,安然见她不走,拉了她的手:“走吧,世子逗你玩的呢。”
贺均平叹道:“她就爱把每一句话当真。”
安然笑道:“世子知道清妍爱较真,可总喜欢逗她。莫不是想热热闹闹的才是兄妹。”
贺均平忽然像个老学究抛下二字“然也”,便自己往前头走去。清妍冲他的背影直做鬼脸,连吐了几句“坏哥哥坏哥哥”,却还是跟了上去,变成了拉着安然往前跑。
到了前头的马厩,安然就得微仰着头看。虽然平时也会逛到这边来瞧瞧,但是想到贺均平说待会带她骑马去,要坐到那马背上奔跑,就觉心跳的厉害。平日里骑大马是由着前头的马夫领跑,又慢又太过稳健,稳健到让人少了骑马的乐趣。她会骑的也只是温顺的小马驹,也同样没什么乐趣。难得今日有人说了这话,那害怕早就抛在脑后了。
李府下人原先以为贺均平不过是说说,可见他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大的大宛马,登时傻眼了。柏树忙跑过去,哭音都出来了,颤颤低声:“那马可危险了,小姐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安然笑道:“不会的,世子是个思虑周全的人,若有危险绝不会还说带我。”
柏树轻轻拉住她的衣角,又不敢逾越真的硬拽:“奴婢求您了……要是夫人知道了要责骂了。”
安然笑道:“别担心,我就去跑一会。”
见柏树没劝住安然,其他几个家丁相觑几眼,估计自己去也劝不住,只好抹汗心惊胆战看着安然往那马匹走去。清妍坐在小凳子上,托着下巴瞅着两人在给马上鞍,眼珠子一转,抿嘴笑了笑,哼起边塞小曲来,不亦乐乎。
安然的个子不够高,只能递些东西,把缰绳绕好圈。贺均平见她手势不生疏井井有条,笑问:“你常给马上鞍?”
“倒不是经常,见过几回,也给马驹套过鞍子,这么大的马倒是第一回。”
马鞍子上好,贺均平一步跃上,伸手给安然:“上来。”
安然抬脚踩在马蹬,便被他轻拉上马,视野立刻便开阔了,不由轻轻感叹一声。身后的贺均平握紧缰绳,等她安坐,又问了一声:“可好了?”
安然手心都微微渗汗,竟然开始紧张了,哑着嗓子答道:“嗯。”
贺均平两腿在马肚子上一夹,马便长鸣一声,四蹄生风飞驰出去,似腾空而奔,每一次落地那铁蹄便嗒铛作响,错落有致。
安然瞪大了眼,被颠的有些晕,又不敢去抓贺均平的手。马越跑越快,颠的越发厉害,嘴里却喊不出话来。她突然想呐喊一句,马上奔驰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她、她要被震吐了!
贺均平全然不知,一直跑到马场尽头,方才尽兴停下。刚拉住僵硬,停了马步,便唤她:“李四姑娘?”
未见她有反应,松手想去扳她,就见那小小身子往右边倒去,惊的他伸手捞去,惊呼一声“安然”,两人便往马下直摔。所幸那马场下人齐齐接来,才不至于摔伤。
贺均平这才看清她的脸色青白,倒是早就晕过去了。当即喝了旁人:“拿条热帕请个大夫来。”
耳边声响过大,安然倒是被他惊醒了。微微睁眼看去,见了贺均平,恍惚了片刻,耳根子立刻烫了:“我、我晕过去了?”
贺均平微扯了嘴角,又气又觉好笑:“是,不知你何时晕的,倒还能坐的笔直握好马鞍。”
安然真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原来我胆子这么小……给世子添麻烦了……”
贺均平淡声:“倒不见得是吓的,初次长奔确实容易犯晕,是我疏忽了。”
旁人拿了愠热的脸帕给他,贺均平蹲身抹她脸上,安然很想说她自己来,虽然说她才十岁,可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很羞涩呀,偏那人只将她当作病号子,声音还十分认真:“不要动。”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多姑娘问男主是谁,虽然暂时无法剧透,但一定会给女主安排个好男人的=-=
第44章 世事难料子亦非子
二月初一,李老太如往日领着众人去灵隐寺上香祈福,初一十五这两日李仲扬休沐,但并不喜香烛之地,素来是让沈氏陪着老太太过去。
这日晨起,众人都往灵隐寺去了,李仲扬在书房里看书,才刚翻了几页,便察觉窗外有人,却不言语,十分鬼祟可疑,当即沉声:“若再不出来,我便唤家丁了。”
片刻,才听见微敲窗台的声音,李仲扬刚想唤门外下人,那边便悄声:“二叔。”
李仲扬怔松片刻,忙去开窗,就见李瑾贺探出半个脑袋,发髻已乱,脸也脏得很,大惊:“尚和你这是……”
李瑾贺急的轻嘘了一声,提步要跨进来,怀里还抱着个竹篮子。
李仲扬将他拉进屋里,要去唤人给他洗漱弄饭,李瑾贺嗓子喑哑,十分痛苦的模样:“二叔先将外头的人撤了,侄子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让人听了去。”
李仲扬迟疑片刻,才走到门那,沉声:“我要午歇,你们去院子外守着。”
“是,二爷。”
话落,便已听见他们离去的脚步声。再回头瞧李瑾贺,才发现他落魄非常,往日那光鲜模样,如今已不复存在。不但长发凌乱,脸也消瘦了许多,神采飞扬的神色已看不见半分。李仲扬诧异:“尚和你发生了何事?”
不等李瑾贺作答,那竹篮子便传来婴儿啼哭声,惊的李仲扬一愣,瞬间明白。俯身揭开那面上的红布,拿开竹盖子,只见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憋的满脸通红,似刚睡醒,却哭不大声,分明就是哭哑了嗓子。
李瑾贺双膝跪地,只差没跟着婴儿一起哭:“二叔,救救他吧。回到滨州之后,娘一直在想法子让席莺落胎,可屡次不得手。临盆前一个月,我身边的小厮无意听得母亲准备待孩子出世就将他送走,一世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迫不得已我和席莺想逃回京城,结果一路颠簸,席莺提前临盆。却不想才过几日又遇到山贼,不但将钱财劫走,还把席莺掳走了,至今不知下落。我一路讨食,才终于到了京城。”
说到这,早已是泣不成声。李仲扬这才知晓为何年前书信一封请大房一家过来,韩氏却推脱山长水远不来了,许是这个缘故。许久之前就听闻李瑾贺和婢女缠上,还有了身孕,因此才回滨州,却不想竟是真的。看着往日娇纵的侄子变成如今模样,满面憔悴不说,连手也前后皲裂,做叔叔的到底不忍:“你且在这好好歇着,你娘来了,我与她好好说说。”
“二叔。”李瑾贺未起身,磕了几声响头,“二叔为人孝义知礼,若母亲多骂几句,定会交出我和孩子,你也绝不可能说服母亲。到时母亲若告发到吏部,岂非连累二叔。”
李仲扬蹙眉,他说的倒也在理,大嫂韩氏的脾气他也领教过,眉头不由拧的更深。李瑾贺试探道:“二叔可否收留这孩子,就说是您在外头捡的?”
李仲扬摇头:“这法子绝瞒不过你母亲,况且……”他缓缓抬眉,语气渐重,“唤我叔公的人改口叫爹,乱了伦理纲常,绝无可能。”
李瑾贺历尽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趁着午后人少翻墙进来,一心以为能救命的人却如此,忍不住道:“二叔迂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里管得着这辈分称呼。二叔若不愿救,只管说就是。任我爹的长孙自生自灭去吧。”
说到李世扬,李仲扬心头如被锥戳,听见迂腐二字本被气的不轻,可如今手足之情涌上,却无暇想其他的。这是兄长的孙儿,过世兄长的长孙,他这做亲弟弟的却要将这父子推出门外,由得他们落难。
李瑾贺见他面上紧绷,知晓去世的父亲触动了二叔心结,当即哭的更是凄凉:“二叔收留这孩子吧,如今你贵为丞相,即便母亲真的怀疑这孩子是我的,也不敢胡乱讨人。如今孩子的亲娘已经被山贼掳去,我又这般模样,二叔若不救,我便生无可恋,只好随爹爹去了。”
李仲扬叹了一气,正要答他,便听见外头有疾奔的脚步声,那身影刚到门外,他便喝斥:“谁让你过来的!”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当头挨了一骂,顿了片刻,才道:“禀二爷,莫姨娘腹中作痛,怕是要生了,可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在家。”
李仲扬一顿,李瑾贺也不敢再拉着他的裤管,抱着竹篮子起身躲到屏风后头。
开门出去,李仲扬问道:“周姨娘和何姨娘可在?”
“都随老太太上香去了。”
李仲扬想了片刻,这种事他当然不能进莫白青屋里,可也不能没个指挥的人,当即道:“让还在府里,资格最老的嬷嬷做领头人,由她调派人手帮忙,跟府里说是我下的命令,速去。”
下人忙领命去传话,李仲扬关好门,回到屋里。李瑾贺已经冷静许多,姿势笨拙的抱着瘦小脸色青白的孩子,哄着睡。
李仲扬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李仲扬坐□,倒了两杯茶,喝了一口,茶浸泡过久十分涩口,李瑾贺倒是仰头饮尽,囫囵吞枣,看的他又是一阵感慨,默了默道:“我在京城有许多好友,家世也有不错的,我将孩子送去给他们抚养。”
李瑾贺摇头:“尚和天资愚钝,自幼便不爱读书,顽皮得很。在二叔家中住时也和堂弟妹打过架,辱骂过婶婶,做过许多混账事。但从我知晓席莺怀了孩子,心境已大不相同。想着自己要做父亲,也要像他祖父那般撑起一个家时,已收敛了往日性子。虽说我并没多少知己好友,但也不会说找不到一人替我照顾孩子。只是想,若是交给二叔,那我便能常来瞧瞧,旁人那是万万不能的。”
李仲扬叹了一气:“你如此生性就好,只是到底是于理不合……”
李瑾贺又抱着孩子跪下:“求二叔帮忙,求二叔怜悯这孩子,否则爹爹在天之灵一定不安。”
李仲扬心里顾及沈氏的感受,若是告诉她自己养了大房的孩子,怕她也会不悦。比起侄孙来,他更在乎沈氏感想,毕竟他与沈氏才是一个家。只是李瑾贺总提起兄长,也着实是让他为难。
两人默了许久,又有人跑近,急声:“大人,莫姨娘难产晕厥,若不服药催生,怕有性命之忧。只是若不催生,以莫姨娘的体力怕难以生产,怕母子都保不住了。老嬷嬷等着大人定夺。”
李仲扬一愣,顿时也失了主意,开门道:“胎儿可还活着?”
婢女答道:“奴婢不知,只是老嬷嬷说迟迟未生,怕孩子已胎死腹中……但又不敢贸然断定,只等着大人决断。”
李仲扬面色苍白,立刻回房接过孩子放入那竹篮子,李瑾贺要拦,抬头瞪了他一眼。李瑾贺隐约明白什么,便放了手,七尺男儿差点又要涌出泪来。
婢女低头侯在外面,见李二爷从房里提了个竹篮子,却瞧不见里头是什么,不由奇怪。只是他不说,做奴才的也不敢问。
到了莫白青门外,仆妇忙拦住他:“二爷不可进去,这产妇房内阴气重,男儿不能入内。”
李仲扬怕这嘈杂声吵醒了婴儿,喝声:“让莫姨娘服下催生药。”
仆妇忙进去,将那备好的汤药强灌进莫白青嘴里,不一会,便听她在梦魇中痛苦出声,李仲扬喝退了阻拦的人,进了里头,吓的产婆和仆妇都面色一变。那湿腥床上,已露出个婴儿脑袋,喜的产婆叫了一声“出来了”,也无暇顾及李仲扬。
过了片刻,产婆又尖叫道“是个死胎”,李仲扬心头猛地一痛,即便他再不喜欢莫白青,可那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已有许多儿女,可那也是自己的骨血。没了宁氏,没了容翠,如今又没了孩子,莫非他年轻时造的孽还未偿还完?
产婆剪断脐带,用被子裹着那刚出生却无呼吸的男婴,抖声:“兴、兴许会活过来,只是一时没了、没了气。”
李仲扬沉声:“将他放下,你们全都出去。”
“大人……”
李仲扬声音更沉:“滚出去!”
众人只道他是丧子心中悲痛,也没想那规矩,床上一滩秽物也未来得及处理,便纷纷退了出去。李仲扬抱着那婴儿瞧了一会,眸色又苍老了十年,颤颤将竹篮里的婴儿抱过来,换了襁褓,又在婴儿身上抹了秽物,因婴儿一直未得母乳,瘦小青黄。那脐带又是当时李瑾贺逃离时匆匆忙忙剪的,十分不整齐干净,染着污秽的血,咋看之下,倒跟刚出世的婴儿一般。
他将死婴放入篮中,抱了孩子大声唤人:“产婆!嬷嬷,快些进来。”
门外低声议论的人慌忙进来,瞧见他仍抱着孩子,顿觉李二爷疼爱孩子,哪里还想非议他身为丞相却不懂规矩,老嬷嬷甚至抹了泪:“二爷莫伤心,孩子日后还会有的。您将孩子放下吧,莫姨娘那还晕着呢。”
李仲扬说道:“他还活着。”
老嬷嬷一顿,上前去看,见他染血的眉眼微微动了动,不由大惊大喜:“果真还活着,快,快拿热水热帕子。”又阿尼陀佛了几声,“上苍保佑李家子孙,连阎王都带不走小少爷,日后必定多福气。”
李仲扬自己一惊一乍的,也觉疲累,提了篮子走,嘱咐她们照顾好。这才回了房里。
李瑾贺瞧见他回来,上前迎他,见他手上有血,篮子又无半点动静,打开一看,却是个死婴。仔细看看,心头一颤:“二叔这孩子……”
李仲扬摆摆手:“替我寻个地方好好安葬他,是我这做爹的对不起他。”
李瑾贺大为感动,又满是懊悔,又跪下磕了响头:“二叔大恩大德尚和一世不会忘记。”
虽说那孩子在腹中便是死婴,可他却可以有个坟冢,不至于做那孤魂野鬼找不到祖祠。可如今因为自己的孩子,这婴儿却入不了李家祠堂。
李仲扬拿了两张银票给他:“孩子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先去躲躲,等过了一段时间,再回滨州,就说席莺和孩子都被土匪劫走了,切记不可和你娘说今日种种,以及你来过京城的事。待你娘了无怀疑,你再来京城。”末了又叮嘱,“不可对任何人说。”
李瑾贺微有不安:“二叔可会与婶娘说?”
李仲扬顿了片刻,才缓声:“不会。他是你莫姨娘的儿子,亲生儿子,你今日不曾来过,我也不曾应允你养育这孩子。”
李瑾贺点点头,又谢了他,拿着李仲扬给的小门钥匙提着篮子走了。
待他走后,李仲扬想扶额捏眉,却瞧见自己两手还染着血,血渍已有些凝固,看着十分恶心,几乎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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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的斋菜远近闻名,李老太来了便要吃一回午饭再回去。
现在还未开饭,安然和妹妹们在后山空地捉蛐蛐拧红绳花儿玩。老太太还在佛堂,沈氏坐在树荫下,看着那边笑的淡然,时而与两个姨娘说话。
巳时阳光正好,映照在几个孩童身上,分外欢乐明艳。瞅着日头晒到头顶了,沈氏偏头道:“宋嬷嬷,让他们回来罢,别晒坏了。”
宋嬷嬷笑笑,过去请她们。
沈氏还未起身,肩头已被人压下,耳畔是低笑声:“我瞧着外头的马车就像你们府里的,果真是。”
沈氏哪里会听不出这声音,转身笑道:“没个正经,你倒是把我吓坏了试试。”
与她这般亲密的,除了闺中密友赵氏,还能是谁。
赵氏笑道:“这个时辰还未回去,可是要留下吃斋饭?”
沈氏点头,安然已回来,见了她,笑笑:“赵姨。”
赵氏摸摸她的脑袋:“可又长高了,眉眼越发的好看。”
安然笑笑,瞧见站在她身侧的宋祁,说她个子拔高了,宋祁才分明高了很多呀。再往旁看去,不由上前:“敏怡。”
宋敏怡也是分外高兴,拉了她的手便立刻吐苦水:“我在宫里快闷死了,大气都不敢出,还不能常回家,只有初一一日。难得回来了,我娘还要我来上香让佛祖保佑我在宫里平平安安的,早早就被拖起身,与周公道别,与被窝道别,太苦了。”
几句话说的众人掩嘴笑,赵氏又气又笑:“你倒是在旁人面前告状了。”
宋敏怡躲到安然后头朝她吐舌头做鬼脸,这个时候明显安然比兄长还可靠些呀。
沈氏说道:“既然两家都凑一块了,那便一起用食吧,也热闹。”
赵氏自然答应。
两家人坐到一块,屋里便热闹了,都是大人已够热闹,更何况再加上孩子们,从进屋开始就没停歇过。
宋敏怡拉了安然一块坐,右边是她,左边便是宋祁。聊了一会宋敏怡去后厨瞧厨子做菜去了,安然便开口道:“你那日送来的书我快看完了,十分有趣。”
宋祁笑笑:“你借的书我看完了,只是尚清兄这几日不得空,便放在了家里几日。”
安然想了想:“总麻烦哥哥也不好,要不我们约个地方,茶馆馄饨摊什么的换书看?”
宋祁思索片刻,安然不过十岁,还未及笄,与她见面也无妨。先前还算面生,也不曾见过几回,仍有些顾忌。但如今往来借书,熟悉了许多,便笑说好。两人商量了一番,将那地儿定在玉石街当头的茶馆处,每逢初一,十一,二十一便见一回。商定好地点时间,两人又说起这几日看的书来,聊的甚欢。
沈氏赵氏两人正说着话,瞧见宋祁和安然时而聊的欢喜,时而有笑意,不由相觑,也笑了笑。赵氏打趣道:“我便说安然是要做我儿媳的。”
沈氏淡笑:“你倒也还说过,他们三次不见没缘分,见面之前,也不止三回了吧。”
赵氏也不气她搬出旧事堵自己,笑道:“兴许是将见面的缘分积累起来了,然后猛然一见,便有蓦然回首之感。”
老太太听见她们聊到这份上,想着安然到底还是个孩子,说道:“安然还小,可别让她听见,打趣的多了,小姑娘脸皮薄,日后不愿去宋府了怎么办?”
沈氏笑道:“母亲说的是。”随后抬眼轻轻示意了赵氏,赵氏也了然,没再说这话。
吃过斋菜,众人又歇了一会,寅时将至,才回了府里。
沈氏刚下车,钱管家便上前说道:“莫姨娘生了男孩,母子平安。”
虽非嫡出,但到底是李家孙儿,李老太心下也高兴,当即对沈氏说道:“你待会去替我瞧瞧,看她缺些什么。”
沈氏低首应声,暗叹一气。周姨娘轻笑:“这会她更是趾高气扬对何妹妹了。”
何采倒是无所谓,面色淡淡:“谢姐姐关心,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周姨娘叹道:“你当然是这么说了,可那莫白青可不见得,我爹爹养的妾侍满院子,可就没一个像她这般蛮横无理。”
沈氏回房梳洗一番,问得婢女李二郎在书房,厨子那边也把从灵隐寺带回来的斋菜热好了,便领着下人送饭菜去书房。
进了屋里,李二郎不在书桌前,而是在这书房里的软塌上沉睡。沈氏悄声打发下人出去,拿了毯子给他盖上,才盖了一半,便见他睁眼,眼里满是疲倦。沈氏淡笑:“二郎可是被我惊醒了。”
李仲扬摇摇头,伸手揽了她的腰身,直拉入怀。沈氏愣了片刻,倒是觉得不自在起来,李二郎虽待她好,只是也从未在白日这般亲昵相拥过。甜蜜未上心头,不安反而涌起:“二郎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仲扬轻叹:“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只是暂时还不能说。”
沈氏伏在他胸膛上,听他叹气更是不安:“二郎莫忧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说便不说,等二郎想说了也不迟。”
李仲扬抬手抚她的发,良久才道:“莫白青性子急躁,骄横跋扈,根本不懂处世之道,我怕孩子由她养着会把性子养坏。”
沈氏恍然,笑笑,抬头看他:“二郎可是要将那孩子记在我名下?”
李仲扬顿了顿:“太太不气?安宁的生母毕竟是与你相伴多年的丫鬟,你将安宁记在名下情有可原也心甘情愿。可莫白青屡次顶撞你,为人又无礼,太太仍愿意?”
沈氏笑了笑:“我倒以为二郎在忧愁什么。即便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莫妹妹已经闹过几回,我也不愿李家孩子学了她的模样。”
李仲扬轻松一气,又道:“只需把他养在身边,不必记在名下。”
他到底还是怕乱了辈分,能少一分过错就少一分吧。若是告诉沈氏这孩子是李瑾贺的,怕要劝他将孩子交还。等养出些感情来,再与她说。只是这于她太不公平,大有背叛妻子之感。
沈氏全然不知,她也未想到李二郎竟会隐瞒这种事。瞧着他眼里的神色仔细了,看出一丝心疼来。李二郎捧着她的脸,迎头亲了一口,倒羞的沈氏心乱。
宋敏怡难得出宫,在灵隐寺便和安然说今晚一同去顺王爷府和清妍过夜。安然当即答应了,差人去和清妍报了信。
因安然也非第一次留宿,沈氏嘱咐了几句就让她过去,又叮嘱不可玩的太晚,午时前宋敏怡可还要回皇宫的。安然一一应下,瞧见爹娘神色今日分外不同,娘的眼里也总有笑意,想着爹爹定又是和娘亲说了什么情话吧。
心情愉悦的安然坐上马车,往王府那边驶去。
第45章 亲密无间糊涂事毕
安然到了王府,管家便告诉她宋家小姐已经来了一会。进了院子,就见着宋敏怡守在炭火架前,拿长铁钳夹炭进炉子里。安然悄步上前,猛地从后头抱住她,惊的她叫了声,瞧见来人,立刻嬉闹起来。
“清妍呢?”
“她去厨房拿肉了。”
三人都喜欢吃这大块烤肉,之前在狩猎场一起吃过一回,总觉得不尽兴,但又没空约在一块吃。趁着今日天还稍凉,起了炭火也不会太热,便商量着烤肉吃。
院子里早就由下人挖好坑,围起石头,架好铁架子,连蘸酱油盐都已备好。不一会,清妍便领着下人进来,将东西一一放好,还拎了一桶清水净手用。准备妥当,清妍便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在院子外头守着,没事不许进来。等他们走了,才从宽大袖里拿出一瓶东西,笑笑:“你们猜这是什么?”
宋敏怡抬头看了看:“醋?”
安然想到清妍的直爽性子,又笑的得意,忍不住笑道:“是酒。”
清妍诧异看她:“你闻到了?”
安然淡笑:“你呀,总是喜形于色,猜猜便知道了。”
清妍轻哼一声,宋敏怡咽了咽:“你要喝酒么?”
“自然,父王说不会喝酒的是懦夫。我都已经十一啦,必须得好好练练酒量。”
安然忙拦住她,这酒她今生没喝过,爹娘都不许。可前世可没少喝,像她这般没喝过的哪里能承受得了酒劲,而且以清妍的性子,还不得要面子的豪饮一瓶:“酒不是好东西,而且要是顺王爷和顺王妃知道了,兴许会责骂。”
清妍笑着,将杯子里的茶倒掉,以酒斟满:“谁都不许拦我,我可是特意把他们支走的。”
安然也知拦不住她,改口道:“那吃些肉再喝好不好?”
清妍点头:“嗯。”
安然想了想,起身道:“你们先烤,我去净手。”
清妍龇牙笑笑:“快点回来,不然我们就把这些都吃完。”
安然笑道:“这么多要是能吃完,那就要变成大胖子了。敏怡才不会跟你胡来。”
宋敏怡正色点头:“我才不跟着清妍一起胡吃海喝。”
清妍叉腰:“好啊,你们两个联合打趣我。”
好一番追打玩闹,安然才出了院子。见院门口守着七八个下人,问了就近的一人:“厨房里可有些兽类肝脏?”
一人答道:“方才和郡主端盘子过来,瞧见还有些,准备扔了。”
安然说道:“劳烦带我去厨房。”
那人弯腰:“李小姐客气了,请随小的来。”
安然还是怕清妍喝醉了挨王爷王妃的罚,可是如果告诉他们清妍偷偷喝酒,那就等于背叛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去弄些食用后不易醉的食物来,动物肝脏就是个好东西。
到了厨房,炒了个青菜和肝脏,便回了院子里。清妍正要说她去的太久,见了她端来的东西,说道:“好呀,竟然自己跑到厨房逍遥去了。你要吃菜让他们弄就好。”
说罢,两人将碟子接过,安然说道:“使唤别家下人总觉得不合礼数,若是他们进来就瞧见你的酒了。这菜能缓缓酒意,不易醉。而且呀,我先给弄了这些菜,烤肉的活就可以通通交给你们啦,多美。”
宋敏怡笑道:“原来是打的这棍意。安然最会体贴人。”
安然笑笑,拿筷子夹了菜给清妍吃下,又硬逼她多吃了几口。宋敏怡见了,也探了脑袋:“我也要吃。”
已是到了晚食的时辰,三人腹中饥饿,两碟菜很快见底。宋敏怡说了许多宫里的事,清妍常去皇宫玩闹也不觉新奇,安然听的专注,只要是她没见过没听过的,都觉有趣。
聊的正起兴,便听见外头下人唤了一声“王妃、世子”,清妍一灰溜就跑出去迎他们,宋敏怡下了凳给他们请安,安然顿了顿,把酒瓶藏进袖里,请安的姿势也有些别扭,起来时因袖口太松,酒瓶滑了一半,淡定收好,却瞧见贺均平微蹙眉往这看来。安然眨眨眼,心里念了一百遍不要揭发她不要揭发她。
贺均平看着她那做了亏心事却又强装镇定还满是无辜的眼神,隐忍的笑了笑,等顺王妃嘱咐了几句,便说道:“母妃,厨子已备好晚膳了,我们过去吧,免得菜凉了。”
顺王妃轻点了头,笑道:“安然,敏怡,可玩的开心些。若是吃的不饱,便让下人去备饭菜上来。”
两人欠身道谢,等他们走了,安然松了一气,清妍忽然一拍脑袋:“呀,我把酒忘了,还好没被母妃王兄发现。”
安然感慨:“清妍你日后可必定不能做坏事,否则迟早要露馅的。”
说罢,拿了酒瓶出来,清妍立刻抱住她嬉笑:“做坏事也不怕,有你,反正你我都是坏姑娘。”末了又拉宋敏怡过来,“你也是坏姑娘。”
宋敏怡轻啐她:“我是好姑娘。”
三人又闹做一团,一直吃吃喝喝到亥时末尾,有了醉意,唤下人进来收拾,不等他们过来,就躲进屋里去了,免得被他们闻到酒味。洗了脸和手,换了干净衣裳,三人睡下盖好被子,又聊了许多话。
宋敏怡喝了一点酒,但酒量实在是差,晕晕乎乎的答话,时而迷糊一会。安然被清妍灌了三杯,也有些晕了。唯独清妍当真是个豪爽姑娘,连酒量也好得很。给两人拢好被子便笑她们太过柔弱,结果笑着笑着也犯晕起来,这酒的后劲可足着呢。
安然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对她说“安然,子时了”。她低低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有人绕过身上爬了过来,摸摸她的鼻子:“生辰快乐,坏姑娘。”
安然耳朵一动,缓缓睁眼,就瞧见宋敏怡耸拉着脑袋靠在清妍肩上,背倚着墙,脸上有酒晕,却认认真真的和清妍一起说道:“坏姑娘,你满十岁啦。”
“……”安然眼眸一湿,难怪她们突然说要合宿,又要烤肉吃,还喝酒,竟是早就商定好的,是在给她过生辰呀。她从被窝里坐起身,晕了片刻,抱了她们便分别亲了红润的脸蛋一口,“同乐!”
宋敏怡吓了一跳:“这、这亲亲的事不是夫妻才做的吗,你、你……”
就算清妍在边城见惯了剽悍的民风,也没想到安然突然就来这么一个举动,咽了咽:“你还醉着吧。”
安然轻轻摇头:“我在书里看见的,说感情好的姐妹,亲亲是最亲昵的举动。”她抹了抹眼,鼻子微酸,就算她们不过比自己大一岁,还是孩童心性,可恰恰是这份纯真天性,才更让人感动。
清妍见她要落泪,忙轻拍她的肩:“坏姑娘别难过,亲亲回去不哭了好不好。”
说罢,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抱了还傻眼的宋敏怡亲了一口。见她更是傻愣,已笑趴在床上。安然也笑了起来,宋敏怡哽咽道:“娘说,没有及笄不能亲人的,不然就是、就是不守妇道,完了没人要我了。”
清妍笑的更欢,抱了抱她:“我看呀,你是傻姑娘,才没这回事。若是日后我们嫁不出了,去山上开个尼姑庵吧,就让先亲亲的安然做师太。”
听见师太二字,宋敏怡才破涕而笑。说了半夜的话,三人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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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李家七少爷算了八字后,取名李瑾瑜。
沈氏遣宋嬷嬷去跟莫白青说,要将孩子养在身边,好让她有个准备。莫白青生了个儿子,欢喜非常。虽然起初有些清瘦,不似想象中可爱。只是老嬷嬷安慰说孩子刚出生都不好看,这才放下心来。养了十天半个月,有母乳喂养,已是白白胖胖,明眸大眼,更是喜欢。
可这才一个月,就听宋嬷嬷说要把孩子抱走,当即傻了片刻,随即气道:“她揽了前个太太的儿子不算,还要把我儿子抢了去吗?那她怎么不把二少爷从周姨娘身边要走?”
宋嬷嬷冷笑:“莫姨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太太愿意养也是你的福分,也是小少爷的福分。你问问别家,当家主母愿意养妾侍孩子的有几个。这是抬举你。”
莫白青也冷笑:“这若是抬举那就免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就是要我儿子从小叫她娘,疏离我,让我永世不能翻身。”
宋嬷嬷说道:“莫姨娘最好弄明白一件事,孩子即便是养在你身边,也不是你的,这家里除了大少爷,其他孩子都如太太己出。”
莫白青一愣,素来傲气的心倒是第一次像被针戳,刺的痛心。是啊,无论如何,孩子都不是她的,不会叫她娘,不能一起同桌吃饭,要在别的女人怀里撒娇。
她突然恨起来,当初为何她死心眼了要来做这冲喜姨娘。不,她连姨娘都算不上,人家周蕊才是正经八百的姨娘,她不过是个可卖可丢名义上是妾的奴婢。如此一想,顿时哭成泪人。
宋嬷嬷没见过她如此模样,都是女人,心也软了下来,安慰道:“养在太太那也好,日后身份好些,吃喝用度也都好,还能常见着二爷。日后上学堂了,二爷也会教他学识,前途大好咧。”
莫白青含着泪轻笑:“我不稀罕。”话虽这么说,可也认命了。她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何采总是眼巴巴的瞅着六姑娘,日后便是她眼巴巴瞧着七少爷了!哭够了,心又冷了几分,“抱走吧。”
宋嬷嬷抱了李瑾瑜回房,沈氏只看了一眼,便让她抱到小床上去睡,问了莫白青的反应,又问奶妈可找好了。一一细问安排好,李仲扬也放衙回来。
一进门闻见奶香味,心里一顿,径直到了小床旁,看着那熟睡的婴孩,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一个月他未曾去看过一次,如今一瞧这小脸,便立刻忆起当日的事。他当真是办了一件糊涂事,那日怎的就鬼使神差了。
沈氏上前淡笑:“二郎是第一回见孩子吧,长的白白胖胖,好看极了。”
李仲扬收回视线,淡声:“嗯。”
随后沈氏又说了些什么,李仲扬完全未听入耳中,一心想着这孩子。想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抬眸看沈氏,面色淡淡:“我今日将瑾瑜八字交给算命先生瞧,那先生说,这孩子命理和我相冲,怕是不能养在身边。”
沈氏微有怀疑,李二郎怎么突然寻算命先生问起孩子八字来了,只是想不出他有说谎话的缘故,不再怀疑其他,问道:“那可有安解之法?”
李仲扬摇摇头:“我本不信,又寻了国师看,国师一瞧,果真是有冲突的。所以我想……将孩子送走,养在别人家中。”
沈氏低眉想想,算命的话她信五分,可国师的话却立刻信了,也点头:“瑾瑜刚出生便遭了大难,涅槃重生,当是个命硬之人。半仙早就说过比二郎命硬的人不可常留身边,那瑾瑜怕是这样的孩子。”她叹气,“为何偏偏是李家的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李仲扬不动声色道:“我倒是想了个法子,养在别人家我也不放心,也怕亏待了他。所以若夫人愿意,我想将他过继到大房,给大哥当儿子。如今大房单薄,多个男儿也好。”
沈氏淡笑摇头:“二郎许是忘了大嫂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她本就不喜我们二房,如今过继个孩子,怕大嫂更是不满。”
李仲扬淡声:“大嫂在乎的无外乎是钱财,给她挪多些钱就好。”
沈氏顿了顿,这才想起:“那席莺不是有了身孕么?按日子,如今该生下了,大嫂也添了孙儿,应当不会再答应要这孩子。”
李仲扬差点说漏了嘴,忙以笑掩饰:“不是说那是谣言么,兴许真是谣言罢了。”
沈氏对李瑾瑜也无感情,倒是岁数见长,私心越重了,既然李二郎要送走孩子,她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当即去跟老太太说了这事。老太太本就宠着大房,那李瑾璞早逝后,更是心疼大房势单力薄,如今听二儿子主动说起要过继个儿子去,高兴非常,立刻写信给韩氏,又许诺会帮补钱财,连夜就让人送去了。
听见老太太亲自出面,李仲扬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这辈分是乱了些,但至少不用听李瑾瑜喊自己爹了,倒是大有眼不见为净的痛快。
李瑾贺送了孩子到京城,拿着李仲扬的钱回到滨州,赶了二十几日的路,进了城,便将钱财藏好,回到家中佯装饿晕在家门口。
急的韩氏跳脚,好不容易灌下热汤才见他醒来,当即哭的撕心裂肺。李瑾贺便告诉她,席莺生了孩子没多久,就被山贼一同掳走了。韩氏假意抹了几滴泪,念了几句她苦命的孙儿,可心里却是放下一块大石头,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出了门立刻让人去打听少爷可是一人回来。
李瑾贺见韩氏不疑有他离去,这才躺下睡了个好觉。
下人很快回来,说李瑾贺确实一人落魄进城,并不见姑娘孩子,韩氏这才信了他的话。
过了大半个月,京城那边老太太来信了。
大房一家正吃着饭,下人报来信时,韩氏嘀咕了一句“非年非节的又折腾什么”,接过来一瞧,气的饭也吃不下了,啪的将信拍在桌上,气道:“他们真是欺负人到头上来了!不要的孩子就丢来我们这,还是个贱妾的孩子。”
李瑾贺心里一个咯噔,将那信拿来一看,看至后头,手都在微微发抖了。这莫姨娘的儿子,岂非就是他那偷换过去的孩子,二叔当真是有心了!
安阳夺了信来,囫囵吞枣看了,倒是笑道:“怕什么,反正他们有钱给,就当养了个小奴才呗。”
李瑾贺瞪了她一眼,沉声:“什么小奴才,还是不是个姑娘,说话粗鲁得很。”
安阳挨了喝斥,甚是奇怪看他:“哥,你激动什么?这贱妾生的孩子不就是个奴才。”
李瑾贺作势要揍她,安阳尖叫一声跑到韩氏身旁:“你疯了!”
韩氏也皱眉:“好好的吵什么。”末了一想,大概是因为李瑾贺刚没了孩子,有所感触,也没责骂他,“就算有银子帮扶又怎么样,我们还没沦落到替人做嬷嬷的份上吧?尚和,你去回了你祖母,说这孩子我们不养。”
“娘。”李瑾贺定了定心,说道,“你想想,二叔如今已经是丞相了,若是我们替他养个孩子,就算不是嫡出,但好歹也是他亲儿子。我们带这孩子,他自然是更亲近我们,日后若有事要二叔帮扶,就让孩子去说,多少会给些情面。反正养了在家里就是多几口米饭。”
韩氏转了转眼眸:“你说的倒有理。”停了停轻笑,“那便回你祖母,说这孩子养在我们这吧。”
李瑾贺饭也不吃了,起身去写信。瞧的安阳多看他几眼,扯扯韩氏的衣角:“娘,大哥很不对劲呀。”
韩氏不以为然:“快吃饭。”
安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好重新拿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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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白青听说要把孩子送到滨州去,气疯了拿起剪刀扬言要杀沈氏,所幸被人拦下。哭闹了一番,几日没吃下饭。
孩子走的那日,李仲扬正好休沐,午歇时听见孩子哭闹声远了,倒觉得心头刺已去,又觉自己做了件荒唐事。怎的家宅的事比朝堂的事更难决断,以往总嫌朝堂累,如今倒希望吃住在那。
沈氏在旁绣花,听见他叹气,撩开帘子坐在床沿,笑问:“二郎可是渴了?”
李仲扬说道:“日后若有什么家宅内务,通通不要告诉我。”
沈氏应了声,不知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抬手给他揉额头:“家里的事我尽量决断,二郎只管放心上朝。”
李仲扬低应一句,心又软了,握了她的手起身道:“太太,为夫有话要对你说。”
沈氏笑道:“二郎说吧。”
李仲扬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来回多次,才和她说了那日的事。说了一半,便她俏脸没了血色,等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低的喑哑。许久不见她反应,惊的李仲扬也急了,揉了揉她的脸:“阿如,阿如。”
沈氏这才回神,差点闷出一口血来:“二郎怎的如此糊涂!莫说道德人伦不许,若是让那有心小人知道,二郎的前程便毁了。就算你再如何顾及大房骨血,相比之下,也是二房为首。你、你……”
沈氏也说不出什么重话,连连叹气,李仲扬说道:“为夫也后悔了,只怪那日太心软。”
“不行。”沈氏起身绞帕,蹙眉沉思一番,“那孩子不能送回大房。”
李仲扬连鞋也顾不上穿,将她拉住:“这是为何?”
沈氏拧眉:“这孩子不能留在我们家,也不能到大房那,我给他挑个好人家送了去,一辈子与我们没瓜葛才好。”
李仲扬惊了惊:“太太不可,这让我如何向尚和交代?”
沈氏轻声:“二郎,为了李家上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你不能再错下去了。这事若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纸是包不住火的,夫君是要将自己的前程亲手毁掉吗?这事我也会做的仔细,二郎且管放心就是。”
李仲扬心中也被说动,便默许了。
沈氏当即出门唤了钱管家来,要他追上送孩子的马车,又嘱咐了一番。
滨州那边还在等着二房的人送孩子过来,可半个月后,那送孩子的大人是来了,可孩子却没跟来。一说,竟是过山道时,被土匪劫走了!李瑾贺当即晕了过去,只道他们母子到底还是逃不过这命运,大病了许多时日,能下地时,人已憔悴的不成样子。
沈氏收到大房的回信,信上说了一番可惜的话,这才放下心来。那孩子她让钱管家在路上寻人送了,任何线索也未留下。从此,与他们二房再无瓜葛,这事也尘埃落定了。只是对不住那孩子,心中愈发觉得罪孽。可为了李家,她无悔,所有的报应都报在她身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瑾瑜的事大概要好几年后才会再提及,所以如果看到很多章还没交代,不要疑惑这两章是否突兀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