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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枚铜钱     侯门嫡女txt下载     侯门嫡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青梅竹马桃花树下

    四月二十一日,是和宋祁约定交换书的日子,安然早早出了门,抱着几本书去玉石街的翠茗楼。上了二楼,宋祁已经在那,桌上全是这里有名的点心。

    安然唤了他一声“晨风哥哥”,便走了过去,将三本厚实的书放在他前面:“上回你借我的还未看完,家中有些事,无暇看。”

    宋祁也知李家刚出生的小少爷被山贼抢走的事,安慰道:“不急,你慢慢看……心情可好了些?”

    安然虽然对那没见过几回的弟弟没太多感情,可到底是李家人,还是有些心疼:“倒没太难过,只是怎么都寻不到,也不知现今在何处。”

    宋祁又轻声安慰了一番,安然也不想将他也卷进这话来,转口说道:“敏怡的生辰快到了,可惜那日不是出宫的日子。”

    宋祁笑道:“清妍郡主不是常去宫中么?你倒也是可以去的。”

    安然忙摆手:“皇宫我是去过一回便再也不想去了,况且宫里拘束,也玩不出什么乐趣。束缚了手脚,也根本不能尽兴。”

    宋祁点点头,又说起这书的事,畅谈至中午,才各自回家。

    柏树跟在安然后侧,探头问道:“日后等小姐及笄了,就不能这么和宋公子见面了吧。”

    安然笑笑:“嗯,大概连门也不能常出了。所以趁着现在还小,多走走就是。”

    柏树笑笑:“难怪不要王伯伯驾车跟来。”

    安然偏头问道:“柏树你十三了吧?”

    柏树弯身点点头:“是。”

    柏树爹娘个子都高,只是柏树从小吃的不太好,面色青黄,长的也不高。后来随了安然,吃的好了,这两年个子拔高,已高出安然半个头,倒跟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差不多。况且脸渐渐长开,人倒也清秀,又不用做重活,笑起来唇红齿白,更是好看。

    回到家吃过饭,午歇起来,梳洗后便去了书房。准备趁着明日上学堂前把宋祁借她的书看完,正在书房里找着书,就听见下人禀报李瑾良来了。

    安然悄步躲到房门后,等听见那脚步声靠近,猛地跳了出去,却不想对方也是听见动静,也张手唬她,结果谁也没吓着谁,乐做一起。

    李瑾良摇头:“这戏法从小到大还没用腻味,下回在门顶放个米粉袋子,脚下洒点豆子玩玩吧。”

    安然笑道:“二哥这是在教安然怎么使坏?”

    李瑾良微扬嘴角:“四妹难道还不够坏么?”

    安然轻哼:“二哥也是个毒舌哥哥,可使劲打趣我吧。”

    李瑾良笑笑:“好了,妹妹莫气。我是过来借书的。”

    “嗯,二哥挑吧,只要……”

    “完璧归赵嘛,知道了知道了。”李瑾良巡视一眼书架,目光停在最上层。柏树见了,立刻去搬了小梯子过来,要上去帮他取下来,他摆摆手,“姑娘家的爬什么梯子,我自己来。”

    安然笑道:“我们李家男儿都是会疼姑娘的。”

    李瑾良年十五,屋里还有个九岁的妹妹,每日逗她玩,自己的心性倒也跟个孩子般,当即拿了书从梯子上跳下来,哼了一声:“偏就不疼你。”

    安然也哼了一声:“我找大哥疼,找三姐疼。”

    李瑾良失声笑笑,道了谢拿着书走了。他前脚刚走,沈氏便领着宋嬷嬷进来。

    因李瑾瑜的事,沈氏也不安了许久,每晚临睡前都要问问李仲扬可管了家里何事,李仲扬自那日后便不再管内宅事务,问也都答没有。开始还老实作答,后来她一问起便直接用唇封口,三四十岁的夫妻,正是情趣消磨殆尽时,这么一来倒添了些乐趣,大有肉麻当有趣之感。羞归羞,却也是开心的。这几日沈氏神色都好了许多,看起来也更年轻了些。

    安然欠身请安:“娘。”

    沈氏笑道:“又在看书,你这里的书若拿出去晒,估计要铺满整个院子。”

    安然笑笑:“七夕不是还远着嘛,而且爹爹的书约摸能铺两个院子,娘还是打趣爹爹去吧。”

    说起李二郎,沈氏心情更好:“看归看,可要注意歇息。”

    “嗯。”安然见柏树研磨,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我倒忘了要去清妍家拿笔了,她昨日送信来说顺王爷买了十支上好的狼毫笔,让我去挑。”

    沈氏轻责:“快些去吧,可别让郡主等。”

    安然点头:“还有半个时辰,去到王府刚好。”

    坐马车到了王府,下人答复顺王妃领着清妍入宫见太后了,正要送信到李家。安然本想回去,贺均平刚好从外头回来,便领着她去书库瞧笔去。

    顺王爷性子偏武将,顺王妃看的也多是适宜女子的书,清妍完全是继承了她爹不爱看书的习惯,因此王府书库里的书多是摆设,也都有些陈旧,今年都未添什么书。安然若是在别处找不到的古籍,在这里准能找到。

    进了书库,贺均平拿了装着毛笔的盒子给她:“瞧中哪个就拿去。”末了又添一句,“若是都喜欢,就都拿去。”

    安然忍不住笑笑:“那清妍一定又要喊我坏姑娘。”

    贺均平也笑笑,又轻叹:“小小年纪就喝酒,已是个坏姑娘了。”

    安然抿了抿唇:“那日世子果然瞧见了。”随后欠欠身,十分认真一脸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模样,“谢世子不说之恩。”

    贺均平说道:“我知道这酒并非是你带来的,是清妍。”

    安然眨眨眼,歪歪脑袋:“是我带的。”

    贺均平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说谎话时就是一副无辜模样,可看过一次再看,这根本就是说谎话的特征了,她却毫无察觉,他偏是不告诉她。若是告诉了她,日后她改了可就不好玩了。笑笑:“那装酒的瓶子是皇上御赐给父王的,一瞧便知。”

    安然大窘,这种对方早就知道是谎言自己还一本正经的说不是,登时红了脸,干咳两声以做掩饰。贺均平笑了起来:“那晚谁喝的最多?”

    安然说道:“清妍酒量最好。”

    贺均平点头:“那看来是她喝的最多了,只愿日后她不要成了个酒鬼。”

    安然笑道:“这倒不会,清妍好奇心重罢了,喝过一会觉得无趣,也不会再惦记。酒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愁时喝酒更愁,喜时喝酒挡趣,少喝的好。”

    贺均平笑笑,又问道:“明日我去马场,你可一起去?”

    “明日我要去学堂,申时才放堂。”

    贺均平想了片刻:“那明日申时我去接你。”顿了片刻又问道,“可要骑马?”

    安然想到那日的糗事,刚恢复的脸色又变了变,试探问道:“我若晕了世子哥哥可会嫌弃?”

    贺均平失声笑笑:“看来我不但是桃树下的王兄,还是桃树下的世子哥哥。你若是害怕,只去喂马就好。”

    安然摇头:“我想再试试……试多几次,兴许就不会怕了。”

    若是一直害怕停步,那日后她就别想骑马了,嗯,晕多几次就不会晕了,她如此安慰自己。贺均平倒是意外,笑道:“好,你愿意骑,我也乐意教,哪里会嫌弃。”

    安然当即点头:“那明日不见不散。”

    安然与学堂姑娘交情不深不浅,与宋敏怡交好后,她又去了皇宫。倒也没可交心的,但平日也会一起玩闹。这日还未放学,邻桌便道:“待会我们去荡秋千吧,湖边那新架起了一个,又高又大,瞧着便觉好玩。”

    “我今日要去马场,再不去喂喂我家小马驹,它可就要不认得我了。”

    那小姑娘撇撇嘴:“那地方脏乱,容易惹一身马骚味,你倒好,还在那养马。”

    安然笑道:“马通人性,若你养一匹就懂了。”见她撅嘴,抬手挠她痒痒,一起笑起来,“明日就来染你一身马驹的味道。”

    “诶诶!讨厌!不同你玩了。”

    申时,安然站在梧桐树下,等着贺均平。旁边的姑娘见了,问道:“安然,你家车夫呢?若是没来,与我一起回去吧。”

    安然笑道:“有人来接,只是还没那么快。”

    说话间,就见贺均平绕过如潮马车过来,眉头拧成了麻绳。安然小跑过去,唤了他一声:“你怎么亲自进来了。”

    贺均平眉头仍是皱着:“我倒是不知道凤凰苑的人这么多,方才马车在外头挤不进来,我便进来寻你,一进里头人倒更多了。你每日这么进出,倒要小心些。”

    安然笑笑:“熟悉了便好,每日我早些来,晚些走,不和他们抢道。”

    贺均平笑道:“法子虽笨,却好。”

    安然问道:“那世子哥哥可有什么好法子?”

    贺均平说道:“你的马车和李丞相的马车可是一样的?”

    “自然不是。”

    “嗯,那你若乘李丞相的车来,那必定条条都是大道,无人敢挡路。”

    安然了然,却不想用这法子:“我还是早些到,晚些走吧。”

    见他皱眉,安然默默的想贺均平应当不会懂她这想法,从小就生活在顶端的人,只会用最快最有效的手段,如此做事才省力气。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事:“那你的马车怎么会进不来?”

    皇亲的马车可是一眼便能辨认出来的,这凤凰苑都是官家子弟,皇族子弟教习另有地方。突然出现辆皇族马车,谁敢不让?

    贺均平说道:“怕你觉得不自在,被人瞧见问起今日和我同行的事,所以拣了辆普通的马车来。”

    安然愣了愣,瞧着他,世子哪里不懂得关心人,分明想得很是仔细呀。见他仍是皱眉,闪那从身旁擦身而过的马车闪的小心,不由眨眼:“你该不会是有洁癖吧?”

    贺均平皱眉:“洁癖?是何物?”

    安然解释道:“见不得脏东西,见着脏的能避则避,避不了便觉难受,喜欢白净之物。”

    贺均平微挑了眉:“确实是。”见人实在是多,俯身拉了她的手往外走,“速速离开这,再扑多点尘来,脾气都要暴躁了。”

    安然被他拉着手走,心里扑通扑通的跳。默默告诉自己,她在世子眼里只是个小姑娘啊,她这般心思乱跳是做什么。不过抬头瞧着他,脑门上蹦出一个词,青梅竹马?

    她忽然很想对他说,桃树下的世子哥哥,等我长大可好。

    快至晚上,和贺均平在外头吃过回来,安然还有些晕乎。她竟又在马背上晕过去了,还好贺均平没笑她。

    宋嬷嬷伺候她沐浴,见她趴在澡桶上傻乎乎的笑,看多几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好姑娘,今日可真是玩的开心了。”

    安然忙以清水洗洗脸,热乎乎的水拍在脸上舒服极了:“我的小马驹又长高了嘛。”

    宋嬷嬷可不知道她是人小心大,哪里想得到她是春心萌动了,只当是真的因为马驹高兴:“那再大些,就可以骑马玩了。”

    安然点点头,瞧着自己细小的胳膊,长成大姑娘,这还要许多年呢。

    沐浴后,宋嬷嬷给她梳发,忽然一声凄厉叫声从侧院传来,因离的稍远,听起来有些凄凉,在这夜里听的分外狰狞。宋嬷嬷一顿:“那莫姨娘又疯起来了,就该让人锁了她的嘴,别吓着人。”

    安然说道:“她虽然不好,但弟弟才刚满月就被抢走,下落不明。怀胎十月,会如此也情有可原。倒可以看出她并非真的是冷心肠。”

    宋嬷嬷连声答是:“可若是一直这么疯,怕二爷也迟早会把她赶出家去。”

    安然水眸微动,末了叹气伏桌,是啊,这年代的女人压根儿就不值钱。做妻还好,做妾可打可骂,可买可卖。孩子过继给别人她无权做主,孩子没了发起疯,还要被撵走。

    “嬷嬷。我日后定要找个不纳妾的夫君,若是要纳妾的,打死也不嫁。”

    突然听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宋嬷嬷吓了一跳,想到莫姨娘的事,许是被她吓的,说道:“这世间男子岂有不纳妾的。二爷那般疼太太,可因各种缘故,不也有几个姨娘伺候。别家不说,单说宋家的,宋大人是出了名的宠妻,可不也有两个妾侍。这年头,只有妻没有妾的男子,可是要被人取笑的。”

    安然想了想,认真道:“嬷嬷可还记得滨州的覃大人?他便是只有覃姨一人。”

    经她一说,宋嬷嬷也想起了,笑道:“倒是天下少有的。”

    安然点头:“既然有一,那便有二,我日后也要找到那样的人。”

    宋嬷嬷笑笑,伺候她睡下,回了沈氏房里服侍,便和她说了今晚安然的话,笑道:“四姑娘人小心却似大人,说起这些来也不脸红避讳,头头是道。”

    沈氏淡笑:“自小她便如此。”她琢磨着这话,虽然赞同期盼,可即便是做娘的,也不得不感慨,哪能轻易碰到这样的男子。

    晨起,安然还在想着昨晚的问题。过四日,又是去马场的日子。她早早到了那,让柏树在入口处瞧着。不一会柏树跑过来报瞧见世子的马车了,安然便往上边去等他。

    贺均平今日和几个少年同伴过来,远远见了她,脚下绿草青青,身上一袭淡绿裙衫,嫣然巧笑,十分好看。

    旁人见着她,笑道:“那可不是李家千金。”

    一人说道:“现在看真是个美人胚子,五官若不长歪,日后定是个美人。去年我伯母说要去替我说媒,我还说那么小的人,今后长坏了怎么办,她又是丞相之女,休不得骂不得,我可就惨了。不行,待会便回去求伯母。”

    贺均平听言,淡声:“若是看上样貌再去求,倒不如去寻卖弄色相的美姬。”

    那人本想再说,旁人扯扯他,相觑一眼,才停了嘴。

    待贺均平走近了,安然脑袋嗡嗡直叫,等等,她等贺均平做什么?难道径直问他你日后可要纳妾?就算旁敲侧击,若被他察觉了,自己小姑娘的形象还要不要了。分明又突兀又无理呀,她这是被门缝夹了一下脑袋糊涂了么。见他停在前头,安然定了定神:“世子哥哥,清妍没来吗?”

    贺均平又习惯的皱起眉头:“你们素日不都是一起来的么?”

    安然眨眨眼,打了个马虎:“啊,我以为她随你一起。”

    贺均平瞧着她分外奇怪,抬手往她额上探:“可是病了。”

    安然身子僵了僵,躲开他探来的手:“没,好、好着。”

    说罢,转身就跑了。那后头的人跟上来,开起玩笑话:“李小姐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们风度翩翩的世子了吧。”

    贺均平顿了顿,随他们一起笑了笑,目光投向那跑远的绿色背影,心下思忖,不过才十岁,哪里会懂这些,应当是不懂的。

    七夕已到,白日里家家户户晒书晒衣,甚为壮观。

    因早早约好晚上去放河灯,宋敏怡也得了假出宫,还未用晚食,安然便和清妍宋敏怡到河边游船玩闹了。

    见了面,宋敏怡便轻声叽叽喳喳说道:“今日晒书,我房里抖了好多书虫出来,可恶极了,毁了我好多书。”

    清妍说道:“那是你常在宫里嘛,像安然的书房肯定不会长虫子。安然,你今日该晒了好几桌的书吧。”

    安然轻拍肚子:“就晒了个人呀。有些书轻易动动都会破损,不敢多翻。我这是学那古人郝隆呢。”

    两人知她行为素来有些古怪,也不笑她。拿了船上灯盏沿河而放,灯红映着清水,恍如幻境。

    一晃又是腊月天。

    沈氏收到安宁来信,说今年也不回来过年,久未见了,虽然挂念,但比起常别离来,倒也没那么想念了。安然又长高了些,冬日里做的几身衣裳尺寸都比去年腊月长了。

    安然的小马驹已经长成大马了,如今还骑不了,想试试都被贺均平拦下,生怕她不够力气驾驭不住,从马上摔下来。在疾驰的马上晕了五六次之后,终于是能好好的坐在马前,一起骑马飞驰。

    这日到了马场,安然先去喂马,瞅着时辰,贺均平约摸也快来了。清妍瞧着她的模样,忍笑扯了扯她的衣袖:“我知道你在等谁,坏姑娘。”

    安然胡乱抓了一把草,避开她的目光:“我哪里有在等人。”

    清妍笑了两声,悠然道:“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跑也跑不掉。”

    安然顿了顿,往她旁边挪了挪:“坏丫头,不许胡说。”

    清妍抿嘴笑笑:“我告诉你个小道消息吧,昨日母妃说来年王兄就十八了,再过两年行冠礼,在娶世子妃前,该配个妾侍服侍了。”

    安然咬了咬唇,吐字:“哦。”

    清妍又道:“母妃昨晚放出的风声,今早就有好几家官夫人来呢,别说庶女排起了队,还有嫡女呢,都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美人。”

    安然忍不住问:“真的?”

    清妍煞有介事的点头:“当然啦,你想想王兄年纪嘛,别家的公子十六七岁都娶妻啦。”

    安然放下马草:“我去解手。”

    见柏树要跟上去,清妍扯住她:“欸,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

    柏树虽然不想,但是毕竟她是郡主,又无恶意,便留下了。

    贺均平今日有事,来的稍迟,本是打算直接去喂马就走,但在外头瞧见李家马车,想着安然兴许又在等他一起骑马,便试着去前头看看。刚拐了个弯,便看见她了。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打的老长老长,身染橙红,轻轻柔柔的。

    “安然。”

    听见唤声,安然偏转了身,看着他迎面走来,心又乱了。她要是跟他说肚子里的话,他会不会当成玩笑?亦或是诧异她小小年纪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迟疑了好一会,就见这少年弯身盯来,笑问:“可是要去骑马?”

    安然一顿,拉了他的衣角,抬眸看他。

    气氛顿时静悄悄的,只有风轻拂耳畔的细碎声响,贺均平看着她的双眸,气息渐轻,生怕呼吸重了,会扰了这安宁。

    安然愣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世子哥哥,你要纳妾了吗?”

    贺均平可没想到她酝酿了半日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差点笑岔了气:“这是谁造的谣?”

    安然暗自愤然,坏姑娘,待会非得好好教训一下,竟然骗她。她这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这可怎么收场。咽了咽:“喔……我、我回去了。”

    “等等。”贺均平笑看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气氛又悄然了,默了许久,安然才凝视他的眼眸,声音都微微在抖:“世子哥哥,你等我长大好不好?”

    贺均平就算没亲近过女人,可这话他也听明白了。但从未想过会有小姑娘对自己这么说,心中微微一动,那小小俏脸上的神色却无半分玩笑。

    安然又说道:“等我长大前,不要有其他姑娘。等我长大后,也不要有其他姑娘,好不好?”

    贺均平这回听的真切了,这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等她长大了,娶她做妻,娶了她后,不要纳妾。

    安然见他不答,略有些急意:“若你有喜欢的姑娘,就当我说浑话好了。”

    贺均平轻吸一气,直起腰身,果然高她许多,抬手拍拍她的脑袋:“世子哥哥没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打算养一堆女人在家里扰我清静,只是……等你再长大些吧。”

    安然心里微微难过,他到底还是把她的话当作是童言,大概在他心里,其实自己不过是在依赖他,将他当作哥哥看待,而不关风月。也罢,等她再长大些,这些听起来便不会像玩笑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想了挺多,女主既然是穿越过来的,心智上不该太小孩,因此让她表明了心意。想一下感情从小培养貌似很有爱=-=——

    【晒书典故】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日:‘我晒书。’”盖自谓满腹诗书。后为仰卧曝日之典。

第47章 有情无情红线难牵

    腊月中旬,李家大房从滨州过来团年。李瑾贺如今已恢复了精神,韩氏怕他因席莺的事一蹶不振,便给他寻了个小门户的姑娘做妾,但又怕他们又弄出个孩子来,便一直让那姑娘服用汤水。

    沈氏已让人收拾好原先大房住的宅子,大房一来,先回宅子沐浴歇息,晚饭时才过来一起吃。沈氏瞧着李瑾贺,大半年未见,却见人已沉稳许多,说话也得体不傲气。席间还向李仲扬敬了酒,又对沈氏说了许多客套话。一时气氛融洽,这才让人觉得他们同是李家人。

    送了大房回去,李仲扬和沈氏回了房中,临睡前沈氏说道:“尚和倒是老成稳重了。”

    李仲扬轻应一声,默了许久又道:“不知那孩子的事……是对是错。”

    沈氏微微起身,借着窗外廊道悬挂的灯笼光源,看着他说道:“是对。”

    李仲扬见她认真起来,哪有半分平日里的娇弱,抬手摸摸她的脸:“好好,是对的是对的。”

    沈氏这才又重新躺下,给他拢好被角:“二郎只管外宅事,内宅的事可别再管了。”

    李二郎在官场如鱼得水,可家中的事物处理的实在是让沈氏心惊。听他答了一声,才放下心来,又与他说道:“最近安然常去马场那,以往都是三日一回,现在是一日一去。听其他家的官太太说,顺王爷家的世子曾去接过她,也不知是去做什么,瞧着倒有点两小无猜。”

    李仲扬笑笑:“若真是两小无猜也好,世子也是个好人选。”

    沈氏默默叹气:“我倒是更喜欢温文儒雅的宋祁呀,倒不全是因为阿和的缘故,安然虽然性子坚强,但也不过是外在,里头还是个小姑娘。世子瞧着是可靠,可若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以世子那般的性格,怕是绝不会认错的,不管是不是他有错在先,毕竟自小就没什么人要让世子先承认自己错了的。”

    李仲扬抚着她的背,这些事哪有沈氏看的细,他也不擅长这些儿女情长:“安然还小,长大些再说不迟。”

    沈氏话闸开了,已不想停下:“我倒记得在她六七岁时,那时想让她多和世子处处,指不定会两情相悦了。那时她便立刻猜出我的心思,这哪里是个不懂情爱的小姑娘,精灵的很。”

    “兴许是看了太多书的缘故。”

    沈氏听见这话,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忘了与你说,三妹今早又差人送信来,说会回来,但可能会晚些。”

    李仲扬稍感奇怪:“不是说不回么,怎的又回来了。”

    沈氏笑笑:“是惦记着老太太吧。”

    李仲扬“嗯”了一字,与她说着别的话,说了一会,呼吸就开始重了,直至熟睡。

    沈氏听着他的鼻息微重,隐约听出十分疲惫,也没再说话扰他安睡。

    &&&&&

    安然每日放堂便跑到马场去,喂完马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前头的大马厩等贺均平。

    贺均平那日听她说了那些话后,到底也还是没太在意。见她天天等自己,便和她像往日那样说话。一日安然放堂晚了,自己先来了马场没见着她,心里有些空落时,他倒是吓了一跳,莫非他放着那些妖冶美姬不恋,当真在意起个小丫头来。

    安然虽然常去马场,但王府却少去了,因为她和清妍都有空时,她都往自己家里跑,根本没机会去王府呀。

    这日两人拿了鱼竿在自家池子里垂钓,见清妍不止一根手指头裹了纱布,安然歪头瞧着:“清妍,你去摘那板栗了么?手指怎么都刺伤了。”

    清妍立刻收起手,用腿夹住鱼竿,姿势极不优雅也全然不顾:“才没有,等到了四月你就知晓了,哼哼,让你刮目相看。”

    安然想了想四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日子。

    大年初一,安然和大哥李瑾轩又随爹娘去皇宫赴宴,这回她淡定多了,见了皇帝也不直勾勾盯着。只是比起去年来,龙颜似乎又添了几分沧桑呢。可是她不想惹事,贺奉年还是又把她叫到了跟前,赏了些东西,直赏的旁边皇子皇女都好奇打量她。

    安然想,若她想圣上和三姑姑的事是真的,她又越发像她,那自己以后可怎么办,不会被皇上弄进宫里做妃子吧?想到这,回到位置上的她看向斜上方的贺均平。正巧那边目光也看来,眼神交汇片刻,心有灵犀笑笑,然后就瞧见清妍探头过来冲她做了个鬼脸。

    美好的气氛轻而易举的被破坏了……

    安然真是……分外不甘呀。

    皇宫宴席散后,出了宫,外头已放起烟火,安然仰头看着天穹的琉璃光彩,喜欢的很。沈氏要唤她上马车,就见清妍蹑手蹑脚的从后头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坏姑娘,我们去放烟火好不好。”末了又添了一句,“王兄也去。”

    李瑾轩笑道:“难得郡主高兴,安然你便去吧。”

    清妍看了看他,扯扯他袖子:“尚清哥哥也去吧。”

    李瑾轩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李仲扬说道:“郡主都开口了,去吧。”

    “是,爹。”

    清妍高兴的拍拍手,拉了安然便上自家马车。等两个小姑娘上去,贺均平和李瑾轩才上马车。

    从宫门大道直出仙临道,到了那片放烟火的空地,王府下人已抱了一箱的各色炮仗烟花过来。

    安然挑了一支,刚起身,便瞧见远处一人背影十分熟悉。偶尔闪亮漫天的光源映照在那人身上,分明就是她的姑姑呀。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不回家?与她说话的那人又是谁?

    清妍早就拉着李瑾轩玩去了,贺均平见安然杵在那,过来找她,见她拧眉看着前头,顺着视线瞧去,说道:“怎么赵护卫会在那里。”

    安然抬头看他:“赵护卫是谁?”

    贺均平笑笑:“圣上近侍。”

    安然咽了咽,见他仍往那边瞧着,生怕他认得三姑姑,拉了他的手转身就走:“世子哥哥我们去那边,那边宽敞。”

    贺均平被她拉着走,瞅着拥挤的那边,明明这里就挺亮堂的。进了人多的地方,安然的身子就显得渺小了。他将安然拉回身边,护的好好的:“慢慢走,不要急。”

    手掌上的暖意似乎暖入了心底,安然跟在他一侧,真想一辈子牵着。

    等人潮散去,夜也深了。清妍是个急性子的人,玩了一会觉得无趣,便拽着李瑾轩去吃东西。等安然要找兄长回家,他们两人早就不知去哪了,王府的下人也跟着去了一半。

    贺均平看天色也晚了,拍拍她的脑袋:“我送你回去。”

    安然点点头,马车还在街那边,走过去还要一阵,她还能跟他多待一会。见她走的慢吞吞,贺均平哪里懂她故意放慢步伐要和自己多待待的姑娘心思,只当她玩的疲累,蹲身说道:“我背你。”

    “我不累。”

    脱口说出这话,安然后悔了,她是不是该立刻趴上去蹭蹭世子哥哥的背?贺均平以为她说客套话,又道:“上来吧。”末了开玩笑道,“到了明年你十二,就不能再背了。”

    安然想了想,倒也是,人越大便越多顾忌,等她再大些,连手都不能牵了。再再大些,连面都也不能常见了呀。爬上贺均平的背,安然分外满足。贺均平的发梳的整齐,圈在白玉冠中,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耳背,安然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耳朵,凉凉的,再碰碰脖子,暖暖的。

    贺均平身子微僵,也不说话打断她的小动作。静静的背着她往外头走,默默想着,有个小媳妇儿黏在身边,感觉似乎……很好。

    回到家里,安然心情分外好,问起兄长,还未回来,不知清妍拉着他在哪儿玩疯了。钱管家又说道:“三小姐和三姑娘回来了。”

    安然忙问道:“姑姑和姐姐现在在哪?”

    “三小姐与二爷在书房说话,三姑娘在太太房里。”

    安然小跑过去,脑海闪过方才三姑姑和那赵护卫的画面,不敢多想。

    宋嬷嬷和一众婢女都在外头,见了她笑道:“四姑娘别跑太快,慢着些。”

    安然笑笑:“我娘和三姐姐在里面吗?”

    “是是,奴婢为你敲门,莫急莫急。”

    进了里头,安然就看见了安宁。当真是每次见她都会不同,莫说长相越发好看,人也像笋拔高。兴许是刚进家门,衣裳也还未换上新的,只是一身布衣,虽然不会寒酸却也没一丝光泽,可这般朴素,却难遮英气。举手投足间,跟同龄女子完全不同。

    安然心里可当真是羡慕起来,又欣慰当初安宁跟三姑姑去游历各国,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吧。只是太久没见,这一见面,鼻子就忍不住酸了,抱了她唤了一声“姐姐”,分外亲切难舍。

    安宁对她早就已没了当初的排斥,有个妹妹惦记着心里也暖得很:“嗯。”

    沈氏笑笑,一手拉了一人:“今夜不睡了,我们娘仨好好说说话。”

    宋嬷嬷正端了打点的东西进来,听见这话不由笑道:“太太只顾着高兴,两个孩子可怎么受得了。”

    安然笑道:“无妨,我也有许多话要和姐姐说。”

    安宁淡淡笑笑:“这么久没见,倒还是那么精神满满,就没见你累过。”

    安然抱了她的胳膊:“姐姐也是一样。”

    沈氏看着两姐妹说的欢喜,本不想问个扫兴的,但还是惴惴不安,轻声问道:“这次回来,可是不走了吧?”

    安宁顿了顿:“约摸明日正午就走。”

    沈氏吃了一惊:“这般快?”

    安宁点点头,有些不敢看她。她这几年来见过许多凶恶的人和兽类,遇见过很多险事,早就已浑身是胆,可偏是对着沈氏怕的很。倒不是怯意,而是歉意。想起儿时因安然的事曾对她有怨言,又和她闹脾气,心里便不安。声音已十分轻:“对不起,娘。”

    沈氏握了她的手,哽咽:“可能不再走了?”

    安宁摇摇头,沈氏又问:“那何时回来?”

    “女儿不知。”

    沈氏叹气:“那最迟也要明年回来,明年你十五,娘为你及笄,不能草率了事。”

    安宁看着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年龄了,沈氏还记得她该及笄挽发了。更是愧疚感动,混着酸涩鼻音应道:“嗯。”

    沈氏又长叹一气,将两人揽进怀里,对宋嬷嬷道:“若是二爷回来,便说我陪着两个孩子睡下了。”

    宋嬷嬷笑笑,这不是要打发李二爷去别处睡,若非特殊日子,也不可能这般“赶”李二爷走,当即应声退下。

    李仲扬与李三妹说完话,心中颇沉,还没进院子,就听宋嬷嬷禀报了沈氏的话,也不多言,想了想:“去点何姨娘院子的灯。”

    &&&&&

    因莫白青情绪仍是不定,沈氏便依照老太太吩咐,让莫姨娘的爹娘过来陪着。陪了十多日,才平复下来。只是人瘦的不成样子,也没了往日跋扈神色。只是偶尔不注意时,眼眸里仍会闪过一丝戾气,不轻易让人瞧见。

    安然和贺均平的感情愈发的好,除了在马场相见,偶尔也会一起出游。都是由清妍牵头,整个春日都在游园赏花中过去了,玩的甚是高兴。

    四月的天,微微带着初夏暖意。安然去王府找清妍玩,下人答清妍刚出门,约摸很快回来,便进去等她。顺王妃也要出去,见了安然,知她与两个孩子都玩的好,笑道:“怎的不进去找均平玩,再等会清妍便回来了。”

    说罢瞧着也到了赴宴时辰,便离开了。安然坐了一会,心里痒痒的,便随下人去了院子,远远就瞧见贺均平躺在长椅上,沐浴阳光下,好不自在。她轻声示意下人别报,悄悄走了过去,瞧着他白白净净的脸,合起的眼皮还带着双层的褶子,睫毛浓而长。她探头在他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便见他猛地探手抓了她,等看清是她,都吓了吓。

    贺均平见她小脸微白,忙松了手:“我以为是清妍。”

    安然着实是被他抓痛了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清妍力气大了,这一家子的力气都好大呀,兄妹两分明都是一样的。

    贺均平拉过她的手,挽了袖子看,五道抓痕清清楚楚的,低头吹吹:“不痛了。”

    安然笑笑:“世子哥哥是神仙不成,吹吹就不痛了。”

    贺均平笑笑:“怎的就没初见你时那般温顺了,伶牙俐齿的,我去拿些药酒。”

    安然收回手,拉住他:“不痛了,你要是去拿药酒,等清妍回来还以为你欺负我。”

    “当真没事了?”

    “嗯。”

    贺均平这才放下心来,挪了位置给她:“坐,一起赏花晒日。”

    安然规规矩矩坐下,时而抬头看他,哪里有心思看这初夏时光。

    实在是等不来清妍,日头又渐高,安然也不好再与他处太久,便回家了。到了家正好用午饭,吃饭时没看见李瑾轩,一问说是出去了,她也没多想。午睡起来看书,圈画了几处不懂的,想去问兄长,听说回来了,便过去寻他。

    李瑾轩见了她,笑道:“又是哪儿想不通了?”

    安然笑笑:“知我者莫若兄长也。”走到他一旁,问答了几处,茅塞顿开。待要走时,瞧见他腰间挂着的香囊分外奇怪,不由笑道,“大哥平日的香囊手工精制又好看,怎么这个变了花样。”

    李瑾轩苦笑:“确实不怎么精致。”末了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笑笑,“可却是心意满满,比那些香囊都要好。”

    安然见他语气轻和,抿笑:“是哪家姑娘送的吧。”

    李瑾轩笑道:“可不就是你嘴里的坏姑娘送的。”

    安然愣了愣:“清妍?”

    李瑾轩点头:“早早约了我去茶楼,送了这香囊,还说若是觉得难看,就戴今日就好。”

    安然心下又是一顿:“为何偏偏是今日?”

    李瑾轩笑道:“好妹妹,今日是我生辰。”

    安然可算是想起来了,四月十七是兄长的生辰呀。那清妍那丫头从腊月开始就在绣花然后给大哥做香囊?她竟没察觉那小丫头的心思。不知是怎么走出了书房,回了自己的房间,又浑浑噩噩睡了一觉,起来时仍游离得很。

    一连五日,沈氏都发觉安然神色恍惚,吃的极少,放堂后也不去马场喂马了,一回来便躲房里。眼见着瘦了一圈,这晚临睡前熬了些清淡的粥到她房里,让嬷嬷们都在外头站着,自己去和女儿说知心话。

    一进去就瞧见她趴在桌上,用剔灯杖撩着那烛芯,撩拨的明明灭灭的,连沈氏进来也没听见。

    沈氏悄然坐下,身影打在安然身上,她这才回神,直起腰身唤了她。沈氏拿过杖子放在一旁,笑道:“可饿了?喝些粥吧。”

    安然摇摇头:“不饿。”

    沈氏默了片刻,才问道:“近日可有什么心事?”

    安然仍是摇头,被多问了几句,眼眸便湿了,低头不语。沈氏轻轻抱住她:“有什么事连娘也不能说吗?”

    耳畔轻声细语,叩着心弦,安然也抱了她,哽咽:“女儿真是愚钝,竟没有发现最好的朋友喜欢自己的哥哥。”

    沈氏顿了顿:“清妍郡主喜欢尚清?”

    “嗯。”

    沈氏略有些不懂,笑着安慰道:“既然如此,那岂非很好,你们做姑嫂定不会有争执。”

    安然登时落了泪:“女儿喜欢世子哥哥。”

    沈氏立刻便明白了,如果郡主跟尚清一起,那她就不能嫁给世子。这辈分上的事可乱不得,若是一嫁一娶,尚清是该叫世子妹夫还是该唤他王兄?只是再往深一层想,知道好友喜欢自己兄长,宁可自己难过神伤成全他们。

    安然心中滋味复杂,清妍那丫头知她对世子有意却仍向兄长隐约表明心意,怕是她根本就不晓得这里面错综的关系,想亲上加亲吧。

    沈氏叹了一气:“然然是个乖孩子,虽然你若能高嫁娘会很高兴,但是若你兄长能娶到郡主,对李家,对尚清都好。然然懂事,分得清轻重的。”

    虽是这么说,仍觉心中疼痛。她努力避开和贺均平见面,就是怕无法割舍这初生的情愫,怕这萌动的心又随他去了。趁着现在还不是喜欢到非君不嫁,早早断了,兴许是好的。

    痛,不过是暂且的吧。

    顺王妃这日和贺均平清妍用完午食,问道:“安然怎么不来府里玩了?你们可是玩的不好了?”

    清妍说道:“才不,我们感情好着呢。有空仍在一起玩呀,只是不来家里罢了。”

    她一得闲就跑到李家去堵安然,她哪里有空来这呀。不过这话她才不会告诉母妃。

    贺均平已有十日未见她,忍不住问道:“马场的马她可有喂?”

    清妍点头:“有呀,前阵子说不舒服隔了几日,这几日又重新去喂了。”她忽然想起来,讪笑,“我一直忘了跟你说,安然说她又犯了马晕,以后不跟你去骑马了,她喂完马就回去,让你别等她。”

    贺均平差点要责骂她一番,默了默忍住了。又想问时辰,他竟是一次也没看见。每日特地多等一个时辰也不见她。这日到了马场,便问看护后头马厩的奴仆,才知安然已换了时辰,清晨来喂,再去学堂。

    安然本来不想让清妍传话的,要是贺均平晨起来马场等她怎么办。可是一想如果之前已经认认真真的说了让他等他长大,他要是真放在心上了,她又忽然不见他断了联系,他会不会觉得被自己戏耍?因此到底还是托清妍说了,起先晨起偷偷摸摸的来还怕看见他在等,可是几日都不见他,自嘲起来,其实他根本没装在心里呀,哪里有什么青梅竹马,分明就是自己想多了。

    到了第十一日,到了马场准备去喂已经长成大马的红云,刚提了篮子进去,就瞧见初阳下站着一人,身姿挺拔,直直往这看来。她咽了咽,转身要走,贺均平已追了上来,伸手抓住她,不许她逃。

    后头的李府下人本来想过来,刚迈了两步,就被贺均平冷冷扫了一眼,认得是他,也不敢上前。

    贺均平心平气和道:“你病了?”

    安然声音低弱:“没有……”

    看着她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模样,贺均平也心软了:“放堂后我去接你,带你去一家新开的酒楼,那里的菜肴不错。”

    安然迟疑片刻,这才抬头看他:“世子哥哥,以后……以后不见了好么?”

    贺均平神色一怔:“为什么?”

    安然实在不敢告诉他清妍的事,世子若是跟清妍说了她逃避的缘故,情谊那么深厚,怕也会跟自己一样,将这份心意藏起,那是她不愿见到的。

    贺均平见她答不出话,冷冷轻笑:“不是要等你长大么?说了不过半年就算了?”

    他起初并未有太多感觉,只是慢慢相处,心里倒是越发喜欢,将她当作小媳妇儿来看。当初那话轻易说出,如今又突然不见,他这是被人戏耍了么?

    安然埋头低语:“嗯,小姑娘的话世子怎么可以当真。”

    贺均平愣了愣,一直黏着自己的小丫头突然不黏了,以后都不黏了,不会追着他用软糯的声音喊他世子哥哥,也不会趴在他背上满是欢喜的说话。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却偏是气不起来,轻轻松开手:“是,我不该当真,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说的话,我怎么就当真了。”

    说罢,便转身走了。过了许久,一直埋首的安然才抬起头,看着那早就看不见身影的方向,忍不住蹲身哭出声。

    朝阳完全升起,她却不觉夏日温暖,就这么被讨厌了,或许也好,不会有后路也不会有多余的念想。只是身体冷得很,冷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蓓蓓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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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波三折菡萏荷香

    五月初一,清妍还是常往李府跑,每隔五天十天就给李瑾轩的香囊换不同香料,那香料都是贡品,非皇亲贵族也得不了那赏赐。气味比起其他干花和普通香料来也十分不同,李瑾轩倒也喜欢。只是旁人总问是不是哪个心仪的姑娘送的,不然为何常戴身上,毕竟做工并不精美,这些公子哥一瞧就瞧出来了。问多了几次也不好意思,便取下了,不到两日清妍过来玩,没见他戴着,缠在他背后大半日不依不饶,无法,只好继续佩戴。

    沈氏瞧着他们两小无猜的模样,心下欢喜,不由想到安然,暗暗叹气。她虽然疼自己的亲生女儿,可仔细想想,到底还是娶个门第高的儿媳对李家好,始终是不愿她高嫁。

    五月初五,端午时节,满街粽香,清江河上赛龙舟。两岸专门建起供百姓看龙舟的酒楼,栅栏观赏处比别家都要宽长,护栏也更高些,免得看的入神摔落下去。

    今日朝堂上下休沐,李仲扬携带母亲妻儿,请了大房一起去清江河边瞧热闹。刚由小二领上三楼,便见一人没头没脑的撞上来,李仲扬忙扶住她,等那人抬头,倒是意外片刻:“清妍郡主。”

    清妍咧嘴笑笑:“李叔叔。”

    安然从后头招了招手:“清妍。”

    清妍立刻拉了她的手:“先陪我去净手,待会去天字号瞧龙舟,那边视野好着呢。”又对李瑾轩道,“尚清哥哥也来吧。”

    李瑾轩笑道:“我就不过去了,在地字号陪祖母。”

    清妍想了想,笑道:“也好。”说罢,就拉了安然往下跑。

    两抹身影刚下去,就有几个王府侍卫跟了上去。沈氏看了看,笑道:“我说怎么有人先定了天字号,原来是亲王在那边。”说完这话,倒想起来,清妍若在那,那世子岂非也在?心下不由微沉。

    贺均平确实也在天字号。

    顺王妃不喜外头大风,在里面坐着。顺王爷素来是疼她的,也不是第一次瞧,便和她一道坐在里头。望着那江水的距离虽然远了,但也不是瞧不见。因此只贺均平一人坐在那屋檐廊道下的长椅上。瞅着龙舟快开始了,本来在一旁的清妍却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跑哪疯去了,正要让侍卫去找她,就见她回来,不但是她,还有个绿衣小姑娘,看的他神色微愣。

    安然要是知道贺均平也来,她可不会进来。清妍方才明明说就她一人在这的,这坏丫头,当真是不能信她了。

    清妍只是瞧出两人近日不知闹什么别扭,一个不来找,一个不去寻,琢磨着自己作为妹妹好友,该牵线搭桥的。好不容易把安然拐过来,竟还是不说话。就算她坐在两人中间,也不至于还要闹情绪吧。左边说说,右边说说,忙的她都心急了。干脆跳下椅子“我去寻尚清哥哥玩”,抬脚就走,也没顾着后头添茶的小二。

    小二见她要撞来,稍稍一闪,茶壶里的水冒着白气往前浇去。贺均平眼疾手快,站起身抬手挡在安然面上,手背便被烫着了。偏那惹了事的清妍还没察觉,潇洒的走了,留下两人大眼看小眼尴尬的很。

    小二吓的脸色青白,叩头求饶。贺均平本来想斥责,手已被安然抱住鼓着腮吹,气也消了大半,淡声:“退下吧。”

    不等他再道谢,侍卫已过来将他拖走。

    贺均平瞧着她着急的模样,抿紧了唇,心情甚好。见她脸上还是被开水溅了一处红点,伸手抹了抹。安然身体一僵,起身要走,却走不动。仔细一看,才知晓方才他过来挡水,再坐□把她衣服压着了。扯了扯没扯回,有些急了:“世子你压着我衣裳了。”

    贺均平没动,静静看她。方才分明那么着急,吹的那么轻,还是他那小媳妇儿的模样。他倒是立刻反省,莫非他之前做了什么让她不喜欢的事,所以不等他了?他竟问也不问清楚就相信她说不等的话。

    安然无法,只好坐下,看他手背烫的通红,低声:“我去寻药。”

    贺均平这才动了动身,将她衣裳抽出,细细抹平,缓声:“你若不回来,我就去抓你。”

    “……”

    安然向掌柜讨了药,上了二楼,外头的十三条龙舟已在宽敞江面上驰骋。她怔松片刻,把药交给柏树:“拿给世子。”

    柏树抖了抖,自从安然跟世子走的近了,她也见过许多回世子,他待自家小姐是好,可对旁人却冷冰冰的呀,让她去送药岂非是送死。安然心里乱着,也没细想这些。柏树只好苦着脸眼睁睁看着安然像只兔子逃走了。

    贺均平心情愉悦的等着他的小媳妇儿拿药来,手背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可等了许久,却见她的贴身丫鬟过来,颤颤捧着药瓶给他。他顿了顿:“安然呢?”

    柏树简直要哭了:“小、小姐她突然不舒服,先回去了。”

    贺均平脾气上来,抬手将那药瓶扇飞,撞在门柱上啪的摔碎了。起身去找她,不,去抓她。可安然有心躲着,他哪里能找得到。

    顺王妃听见外面廊道的动静,往那边瞧去,就见贺均平气冲冲离开,一个小姑娘颤巍巍站在一旁。看多几眼,认出是安然的丫鬟。想到刚才清妍拉了安然过来,不知怎的再往那看却是三个孩子都走了,偏头问嬷嬷:“郡主在何处?”

    嬷嬷颔首:“方才说去找李家大公子玩。”

    顺王妃低眉思忖片刻,隐约察觉了什么。夜里回去,两个孩子都未回来,顺王爷又去了妾侍房中,房里冷清。扶额小憩,直到嬷嬷披了轻毯来,才醒了三分,问道:“世子可回来了?”

    “回王妃,刚进门。”

    “让他过来。”

    贺均平寻了大半日没找到安然,已决定明日就去马场守着她,越发觉得不能这么糊涂的断开。如今不是她想不想,而是他不想。进了房里,请过安,便坐下笑问:“母妃今日看那龙舟可看的开心?”

    顺王妃笑笑:“自然开心,只是瞧了一半,你和清妍都不知去哪了,也不说一声,让我好找。后来问嬷嬷,才知道清妍找李家大公子玩去了。”

    贺均平淡笑,顺王妃又轻责:“你呀,都已十八了,做事仍没分寸,我想着就该给你找个世子妃管着你,这样才有担待。”

    “世子妃……”贺均平笑道,“不急。”

    顺王妃笑道:“我看李家四姑娘不错,之前不过是个翰林官的女儿我便瞧上了,如今家世颇好,也更配得起你。”

    贺均平眉眼微动:“母妃做主就好。”

    那一分一毫的神色都落在顺王妃眼里,自己的儿子素来与他爹一样冷峻得很,哪里曾这般过。心里轻叹一气,果真是喜欢上那小丫头了。顺王妃当即说道:“只是我瞧着她兄长也是个不错的少年,当初还得了解元,若非突有意外,怕也是做了官。清妍又与他玩的好,若是嫁过去,也不错。”

    贺均平忍不住问道:“要妹妹下嫁李家?”

    顺王妃笑道:“虽说李家并不算荣耀非常,但以我们的家世,也不需要外家帮扶。只要清妍开心便好,而且嫁过去也不会被夫家欺负。你素来疼她,应当也是愿意,而不会阻了你妹妹进李家吧?”

    贺均平顿了顿,没有说话。这是拐着弯说,他不可跟李家姑娘走太近,断了妹妹的姻缘。

    顺王妃倒是希望他与她争辩,儿子的性子她懂,若是现在不辩,分明就是不甘心的。唯有亲口允诺,才会真的死心。那安然虽然长的好看,到底不过是个小丫头,还没长开,为何他这般上心,倒真教她不懂。

    &&&&&

    李府大宅。

    李仲扬看了一卷书,思来想去不对,抬头问那在对桌看账本的沈氏:“近日安然是不是有些魂不守舍?”

    沈氏看他,忍不住笑道:“二郎终于是察觉了?”

    李仲扬淡笑:“莫非已经魂不守舍很久了?为了何事?”

    沈氏到底还是没和他说,这种事说了大概他也不会太过明白,更何况安然在他眼里还是那捧在手心的乖巧女儿,哪里会想得到这些,笑笑:“小姑娘偶尔有心事也不奇怪。”

    李仲扬说道:“那太太多开导开导她,切莫闷坏了。”

    “妾身明白。”沈氏放下手中账本,问道,“二郎自出任丞相一职,便甚少早归。可年后却是放衙便回来,这是为何?”

    李仲扬迟疑片刻,才道:“初一那日与三妹聊了许多,做了丞相以来,我确实是有些得意了,很多事也没了当初为翰林官的踏实。兴许是知晓已不可能再举足往前,因此常去与同僚赴宴饮酒。只是后来与三妹相谈,才恍然,即便不能再升官,可若是一直到功成身退也并不容易,我未免太过堕落。”

    沈氏笑道:“三妹匆匆回来一日,大概意不在团年,而是想与你说这番话。”

    李仲扬点点头:“三妹虽然脾气古怪些,但却也是真心为这家好。”

    沈氏算了算:“三妹如今也已三十有六了……却仍不肯成家,唉。”

    听见她叹气,李仲扬也轻叹一气。如今他儿女双全,长子都十八了,这妹妹却仍是不顾世俗骂名游历各国,当真是无奈。

    &&&&&

    六月二十四是观莲节,本流行于江南水乡一带,但因菡萏出淤泥而不染,深为文人骚客喜爱,一传十十传百,连京城也兴盛起这节日来。

    在遍染荷香的宽阔池塘中泛舟赏荷,饮那荷花酒,吃那荷包饭,一整日都浸染在荷塘中。只觉品格都得之升华,好不自在逍遥。

    贺均平收到好友赏荷请柬,晨起便过去了,到了那小筑,便满鼻荷花清香,凭栏看去,一片红绿相交,红似火,绿如山,像个涉步于碧水之上的小姑娘,这一恍惚,便想起了安然,那总是喜欢穿着白底红梅亦或淡绿罗裙的俏皮丫头。端午过后,竟已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了。他莫非是洪水猛兽么,要那般避着自己。忽然被一声“尚清兄可来了”唤回了神,转身看去,便见一个俊朗少年笑颜清爽,与众人作揖问好。

    一人笑道:“上回见你,你身上是这香囊,如今见了,竟仍带着它。我母亲还问我你可有看上的姑娘,若是没有,便想牵线搭桥替你做个媒,看来今日我回去,倒可以直接替你回绝母上大人了。”

    旁人也纷纷打趣:“问他却也不说是谁,当真藏的紧要,可是尚书大人家的?还是飞将军家的?”

    李瑾轩忙说道:“可不能胡乱扯了别的姑娘进来,当真失礼。这不过是个顽皮的小姑娘送的,将我当作哥哥看罢了。”

    众人不信,笑道:“这香味胜过荷花,与我们身上配的十分不同。”

    李瑾轩也不好再说这是贡品,否则再说说就要牵扯出清妍了,这人多嘴杂,若是把话传岔,对清妍的名声也不好。贺均平多瞧了几眼那香囊,略微眼熟。走近了些,那香味也似曾闻过,却一时也想不起来。等众人围群赏花论诗,他才想起,那分明就是有一阵子清妍藏藏掖掖在绣的香包,还有那气味,是皇伯伯赏赐的外朝贡品啊。

    难怪母妃那日说清妍与李瑾轩玩的好,兴许是知道清妍给李瑾轩绣香囊的事?贺均平微微蹙眉,走到李瑾轩一旁,待人稍少,才与他打了招呼,寒暄一番,才淡笑:“这香囊,是清妍送的?”

    见是世子问起,李瑾轩也不担心他会说自己妹妹的不是,笑道:“是,四月我生辰,她便送了这东西。”

    贺均平顿了顿:“四月?”

    李瑾轩答道:“四月十七日。”他以为贺均平在意的是为何自己一直未取下香囊,忙解释道,“郡主说十分喜欢这香囊,因此不许我摘下,便一直佩戴至今。”

    贺均平心里倒觉得李瑾轩实在是不懂清妍的心思,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得过自家妹妹送的东西,可这香囊似乎从去年腊月便开始了,算起来几乎用了半年才做好,可是竟被他看做是“一点心意”,旁人一看便知她是看上李瑾轩了。他蓦地一顿,拼凑了下时日,隐约想明白了什么,问道:“安然……可知这件事?”

    李瑾轩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那日清妍送了我香囊,她也问过,似乎有些不高兴立刻走了,兴许是与郡主玩的好,却只送了我而未送她的缘故。”

    贺均平轻轻吸了一气,突然庆幸幸而今日来了这,否则他岂非要一辈子冤枉安然,说她是个狠心的小丫头。片刻心里又有些恨恨的,笨丫头,真真是个笨丫头。你兄长与我妹妹八字还没一撇就自动退出了,你可对得起我,还说那是玩笑话我不该当真。又气又觉好笑,当即面色缓和:“我还有事,改日再与尚清兄长谈。”

    “世子慢行,改日再聚。”

    见他匆匆离去,李瑾轩微微苦笑:“看来这香囊一定要取下来,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问。”

    一旁的宋祁笑道:“那如何与清妍郡主解释?”

    李瑾轩无奈道:“可以说弄丢了吗?”

    宋祁笑笑:“那岂非伤了小姑娘的心,仔细与她说说利害关系,兴许会听的。”

    李瑾轩叹气:“只能如此了。”

    他眺望远处,蓝天白云,努力想措辞要怎么和清妍说。上回说要取下,被她瞪大眼瞧了好一会,然后委屈的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的掉,问他是不是讨厌她。吓的他赶紧说不取了不取了,这才见她破涕而笑。

    安然依旧是早早去喂马,因清妍的赤峰已经不喂了,她便要喂两匹。久而久之,赤峰也认得她了,一见她便长啼。

    这日天色灰蒙,安然下了马车仍有些困意,提了篮子到马场,拐到马厩那,隐约瞧见有人站在那,还在打量着,就见那人快步朝自己走来。待看清是谁,转身就跑。

    那是贺均平呀,定是端午的事他气还没消,要抓自己。可是这腿哪里跑得过他,没跑十步就被他追上了,果真是一把被他抓住,篮子里的草也抖落一地。

    贺均平看着她,俯身:“骑马去。”

    安然盯着他,这大清早蹲点抓她就是为了骑马?她义正言辞道:“我会晕,不去。”

    贺均平真想捏她那红扑扑的脸:“有我。”

    说完就拉着她走,安然力气没他大,被他拽着走,干脆蹲在地上不动。谁想贺均平弯身,双手握了她的腰便直接抱起,惊的她叫起来,只好说道:“我自己走!”

    “晚了。”贺均平抱着她往前走,这是他的小媳妇,现在是,以后也是。

    安然趴在他前面,这抱的姿势根本就不对呀,一瞧就是没抱过人,她低声:“世子哥哥你勒疼我了。”

    贺均平顿了顿,将她放下,又握了她的手,生怕她又鬼灵精的像上回那样骗他说去拿药,然后一去不复返。叹息道:“真重,再不抱就抱不起了。”

    说姑娘重是大忌!安然想往后挪趁机跑,偏贺均平不松手,似笑非笑蹲身盯着她:“你再跑,我就直接上门捉你回家。”

    安然不敢跑了,乖乖蹲下来:“我要去学堂了。”

    贺均平笑笑:“别变着法子想跑。”

    安然拧眉正色:“真的,要是再不去,先生要打手板的。”

    “好吧。”贺均平妥协了,握着她软软暖暖的手,“我与你说两句话。”

    安然点头:“嗯。”

    “清妍送你哥哥香囊的事,我知道了。”

    安然愣了愣,贺均平又道:“所以我要继续等你长大。嗯,说完了,去学堂吧。”

    “等等。”安然拉住他,“你既然知道清妍喜欢我哥哥,那就知道我不可能、不可能和你一起了。”

    贺均平缓声:“你又如何确定,他们日后定会在一起?”

    “若是在一起了呢?”安然咬了咬唇,低声反问,“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又、又很喜欢你了,那以后怎么办?你是要拆你妹妹,还是拆你自己?”

    贺均平笑笑:“倒想的长远。可为何非要自己选择离开?”

    “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清妍知道,也决不会开心,而且日后就算她真的做了你嫂子,以她的性格,知道你为了成全她而舍弃了自己的心意,你觉得她会安心待在李家?”

    安然挠头,实在不知要怎么作答,这点她也想到了,她只是怕,如果哥哥清妍真的成亲了,她又喜欢贺均平到不能割舍,那想必会更痛心吧?

    贺均平又说道:“别人我不敢说,可清妍是个缺心眼的丫头,做什么事都不会维系太长时日。她如今或许是喜欢你哥哥,但日后却未必。”

    安然想了想,确实是,清妍那么喜欢赤峰,如今却几乎不来了。那时说要做女官,才去几日就断了念想,确实是个只有三分钟热度的姑娘,可对感情真会如此么?她低头看着地上青草:“我怕……”

    贺均平隐忍又克制的轻轻抱了抱她:“笨丫头,怕什么。”

    暖暖的气息瞬间又消失,安然有些不舍,抬头看他:“就是怕。”

    贺均平抬手胡乱摸摸她的头:“不要再躲着我了,顺其自然可好?”

    安然迟疑不答,直到那手越发用力,忍不住抬头抗议:“你弄乱我的发了,待会没嬷嬷帮我梳,怎么去学堂。”

    贺均平笑笑:“以后补偿你,描眉绾青丝。”

    安然脸上更红,为了待会的形象,果断握了他的手,比自己的手掌大上许多呀。正色:“再不去真的要被打手板了。”尾音刚落,又被他抱起,随他原地转了一圈,才被放下,心跳的更快了。

    贺均平又摸摸她的头:“放堂后我去接你。”

    安然轻点了头:“帮我喂赤峰和红云,我走了。”

    “嗯。”

    安然走了几步,又跑了回来,抱了抱他,一句话也不说又跑开了。贺均平看着那抹绿色背影,笑了笑,他那黏人的小媳妇儿又回来了。

第49章 缘深情深推心置腹

    七月流火,酷热渐消。

    清妍随顺王爷进皇宫玩。太后知她喜香料,正巧附属国新奉的贡品中便有这些,便匀了些给她。香料刚到手,清妍便迫不及待想拿去给李瑾轩。好不容易在午膳前回来,中途便下车去了李家,到了那李家正准备上菜吃饭。因她常来,也不拘束,便一起吃了。

    安然坐在清妍旁边,见她时而看李瑾轩,倒有些觉得自己和贺均平像地下恋。若是找个良辰告诉她,大概清妍还会高兴的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们亲上加亲,她对这些错综的关系到底理不清,否则也不会知道自己喜欢世子她还高高兴兴的撮合。

    吃过饭,歇了一会有些乏了,安然和清妍一同午睡。睡了一会,清妍就爬起来,悄悄出门。宋嬷嬷见她出来,轻声笑问:“郡主可是要回去了,我去喊车夫。”

    “别别。”清妍笑笑,“我去找尚清哥哥玩。”

    宋嬷嬷顿了顿,笑道:“少爷这会应当是在书房,奴婢给郡主带路。”

    清妍摆手:“不用了,我自己会去。”

    说罢就自己往合兴院另一面房间跑去,听见后头下人跟来,猛地停下步子,回头气道:“不许跟来。”走了两步见他们仍跟上,瞪眼,“不、许、跟、来!”

    众人相觑,对这小魔头实在没办法,默默守在廊道那。清妍这才欢喜的蹦了过去,探头往里看,果真瞧见他在看书。温文儒雅的模样融进心头,看着分外亲切,她悄悄走到桌前,坐□伏桌看他。

    视野中突然出现个人,李瑾轩就算再专注也看见了,抬头一看,见是她,笑笑:“郡主怎么过来了,安然醒了?准备去哪里玩?”

    清妍笑笑,一来便问了她许多,到底还是待她好的:“安然还在睡着呢,我过来跟你说话。”她拿了端砚过来替他研磨,问道,“尚清哥哥我们七夕去划船好不好?那时候的螃蟹也好吃。”

    李瑾轩点头:“好,安然和尚明也都喜欢吃螃蟹,一起去吧。”

    清妍眨眨眼:“就我们两个好不好?人多了太吵。”

    李瑾轩皱眉:“人太少了不就不热闹了么?”

    清妍放下端砚,不磨了,起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要给他香料,又折回来,目光瞄向他的腰间。

    李瑾轩本来还奇怪她怎么突然生气走了又回来,见她目光灼灼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腰上,倒微微有些冷汗。清妍瞪大了眼:“香囊呢?”

    “取下来了……”李瑾轩忙从柜子里拿了放她面前,笑道,“仍有余香。”

    清妍满是委屈:“为什么又取了?”

    李瑾轩忙走过来,生怕她哭了,要是让爹娘知道他还不得掉两层皮:“因为同窗经常问起这是谁送的。”

    清妍抬眉看他:“那尚清哥哥怎么答?”

    “是个将我当作哥哥的小姑娘送的。”

    清妍气道:“为什么不说是我送的?”

    李瑾轩苦笑:“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讨厌我?”

    李瑾轩见她话问的越发咄咄逼人,脊背已经开始渗出冷汗:“郡主多虑了,我怎么会讨厌你。”

    清妍更是委屈,跺脚:“说了几遍了,不要喊我郡主郡主,你加个妹妹也好啊,安然喊我哥都喊世子哥哥。为什么非要喊的这么生疏。我不管,这香囊你要戴着,别人问起要说是我送的。”

    李瑾轩不喜别人逼迫,之前当她任性,自己一心要护着她的名声,可现在倒有些过分了。见她拿了香囊便往自己腰上挂,伸手抓住她,略气:“郡主自重,你送我香囊本就不妥,那日你说只戴生辰一日,如今戴了一日又一日,同窗好友都问了个遍,别人姑娘瞧见也道我是个风流人,实在是够了,你若再如此霸道无理,休怪我将你赶出去。”

    清妍一顿,泪眼汪汪的看他。他根本就不懂,为了绣这小小的香囊,她第一次那么认真拿针取线,将手指扎了个遍,练废了百来块布才小心翼翼的绣出这小小的一朵花,可原来他一直不想戴还当她是任性。

    李瑾轩见她眼泪直落,也慌了神:“别、别哭,我说话是重了些。”

    清妍不理他,捧着香囊蹲身哭了起来。她在他眼里竟然就是个霸道无理的姑娘,那还不如做哥哥眼里的粗丫头,至少不会讨人嫌。

    李瑾轩见外头的下人有意无意往这里头看,伸手轻拍她的背:“郡……清妍别哭,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清妍猛地抬头盯他,大声道:“你就是欺负我了。”

    李瑾轩一顿,清妍已经掸开他的手疯跑了出去,他急忙跟上,见下人愣神,喝了一声“还不快追”,众人这才追上去。

    清妍体力本来就好,又常到处跑地方都熟着,人冲出大街便往小巷子里躲,东拐西拐,不过一会功夫,就把那十几人甩的干干净净。这才又痛痛快快哭出来,抱着香囊边哭边走,再也不想去李家,再也不想见到李瑾轩了,那个木头,大木头。

    李瑾轩到底还是挨骂了,李仲扬还没放衙倒还好,可足足被李老太骂了半个时辰。清妍就算跟安然玩的再好,也是郡主。自家就算是有个一品官,也大不过皇亲。一脸灰的出来,又被沈氏唤了过去,以为又要挨骂,进去后沈氏把下人屏退,轻声:“你可知清妍郡主对你的心思?”

    李瑾轩听了半日的清妍、郡主四个字,已有些疲惫:“母亲想说什么?”

    沈氏叹气:“你们兄妹,一个那么小就情窦初开,一个都快行冠礼了仍不懂这些,倒是情根生错了。”

    李瑾轩这回倒立刻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母亲是要说清妍喜欢孩儿?”

    沈氏忍不住说道:“不然你当姑娘家的没事送东西给你作甚。”

    李瑾轩苦笑:“她哪里是个姑娘,分明就是个小丫头,她与安然玩的好,性子又素来活泼,我只以为她将我当作哥哥看待。哪里会想到这些,而且我大了她八岁有余,我从未想过要去喜欢这么小的女孩儿。”

    沈氏叹气:“娘也没法子了,清妍性子犟,怕这事过后也不会再亲近你。你也就当作不知道,与往日那般对她吧。”

    她若知晓李瑾轩毫无察觉,她这做娘的早该提点他开窍了,眼见着这段好姻缘就这么没了,顿觉可惜。又想到亲手断了安然对世子的情谊,更是内疚,可莫怪她才好。

    李瑾轩还以为要上门负荆请罪去,听她这么一说,倒松了口气。清妍可以做妹妹做朋友,可做媳妇绝对不行。那脾气……到底不是他喜欢的。而且她确实是有些任性霸道,日后娶进门,又是郡主身份,他又不能责骂,一世被媳妇压着,他也不愿。

    安然在外头寻了一个下午也没找到清妍,王府那边也派人去只会了声,没有半点音讯。到东郊,碰到了贺均平一队人,便一起去找。路上又和他说了清妍离开的缘故。

    贺均平明显比她淡定多了:“不必太担心,清妍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躲着。七岁那年父王准备回京,结果她知道后,在灯塔里躲了两天,死活不肯回去,那时候吓的我们鸡飞狗跳,后来她饿的受不了自己跑了出来。还有一次她出门了,将军家的小姐来玩,见她养的小狗好看,母妃就做主把小狗送了她。清妍回来后一听,又气的跑了,在大树底下那被腐蚀成空巢的地方躲了一晚上,直到母妃将那小狗要了回来,让侍卫寻她时说小狗回家了,她才跳了出来。”

    安然微微蹙眉:“清妍的性子确实很倔,可这才让人更担心。”

    贺均平淡笑:“只是一时想不通,等她想明白了就好。”末了摸摸她的头,“别担心。”

    安然瞧着他,悄声:“身后还一堆人呢。”

    贺均平没在意,又说道:“不过你哥哥也实在是不懂姑娘的心思。”片刻又道,“你不许去做两人的月老,清妍回来便回来了,你也不要多说什么。”

    安然知道他是要他们断了念想,这样一来,她和贺均平便能不用顾忌这些名正言顺的一起了。手轻轻被握住,抬头看去,贺均平声音略沉:“就当我是个自私的兄长好了。”

    安然没有挣脱,轻声:“你是觉得清妍并非非我兄长不可,只是……人多少是有些私心的。”

    就连她听到清妍从兄长房里哭着跑出去了,也下意识的想他们闹掰了。担心之余竟还有些开心,人果然是自私的么?

    贺均平问道:“可累了?我送你回去,找到清妍便差人去告诉你。”

    安然摇摇头:“再找找吧,回了家里也坐立不安。”

    “嗯,若累了我背你。”

    安然可不会让他背,不然明日这话就要传开了。

    又寻了许久,仍未找到人。等月牙高悬,一个侍卫驾马过来,刚下马便道:“方才有个樵夫说傍晚见过一个小姑娘上南山,衣着外貌基本吻合。葛护卫已带人过去。”

    贺均平点点头,看了看那马,先抱了安然上去,自己跨上,握了缰绳:“你们随后赶上。”

    安然与他骑马没有百回也有七八十次,在夜里驰骋也不觉害怕。夏夜晚风也并没寒意,若非急着去找清妍,她倒是可以享受一番除了在马场以外奔跑的感觉。

    到了南山脚下,贺均平抱她下来,拿了放在马上行囊的火折子和布条,裹了个简易的火把,点燃后拿在手上,拉了她往山上走。走了十几步才想起来,问道:“可会害怕?还是下山吧,送你回去。”

    安然笑道:“世子哥哥,如今问未免也太晚了些吧。”

    贺均平看她面色淡然,也笑了笑:“只是想着你胆子也大,一时忘了问。”

    “我无妨,往前走吧,我听见有人喊清妍了,兴许是你家那葛护卫一队。”

    “嗯。”末了他又将安然拉近了些,这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两人由山道上去一路喊着清妍的名字,混着不知是在哪里的葛护卫一队人的喊声,整个山谷的回音此起彼伏。

    安然只觉手上握来的力道越发的重,都渗出了微微细汗,才明白过来,他哪里是不担心,而是不想将那份担心说出来,让她也跟着胡思乱想。清妍可不能再说他是毒舌哥哥了,最关心她的分明就是这做兄长的。想的专注了,倒略微忽略了那喊声,耳边一静,隐约听见了个低落声音,不由顿了步子。

    贺均平偏头看她:“怎么了?累了么?我背你吧。”

    安然摇摇头,轻轻嘘了嘘,抽离了手,往旁边那草木堆探了探耳朵。确实是听见十分低弱的唤声。贺均平往她走近一步:“那边黑,小心滑倒。”

    不等他说完,安然脚踩在那青苔上,人便往前摔去,惊的贺均平忙伸手捞她,前头却是深渊,彻底一空,和她一起往下滚去,火把掉落在那堆草里,烧了起来。贺均平抱着她被那石子咯的骨头都要断了,滚了好长一段距离才终于停下,脑袋空荡荡的,好一会才缓过神,撑起身看怀里的安然,唤了她好几声,才见她醒过来。

    月色昏黑,安然没看见他脸上的伤,只是刚才他抱的紧倒也没什么地方撞伤了,回过神来,忙问道:“世子哥哥伤了哪没?”

    贺均平微松一气:“没有。”

    缓缓起身,有些地方疼痛得很,但也不是不能走。贺均平见她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笑笑:“你方才在听什么?”

    安然这才想起来:“我好像听见清妍的声音了。”

    贺均平顿了顿,往四下看去,没了火把根本看不清,更别说找人了。若说听见的真是她的声音,那她也很有可能是掉了下来,可不知在何处。唤了几声,却又没一点回应。

    吹亮手里的火折子,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安然才看见他脸上有许多伤痕,不由心疼。贺均平倒是无所谓,走了几步痛的难忍,想去四处寻人也不可能了,笑笑道:“安然,在我瞧的见的地方去拾些柴火,点了烟火等侍卫来。”

    安然点点头,知他也是忍到了极限,否则怎么会让她去捡柴过来。也不多说,贺均平也不解释,彼此相互信任。幸好是七月,又没下雨,因此柴火都是干脆的很。耐心的点了个火堆,想扯下衣裳做布条给他包裹,才发现这衣裳布料太好,根本就撕不开,哪里像话本里说的那般一撕便开了。

    贺均平瞧着她着急的模样,失声笑了起来。安然没好气道:“桃树下的世子哥哥你还笑。”

    “好好,不笑了。”贺均平忍了忍笑,“已经不会疼了,别担心,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安然实在无法,只好专心生火:“嗯。”微微偏头看他,“我是不是笨手笨脚的,人没找到,自己掉下来不说,还把你牵扯下来了,受了那么多的伤。”

    贺均平看着她懊悔的模样,真忍不住要把她抱进怀里安慰:“我的小媳妇儿哪里笨手笨脚了。”

    安然瞪大了眼:“谁是你的小媳妇儿。”

    贺均平已经拾干净身后的石子,躺身下来,总算是舒服多了,悠悠道:“你。”

    安然肃色:“让别人听见就完了。”

    贺均平笑道:“不会让别人听见的,若是听见,那也是你做了世子妃之后。”停了片刻又说道,“安然,若是清妍与你兄长的事真的不会再有瓜葛,我便让母妃去将你求来好不好?等你及笄了就立刻成亲。”

    安然想着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娘亲若是知道她固执要入世子府,是不是会伤了她的心?低低应了一声,又道:“等找到清妍再说吧,要是她还喜欢哥哥呢?反正一嫁一娶是绝无可能的。”

    贺均平也应允了她:“早些订亲好,我大你七岁,别家男儿年二十房里还没人的已十分少。若是我不订亲又不要人伺候,唉,父王和母妃肯定要急坏。等你及笄我恰好二十有二,娶进门正好,不然要憋出毛病来。”

    安然也随他一起想远了些,越想越不对,终于想明白他说的憋出毛病和娶进门正好是什么意思,差点月下凌乱了,装作不知道,他果真当自己是小姑娘什么都听不懂。

    贺均平可没想着要调戏她,真真是以为她不懂,若是知道她知晓是什么意思,他就该红了脸。

    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话,终于是听见有人在上头喊声。贺均平坐起身懒懒应了一句,那上头的回话明显慌了“属下该死,世子稍等,属下立刻下去”。

    听见那窸窣下来的声响,安然这才放下心来。等将火撩拨的亮了,就见前面草丛堆里有声响,她咽了咽,拿了一支烧着的大木棍要上去,贺均平忙将她拉到身后,这丫头的胆子到底是多大,就不怕前头是野兽么。

    安然拾起地上的石子想扔到近处将那野兽吓走,刚抬手便听见有人吸了吸鼻子,她顿了顿,急忙跑了过去,贺均平拉都拉不住。

    “清妍是不是你?”

    贺均平一愣,安然已拨开那草堆,果真瞧见一个衣裳勾破的人抱膝坐在那,泪汪汪的看着两人。安然本来平静的心忽然刺痛,抱了她便骂道:“坏姑娘,你怎么不再跑远点,让我们找了那么久,坏心眼!”

    清妍哭了大半日嗓子都哑了,这会也哭不出声,喑哑着嗓子道:“我听见了,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

    安然被惊的哭声顿停,一时不知所措。清妍抹了泪,盯着她:“我说你怎么不找王兄玩,不理他了,原来是因为我的缘故。”

    “清妍……”安然生怕她又跑了,抓了她的手不敢松开。

    清妍眼泪啪嗒的掉:“坏姑娘,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是说了,我就不会缠着你哥哥了,要是我真嫁过去,你是不是不能做我嫂子了?我突然很开心尚清哥哥不喜欢我,不然我就会难过一辈子。”

    安然抱住她,盒涩的厉害:“如果告诉了你,你就这么放手,我也会难过一辈子。”

    清妍笑了笑,眼眶全是泪,仰着小脸满是倔强神色:“我才不会轻易放手呢,只有尚清哥哥亲口说不喜欢我,我才会离开。如今他已经跟我说明白,所以我做不成你嫂子了,那你一定要做我王嫂。”

    安然被她气的笑了,笑着又落泪。听见后头侍卫已经下来,轻声:“回去吧。”

    清妍点点头,贺均平伸手扶起她,她拧眉道:“王兄,以后不许欺负安然。”

    贺均平无奈道:“我哪里有欺负她,如今分明是你们两人一起打压我好么。”

    清妍忍不住哈哈笑起,倒看的侍卫一愣一愣。不由感慨,郡主果然是小魔头,独自在深山过了大半夜竟然没一点害怕的神色,还笑。

    因丞相府较王府远,因此贺均平准备先把清妍送回家,再送安然。车厢内放了只灯笼,瞧着他的伤更清楚了。说了几遍让他回去,自己有侍卫又有家丁哪里会出什么危险,他偏不答应。最后生了气,才终于点头。

    过了七八日,清妍也仍是常去府里寻安然玩,见李瑾轩看自己的神色十分尴尬,倒是自己去挑了个机会和他说清楚了,心里大感轻松。

    贺均平伤好了后,又因事情已挑开了说,不必顾及清妍,便常去学堂接安然一块去马场。

    这日放堂,安然像往常那般往凤凰苑门前走去。她人刚走,身后两个容貌秀气的姑娘便说道:“安阳,那不是你堂妹吗?”

    今年来了京城团年后,为了明年李瑾贺再参加科举,大房便一直没回滨州,安阳也跟安然一样在凤凰苑上学。她淡淡看了一眼,“嗯”了一字算是应答了。

    那姑娘笑道:“你叔叔不是丞相吗?怎么那马车那么小,一点也不起眼。”

    她这么一说,安阳倒是仔细看了起来,那根本不是二叔家的马车,倒未曾见过。往前了些,就瞧见那撩开帘子的手分明是个男子的,趁着她上车那一瞬,便看见是个少年。不由皱了眉头,她跟个少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转眸一想,冷笑一声,当即与同窗告别,回家告诉母亲韩氏去。

    那小滑头安然,小小年纪就与男子私会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留言】=-=留言超过25字都会送分的,虽然想给每个留言都送,但规定要超过25字。需要积分的妹子可以踊跃留言哈,每月送的分规定是三百,而长评是优先的~么么~

第50章 老太寿宴后浪凶险

    安阳回家与韩氏一说,韩氏吃过晚饭,便立刻去了二房家中与老太太唠嗑。沈氏进来便请了安,笑道:“大嫂的气色越发好了。”

    韩氏轻轻笑了笑:“那脸越发多褶子才是真的,哪里比得过弟妹。”见她坐下,仔细看了两眼,那手白脸净,确实比自己年轻许多。心里轻笑,自己是寡妇要操持整个家,她却是高官太太,没有负担,心情好了,自然要貌美些,“最近少见安然在,外头可真有那么多好玩的。”

    李老太倒也想起来:“安然也不是个小姑娘了,歹人那么多,别总让她在外面跑,太过危险。”

    沈氏笑道:“让母亲担心了,近日是常与清妍郡主玩闹晚了,待会她回来我便和她说。”

    李老太点点头,韩氏问道:“倒是奇怪了,安阳瞧见的怎么是跟个男子去玩,而非清妍郡主?”

    沈氏一顿:“安阳许是看错了。”

    韩氏笑道:“哪里能看错,确实是个男子。眼瞧着安然上了那人马车,还聊的欢喜。”

    李老太拧眉肃色,语气颇重:“你到底是如何教导女儿的!混帐东西!”

    沈氏忙起身跪地,低头轻声:“是儿媳过错,只是这事还得问问安然。母亲最知安然性子,怎么会这般没分寸,兴许是有什么缘故。”

    韩氏冷笑:“什么缘故要上男子的车?不过十一岁,便想着要嫁人了么?”

    听见这话,沈氏心中冷冽,恨不得将刮在心头的冷风刮回韩氏身上:“大嫂这话说的过了。”

    李老太也不好妄下言论,摆摆手:“等安然回来,你仔细问她。倒也别开口便骂,吓了她。”

    沈氏应声,领着宋嬷嬷回了屋里。等安然回来,也不让她先梳洗,就让她过来。见了女儿,原本被刮痛的心更痛,轻叹道:“你实话告诉娘,你近日都与谁一起玩。”

    正倒茶准备解渴的安然答道:“清妍。”

    “那为何安阳说,瞧见你上了一个男子的马车?”

    安然顿了顿,见她问的认真,才说道:“堂姐看见的,是世子哥哥。”

    沈氏气道:“不是答应娘不与他往来了么?”

    安然急忙说道:“清妍也在车上的,我们每次见面清妍都在。而且清妍也和哥哥说清楚了,只是怕娘多想,就把这事藏着了。”

    沈氏叹气,越来越不知道女儿想法,倒像个阻拦她的恶母了。她摸摸安然的头,说道:“即便是有清妍在,也不可再如此见面。哪怕你是与清妍出去玩闹晚归,也终归不好。你又怎能肯定日后定能与世子结成连理?若是不能,你姑娘家的名声也没了,可世子依旧能娶好姑娘。”

    安然迟疑片刻:“母亲为何一直对世子哥哥有偏见?”

    沈氏摇头:“你可知娘从小在你外祖母家,过的并不开心,每日都要看人脸色过活。虽说那并不好,可是却更懂人心。只需轻看一眼,便知道对方心思。在娘看来,世子到底是不适合你的。”

    安然低头想了想,娘待她好她是知道的,只是心中已认定了贺均平,不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为何不适合?”

    沈氏叹道:“你不过十一,论外貌比不过人家十七八岁长开了的姑娘;论性格不静不闹,事事中庸,做事看起来老成,却又总带些孩子气。一般男子会觉新鲜,可久了,却也会淡。世子是何人?身边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若是想他一世待你如初,并无可能。”

    安然不与她争辩,可也不愿认同。沈氏见她又闷声,忍不住道:“你又是如此,有些话敞开来说罢。娘当真是为了你好。”

    安然淡笑:“女儿知道。只是……世子哥哥很好,而且娘也并非是通晓以后的人,要女儿这么放手,女儿不愿意……”

    沈氏也知劝不动她,叹气:“好好,那你答应娘,日后不许与世子走的这般近,待会去祖母那认个错,解释解释。”

    安然倒不知道只是常见面便惹了事,都说这古代女子及笄才是一个槛,这哪里只是一个槛,分明处处都要小心,否则便成了不矜持的姑娘。这骂名她担不起,也让家中担不起。

    与沈氏说了一会话后,便去了李老太那。李老太本就不大信安然是个糊涂孩子,倒安慰了她一番,让她回去梳洗。翌日,安然便让清妍送了封信给贺均平,说了少见面的事。隔五日要么在马场见一回,要么去茶馆,到了黄昏便回去。

    贺均平自在惯了,也无人与他说姑娘家的忌讳,倒觉得安然没了朝气,和其他姑娘那般太过小心谨慎。这日喝茶,趁着清妍去解手,说了一会话便问她:“安然,你可是讨厌我了?”

    安然笑问:“世子哥哥怎么突然这么问?”

    贺均平淡然笑笑:“你越发不喜欢见面了,见了面便要清妍跟来。”

    安然细想一下,认真道:“上回与你去醉仙楼清妍可没来。”

    虽说避嫌是要,但偶尔两人一起说说话倒也是好的。安然倒不会太过死心眼。贺均平倒是觉得全部次数加起来,那实在是凤毛麟角,食之无味:“明日与我去泛舟吧。”

    清妍正好净手回来,听见这话立刻说道:“我也去。”

    “不要你去。”

    “我告诉父王你又丢下我。”

    贺均平说道:“哪有妹妹整天跟在哥哥后面跑的。”

    清妍撇嘴:“那你还带着安然跑呢。”末了笑的恍然,“对,安然是你的小媳妇儿,我只是你的妹妹。”

    贺均平听见这称谓被她拿来打趣,略不自在,生怕安然羞的跑了。安然也是红了脸,轻责:“不许再说。”

    清妍吐吐舌头:“沈姨说了,安然胆子小,要我多护着她,最好形影不离。”

    贺均平一顿:“李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清妍点头,听着语气不对,安然看向贺均平,瞧着他面色微变,轻声:“世子哥哥。”

    贺均平看了她一眼:“你与我少见了,是因为李夫人要你离我远些?”

    安然说道:“不是离的远些,只是要我们私下少见面。”

    “所以你便听了?”

    安然听着语气越发不对,也皱了眉:“世子哥哥在质问我么?”

    贺均平只是不明白,若是她已及笄常见不妥,可人还小。让清妍陪着他也同意了,如今不但让清妍陪着还见的少了。处处都护着她让着她,却偏是越来越过分,语气稍显硬生:“没有。”

    清妍见两人气氛不对,又不知怎么安慰,想来想去,觉得得让两人静静,于是干脆自己溜走了。见她鬼头鬼脑的跑了,安然心里苦笑。末了将茶点递给他,见他抿唇,说道:“我不该隐瞒这件事,只是娘说的也没错。那日堂姐看见我上了你的马车,跟祖母说了,祖母将我娘责骂了一顿。我如果仍是任性常与你见,世子哥哥会开心么?”

    贺均平顿了顿,这才接过她手中的糕点:“不会。”

    是不会,但是这般被阻,心中颇觉不平。从茶馆出来后,回了家,清妍还没回来。想了一番,便去找了母亲。

    顺王妃正与其他妾侍说话,见贺均平来了,笑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众人弯身请安,贺均平摆手:“我有话要和母妃单独说。”

    顺王妃淡笑,将她们使退,笑问:“眉头拧成川,更像你父王了。”

    贺均平笑笑,坐□道:“母妃,孩儿求您件事可好?”

    顺王妃笑道:“且说就是。”

    贺均平说道:“我喜欢李家四姑娘,母妃说过来给我做世子妃吧。”

    顺王妃顿了顿:“你还与她一起?哪怕清妍不喜欢李家公子了,安然也还小,你这么急做什么?如今感情甚好,可日后呢?万一订亲了,可又不合,李大人到底是丞相,这门亲事也不能退了。若是一直好到她及笄之时,再说媒不迟。”

    贺均平笑道:“母妃倒忘了,你那年跟李夫人提过这事的,怎的当时行,如今又不行了。而且母妃也喜欢的,那万一被别家人抢了去怎么办?”

    顺王妃摇头:“当初李大人不过是个翰林官,虽然官职不大,但也是在稳当的位置。如今他身为丞相,变数太大。”

    贺均平心平气和护着李家:“母妃是担心李叔叔变成第二个吕丞相么?吕丞相贪赃枉法那是咎由自取,可李叔叔是个有分寸的人,两袖清风,也不结党营私,朝廷上下都知晓此事。”

    顺王妃淡淡冷笑:“年纪轻轻便在翰林院混的如鱼得水,不到四十便做了丞相,这两袖能清到何处,这两手又能干净到哪里。但凡是在高位的人,都不能说自己未曾做过一分错事。为娘不愿你多随你父王多涉足官场,给你弄了一个闲职,就是不愿你看到这些肮脏事。可却不想是害了你罢。”

    贺均平默了许久:“母妃考虑的周全,可话里的意思,是要告诉孩儿,若李家真出了什么变故,就要立刻放弃安然?若是无事,才能做夫妻?”

    顺王妃点头,再无半分笑意:“即便是嫁进来,若是李家触怒龙颜,必要时……也不可留她。”

    贺均平当即气道:“那这与联姻有何区别?有用则要,无用则弃。母妃这是要我做负心人,惹别人骂名?这是要我将安然放在什么位置上。”

    顺王妃也不气他,声调依旧平平:“圣上是你父王的亲兄长,也是你的皇伯伯,我们理应为圣上尽忠。若是圣上要除去一人,你是要背弃皇族护着个女人?母妃并非一心认定李家定会出事,只是先与你提个醒,若真发生这种事,你能立刻对李四姑娘放手,我便让你娶她。若不能,就去娶个贤惠女子,好姑娘总是不缺的。”

    贺均平怔愣的说不出话,想了良久,蓦地冷笑:“那日清妍的事,实则不过是母妃的托辞。如今妹妹的事散了,你便直白的说。其实换个位置来想,母妃一开始也不赞同清妍。”

    顺王妃轻叹一气,合眼不答,许久才道:“你是家中长子,莫非连这个缘故都想不明白?若是庶子,我也懒得说,反正这家中荣耀的重担也不在他们身上。你若要任性,母妃决不允许。你也无需问你父王,这些话,我们也早已商议过。”

    母子未再言语,气氛如冰。贺均平不曾想过这份感情才刚开始就被注入了那么多的意图、目的。他忽然觉得与安然一起时,那份感情难能可贵,如纯纯清泉不染轻尘,却被旁人倒入墨汁,将整池清水染黑。

    &&&&&

    十月初九,是李老太的寿辰。虽说往年也会办家宴,但今年是六十大寿,因此沈氏在九月末便开始筹办,将平时走的有些疏远的亲戚请来,也免得别人说他们二房出了大官却疏离了他们。

    原定了是吃中午和晚上两席的,与韩氏一商议,便遭了反对。

    “这是我们李家两房的大事,若是办的不体面,两房人的脸面都丢了。”

    沈氏笑道:“大嫂不是瞧过菜谱了宴请的人数了么?倒也不会说不体面吧。”

    韩氏合上菜谱,轻笑:“这菜是够了,人却不够,日子也不够。”

    沈氏皱眉:“大嫂此话怎讲?”

    韩氏说道:“你请的都是李家人还有老太太那边的亲戚,人分明是不够的。而且这寿宴就摆两顿,听着就寒碜。我们办个三日,来个流水宴,让近亲远亲都来热闹。”

    流水宴便是吃完一拨人便接上一拨,只要有人还在吃,便要一直上菜。花销是一日酒宴的十余倍。沈氏不动声色道:“三日?哪有那么多人可请。”

    “这祖宗前三代后三代的人加起来,吃喝个五日都不够,如今不过三日。人家那平章政事黄大人,还是个从一品的,他家母亲大寿,流水宴便办了五日。我们这不过三日罢了,有何不可。”

    沈氏答道:“黄大人的母亲七十大寿,又听闻是身子不好,想多攒些人气冲冲。母亲身体安好,又是六十寿宴,若是排场大了,别人也会说闲话。”

    韩氏轻笑:“身为丞相就该有这排场不是么?怎的人家做丞相风风光光,二弟却是藏藏掖掖的。人家飞上枝头便拉底下的人一把,二弟一枝独秀,我们连份光也没沾,这我也不说了,可母亲大寿怎么能草率?”

    沈氏见她又旧事重提,心中冷笑,若是你们和和睦睦,我又何苦阻着二爷不帮扶你们。只怕是将你们扶起,日后却又要反咬我们一口,当真是怨不得人的。淡笑道:“好吧,三日便三日,流水宴便流水宴。我估摸着这笔账不会少,我们自然是无妨的,不知大嫂可会有压力?”

    韩氏一顿:“这钱怎的我们也要出?”

    沈氏笑道:“大嫂真是糊涂了,大房和二房侍奉的是同一个老太太,这办寿宴,当然是两房人出钱。就算我们二房全包了也无妨,可外人可会说我们揽功,让你们大房没面子啊,这种事万万不可。”

    韩氏不自在了:“我们的用度你们每月也会给一些,这次寿宴你们给了不成,反正只有我们知道,你不说便好。”

    沈氏瞧着她说的辣气壮,那是每月给一些么?吃喝衣着全都要好的,每月用完了还跑到老太太那哭穷,若非是看在李二郎的面子上,李瑾贺又渐渐懂事,新账旧账便一起算了:“大嫂这是让弟妹我说谎啊,我可是做不到的。”

    韩氏见她悠闲喝起茶来,心里叫苦,三日的酒宴那得是多大的数目,当即笑道:“罢了,那就摆一日好了。”

    沈氏喝完一杯茶,等韩氏急了起来,才道:“那就听大嫂的。”

    韩氏冷笑,前脚迈出正堂,后脚就去了老太太那。

    安然和安平正在李老太屋里玩,逗的老太太笑颜满满。见了韩氏,便招她过来坐,又问:“安阳怎的最近都不来这了。”

    韩氏听着两个孩童的笑声,差点没发脾气,安阳来这里做什么,被她骂胡乱说话,不长眼污蔑她最宝贝的孙女吗?笑意登时淡的很:“那孩子在跟齐嬷嬷学绣花呢,姑娘嘛,自然是在家里待着好,总在外头跑还以为是不正经的姑娘呢。”

    安然怎么听这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连那声调都明显向着自己。因知伯母的渣属性,安然佯装没听见,只管和安平玩闹。

    李老太倒没太在意,又问:“你不是和阿如在商谈寿宴的事么,这时候过来,是说完了?”

    韩氏笑道:“说完了。”

    “说来与我听听。”

    “十月初九那日吃午饭和晚饭,共宴请二百五十三人,主菜是金猪献瑞的烤全猪,辅菜有仙鹤贺寿蒸腊斑鸠,福如东海清蒸桂花鱼,汤是万寿延年灵芝炖老龟,还有如意长寿面,寿比南山蟠桃寿包,热菜凉菜共计六十道。”

    李老太微点了头,不算大排场,但也看得出来是费了些心思。安平听见有寿包,探身过来:“祖母我也要吃寿包,吃蟠桃大寿包。”

    李老太笑道:“好好,那日你来贺祖母,祖母给你吃好不好?”

    安平认真点头:“回头我就找姨娘学去。”

    韩氏见老太太高兴,才说道:“我本来想给母亲做大寿的,可弟妹就是不肯,于是删删减减,就有些寒碜了。”

    李老太顿了顿:“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如……不愿为我这老太婆做寿?”

    韩氏笑道:“母亲可别多想,弟妹兴谢是想多省些钱,平日里孝敬母亲。”

    李老太心下不满:“孝敬?寿宴便不上心了,平日里哪会孝敬了。”

    韩氏叹道:“弟妹最会过日子了,哪里像我们,不会赚钱也不会养家。到底不如弟妹手里来钱快的。这钱来的快,自然就会省着花了。”

    安然听她又背地里捅母亲刀子,开口道:“母亲每月确实要对着账本算上许多回,爹爹俸禄虽然比起以往多了,但花销却很多。因为以往只要养我们一家,如今却要养两家呢。母亲自然要节省些。”

    韩氏暗暗瞪了她一眼,安然坐到李老太身边,抱了她的胳膊道:“但是母亲绝对是孝敬祖母的,昨晚还跟然然说,等祖母寿辰那日,做个足金的寿桃让我献给祖母。所以伯母说的‘省着花’,其实是要偷偷给祖母个惊喜呀。”

    李老太仔细一想,倒不觉沈氏是故意要克扣那寿宴的钱,反而十分有心,又笑道:“你如今告诉祖母了,可还有什么惊喜。”

    安然笑道:“若是安然不说,母亲就要被伯母误解成小气人了。”

    李老太也点头,又责怪韩氏:“以后看事不可只看表面,尤其是这件事,多和阿如说说也不至于闹出这个误会来。”

    韩氏心里恨得很,老太太真是被二房一家迷了心窍,净帮着他们说好话,大房就没一个入眼的。

    回到家中,李瑾贺的小妾楚氏奉茶过来,还没递到跟前便被她拍开了,指了她的脑袋说道:“让你好好劝劝少爷别整日看那行商的书,来年春闱他到底是打不打算考了。”

    楚氏性子柔弱,素来怕她,哆哆嗦嗦道:“爷说……说不考,劝不动。”

    韩氏气道:“个个都不成器!”话落就见安阳哼着小曲晃进来,当即喝住了她,“你又跑哪疯去了!”

    安阳这回倒没闪躲,反而走上前来,笑道:“我认识了一个朋友。”

    韩氏轻笑:“哦?你是认识了皇子呢,还是公主呢。”

    安阳摇了摇头:“都不是。我在街上见着她躲着她府里的下人,帮了她一把,然后我们就聊了几句,就这么做了朋友。”

    听见是带着下人的,那应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韩氏见她笑的得意,也起了兴致:“那是何人?”

    安阳扬了扬唇角:“清妍郡主。”

    韩氏立刻没了笑脸:“那清妍郡主和安然是知己好友,你又素来与安然不对眼,她若是说几句风凉话,你便是得罪了郡主。”

    安阳笑道:“我自然会避开和她说这些的,等玩的好了,安然若和她说我的不是,清妍只会当她是坏心眼。而且,我早就打探好郡主的喜好,我处处迎合她,定要顶替安然做她的好友。”

    韩氏瞧她说的认真,但也没兴致,让她瞎折腾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姑娘的鼓励~~

    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822:24:51

第51章 情谊三千鸠要占巢

    安阳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却也能耐起性子来。看多了母亲嘴快吃亏,便越能将想法忍在心里。她讨厌二房的人,可最恨的,还是安然。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李家唯一的嫡女,祖母也会一直疼她。没了爹爹疼爱,母亲脾气又不好,唯一宠着自己的祖母又丢了她喜欢安然去了。让她怎能不讨厌她。

    清妍性子单纯,安阳又只在她面前表现好的,从不露一分坏。说自己姓李,却不告诉她安然是自己的堂妹。知她不喜欢别人迎合,便不全附和她,偶尔说些道理劝劝,也把她唬的服服帖帖,将自己当作知心人,还要带她去认识好友。

    腊月梅花开的正艳,宋敏怡又得假出宫,清妍便邀了她和安然,一起到梅园赏景去。

    梅开枝头,没有青枝绿叶,团团簇拥,红梅白梅远近相交,如火簇雪,分外好看。

    宋敏怡如今性子开朗了许多,一出宫便如出笼的金丝雀,一听要出来玩,早早就到了。等了一会便见穿着时新袄子的安然进了梅园,轻步跳了过去,伸手便抱:“安然。”

    安然笑道:“这是士别三日如隔三秋么?不过半月没见呀。”

    宋敏怡笑笑:“起先我进宫觉得害怕,可到底是觉得新鲜的。等待久了便觉得真是无聊得很呢,巴不得快些到初一十五,好出宫来玩。”说罢往远处看去,“清妍那丫头又迟了。”

    “每到冬日她便会晚起。”

    正说着话,便见了顺王府的马车。叮咚叮咚走到前头停下,马夫还没拿出马凳,就见一抹亮色撩开车帘跳了下来,脸还未看清便有笑声:“我来啦!”

    安然忙去接她,免得冲劲过大摔着了。清妍笑道:“这回我起的早了吧。”

    宋敏怡扑哧笑笑:“明明最晚的就是你,还早。”

    “我确实起的早了嘛,晚来是因为去接人了。”

    安然问道:“接谁去了?”

    清妍往后面看看:“我的新朋友,和你们也一定玩的来。”

    两人好奇看去,不知里头是何人。片刻,就见一只白皙小手露了出来,弯身出了车厢,安然瞧见那身影,心头便咯噔一下。待她落地,已是笑不出来。

    宋敏怡见过安阳,但时日太久又不熟络,早就忘了,笑问:“这是哪家的姑娘?长的好俊俏。”

    安阳笑了笑,目光看见安然,微微诧异:“安然,你怎么在这?”

    安然坦然自若:“来赏梅。”

    清妍连忙问道:“你们认识?”

    安然点点头:“她是我堂姐。”

    清妍拍手笑道:“那可好了,我还怕我们几人要好一会才玩熟络,如今看来不必了。我当时还想,莫非李姓与我有缘,怎的遇见两个好友都姓李,原来是堂姐妹。”

    宋敏怡在宫里久了,倒学会了察言观色,瞧见安然面色微微不对,扯扯她衣袖:“怎么了?”

    安然强笑:“没什么。”末了又看向安阳,她本就长的精致小巧,那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若是不知她从小便跋扈的性子,连她都要以为她是个和善的姑娘。可正是知道她是什么人,倒立刻觉得,伪善的很。

    自己与清妍素来要好,安阳总不可能不知。可方才以清妍的反应来看,安阳分明就是没有说过的。那便是有意隐瞒?那是为何?

    一路心思不宁,生怕清妍性子单纯被她利用了。总觉得安阳伪装的太过厉害,十分不安。

    心中有事,这梅也赏的无趣。到了正午,几人回去。安阳最近,马车停在大宅子那便下去了,临走前,背对着清妍和宋敏怡两人,微微侧脸,向安然露出一个极其狡黠的笑容。清妍探头跟她招手道别,缩回身便把冷冷的手往宋敏怡脖子探:“坏姑娘我的暖炉是藏在这了吧!”

    宋敏怡低声叫起:“你又欺负我,安然她又欺负我。”

    两人玩闹着,只等着安然也搀和进来,等了一会不见动静,纷纷投了视线过去,见她蹙眉愣神,笑道:“安然,你莫不是方才在想方才在梅园游玩的哪家公子了。”

    两人比安然都大一岁,十二岁的女娃儿多少知晓这些事,开起玩笑来也不脸红。安然回了神,笑道:“哪里有这回事。清妍,你是怎么跟我堂姐做了朋友的?”

    “那日我心情不悦,可府里的人偏是跟着我,所以我就往街上逃。正好碰到你堂姐,助我躲在那小摊档的桌下,以裙遮掩。然后聊了半日,发现很是投缘。”清妍可完全没留意到她的神色,仍笑的欢喜,“我道她怎么跟我这么投缘,兴许是因为你的缘故,堂姐妹的性格也差不到哪去吧。”

    安然摇头:“清妍,虽说在背后说她这些话是小辈的不是,但我不愿你与她继续深交。堂姐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般近人和善。”

    清妍不以为然道:“我知道呀,刚才安阳跟我说过了,说你们两家人曾经不和,所以你对她一直有偏见。可她都不在意了,安然你怎么在意了?”

    安然愣了愣,这是倒打一耙:“我并不知她说了什么,但是我这个堂姐……并不值得交。”

    清妍立刻狐疑看她:“安然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堂姐?”末了冷笑,“难道这世上只有你能深交了吗?”

    安然并不恼她说话阴阳怪气,她素来就看重友情,自己这么做就像是在指责她的朋友,她自然会维护。只是半日,便瞧出安阳在她面前展示的便是个好姑娘的形象,与她极其投缘。温柔而不失果敢,清妍哪里辨别的出这么一个姑娘会有那么深的心思。可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里却实在难过。

    宋敏怡忙打圆场:“怎么好好的火气就上来了,安然是个怎么样的人清妍你最清楚不过啦,你问清楚些再发脾气好不好。”

    清妍也觉得方才语气过重,缓了缓才道:“我错了坏姑娘,你说吧,我仔细听着。”

    安然想了想,说道:“堂姐她平日在我面前性子完全不同,你若不愿信,便向与她同个学堂的人打听吧。若只是我在说,就有抹黑的嫌疑了。”

    自己是说服不了她的,否则清妍只会觉得是她在挑拨离间。可如果问了旁人,便能定论。清妍也点点头:“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她表里不一,我非要好好揍她一顿。可若是你冤枉了她……我也会气你。”

    宋敏怡见她说话软了下来,笑道:“好啦,为了庆祝顺利和解,我们一起在外头吃午饭好了。”

    两人当即点头,相视一笑,又是亲密无间。

    傍晚回到家,就看见韩氏带着李瑾贺和安阳在正厅和老太太说话,进去请了安,便被李老太招到旁边,问了她今日去了哪里玩,玩的可开心。一一答的仔细,等坐回沈氏身边,便见安阳目光灼灼,十分不善。

    见天色微晚,李老太让黄嬷嬷去备饭菜,让韩氏一家也留下来,笑问:“尚和可参加来年科举?”

    李瑾贺笑道:“已不打算去考了,想来想去,也是没这天分。等在京城再待一阵,便回滨州做个清闲举人,做些小买卖。”

    李老太满目可惜:“勤能补拙,你爹当时念书也并不厉害,可挑灯夜读,悬梁刺股,却也是做了进士,得了个官。”

    韩氏听见这话,心里倒想自家夫君英年早逝,莫不是年轻时被老太太逼的太过拼命才突发怪病离世的?那李二郎如今不到四十也是有了白鬓,怕也是少年时熬的。想了想笑道:“祖母可是小瞧官场了,就算是腹中有墨水,若是无人帮扶,也是吃的一脸灰。”

    李瑾贺说道:“母亲这话过了,二叔当初也是由科举开始,直至今日丞相之位。一路艰辛也无人知晓。孩儿是自己不愿意考。”

    韩氏瞪了他一眼,沈氏倒是越发欣慰,若是二爷知晓他如此懂事,也会欣慰。安然见大人说着话,悄悄走了出来,安阳见了,立刻随她出去。

    两人到了前院,将下人使唤远。不一会安阳轻笑:“怎么心事重重的,跟清妍说了我是坏姐姐,然后吃瘪了?”

    安然盯着她,神色冷然:“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不许伤害清妍。”

    安阳冷笑:“伤害?我哪里会伤她,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把我没有的,你有的匀过一点来罢了。”

    安然皱眉:“你若是要朋友,坦然去交就是,为何偏要虚情假意的做戏,不累么?”片刻便明白过来,“你并不是想交朋友,只是想将我身边的人夺走。”

    安阳点头:“对,你有的我都要有,你没有的我也要有。凭什么都是嫡女,你却拥有那么多。爹娘都疼不说,连祖母也疼你了,还有个郡主护着你。我也要有个郡主朋友,也要认识王妃世子。”

    安然无法理解她这想要从她身边“掠夺”的想法,在她看来,安阳除了没有爹爹疼爱,祖母也不会说全然不顾她。而韩氏虽然脾气古怪,可对女儿也不算不好。

    安阳轻笑:“你跟她说让她远离我吧?可是她一定认为你小心眼,对么?你还不够了解她,可是我了解,我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意什么。等我与她成了好友,她注定会背弃你。”

    安然面色淡淡:“清妍虽然单纯,但并不愚笨。你的把戏就算能演一辈子,也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让她与我绝交。而且……你说了解她,其实根本不了解。”

    若是她真的知道清妍的性格,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会背弃同伴的人,绝无可能。

    安阳冷冷一笑:“那便等着瞧吧。”

    &&&&&

    腊月二十一日,是与宋祁约定交换书籍的日子。临出门前,想着不过一会功夫就好,便让人送了书信去顺王府,约清妍出来玩。

    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柏树紧跟在一旁。如今她的个子越发拔高,像个大丫鬟。跟在安然身边也认了许多字,安然又督促她练字,学的又用心,因此偶尔也能说几句诗,写一手娟秀的字。替安然做一些简单的批注也不在话下。

    宋祁一如既往的等在了茶馆那,桌上放了三四本书,神色淡然,从容而没一分焦躁。安然想着他也要参加春闱了,倒没其他人那般着急。

    宋祁见了她,起身迎她,笑道:“来了。”

    安然笑笑,坐□便将书给他:“你上回说要的书有一本不知被我放哪里去了,找了许久才找到。都快把整个屋子翻了一遍,后来柏树提醒,才知道被我二哥借去了。”

    宋祁笑道:“若是一时半会找不到的,也不必找的太急,我倒也不是急着要看。”

    安然点点头,又问:“哥哥说你也参加了这次科举,那可还有空看书?每月还要换书看么?”

    “不碍事,反正科举考的也是学识,多看些书反而好。年初一要入宫吃年宴,后面几日也要各自拜年,你何时有空,日子往后挪挪?”

    “唔,那十一如何?”

    “嗯,随你。”

    安然笑笑,也不宜多待,抱了刚借来的书甚是满足:“那我走啦。”

    宋祁起身点头:“嗯。”

    见她抱着书离开,宋祁多看了会,直至拐角处看不见了,这才拿了书走。

    安然想着许久未去顺王府,若是久未去,反而会更让人怀疑,因此时而也会去寻清妍玩,但极少和贺均平当面说话。换好了书,便去王府玩。

    到了那威仪大门前,下人告知清妍一早就出去玩了,还未回来。安然正要走,正巧顺王妃要出门,见了她也不去了,立刻说道:“安然丫头可是许久未来,快进来坐坐。”

    安然乖巧应声,将书给柏树,又嘱咐她抱好。

    刚坐下,顺王妃便让人去泡一壶毛尖来,又知她喜欢吃些精巧的零点,让厨子去做。吩咐完,回眼瞅着安然,果真是长的越发俊俏,日后长开了,定是个美人。可惜美则美矣,家世却太过让人担忧,倒可惜了她从小就看上的孩子。

    安然哪里知道顺王妃跟贺均平有过那样一番对话,只当两人都瞒的好好的,表现的乖一些,顺王妃也还喜欢着自己。

    顺王妃问道:“方才见了你抱了许多书,可是你平日里看的?”

    安然答道:“平日余暇时看的。”

    顺王妃笑道:“让我瞧瞧是什么书,倒很厚实。”

    柏树忙双手奉上,顺王妃拿来一瞧,笑意淡淡:“又是论又是策的,都是些男子爱看的书,跟清妍一样,不像个姑娘家。像那平江侯的二姑娘知书达理,秦少保家的三姑娘也是个娇媚人,你们两人该多向她们学学。若是再如此,日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安然听着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可把清妍也扯上了,她也不能胡猜就是说自己。平日顺王妃便会笑说两人不像姑娘家,这话应当没有贬义吧?一时琢磨不准,顺王妃又道:“我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十分头疼,都不想多见了。日后均平娶妻,定要迎个懂事的进门,否则我就要操劳两份心了。”

    安然怔松片刻,如果不是贺均平答应她不会与家人说他们的事,差点要以为顺王妃是在明指她。可这……好像确实是在指她?可没有道理呀,她不曾得罪顺王妃,又仍与清妍玩的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总不会没缘由的这么说。

    顺王妃见她仍来王府玩,便知贺均平将那晚的谈话藏起,根本没和安然说半句。如此看来,那真是自己的儿子放不下她了。那怎能让她过门?随手翻翻书,瞧见扉页上印了个小小红红的章子“宋”,不由微微皱眉。随后想到她和宋敏怡感情好,应是和她见面借的,可一想又不对,她如今不是在宫里侍读么?

    待安然回去,顺王妃想的越发不对,对嬷嬷说道:“去差人打探下,今日李家四姑娘都见了什么人。”

    “是,王妃。”

    入夜,顺王爷又不在家中吃。顺王妃也习惯了,她素来不喜其他妾侍和子女,便不许他们同桌,连庶出子女也不行。因此一张圆桌只坐了三人,微显空荡。吃过了饭,下人收拾了饭菜,顺王妃才与清妍说道:“今日安然过来,说是寻你玩,坐了一会你未回,便走了。”

    清妍点点头:“明日等她放堂我去找她玩。”

    顺王妃淡笑:“也好。她倒也是个勤奋姑娘,刚和宋祁换了书看,就来找你,听说你不在,说了会话就说回去看书了,倒是知书达理。”

    一直不动声色的贺均平听见这话,顿了顿:“她和宋祁换书看?”

    清妍说道:“你不知道吗,都好久了。敏怡的哥哥书房可大了,我们跑那去玩,在那捉迷藏都行。”

    她可没想过王兄会吃醋,因为安然跟宋祁除了都爱看书,除了聊书,几乎没其他话可聊。可在贺均平听来却是别有想法了。

    顺王妃淡淡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儿子她明白,自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的也一定会让他有。自尊心强着,哪里容得别人染指一分他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心仪的姑娘。

    翌日晨起,安然去了马场,今日不是和贺均平见面的日子,她便在早上来。寒冬腊月冷的渗人,即便穿多了厚实衣裳仍觉得冷。不一会听见脚步声,守在远处的柏树弯身唤了一声“见过世子”,安然心下欢喜,小跑了过去“世子哥哥”。

    贺均平见她跑的急,迎上去说道:“别摔着。”

    安然跑到前面,气喘的有些急,脸颊红润如花:“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贺均平握了她的手,将一个锦盒交到她手中:“看看。”

    安然抬眸看看他,解了那轻扣小锁,只见里头躺着一根巴掌长尾指宽的玉笛,玲珑剔透,精巧的很。贺均平见她笑的欢喜,不由笑笑,真是个好养的姑娘,送什么都喜欢,上回送她根翡翠步摇,谁想清妍调皮,换成了个普通簪子,盒子打开时差点羞愧的无脸见她,生怕她说送了如此廉价的东西。谁想安然却仍是喜欢的很,不带半分虚情假意,真真切切。更让他珍视她,也就越无法说出母妃的那番话。

    贺均平问道:“听说你母亲和宋夫人是好友,那你和宋家孩子也玩的很好?”

    “嗯,本来和敏怡交情淡淡,还是那次和你去了屯围猎场后聊起来的。”

    “那日宋祁宋公子也去了。”

    安然不知他在引入话题,顺着他走:“是啊,说起来那时还是第一次见他。”

    贺均平突然后悔那天为什么要让她也去狩猎场了:“你和他常换书看?”

    安然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只是换书看,世子哥哥不要多心。”

    贺均平说道:“你和我见面一定要拉清妍来,和他见面宋敏怡却不在身边吧?她是公主侍读,一个月不过出宫两回。”

    安然听着语气略有醋意,说道:“我和晨风哥哥每次见面不过一会功夫,换了书就走,还是在那人来人往的茶馆中。”

    贺均平忽然想到顺王妃说过的那些话,与安然继续如此,却像是在欺骗她。可若要放手,他也不愿。挣扎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跟她说出口。独自苦守这份苦涩,两人不能大方见面,她却在闹市和别的男子约见。能对自己动心,那是不是久而久之也会对别人动心?

    安然见他面色复杂,忽然也想起昨日在王府的话,说道:“昨日王妃对我说,她想要给你找个贤惠的媳妇,平江侯和秦少保家的姑娘就不错。”

    贺均平愣了愣,母妃这是拐弯和她说不要她做媳妇么?生怕她猜到什么,淡笑:“母妃又在说这些了。”

    安然见他有了笑意,微松了一气:“世子哥哥可算是笑了。”

    贺均平怔怔然一会,摸摸她的头,心中微酸:“快些长大吧。”

    若是再不长大……真怕会有许多变故而做了别人家的媳妇。

第52章 君如磐石我如蒲草

    第二十章君如磐石我如蒲草

    过了几日,清妍便去李家找安然,一进门就见李瑾轩要出门。李瑾轩见了她,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可清妍素来“没心没肺”惯了,全然不在意这些,还朝他摆了摆手:“尚清哥哥要出去吗?”

    李瑾轩答了一声,便见她俏皮的身影从身边跑过,出了大门,书童笑道:“清妍郡主的心胸之宽真的非一般姑娘可比,少爷可能是错过了个好姑娘呢。”

    那日的事他这做书童的也听见了,看见她哭着跑开,又失踪了大半日,还以为少爷要被兴师问罪遭殃,谁想根本就没这回事,人家郡主好着呢。

    李瑾轩没有作答,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哪里真会喜欢,若是说喜欢,那倒是骗她。

    安然正在屋里抱着暖炉看书,她想到亭子去,宋嬷嬷偏不许,怕她吹坏了身子。屋里暖如初春,倒是起了困意,睡意正上来,便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片刻就听门外丫鬟唤了声“给郡主请安”,便下地去接她。

    清妍进来便说道:“你们家也那么早就打扫,到处湿漉漉的,讨厌极了。”

    安然笑道:“知道你最不喜阴天,趁着今日天气好,又快年底了,母亲就使唤他们打扫。谁想你就过来了。”

    清妍笑笑,坐上椅子,宋嬷嬷取了暖炉给她。过了一会她便说道:“我找人去学堂打听了安阳的事了。”

    安然顿了顿:“如何?”

    清妍面色也稍顿:“她们都说安阳人挺好的。”

    安然稍感奇怪,莫非安阳真的只在他们二房人面前表现得跋扈不讲理?

    她猜来猜去漏了一点,安阳能在进凤凰苑是托了李仲扬的福,但实际家中无人撑腰,在一众官员孩子面前到底还是低了一等,她如何能跋扈的起来?为了自保,自然做事小心翼翼,和她们处的好。所以清妍让人去问,便都说是个谦让的好姑娘。

    清妍也没多说什么,许久才道:“安然,我珍惜你,也珍惜安阳。所以即便你们有什么过节,也不要再诋毁她了好吗?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没了她这个朋友。”

    安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若是再说安阳的不是,怕在清妍眼里,就是自己小心眼了。轻叹一气,心里略觉苦闷。

    大年初一,依旧是去皇宫饮宴。皇帝贺奉年依旧是招了她来身边坐,又赏了她玩意儿,一回生二回熟,安然这回真的淡定如常了。

    过完年,安阳十五及笄,陆续有媒婆上门提亲。连李老太也问了情况,都有哪些说媒人。韩氏心生烦意,人是不少,好看的少年郎也有,可偏都是些小门小户,他们李家真的落寞如此了吗。本来还想沈氏替她牵线搭桥,毕竟人家是高官夫人,门路广,可偏二房不闻不问,参加过及笄仪式后便作罢,气的她骂二房通通是白眼狼。

    安阳倒不急,如今她和清妍玩的好,随她去参加宴席,见的公子也多。还有几个曾有意无意问过她意思,可仔细问问,竟然是要讨了她去做妾。她李安阳还没堕落如此!

    这日难得出门,安阳立刻去王府找清妍玩。

    清妍许久未见她,也想念的很。两人相约出去玩,到了门外,便见贺均平进门,安阳当即欠身,声调柔媚:“安阳见过世子。”

    贺均平应了一声,跟清妍说了一两句话,便进去了。安阳心下不满,她长的也不差,倒不至于连正眼也不给吧。况且她常来这,也打过许多回照面了。末了似明白什么,问道:“清妍,以你王兄的年纪,差不多要挑王嫂了吧。”

    清妍上了马车,听见这话,待她上来便说道:“这件事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说。”

    听见这话,果真就是有了红颜知己,安阳不动声色道:“你且说,我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么。”

    清妍这才说道:“王兄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而且那人你也认识。”

    安阳耳朵竖起:“谁?”

    清妍笑笑:“安然呀。”

    安阳一愣,李安然?怎么会是她?竟然会是她?!

    清妍以为她诧异安然还小,便和王兄定终身了,笑道:“是啊,我常和他们一起出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呀。”

    安阳心里越发嫉妒,又想起停在学堂门前马车的事,微微咽了咽:“你和世子常去学堂接安然吗?”

    清妍诧异:“你怎么知道?”

    安阳一惊,她竟然告了世子的状!要是被他知道,还不得被讨厌死,根本就没可能正眼瞧自己。不对,安然那个死丫头,恐怕已经告诉她了,所以世子刚才对自己那么冷淡。仔细琢磨一番,计上心头,心下一狠,笑道:“你忘了我跟安然是堂姐妹啦。”

    清妍微微皱眉:“安然还让我别跟人说,她自己倒是说了。”

    安阳笑笑:“因为我们是姐妹嘛,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清妍想了想也对,安阳又道:“对了,昨天安然来找我玩,说今晚酉时过半在东郊树林那小废屋等你哥哥,哦,还有,别带人去,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清妍不疑有他,点头:“我会告诉王兄的。”

    安阳又轻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又忘事了,母亲让我早些回去帮她挑布料做衣裳,我得回去了。”

    清妍见她有事,也没生气,倒让她快些回去。送她回去,自己也没什么事,便回了家,与贺均平说了方才的话。贺均平虽然微微奇怪怎么约在那偏僻陌生的地方,但因是自家妹子传话,也没起疑。

    初春天色仍晚的快,酉时出门还微有亮光,到了那天就已经黑了。想着安然说不要带人,应是有什么温存的话要与他说,心情十分好。偶尔黏人的安然让人暖入心怀。到了那树林本是猎户住的屋子外面,提着灯笼等她。一会听见后头有声响,以为是什么兽类,片刻有姑娘的咳嗽声,以为是安然躲着要吓他,便悄声走了进去。

    待走到那声源处,见是张桌子,俯身便吓她,立刻起了尖叫声,吓的他也一退,不是害怕,而是这声音根本不是安然。拿了灯笼一照,是个俊俏姑娘,看着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好一会才记起她不就是清妍说的那个安然的堂姐。仔细一看,见她妆容与白日见的不同,似细细装扮过,神色柔弱娇媚。不由想到安然,李家的姑娘果然都长的好看。

    安阳见他不说话,这才轻声:“见过世子。方才吓着你了十分抱歉,只是民女等的焦急,外面又有鸟兽虫鸣,听着可怕,便躲进来了。”

    贺均平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在这里?没带下人过来?”

    他更想问的是安然在何处,可若是问了,不就是告诉她这堂姐自己和她的事。

    安阳说道:“安然要出门时身子不适,又不好告诉旁人,所以让我来告诉世子一声,也不敢带人。世子不必介怀,你们的事安然也告诉过我。”

    贺均平应了声:“既然如此那就回去,灯笼给你,你走前头,我在后面跟着,到了大路替你寻辆马车回府。”

    安阳听着这体贴的话,心下不由更是嫉妒安然,为何她年纪小小,还乳臭未干就能找到个如此体贴她的男子,她却尽是碰到要她去做妾的。当真是有了个好爹,若她的爹是个丞相,世子喜欢的便会是她了。

    贺均平将灯笼放在地上,等她自己来拿,可转身要出去,却瞧见方才进来时还开着的门现在竟已经关上了。伸手拉住扣环,却是拉不开。被人从外头锁住了?!

    安阳见他使劲摇那门,面上轻轻冷笑,走到他一旁,又复娇弱:“怎么了,世子?”

    贺均平皱眉:“不知怎的开不了门,我去寻东西砸窗。”

    话落,就见旁人身子软瘫,贺均平下意识搀住她,将她扶稳,本要立刻松开,却被她抓了衣袖,气息微弱:“世子救命,不知为何晕得很。”

    一股异味飘来,贺均平皱眉,也不知晓她身上是戴了什么香囊,气味奇怪的很,未曾闻过,只是闻入鼻中非常不舒服。将她放躺在地上,直起身,腿便有些软,头也一阵晕乎。

    安阳将手上帕子收入袖中,扶住他问道:“世子哥哥你怎么了?”

    贺均平听的略觉刺耳,缩回被她搀住的手,晕乎的站不直身,随地而坐,缓了缓神才道:“唤人来吧,夜还未深,应当是有人经过的。”

    安阳暗自冷笑,别说这树林会有人来,就算是那小路也被她派人盯住了。等待会她的家丁来了,看他贺均平还有何颜面损她清白却不娶她。若是不娶,她便让他的名声臭在京城,皇族最爱脸面,他们王府真的丢得起这人么。到时她便是世子妃,安然什么都不是。

    她喊了数十下,直到嗓子哑了,这戏也做足了。见贺均平面色越发难看,当即也坐在地上,哭出声来:“若是关一晚,让人瞧见了怎么办,让我如何做人。”

    贺均平也知道这事不能小看,懊悔为何不带侍卫过来,远远守在树林外也好。只是这门到底是谁锁的?又怎么会突然没了力气。她哭的厉害,自己的心也乱的紧,绝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况且她还是安然的堂姐,若是安然知道就该是晴天霹雳了。娶安然的堂姐?只是想想就心如刀割,这怎么可能。

    安阳见他没有任何安慰,也没任何承诺,只道是时辰还不够,也怕他听久了烦,渐渐掩了哭声,盒生涩:“只愿无人看见,免得给世子哥哥添了麻烦。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名声什么的也无妨。”

    贺均平顿了顿,仍不想作答:“等我恢复了些力气就将窗户砸开。只是我心有所属,接你进门绝无可能,还望姑娘见谅。”

    安阳泪眼看他,又掩面哭起:“安阳知道,对不起,让世子为难了。”

    那迷香药力上来,贺均平倚在角落迷糊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倚来,暖暖的身子立刻便让他察觉,借着那微弱灯火看去,竟是安阳将她的外裳罩在自己身上,还凑近了身子过来。他当即强撑起身,喝道:“姑娘这是不要脸皮了吗?”

    安阳委屈道:“我见世子冷,所以将衣服给你。”说罢便打了个喷嚏,抖着身子抱膝搓手。

    贺均平见她如此,气归气,却也没法下口骂。而且人家是姑娘,名誉受损更大,自己倒还总是指责。叹了口气,越发愧疚焦急,在屋里寻了寻,也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再看那窗户,竟都是被封死的。

    过了一炷香,隐约听见人声,听着像是寻人的,贺均平立刻对安阳说道:“快躲进桌底……”

    话没说完,安阳便趴在那窗户拳大的洞口喊了起来:“我们在这,快来救我们。”

    贺均平差点气出一口血来,抓了她的衣裳便往后扯:“你这是要把人招到这,让他们看见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吗?”

    安阳顿了顿,泪又落了:“我……我一时高兴……”

    片刻,那声音已经到了前面,门唰的便开了,贺均平看着外面的人,面色惨白。门外的人愣了片刻,瞧着他们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葛嬷嬷立刻扑了过来,悲痛道:“我的好姑娘欸,你怎能如此糊涂,太太知道定要将你打死!”

    安阳哭出声,眼巴巴看向贺均平。屋外五六个家丁立刻进来捉住他,嚷着要送官府。贺均平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沉声:“谁敢。”

    几人当即被唬住,面面相觑。

    贺均平缓缓闭上眼,听着耳边的哭声、议论,心如刀绞,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

    韩氏正在家里等走了一晚的安阳,见下人寻了她回来,拿了鸡毛掸子要打她,抽了两下葛嬷嬷拦住,与她说了方才的事。韩氏一听,更气的两眼发白,嚷着要将她活活打死。安阳看了她一眼,说道:“那人是世子,顺王府的世子。”

    韩氏愣住:“什么?世子?”顿时又喜又气,喜的是她竟然攀上了世子这么个大靠山,气的是到底还是丢了姑娘家的面皮。

    安阳对葛嬷嬷使了个眼神,葛嬷嬷立刻上前:“那世子说了,回去会与顺王妃说,约摸就是这几日的事。”

    韩氏也不敢去王府问这事,有了这话,便放宽了心等。既然是会和女儿大半夜出去幽会,那也是喜欢她的。虽然做法十分不妥,但对方是世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夜里睡下,倒是越想越开心,想到要做皇亲国戚,喜的都落了泪,总算是可以翻身了。二房官再大,能比得过他们么?

    那定然是不能的。

    翌日,李家二房的丫鬟买了一日的菜回来,一路都听见世子和李家姑娘在山上过了一夜的传言,回去后又议论了一番。见宋嬷嬷来打伺候太太晨起的热水,便问她可知那世子是不是贺均平,李姑娘可是四姑娘,毕竟她与王府走的最近。

    宋嬷嬷戳戳她们的脑袋,说昨夜四姑娘早就睡下了,哪里得空去现身山上。众人一听也笑了起来,又问那向来不会撒谎的柏树,柏树也答四姑娘没出去过,众人这才相信,又道那谣言不知怎么就传了出来。

    柏树当作是笑话,宋嬷嬷毕竟做事老道,起了个心眼,服侍沈氏起身,趁着其他下人出去,便与她说了这话。沈氏一听也皱眉,说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为何突然就传了这话,又是从哪传出来的。”

    宋嬷嬷答道:“是伙房买菜的丫鬟在街上听来的,也没指名道姓,但奴婢想,一个世子一个李姑娘,约摸也不是信口胡说的。”

    沈氏略微不放心:“安然昨夜可真的没出去过?”

    宋嬷嬷笑道:“确实没有,而且太太难道还不相信四姑娘吗。”

    沈氏也淡笑:“是我多心了,劳烦嬷嬷多留意外头风声。”

    “夫人客气了,奴婢定会尽心尽力。”

    这两日话传的越发凶,终于是传到了安然耳里。听见这件事时,仔细一想,若是真的,那世子确实是贺均平,那李姑娘却很有可能是安阳。脑袋登时空白,想去问问怎么传了这话出来,只是这个时候也不能去找贺均平,否则别人见了,那李家姑娘就坐定在她头上了。思索一番,让柏树送了一封信给贺均平。

    贺均平这两日也不安心,与顺王妃说了这事,得了一顿骂。骂倒无所谓,只是外头谣言四起,顺王妃要他将李安阳纳做妾侍,反正妾侍多她一个无妨。贺均平不愿,事情便僵持不下。

    正烦心的在院子里晒太阳,想驱除身上的晦气,然后寻个机会和安然解释,她那边也定是听见了什么风声。下人过来,站在远处说有他的书信,报了两声不见他搭理,这才低声:“是李家姑娘送来的。”

    贺均平立刻以为是李安阳,声音沉下:“哪个李家姑娘?”

    下人哆嗦了一下,捧着信道:“不、不知道,是那叫柏树的丫头送来的。”

    贺均平面色这才缓下,展信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个正正方方娟秀的字:信。

    看罢,不由长叹一气,心弦被这一个字轻轻撩拨。不必多言,也不必解释,不管流言蜚语如何,她只信他。原本沉郁的脸已有了笑意。瞧的下人一惊一乍,怎的突然就笑了,这信到底是写了什么。

    贺均平收拾了情绪,理顺思路,让下人唤了清妍过来。

    清妍也听见外头疯传的话了,只当是王兄没分寸,拉了安然聊了大半宿。知道兄长要见自己,立刻跑了过去,见面便说道:“就算你真的喜欢安然,可也不能这么败坏她的名声呀。你让安然怎么活?学堂的人都问我传言是不是真的。”

    贺均平淡淡看她:“你知道的王兄是这种人么?”

    清妍一听话里有缘故般,立刻笑道:“果然是传言吗?”

    贺均平轻轻冷笑:“倒非传言,确实是李家姑娘,却是那李安阳,李姑娘。”

    清妍诧异:“她?你们怎么会、会闹出这种事。”

    见她又要劈头盖脸骂自己,贺均平问道:“那日你传话安然要在小树林见我可是她亲口说的?”

    “不是,是安阳,她说安然告诉她让你们在树林小屋见。”清妍顿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她骗我?实际是她要和你见面?”

    贺均平眸色竣冷:“我去到那附近,听见屋里有动静就进去了,结果看到的却是安阳,说安然不来了,等我要出去,却发现门被人锁上了。要找东西砸门,忽然闻到一股异味,身上便没了力气。夜里安阳脱了外裳给我,说是见我冷。结果听见外头有人来,立刻喊了救命。这一开门,便瞧见我们两人衣衫不整,拉着我要我担负这责任。”

    清妍再笨也听明白了,气的差点没拿自己的匕首去捅了安阳,在边城跟将士学来的粗话也到了嘴边:“那个王八蛋!她故意接近我,其实是想做世子妃!安然说她是坏人我还不信,还对安然有了芥蒂,可原来……”话说到一半,已说不下去,被自己气哭了,差点没哭倒在他面前,“哥哥,你千万不要娶她,连妾也不要,我不要这样的人做我嫂子,你不要辜负安然,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贺均平拍拍她的头:“别哭,为兄在想办法。即便我不想要她,母妃也不会同意的。皇家人,最顾及面子。如今我说的话父王母妃不会听,清妍,只剩你可以帮哥哥了。”

    清妍立刻点头,无比坚定:“要是他们敢逼你娶她,我就一头撞死!”

    贺均平微微苦笑,虽然方法粗暴,可却是无比的暖心,这样的妹妹该护着一辈子:“不许再说这种话,你去跟父王母妃说出前因后果,他们若是觉得这样的蛇蝎女子能进我贺家的门,那我便不再做贺家人。”

    清妍此时简直是恨死了安阳,被背叛不说,还借自己的手间接捅了安然一刀。怪只怪自己不听安然的劝,如今可好,差点让家里进了一条毒蛇,拆了王兄和安然,当真该打。

    见清妍去寻父王母妃了,贺均平想了片刻,唤了侍卫过来,声音冷沉:“将那日寻到树林的李家下人全都抓起来,夜里抓,不要惊动别人。”

    “是,世子。”

    贺均平面色冷然,默了许久,展信看着那一个信字,那戾气才渐渐散去,轻念了一声“安然”,只觉这名字也可暖入心底,再无寒冬腊月,再无风雪能侵。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给安阳#点蜡#

第53章 竹篮打水金榜题名

    清妍一面往宣和苑走去,一面恨的不行。自己怎么就那么笨,竟然轻易上了别人的当,还曾怀疑安然挑拨两人关系,对她冷言冷语。真是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被人当靶子用,中了箭也不知道。

    进了院里,顺王爷和顺王妃也正好说起安阳的事,只道两个孩子实在是不懂事。顺王妃心下疑惑自家儿子怎么突然就钟情于安然的堂姐了,不过纳做妾侍也好,一个李姑娘嫁进来,难不成又来一个李姑娘做妻么?

    正想着,就听见女儿清妍的哭声,抬头看去,哭的脸通红,气也是一抽一抽。顺王爷立刻站起身,沉声:“妍儿莫哭,谁欺负你了,父王为你做主。”

    顺王妃也听的心疼,忙把她揽进怀中给她拭泪:“先顺顺气。”末了又喝斥那后头的嬷嬷婢女,“就不知道服侍好郡主吗?怎的让郡主哭的如此伤心!”

    一众嬷嬷婢女慌忙跪下求饶,清妍抓了她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声音都哑了:“母妃不要怪他们,父王我没事。只是女儿一心待人,却被人戏耍,又痛又不甘心。”

    顺王妃轻松一气:“只是为了这事,哭成这样莫不是要你父王和我担心。”

    清妍抬着泪眼道:“才不是,父王说知己难求,若得一人,定要诚心对待。可女儿这么待人,却是被人生生利用了,教女儿怎能不恨。”

    顺王爷常年在边关,军中将士都是以义气为先的脾气,耳濡目染,也从小教她要珍惜朋友,当即说道:“背弃朋友者,最为可恨。”

    清妍见父王这么说,当即说了安阳接近自己的过程和目的,又将方才贺均平去赴约的缘故以及在木屋的事说个明白。听的顺王妃心中沉闷,顺王爷冷笑:“这种女子怎能进王府。”

    顺王妃问道:“如今你王兄在何处?”

    “哥哥出去了。”

    顺王妃面色由默然至漠然,抬帕替她抹泪,淡笑:“傻丫头,哭什么。李家人若是敢乱传,我便让他们通通永远闭上嘴。”

    她说的轻描淡写,清妍也没听出话里的杀意,只道母妃威仪四方他们定不敢乱传,当即放了一半的心。

    &&&&&

    等了几日不见王府的人来提亲,韩氏也急了。正想差人去探探口风,便接到王府送来的请柬,让她领着安阳去仙人楼。韩氏想着可能是不便来府商谈,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便立刻准备带安阳过去。

    齐嬷嬷到了安阳门前,她正在里头午歇,唤了两声,里头便骂了起来“没长眼还是没长耳朵,不知道我在歇息吗”,她立刻歉声,又说明来意,安阳这才不骂,让她进去。

    进了里面,伺候她梳洗,见她一分不急,齐嬷嬷倒急了起来,轻声:“太太让姑娘快些,那边王府的人很快便到了。”

    安阳瞥了她一眼:“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当真不知道姑娘要描妆的心思。”

    齐嬷嬷自从被派来服侍大房,早就习惯了她们母女每日的恶言恶语,只是听见她这么一说,倒气的差点将那脸盆扣在她脸上。就你做过姑娘,看不起我这老太婆,因果循环,日后便等着别人说你是满脸褶子的老太婆吧!

    慢吞吞描好妆容,又往发上插了支精巧的步摇,挂了两只翡翠耳坠子,瞧着镜子里的人,美得很。有这般容貌的人做世子妃,贺均平难道还怕带不出去么。安阳缓缓起身,这才往正堂走去。

    李瑾贺听见韩氏要带安阳去赴约,丢了书便从书房出来,心平气和的与韩氏说了许多,姑娘家做出那般事本就见不得人,如今不等人上门,还要自己过去,实在丢脸。这话被进来的安阳听见,当即冷笑:“丢人?我如何丢人了?我这是光耀门楣。”

    李瑾贺冷笑:“光耀门楣?刚及笄便与男子幽会,你道世子会珍惜?倒早些断了这念头,趁着外头风声渐弱,回滨州去寻个人嫁了,安安生生过日子。少丢人。”

    安阳气道:“到底是谁丢人,你还没娶妻就勾引婢女,还弄大人家肚子,你倒是不丢人,还光宗耀祖了。如今把热脸往二房贴,你才丢人!”

    李瑾贺也被她气的不轻,差点没瘫坐在椅子上顺不过气来。韩氏心疼儿子,又不敢骂安阳,只好拉了她走。

    坐上马车,安阳仍是没消气,冷笑:“就算我做了世子妃,也不给他官做,活生生一只白眼狼。”

    韩氏忙说道:“这可使不得,他可是你唯一的哥哥,你若是不帮扶,岂非跟你二叔一样没心没肺了。”

    安阳轻笑:“日后再说吧,他若是再敢那般说我,我定不会扶他,一辈子做个穷酸公子去吧。”

    韩氏不满看她,见她目光轻瞥而来,也不敢多说什么。

    到了仙人楼,已有个王府家丁在等他们,引他们去厢房。

    韩氏在后头瞧着他的衣着,真是了不得,连下人的衣裳料子都好过她了。以前还觉得自己穿的光鲜,如今一瞧,分明就像个叫花子。

    进了厢房,只见屋里站了六个汉子,都配着刀,神态威仪身材高大,应是侍卫。而坐着的只有两人,那中年妇人雍容华贵,那少年仪表堂堂,旁边又站着几个嬷嬷婢女,韩氏想着两人应当就是顺王妃和世子,当即给他们请安。安阳也是含笑欠身问安,可不愿跪脏了衣裳,影响了仪容。

    顺王妃让嬷嬷扶她起身,又看了看安阳,笑道:“往日没仔细瞧,如今认真看看,倒是个娇媚人。李家的姑娘都是美人胚子。”

    韩氏陪笑,见那婢女竟然没搬来凳子让两人坐,心里想着这些下人好不懂规矩。只是顺王妃没说话,也只好站着。只盼着她能早点说亲事,然后回去等结成亲家。

    安阳微微低眉,柔柔看着贺均平,却不见他瞧自己一眼,莫非今日的自己还打扮的不够好看么。

    说了会话,顺王妃便微偏了头对身旁的嬷嬷道:“将盒子拿来。”

    老嬷嬷当即拿了一个木匣子出来,只有半壁长宽。韩氏见了,正欢喜里头应是纳吉八字,还未欣喜完,便听见顺王妃淡声:“拿了盒子,就回滨州罢。”

    安阳一愣,韩氏也是一愣,好一会才怔怔道:“王妃这是用一箱银子打发我们走?那我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顺王妃面色淡淡,略有轻笑:“你女儿的名声与我们何干。”

    韩氏就算是个怕死的,可也是个护着女儿的母亲,当即质问:“无关?世子与安阳共处一室,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若是不娶,哪里说的过去,皇亲贵族也不要名声了吗?”

    顺王妃看了看她:“你家女儿配不起世子。”末了吐字,“连做妾也不配。”

    韩氏身子一晃,万万没想到竟会被人当面羞辱。安阳面色青白,根本没想到顺王妃竟然会这么说,急忙又看向贺均平,眸欲滴水:“世子哥哥,你也如此狠心吗?”

    一直不语的贺均平冷眼看她:“既然你说了,那我便和你说个明白。”

    安阳心里顿觉不安,只见那岿然不动的侍卫忽然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扔了两个人进来,只是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韩氏一看,诧异:“葛嬷嬷,红儿。”

    被丢在地上的人不正是伺候安阳的嬷嬷和近婢,只是昨夜见着还好好的,如今却是衣衫破烂,脸也被打的红肿,都要肿的瞧不见眼了,蜷在地上痛苦呻丨吟。安阳怔愣看她们,已知晓事情败露,今日不是来谈婚事,分明是来算账的!

    韩氏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贺均平连看也未看安阳一眼:“问问你的好女儿。她故意诱我去那木屋,让丫鬟将我们锁在里头。对我下了迷香,又让这老嬷嬷过了两个时辰就带人来。想嫁入王府想疯了么?”

    韩氏气的浑身发抖,想去打安阳,安阳已经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不能不娶我,否则我将这件事告诉全京城的人,看安然如何看你,看京城百姓怎么声讨你们顺王府!”

    贺均平嫌恶沉声:“泼妇!”

    顺王妃轻轻笑道,声调却是平缓不起波澜:“好,你告诉一个人,传了一个人,我就先由你开刀,然后是你母亲,接着是你哥哥,你们上下二十七人,我看不用三日便可以封口封的干干净净了。”

    安阳愣神,韩氏哆哆嗦嗦抽了她一耳光,大颗的泪已落下,她怎的就生了如此愚钝的女儿,怎的就如此不要脸面,喝斥道:“你还没闹够吗?你将我们的脸都丢尽了!”

    说罢拉着她走,安阳不肯走。她不甘心,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京城了吧,再也不能富贵了,她还是什么都比不过安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她,为何要让她失去这么多!

    韩氏泣不成声,又听顺王妃说道:“带上箱子。”

    韩氏哪里敢拿,只是见她眼神凛然,只能去接,结果手一抖,盒子一翻,一把锋利匕首咣当落下,哭声骤止,怕的头皮都麻了。

    顺王妃饮了一口茶,停了好一会,才淡声:“回去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上学堂,外出唠嗑随意,只是若敢再说这事,哪怕是半个字,那这匕首便不会乖乖躺在这盒子里,而是在你们的心口上。等谣言淡了,就回滨州,不许再踏入京城半步。”

    韩氏哪里敢忤逆,拉着已快崩溃的安阳匆忙离开。上了马车,身子仍在发抖,瞧见安阳的脸,用力扇了她一巴掌,终于又哭了出来:“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李家人!”

    安阳怔愣许久,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木然笑笑,柔媚的眼眸已如死水,喃喃道:“完了……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凭什么……”

    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安然不费一点力气就能得到那些,她费劲心思都得不到。

    上天待她……不公。

    &&&&&

    韩氏和安阳刚走,顺王妃看了地上两个奴仆一眼:“助纣为虐,害我儿于不义,遭人非议,找个地儿埋了。”

    两人差点未吓死,哭声求饶。贺均平顿了顿:“让他们滚出京城就好。”

    顺王妃说道:“世子不可如此心软。”

    贺均平看了看这厢房的另一扇门,淡声:“这次例外。”

    顺王妃心下疑惑,也看了那边一眼,莫非里面有人?只是贺均平态度强硬,她也便点点头:“那就如我儿所言。”

    两人劫后余生,忍着疼痛千恩万谢。

    顺王妃起身,准备回府,贺均平说道:“母妃先回去,孩儿晚些。”

    顺王妃笑笑,方才眼里的戾气已悄然不见,又是那说话轻柔的王妃:“可要去做什么?”

    贺均平笑笑:“母妃先回去吧。”

    顺王妃微微蹙眉,也不好多说,点点头。待抬步离开,便见贺均平开了这大厢房里头的门,稍稍看了一眼,只瞧见了一个人站在那,认得是柏树。心下微顿,若柏树在,那安然也在?竟是一开始就让李四姑娘在里面听这“审判”。本来还想让他们因这事产生间隙,谁想却是感情要更加深厚了吧。不由叹了口气,自己这儿子,当真是紧要着她。

    安然确实一早就在那坐着了,本来是清妍说这儿茶点好吃,连送了三封“加急”信过来。等来了这,却看见贺均平在,又感慨清妍那小妮子实在是太会骗人了。贺均平不许她走,还说要让她在这听戏。

    确实是一出好戏,却听的她心惊。皇族的人做事,雷厉风行,别人的性命如蝼蚁。方才听贺均平的话里也是对那两个奴仆起了杀意,可最后却放了他们,许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若是她不在这,那她们两人便是死路?

    柏树见贺均平进来,知两人有话要说,便关门退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守在门口,要是有不对劲的,立刻冲进去。

    贺均平见安然面色微差,也隐约猜出她是听了方才的那些话。他让侍卫带人捉了那些奴仆拷问,问得缘由,便让韩氏母女过来,却不想母妃知晓也来了,倒是吓着了安然。他轻轻抱了抱她,不敢太过越礼:“日后不会再有人敢这么算计你,若有,我也不会轻饶。”

    安然点头,许久才道:“若是他们当真敢再传谣言,你们真的要杀他们吗……”

    贺均平面色微顿,笑道:“别怕,只是吓唬他们。”

    这话说出来,别说安然,就连贺均平自己也不信。只是别人算计自己,总不能一味忍让,否则对方只会更加猖狂。这个道理安然懂,所以没有任何理由指责他。但她从未经历过这般残酷的事,一直活在桃花源的安然还是有些惊心。

    只是两人心有灵犀的不再说这事,一切似乎雨过天晴了。

    &&&&&

    三月十三日,科举放榜。

    一大早李老太就起来领着二房烧香拜佛,祈祷祖宗保佑李瑾轩高中。

    前几次殿试都非圣上亲自主持,不知为何这次十分看重,三甲排名由圣上定夺。因参加殿试的人有李瑾轩,李仲扬为避嫌,一概不过问。倒是被李老太问了许多回可有消息,今日放榜,不会再被缠问,长松了一气。

    快至正午,沈氏正领着下人准备午食,便见那去守皇榜的家丁回来,跑的气喘,进门就道:“少爷中、中了……”

    性子素来急的周姨娘忍不住道:“中了什么?”

    安平和安素也跑上前去拽他:“大哥中了什么?大哥中了什么?”

    那人缓了缓气,说道:“中了探花!”

    安然立刻被茶水呛了呛,自己的兄长变成小李探花了,改日应该让大哥学学怎么甩飞刀么。

    李老太虽然略微失望未中状元,可在天下才子云集中得了探花,也十分不易。当即上香摆菜酬谢神灵。沈氏也十分欢喜,李瑾轩倒是淡定。

    一家人欢喜了好一会,李瑾良才想起,问道:“状元和榜眼是谁?”

    那人答道:“榜眼是个外乡人,并不认得。状元是那宋家公子宋祁。”

    一直镇定如常的李瑾轩此时才展了笑颜:“当真是晨风兄。那日在殿试上妙语连珠,字字珠玑,自愧不如,想着他应是状元了。”

    安然见他未露嫉妒之色,反为好友高兴,也十分开心有那么一个心胸宽广的哥哥。

    沈氏也笑道:“这回阿和可放宽心了,先前还拉着我诉苦,说宋祁每日看些闲书,也不钻研学识可如何是好,这下算是正名了,看的可不是闲书。”

    安然本来没在意这话,偏就瞧见李瑾轩微微忍笑往自己看来,这才反应过来赵氏说的“闲书”分明就是自己借给宋祁的那些。乖乖,还好没让赵姨知道,否则唠叨的不是宋祁,而是她了。

    夜里李仲扬回来,由开门的下人开始就报喜大少爷是探花了,一直走到屋里,宋嬷嬷又道喜,神情一直紧绷,只是应着一字字“嗯、嗯、嗯”,等进了房里,没了旁人,这才笑笑,对沈氏说道:“尚清是探花了。”

    沈氏忍不住笑笑:“二郎若是能在下人面前常笑笑,他们也不会在后头说你是天上的二郎神,冷峻得很。”

    李仲扬也是笑笑,并不在意他们这么说。一家之主,到底还是威严些的好。

    合兴院这边气氛融洽,静心院那边也和睦安宁。

    李瑾良白日里高兴完没多久,就被周姨娘逼着去书房看书,要他日后也得争气。这会见周姨娘领人端了参汤来,不由咽咽:“姨娘,这么晚了喝这些,若是睡不着怎么办。”

    周姨娘摆摆手:“哪里会睡不着,会睡的更好才是。你可要跟你大哥学学,人家可是探花了,不久就要像你爹那般进翰林院。日后你也要进去,一家三个人都是翰林官出身,姨娘出去腰杆都直些。”

    李瑾良苦着脸道:“可大哥聪明,我愚钝,哪里能奢望。”

    周姨娘呸了他一口:“出息。”

    她可是个明白人,二爷顾家,沈氏又护家,最看重家中和睦荣华。李瑾轩平日里也疼着这些弟弟妹妹,日后做了官,自然会拉这弟弟一把。等李瑾良做了官,她娘家又有钱,总不会让儿子做出贪赃枉法的事,那官位便是扶摇直上稳定一世的事。在娘家人面前也算是出息了。

    想到这,不由微微感慨,可算是没白活。

    李瑾良见她叹气,以为自己不懂事又气了她。忙将满满一碗的参汤喝下,入口微觉腥苦,落入腹中,嘴里稍溢甘甜,定是从外祖父那拿来的好参。

    翌日,安然晨起要去请安,没想到沈氏竟然过来了。从柏树那接了梳子给她梳发,笑道:“头发又长了些。”

    安然听着这音调里略有惆怅,不由问道:“母亲可是有心事?”

    沈氏笑笑:“能有什么心事,小孩子莫多想。”

    一旁的宋嬷嬷说道:“太太当真是有心事,那便是记挂着三姑娘及笄。”

    今年安宁并未回来,自然无法为她及笄。

    沈氏叹道:“这事在信中嘱咐多次,也不知道你姑姑能不能做好。”

    安然笑着安慰她:“姑姑是个有分寸的人,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沈氏轻点了头,到底还是挂念安宁。十五了,该寻个好人家了。

    科举放榜后第三日,宋祁授修撰从六品,李瑾轩授编修正七品,一同进入翰林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蓓蓓~

    蓓蓓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1111:50:28

第54章 寺庙相见秋风蟹起

    四月,夏日伊始,春意犹存。

    李家大房离开京城回滨州去了。他们本就是常往来两地,左邻右舍和二房都未有怀疑。知晓此事的安然也装作不知,只是那日李爹领着众人去送他们,她谎称不舒服,免得和安阳照了面,又出什么状况。

    可在安阳看来,却是另一番意思。走的那日,特地多看了几眼,宁可看到安然得意的眼神,也不要她不出现!她宁可做败家犬,也不要被人不屑到这般地步。可安然没来,自己在她眼中,根本连斗的资格也没有。

    此时安然正和清妍在亭子里下棋,吹着初夏清风,自在如常。嬷嬷婢女远远守在迂回廊道那,见没茶点了才过来。

    清妍心不在焉,连输几盘,见她气定神闲,忍不住说道:“那种人你干嘛不让我宰了她。亏你和王兄还放过她,日后指不定还要捅什么乱子。”

    安然笑笑:“她不会再进京城,我也不会去滨州,也没什么交集了。”

    清妍语重心长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呀。”末了说道,“敏怡的哥哥是金科状元,这事你知道吧。”

    安然点点头:“嗯。”

    清妍笑道:“那你一定不知道他在恩荣宴上的事。”

    恩荣宴是朝廷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一来是褒奖,二来是再进一步知士识才。安然起了兴致,这可没听哥哥提过,笑问:“可有什么趣事?”

    清妍说道:“听父王说,皇伯伯问敏怡哥哥可有妻室儿女,敏怡哥哥立刻说尚未娶妻,但男儿应以报效朝廷为先,并未有此打算。你先说说他是想说什么?”

    安然笑笑:“婉转的说,便是‘皇上,臣刚入朝廷,愿全心尽力效忠,无娶妻闲暇’,若是直白些,那就是‘皇上,您可千万别赐婚,否则我怎么谢绝’。”

    末了又想,虽说宋氏家族如今繁荣昌盛,就算宋祁委婉谢绝对宋家也无影响。可若是一不小心惹圣上不满,怕他的仕途也不会太顺利。他倒是不怕,是真不怕,还是未顾虑周全?

    清妍不服气了,拿着棋盒说道:“你怎的立刻猜出来了,不好玩。我还问了父王是什么意思来着,你可将我衬的愚笨了。”

    安然摇摇她的手,笑道:“清妍最聪明,天下的人都被你衬的愚笨了。”

    清妍扑哧笑笑:“坏姑娘,就你嘴甜。我知道自己愚钝,所以才让我碰了个这么聪明的好姑娘。”

    安然笑道:“你并不笨,只是性子比较单直。其实与聪明相近的词,便是狡猾。只是立场不同,含义也不同。”

    清妍轻点了头:“也对,在安阳那看来,你便是狡猾。可在我看来,你就是聪明。”说到这,又想起为了安阳和她闹的不愉快的事,握了她的手道,“安然,日后我再不会怀疑你,一世做知心好友,再无人能撼动我们的情谊。”

    安然顿时被触动心弦,抱住这性子直爽的小姑娘:“嗯,做一世好友。”

    她不怪清妍当初那般说话,只是因为知道她的性格,若不是会护着朋友的,也不是清妍。只能说当时情谊真的并不深厚到交心的地步,可如今再也与往日不同。

    &&&&&

    安然知道贺均平不喜她和宋祁见面,仔细想想也确实不要多见的好。正好李瑾轩和宋祁同在翰林院,换书的事便又交给了他。宋祁隐约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却又不清楚,可也不能去问人家姑娘为何不见了。

    这日放衙,换完书,宋祁看着扉页上那一个秀气的然字,问道:“怎么这次带多了几本。”

    李瑾轩笑道:“安然和母亲去古德寺祈福,要住十二日才回来。往年都是祖母去的,但今年祖母身体不比往年,因此由母亲过去。又说安然心不静,将她一块带去沐浴佛光。”

    宋祁笑了笑:“那安然怕是叫苦不迭了。”

    李瑾轩问道:“这话怎么说?”

    宋祁淡笑:“若是没记错,她是个无肉不欢的姑娘。”

    李瑾轩无奈道:“我爹娘性子都沉稳淡然,伺候她的人也都是安安静静的脾气,偏她喜欢到处跑着寻各处好吃的,倒不知是跟谁学的。”

    因明日休沐,两人说一会话,又去酒楼喝了小酒聊了近况,才各自回去。

    翌日,宋祁晨起,问了安吃早食时,赵氏问道:“今日可要出门?”

    宋祁点头:“出去走走。”

    赵氏说道:“可别出去了,待会你钱伯母来这坐坐。”

    宋祁顿了顿:“又是说媒的?”

    赵氏笑道:“那是自然,我儿是谁,状元郎啊,放榜那日门槛都被人踩破了。为娘给你留了几个,你却一个相不中,跟娘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宋祁笑道:“随缘。”

    赵氏急了:“随什么缘,你都多大了。你就算不先娶妻,也纳个妾,给娘抱抱孙子。”

    宋祁好说歹说,赵氏就是不依不饶,一会说别家公子有了几个孩子,一会说那家姑娘不错。说得在大殿上妙语连珠的他也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脱身,才感叹,男子说话果真是比不过女子的。

    上了马车,车夫问道:“少爷要去何处?”

    宋祁想了片刻,说道:“古德寺。”

    古德寺香火旺盛,又因佛祖金韶塑,更是威仪,前来烧香的人络绎不绝。因是正午,人稍少了些。虽说宋祁并不怎么信灵异神怪,只是入乡随俗,拜也无妨。进了佛堂,取了香烛,为家人祈福。蒲团三拜,起身插香,便见一个和尚过来,撩起神坛黄布,说道:“速速出来,这里岂是你能玩闹的地方。”

    桌底下的声音清脆而有些霸道:“偏不,你是和尚,不能动怒,否则佛祖会罚你的。”

    宋祁听着声音略熟,可桌下阴暗,并瞧不清那人。和尚伸手去抓她,那小姑娘惊叫起来,惹了一众人探头观望。他忙走了过去:“我妹妹太过顽皮,还请大师见谅。”

    和尚当即说道:“还不快将她领走。”

    宋祁道谢,俯身往里瞧,见了那小姑娘,转溜着明亮黑眸,笑道:“安平,果真是你。”

    那小姑娘不就是何采的女儿安平,她今年八岁,正是顽皮时,自小由老太太养着疼着,脾气可有些霸道。这几日都在古德寺吃住,也寻不到人玩,就去寺庙后厨捣乱,趁着和尚不注意,将一罐的盐都倒了进去,惹的好脾气的和尚也追着她满寺庙跑。

    宋祁见她说的兴高采烈,怕还只是当作好玩的事,说道:“若是安平吃到那一锅都是盐的菜,会如何?可还会高兴?”

    安平顿了顿,立刻觉得盒干渴,摇头:“不高兴。”

    宋祁笑道:“那别人自然也不会开心。”

    安平吐吐舌头:“那怎么办?”

    “去向大师道歉可好?”

    安平迟疑:“他们打我怎么办?”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不会的。”

    安平这才点头,带他去后厨,到了门口,就跑到他身后,抓紧他的衣裳,跟那和尚道了歉,果真没有打她,还说她懂事。这个词她从来没从祖母和嬷嬷嘴里听过,连姨娘也没这么说过,顿时开心起来。

    宋祁领着她出来,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娘呢?”

    安平在前头蹦蹦跳跳,唱着歌儿分外高兴:“娘和姐姐在听云德大师讲经呢,我听的都想睡了,所以跑出来玩。”

    宋祁微顿,他以为安平是得了允许出来玩的,倒没想到她是偷偷溜出来,还是将她送回去的好。又笑问:“那你怎么跟来了?”

    安平说道:“祖母身子不好,我想来替她祈福。本以为来上柱香就好,没想到要住十多天。我想回去,可是嬷嬷不许,说这样心意不诚,可我想祖母了。”

    话越说到后面便越低落,宋祁安慰她一番,便见有个绿衫姑娘从转角处拐了出来。

    安然是出来找安平的,等她听完禅,那小丫头竟然不见。这刚拐过弯,瞧见宋祁,倒愣了一下,随后又看到安平,当即小跑过来。安平浑然不觉,也跑了过去:“四姐姐。”

    安然俯身搂住她,瞪了瞪眼:“下回不许乱跑,不然打手掌。”

    安平可不怕她,咯咯笑了起来:“嬷嬷说,姑娘家生气脸上是要起褶子的,四姐姐不许气。”

    安然哪里有气,找到了她高兴还来不及。见宋祁停在那,距离不近不远,问道:“宋哥哥是和赵姨来的么?”

    宋祁说道:“不是,今日休沐,来附近走走。”

    说是来这走走,似乎也只是想见见她。说喜欢倒也不是,而是与她一同说书论道十分愉悦,常有许多精辟的词句和见解,这点与其他人不同。自从年后不再亲自换书看,心中所想也只能藏在心底而无人可说,隐约有些失落。这会见了她,那失落便一扫而空了,道不出的感觉。

    安然将安平交给后头寻来的嬷嬷抱回去,想起了事儿,问道:“哥哥可有把书给你?”

    宋祁答道:“昨日给了,看了几页《朗州记事》。”

    安然说道:“那本书有趣,姑姑刚让人捎来的。”

    宋祁微微蹙眉:“刚?你还没看么?”

    “没有。”安然见他有些迟疑,笑道,“无妨,反正我现在也没空看,而且若是借给你,也放心。”

    自从换书看后,每本都是完璧归赵,安然实在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说了一路的话,听见嬷嬷唤自己吃午食,宋祁便告辞了,临走前又道:“方才安平与我说,她来这里给你祖母上香祈福,可没想到要住上十多里,想回去陪老太太,可嬷嬷却说无诚意,佛祖不知。”

    安然笑道:“我知道了,待会跟娘说,让下人先送她回家陪祖母。”

    宋祁多看了她几眼,话未说明她便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他倒是……想多与她说两句话来着:“那我回去了。”

    “嗯,宋哥哥再见。”

    宋祁坐上马车,还在想,这次一别,大概有好一段时日见不到了。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夏日一别,竟到了秋季才见。而且也非刻意见,见的十分巧。

    秋风起,蟹黄肥。正是螃蟹黄多油满,膘肥体壮之时,听闻蘅湖那捞起了七八筐个个超八两的蟹,京城称奇,倒是难得听闻有如此密集个头又大的蟹群。那渔夫将蟹全卖给了清风酒楼,掌柜当即放了话,两日后开蟹宴。一来是赚赚名声,二来也是蟹由湖起,体内残留淤泥,养在泉水中净净。不过半日,便全被人定完。

    李仲扬素来喜蟹,听见消息便让人去让掌柜留了一间房,准备带上沈氏和一众儿女去吃蟹宴。

    蟹分六等,湖蟹、江蟹、河蟹、溪蟹、沟蟹、海蟹。而闻名遐迩的阳澄湖大闸蟹便属于湖蟹,只不过这里地处京城,也没那新鲜美味。

    安然听说有蟹宴吃,倒馋了,好不容易等到那日,随嫁人一起出行。谁想刚下车,就被人从背后抱住,耳畔叫了一声“安然”,差点没把耳膜戳破。

    宋敏怡今日出宫,昨晚刚进门就说今日来吃肥美螃蟹,还想着要约清妍和安然。只是清妍不巧要进宫陪皇太后,想着要是安然一人来和他们一处,那母亲定会唠叨往事,便不叫了。谁想安然一家竟出现在这,教她怎能不激动。

    安然回身与她笑在一起,问道:“你不是明日才出宫么?”

    “公主生辰,允了我三日假。”

    赵氏和沈氏一见,自然又称巧,说在了一起。李仲扬和宋成峰同朝为官多年,虽算不上熟稔,但无政见不合,又都是文臣一派,也说的亲近。一来二去,便一同进了酒楼,让掌柜将两桌酒席并在一个厢房。谁想迈步上楼,又见了齐太傅领着妻女来,这吃蟹的队伍便扩展成了三家。

    因孩子众多,厢房里热热闹闹,大人有说有笑。安然一门心思在那螃蟹上,心思到底也不是个小姑娘了,便坐在那等着菜上来。见兄长和宋祁聊翰林院的事,也听了起来。

    李瑾轩与宋祁是好友,近日翰林院重整书册,把两人累的够呛,也有好多日没好好说话了。如今见了,便拉了他过来畅谈。安然在一旁听着,虽然听不太懂那官场的事,但也听的起劲,只是屋里的孩子太吵闹,并听不太清楚,将脑袋凑了过去。

    沈氏正与赵氏笑谈,便被她扯了扯手,笑而不语的看着那边。沈氏抬眼看去,见李瑾轩和宋祁在说话,安然凑前了脑袋,听的专注。时而与两人说笑,欢喜的很。

    赵氏说道:“这半年来我不知看中了多少姑娘,可晨风就是不愿点头,说什么要报效朝廷为先。这话我可不信。”

    沈氏与她自小就是好友,说话也直白些,笑道:“你莫不是又想把我家安然说给宋祁做媳妇。”

    赵氏撇嘴:“你倒是不愿的,若是肯,她早该是我们宋家人了。”

    沈氏瞧着安然笑的俊俏的脸,又见宋祁仪表堂堂,倒差点说她是肯的,只是安然与贺均平感情愈加深厚,哪怕嫁入皇亲不比在宋家好,她这做娘的也不能真去阻拦。与自己喜欢的男子过一世,开心便好。

    赵氏叹道:“你可知我心中有多着急,你说若安然肯做我宋家媳妇,日后我待她肯定是好的。这两年先让晨风纳个妾,等安然及笄,便将亲事办了。若是你心疼她不愿她小小身子就生孩子,那就让妾先生了,反正嫡庶在那,也碍不了什么事。旁人也不会说晨风的闲话。”

    沈氏可不会跟她说安然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心思,否则自己这好友可不见得会同意,毕竟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聊的这会,便陆续有菜上来。

    蟹宴并非指的全是以蟹为菜,而是配以与蟹口味相辅的配菜和酒,才是真正的宴席。

    今日的蟹除了清蒸,还有炒,酱爆,水煮等做法,醉蟹和糖蟹也是上品。只是若烹饪过甚不精,很容易失去蟹之鲜美,而使佐料成主。

    先上来的有熏鱼,随后是完全去骨的炒鸡丁和肥腊鸭,接着才是各种蟹肴。途中又上了一道肉焖笋条。因是秋季,并无时新竹笋,都是在春季刚冒尖时砍下,切成条晒干。久焖入了肉香,肉中又混了淡淡笋味。肉不腻,笋仍有微脆清香,相得益彰。

    安然最喜欢的便是那道冻蟹。

    煮熟后的蟹放在冰中,待冷入蟹身,取蟹而出,沾以酱料或白醋,肉软滑微冰而膏肥腴,味道极美极鲜,而且吃过一道道荤菜后,再吃这冻蟹也可除去了嘴中油腻感。

    宴过半巡,腹中半饱,众人也多了些余暇说话。说到蟹的哪儿好吃,众人意见便不统一了。宋成峰说是蟹螯,赵氏喜蟹黄。当即让孩子评定。几个孩子喜蟹螯模样,便纷纷支持后者。赵氏可是下不了台了。

    见他们争论,安然笑道:“东晋文人毕卓曾言‘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宋伯伯是出了名的悠然自在之人,喜吃蟹螯,倒更像是天性使然,无关好吃与难吃。”

    这话立刻将蟹的好吃争论抛在了后头,赵氏笑问:“那喜吃蟹黄的可有什么说法?”

    安然皱眉,寻了一遍,好像没有。

    宋成峰笑道:“可别为难四丫头了,哪里有那么多说法。”

    宋祁笑道:“有人喜欢蟹螯,有人喜欢蟹黄,你们如此争执,可教我们这些通通都喜欢吃的人怎么办。若我爱食蟹卵,倒是要将功课做足才能吃了。”

    李瑾轩当即也笑笑:“这可完了,晨风兄,我可不记得有什么诗词提及了蟹卵,这一顿你还是不要吃了罢。”

    众人随即笑起,气氛又恢复轻松。那齐太傅的女儿齐秀春早就瞧上了圆桌对面那两个少年郎,只是不曾与李宋两家接触过,不知他们两人为何会为安然说话,心下不痛快了,说道:“我记得那毕卓,品性并不大好。他嗜酒如命,曾因酒被废职。更曾因为犯了酒瘾,去盗人家的酒喝,这等品行的人,又怎能拿来比作宋伯伯。”

    齐太傅一顿,差点没扔了筷子,就算他是教导太子的,可不过是个虚职,哪里敢开罪丞相和宋家,当即轻斥道:“哪有这般说话的。”

    齐夫人忙低声护她:“不过是个孩子,不小心说了些糊涂话。”

    李仲扬说道:“孩子罢了,齐太傅莫动气。”

    齐秀春撇嘴轻笑:“我哪里有说胡话,那毕卓确实是那样的人。”

    安然本不想与她争辩,只是这一屋的气氛全都变了,若是圆不回来,后头的蟹宴也别想吃的欢喜:“圣上唯才是举,年宴上百官盛赞圣上如那汉武帝‘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就连圣上听了,也是言笑晏晏说‘能比俊才汉武帝,我之幸也’。可姐姐可知,汉武帝曾轻信巫蛊之术,又过度用兵弄得劳民伤财。人无完人,圣贤也会有错的时候,一块千斤璞玉,难道有了毫发瑕疵,便降为劣等了么?毕卓洒脱不羁,嗜酒成疯,可他身在其位,为百姓谋了许多福利,不失为一个好官。”

    齐秀春这才说不出话来,又被齐太傅瞪了一眼,便闷声道:“妹妹说的是。”

    沈氏笑道:“若是再不吃,这蟹螯蟹黄可就通通冷了,就更别说好吃了。”

    气氛微缓,众人这才又重新吃起,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宋祁起筷时,看了安然一眼,淡然如常,没有一分慌张。末了笑笑,倒是十分期待她长大后的飒爽模样。

第55章 心印无猜党羽之分

    第二十三章心印无猜党羽之分

    九月,晚秋寒凉。

    风拂河面,扑打在船头,冷的清妍抖了抖。柏树见了,拿披风给她披上:“郡主,小姐让您进船篷里,外头冷。”

    “他们聊的那么高兴,我才不要去。”清妍拍拍一旁:“坐吧,要好一会才到岸呢。”

    柏树垂手低头:“奴婢不敢。”

    清妍拉了她,扯到一旁:“让你坐就坐嘛。而且这又不是椅子,不就是个脏脏的木板。”

    她这话一说,那船夫可就不乐意了:“小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船可伴了我十一载,比我家闺女还大,而且我闲时撑船渡河,忙时打渔卖钱,可养活了一家老小,哪里脏了。”

    清妍诧异道:“这么多年?”说罢摸摸那木板,“确实不脏了。伯伯教我打渔好不好?”

    船夫乐了:“小姑娘,你是来坐船的还是来学做渔夫的。”

    清妍笑了起来:“都不是,我呀,是来牵线搭桥的……红娘。”

    坐在船篷里的安然听见这话,撩开帘子说道:“都进来吧,外面冷。”

    清妍撅嘴:“才不,你们慢慢说,我不急也不冷。”

    说罢,摇了摇手里的鱼竿,但船在缓慢前行,根本就没有鱼儿会上钩,偏是乐在其中,自在逍遥。

    安然笑笑,缩回身子,说道:“我们快些回去吧,外头可冷了。”

    坐在她面前的便是贺均平。他与安阳的事虽过了大半年,但是人言可畏,真怕外人见了他和安然一起,又将那“李家姑娘”的名声扣在她头上。这半年可见的少了。这次又隔了三十多日,实在是想见她笑颜,便让清妍约她出来寻个地方见见。谁想清妍将地方安排在这江面上,莫说外头的人冷,连在薄薄船篷里的两人也觉手脚冷得慌。

    贺均平点头,让那船夫快些,这才说道:“我想送个东西给你。”

    安然笑看他,好奇:“是什么?”

    只见他从怀里似拿了什么,却用掌盖着不给她看,笑道:“猜猜。”

    安然低头,想从缝隙那看出点门道,却是瞧不太清,隐约见了是个白白的东西:“玉佩么?”

    “不对。”

    “姑娘家喜欢的东西?”

    贺均平顿了顿:“嗯。”

    安然见他迟疑了一会,笑道:“男子喜欢的东西?”

    贺均平笑笑:“也对。”

    安然这可猜不到了,以往他送的东西都是姑娘家喜欢的。她见到新奇的玩意儿也会送他,可这男子女子都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见她蹙眉,贺均平没再逗她,悄然打开手掌。安然一瞧,心便轻轻跳了跳。

    是块司南玉佩。

    愿结君心,司南玉佩。

    不用他说,用意也十分明显了呀。安然一直觉得贺均平不是个体贴人,甚至有时候霸道了些,可确实实实护着她怜着她,哪怕是她先开的口,要他等她。事后还怕自己是不是太轻佻了会让人不珍惜,但并没有。

    这块司南佩以中间为轴,左右对称,对接的机关做的精巧,轻轻拔开,便是块形状四方的小玉佩,让人瞧不出真身是司南佩。

    贺均平将左边那块放在她手上:“不许弄丢了。”

    安然心中幸福满满,拿了香囊装进里头:“不会弄丢的。”

    贺均平见她香囊上的刺绣精致,又看看自己的司南佩,只能戴在身上晃来晃去,万一哪天撞到什么碎了怎么办,当即说道:“安然,绣个香囊给我。”

    安然看着他抿了抿笑:“你知道我最不会女工的,我买一个给你好不好。”

    贺均平叹道:“连清妍都知道绣个香囊给你哥哥表情义,你却嫌麻烦。”

    安然心头略有奇怪浮云掠过,却道不清是什么感觉,笑道:“清妍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做不喜欢的事,我似乎……做不到。大概是觉得,用自己的不喜欢去换了对方的喜欢,对方也不会开心的。”

    贺均平看她:“你又怎知我会不开心?”

    安然也看他:“那世子哥哥愿意为了自己的开心而让我不开心么?”

    这个问题十分矛盾,付出与被付出,喜欢与被喜欢,根本很难定义结果。安然不觉得清妍那么做是错的,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是错的。贺均平默了默,淡声:“我不过是想将这司南佩放在你亲手绣的香囊中罢了。”

    他又怎么不知道她绣工差,即便是送个鬼画符的香囊他也会欣然接受的,正如她那日因清妍捣乱收到个廉价首饰还十分高兴。

    虽然这话题被两人刻意忽略了过去,但隐约有些不愉快。船到了岸边,各自回去。安然紧握着手中香囊,似有千斤重。

    柏树给她披风,安然也没有听见,唤了许多声,她才回神。

    两人回了家,安然坐在屋里,柏树给她铺床,拿了小暖炉将被子熏热,见她愣神,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回来便神不守舍的,世子欺负你了吗?”

    安然摇摇头,走了过来,坐在床沿一会,问道:“柏树,世子哥哥想让我给他绣个香囊,可是我不喜欢女工,若是要我为意中人做不乐意的事,我真的不愿。可是世子哥哥却好像不开心。”

    柏树声音微弱:“若奴婢是世子,也会不开心。因为这事并非是对等的,你若付出一分便要得回一分,那只是交易罢了。若是奴婢见对方高兴,自己也会高兴,哪怕过程不痛快,可心里为的,到底是对方。”

    安然似乎听明白了,可又不大懂。她在前世本就没谈过恋爱,每日埋头工作,为赚钱养活自己而奋斗,好不容易有了小存款,结果就到了这。她叹了口气,倒身在软被上,不多想了,还是睡饱一觉吧。

    午歇起来,到沈氏那说话。几个姨娘正好在屋里,见了她给她问好。说了一会话,都是些琐碎事,安然心中微烦,听的并不仔细,只坐了片刻就出来了。在那鱼塘边的石凳上坐了许久,瞧着那秋风吹皱的水面,才越发想明白。

    柏树说的没错,爱情不是对等的,也不是公平的。如果斤斤计较太多,就跟做生意般。她觉得贺均平不体贴她,要她做不喜欢做的事。可她又恰好忽略了贺均平的感受,他想要个香囊,意不在她的绣工,而是在她的心意。

    他不是在让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而是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初心便只是想要她的心意罢了,而忘了一切相关因素。忘了她不擅长刺绣,忘了她不喜女工,纯粹想要她亲手做的玩意儿而已。

    想明白过来,安然倒觉得自己真真是不懂他的心。说不喜欢女工,清妍比她更不爱。可她却能全心全意的去做,那个看着香囊在手里慢慢成形,想着对方随身戴着的是自己做的,似乎也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安然拍拍脑袋,她怎么就钻了死巷子,把自己堵的不开窍了。

    想罢,去找宋嬷嬷要了全套的绣花工具,既然要做,那便做个好看的。免得别人一看便知是小姑娘送的,问起来给他添了解释的麻烦。

    十一月,大羽国国史编修,李瑾轩几乎无暇回家,回了家中也是吃个饭倒头便睡,常是连洗漱也忘了。

    安然和宋祁换书的日子到了,因他没空,她便自己拿了书去茶馆,换了书就回来,这样照个面应当无事。

    宋祁见了她,比起上回来,稍觉有些变化,待看到那澄清含笑的眼眸,才觉得不管是长的高了些,还是脸又长开了些,仍是那俏皮而有想法的安然。

    安然将书放到他面前,笑道:“宋哥哥最近忙吗?”

    宋祁淡笑:“不忙,换书的余暇还是有的。”

    安然点点头,与他说了这几本书的大概,便要走。宋祁稍感意外:“有急事么?不多坐会,有几处觉得有趣,想与你说说。”

    安然听的动心,宋祁虽然平时不多话,可他说有趣的,那定然就是有趣。正犹豫着,宋祁瞧见她拿书时手指上的纱布,问道:“受伤了?”

    “在学刺绣,一直被针扎。”

    宋祁笑道:“你不是素来不喜女工么?”

    安然面上微红,打了马虎:“最近起了兴致。宋哥哥若是没事,那我回去了。”

    宋祁隐隐察觉到她这脸上的绯红起的奇怪,像姑娘家说起情郎?想想又似乎不可能,她还小着呢,不会有那种心思吧。轻点了点头,就看着她走了,直至拐角处不见。

    安然抱着书,手指上的疼可感觉不到。她愈发明白,在做香囊的时日里,确实是快活的。经过她两个月的努力,再过几日给香囊收了口,就成形了。然后给世子哥哥一个惊喜。

    可惜贺均平没有惊喜,惊讶倒是满满的。他方才在对面酒楼临窗那与郡王品茶瞧见了什么?瞧见了他的小媳妇和宋祁在那露天茶馆见面,还抱着书笑的欢喜。之前虽然他没明说不让安然跟宋祁换书,可他那日都微微生气了,她倒是没察觉还是觉得无所谓?

    左想右想都不对,心神不宁的回了王府,真是越想越窝气了。香囊,他十分想从安然那里得个香囊,然后把那半个司南玉佩装进去。可她就是不绣,爱书成狂,还对别的男子傻笑。

    他不淡定了,他要把安然抓回身边。

    随即让清妍的婢女送了封信给清妍。那婢女常跟在郡主身边,跑腿送信的事也做了不少,当即明白,送信过去。

    安然正翻着刚从宋祁那借来的书看的有趣,信就到了。展开一看,登时被上面的大字吓到了,字字刮入纸张中,浸透了信封,上头写着:我要香囊。

    “……”除了愣神还是愣神,安然想了想,然后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香囊。她还在等宋嬷嬷回来教她箍口子,约摸傍晚就好,那再等一个时辰,让人一起将信和香囊送过去好了。

    可是宋嬷嬷今日有事,晚归了。

    贺均平见外头夕阳斜落还不见安然有回音,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想着是不是语气太僵硬了,又提笔写信。

    宋嬷嬷回来,家里正吃饭,好不容易等饭吃完,安然便拉着她去箍那口子。等终于完成了,贺均平的第二封信又到了。只看了一眼,安然就咽了咽,完了完了,凶神恶煞的世子哥哥见多了,可啰啰嗦嗦说同一个主题用了三张纸的他分明很不妥呀。不敢再多留,赶紧便让柏树送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柏树才回来。安然拉了她低声问:“如何?”

    柏树答道:“没见着世子,交给了清妍郡主的婢女。”

    “喔……”安然觉得自己总算是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清妍从婢女那得到香囊,附耳说是要转交给王兄的,当即笑的捧腹。这回可要好好笑安然,这姑娘家的心分明比她的还重。拿了包裹着香囊的小布包便蹦到贺均平那。

    贺均平正想着要不要再弄个“八百里加急信”,就见清妍一脸得意的趴在他窗台往里瞧,看的他脸上一扯,偏头唤下人:“关窗。”

    清妍哼了一声:“关吧关吧,安然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我不给你了。”

    贺均平忙过去,笑道:“给我。”

    清妍转了转眼眸:“把你的貔貅短刀送给我。”

    那名为貔貅的短刀是顺王爷从闻名天下的铸铁师父那千金买来的,清妍垂涎已久,求了许多次,贺均平却不给他。如今想捉弄他一番,谁想他答了一字“好”,便从她高举的手中拿走了小布包,随后手上多了个木匣子。打开一看,刃上寒光凌厉,不就是心仪已久的匕首。正要抬头道谢,就见那窗户已关的紧紧的,半点缝隙也没有。

    贺均平揭开外面的方块布,只见一只冰蓝色的香囊静躺在里,扎口是一条半指甲宽深蓝锦,垂挂凝成的结也是深蓝色,而锦缎以浅蓝为主,又用淡蓝、冰蓝、深蓝的线逐渐绣出碧波,如蓝天映照清池,与别人所佩戴以花草鸟兽的香囊全然不同,可因这绣的简单,层次易分,一时也很难认出非出自绣女之手。分明就是扬长避短又别出心裁绣的。

    看了许久,心中越发喜欢,轻嗅之,内有干花,略有幽香。待将那半边司南佩放入,又蓦地想起,安然说自己不擅长女工定不会骗他,而且今日午后他才“坚定”的要个香囊。她总不会用半日功夫就绣好?莫非她那日回去后已经在练习,先给他个惊喜?

    烦躁了一日的心,悄悄平静。

    即便与别的男子见面,对别的男子笑又如何,安然的心还是在自己这的,那又有何惧。

    想罢,这才将香囊收到枕边,一夜好梦。

    &&&&&

    月末,已快到腊月。李三妹和安宁忽然回来了。

    说是忽然,是之前来信还说今年不回家,惹的老太太和沈氏一顿叹气,可感慨了没多久,却见两人归来。

    两人的房间常年都有下人负责打扫,因此简单收拾下,便可以住。

    沈氏见着安宁,果然已是及笄后的模样,发髻也再非那小丫头般,青丝轻挽在后,插了一支普通青铜簪,也没个玉石点缀,却完全符合她的英气模样。虽然合适,可沈氏不愿她这般,拿了那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和首饰,将她好好打扮了一番。

    穿着那百花长裙,脑袋上又重了足足两斤,安宁只觉得自己连路都要不会走了。看着她的眉头拧了又拧,安然在一旁可笑开了:“明明是装扮而已,姐姐却一脸视死如归呢。”

    安宁看了她一眼,禁不住说道:“等你及笄了,娘也这么打扮你。”

    安然想了想,又瞅瞅她头上那一堆的东西和脸上涂抹的脂粉,不由一咽。看着她那陷入沉思慢慢悲痛的神色,安宁微扬了唇角,难得的笑了。

    沈氏见她们两人说的欢喜,也不打断,等话说的差不多了,渐渐安静,才道:“你待会不出去吧?跟娘说说话。”

    安宁答道:“不出去。”

    安然垫脚附耳:“娘手上有好几个相中的公子哥,要给姐姐说媒呢。”

    沈氏轻轻瞪了她一眼,生怕把安宁吓跑了:“快些回去睡觉,莫吵了你姐姐。”

    安然哪里会怕她,才不走。安宁稍有迟疑:“娘,女儿如今并未有打算嫁人。”

    沈氏轻声:“姑娘家大了就该嫁人的,如今你爹是丞相了,即便你本是庶女身份,也能嫁给好人家的庶子做妻,莫怕,有娘在。你先听娘说说那些公子,若有喜欢的娘就替你说,若是没有,再寻媒婆。”

    安宁蹙眉,不想忤逆她,可不由得说道:“女儿真的不想嫁……与姑姑一起游历各国,并无不悦。”

    沈氏叹气:“你与你姑姑一起那么长时日,她未嫁,别人怎么看她,不用娘猜,也定是不好的,你又怎会不明白。”

    安宁说道:“姑姑不在意,女儿也并不在意。”

    她本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前世被亲人遗弃已受到莫大伤害。今生从沈氏那又重新相信人间有亲情,但她不信爱情,那曾海誓山盟的男子在她得病后不多久就离开了她,此生怕再难将真心交付。倒不如跟着三姑姑畅游人间,也不枉她重活一次。

    沈氏这次不愿让步,若这次三妹要带走安宁,她定要到老太太那说的。怕是老太太也不肯让李家出两个不嫁之人吧。

    打定了主意,夜里又和李仲扬说了。说了许多话,待问他意见时,却见他神色恍惚,待唤他回神,方才的话竟是一句未听入耳。

    沈氏问道:“二郎可是在朝堂上遇着了什么事?”

    李仲扬踌躇片刻,才说道:“如今太子未定,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是皇后所出。两人从很早之前便各自拉拢臣子,我本想做个纯臣,只效忠圣上。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哪里可能让你置身事外逍遥的。这几日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有派人前来试探,我佯装不知他们话中有话,但此计终归不能长远。”

    沈氏皱眉问道:“大皇子为何未被立为太子?不是长幼有序么?”

    李仲扬摇摇头:“大皇子敦厚,二皇子机智。太后和皇后都喜二皇子,圣上心思未表明。朝中支持二皇子的人不在少数,但拥护大皇子的人也并不少。兴许是为免两方不合,因此圣上一直未定太子。”

    沈氏可算是知道为何他焦躁了,若是这皇子选错了,那日后轻则贬官,重则被当作党羽清除。仔细一想,惊了一身冷汗。轻声问道:“那二郎如何?”

    李仲扬捏了捏眉心:“为夫要再好好衡量。”

    沈氏倒是想起来:“三妹深谙朝堂之事,不如听听她有何见解?”

    李仲扬手势一顿,也想起了还有个屡次点醒他的妹妹,当即让沈氏唤她过来。

    李三妹正在前院里领着一众孩子晒月光,美其名曰吸收日月精华。虽然安然觉得吸进肚子里的只是一股冷飕飕的气,越“晒”越冷,偏年纪小的安平和安素吸的分外起劲,纯真无邪,倒叫人不好戳穿。

    听见兄长叫自己,李三妹认真拍拍李瑾良的肩:“这里你最大,好好带着弟弟妹妹玩。”

    李瑾良苦笑,望着那隐约惨淡月色,又想,大哥愈发的忙了,不知今晚又是什么时辰回来。想到自己也要考功名了,顿时觉得月色更是黯淡无光。

    李三妹见下人都被屏退到院中,房里又只有哥哥嫂嫂,已明白五分,笑道:“二哥不去享受下月光么?”

    李仲扬可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沈氏招她坐下,将大皇子二皇子拉拢的事说了一番。

    李三妹细想许久,问道:“你若是做纯臣,皇上定会更加重用。”

    李仲扬说道:“皇上会重用,可却得罪了两位皇子。”

    李三妹笑笑:“确实是,而且皇上如今双四岁数,若是身体差些,也没几年了,是时候想想该择谁为新主了。”

    李仲扬差点没将她撵出去,喝道:“又说胡话!”

    沈氏也急忙轻摇了头:“三妹不可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李三妹笑了笑:“二哥支持大皇子吧。”

    李仲扬迟疑:“为何?”

    李三妹说道:“皇上并非嫡长子,当初继位朝廷经历了一番腥风血雨,最后由太后扶持他登基,渐渐稳定大局。皇上三十年来励精图治,开疆拓土,拓展商路,沟通水系,将建国以后的繁盛之景推到顶峰。他是个自私的人,又怎会让自己辛苦经营的东西让两个儿子争夺皇位而毁于一旦,让二皇子继位有争执,可让名正言顺的大皇子继位却无妨,而且……大概在他自知将死时,也会好好清理一番二皇子的党羽。二哥支持大皇子吧,虽说如今大皇子势力不比二皇子,但太后年老,有皇上帮扶,总有一日会渡过这难关。”

    李仲扬看了她好一会,问道:“这些都是你游历各国时知晓的?”

    李三妹轻眨眼眸,笑的淡然:“是。”

    是与不是,又有何重要。

    已非年少,许多事便都会变得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到三妹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第56章 再起波澜百里门客

    李心容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李老太。只是老太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也不能拉着她像往年那般长谈了。这日吃过午饭,便觉头痛,早早午歇下。

    李心容想起那苑塘肥鱼,便带着李家孩子去垂钓,回来给母亲熬鱼膳补给精神。除了李瑾轩没空,李瑾良、安宁、安然、安素、安平五人都随她出门玩闹了。

    那苑塘老板郑浩生见了李三妹,立刻认出了她,不过数年前见过一面,却是记忆犹新,这般豪爽美丽的女子,世间又能有几个。当即拿了鱼竿择了静处给他们。

    六人一字排开,下人近在后头。

    北风凛冽,吹了一会两个小的就进屋烤火吃鱼去了。李瑾良每日都被周姨娘押在书海里看书,久未出来,就算是冷也舍不得进去。安宁早就习惯了毒日寒冬,也全然无事。安然虽然也想继续享这垂钓之乐,可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就被安宁撵回屋内陪安素和安平了。

    烤火时又尝了两道新鲜的鱼肴。微微有急意,便起身去解手。人才到拐角处,就听见了三姑姑的声音,正要出去,又听见一个男子说话。她顿了顿,探头往那边看去。不由吃惊,那男子她可认得,不就是那皇帝近侍赵护卫。

    他与三姑姑在说什么?

    刚下意识探了探脑袋,才觉自己正在做偷听的事,虽然好奇,但这么做终归不对,暗叹一气准备回身不解手了。嘴巴却被人捂住,往后一拖,惊的她差点将袖子里的钱袋往那人砸,定神一瞧,竟是安宁。

    安宁拧眉示意她噤声,安然轻轻点头,那手才松开,拉着她往外走。

    等走远了,安然才说道:“姐姐认得那人吗?”

    “不认得。”她淡声,“闲事莫问也莫管。”

    这话可把安然的好奇全堵回去了,虽说确实如此,可仍是好奇。可世间的秘密还是少知道的为妙,故而忍住未问。

    腊月二十,由李三妹开方子给李老太补了大半个月,身体又渐渐好了,气色和精神又如五六年前。李三妹说要走时,李老太倒也没太感伤。膝下儿孙那么多,沈氏又待她好,而且对这倔脾气的女儿,她又能说什么,哭哭啼啼留不住她,倒不如让她去外头玩的开心些。

    李仲扬一听李心容要走,放衙回来气的脸都青了,待吃过饭,便让沈氏唤她过来,当面便说道:“你以前还小,如今都三十好几了,仍不知长性。你也知道娘身体不如往年,你倒还是要走。”

    李心容面色微顿,沈氏也越发觉得不妥,轻声:“三妹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这世上还有对亲人不能说的事吗?”

    李心容笑笑:“二哥二嫂就当我玩心未过吧。”末了又问,“二哥的正事可说完了?我也有事想跟二哥二嫂说。”

    沈氏轻叹一气,李仲扬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李心容便开了门,唤那站在门前等了许久的安宁进来。这才说道:“这一回,我不带安宁走了。”

    安宁吃了一惊,满脸不信:“为什么?”

    李心容笑道:“你已及笄,该寻个人家嫁了。”

    沈氏心中十分感激,虽然此次她未必肯让三妹带走安宁,可是也不想让母女姑嫂闹别扭,如今由她先开口提出,那是再好不过。可还未高兴完,安宁已摇头,神色坚定:“安宁不愿,我不喜欢那种相夫教子的生活。”

    她从未想过要和其他女人一起共同伺奉一个男人,平平淡淡的嫁人生子,只是想想就觉不痛快。她要的就是和三姑姑一同在五湖四海游历的自由日子,那是她前世和在李家感受不到的快乐。如今别说李家,就算是留在京城,对她来说,也不够大,不够宽,她还想去更多地方。

    李心容笑道:“你要让你娘伤心不成?”

    安宁愣了愣,看向沈氏。沈氏已握了她的手,看着这张几乎和容翠一模一样的脸,盒生涩,哽咽道:“不要再走了,就当娘求你。”

    “娘……”安宁素来冷静沉稳,可这暖暖而无奈的请求却让她心中无法平静下来。留下来,她不想。可抛下母亲,她又不忍。

    李心容淡笑:“心有多宽,这天地便有多广。即便是在一处地方,你也绝不会觉得被束缚。”

    安宁不答,她倒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姑姑突然说要回京城,其实是要将她送回来而已,一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选择将她交还回爹娘身边。

    &&&&&

    腊月二十二,皇后懿旨,让众命妇进宫饮宴。沈氏起先还奇怪这临近过年也没什么节日,宫里也没传什么喜事,怎的突然要入宫吃宴。等一顿饭下来,听了皇后教导,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夜里,沈氏回到家中,进了房里也来不及净手洗脸,让下人出去,关上房门便对李仲扬说道:“二郎可知今日皇后与我说了什么?皇后想让二皇子娶我们家的女儿。”

    李仲扬微微诧异,不安道:“可有明说?”

    沈氏轻轻摇头:“只是试探。我说亲女如今十二太小,皇后又问可还有女儿。我说了记在我名下的安宁,她当即说‘那可许了人家,浚儿听说李家姑娘个个知书达理,十分倾慕’。可把我吓的心惊肉跳。”

    李仲扬神色竣然,默了许久才道:“皇后果真是偏向二皇子的,想借此拉拢李家。”

    “那可如何是好?二郎可思量好到底要辅佐哪位皇子?”

    李仲扬闭目沉思,这问题她又何尝不是每夜在想,想来想去,也觉三妹说的有理,可如今二皇子有意拉拢,若是拒绝,那便是彻底和他作对。日后如果大皇子失势,李家只怕没有一丝侥幸可活。当真是为难。许久,他才道:“大皇子。”又叹气,“看来是要向大皇子币诚的时候了。”

    沈氏不懂政事,只是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此后李家的命运,将依附大皇子,荣辱相存。

    &&&&&

    长乐宫,黄昏灯起,人寂静。

    羽国大皇子贺允熙听见宫人禀报百里先生来了,急忙放下书去迎。门刚开,便见一个穿着灰衣布衫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朝他行礼问安。贺允熙顺手微扶,笑道:“先生不必拘礼,快快请来。”

    百里长也不多客气,大皇子礼遇下士,追随他三年,早就习惯了。只是再如何礼遇,他也是皇子,自己终究不能太过越礼,规矩还是要的。

    入了屋内,百里长问道:“殿下可有何急事?”

    贺允熙笑道:“先生,有大喜。”

    百里长这才露出微微笑意:“何喜?”

    贺允熙说道:“今日朝堂群臣争辩那刑部尚书该提拔何人,父皇问及李丞相意见,你道李丞相举荐何人?是安右礼。”

    百里长眼眸也是闪烁亮色:“李仲扬素来奉行中庸之道,如今竟举荐殿□边的人,怕是有意效忠殿下。”

    他倒是明白了为何大殿下会如此高兴,一直拉拢那文臣之首,却不得表态,现今在这风头正烈时突然偏帮,怕不仅仅是真的觉得唯才举荐。

    贺允熙目光灼灼:“早就想要得李丞相一臂之力,如今正好。”

    百里长说道:“李丞相为人并不简单,若是殿下立刻点头,显得自己多求才若渴易助长他之傲心。”

    贺允熙迟疑片刻:“可总不能迟迟不给答复。”

    百里长淡笑:“此事殿下交给在下即可。”

    贺允熙素来信他,既然开了口,那必然会有妥当的方法:“那就劳烦先生费心了。”

    “殿下客气了。”

    从长乐宫出来,拿着腰牌出了宫门,夜幕已落。百里长孑然一人,步行而出。腹中饥饿,想着应该是用晚饭的时辰了。进了街道,见了一家面摊十分冷清,便过去叫了一碗面。

    这三张四方木桌只坐了他一人,等他捧起碗喝了一半的汤,再放下碗,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肘撑桌,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脸,问道:“哥哥脸上有面条吗?”

    小姑娘摇头,笑而不答。

    百里长若有所思,试探道:“你想吃面条?”

    小姑娘仍是摇头笑笑。

    百里长认命了:“好吧,看来你只是想看我怎么吃面条。”

    小姑娘终于说道:“我想告诉叔叔,刚才你吃面条的时候,钱袋被人偷走了。”

    百里长一顿,摸了摸腰间,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他苦笑:“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姑娘咯咯笑道:“安平怕挨揍啊,叔叔那么瘦,肯定打不过那个人,也怕你挨打嘛。”

    百里长恍然,笑道:“谢过安平小姑娘,免了我一顿皮肉之苦。”停了片刻又认真道,“哥哥今年二十有一,不该叫叔叔。”

    安平左看右看,又摇头:“就是叔叔,我大哥今年……唔,好像是二十,可是比叔叔年轻多了。”

    百里长笑了笑:“据说每日想很多事的人,确实会老的比较快。”

    安平恍然:“难怪乌龟可以活那么久,它们老是趴在水里不动,哪儿也不去,那自然什么都不用想吧。”

    百里长点头:“兴许是,那安平小姑娘想做小乌龟吗?”

    安平嘁了一声,撇嘴:“我才不要,三姐姐说,如果人停在一处不动,那是枉活一世。将各国游历一番才不枉此生。”

    百里长笑笑,游历各国,倒是好大的口气。孩童的心可细腻着,安平又聪明,哪里看不出他笑里的意思,不服气道:“三姐姐真的去过很多地方,每次都捎很多吃的给我。”

    “很多好吃的……”百里长想着这话,又卷了一筷子面条,这家面摊的面真的很难吃,难怪没什么人。

    安平趴在桌上哼了一会曲子,歪了脑袋问他:“你怎么不找我借钱帮你?”

    百里长笑笑:“你若肯帮,不用我说自然也会帮,对吧?”

    安平眯了眯眼笑:“那你为什么不试试?”

    百里长笑道:“好,小姑娘,借我些钱可好?”

    安平立刻吐舌头:“我才不借。”

    “……”百里长苦笑,这是哪家的孩子,如此顽皮。可顽皮归顽皮,倒也有童趣。正要问她,就见她身后站了一人。屋檐下的灯笼微微摇曳,灯光照映在她身上,高挑而纤瘦,衣着光鲜,面色冷淡却又隐约有种隐忍之色,瞧着略微奇怪。

    那姑娘面色清冷,看着那孩子的眼光却不冷清。声调平缓淡然:“安平。”

    安平猛地转身,跳下木凳,扑进她怀里:“三姐姐。”

    百里长皱眉,多看了她几眼,那个游历各国的三姐姐?瞧着就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果真是个小撒谎精么。

    安宁蹙眉:“娘急坏了。”

    安平嬉笑:“谁让你们在绸缎庄挑了那么久的布,我饿了,就跑了过来,然后跟叔叔唠嗑。”

    百里长面有悲痛,又提醒道:“不是叔叔……”

    声音虽然不小可根本毫无作用,听着她那一口一个“叔叔”就觉刺心。

    安平又扯了扯她的衣裳:“三姐姐,这个叔叔人很好,他的钱袋被人偷了,三姐姐帮他付面钱吧。”

    安宁也未多说,拿了十个铜板便放在桌上,连看也未看他,便拉着安平走。安平跟在她身侧,又朝百里长摆手:“下回见了记得还二十个铜板哦。”

    百里长又苦笑,他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人精。又看了看安宁,这才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十分沉稳,似乎每一步都很谨慎却又不拖泥带水。脊背也非常挺直,果真是个英气的女子。

    &&&&&

    李仲扬今日放衙,受同科好友相邀,去酒楼一聚。到了那厢房,同僚却笑笑退下了,只见里头坐了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说不上非常俊气,但那份淡然却让人心头微震。

    百里长见了他,起身作揖:“在下百里长,见过李丞相。”

    李仲扬眸子微顿:“可是百里慕云的弟子?”

    那百里慕云乃天下有名的谋士,门人众多。

    百里长笑道:“如丞相所言。”

    李仲扬了然。当年皇后倾尽千金用了许多手段,才将百里慕云请来给二皇子做幕僚,如今又一个百里出现在此,莫非又是为二皇子的事来?

    百里长见他不动声色却不言语,果真是个不能从面上看出些许端倪的人,笑道:“丞相莫误会在下,在下如今是大皇子门客,早已出师,与家师并无关系。”末了右将大皇子亲笔书函奉上,以证明身份。

    李仲扬细细看完,皱眉:“先生有何赐教?”

    百里长邀他坐下,这才说道:“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除非长子十分忤逆才改祖训。可如今大皇子宽仁,深得爱戴,却偏有一些人逆行倒施,这一点,想必李丞相也不愿看见。”

    李仲扬微微看了他一眼,也不直接表态:“确实不愿。”

    百里长笑笑:“李丞相可知黄果为这人?”

    李仲扬点头,那黄果为的祖父、外祖父、父亲都是为国捐躯的羽国大将,独留他一脉。可惜那黄果为为人轻佻,不似先辈,常惹出些事来。但因都是些小事,皇上对那些弹劾的折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黄果为在鸟市与人起了冲突,将对方揍了一顿,谁料那是驸马的弟弟,永朝公主便将这事便闹到皇上那,不依不饶求他严惩。

    永朝公主是皇上亲妹,手足情深,这一回在外人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要将黄果为贬到荒凉之地的事了。

    百里长笑道:“大皇子想求皇上打消将他贬谪的想法,却不好开口,不知丞相可否帮这个忙?”

    李仲扬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自己要表诚意,那总要看看有何用处。而且大皇子素来和黄果为无瓜葛,就算自己为他洗了罪名,圣上也不会猜到他是在为大皇子办事。默了默,轻点了头。

    百里长笑了笑,起杯敬酒。

    &&&&&

    已是二十五的天,风雪彻夜不停,晨起,街道已铺满白雪。

    下了朝,李仲扬单独求见圣上,由海公公通报,随后领他入内,行了礼,贺奉年道了一声“起来吧”,仍看着手中折子,未抬头,淡声:“丞相有何事?”

    李仲扬说道:“启禀圣上,微臣为黄果为一事而来。”

    “哦?爱卿有何话要说?求情?亦或是加罪?”

    “回圣上,是为加罪而来。”

    贺奉年轻笑一声:“那黄果为仗着自己先辈的荣宠,愈发胆大妄为,确实要加重罪名。”

    李仲扬说道:“圣上所言极是,那黄果为只知耗损其祖父、外祖父、父亲以命换来恩荣,从不奋发上进,如今贬谪到荒凉之地让其反省,让其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先辈瞧瞧黄家出了什么不孝子。”

    贺奉年顿了顿,末了眸子冷冷:“丞相此次来,加罪是假,求情是真。”

    李仲扬当即跪下,埋首不起:“圣上曾言若为其求情,定要重罚。只是黄家世代忠臣,黄夫人乃烈性女子,毅然随黄将军而去。黄老太太年事已高,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儿,若是论罪,怕是朝野会惊怕圣上如此待薄忠臣之后。黄果为手中并非是出了人命,平日里也没做大恶之事,还请圣上轻判。”

    贺奉年轻叹一气,心中也觉悲悯:“丞相有心了。”思量一番,才道,“贬谪的事先缓缓,禁足十日罢,日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李仲扬叩首:“圣上英明。”

    &&&&&

    黄果为只被禁足的事传入贺允熙耳中,当即让百里长去见李仲扬。百里长的身份除了大皇子近侍知晓,旁人并不知。又不曾在朝野中露面,他去自然是最好。

    此时李家正如临大敌。

    沈氏自从蒙恩得封一品诰命夫人,常受邀去宫中协助皇后主持的宴席。善于笼络公公宫女,昨夜那公公报信,说二皇子连夜进宫,要皇后去向圣上求情,讨要李三姑娘做侧室。皇后那般疼二皇子,怕真会助他一臂之力。

    这事与李仲扬一说,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总不能进宫去禀明他不愿嫁女,否则不就暴露了沈氏笼络公公的事。一时大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压迫感。

    安然和安平坐在外面,朝鱼汤里扔鱼食,安平抱着栅栏,两腿伸在外头摇啊摇,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问道:“四姐姐,三姐姐怎么还不出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堆雪人玩吗?”

    安然笑笑:“妹妹别急,一会就出来了。”

    “唔。”

    不一会一个下人跑过来,向她们问了安,敲了敲门:“二爷。”

    片刻里头传来李仲扬微沉的应声,下人才道:“外头有个自称百里的人要拜见二爷。”

    门立刻打开,李仲扬说道:“快请。”

    沈氏也走了出来,皱眉:“那是何人?如今正商谈宁儿的事,要个外人进来,怕是不妥。”

    李仲扬摇头:“无妨,百里先生是大皇子幕僚。我向大皇子表了诚意,二皇子要联姻的事便也关系到他们,总不可能真让皇后去求了旨意赐婚。百里门人素来多谋略,请他相助,或许能化解。”

    安平好奇道:“那个百里很厉害吗?”

    安然笑道:“坊间有言‘天下智者皆百里’,确实很厉害。”

    安宁环手抱胸倚靠在门柱,想到要将命运交由他人手中,便分外不甘,更何况还是个素未谋面的人。若不是怕惹恼了二皇子连累家人,她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思来想去也未想到什么万全的方法,若是姑姑多好,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的历练仍不够,为何要这般依赖人。

    沉思中,已有平缓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见了那高瘦的年轻人,略觉眼熟。安平眼一亮,已经放下鱼食盒子,抽脚出来,跳下那坐沿,朝他跑了过去,抓了手便道:“叔叔,你是来还我铜板的吗?”

    百里长一愣,待看清楚这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蓦地笑开了,随后正色:“不要再叫我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李增(将军,已殁)——李老太(林氏),文安伯嫡女,居京城。

    ↓↓↓

    李大郎,李世扬(已殁)

    李二郎,李仲扬(居京城)

    李三妹,李心容(常游历各国)

    李四郎,李悠扬(妾侍所生,记在林氏名下。暂未出场)

    李世扬——

    韩氏(四品京官嫡女),生二子李瑾贺(妾楚氏)、李瑾璞(已殁),一女李安阳

    与妾侍及庶出子女共居滨州

    李仲扬(丞相)——

    原配宁氏(沛国公庶女,已殁),生一子李瑾轩

    继室沈氏(长安侯嫡次女),生一女李安然(女主)

    婢女容翠(沈氏丫鬟,已殁),生一女李安宁

    周姨娘(良妾,富商嫡女),生一子李瑾良,生一女李安素

    何采(李府老嬷嬷外孙女),生一女李安平

    莫白青(莫管家女儿),生一子李瑾瑜(亲生子早夭,实际身份是李瑾贺之子后谎称被盗贼抢走)

    宋世峰(吏部尚书)——

    赵氏(梁国公嫡女),一子宋祁,一女宋敏怡

    两妾(共生一子三女,已出场宋敏芝,其余名字暂略)

    顺王爷(亲王)——

    顺王妃(成国公嫡女),世子贺均平,郡主贺清妍

    侧妃、子女名字暂略

    贺奉年(皇帝)——

    皇后,生二子(大皇子贺允熙,二皇子贺允浚)及二女(名字暂略)

    百里长(智者门人)——大皇子幕僚

    (主要人物关系表会根据后面出场人物逐渐添加)

第57章 大喜之日花落谁家

——    第二十五章大喜之日花落谁家

    安平可不听,瞧着他皱眉无奈的样子好玩得很。百里长看向李仲扬,倒是一眼看见了倚柱的安宁。想了想李家的人,约摸这就是三姑娘安宁还有六姑娘安平了。

    李仲扬见安平抓着他不放,皱眉:“安然,带妹妹下去。”

    “是,爹。”

    安然过来拉她,安平撅嘴:“三姐姐说了带我们去堆雪人玩的,安平不走,我要在这等。”

    李仲扬也无暇理会,嘱咐安然看好她,这才请百里长进去。百里长表明来意,大皇子对他的帮扶心存感激,日后定不会薄待。有了这句话,李仲扬才暗松一气。又趁机将二皇子有意和李家联姻,让皇后向皇上求旨意赐婚的事说了。

    百里长想了片刻,问道:“求赐婚的事是明说了,还是未行动?”

    李仲扬说道:“未明说,约摸也是这两日的事。”

    百里长笑道:“那岂非很容易解决,现在就给三姑娘找个人家,先阻了皇后的嘴。”

    安宁看他:“那与嫁入皇家有何区别?仍要相夫教子,以男子为天。”

    百里长稍感意外看她,又看看左右,确实是丞相家,他没有走错地方。这样一个世家竟然让女儿说这种话?而且没人拦着?他总算明白这事为何难办了。他又笑笑:“那你选吧,是嫁给二皇子看他争权,还是嫁给普通男子相夫教子。”

    安宁沉思片刻,缓声:“我不愿做皇家人,不愿卷入争权之斗,不愿为这般无趣的事葬送年华,也不愿为此随意寻个人家。若是非要如此,我不会逃婚,不会置李家于不义,只是世间再无李安宁。”

    她本就是不甘于让命运摆布的人,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皇权争夺的牺牲者,哪怕真的赴死,心里也没有惊怕,只有满腔不甘。

    一连四个不愿,字字打在沈氏心头。直到最后一句,已是如锥刺心。若是逼她,那她便毅然赴死。宁可死,也不愿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她的两个女儿,为何都是倔强性子。有时候真愿她们服软些,才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忧。

    安宁又惹了母亲难过,握了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

    百里长也看了她好一会,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模样。她是认真的,这姑娘是认真的。她竟将生死看的如此淡然。

    坐在后面的李心容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安宁,你削发为尼吧。”

    李仲扬宁可将她塞给平民小子,也不愿她去做尼姑,当即瞪了李心容一眼:“又胡闹。”

    李心容笑道:“这确实是个办法,总不能强迫安宁嫁人。”

    百里长说道:“以当今局势,圣上应当偏于大皇子,可太后和皇后都喜二皇子。圣上若真的有心提拔,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就怕圣上另有安排,毕竟三姑娘是庶出,到底是与家族羁绊不深,若李大人狠心些,这门亲事跟没联一样。不过在下看来,沈夫人怕是难过这关。”

    沈氏自然不舍得,倒是后悔前几日就该让李三妹带走安宁,好歹有个未归家,无法婚嫁的说法。当即重叹一气,几乎愁尽心血。

    李仲扬说道:“若是安然已及笄,那二皇子要的人,就是安然了。”

    众人默了片刻,李心容叹气:“安宁,假嫁吧。”

    沈氏看她,蹙眉:“假嫁?”

    “对,安宁不愿嫁皇子,又不愿嫁普通男子,那就嫁个男子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待日后局势安定,再另作安排,以解燃眉之急。”

    沈氏摇头:“那岂非把名声毁了?”

    李三妹淡笑:“二嫂,是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可一时半会从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人?”

    李心容眨眨眼,瞧向百里长。

    百里长微微屏气,脸上僵硬:“不行,我暂无娶妻之意。”

    李心容笑道:“一个无心娶,一个假意嫁,正好。”

    百里长的脸越发的僵:“姑娘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做这红娘,不怕我是个小人么?放个美丽姑娘在我屋里,在下可不敢保证不碰她。”

    李心容笑的略狡黠:“你师父是百里慕云,你真名不叫百里长。四年前河洲水灾,你戏耍当地贪官污吏,卷了他们的银库,一夜广散,救活数千难民。后被人追杀,来到京城,投靠了大皇子。这么看来,不贪财有善心,又勇敢聪慧的人,我为何不敢将侄女托付给你?你若敢乱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又能肯定那些恨你入骨的官绅土豪不会来追杀你?”

    百里长看了她好一会:“你从何初听来的。”

    “被你称为铁公鸡的师父那听来的。”

    百里长叹气:“师父将师兄卖完,如今终于轮到我了。不过姑娘,威胁人到底是不好的习惯。”

    李心容眸色灼灼:“何谓幕僚?为主子分忧解难,出谋划策的才是真幕僚。如今我二哥已是你主子的人,若圣上真的赐婚,二哥多少会有顾忌,不能全力以赴,这恐怕也非大皇子想看到的。”

    百里长越发觉得她不简单,可又不曾听过李仲扬的妹妹是这般厉害的人。只是听闻李家有个不嫁人的老姑娘,总喜欢四处游走。等等,游历各国?打探到的消息是李三妹身边有个女娃,自小就追随一旁。难道那个女娃就是李安宁?那小顽皮真的没骗他,当真是个去过许多地方的姑娘。他抬眸看向那面色如常,眸色肃穆的姑娘,这么小的年纪能有本事到处跑?

    隐约觉得,他好像要“娶”个很厉害的姑娘了。

    安宁被他盯的不舒服,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还看,也放了耐性盯他。对视良久,百里长揉揉眼,瞪的眼睛疼,这一揉,又想到了什么,笑道:“听说李家大公子还没娶妻,先把妹妹嫁了于理不合,我们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沈氏问安宁:“方才你姑姑说的,你可愿意?”

    就算不愿意,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有大皇子和爹爹的关系在那,百里长应该不敢轻碰自己,日后等大皇子登基,她便重获自由身了。点点头,声音微哑:“嗯。”

    沈氏又问百里长:“百里先生可同意方才三妹所说?”

    百里长很想说不同意,可如李心容所说,不能替主子排忧的也不算好幕僚,身为百里弟子,总不能这点操守也无,轻轻笑了笑:“还是先请李夫人解决了我刚才所说的事。”

    沈氏说道:“这倒不难,我待会就去与尚清说,给他纳个妾。这纳妾比起娶妻来,没那么多讲究,明日说了,后日抬进门便可。事出突然,李家先祖也能谅解。”

    百里长没想到沈氏这么果断,他今日果然是不该来的……他不过是来传个话,却把自己搭进去了,点点头应了声好,又打趣道:“今年团年有人一起吃饭了。”

    简单商量了一番,百里长还得去和大皇子说,准备从后门走,免得被左邻右舍的瞧见,刚出门,就见安平叉腰站在门口,朝自己吐舌头,大喊了一声“叔叔”,随后就跑开了。他扯了扯嘴角,偏头道:“你妹妹真皮。”

    安宁没有作答,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房里。

    百里长叹气,见前头还站着个小姑娘,笑道:“你又是李丞相的哪位千金?”

    安然笑笑:“四姑娘李安然。”

    百里长当即恍然,又道:“坊间传闻李家四姑娘不惧天威,如今看来,李家姑娘个个都不简单。”

    安然刚才没听里头的谈话,可见他脸上满是神伤,不由好奇方才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百里长前脚刚走,沈氏便唤了宋嬷嬷进来,让她去寻个媒婆去说媒,给了方才百里长说的住处。宋嬷嬷拿来一瞧,眉头便皱了:“那位公子住在云雀巷?”

    沈氏听着话里有话,问道:“宋嬷嬷可要说什么?”

    宋嬷嬷迟疑些许,才道:“那地方曾闹过鬼,极少人住,又因房子稍旧,因此住在那的,几乎都是付不起租佃的穷汉子。”

    沈氏倒是意外起来,大皇子的谋士真的这般穷酸?还有他方才的衣着确实是普通长衫,腰间连个玉坠儿都没挂。只是来不及细究这些,让她速速去办。等她走了,沈氏又去了李瑾轩房里,简要的说了这事,又提了让他这两日便纳妾的事。

    听见是关乎妹妹性命的,李瑾轩哪里会忤逆。沈氏问道:“可有看上的姑娘?”

    李瑾轩连想也未想,笑道:“没有。”

    沈氏说道:“娶妻娶贤,纳妾纳娇,为娘替你寻个美娇娘吧。”

    李瑾轩面上微红,初谈这事,略有尴尬:“为了家中和睦,还是要以贤惠为前提。”

    沈氏笑笑:“娘知道了。”

    翌日,钱管家便拣了几个小门户的适龄姑娘,将她们的事一一说给沈氏听。沈氏听后,喜那陶氏女子。父亲是书生,母亲是药铺女儿,家里靠卖字画为生,过的不算殷实但也无忧。陶氏性子恬静温婉,长的水灵,在邻里间也有美名。当即让媒婆过去说说。

    那陶家一听是丞相家,吓的顿觉高攀了,又不大愿意让女儿去做妾侍。好好打听了一番那李家大公子的名声,这才觉得这亲事甚好。

    沈氏便让钱管家拿了钱财过去,将那陶氏领进门,成了李家人。

    陶氏生的好看,柔情似水,脾气和李瑾轩十分相配,又因父亲是书生,也懂文墨,倒也让李瑾轩喜欢。

    用了两日功夫办好这事,百里长和安宁六礼的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风声刚放出,便有官夫人来贺,总算是赶在了皇后前头。连贺奉年听见这事,也私下跟李仲扬道了一声喜。李仲扬听着那语调轻松,恍惚觉得,莫非皇后已经向皇上提了,可皇上一直将这事压下?

    年二十七,明日安宁就要出嫁了。

    安然可没想过六兄妹中,最早谈婚论嫁的是安宁。大哥那个若以现在的话来说也算不得是婚事,想到安宁姐姐要出嫁,这几日她也高兴。这日正听祖母和沈氏说这婚事该如何办,清妍就差人送了信来。

    瞧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不外乎两种情况。

    被贺均平押着写信,不乐意了;她心里不痛快。

    想着和贺均平也好些时日没见,安然偏于前者。可到了酒楼,说今日这酒楼已被郡主包下,她才知道,分明是这丫头不高兴。

    安然急忙上楼,到了平日两人见面的地方。只见清妍趴在栏杆那,眺望远处。

    此时外头正刮着风雪,里头都冷,更何况是外面。安然见下人退的远不敢上前,就知是清妍又发了脾气把他们打发远的。

    安然从下人手中拿了个暖炉,快步走了过去,弯身塞到她怀里:“清妍。”

    清妍身子动了动,缓缓抬头,吸了吸鼻子,也不看她:“我不冷。”

    安然将她那悬空在外头的手拉回,已冷的不像话,见了她正脸,不由愣愣:“怎么了?哭成这样。”

    清妍眼睛红肿,鼻子和脸颊都红着,听她这么一问,当即抱了她哭道:“尚清哥哥成亲了,他成亲了。”

    “清妍,那不是娶妻。”

    “那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就是身边有女人了……”

    安然愣神,听她哭的伤心,这才知道清妍心里哪里放下过兄长,而是根本就被她掩饰了过去。果然是个会骗人的姑娘,连她也未看出来,藏的那般好。

    清妍哭的越发难过,气抽的要说不出话来:“我想等及笄了就去跟尚清哥哥说,我不是小姑娘了,已经不是那个任性的小姑娘了。就算他还是说不喜欢我,我也满足了。可为什么就是等不到。为什么你跟哥哥就可以,我和他就不行。”

    安然听的鼻子微酸,轻拍她的背:“对不起清妍,我一直以为你放下哥哥了。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这么伤心。”

    清妍哭湿了她肩膀一片衣裳,抽泣的停不下来。安然生怕她哭坏了,安慰了许多话。可换位想想,如果是世子枕边躺了别的女人,怕也会难过。

    贺均平找到清妍时,跨步进酒楼,本来还想训斥又莫名失踪的她,可看见她哭成泪人,又舍不得责骂。见安然也在,又松了一口气,至少还会找人陪着,不至于太糟糕。只是这外面未免太冷清,取了披风便给她们披上,指尖无意触到安然脸颊,冷的跟冰块似的,不由微气:“为何不进屋里,不怕冷死吗?”

    清妍以为这话是对她说的,哭道:“不进去,冷死也不进去。”

    贺均平说道:“你自幼喜好动弹,冰天雪地也不怕,安然身子不如你,你就不怕把她冻坏了。”

    安然摇了摇头:“清妍爱在这儿就在这儿,你怎么又责怪起她来。”

    贺均平真想把她拽进屋里,轻碰了她的手,冻的都成冰。清妍心情渐复平静,一听这话,忙去握她的手,吓的差点没跳起来,赶紧将她拉了进去。

    安然抱着暖炉,倒也不在意,笑道:“心情可好些了?”

    清妍接过婢女递的帕子擦了擦脸,点头:“嗯。”

    贺均平哭笑不得,又给两人加了毯子,问道:“闯祸精,你又怎么了?”

    清妍顿时又委屈了,哭趴在桌上:“我就知道谁都不喜欢我,尚清哥哥是,你也是,母妃也嫌我不像姑娘家。我要回边城,我要回去找王叔叔,带我打仗去,醉卧沙场。”

    贺均平又想惯性毒舌,就算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可安然又在朝自己瞪眼摇头,只好不再说话。

    等清妍哭累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安然给她披好衣裳,又怕吵了她,才出了栏杆那和贺均平说了这事。贺均平倒是完全没想到那大大咧咧的妹妹竟然心思这般细腻。见她眼眸也有些红,问道:“怎么了?”

    安然叹气:“我方才在想,如果世子哥哥也突然纳个妾回去,我该怎么办。”

    往日贺均平答话都很快,这次却慢了许多,安然心下觉得不对,看着他问道:“莫非……世子哥哥真要纳妾?”

    贺均平说道:“母妃提了几次,父王也提了一次。”

    安然默了许久,到底还是年龄差开了些,过完年她十三,那还得等两年。她等得起,世子等得起吗?她咬了咬唇,说道:“世子哥哥若有了其他人,哪怕安然再喜欢你,也不会嫁的。”

    贺均平点头,声调平缓:“嗯,我知道。所以我打算随邹将军一同去边城,一来建些军功,二来避开他们催促。”

    安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昨晚。本来想年后再与你说,只是既然今日问起……”贺均平见她不安,笑道,“放心吧,回来后便娶你。”

    安然摇摇头:“虽说如今大羽国安定了,但是边城仍不时有敌军进犯。我不放心你去。”

    “说是去那里立军功,实际皇上也不会给什么实权,不过是借个世子名头鼓励士气,说皇族与众将平等罢了,也不会真上前方打仗,不必担忧。”

    安然当真害怕,而且还是等两年,谁知道两年会有什么变故。

    贺均平默了默,看着她道:“我也不愿做个草包世子,毫无建树。不愿被人说皇族子弟世袭无忧,我想风风光光的回来,风风光光的娶你。”

    安然明白他的心思,像他这般高傲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被人那样说。哪怕外在再光鲜,他终究觉得自己内在腐朽,要寻个事来证明自己。只是越想越是难过,忍着未落泪:“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贺均平淡笑:“初五便随大军走,约摸是……两年后归来。”

    安然愈发忍不住泪,可又不想就这么掉头走了,这一走,可又少了许多相处的光景。又不敢再像以前还小时那般抱他,握了他的一寸衣袖,哽咽:“我等你。”

    那眸中有泪,却是极力忍着不落,贺均平心里一动,大有离别之感,极克制住那想抱她的冲动,仍笑道:“嗯,等我。”

    一句等你,便要等上两年。一句等我,便要期盼上几百个日夜。

    &&&&&

    年二十八,丞相之女出嫁。

    街头小巷都在议论,到底是哪家公子那么好福气,可打听来打听去,竟是一点消息也没,连府里的下人都守口如瓶,神秘的很。跟着一路过去,那花轿竟是进了条小巷,连敲锣打鼓的人都不能并排进去。

    拜过堂,礼成。

    喝喜酒的都是李家人,百里长本是孤儿,被百里慕云收养,自然没亲戚过来。百里门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师之后,再无瓜葛。因师兄弟日后都是要做谋士的人,若是有那同门情谊容易影响决策,毕竟每个门人追随的人都不同。

    陪众宾客喝完酒,两个李府下人扶着喝的醉醺醺的百里长往喜房走去。又瞧着这儿破旧,虽然装饰了一番,可也没见着多光鲜。况且他们还听说,这儿不请下人!他们李府出来的小姐竟然没下人伺候,如此寒碜,真亏得这姑爷能娶着三姑娘。

    进了喜房,百里长步伐不稳的关了门。等听见那脚步声远了,面上的醉意立刻散了,伸了个懒腰,叹道:“难道那酒真是水不成,再灌会把肚子撑破的。”

    末了才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的婚房,转身往那喜榻看去,就见那儿端坐了个凤冠霞帔的人儿。他走过去找了一会,才找到喜棍,轻挑起那一角,竟然觉得心跳的厉害,这明明是要折腾他的有名无实的妻子啊。

    红布掀开,先见了那白皙的下巴,随后是嫣红的唇,红润欲滴,与那被涂抹的白净脸庞反差极大,却又别有一番娇媚。一直往上撩,终于是看见了她的双眸。灵动而倔强,微微仰头看来,又看的他心动。

    “唉。”他抓着喜棍叹气,认真道,“我不该答应你姑姑的,放着个这么娇艳的人在屋里还不能碰,在下,不对,为夫又不是不举。”

    安宁就算思想不比古人,可听见这轻佻的话仍是皱了眉,缓缓将袖子里的匕首取出,他若是敢动,她这走遍五湖四海的功夫也不是白学的。刚抓紧了匕首,外头就传来喧闹声,那闹洞房的人来了。

    安宁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一暖,那匕首已被他的手握住,顺势往后一拖,藏进了被子里。一切做的自然而迅速,面色却依旧淡定带着轻佻笑意,似乎刚才他什么也没做。

    她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狼窝里,身边的人,就是一匹笑里藏刀的狼。

    刚进来,李瑾轩就抱了个男孩儿过来,笑道:“抱个男童滚滚床,早生贵子。”

    安平夹在人堆里挤了进去,也要去滚一滚,正要过去就被沈氏拉住了,笑道:“安平可不能去。”

    众人撒了莲子百合,又让小男孩去那被面上滚了一圈。安平不服气道:“为什么我不行?”

    沈氏笑道:“你是女孩儿,头胎还是男孩的好。”

    安平皱眉,抓了百里长的袖子道:“叔叔,不,哥哥,他们不给我滚。”

    百里长思量一番,笑道:“不能叫哥哥了。”

    安平好不容易才大发慈悲改了口,哪里肯依:“你到底要我叫什么,叔叔不给,哥哥不让,难不成叫爷爷?”

    众人捧腹大笑,李家婶婶摆手:“可乱了可乱了,六姑娘,你叫他姐夫就对了,三姐夫。”

    安平不解:“姐夫是什么?”

    沈氏笑笑,俯身抱起她,再问下去可就要没完没了了。安平得了娘亲的抱,这才乖了下来。众人起哄两人喝了交杯酒,又道了许多吉利话,这才算是闹完了洞房。

    等众人离去,百里长关好门,安宁已经去洗了脸,擦了一脸的胭脂,将头上的凤钗金钗取下。看着她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笑笑:“饿了没?吃点东西?”

    闹了一日,腹中确实饥了,安宁应了一声,和他坐在那小圆桌边吃东西。也无问话,也无回话,似乎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百里长斟了杯茶给她,自己倒了杯酒,在一肚子肉时喝杯冷酒,顿觉痛快。

    吃饱了后,百里长喝多了酒,瞧着新娘子,好像有点醉了,不由朝她伸手想去捏捏是不是真的是他媳妇,结果手没碰到,猛地被安宁抓住,狠狠一拧。

    前堂饮宴的众人立刻听见新郎官的一声鬼嚎。

第58章 娶妻娶贤离别前夕

——    第二十六章娶妻娶贤离别前夕

    腊月二十九,京城依旧大雪飘扬,染白天地。

    云雀巷,巷深人静,因昨日放了鞭炮,未被白雪覆盖的点点嫣红碎屑藏在墙角树下,与大片银白相呼应,远远看去,似红梅点染雪上,美不胜收。

    百里长穿着棉袄坐在长椅上,屋檐挡住了飞雪,却挡不住寒冷。肆虐寒风扑打在他俊白的面上,却未见冷意,眸色微沉,瞧着的是这萧瑟院子,可目光却不知投落何处。

    安宁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冻成木桩了。百里长听见声响,回过头看她,面上又是那笑的轻佻的笑意:“娘子起来了。”

    安宁脸一僵,坐在门槛上理鞋子,没搭理他。

    百里长看着窗户上的喜字,说道:“明天一起吃团年饭?”

    “嗯。”

    “做四菜一汤可好?”

    “嗯。”

    “我想吃大白切鸡和烤乳猪。”

    安宁抿了抿唇:“我只会水煮青菜,炒鸡蛋。”

    “……那四菜一汤呢?”

    “水煮鸡蛋,蒸鸡蛋,蛋花汤。”

    百里长眨眨眼,抚掌笑道:“好,能将鸡蛋做出十八门武艺来也是门技术活。期待明日的团年饭。”

    安宁看了他一眼,明明可以住金屋银屋,却选了这地方。明明卷了一大笔银子却分给难民。本性不坏,却又摆出一副我是坏人的模样。

    百里长笑的腹痛,见她要出去,才说道:“那明日我跟你一起去买鸡蛋。”

    “不用。”安宁淡声,“我和你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还请百里先生清楚这点。”

    “那也是夫妻。”百里长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初怎么会住在这。”

    安宁真想把他踹到院子外头去:“为什么?”

    “当初进了京城,问了人哪里有房子,听见云雀巷的名字不错,就住进来了。不过听说这一带闹鬼,你要是怕,我可以借个暖怀给你。”

    安宁实在不想和他多说,百里长又道:“有个地方不对。”

    “哪里?”

    “发髻。”

    安宁顿了顿,这才想起,该梳个妇人髻了。她默了片刻,便转身回屋。

    百里长伸了个懒腰,双手互插藏袖,看着那漫天飞雪,若有所思。

    大年初一,是夫妻俩归宁的日子。按照习俗,夜幕落下,百里长才携安宁回去。也恰巧李仲扬带着妻儿入宫喝了年宴回来,安宁进了家门,不见李心容在,心下微沉:“三姑姑走了吗?”

    沈氏说道:“昨夜走的。”

    安宁微微失落,虽然她也孝敬沈氏,可到底跟李心容的感情不同。李心容给她的,教会她的,是沈氏所不能给予、精神上的升华。如今丢下她一人,困在这牢笼中,不知今后当如何。

    李仲扬夫妻知晓两人并非真夫妇,让他们见过了李老太,便领回后堂,嘱咐了一些事。

    安宁想起方才在祖母那没见着安然,问道:“安然呢?”

    沈氏笑道:“才刚从宫里出来,就被清妍郡主拉着去放烟火了,约摸要晚些。”

    此时安然正被清妍拽着去买炮仗,她真想说不去,想与贺均平多说几句话。宴席上看了他好几回,等出了宫,远远看见他,却立刻被跑过来的清妍拉走了。

    “清妍。”安然忍不住问那挑的欢喜的她,“你知道你哥哥年后随军去边城的事吗?”

    清妍只专注在那满桌的炮仗上,头也没偏,应声:“知道啊,边城可好玩了,我想去父王还不给呢。”

    看着她那分外不甘的模样,安然才明白过来,清妍在京城和边城之间肯定选择后者,那哪里是个凶险之地,分明是个好玩的地方。可女子在那和男子在那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清妍见她拧眉,抿嘴笑笑,将那烟火炮竹让下人拿着,拉了她说道:“我们去望君楼放。”

    安然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直记挂着,那样倒不如不随她来,点了点头道:“嗯。”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到处都是欢闹的孩童。到了望君楼,两人正要穿过街道过去,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了声“安然”。安然回头看去,见是李瑾轩,又下意识紧张的看看清妍。她面色淡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意外碰面。

    安然心里默叹一气,其实最懂事的人是清妍,伪装的这般好。再抬眼,就又看见他旁边跟着一人,不正是宋祁。

    李瑾轩走近,见了清妍,作揖问安:“清妍郡主。”

    心头如被石头压了,难受的很,清妍盯着他,为什么又对她生分了,还唤她郡主。她深吸一气,吐气,偏头道:“嗯。”

    李瑾轩又问安然:“在这里做什么?”

    “放烟火。”

    宋祁说道:“方才我瞧见燕雀街那边新开了间书铺,在里面看了看,有许多好书,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

    安然点头笑道:“嗯,谢谢宋哥哥提醒。”

    李瑾轩说道:“你刚才不是挑了两本,还说安然大概会喜欢看?如今正好给她看看。”

    宋祁迟疑片刻,想着两人并非单独相处,便将手中的书给了她。安然接过翻看,当即笑的欢喜:“上回听女先生说起过,找遍了全城都未看见,还让姑姑游历时留意这本书,当真巧了。”

    宋祁笑笑:“若是你喜欢,就拿去先看吧。”

    安然正要点头,清妍就扯扯她袖子,附耳道:“我哥在盯着这边呢。”

    “世……”安然咽了咽,急忙抬头往对面望君楼看去,门前不见,又往上看,就瞧见贺均平站在栏杆后,一动不动朝这盯着。离的稍远并看不清,可安然已经能感觉得出那灼灼目光。

    完了,不但被他看到自己和宋祁说话,还拿书笑的欢喜。

    宋祁见她的视线忽然转了地方,顺着她抬头看去,便见一人也往自己看来,只是停了片刻,就进去了。那个人……是世子贺均平?

    安然将书塞到李瑾轩怀中:“哥哥帮我带回去吧,我还要玩一会。”

    宋祁默了默,隐约明白了什么。李瑾轩叮嘱:“别玩太晚。”

    安然点点头,清妍哑巴了许久,才问道:“尚清哥哥你们去哪里?”

    李瑾轩说道:“听说道场那边有戏看,我们过去看看。”又笑道,“你们好好玩吧,我们过去了。”

    清妍摆摆手,等他们的身影快消失在人群中,便立刻说道:“安然你过去吧,王兄在上面等你,我去玩了。”

    “欸……”安然拉也拉不住她,想让清妍陪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知道她是要跟在后头看自家哥哥,实在不想她这般苦恋着。

    可对清妍来说,只要远远看着就满足了。她自知不能因自己而拆散了王兄和安然,所以从不说要嫁李瑾轩,只是想瞧着。她若真的跟父王母妃说要嫁进李家,李家也拦不住。

    安然叹了口气,又往望君楼上面看了看,贺均平没站出来了。

    走进里面,因为是过年,酒楼也冷清。掌柜见了她,迎了出来,拱手道:“可是四姑娘?”

    安然轻点了头,掌柜便领着她上楼。她心里微微一动,掌柜不称她为李姑娘,而是唤她四姑娘。那定是贺均平没有道明她的身份,明明那流言蜚语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却还是注意了这个细节,不由暖心。

    到了二楼,掌柜便下去了,门口站着几个侍卫,看见她便开门。柏树了然的站在外头等她。

    一进去就看见贺均平半躺在长椅上,手持酒杯,看着那面向外头的门,不知在沉思什么。安然轻步走上前,蹲在他一旁,见没有小火炉温酒,碰了碰是冷的,伸手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过:“世子哥哥,喝冷酒对身体不好,你去了边城可不能这么喝。”

    贺均平缓缓偏头看她,不气不恼。看了她好一会,眉眼更好看了,尤其是那小巧的鼻子和唇,不对,哪里都好看。想到方才她又和宋祁说话,仰身躺回长椅上,叹道:“我不放心留下你一人。脸长的越发开,不知要招惹多少人惦记。”

    安然笑笑:“世子哥哥这是不相信我。对了,我会帮你养疾风的,养的白白胖胖。”

    贺均平笑了笑,静静看着她。安然略偏了头:“看什么。”

    “看多一会,就快要两年瞧不见了。”

    安然怔松片刻,也伏在那长椅扶手处看他。剑眉长眸,略显竣冷,面部线条紧绷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凌厉。真真是个俊朗的男子。她叹了口气:“我突然也怕世子哥哥招蜂引蝶。”

    贺均平笑笑,拿了椅子给她:“快坐。”

    安然坐到他侧边,看着他说道:“初五何时走?”

    “午时出发。”

    安然点点头,从怀中拿了个小小的三角黄符给他:“平安符。”

    贺均平愣了愣,伸手接过,看着那叠的整齐的边角,笑道:“何时求的?”

    “今天早上。”

    他皱了皱眉:“一大清早不是去皇宫赴宴了么?”

    安然说道:“是呀,据说普德寺的平安符特别灵验,所以我早早就去那等着,准备他们一开寺庙门就进去。谁想有个大婶要跟我抢,还好我跑的比她快。”

    贺均平瞧着她那得意的模样,说道:“寺庙一般寅时开,你寅时便到了那,那岂非大半夜就起来等着了。”

    安然倒觉得没什么,见他拧眉,笑笑:“反正昨夜早睡,无妨。”

    贺均平淡淡一笑:“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年一起说话闲谈,又能早睡多少时辰。”他也不多说,将那黄符装入安然送的香囊中,与那司南玉佩放在一起,“归来之日,便将这些一起交还给你。”

    安然面颊微微发烫,他曾说过,迎娶她时,就是司南玉佩重合之日。说交还她,那岂非就是娶她。

    平日里两人有说不尽的话,如今离别前,却不想说了。只是静静坐着,知道对方在身边,如此足以。

    屋外风雪已停,一声声寒风呼啸,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夜已深,安然必须回去了。起身时,贺均平也站了起来,可却不能在这夜里送她回去。

    快到门口,安然步如千斤,正要开门,手腕一暖,便见他俯身探来,身子微弯,耳边气息微热,扑在耳廓上,满是隐忍:“等我。”

    安然眼眸生涩:“嗯。”

    贺均平多想抱抱她,像以前那样将她抱起,可是为了她的名节就不能这么做。如今他后悔了,当初就该趁着世俗还未有约束的时候就多抱她,如今长大了,长的越发柔媚了,却要离开她,去建自己的军功。忍忍吧,待他归来,便能将她揽入怀中了。

    年初五,贺均平随赶赴边城的大军离开了。京城百姓夹道恭送时,安然站在望君楼上,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酒楼取了这个名字。每个离开京城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通往城门口。

    清妍那日陪着她,见她一直静静的看着兄长离去,不哭不闹,也无悲痛,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未哭,自己倒觉得伤心,抱了她哭。直到那身影离去,安然鼻子一酸,这才落了泪。

    贺均平离开后,安然每日都去马场,跟疾风说说话,把想跟他说的都说给它听。每隔一月就能从边城那收到信,反复看上许多回,等下一封信送到,才将那信压在枕头底下。

    沈氏知道她的姑娘心思,也不点破,装作不知。倒也庆幸贺均平此时走了,让她等等吧,就能忘了。又让李瑾轩多邀宋祁来玩,想让两人生些感情,好替代了贺均平。可安然就是在躲着他,一听见下人说宋公子来了,便躲在房里不出来。

    这日柏树去外头买东西,回来时瞧见宋家的马车往府里方向驶去,急忙抄捷径跑回去,到了家门口,差点没喘断气。正巧李瑾良要去鸟市买鸟,见了她,笑道:“柏树,你跑那么急干嘛?”

    柏树喘气请了安,咽了口水:“宋、宋公子来了。”

    李瑾良失声笑道:“我就说是谁在给四妹通风报信,我都听见娘问了好几回下人了,原来是你。”

    柏树讪笑,李瑾良摆摆手:“快去吧,我不会告诉娘的。”

    柏树感激道谢,气稍微喘顺又继续跑了。

    此时沈氏和李仲扬,还有安宁正在房里说话,聊了一会近况,李仲扬问道:“你如今可还想做女官?”

    安宁点头:“只是那女官不是要小姑娘么,我有这心,也没这机遇了。”

    李仲扬说道:“机遇正好。当年那些小姑娘如今开始陆续担任官职,女子心思细腻,处理事情又耐心温顺,颇得好评。圣上便想看看可有适龄的姑娘再选入朝,毕竟若是培育十年再上任,实在是太长久。”

    安宁问道:“那可有什么合适的?”

    “多是些处理陈年旧案的小官,你若愿意,尽可去试试。”李仲扬看了看外头,声音微低,“毕竟你与百里的婚事是假,日后也要为自己寻出路。若是大皇子日后得意,那你与百里先生也算是功臣,即便和离,有大皇子恩威在那,也少许多非议。”

    安宁顿了顿,爹爹虽然不曾打骂过她,可是也从未为她想过什么。以前她不懂,莫非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么?可后来可算明白了,这爹的骨子里就是那典型的古人,待庶出子女都是如此,更何况她不过是个俾生女,就算名义是嫡女,也并非真是如此。现在突然为她考虑的长远,认真一想,不由看向沈氏。

    沈氏朝她轻点了头,笑而不语。安宁便立刻明白过来,想必是母亲在他面前求的一条计策吧。在和离后,让她日后能过的安稳些。她想了片刻:“爹如果有什么合适的官职推荐,安宁会去试试。”

    回到云雀巷,安宁到了自家门口,一进去就见百里长在院子里晒太阳。初夏的日光甚好,见他一脸满足,简直比吃了一桌山珍海味更欢喜。

    这四个月安宁与他同吃同住,起先还略觉不方便,后来也处的习惯了。依旧是那般聒噪,那般精神满满,安宁真不知他那从未断电的电池属性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长听见声音,睁眼看去,见了那明媚阳光下的安宁,笑道:“回来了。”

    安宁淡淡应了一声,便进了厨房。不一会,睡得有些迷糊的百里长便闻到菜香,不由更是幸福。成亲四个月,吃了两个月的各种鸡蛋。终于是吃到她自己要吐了,才琢磨新菜肴。虽然没有厨子天赋,但至少在探讨中不断进步着。约摸再过半年,她的手艺就合格了。

    想到这,又长长感慨一声:“娶妻当娶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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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均平走后,安然常去王府找清妍,之前怕别人说闲话,如今少了些顾忌。可清妍却常不在家,问她去何处也不说,神神秘秘的。直到六月,清妍约她出来,坐上了马车,才说道:“我们去花船对对子吟诗玩。”

    安然狐疑看她,这丫头素来都是喜刀剑的,哪里主动说过去参加这些文绉绉的事,当即眯眼笑笑:“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清妍被她盯的不自在了,想躲开紧盯的视线,却被安然箍住手:“不许动,快说快说。”

    “好啦。”清妍还没开口,脸就一片绯红,“我看上一个公子了。”

    安然看着她,确实是满目的小姑娘春色,暗松了一气,总算是不再想着自家兄长了,也替她开心:“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清妍支吾:“不、不知道……那天被表姐拉去花船赛诗,就见了他。断断续续见过几回,也没说上话。就怕他已经娶妻了,而且还有旁人在,我这么去问也不好。”

    安然明白过来,敢情她这个月都是去花船那玩了。总算是情窦再开,顿觉欣慰,凑了凑脑袋笑道:“莫怕,我想个法子帮你问问。”

    “什么法子?”

    安然想了想,她和清妍谁去问都不行,本来想让小灵精安平去,可她一个小孩子去问人家未必当真。想来想去,便想起了二哥李瑾良。

    清妍领她去了湖边,只见两条花船相连,装饰华丽,一边男子,一边女子,又有歌姬奏曲。两边男女互相丢着红笺,对诗对联,都是些年轻少年,本着以诗会友,也没那猥亵之态。

    很快安然便瞧见了清妍钦慕的那人,咋看之下,长的非常清秀,里外都是一股儒生之气。与旁人交谈,神色十分恭敬谦逊,时而笑的淡然,时而笑的爽朗。安然看着那人越发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十分眼熟,可又好像不曾见过。

    清妍指明了人,便进去拿红笺待会写诗玩,反正安然在,她也不怕出丑。指不定还能让那人捡到,回她一首哩。

    安然正思索的入神,隐约好像有人凝望而来,视线往那挪去,瞧见一人,登时就吓了一跳,那不是宋祁,他竟也在这。

    宋祁见她总算是回了神,微微点了点头。安然也轻点了头,就见他身后走出一人,立在一旁。见宋祁示意这边,抬头看来,立刻笑了笑。

    安然眨眼,大哥李瑾轩竟然也来了。想了想,今日好像是翰林院休沐的日子。

    此时李瑾轩正与那儒生左右并列,分别和旁人说着话。安然瞧了一会,才恍然,那儒生的一举一动,外貌神色,与自家兄长那般相似!简直就是小李探花第二!难怪会觉得眼熟。

    末了暗叹,清妍这丫头……到底还是没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嗷一嗓子……留言超过25字有积分送……

第59章 郡主情愁待君归来

    第二十七章郡主情愁待君归来

    回到家中,安然便问李瑾轩那男子是何人,李瑾轩说不知,只知道是随同别人一起来的儒生,末了笑道:“我近日没空,你寻宋祁问去。“

    安然不敢让他打听仔细,也不好真去问宋祁。想来想去,还是先探得那儒生家世品德,再告知清妍,免得她又白白交付真心。她看了看自家兄长一眼,随后便见陶氏端了茶水过来,步子款款,柔情蜜意。瞧着兄长眼里瞬间温柔起来,蓦地想到清妍那大咧的模样,哥哥果然是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呀。

    问了二哥李瑾良在哪,听见是在书房,安然便想定又是被周姨娘押在那看书了吧。到了静心院,听见里头有读书声,果然不出她所料。来年二哥也要参加科举了,姨娘管着他严呢。

    李瑾良正之乎者也的朗诵,余光瞧见安然探头看来,急忙朝她使了个脸色。周姨娘听见声音忽然顿了顿,本来在看名下铺子账本,立刻抬头:“又偷懒。”

    安然抿嘴笑笑,了然,这是向她求救呢。

    李瑾良放下书:“安然来了。”

    周姨娘站起身,笑道:“四姑娘。”

    安然笑笑:“安然有事找二哥。”

    周姨娘笑道:“那你们好好聊。”

    说罢就领着凤云出去,临走前又微微瞪了他一眼。李瑾良只当作没瞧见,这是要他不许乱跑,好好念书。可有安然在这,姨娘也不敢强拦,倒巴不得她是有事找自己。

    安然等周姨娘出去,笑道:“二哥,你都快被当成鸟儿养了。”

    李瑾良苦笑,叹气:“四妹就别打趣我了,鸟儿还能被主子带出去遛遛,我除了学堂、睡房、书房,就没地方可以去了。”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问,“四妹有什么事要为兄帮忙的?”

    安然说道:“二哥真是聪明人。”她笑笑说道,“我有个朋友,十分欣赏一位公子,但是苦于年纪尚小怕人家不当回事,因此想托哥哥问问那位公子的事。”

    李瑾良弯身眯眼打量她:“真的是朋友托付的?”

    安然扑哧笑笑:“难道还会是我?”

    李瑾良想了想,这妹妹素来奇怪,别家姑娘这个年纪都会多瞧好看的公子几眼,她连宋祁那般才貌双全的人都不见,应当是情窦未开,笑问:“好吧,哥哥帮你这个忙,在哪儿见?”

    “鹤临湖那里不是有两艘花船吗,就那。你随我去,我指给你……”

    “等等。”李瑾良赶紧打住她,“你说的是那两艘诗船吧。”

    安然问道:“二哥听过?”

    李瑾良满腔热情立刻被浇灭了:“四妹妹,饶了我吧,那种读书人群集的地方我可不想去,我还是留在家里看书得了。”

    “二哥,你帮我问问就好了。”

    “不去不去,大哥不是喜欢那种地方吗,你求他去。”

    安然劝他不动,只好作罢,哼声:“改天不拿好吃的给你。”

    李瑾良笑道:“我让柏树偷偷给我拿。”

    柏树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拿主子的东西给别的主子,那种事她怎么可能做。李瑾良说道:“开玩笑的,你的胆子就是小,小的跟针似的。”

    柏树想说她胆子不小,她敢爬树敢取马蜂窝。

    安然出了院子,琢磨着到底该找谁。想来想去,蹦出宋祁的身影,找他?又有些不大方便,可实在怕清妍自己一股脑的去了,算了下时日,等他再过两日休沐,邀他一起去花船对诗玩去,再去问问那公子情况。

    到了那日,清妍忽然被太后喊进宫里去了。安然带着柏树到了茶馆,便见宋祁等在了那。想起两年前两人常在这见,换着书看,后来她故意疏离了,不是不想和他谈天论地,只是贺均平在意着。莫说在这古代,即便是在现世,恋人若介意,没有特殊的缘故,也不应当和别的男子走的太近吧。

    许久未这么近看他,倒觉得宋祁除了个子高了许多,脸和惯有的淡然神情没怎么变。

    宋祁见了她,淡笑:“来了。”

    安然笑笑:“宋哥哥等了很久吧。”

    “刚来。”

    安然说道:“难得你休沐还要帮我的忙,谢谢宋哥哥。”

    宋祁笑笑,这客气得过了,就显得十分生疏,心头有些不舒服:“无妨,你也是为了清妍郡主。”

    两人边聊边往那鹤西湖走去,有些时日未交谈,倒也说了许多话,渐渐聊开了。到了花船,安然寻了几回,总算是找到了那人。宋祁一见,不由皱眉:“那人我倒是知道些事。”

    安然急忙问道:“快说说。”

    “那人姓元名放,祖父是个翰林官,父亲是个举人未入仕途,做了别人家的先生。不算荣华也不算落魄,而元放考了两次,都未得功名。只是……有些嫌贫爱富。”

    “宋哥哥怎么知道?”

    “对身份尊贵的公子他十分热情亲近,但对寒门士子绝不理会半分。说起来,他也曾和尚清与我说过话,只是先得知了他的品性,因此没有怎么搭理。”

    安然眨眨眼,绕了一圈,原来自家哥哥知道,那他怎么……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让自己和宋祁见见,心思分明跟娘亲一样,都想撮合他们。心里不由苦笑,倒真是被他们“坑”了。

    宋祁想着今日清妍近日常来这里,今日未见,安然又突然问起,笑道:“是清妍郡主让你来问的?”

    安然摇摇头,认真道:“不是。”

    宋祁抿了抿唇,这模样一瞧就看穿了,也不戳破:“我再去打听的清楚些,求证其他公子,晚些给你信。”

    安然又谢了他一回,等回到家吃过晚膳,便有宋家小厮送信来。因夜里没了白昼的酷热,正堂凉快,沈氏和两个姨娘便在这陪老太太说话。钱管家拿了信过来,说是宋家公子要给安然的,沈氏接了过来,信封不薄,约摸有三页纸张,这是说什么话,竟然写了这么多。她交还钱管家:“拿去给安然。”

    李老太问道:“可是那宋祁?”

    沈氏笑道:“约摸是,安然也只与他有些话说,宋家其他两位公子也没怎么见。”

    李老太说道:“大啦,都长大了。”感慨了一番,才道,“你这做娘的可得仔细瞧着了,等安然一及笄,就赶紧寻人家,莫留在家里。”

    沈氏也知老太太想起了李三妹。三妹是她心头的肉,更是心头的刺,她是怕安然留多几年,就留成了老姑娘。

    安然在房里将那信来回看了两遍,当真觉得那元放恋不得。依据宋祁查的其他几位公子证词,嫌贫爱富还算是小事,这人还不孝义,与朋友在家中饮酒,对父亲呼喝倒酒,将母亲当丫鬟使。还非常要面子,家中并不算富足,衣着吃喝却要好的,累的爹娘得在外头多做几份小工。

    不过半个时辰便查的这般仔细,宋祁办事倒十分稳重可靠。安然得寻空好好谢他,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告诉清妍这件事。

    沈氏见安然要出去,眉头微蹙:“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有什么急事要现在出门。”

    虽说见她收了宋祁的信便要出去,大概是见他,可这么做到底是不好。

    “我去找清妍。”

    “清妍不是入宫了么?”

    安然这才想起来,但凡她进宫都要晚上才回来,如今去她也不在。便压了急性,等到翌日去。可一大清早到了王府,却说清妍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无法,只好先去学堂,一放堂就走了。得到答复是一日未归。正要离开,一个丫鬟跑了出来:“李小姐且留步,王妃有请。”

    安然顿了顿,顺王妃对自己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淡漠,怎么突然要见她了。略微不安进去,顺王妃正在后院往鱼池投食,见了她,如往日那般笑的和善:“安然。”

    “安然见过王妃。”

    顺王妃看着她,个子往上窜了不少,又标致了许多,等及笄时,不知要长的多好看。收回心思,说道:“清妍比你长一岁,十四了,你也十三了,可许人家没。”

    安然答道:“回王妃,还没。”

    顺王妃笑道:“这年纪约摸你母亲也在思量着了。你可知昨日清妍进宫了?”

    “安然知道。”

    “那是太后要给清妍找人家呢,可清妍那丫头一听,哭的背气,都吓着了太后和皇上。我琢磨着,清妍和你玩的最好,你可知道她如今可有喜欢的人没,否则怎会那般抗拒?”顺王妃本以为女儿仍喜欢李瑾轩,可是后来自己疏远了他,再听见李瑾轩纳妾也没个动静,就想着是不喜欢他了。谁想昨日哭成那般,心里定是有个人,却又不知是谁。

    安然真不愿欺瞒她,可又不能告诉顺王妃,只好硬了头皮说道:“清妍如今也没喜欢的人,只是她向来有主见,更何况还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应当是不愿让旁人插手的。”

    顺王妃轻笑:“皇族的婚事又何曾轮得到她自己做主,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连元之也不行。元之如今去了边城,我不能约束他的婚事,可即便他有了军威,立了战功,也护不住他要护的人。”

    安然听着这话越发不对,指着桑树说槐树?桑树是清妍,槐树是贺均平和自己?顺王妃在……暗示她?可世子哥哥为什么不和她说?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家人的心思。

    平白无故挨了训,刚出府邸,柏树便愤愤道:“那顺王妃当真是以为我们小姐非世子不嫁了吗,听着便来气。”

    安然看她:“你也觉得顺王妃是在说我么?”

    柏树瞪大了眼:“小姐,你这是……当局者迷,我倒以为你前几次就听出来了,这就是在示意你与世子不匹配呀。”

    安然苦笑,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早有猜疑,却又一次次自我否决。

    “小姐……”柏树犹豫许久,才道,“这话奴婢本不该说,只是奴婢是真的为了小姐好。世子虽然待你好,可总觉得嫁入王府太委屈了,夫人不舍得,奴婢也不舍得。”

    安然淡笑,手指轻抵唇间,轻嘘了她一声:“世子哥哥待我好就可以了。”

    要和她过一世的是贺均平,如果嫁了个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的男子,他的家人却对自己很好,那又有何用。情爱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一连几日清妍都是早出晚归,顺王妃一让侍卫跟着她就大发脾气,连顺王妃也不敢多管束她。让人偷偷跟着,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她甩开,然后又摔东西,当真是个混世魔王。偏顺王爷去校场那了,要过几日才回来。

    安然这几日也在找她,在外面实在是找不到,只好到王府那去蹲点。果然天不亮就见清妍出门了,身后也没侍卫敢跟,她赶紧跑了过去“清妍”,谁想清妍一听见声音,拔腿就跑。她哪里跑得过清妍,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留下她原地傻愣,她到底在做什么?

    放堂后,安然坐上马车,十分不安。蓦地想起这几日去花船也没瞧见那远方,不由咽咽,当即下车,去寻元放!

    元放的行踪可比清妍好找多了,傍晚,安然终于是在苑塘找到了他,不但是他,还有清妍。瞧着两人坐的亲近,安然便满腹担忧。这回她学乖了,等走近些,一把抓住清妍,才唤了她。谁想元放受了惊吓,伸手将她狠推。安然一个步子不稳,噗通掉进养鱼的池子里,吓的清妍大叫。

    苑塘掌柜郑浩生听见呼声,赶紧出来,见有人落水,立刻去救。等安然被救上来,吞了满肚子的水。好不容易等她缓过神,清妍已快哭晕,气的踹了元放两脚,嚷着让他滚。元放苦不堪言,闷着没敢说话。

    郑浩生安排了个房间给安然休息,又让婢女拿干净衣裳过去。沐浴后的安然仍觉自己一身的鱼腥味,瞧着清妍怯生生的模样,也气不起来,抓了她的手:“不许再跑了,坏姑娘。”

    清妍抽抽鼻子:“我不走。”

    “我要跟你说件事。”安然又将她的手抓紧了些,“那元放不是好人,他不孝,爱富,好面子,你不要再跟他亲近了。”

    清妍点头:“我知道。”

    安然一愣:“你知道?”末了气道,“你知道还和他一起!”

    “不然能怎么办?我不自己找个喜欢的,而是被皇伯伯送去联姻巩固皇权吗?我不要,我要自己选,我喜欢他。可母妃不会答应的,她不会答应我嫁给个没权没势的书生。”

    安然说道:“你喜欢的不是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元放的一举一动与我哥哥无异,你分明就放不下我兄长。”

    清妍愣了愣,立刻站起身,想挣脱她的手:“是!是又怎么样。可我不能嫁给尚清哥哥,我就不能找个替代品吗?你执意要拦,那是逼我拆散你和世子哥哥吗?”

    安然听的难过,眼眸又红了一圈:“清妍……”

    清妍抹了一把泪:“我不想被皇伯伯赐婚……我怕……安然我怕皇伯伯把我许给我讨厌的人。虽然元放是有很多地方不好,可总比那些我见也没见过的人好啊。而且元放说喜欢我,他也喜欢我啊,这不就足够了吗?”

    “清妍。”安然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不一定要嫁他的,你可以看看其他公子。”

    清妍偏头不看她:“不。我们已经决定了,在皇伯伯赐婚前就私奔。”

    安然吓了一跳,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要躲着自己了,思量一番,语气尽量平缓:“以你的身份,私奔并不是上策。即便你们真的逃脱了追捕,可钱财用完后,日后你们要如何生活?他是书生,不会务农,今后也不能考科举,难不成卖些字画帮人写写信便能度日了?你身为郡主,从小锦衣玉食,当真能忍受得住那清苦日子么?而且你说他喜欢你,短短几日的情意,真能苦守一世?”

    “我只要能和他一起就好,其他我一概不管。”清妍反握她的手,认真道,“我们后日就走,你帮我好不好。买一条船,准备些干粮等我们。我若是突然拿了银子出来,嬷嬷一定会告诉母妃,到时就逃不了了。”

    安然摇头,清妍面色一变,愤然甩开手,人便往窗户那走去:“我淹死在那池子好了。”

    那窗户外边就是池子,安然急忙下地拉住她,本就淹水难受,现在脸色更差:“我并非不支持你,只是让你衡量清楚。你是否能抛弃荣华受那份苦,是否能保证他不变心,是否能忍受离家之苦。你若有这份决心,我助你也可,权当我对不住你爹娘。”

    清妍点头,毫无惧色:“我可以,我也相信元放可以。”

    安然动了动唇,叹气:“好,后日申时,你到蠡湖那,我替你们准备好。”

    清妍当即抱住她,亲了一口:“还是安然好,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如果那元放可靠,安然真会帮她,她也不愿见好友被赐婚嫁个不喜欢的人。可如今她还小,那元放又这般轻佻,她怎能让放心?

    回到家中,安然翻来覆去一夜,晨起时眼里都有血丝。去老太太那请过安回来,她提笔给宋祁写了信。

    约定的日子还未到申时,安然便到了蠡湖,清妍也早早赶到。安然拉她进船篷中,放下帘子:“别让人瞧见。”

    清妍点点头:“等风声过了,我就回来,坏姑娘不要想我。”

    安然默然不答,听见外头有声响,微微从那缝隙瞧去,是宋祁。宋祁一会便走了过来,清妍瞪大了眼:“晨风哥哥你怎么会在这?”

    宋祁淡笑:“待会不要出声。”说罢又向安然笑笑,这才理好船帘,回到岸上。

    清妍不知他做什么,惴惴不安等了许久,就听见宋祁的声音:“元公子,这儿。”

    元放瞧见他,皱了眉,又将身上的包袱藏在后面,笑的尴尬:“宋公子怎会在这。”

    宋祁笑笑:“受人之托,来与你做个了断。”

    说罢,便将手中的袋子丢给他。元放只觉手上沉甸甸,打开一看,竟是满袋的金子,当即问道:“这是什么……”

    宋祁说道:“有人不想你和清妍郡主一起,这些金子你只管收好,从此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元放哪里肯要,横竖郡主也比这一袋金子贵啊,笑道:“宋公子说笑了,在下对郡主一片真心,岂是这钱能衡量的。”

    宋祁缓声:“元公子可想好了,顺王爷乃是皇亲国戚,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私奔之事,否则无论再怎么疼爱,也不会接受你们再回来。而且还会派兵追杀,一世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元放迟疑片刻,又道:“在下……在下并不惧怕。”

    宋祁点点头:“看来元公子确实喜欢郡主,只是在下还要提醒一句,你日后不能再考功名,郡主也不再是郡主,无权无势。若想回京城,只怕会被顺王爷抓起来丢大牢里。所以你定要好好待郡主,与她成亲后,细心照料。”

    元放看了他好一会,忍不住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事?”

    宋祁淡声:“顺王爷早已知晓你们的事。”

    元放吓了一跳,宋祁又道:“顺王爷既不承认你们的婚事,也不会同意郡主下嫁。所以若郡主真跟你走,这京城便再无你们的立僧地,更别想日后抱了孩子回来认亲。”

    元放盯着他,额上渗出冷汗。他的如意算盘本就是想让郡主生下自己的孩子,到时候还怕顺王爷不接纳么。可没想到现在就表明了话,哪怕真的娶了郡主有了孩子,也是无用的。

    宋祁说道:“既然如此,在下的事也完成了,这袋金子我就带走了。”

    元放拽紧袋子,顿了许久:“容……在下好好想想。”

    宋祁说道:“元公子这是想两边讨好么?王爷那还等着我复命。若元公子真喜欢郡主,即便过清贫日子,倒也是让人羡慕的。”

    元放立即说道:“话倒不能这么说……其实在下确实是喜欢郡主的,可是若让她过苦日子,背井离乡,我也心疼呀。”

    宋祁十分理解的点点头,又伸了伸手:“这袋金子我会交还给王爷,就说郡主找到了疼她的人。”

    元放忙缩手:“不、不,宋公子误会我的话了,我实在不愿郡主跟我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所以……”

    “元放你够了!”

    元放一愣,见那小船气冲冲的走出一人,当即傻了眼。清妍冷笑:“滚,滚的远远的。”

    “郡主……其实我……”

    “滚!!!”

    元放哪里敢留,转身逃跑时还不忘揣好金子。宋祁也不追,见清妍气的发抖,便走的远远的,自己到底和她不熟络,免得她尴尬。只是又不放心她们两个姑娘家,还是等心情平复送她们回去吧。

    安然抱住她:“清妍,我不想这么骗你的,只是你一发脾气便不听人,自己把自己推进死胡同里。我不敢让你这么轻易随人走了,我怕他对你不好。”

    清妍倒是镇定得很,许久才问她:“若他刚才说,无论如何都要护着我,你会如何?”

    安然看着她道:“送你们离开。”

    清妍蓦地笑了笑:“我明白,我懂。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可……还是很难过……”

    安然又抱的紧了些:“想哭就哭吧,傻姑娘。”

    清妍摇摇头:“哭不出来,其实我对他也不是喜欢吧。”

    不过是某个人的影子,替代品罢了。她就是那么冲动的人,明知道在给旁人添麻烦,可还是忍不住使性子。

    要改……真的要改改了……否则她只会伤害更多人吧。

    安然叹了口气,又看向站在远处的宋祁,心里感激他帮忙。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宋祁,情况紧急,也只有找他最合适。先前还怕他露馅,没想到竟演的这么好。

    “清妍,顺王爷那么疼你,你好好的跟他说说,他也不会舍得让你错嫁的。你只管告诉王爷,你心中有个少年郎,但如今还不是说的时候。王爷会体谅的。”

    清妍点点头,神色黯然。忽然羡慕她,不但有个疼她的世子哥哥,还有个如知己的宋哥哥。末了一想,嗯,自己身边也有个总角之交的安然啊。

    宋祁和安然送了清妍回去,等见她进了大门,这才回家。安然又向他好好道了一次谢,明日还要应卯去,耽误了他许多时辰。宋祁倒没在意,到了李家巷口,才说道:“我不便送你到门口。”

    “嗯,宋哥哥也回去吧。”安然与他道别,回了家里,等走进门口,才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回身看去,就见那远处巷口还站着一人,往这边看着。她默了默,没有言语,也未招手,进去了。

    宋祁是个好人,也很体贴,只是她心中有了贺均平,就不能再放下第二个人了。她果然不该找宋祁,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一年半的光阴,快些过去吧。

    &&&&&

    远在郦城的贺均平这个月收到三封信,先是顺王妃的家信,问了些日常。随后是安然的。看着那圆润自然的字,便觉心情舒畅。说了些近况,京城哪儿新开了店铺,哪个酒楼又有了新菜肴,一一尝过味道,又一一评价一番。满满十页纸,可却不觉啰嗦,来回看了好几遍。晚上又有信送来,本来以为是来自好友,却不想竟是清妍。

    想到那没心没肺的丫头竟然也会给自己写信,心中欢喜片刻,又想她怎么不在母亲的家书上说。取信一看,足足四页,字依旧写的不怎么好看,只能说工整。信一开头问了他好,又忏悔了一堆,说要好好做功课听女先生教诲,看的他大雾。

    直至看到最后,竟瞧见宋祁的名字。

    清妍私奔,最后宋祁和安然帮了她一把?

    贺均平心头一个咯噔,又去拿安然的信,信上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安然是觉得这毕竟是关乎到清妍的名誉,以他的脾气大概会想宰了辜负清妍的人,却没想到清妍不避讳,一五一十的说了。而且她和宋祁也没什么,更没谈起。

    如今贺均平满脑子都是:安然被那混帐东西推下水里、妹妹被那混账东西骗了、宋祁和安然一起帮清妍解决了这件事。

    气顿时就喘不顺了。

    再瞧瞧旁边木头的刻痕,叹气,还有一年半的光景。他俯身从柜子里取了今日写给安然,明日要交给信使的信撕了,重写。

    一个月后,安然收到回信,拿着那薄薄的信蹙眉,想着他应当又是不得空回信。展信一看,只见上头只有几个字,字迹刚劲有力:一切安好,等我。

    安然怔松片刻,拿着信百感交集,良久眼眸微湿。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作者有话要说:“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出自《西洲曲》,南朝乐府民歌。

    整首诗的意境很好,单句翻译比较没感触。大意就是南风知我思愁,请随梦送去西洲。

第60章 初次登场李家四郎

    初秋风光正好,坐在院子里,晒日光不嫌热,吹凉风不觉冷。周姨娘是个会享受的人,吃过午饭就让人端了果点来,坐在石凳上赏花看景,一直到傍晚,觉得乏了,才准备回屋。

    自从凤云许了人家后,周姨娘也少了个人说话。儿子要看书明年考功名,女儿自小就不爱动嘴,没见过她这么懒得开口的孩子。想到安素,她偏头对秦嬷嬷说道:“安素回来后,就领她来我房里,我瞧中了几样首饰,让她挑挑。”

    秦嬷嬷笑着应声。虽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太太打理,但是一些瞧不太见的东西周姨娘还是会给孩子用。这首饰随随便便掂量一下,就值好多钱。周家有钱,周姨娘名下的铺子钱财也多,哪里会在乎这些。

    凤凰苑此时正放堂。

    安素收拾好自己的书,刚出门,就被人一把扯到后头,身子一个不稳,重重摔在地上。她拧眉起身,丝毫不在意的往前走,也不看是谁拽她。

    “李安素。”一个姑娘拦住她,轻笑,“果然文官的女儿都手无缚鸡之力吗,文官之首的女儿,更是榜首。”

    众人纷纷随她笑起。那为首的姑娘是县主贺欣,父亲是郡王,获封镇国将军爵位,母亲是侯爵女,虽然一家都无什么实权,却沾了远远皇亲,跋扈非常。又因李仲扬曾弹劾其父闹市驾马,被圣上责罚,好不容易和他女儿同个学堂,见她性子软弱,便常常欺负。起先不敢如此过分,可后来见李家无人寻来,量她不敢告知家人,便愈发变本加厉。

    安素从不与她争执半句,也不还手。出了学堂,车夫往丞相府驶去。可到了一家衣料铺子前,却停了下来。搬了马凳,撩开帘子扶她下车,见她进去,已经习以为常。

    进了那铺子,掌柜笑道:“来了。”

    安素点点头,从那掌柜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便进了后堂。那正在钱柜付钱的一个男子见了,笑道:“掌柜如此年轻,却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倒看不出来。”

    掌柜赶紧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不过三十,哪有这么大的女儿。不过是个常来这里浣洗衣裳的奇怪小姑娘,都快一年了,哪里会不熟络。”

    男子笑笑,起了兴致:“她来这里换洗衣裳?方才我只看了一眼,可她拿衣裳时,手上的红玉镯子已经够买下这里五间同样的铺子,又怎会沦落到要替人洗衣裳。”

    掌柜笑道:“非也非也。这姑娘每日穿一身干净的衣裳来,然后来这换下另一身。不知为何,到了傍晚穿在身上的那套就脏了。换回早上的那套,便将这一套给我内人洗。等翌日,又带一身来,然后将昨日的拿回去。有时候洗不干净了,她便直接将衣裳扔了,眉头也不皱半分。我想着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可她却从不多说。”

    那男子笑道:“沉默寡言。”末了又向旁边的少年道,“与你一样,惜字如金。”

    那少年板着个脸,恭恭敬敬道:“谢李爷金口。”

    男子朗声笑笑,便见那小姑娘已经出来,果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安安静静的从桌上拿回先前放下是书,一言不发的走了。

    &&&&&

    安素回到家,秦嬷嬷就领着她去了周姨娘那,让她拣喜欢的东西。安素随手挑了个挂坠儿,也没什么心思。周姨娘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真像你爹,不爱说话。姨娘问你,近日可有好好念书?”

    “嗯。”

    “可有听先生的话?”

    “嗯。”

    “其他书不学都好,这女四书可要记的滚瓜烂熟。”

    安素点点头,这回连个鼻音都没了。周姨娘叹气,秦嬷嬷在旁安慰道:“女子重德,不喜长舌妇人,姑娘这脾气可好着呢。”

    周姨娘说道:“这哪里是得人喜欢的脾气。莫说安然能说会道,就算是安宁,虽然话是少,可瞧着就是沉稳。安素这孩子,怎的就不是李家孩子似的,这般笨拙。”

    安素低头玩着手里的挂坠儿,听见这话耳朵微微动了动,也不抬头,默默的自己玩。

    &&&&&

    过了两日,日头正好,李老太也出了屋,黄嬷嬷便知会了沈氏和周姨娘、何采,几人听了,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事过去陪老太太唠嗑。

    李老太身体越发的差,又愈发的糊涂,好几次都拉着长的跟李三妹越来越像的安然唤“心容”,将她当作了那最让她牵挂的小女儿。

    沈氏刚进院子,便听见安平的笑声,不由笑道:“这家里最热闹的,就是安平了。”

    周姨娘也笑道:“何妹妹的性子这般娴静,安平却吵吵闹闹的。”

    何采淡声:“只是由我生,非我养,不像我也不奇怪。”

    沈氏淡笑:“即便不是你亲自抚养,可她见了我们几个,最亲近的还是你。这骨子里的羁绊是不会变的。”

    何采淡淡笑了笑,略带惆怅。周姨娘叹道:“让老太太带着也好啊,身份高了不说,吃喝用度可跟四姑娘差不了多少。而且她不愿去上学堂,李老太就给她找了个名义上是嬷嬷,实际却是女先生的教她。当初二爷要请先生来家里教姑娘,老太太可不愿意。说什么女子请先生不像话,如今倒是替六姑娘请了。这说一套做一套,原则不一的人,也得不了人喜欢。”

    沈氏轻责:“嚼舌。安平自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疼着呢。而且安平也懂得疼老太太,自然更讨喜。”

    周姨娘叹气:“我不过是心疼五姑娘罢了,同样是庶女,怎的就有那么大的差别待遇,仔细想想,就是因为安平有老太太疼。”

    快拐过廊道,沈氏示意她噤声,免得待会被老太太听见,挨了训斥。

    到了跟前请了安,李老太就问道:“安然那丫头呢?怎的没一起来?”

    沈氏笑道:“今日敏怡从宫里出来,早早就约在一块去寻清妍了。”

    李老太点点头:“自小就有好友相伴,也是美事,由着她去吧。”

    说话间,下人来报:“门口有个自称是李四爷的人前来拜见二爷。”

    周姨娘当即笑道:“李四爷?莫非是二爷的兄弟不成……”尾音骤顿,“该不会真是四弟吧?”

    李老太一怔,沈氏也愣了片刻,安平一听似乎十分有趣,率先跑了出去,几人急忙跟在后面。

    那四弟便是李悠扬,当初年少突然留下一封书信离家出走,没想到十余年过去,竟又寻到了这里。

    安平蹦到正堂,迈进大门,就瞧见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负手看着前方悬挂的字画。她轻步走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叔叔。”

    男子偏转回身,还未开口,安平便瞪大了眼,惊叫的往后躲。倒吓了后头的沈氏一跳,安平尖叫:“爷爷从画里活过来了。”

    沈氏怔松一会,抬头去看那男子,当初她只见过李四弟一面,那时便觉他眉眼十分像老太爷。如今一瞧,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安平会吓的惊慌失措。她忙俯身拍拍安平的背:“安平莫怕,这是你四叔,跟你祖父长的像罢了。”

    安平哪里受过这种惊吓,她自小就常在老太太房里住,那老太爷的画像挂在屋里,她日瞧夜看,心底早就知道这人已不在世上,可方才突然见了,吓的心惊胆跳。沈氏劝不住她,唤了何采过来。安平一见何采,哭花了脸趴在她身上:“姨娘……”

    沈氏说道:“带她回你房里好好安慰吧,可吓坏了。”

    何采告了安,便抱着安平回去。虽然九岁的安平比其他同龄孩子轻,可到底也很重。但哭的这般厉害,教她哪里能安心放下,还是抱着的好。

    李老太面色沉沉,看着李悠扬那与自己丈夫的九分相似,哪怕是十余年未见,也觉可气。凭什么她生的两个儿子都不像老太爷,那小妾生的却如此像。以前每次瞧见他,都心烦,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心下仍觉不痛快。

    李悠扬笑道:“见过母亲,二嫂。”

    李老太淡声:“回来就好,阿如,去备饭菜,给你四弟接风洗尘。”

    沈氏应声,要领着宋嬷嬷去后厨,李悠扬笑笑:“不必,我就是来这里瞧瞧罢了,住的也不远,叫那什么……哦对,迎宾客栈。”

    沈氏微微蹙眉看他,只觉他故意嚼重了“迎宾”二字。他当年离家,李家寻过他,却没个音讯。如今突然回来,莫非有事?

    李老太心里顿时窝气,把拐杖敲响,怒斥:“你莫不是在跟我这老太婆斗气,让别人知道你回来却不住几日,还住在那客栈,是要丢了你二哥的脸不成。”

    李悠扬笑的疏离:“这么久没见,母亲的身体还是那么好,脾气也依旧……那么大。”

    沈氏皱眉,轻斥:“四弟。”

    李悠扬笑道:“好吧,那就留下来吃一顿。”

    李老太又敲响拐杖:“如此勉强算什么!你就是回来气我这老太婆的,若不想回家,倒不如一世不要回来。”

    沈氏忙劝道:“母亲这又是在说气话了,四弟若真的不想回来,就不会出现在这了。”

    好一番劝慰,两人才不再针锋相对,沈氏怕他们母子又冷言冷语起来无人敢劝,便让周姨娘去张罗饭菜,又让钱管家在外头瞧着李仲扬的马车,到了就赶紧通报。

    沈氏问了他这些年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李悠扬对他这二嫂的态度倒是不亲也不生分,等李老太一问话,声音便明显僵硬,忙的沈氏又得寻机插话,可苦了她。

    正是放堂时,安然回来了。沈氏让她见过这素未谋面的四叔,李悠扬多瞧了她几眼,笑道:“长的可真像三姐。”末了问道,“我记得那年和三姐见过一回,她旁边带着的人是叫安宁吧?她如今哪儿去了?”

    沈氏说道:“去年腊月已经出阁了。”

    李悠扬了然点点头,不一会又有个小姑娘进来。步子缓慢,神情倦懒,整个人都是懒懒没朝气。看着略微眼熟,仔细一瞧,不正是前两日在那衣料铺里见的“总是浣洗衣裳”的小姑娘。

    安素一进来,沈氏便唤她过来,笑道:“这是周姨娘的女儿,排第五。安素,快叫四叔。”

    “四叔。”

    那一声四叔喊来,可声调平平,就跟喊了一头牛差不多,没一点感情,她这是连正眼也没瞧自己吧。

    沈氏笑道:“先回房里把书放好,待会便吃饭了。”

    “是,娘。”

    李悠扬看着她那一身时新衣裳,莫非又是换过了?正想着,钱管家已经跑了进来:“二爷回来了。”

    李仲扬素来对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无感,既不讨厌,也不可喜欢。只是想起当年李三妹对自己说的话,该多关心关心四弟,进了家门,也不指责他失踪这么多年,平心静气道:“既然回来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李悠扬笑道:“不,我有地方住。”

    李仲扬想着这弟弟的年纪,也该是三十出头了,问道:“可成家立室没?”

    “没有。妻妾儿女都太可怕,要来做什么,不如一个人来的自在。”

    李仲扬看了他一眼,微气,忍了脾气道:“如今在做什么,可要二哥帮扶?”

    李悠扬轻声笑笑:“弟弟哪里敢劳烦丞相大人。”

    李仲扬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说话,终于是忍不住斥责:“你这脾气该改改了。”

    沈氏暗叹一气,这气氛怎么这般怪,果真是非亲兄弟就是多隔阂。只是不知这四弟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进门待别人还好,一跟老太太二爷说话就毛躁了。

    这顿饭吃的可不算香,安平被抱出来时已经不哭了,可一见李悠扬,又吓的呜咽,只好拿了饭菜让何采回房里喂她。

    李悠扬略微苦笑:“看来我到底是不该回这来的,无人欢迎呀。”

    沈氏说道:“四弟多虑了,安平还小,分不清事。你莫不是要跟个孩子计较。”

    李老太差点又摔了碗:“解释什么,他一个大人难道还想不通这事么?!”

    李悠扬被她这么训斥,也不气,吃过饭就告辞。李仲扬和沈氏送他到门口,又说了话。不一会便见一辆马车驶来,在近处停下,一个少年从里头下来:“李爷。”

    李悠扬笑道:“这是我的管家,骆言。”

    李仲扬看着那少年,约摸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这竟然是管家。心里叹气,全都疯疯癫癫的,还是早些离开京城,免得看着烦心吧。

    道别后,李悠扬迈步上车,哼起了小曲。骆言说道:“李爷这亲人团聚聚的可开心?”

    李悠扬朗声笑笑:“自然开心。我还得到了一个宝贝。”

    骆言面色平平:“什么宝贝?”

    “可以助我跟周蕊架起生意桥梁的宝贝。”

    说罢,便不再多说,倚在车厢里继续唱小曲。

    &&&&&

    安素这日又去了铺子拿衣裳,刚进去,就有人唤住她:“安素。”

    她抬头看去,瞧着那人眼生,已往后退,警惕盯着他。李悠扬蹲身看她,笑盈盈:“你忘了我是谁啦?你四叔呀。可巧了,你怎么会在这?”

    安素看了好一会,才像泥塑人般说道:“四叔。”

    李悠扬指了指她手里的那脏衣服:“你竟将衣裳弄的这般脏,我得告诉你母亲,还有你姨娘听。”

    安素脸色一变,抓了他的袖子:“四叔不要。”

    “为什么?”

    “不能说。”

    “为什么?”

    安素想了好一会,才道:“我告诉你,但不要告诉爹娘,还有姨娘。”

    李悠扬笑了笑,起身摸摸她的头:“四叔可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又朝骆言点点头,“去隔壁酒楼要个厢房,安静些的,我要好好和我家侄女说说话。”

    进了酒楼,不但厢房安静,还有一桌小姑娘喜欢吃的甜点。李悠扬对骆言办事素来放心,这些糕点可真是琢磨的准确。可安素却是一点没动,只是瞧着,眼里却没半分想吃的**。直看的骆言心里受挫。

    李悠扬笑道:“喜欢吃什么就吃吧。”

    安素摇摇头:“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姨娘会四处找我。”

    李悠扬说道:“那你就速速告诉四叔前因后果吧。”

    安素说道:“县主欺负我。”

    李悠扬等着下文,许久不见她说,才意识到她已经说完了。所以只是为了不想让别人发现县主欺负了她,才每日这么麻烦的换衣裳?真不知该说她笨还是什么,笑道:“四叔教你个法子,对方对你如何,就如何还手,以牙还牙,你当真以为你爹的丞相是假的么?”

    安素摇摇头。

    “为什么不这么做?”

    “不想姨娘添麻烦。”

    李悠扬一顿:“嗯?”

    久埋着的头埋的更深,声音却仍是平淡:“嗯,姨娘总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我这般没用,不想再让姨娘伤心。要是爹爹知道我被来头不小的人欺负,和别的人起争执,姨娘会心疼爹爹,然后生我的气。”

    突然听她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李悠扬倒是意外,她想说话还是能说好的嘛,并不是嘴拙。瞧着她的模样,明明满腹委屈,可竟还能忍住,真教他这做叔叔的不忍,淡笑:“那四叔再教你个法子,不用还手,而是以眼还眼。如果对方敢凶你,你就瞪回去。若她将你打趴了,你也瞪她,一直瞪。”

    安素终于是看他:“有用么?”

    李悠扬笑了笑:“试试无妨吧?若是有用,那既不用动手,也不用骂人,就不会连累你爹,也不会让你姨娘担心。”

    安素轻点了点头,拿了书便走:“晚了,我要回家吃饭。四叔一起吗?”

    李悠扬摇摇头,笑意仍在脸上,声音却极淡极淡:“那儿不是我的家。”

    安素没有多想,她本来也就懒得想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四叔快回家吧,安素走了。”

    李悠扬笑道:“好。”

    翌日,安素上了学堂,一直在想着四叔教的法子。待放堂时,刚拿了书,便哗啦被拍在地上。她顿了顿,俯身去捡书,身已弯了一半,又僵硬的直起,盯着贺欣。

    贺欣哎哟一声:“可真是奇了怪了,万年木头人竟也会有眼睛瞧人。”

    旁人附和笑起,却见安素仍是一眨不眨的瞪眼盯来。不由咽了咽,她们可是被贺欣拉进阵营中的,这里比丞相家还有权的官家女也没几个,哪里敢真惹她。

    贺欣笑声也渐止,只觉安素的眼神十分凌厉,平时里见惯了她的懦弱模样,如今一瞧慎得慌,支吾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罢,又抬手推了推她。安素僵着身子不动,四叔说的,瞪眼就对了,不用还手。僵持了许久,贺欣骂了一句“有病”,便拂袖走了。

    等她们出去,安素才捂住眼,瞪的好疼呀。可她们真的没有再欺负自己,今天的衣裳没在地上滚。

    这么一想不由欢喜,让车夫驾车到铺子那,等在酒楼那里,想跟他道谢。

    车夫已经习惯自己小姐的怪脾气了,又不许他跟夫人禀报,也懒得管那么多。

    等了快半个时辰,李悠扬才过来。也并非刻意过来,而是路过。正巧骆言撩开窗帘子往外看,瞧见了安素。李悠扬一顿,这才下了车。走到那蹲在地上的安素,笑着唤了她。

    安素站起身,揉了揉蹲的酸麻的腿:“四叔。”

    “可有什么事?”

    安素说道:“你教的法子有效,她们没敢再欺负我。”

    李悠扬顿了顿:“你放堂后便一直在这等?就为了告诉我这事?”

    安素点点头。

    李悠扬默了默,这丫头真是傻的不行。他那狡猾自私的二哥怎么会有这样性子单纯的女儿,笑笑:“四叔帮你解决了这件苦恼事,你是不是也要帮帮四叔?”

    “嗯,母亲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真是乖孩子,四叔想拓展商路,只是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你姨娘是个生意人,想让她牵线搭桥,你帮四叔传个话好不好?若可以,书信一封让你带来。”

    安素没答话,只是又认真点了头。

    李悠扬默叹,面上笑意犹在:“快回去吧。”

    安素临走前又道:“四叔,他们都说你是坏人,回来就鸡犬不宁。”

    李悠扬微微挑了挑眉,鸡犬不宁?他还没开始做什么呢,就得了这个评价。那他岂非真要做些什么事,才不辜负他们的“厚望”?刚起了这念头,那脆脆的声音便又说了一句:“可安素觉得四叔是好人。”

    说罢,已经进了车厢内。

    李悠扬看着那马车渐远,嘴角抹上一丝笑意,品味了一番那“好人”二字,问旁边的少年:“我是好人?”

    骆言板着脸淡声:“李爷从来都不是好人。”

    李悠扬点点头,将手上纸扇一合,拍在掌上:“对,我怎么可能会是好人,眼神真是太差了。”

    如此一说,才觉身心舒畅。这世道,做坏人才能活的舒坦呀。好人有什么用……

    安素回到家里,和周姨娘说了四叔想问她商行的事。周姨娘本不想多理会,毕竟那是自己的小叔子。只是安素来回说了好几次,才心软了,答应帮他引见自己的父亲。只是书信一封,料也没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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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微有小雨,沈氏在房里看账本,一会见宋嬷嬷过来,问道:“安然午歇下了?”

    宋嬷嬷边斟茶便笑道:“四姑娘刚刚睡下。”

    沈氏微点了头,抿了一口,又问:“她可还是在和世子通信?”

    宋嬷嬷知她忧愁什么,轻叹:“是啊,每次信一来,就要看好几遍,还将信放在枕头底下,宝贝着呢。每回回信,也总要将信封装的鼓鼓当当。”

    沈氏放下本子,思量一番:“送封拜帖给宋夫人,约她明日在春风楼喝茶。”

    “是,夫人。”

    宋嬷嬷出去关好门,想着夫人总算是按捺不住了。之前问了好几回安然和世子的事,总说期盼他们有日能分开。可如今大半年过去了,感情没淡,倒是有越发挂念的迹象。太太是真的不想攀这门亲事哩。

    翌日,赵氏欣然赴约,到了春风楼,沈氏已经在那等她。窗开向外,远处风景正好,虽无河流碧波,却是眺望皇宫的好地方。

    赵氏唤了她一声,待她缓缓回头,瞧见她那已开始染上岁月痕迹的脸,忽然有些急不得她年轻时的模样了。这一感慨,转念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沈氏笑道:“在愣什么,快过来坐。”

    赵氏笑着坐下:“我方才就是迷糊了一下,想着人活一世,怎的这般快,又这般不快活。”

    沈氏笑笑:“若你还说不快活,那苦的人就多的去了。且不说这个,我今日邀你,是想与你说说安然和宋祁的事。”

    赵氏撇嘴:“莫非是晨风常去找尚清,和安然走的过近,你来嫌弃了。”

    沈氏说道:“我哪里敢嫌弃你。我只是瞧着他们两人倒也不错。”

    赵氏一听有戏,忙笑道:“那自然是有戏的。先前是我喜欢安然,如今她跟敏怡又玩的那般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氏叹道:“你却不知安然的脾气……她早早就与我说过,只愿一人守着一人过,沾花惹草的、轻佻风流的、三妻四妾的,她通通不要,倔着呢。”

    赵氏一顿:“不得了了,你家女儿这是要成精了,才多大的人。哪里有还没嫁就说这话的,这世上守着一个女人的男子,就是那养不起的人家。这事儿莫说我不同意,老爷也不会同意的。”

    沈氏笑笑,缓声:“纳妾无非是满足男子私欲和多子多孙。前者看宋祁,后者看你和宋大哥。你不是想着让宋家多开枝散叶吗,那让安然日后多生几个也好。”

    赵氏忙摆手:“一人再多生几个,也比不过一堆生吧。”

    “你要那么多庶出的孙子孙女做什么?而且妾侍一多,混进几个心眼不好的,你这做婆婆的就惨了。况且宋祁如今正是官场得意时,你若总是给他塞美娇娘,沉迷美色了可如何是好?你也知晓安然素来和他喜好相差无几,又聊得开,对他仕途多少有帮助的。”

    赵氏沉思良久,这话倒是不假。安然长的俊俏,又颇懂礼仪,而且与她也处的好。重要的是,现在儿子也不愿纳妾,连给丫鬟开脸都不愿,那是不是摆明了他也不要那么多女人在家里烦他?

    沈氏见她想的入神,又说道:“你倒是可以先试探试探晨风,若他也有这个打算,那我们就只管寻机会让他们多处处,待情投意合了,我们也是大功臣。”

    赵氏笑道:“什么大功臣,为人父母不都是要为儿女担忧一世。”

    沈氏默了默,笑道:“确实。”

    两人又说了一会,便各自回去了。赵氏回到家中,宋祁还未放衙回来。傍晚才见了他,拉扯了一下其他事,才说道:“这转眼又快过年了,家里怪冷清的,娘想给你房里添个人。”

    宋祁淡笑:“孩儿暂时还未有这打算。”

    赵氏愤愤道:“得,这个月都被这话敷衍几百回了。”

    一旁的宋敏芝笑道:“娘不也百折不挠的问了几百回了。”

    赵氏笑笑:“小丫头话多。”她又说道,“母子之间也没什么话不能说的。你只管告诉娘,你是不愿纳妾,还是心里已经有人了。有人了的话,娘替你求来就是,否则等着等着那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了。”

    宋祁顿了顿,笑道:“孩儿心里无人,也不想纳妾。”

    赵氏实在是忍不住,让嬷嬷带宋敏芝离开,这才悄声:“晨风,你若是身子有什么毛病,不便和娘说,就与你爹爹说,领你去瞧大夫。”

    “……”宋祁失声笑笑,略不自然,“娘多虑了,孩儿也无病。”

    赵氏无法,说道:“那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你沈姨来寻了我。有意对亲家,撮合你与安然的婚事。只是那丫头许嫁的前提是,不许夫君纳妾,要那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是没那心思,我明日就会回了话吧。”

    宋祁心头微有不适,一生一世一双人啊……她指的是与贺均平吧。那日在酒楼与贺均平对视片刻,对方目光略有抵触,再后来安然便再不主动与他见面。常去李府,她也是从不出现,是在避着他?

    赵氏见他没动静,便要去唤管家来送信去,手刚抬起,便听宋祁说道:“这件事……等等再回复吧。”

    他不肯定自己是否对安然有意,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对贺均平有情。只是不想母亲这么快去回话,等她及笄了,若不嫁世子,他再去求娶罢。可在赵氏耳中听来却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只当他是想和安然凑一对。不由抿嘴笑笑,当即欢喜,让人去报信给沈氏。

    沈氏这边接了信,也是高兴,难得宋祁也是个专情的,得尽快安排两人见面,赶在世子回来前,让安然早些忘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李四郎的出现预示着李家也是全文将进入转折点。

    剩下一年多会很快过去,世子也快回来了,大概再过两三章吧,不会注水拖沓的,交代一下其他必要的事先。

    谢谢各位陪伴至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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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嫡女介绍:
穿成官家嫡女,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和姐妹们的相处也算融洽。 更何况左有青梅,右有竹马。 安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算是要怎么顺心就怎么顺心呀。侯门嫡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嫡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嫡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