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军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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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虽然在关隘内外对峙了接近一年,可是却没有真正的短兵交接,无论是朝廷的官军还是魏军,经过长时间的对峙之后,似乎都保持着某种默契。
而这种默契,即是大家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也都墨守成规的不肯轻易去触怒对方,就这么长时间的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神经紧绷之后,接着就是松弛了。
甚至一些将军根本不认同城下的魏军是敌人,因为一旦外敌的压力减轻,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龌蹉反而更让人含恨。
因此,城下的魏军或许并不可爱,可是至少并不至于面目可憎。而各营之间的某些小冲突,反而更让人记恨。
如今这个冬天很不好过,将士们的抱怨声浪也越来越高,这本就是所有将军们眼下最是头痛的问题,可是如何解决,他们只能指望韦玄贞,大家是为你们韦家打仗这总没有错吧,你是韦后派来督军的这也没有错吧,你是韦后的父亲这更没有错吧,韦后在朝中一言九鼎这就更没有错了,既然如此,就请韦后无论如何,也想想办法,将士不能再受冻了。
可问题就在于,无论韦氏如何努力,也难以满足三十万将士的巨大需求,朝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朝廷,从前的朝廷虽然分封了三十多镇诸侯,可是这些诸侯还是要按时上缴一部分的税赋去长安的,而如今,天下都督们尽都反了,朝廷也只能靠这长安来维持无数的王侯以及数十万军马。
这个压力可就不轻了,即便横征暴敛,韦后也凭空变不出这么多东西来啊。
可是将士们却不会理会这些的,他们不会深究朝廷有什么难处,只是他们至少清楚,你们在长安锦衣玉食,而我们在这里挨饿受冻,他们会对比城下的人。同时会抱怨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就是说,韦玄贞或许根本不明白,每一个受冻的人,每一个病倒的人。现在都将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韦家身上。
你既然不能让将士们过好日子,那倒也罢了,谁让你们权势滔天呢,即便有怨气,大家也得忍着。可是凭什么连自己的敌人,魏王殿下都体恤大家,肯送来草药和保暖的衣物,你韦玄贞要拒绝?
张晋很明白这个道理,这就是人心,人心最奇妙之处就在于,假若一个饥寒交迫的人完全没有希望,他或许还会麻木蜷缩在角落不去吭声,因为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可是一旦这个饥寒交迫的人有了那么一丝希望,那么任何人想要将这份希望剥夺。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这个刚刚有了一丝希望之人的敌人,秦少游给了将士们改善的希望,韦玄贞若是剥夺,结果就是如此。
所以……东西一定要收,至于到底有什么计谋,以后再说。
韦玄贞看着一个个将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眼中都有一丝期盼。
他心里固然腹诽,觉得这些大老粗不知深浅,居然连秦少游的诡计居然都不能识破,却还是道:“好。既然这是魏王的恩惠,那么老夫也却之不恭,只不过,事情可要说好。你们得先按约定将东西运至城下,再后撤十里,不,二十里,否则……”
这态度,仿佛是秦少游有什么把柄落在韦玄贞手里一样。
任何人都听了。反而对秦少游有那么点儿同情,魏王点下这是送物资来,说难听一些,这若关隘上的人这样做,就等同于是资敌了,可是偏偏,倒像是魏王欠了关隘上的人一样。
谁晓得那使者道:“殿下早有明示,其他事暂时都无关紧要,都可以搁置到一边,眼下还是让大家渡过难关要紧,韦侍中既说后撤二十里,那便后撤二十里,只是韦侍中总要约定一个时辰为好。”
许多将军都愕然了。
话说,这魏王怎么跟个小媳妇似得,如此的逆来顺受,明明你们可以巴不得让我们冻死,明明你们可以落井下石,在这个时候强行攻打函谷关,可是……现在这个口吻,倒像是他秦少游求着关隘上的人非要收到他的大礼包一样。
韦玄贞想了想,约定了时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当然觉得这必定是秦少游的什么阴谋,到时候设法揭穿便是。
那使者谨记住了日子,自然告辞而去。
而一个时辰之后,关隘内已经沸腾了。
据说,魏王送了物资马上就要入关了,不止如此,还有眼下最缺乏的一些草药,这个消息,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起初所有人都是不信的,笑话,大家都是心智成熟的人,怎么会相信这样的流言蜚语,可是在两日之后,果然大批的人没有携带武器,而是推着许多的大车而来,足有数百辆之多,关隘上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平时的时候,虽然也有神策军来关隘下晃悠,可毕竟只是小规模的人马,大家都不愿滋事,倒也没什么妨碍,可这一次,足足有上千多人啊,假若他们有什么计谋,那可能就糟糕了。
因此,许多的士卒都被驱赶到了关墙上,一个个紧张的弯弓搭箭,纷纷探出了女墙,如临大敌的模样。
韦玄贞也带着不少护卫匆匆赶到了,他眯着眼,这段时间,自然又是没有睡好,他做了许多噩梦,总觉得会有什么不祥之兆。
好在……那些人在将马车送到了关隘下之后,便立即后撤了去,一下子,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雪之中。
如此一来,大家松了口气,韦玄贞没有贸然打开关门,而是放下吊篮,将数十个斥候放了下去,他心里甚至在想,那秦少游最擅长用火药,那车里,或许装的是火药吧,等到斥候下去,检查了大车,接着便来回报:“里头都是皮衣和棉被,还有十几车草药,为数不少。”
韦玄贞顿时愣住,而这时候,身边的将军们已经摩拳擦掌起来。韦玄贞却还算镇定:“不急,且让斥候们看看,贼军是否当真后撤了二十里,还是小心为好。”
一个时辰之后。一切都那使者所说的一般,神策军果然后撤了,而且不是二十里,而是三十里。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关门大开,许多人几乎是蜂拥而出,拉着大车回到关隘之中。
风平浪静,甚至魏军连一个斥候都没有派来,直到关隘重新关上,所有人常常松口气,那高大的关墙外,也不曾见到丝毫人踪。
一股喜悦,已经弥漫了整个函谷关。
而韦玄贞什么都没有说,已是带着自己的护卫下了关墙。
不过接下来。却有许多令他头痛的事了。
清点之后,魏军送来的御寒之物当真不少,足有五万套之多,而且确实都是上等的皮衣,穿上身上暖呵呵的,仿佛一下子将身体彻底的隔绝在了寒冬之外。
可问题就在于,城中守军三十万,这五万套怎么分呢。
这个时候,任谁也无法抱怨人家魏王殿下了。
人家好心的送来了御寒之物,说句难听话。连自己为之拼命的韦家都没有这样的关怀备至,更遑论是大家视之为仇寇的秦少游了,所有人对于秦少游,心里都不禁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激。
所以莫说是五万套这个天文数字。即便是五百套,也足够让所有人感激涕零。
只是……既然御寒之物不足,就肯定有人分到,有人分不到。
若是各营均分,只怕就有许多人要不满了,我的营里有三千人。他的营只有一千余,凭什么大家的御寒之物是一样的?毕竟各营的人数不一,而且更有人抱怨,我们营乃是禁军精锐,又凭什么和那些临时拉来的一群壮丁营均分?还有人大声嚷嚷,你们在关内,我们却是守在关上,我们平时更是辛苦,又凭什么和你们均分。
那斥候营嚷嚷的最凶,我们可是每次出生入死,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刺探敌情,每日在马上奔波,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冻得手脚僵硬,理应斥候营一人一套。
更有一些营,乃是张晋的嫡系,底气十足,自然也不满足于这样均分之法,废话,我上头有人,当然不能均分,均分就亏死了。
几乎所有人将军此时都红了眼睛,说句实在话,任谁在这事儿吃了亏,都是要被本营的部下抱怨的,何况谁没有恻隐之心,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平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有的将军对于士卒们残暴,可这毕竟是借花献佛的事,连这个都不争取,说句难听的话,只怕要被人笑话的。
很多时候,除了各营的利益之外,剩下的就是面子问题了,你不肯给我比别人多,就是看不起我,我也无法跟自己的部众交代,做武官的,没了威信,将来还怎么立足?
一边是所有人急着等御寒之物发放,另一边,却是吵闹不休,而现在,所有的问题,似乎又到了张晋头上,张晋毕竟是大都督,自然是理应拍板的,可是张晋不能拍这个板,他只好去问韦玄贞,这就意味着,韦玄贞应该为此事头痛不已了。
到了这个份上,韦玄贞当然是希望能一碗水端平,可是这一碗水压根就端不平啊。
就这么耗了两日,下头已经闹得更凶了,好几次都有些弹压不住,韦玄贞本还想再拖一拖,可是这一次,却无法再拖了。
正午的时候,刚刚用过了茶点,大帐之外,便传出嘈杂的吵闹声,而且吵闹越来越大,韦玄贞连忙出了大帐,便将中军大营的辕门外,竟是围来了许多的人,乌压压的,足有上千之多,他们似乎想要冲进来,可是辕门的卫兵却是拦住不肯,于是发生了冲撞,就见一个将军高声道:“今日不给一个说法,我便杀进去,哼,到了这个份上,我赵虎若是再不吱声,就真是卵蛋了,叫韦侍中出来相见,这件事绝不甘休。”
“对,绝不敢休,绝不敢休。”一干人起哄。
卫兵正色道:“你们要见韦侍中,我等自然前去禀报,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造反吗?”
“造反,嘿……”后头的话便没有了,只是那一声冷笑,却是让人寒到了骨子里。
韦玄贞紧紧皱着眉,连忙带着卫兵走到了辕门,便见雪地上,有人抬着一具已结了冰霜的尸首来,那将赵虎的将军依然还在大声嚷嚷,他的部下们一个个按着自己的刀柄,时刻不肯放松。
“出了什么事,是谁要造反?”韦玄贞拉着脸。
见韦玄贞出来,许多人就不敢再放肆了,那赵虎却还是愤愤不平道:“见过韦侍中,韦侍中,非是末将无礼,可是我等为朝廷守关,即便没有功劳,也该有个苦劳是不是?大家背井离乡,来到这儿挨饿受冻的,为的是什么?可是现在呢,居然连御寒的衣物都没有,韦侍中看看,看看,今儿咱们营里,可是冻死人了,这叶三平时可是为韦侍中出了力的,昨夜当值卫戍,却是直接冻死在了雪地上,一早儿就没有了生气,韦侍中,这怎么说?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假若是朝廷当真有难处,我赵虎也没什么说的,有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可是明明魏王送来了这么多御寒之物,为何却不发放?假若早发放下来,叶三儿或许还有一条性命在,好嘛,现在倒好,人死了,没有死在贼军之手,却是死在这雪地里,韦侍中,末将也是娘生爹养的,也是有血有肉,都到了这个份上,总要给个说法才好,否则,赵虎怎么对得起营中的将士,这些将士,个个都要抄家伙哗变了,眼下,也只是末将勉强压住,可是这御寒之物,还发不发,难道让弟兄都如叶三一样,统统都饿死、病死、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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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二章:疾风知劲草
天才壹秒記住『shuyaya qu 】
你们韦家不给御寒之物倒也罢了,可是他娘的自己的敌人把救命的物资送了来,你倒是好却是压在那儿不肯发放,现在营里冻死了一个兄弟,这该怎么说?
总该给一个交代,否则这人不是白白死了?
丘八就是如此,惹得火起,还有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做,况且大家又是聚在一起,这么多精壮的汉子,这火气腾的蹿出来,便纷纷聚在这里,大有一副要把这中军大帐要拆了的架势。
那赵虎的话如连珠炮一样的从嘴里蹦出来,气势吓人,连韦玄贞都有点儿害怕了,他扫视一眼这些人,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甚至有几个军卒甚至是一副随时要拔刀而起的样子,韦玄贞勉强定定神:“赵将军,既是因为如此,那么此事倒是情有可原,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胡闹,立即将你的人带回营中去。”
赵虎哪里能走,现在营里死了人,若是半途而废,下头的人会怎样看自己,自己的人可是被活活冻死的,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他本来早就有不满,自己本来在长安好端端的,在禁军中做武官,待遇也算是优厚,却因为你们韦家闹出这么多是,惹来天下各镇的讨伐,现在自己被发配到这里,已是足足一年没有看到妻儿了,这还不算,现在还要遭这个罪,他恶狠狠的道:“韦侍中,现在人死了,难道就这么草率处置?末将当然不敢在韦侍中面前无礼,可若是让末将就这样回去,下头的弟兄却是不肯依的,事到如今,总要给一个说法,否则往后还有谁敢值夜,还请韦侍中体恤咱们这些将士。”
韦侍中不料自己竟然遇到了一群无赖,偏偏这些人虽然嘴上客气。却是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一点都不怀疑,真要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宰了然后开了关门拿自己的人头去做投名状。
他又羞又怒,偏偏又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惹事。于是冷着脸:“你待如何?”
赵虎正色道:“将士们现在没有御寒之物,魏王殿下既然送了衣物来,韦侍中难道不该让营里的弟兄们穿上新衣吗?末将别无所求,只求这营里再不能冻死人了,若是人人都是叶三这般。还有谁肯再卖命?韦侍中开明大义,想必能够体谅弟兄们的苦心。”
一干人鼓噪起来,纷纷道:“不错,再不分发御寒的衣物,就都要冻死了,左右是死,难道都让我们学叶三吗?”
声势已经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抽出刀来,高高舞在空中。
到了这个份上,韦玄贞心里也是怕极了。既有些不甘,偏偏又只好道:“好,也罢,老夫会让军需……”
赵虎不肯依:“弟兄们没有见到衣物到手里,不敢离去。”
没有给韦玄贞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韦玄贞被逼到了墙角,他看了一眼那地上担着的一具冰冷尸体,冷哼一声:“来人,给他们发放衣物。”
这些人才一起哄笑起来,等到各自领了自己的衣物,才各自离去。
韦玄贞已是气得不轻了。自己堂堂侍中居然被一群丘八要挟,事后想想,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被人所笑了。
他气恼的回到大帐。命人温酒,很快,听到了消息的张晋已是面如土色的赶回来,到了大帐,见老泰山脸色铁青,忙上前道:“泰山无恙吧。小婿来迟……”
韦玄贞怒气冲冲的道:“赵虎可恨,他这样做,与谋反何异?这样的人,岂可纵容,若不军法处置,老夫又如何在此都督军马?子怡,你来说说看,应当如何处置,是不是立即派人,围住他的营地,将他拿下治罪,这是不敬之罪,决不轻饶。”
张晋感到头痛,说实在话,在这函谷关呆了一年,就没有几天是顺心的,上要哄着自己的老泰山,下又要镇住下头的丘八,夹在两边实在难做人,他悻悻然道:“泰山,那赵虎当然是万死之罪,这样的人留在营中也是个隐患,只不过……小婿有一言,却是不敢不说,泰山,那赵虎固然是胆大包天,可是现在各营本来就愤愤不平,咱们钱粮不足,反而让那秦少游钻了空子,再者,现在御寒之物又难发下去,许多人都有怨气,想滋事的人又何止是一个赵虎,那赵虎无论怎么说,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部下一个交代,军中的人,大多把袍泽之情看的重一些,在那些人眼里,赵虎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甚至有人暗地里,怕还为那赵虎喝彩呢,若是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情由治他的罪,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韦玄贞倒也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张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丘八们的心思,他是不知的,可是张晋带兵久了,当然是知根知底,韦玄贞只好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张晋笑的更苦:“赵虎的事,其实还是小事,真要收拾,往后找个理由就可以了。泰山,现在真正让人担忧的反而不是此事,而是赵虎他们分到了御寒之物啊,这一千多套的御寒之物发放了下去,倒是没什么,可是历来大家最怕的不是熬苦子的,这即是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本来军心就已经不稳,这御寒之物暂时不发下去,勉强还能让他们暂时不敢滋事,可是如今,赵虎那儿,已经得了衣物,其他各营还等得及吗?哎……那秦少游看上去是好心,却分明是将泰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他这是攻心之策,实在是再厉害不过。”
张晋说到这里,也只有叹气的份。
这场战争可不是国战,不是突厥人来袭,说穿了,不过是内战罢了,交战的双方,本来就无冤无仇,某种程度来说,关隘上的人,有几个人晓得为何而战?
打个比方。关隘下的神策军和五军营,是绝不容许秦少游失败,这是因为,他们的利益与秦少游是融为一体的。因为有了秦少游,所以他们不但有了优厚的待遇,同时,他们的亲族才能在洛阳在孟津,在卫州。在洛口各有生业,有的在做账房,有的是匠人,有的在家务农,无论是做什么,至少日子过的比从前要好一些,这便是他们为之作战的理由,实打实的利益,驱策着他们为秦少游效命。
可是城上的守军呢?他们为何而战?为了韦家,别开玩笑了。凭什么为你韦家,换来一个姓秦的又有什么不好?为了陛下,可是关隘下的人,却是打着二皇子的名义讨韦,陛下迟早是要把江山给二皇子的,何况现在的陛下自己也坐不了主呢。
那么……还能为什么?
如果非要强词夺理,大可以说,这是为了不让这些贼军进入函谷关劫掠,可问题又出来了,起初大家或许会这样想。可是双方在这里对峙了一年,下头的魏军,并没有采取任何残暴的举动,甚至他们连放炮。都不对准关隘,大有一副只文攻不武斗的意思在,你非要说魏王残暴不仁,这一次杀入关中是来抢你的,这也太过强词夺理了。
何况人家看你们受冻,还送了御寒的衣物来。到了这个份上,还会有人会相信保卫家乡这样的鬼话吗?
当军中不知为何而战,且开始思乡心切的时候,当这漫长的冬天来临,从而导致许多人遭遇寒害的时候,当所有人对于韦家开始滋生出不满的时候,当营中开始流传各种长安的富贵之人们挥金如土,醉卧在温柔乡的时候,当大家开始越来越焦虑,对于自己的待遇愈加不满的时候,秦少游的物资却是送进了关来。
韦玄贞无法拒绝,张晋也无法拒绝。
这份好意,从一开始,假若他们拒绝,就意味着不满将要滋生。
可是一旦接受,他们却发现,这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因为这几天夜里,关隘下依然传出歌声,而关隘上的人同样跟着一起放声高唱,这些和关隘下魏军合唱的守军们,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和关隘下的人都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们知道,关隘下的魏军什么时候开始操练,知道他们的火炮会什么时候响起,知道他们每日什么时候用餐,甚至知道他们每一顿吃的是什么,最要命的是,他们对于关东的各种歌曲耳熟能详,甚至有人以自己能以一口关东腔调唱歌而面带得色,就仿佛,一口纯正的关东腔,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一样。
现在,韦玄贞要面对的,就是得罪人的事了,五万套的御寒之物,你发给了这个人,就势必会让另一个人不满,而更可怕的是,就算是得到了御寒之物的人,他们感激的也不会是韦玄贞和张晋,他们心里只会感激秦少游,感激那位素不相识的魏王殿下,甚至……这御寒之物,都是精心缝制,这种神策军军工作坊里出产的精品,和市面上的皮衣全然不同,不但做工精美,而且用料很足,单凭这个,就足以让人产生好感了。
张晋头疼的厉害,他太清楚这种手段的厉害了,而事实上,这段时间巡营,他也或多或少的清楚了各营将士的一些想法,他们推崇关东的一切,他们对魏王居然滋生好感,甚至毫不掩饰的在营中称呼秦少游为魏王殿下,而对于韦家,对于他张晋,他们没有任何的感觉,如果抱怨也算是一种情绪的话,那么……也只剩下这些了。
假若这个时候,秦少游来攻函谷关,张晋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双方厮杀起来,只要死了人,有人流了血,就能积攒仇恨。可问题就在于,人家秦少游压根就没兴趣攻打函谷关,秦少游仿佛很满足于现状,也很享受在关隘下练兵的感觉,还他娘的上瘾了。
到了这个份上,张晋若不是韦玄贞的女婿,只怕早就索性开门迎接魏王殿下入关了。
只是可惜,他依然还得硬着头皮坚守下去,他深知今日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不敢轻易抛弃。
深吸一口气,张晋正色道:“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这些御寒之物,是不发也得发下去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其他法子了,只能发给那些亲信的军马,至于其他人,是真的顾不上了。”
一碗水端平,显然是不成的,既然别无选择,张晋也只能如此,至少得收买住自己的一些亲信,否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韦玄贞则是眯着眼,他看出了张晋眼眸深处的恐惧,韦玄贞固然不懂得军事,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婿,这个女婿,素来还是沉稳的,可是连他这个时候都开始紧张害怕,这让韦玄贞觉得更加的不妙。
他点点头:“一切依你,子怡,老夫知道你的难处,哎,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老夫才知道,什么人是忠,什么人不牢靠,等到将来……”
张晋心里苦笑,他知道韦玄贞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却是摇摇头,打断韦玄贞的话:“泰山,还是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吧,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呢。”
韦玄贞也只好报之以苦笑了,他突然道:“难道,真的糟糕到了这个境地吗?哎……其实老夫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时局,就会这样越来越糜烂,明明,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可总是感觉,处处被动,处处都受制于人,就好似,无论我们怎样做,都无法挽回这个糟糕的局势,寒心啊……有时候真教人寒心,老夫总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老夫和你说句心里话,你没有底,老夫也没有底,你心里有惧意,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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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上兵伐谋
李令月觉得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她又发现,为何每一次自己早有千万个道理,怒气冲冲的过来,可是到了最后,怒气消了,然后又被秦少游这个家伙利用,然后……很愉快地跟着他一起畅销未来的美好。+,
这真是见鬼了,最让李令月感到不忿的是,自己竟然觉得他的话好有道理的样子。
什么掏光别人最后一个铜板,什么要目光长远未雨绸缪,什么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李令月真的信了。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秦少游这个家伙未必就很可靠,可是这家伙吐沫横飞,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李令月竟是发现自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更令人羞耻的是,她居然很享受秦少游这种指点江山,胡说八道的样子,带着一种淡淡装逼的感觉,有时候为了加深自己说话的可信度,身子故意前倾,眼神必定是稳若磐石,就这般直视李令月的眼眸,带着一股子咄咄逼人,口气很坚定。然后又十分混蛋地把嘴轻轻一撇,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你这种傻瓜,我很不想和你交流,可是这种表现,在李令月彻底恼羞成怒之前,又会十分高明的浅尝即止,紧接其后,就是那双真诚的眼睛染上了些许温柔,语调也开始变轻,之后的大约就是,殿下这样聪明,想必能明白我,又或者是,这个世上要做事难如登天,可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或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恰到好处的一丁点愤世嫉俗,猛地令李令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秦少游猛然拍案,大喝道:“殿下,我在问你话。你能不能对我有所尊重?好歹我也是县公,我的话,你有没有在听。”
“啊……在呀。”李令月恍惚之后,立即下意识地反应。
“就这么定了。”
‘嗯……就这么定了。‘
“很好,明日殿下先把两千贯钱送来。”
“什么!”这一下子,方才的惊慌失措和一丁点的羞怯顿时无影无踪,李令月顿时如河东狮吼:“本钱两千贯,秦少游,你敢把主意打到本宫的头上?”
秦少游很失败地抚摸额头,道:“殿下。不是说了吗,要聘请教习,还要大动土木,这些……都是要钱的。”
“一千贯,只能这个数。”李令月寸步不让,要钱,没门!
“……”秦少游道:“再加一点。”
“就是一千,动土木的地是本宫的。”
“一千一百贯可好?”
李令月咬牙切齿,愤怒得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攥着粉拳,情绪激动地道:“休想,本宫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你这无耻小人占了便宜。一文都不多,就不多!”
秦少游只得叹口气,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李令月冷笑一声。然后道:“母皇也是女子。”
秦少游立即警惕起来,他于是浅笑道:“陛下,奇女子也。”
他也不愿再纠缠下去了。只好道:“一千贯就一千贯,不过教习的事,你要费心。”
总算是合计了个清楚,秦少游像是松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局,最后一枚棋子总算落定了,这让秦少游松了口气。
于是他笑呵呵地道:“殿下,我得去营里了,殿下可要同去吗?”
李令月觉得很羞愤,总是感觉自己又被这个家伙占了便宜,她越想越怒,猛地有一种感觉,天下任何人都可以欺她,可是这个秦少游,却是绝不能,于是她又是冷笑一声,道:“不了,呵呵……”
她呵呵干笑的时候,简直就和秦少游那种露骨的淡漠及举重若轻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抿抿嘴,旋即道:“走了。”
“哦。”秦少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道:“殿下慢走。”
李令月咬咬牙,瞪了秦少游一眼,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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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结营已经进入了良性的发展。
此前靠着秦少游那种单方面砸钱的日子,终于是一去不复返了。
当第一批茶叶送到了洛阳,顿时引起了轰动,前一年来,大家饱受没有茶叶之苦,即便是一些高门,供给也是不足,对于一般的富户,这更是传说中的东西,只是偏偏,这种东西他们虽然没有尝过,可是连高门都趋之若鹜,一时将这茶捧上了天,因而这茶本身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怎么不叫人眼红?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官场之上,最贵重的礼物便是这公主茶了,只因为这茶实在是太紧缺,而陛下和五姓七家的高门都在吃,以至于人人将其视之为珍品,谁若是能有本事弄来一斤送出去,往往比寻常的珠宝美玉更让人心动。
现在突然开售,来购买的,自然早已踏破了门槛,高门急需要吃,而寻常的富贵人家也早想尝一尝,更有附庸风雅的,不免要囤着一些来待客,因而虽是第一批数百斤的茶送过去,价格也高昂无比,一斤居然高达三贯,却还是在几日之内销售一空,邓健在洛阳,疯狂地催促继续拿货,而庄子这儿亦是将收来的茶叶进行炒制。
至于丝绢之物,素来都是紧俏货,虽然不是暴利,却也能从中获利不菲。
更不必说,用秦少游的话来说,春天来了,那么夏天还会远吗?到了夏天,就该吃冰了。
食用的茶油,暂时还不能大规模生产,反而不能食用的茶油却已炼制出了数百斤,不过眼下这东西只能内部消化。
而庄子在牟取暴利的同时,这近两万户食户也跟着分了一杯羹,而他们缴纳的税赋,一月下来,也在两千贯上下,这个数目是足以让人咋舌的,如此一来,团结营的开销总算是有了着落。
团结营乃是秦少游产业链中的最重要一环,他能名正言顺的建立起这个独立的商业小王国,靠的都是这千余个汉子,如今经过一个冬天的操练,整个团结营更加有了模样。
方静已经因功封为了校尉,也渐渐在这孟津安了家,如今这操练的大权,尽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秦少游到的时候,天上落着霏霏细雨。
他打马穿着蓑衣,蓑衣上滴滴答答的将雨水如断线珠子一样落下,落入泥泞,泥泞中,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子,秦少游喜欢春雨,也喜欢雨中的田园,之所以喜欢,大概是因为他有钱吧。有钱的人往往就不必担心收成,不必念着下雨时还要干农活或是操练,也不必担心雨水会淋湿了衣衫,因而可以尽情的享用这大自然的多变情绪。
远远的,他看到了雨中操练的团勇。
他们骑着神骏的健马在雨中疾驰,一队骑士呼啸而过,其他的人则是打着湿漉漉的旌旗,那旌旗招展不开,便顺着旗杆子黏在棍上,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旌旗所在,却已聚拢了一匹骑士,他们坐下的战马在雨中躁动的拥前蹄刨着脚下的泥泞,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动,都在观摩着那一队飞驰的骑士。
这个时代,无论是关中还是关东,亦或者是河北,都有骑马的习惯,所以这时代的汉子对于马匹并不陌生。
因而无论是李唐还是武周的军队,大多都依赖于骑兵作战,可是骑马和骑马作战却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概念,经过一个冬天的磨砺之后,这些团勇早已气力倍增,一个个精壮无比,兵既是练出来,其实也是吃出来的,胡吃海吃,而后再把这些营养通过魔鬼一般的操练,得到的就是一身铜皮铁骨。
现在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们,终于开始进行骑射的操练了。
本质上来说,团结营的全名是武骑团结营,因而这个武骑才是团结营的本质。
秦少游慢慢地打马上前,便见那一队飞驰的骑士为首的那人是自己的老熟人,不是方静是谁?
数十骑快马随他在如风一样的左突右冲,却听他一声大吼:“风!”
有人大叫:“东风、细雨!”
战马继续奔驰,马蹄轰隆隆的仿佛要将大地敲碎。
“再探!”
“东风,细雨!”
“顺风!”
一声号令,数十骑便如有了默契一样,在这辽阔无比的泥泞中开始兜了半个圈子。
在靠着他们的西面,是一排稻草扎成的人。
“校尉,是顺风!”
“搭弓!”
数十个骑士闻言,纷纷搭弓引箭,不过完全放了自己双手,许多人开始有些不稳了,战马开始偏离方向,难以控制,更有一个家伙,扑通一声直接摔落了马去,于是引来了观摩的骑队一阵哄笑和嘘声。
其余人弓已上弦,他们与方静一道,将箭锋对准了百步之内的稻草人。
方静发出最后的怒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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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码完一章,能说老虎真心不容易吗?好了,睡了,大家也注意休息吧!
第六百三十四章:攻心
这个时代的人,目光总有局限,不过关东人和关西人的眼光又更加不同。
某种程度来说,一个人的见闻,和他的活动范围有关。
在这个出门完全靠腿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的活动半径都不会超过五公里,这就意味着,在方圆十里之内,便是一个人的整个世界,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此。
函谷关里的守军因为徒涉而来,因而见闻要多一些,不过依然还是有限。
至少对于关东人来说,几乎可以用无知来形容。
运河的开建,使得交通变得便利,这就使得关东人活动半径增大,而活动半径的增大,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更多的见闻。除此之外,就是知识的普及和书籍的普及。
这个世上有一种规律,当你要造一样东西时,这个东西的成本可能就是天价,而假若你是要造一千件同样的东西,反而它的成本却变低了,可是假若你要造十万同样的东西,那么它的价格,可能不及前者的百分之一。
这便是规模效应,规模越大,成本越是低廉。
印刷本质上也是如此,士族们要著书,绝大多数都是手写,写完之后,让人手抄个几十本,要嘛收藏,要嘛送给一些亲友,至于印刷……显然他们没有这样的必要,因为没有需求,毕竟能看懂书的人并不多,也根本没有这个市场,因为读书写字的人局限在了士族和门阀的内部,而士族门阀往往看书都是关起门来,这便是传说中的所谓家学,即便你的书好,我若有需求,大不了请人抄录一份珍藏起来就是。
而对于芸芸众生来说,他们绝大多数人还在为填饱肚子而奔波,既没有这个闲心,也绝不可能有这个财力来购置书册。
可是在关东。需求却出现了,大量读书写字的人出现,而这些人即是后世所谓的中产,一旦有了需求。且需求渐渐旺盛,一本火热的书,往往能印刷数万乃至十万册以上,如此一来,这一个行当就变得有利可图。自然而然有商贾耗费大量的财力兴办起作坊来,招聘成熟的匠人,进行大规模的印刷,而为了节省成本,就必须在技术改良方面做文章,因而印刷业的蓬勃兴起,也使印刷术越来越精进,大量的书籍因为大规模的生产和印刷,变得越来越低廉,开始走入了千家万户。各种知识,宛如爆炸一样普及开。
可以说,任何一个关东人,到了关中,都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们可以将大漠的情况说的头头是道,也可以从三皇五帝侃侃而谈,说到百家争鸣,甚至他们连琼州的四季变化都大抵知道一些。
而这些,对于绝大多数的关中人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
两三百个函谷关里来运输药材的守军,抵达了大营。
基本上他们都是分批来的,也就是说,为了以防万一。或者说这些人投敌,张晋想了一个很聪明的办法,那便是轮流去取药,反正取药也就是两个时辰不到,免得这关中的人与外头的人相熟了,被那秦少游所收买。
今日带队的便是赵虎。他晃晃悠悠的到了大营,瞧这魏军大营的架势,不由咋舌,这些帐篷可都是牛皮的啊,而且每一个兵丁都是全副武装,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主战的军营,分明就是补给营,即便是在禁军之中,一般负责这些的都是辅兵,说穿了就是民夫,临时征募的,虽然也有一些正规的兵马来约束,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是衣衫褴褛,可是在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身精良的皮甲,浑身上下,弓弩、箭袋、刀剑披挂在身,一个个人都是虎背熊腰,显得很是魁梧。
等进了营,自然是那边的人负责将草药调出库来装车,这些关东人,说的都是他不懂得话。
那些装车的兵丁似乎也是百无聊赖,以免扛着药草,一面打趣:“我的族叔修了书信来,说是被派遣去了荆州,听说那儿山民凶得很,却不知会不会遭遇山民不测,婶子为此颇为担心,不过商行给的薪水却是不低,每月三十二贯,主要是负责在那主持货物的中转。”
“去荆州……荆州是个好地方,早些去落脚,没有什么坏处,当初被调遣去卫州的人,现如今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了?那里眼下固然是不毛之地,可是将来等通了运河,可就不太好说了。”
荆州、许州这些地方,一个寻常的小兵丁,其实按理来说是鲜有人知道的,当兵的大多都是粗人,大字不识一个,几乎都是被官长驱使着拼命的人,无名小卒是也,若是不被调遣去那里,只怕永远不知还有这么个地方,天下可是有三百多个州呢,谁能一一记住?
可是赵虎却是略知一二,他毕竟是将军嘛,此时他在一旁闲坐,指挥着一些部下去给对方帮忙,心里却是有点咋舌,其实他惊讶的不是这些魏军的小卒知道什么荆州和卫州,最让他惊讶的是,这荆州……怎么就成不毛之地了。
吓,这荆州可是山南道数一数二的州府,它若是不毛之地,这天下,有几处不是不毛之地?
三十二贯的薪俸也有些吓人,这在关中,足够养活几户人家,而且衣食无忧了。
他眯着眼,假装没有听到。
那闲言碎语又传了来:“将来我若是从军伍中退下来,莫说是荆州,便是乐浪也去,呵呵……新近那儿不是冒出了个渤海国,有朝一日,咱们魏王殿下横扫**,我便去乐浪做买卖,据说那儿人参颇好,专做的就是这药材买卖,前些日子,我弟弟修书,说是近来最流行的一本书,便是乐浪的见闻……”
乐浪……渤海国……
赵虎听到这里,就脑子发懵了,他的知识有限,还无法理解到这个帝国的最角落中去。
原来那渤海国的前身乃是高句丽,乃是东北一带的政权,曾经也算是偏居一隅,颇有几分实力。此后隋唐数次征伐高句丽,高句丽旋灭,本来那儿已经成了大唐的疆土,只是太宗皇帝死后。朝廷便内乱不断,很快,一些高句丽的贵族开始进行复辟,起先唐军还能够占领一些主要据点,再到后来。又撤下来许多军马,以至于如今冒出了个渤海国,便是那高句丽的延续。
赵虎心思一动,这药材却是装好了,便有个魏军的武官过来,拿着一份名册,让赵虎点验,赵虎立即换上笑容,他对魏军的人都有好感,不过说实话。这种好感既带着天然的亲近,同时也有点儿羡慕,就仿佛自己这种土老帽在人家面前总是会矮一截一样,他连忙摇头:“不会清点,不必清点了,函谷关里的军需官老……不,我信不过,可是魏军的弟兄,却是信得过的。”
这句话听着怪怪的,赵虎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对那人道:“徐相公你认得吗?他本名徐文,此人我素来敬重,他给我说过许多的道理。让我茅塞大开,请告诉魏王殿下,将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派人传递消息来,水里火里,我不皱一下眉头。”
赵虎二话不说。就打算投敌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函谷关诸营里的风气就是这样,现在大家都是亲魏军,将那韦家的人嫌的要死,偏偏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可是既然到了这里,赵虎自觉得自己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若是能为魏王殿下效力,他心里反而踏实一些。
这其实已经不单是秦少游在守军那儿获得了好感,也不只是许多守军对韦家的抱怨,而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大夫。
那三百个大夫进了函谷关,很快便开始救死扶伤,组织起人来进行除疫,大夫是素来为人敬重的,何况函谷关军中的大夫本就不多,勉强有一些,那也是高高在上,关东的大夫不同,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出身其实和这些普通的军卒差不多,从前都是吃过苦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不会有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事,更不可能出现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甚至彼此之间,在诊视时还能聊一些话题,家里几口人,有几亩地,到了秋收时壮丁在外,庄稼谁来收割,这些大夫身上的朴实,很容易让粗野的大头官兵们生出好感和敬重。
偶尔,他们也会透露一些关东的情况,一些很普通的生活,可是言谈之中,又带着几分骄傲,他们自然是骄傲的,从一个泥腿子的家境,居然能读书,还能成为大夫,这种际遇换做是从前和其他地方,只怕是万中无一。
他们也是一群肯吃苦的人,关中的大夫,大多都吃不得苦,极少下营房去,可是他们却是背着药箱到处走动,军中的食物很粗糙,他们居然也能吃得下,这当然还是得益于他们的苦出身,毕竟,在从前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过来的,虽然此后境遇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现在的苦他们也能吃。
赵虎就很佩服这些人,这些人仿佛一个个都代表了关东人,让赵虎对关隘下的魏军肃然起敬,在私下里,军中的人都喊这些大夫叫相公,相公在这时候,可是极为尊贵的称呼,一般人是不会贸然称呼的,就如韦玄贞,这样出将入相的人物,被人称作是相公才贴切一些。
有时赵虎会和自己营中的那位徐先生有关,他偶尔也会和徐先生闲聊几句,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因为这人既是见多识广,颇有学问,却又从不傲慢,没有那种读书人的酸腐,赵虎本来在来的时候,还没有打定主意去为魏王效力,可是到了这儿,想到那位徐先生,他就脱口而出了。
老子也能和徐先生一样,同为魏王殿下效命了。
那军需官却只是淡淡笑了笑,表示了一点善意,却似乎没有深入探讨下去,只是让赵虎继续清点了一下药材,这才让伙房给赵虎与他的部下们用了一顿饭,这顿饭吃的好极了,米是精米,蒸饼管够,至于肉,那也绝对不少你的,赵虎吃的惬意极了,心里却还有点儿惦念,话说……自己现在算不算为魏王殿下效命了呢,对方怎的没什么表示啊,也罢……还是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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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将赵虎的事报到了大帐中去。
秦少游正在为追加钱粮修运河的事犯难,听了奏报,只是抬了抬头,轻描淡写的道:“哦,知道了,人走了吧,待他们要客气一些,不要怠慢了,固然是敌军,可现在不是还没有两军交战吗,你下去吧。”
对于这种事,他已经稀松平常了,来取药材的函谷关人马来了九批,每一批人都是不同,可是已有六七个带队的武官暗中做了表示,至于那些大头兵,悄悄把人拉到一边窃窃私语的就更多了,还有人歪歪斜斜的留下书信的,不一而足,几乎每一次都能撞到几个。
秦少游对此,也没有什么表示,没有让人去答应和许诺什么,他倒不是担心诈降,实在是现在根本就不想解决函谷关的问题,既然不急着解决,现在劝降或者纳降都变得没有意义。
与其让那韦玄贞察觉出什么,而后打着这个借口,彻底断掉关内和关外的联络,倒不如,慢慢的温水煮青蛙,攻心,可不指望着速成的,不急,不急,反正眼下还有一桩更为重要的事去做。倒是函谷关的事,大可以缓一缓,让那韦玄贞,多舒服几天吧。
秦少游想罢,便又低下头,埋头去看从洛阳送来的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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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码字,写两本书,那啥,有推荐票啥的,能不能打个商量,去新书砸,其实新书老虎这一次是真的用心写的,以前老虎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存稿,然后写书很仓促,一旦剧情遇到瓶颈,这时候又不得不更新,所以只好走老套路的剧情,而新书老虎已经存稿不少,不会再走从前老路了。
额,当然,反感老虎开新书的朋友想骂就骂吧,老虎知道自己三心两意,抱歉,抱歉。(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五章: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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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阳,二皇子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
这位殿下显得有些不甘寂寞,不过显然,他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秦少游只是皱皱眉,抿抿嘴之后才将奏报丢到一边,对于这样的蠢人,显然秦少游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可是细细一想,这个人真的蠢吗?想必也不是的。
只不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各为其主吧。
或许在那位殿下看来,这天下本是他家的,一家的天下,任何人从他手中夺走,都是不可饶恕,所以他只能去争,只能去抢。
可是他并不知道,这天下,或者说关东已经不需要这么个多余的天子了,天子某种程度就是勋贵集团的产物,它的诞生,某种程度来源于贵族,贵族们要确定自己的合法地位,需要一个神圣的天子来给自己提供保护,或者说,需要一个稳固的社会形态,唯有这样,自己的家族才能开枝散叶,才能在一个较为稳定的形态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勋贵或者是世家,这种庞大的家族显然对于权利的追求并不强烈,或者说,他们固然争权夺利,可是他们的根本利益却不在于此,他们的根本利益在于绝对的稳定,或者规避所有的风险。
因为家业的一时壮大本质上对于一个世家来说意义并不大,他们追求的显然不是昙花一现,而是万事永昌。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就需要一个天子,既能代表他们的利益,同时,也能给予他们维持家业的法统。不过现在的关东,却似乎并不需要这样的法统了,商贾集团为保护自己的利益,并不需要一个土地私有的保护者。某种程度,这反而成了他们的阻碍。
任何一个商贾都不希望在地方上有那么一个又一个的地头蛇,也不希望在地方上拥有一个又一个的地主集团,这些地主甚至把持着地方的法律、资源、人口。因为这些遍布地方上的地头蛇,只会让商贾寸步难行,也因为大量的人口为地头蛇所雇佣,所以商贾想要扩大生产,或者是获取生产的资源。不得不仰仗地头蛇的鼻息。
商贾更喜欢的是将地方的利益敲成一个个碎片,即是资源的碎片化,也是权利的碎片化,也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够放心大胆的行走于各地,或者说,投资与各地,不必担心那些树大根深的势力所带来的侵扰。
这就好像,假若一个县的土地被几个家族所掌控,一个县的富余人口。也大多都为几大家族所掌握,那么这种地方,商贾们是绝对避之不及的,因为他们想要在本地经营,根本就无法与这样的大家族讨价还价。
也正因为如此,任何融入了关东的人,某种程度,对于这位二皇子都已不感冒了,而这其中最可笑的问题就在于,二皇子可能在关东没有任何号召力。对于关中和其他各镇,却颇有号召。
秦少游眯着眼,足足沉吟了老半天,却还是决心将二皇子放一放。
洛阳其他传来的奏报。大多都是按部就班,神策府和五军府的运行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议事堂依然还是吵闹不休,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小市民,也越来越多人成为了匠人,新兴的行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尤其是那些服务于新兴阶层的行业更是如过江之鲫。
从前的农户,是没有任何需求,这就意味着,以往的商业以及行业及其贫乏。正因为这种贫乏,所谓的社会形态,用一潭死水来形容也不为过,千百年来,永远都是那几座青楼,那几个酒肆,那一些茶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新兴阶层却是不同,仓禀足而需求也变得旺盛起来,行业的专业化和细分,已经让他们不可能做到自给自足,自己吃自己庄稼地里种出的东西,自己穿自己婆娘织出来的衣服,这显然不太显示,于是,他们不得不去购买,而随着市场的繁荣,就导致人的需求开始脱离衣食住行,譬如人们喜欢用更时兴的皂角,开始用专门的牙具漱口,开始有了读书写字的需求,开始爱好了音乐。
需求的旺盛,便是商机,而商机越大,市场就更加繁荣,所雇佣的雇工就越多,越来越多人参与进这种生活之中,也就意味着需求比之从前更是旺盛。
这是一种循环,以往只有贵贱之分的形态,也变得开始多样起来,有社会底层的农户、劳工、脚夫,也开始出现了颇为富足的匠人、中级雇工,再往上,便是小管事和匠人头目以及一些医生之类,越是多样化,就意味着各个阶层的需求各有不同,不同的需求,便衍生出更多的行业。
秦少游有时从一些邸报之中,总能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而这些有趣的东西,竟与后世的一些东西有了关联,譬如酒店的诞生。
从前的客栈,往往规模较小,而且提供的服务也过于简单,而至少在洛阳,情况却是完全不同了,因为有太多的商旅,这就导致几乎洛阳的客栈常年都是客满状态,以至于许多商旅不得不借宿,甚至是窝在马厩里将就,因此,一些巨型的客栈也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问题却又出现了,客栈越大,所需的土地就越多,而在洛阳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想要用从前的客栈规格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一个容纳数百间客房的客栈,只怕占地,都要超过数百亩之多,单单购地的成本,只怕就是天价了,既然如此,自然也有寻别的蹊跷,无非是垒起砖头来,建起数层的小楼,只是这样的小楼,因为要节省天井之类的成本,又不得不改善引水的设施,好在经过许多经验的积累,洛阳的土木匠人们总是能别出心裁。最后……
这建筑居然和后世的招待所差不多,叶春秋也只有哭笑不得的份,其实本质上,当人类的城市化越高时。土地就成了稀缺的资源,再加上生活节奏的加快,这就导致无论是建筑还是衣饰都不得不返璞归真,开始厉行简约。
自然……这样丑陋的东西更多的讲究实用性,可是相比于其他客栈。却也有诸多好处,比如因为规模巨大,就意味着需要招募更多的伙计,一个小客栈可能只需要两个伙计,两个伙计几乎是全能,既负责端茶递水,清理打扫,也负责站在柜台后接待来客,偶尔还要负责咨询,跑腿之类的事。可是一个大型的客栈,就意味着招募的人手可能就有了数十上百人,于是分工开始细化,有专门迎客的,有专门提供咨询和跑腿的,也有专门清洁打理的,更有专门负责给客人搬箱安顿的,如此一来,就更加专业化了,一个全能的人。就意味着他什么都是半吊子水,水平实在有限,而一人只负责一个活计,不但能提高效率。而且还水平更高。
这样的客栈便开始风靡起来。
秦少游甚至有些想回到洛阳的时候,去那客栈住上几日看看。
在函谷关的日子,有时颇为不耐烦,现在的秦少游,颇有些像是关隘里守军们的保姆,春天送去了大夫。夏天偶尔也会送一些瓜果去,当然,避暑的良药肯定是必不可少,因为关东那儿生活节奏加快,这就导致,即便是这样的天气,该上工的也要上工,而酷暑的天气,很容易中暑,一旦中暑,这活儿可就干不成了,也正因为如此,某些去暑的药物渐渐风靡,而且不断改良,倒是类似于后世的仁丹,这几乎是各行各业,每一个作坊必备之物,极为畅销,所以许多工坊都是大规模的生产,军中的需求也是极大,乃是各营操练之余必备之物。
这些东西,必不可少的要送去函谷关的,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若是一开始还扭扭捏捏,或者那韦玄贞心里还有抗拒,到了如今,他索性也就横了心了,虽然晓得秦少游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是人家人心该收买的都收买了,你现在拒绝,只会惹来下头更多的不满,那倒不如索性来者不拒。
等到了秋天,万物萧索,秦少游又让人送去了一批秋衣,乃至于到了后来,连布鞋也送去了一批。
关隘里的守军都是哭笑不得,这一仗打的,还真是让人有点儿莫名其妙,这城下的敌军,分明就是友军啊,甚至有人在琢磨,假若魏王殿下要杀进长安去,自己是不是该立即反戈相向,立即去做先锋,去将姓韦的统统拿了。
冬日降临的时候,照旧,大批的御寒之物送入关中。
而在这时候,一个振奋的消息终于传来,南部诸州,一些运河的主干道终于开拓完毕,足足近一年半的功夫,花费了不少的钱财,征募了数十万的人力,现在……终于主干的运河完成。
这也就意味着,从荆州运送数百斤乃至于数千斤的货物到洛阳,也不过需要花费一艘船,几个船夫,花费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而已。
这也意味着,从最北的朔方,乃至于最难的荆州,交流已经更加方便,洛阳的政令,只需花费几天时间,就可以传遍各州。
而更重要的却是将南部诸位上百万的人口彻底融入进关东,自此之后,关东与南部诸州将不会再有任何分别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秦少游几乎是喜出望外,他等的显然就是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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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规模又不知扩充了多少,乃至于距离洛阳宫二十里,居然也是人流如织,新建了许多的街道。
而在此时,一队队的武士护卫着一辆朴素的车马徐徐朝着洛阳的中心地带而去。
这沿街的行人纷纷侧目,虽然洛阳的显贵不少,可是在这儿,能让神策军的精兵护送的人,只怕一只手也能数的出来。
秦少游就坐在马车里,一路的舟马劳顿,让他有些困乏,在得知运河贯通之后,他立即带着人赶来了洛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终于该活络一下筋骨了。
这一次来,秦少游并没有告诉太多人,所以也没有人前来迎接。他现在的目的是神策府,只是马车下了码头还算快,可越是接近洛阳中心,就越发的慢起来,他在车厢之中昏昏欲睡,等到被人叫醒,掀开车帘子,才知道天色已经晚了。
还真是拥堵啊。
秦少游不由摇摇头,只是暂时,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没有办法,虽然神策府不断的在想办法疏通,可是涌入的人口依然还是急剧增加,今日缓解了一些,更多的人流又增加起来,最后有回到了老样子。
有些东西确实成了顽疾,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并不太容易。
他下了车,如今神策府的护卫,已经不再是神策军了,早已换成了洛阳的警备衙门,洛阳这样的大都市,因为人口实在太多,治安压力极大,因而招募的巡捕也是极多,如今巡捕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九千人,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大多数人员,都是从神策军和五军营退役的人员中招募,偶尔也会外聘一些,却是不多,这些人除了维持治安,便是负责各处衙门的保卫,同时也负责监狱以及一些重要人物的护卫之责。
几个巡捕一见到有神策军的兵丁拥簇着马车来,立即便晓得来的是真正的大人物,要知道,便是王据王府丞,那也不过是十六个巡捕轮番随扈而已,而这位动用的却是神策军,且人数在四十人之多,他们立即挺直了腰杆,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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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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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七章:笑贫不笑娼
李重福想要敷衍,他当然不蠢,宗室的基础,是建立在眼下割据的基础上,如今李氏固然已经式微,可正因为如此,更该分而治之,用秦少游去制各镇都督,再用各镇都督来权衡秦少游。
这两者之间,可谓是缺一不可。
秦少游莞尔一笑,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居心,便抿了口茶,与王据对视了一眼。
王据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默不作声。
秦少游道:“陛下,这是当务之急的事,一日不能耽误,还请殿下立即草诏。”
这等于是把李重福逼到了墙角,李重福愣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羞怒,他心中乱作一团,显然秦少游的决心已下,似乎很难更改,只不过……李重福却不肯再这里让步,他非常清楚,决不能退让,一旦退让,就退无可退了,他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魏王,本王说了,此事要从长计议,魏王辛苦了。”
逐客令。
秦少游有些恼火。
王据却是呵呵一笑,道:“啊,是啊,魏王从函谷关来,确实是辛苦了,难得殿下体恤魏王,那么,过几日再来拜见皇子殿下吧。”
秦少游皱眉,看了王据一眼。
王据却是一脸风淡云轻的样子。
秦少游见王据这样说,也就抿了抿嘴,起身朝李重福行了个礼:“殿下,告辞。”
李重福好看了一些,不过见秦少游让步,脸上便勉强挤出一些笑容:“魏王在洛阳,好好歇一歇,你能肱股之臣,大唐的社稷都在你的身上,万不可操劳。”
说话之间,秦少游已是点了点头,告辞而出,王据忙是追出去。
待出了正殿。秦少游驻足等了追上来的王据,皱眉道:“王先生,这李重福,似乎是越来越咄咄逼人了。”
王据沉吟片刻。道:“他不会轻易让步的,他现在一心想的是魏军杀入关中,他好做他的天子,他既然要做这个天子,就必须要制衡各镇。殿下现在权势滔天,他自然希望借诸镇之手,来权衡殿下,唯有如此,他的龙椅才能坐的稳当,否则……”
秦少游不禁失笑,道:“天下分崩离析,可怜的只是百姓而已。既然如此,为何王先生急着让本王出来。”
王据道:“因为下官自有下官的办法迫这皇子就范,殿下回来。也确实累了,更何况,王妃们也等着殿下回去歇息,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下官来办吧。”
秦少游颌首:“既如此,有劳王先生了。”
他对于王据还是颇为放心的,自己离开洛阳接近两年,这位王先生则是久在洛阳,这里的情况他更清楚一些,秦少游伸伸懒腰:“也好。那么就有劳王先生了。”
王据脸上升起了一丝别样的微笑,他的眼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这龙门宫,夕阳已是西下,一抹夕阳余晖落在他幽深的眼眸。眸中似是掠过了一丝亮色,又瞬间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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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
龙门宫火起,几处偏殿烧成了灰烬,无数的侍卫和宦官匆匆救了火,勉强将火势遏制住,紧接着。整个洛阳城就都热闹起来。
李重福是在半夜惊醒的,他被几个侍卫保护着到了一处阁楼,然后他看到火势冲天,浓烟滚滚,到处都是喧嚣的声音,李重福心凉了半截,更是吓的魂不附体。
他可一丁点都不傻,心里自知,这一场火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也绝不是意外。
白日自己断然拒绝了秦少游,一到夜里,这火就起来了,到了如今,还不够明显吗?那秦少游,这是对自己的警告吧,今日烧的只是几栋偏殿,明日,就可以连自己也一并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里,李重福打了个冷战,他觉得秦少游绝不是开玩笑的,可是转念又想,这秦少游以自己的名义讨韦,怎么敢……敢烧死自己,自己终究是皇子,是大唐最后的希望,假若自己没了,他又拿什么去讨韦?
于是李重福心安了一些,只是……这一夜却是再难以入眠了,龙门宫里的所有人,他都再难信任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便有数十人求见,以鄂国公为首的人,前来探视。
李重福心安了一些,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还是皇子啊,否则这些人,怎么会心急火燎的来见呢。
人心在我不在他,这便是本王的优势。
李重福精神振作,接见了鄂国公人等。
只是看到了这些人,李重福不禁有些失望,这些人哪里有什么关切之情,却都是一个个懒洋洋的样子,勉强相互行了礼道了安,李重福坐下。
紧接着,便是寒暄,只是这寒暄,李重福却有点说不上话。
“殿下,现在龙门宫烧毁了这么多殿宇,魏王殿下对殿下是尤为关切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让神策府修葺了,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既然要重修殿堂,当然不能怠慢,我看哪,这宫殿最紧要的还是防火,其次是要防虫,当然,还得明亮气派,得符合殿下的身份,这事儿……得抓紧着办,迟了可不成。”说话的是前礼部尚书崔贤,他捋着须,侃侃而谈:“毕竟殿下是龙子啊,万万怠慢不得的。”
李重福听到这里,也不禁对这崔贤的关心所感染,他点点头:“这是魏王的事,本王坐不得主。”
口里虽然是客气,可是他故意表达了自己的一丝不满,在座的绝大多数可都是大唐忠臣,绝大多数都是从长安跑来的,这大唐再找不到比他们更忠心的人了。
李重福这是暗示他们,自己成了汉献帝,一切都要仰秦少游的鼻息了。
他这是一种试探。
崔贤一听。头摇的拨浪鼓似得,叹口气道:“殿下,此言差矣,这事儿。也不能都凭着魏王做主,魏王固然是劳苦功高,却也不能什么事都关注。殿下,臣是想好了,这事儿。还得殿下拿主意,得跟神策府那儿,打个商量,殿下若是不说,神策府哪里晓得殿下有什么需求?这营造之事啊,可是马虎不得的事,臣早就想好了,既要营造,就非得请东城的万胜土木行来督造才好,这万胜土木行的东家可不一般。当初可是杨务廉杨督造的门下学过手艺的,后来从工房里退出来,自己办了一件土木行,下头有督造师三十余人,有能工巧匠百余,从孟津到洛口,都有他们造的宅邸,前些日子,刚刚完工了一件丝绸坊,殿下可是知道的吧。这丝绸坊最怕的就是火灾,所以选用的都是防火的材料,最近不是新出来了防火的漆吗。这漆造价可是高昂,可是万胜土木行。却是不惜工本,采购了不少,为的是什么?这是本着为业主负责的态度啊,其工艺之精湛,为人之诚信,可见一斑。殿下若是出面。跟神策府说和说和,就说选用万胜土木行来营造修葺龙门宫,依臣之见,保管能将这龙门宫修葺的完美无缺,臣这不是吹嘘,臣自己在洛阳新建的宅子,就是万胜营建出来的,那土木行的东家……咳咳……乃是臣的连襟,殿下别误会,臣举贤不避亲……呃,若是殿下点头,臣愿意居中牵线搭桥,看在臣的薄面上,这价钱嘛,好说,至少能打个八折。”
“……”李重福老半天回不过劲来。
良久,他才羞怒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崔贤,崔贤却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丁点惭愧都没有。
尼玛……这都什么世道了,什么都是假的,有钱才是真的。
崔贤出自于陇西崔氏,算是清河崔氏的旁支,当然没有清河崔氏家大业大,不过也算是出自名门,其实名门也有概念,这崔贤在长安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钱都不缺,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可是来了洛阳,却发现自己是穷光蛋了。
这倒不是他因为没了俸禄,或者说家业毁于一旦,因而变穷了,而是钱变得不值钱了。
想当初,崔家也是家财万贯的人家,陇西崔氏,那也不是假的,毕竟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不过从前嘛,生活简单,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而已,一大家子人,生活奢侈,还有富余呢。
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市面上的商品五花八门,车马档次就有十几种之多,连衣服都不再只是料子好不好的问题,现在还得看是哪家的成衣行出品,若是寻常成衣行出来的,即便料子用的再好,你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更不必说,一大家子人,尤其是家中的女人,那胭脂水粉,各种花样就不下百种,这儿的商品某种程度,其实比长安价格低廉一些,不过因为商品太多,反而生活成本增加了不少多少倍。
这就如后世一样,其实电价并没有提高多少,可是从前的时候,每月的用电不过是灯泡钱,一月下来,也不过是十几度而已,因而价钱不高,可是等到社会越来越发达,各种冰箱、电视、洗衣机、空调、电脑进入千家万户,这时候,即便电价还是那个电价,可是一月的大量却是数百上千,于是大家明显对于电费开始敏感起来。
崔家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从前固然是大富之家,其实在长安的时候,花销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即便平时用的都是奢侈品,那也供应的来,反而如今,却有些吃不消了。
而更重要的,还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人最怕的就是攀比,在长安的时候,崔家也算是顶尖的人家,所以奢侈潇洒,到了洛阳,连他娘的一个小商贾都是累财万贯,崔贤就有点受不了了。
一开始,他是心有不忿,觉得洛阳如何如何糟糕,礼崩乐坏,反正瞧着哪里都不顺眼,可是渐渐的,仔细一琢磨,没钱得挣,这儿哪里不是钱,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那土木行的儿子,原本他是瞧不上万胜商行的东家的,泥腿子出身嘛,你也配?可是人家倒是想高攀这位陇西的名门,所以出手也是大方,这礼金,满打满算就是数万贯砸出来,什么西域的汗血马,还有最顶级的百花坊的绸缎成衣,就足足三十套,各种金银首饰,那几乎是用箩筐来装的,这面子不但给的足足的,崔贤本来还想端着,奈何自家的夫人架不住,每日都说那位万胜行的公子如何如何,很会来事云云,崔贤架不住了,女儿嫁了去,居然倒还不错,不只是如此,连自家的儿子,也不读什么经义了,跟着他的大舅哥跑去做买卖,办了防火漆的工坊,风生水起,一年的流水,就是七八万贯。
人都是这样,屁股坐的位置换了,脑袋自然也换一换,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啊,死抱着名门的传统有个什么用,能换来洛阳城里占地数十亩的阔气豪宅吗?能出入都有数十个昆仑奴随侍伺候着吗?能有高丽的女子来为自己陪侍歌舞吗?没钱就得矮人一截,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崔贤现在动用的就是老关系,到处给自家的女婿,还有自家的儿子跑一跑业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魏王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反正也没多少事做,现在这龙门宫要修葺,决不能放过机会啊,修葺龙门宫赚钱是其次,女婿都说了,最重要的是招牌,你看,万胜行可是营造修葺过龙门宫的,连皇子都找万胜行,这个名头传出去,价值不可估量,所以非要拿下不可。
崔贤一琢磨,对啊,所以一丁点也不客气,这时候哪还管别人怎么说,谁晓得最后会不会被人占了先机呢,趁着自己和皇子还有一点旧情,当然得赶紧着跑来游说才好。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三十八章:礼崩乐坏
李重福万万料不到的是,这些所谓长安旧臣的忠心,居然是如此的轻薄如纸,他几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可是崔贤见李重福不吭声,却是不肯罢休,道:“殿下,这可是事关着殿下的宫室,马虎不得,臣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谁不愿意自己住的舒服呢,何况,这龙门宫,依着我看,虽然富丽堂皇,可是就从建筑来说,却不免老旧了,趁着这次机会,好好修葺一下绝不会有错的,殿下不知吧,现在的新宅子,讲究的是水火相济,何谓水?水便是引水,现在已经不时兴挖天井了,用的都是铁管接驳的引水管,想来就来,想收就收,方便的很。至于这火嘛,则是地龙,在这卧室下头,铺设一层地龙,到了冬日,烧了煤炭,整个屋子就温暖如春了,殿下啊,这可不是臣胡说八道,要说这两样东西,万胜……”
李重福面带微笑,却是打断他的话:“哦,知道了,本王会考虑。”现在的他,对于崔贤的任何一句话都觉得讨厌。
崔贤觉得李重福在敷衍自己,不过既然殿下都开了口,他也就不好再说了。
倒是坐在一旁的尉迟循毓笑了笑,道:“崔公的万胜行确实是行内翘楚。这一点,我也可以作保的,不过说起来,要修葺宫室,寻常的木料可不成,非得用大木不可,这大木嘛,和记说第二,谁敢说第一,价格虽然是昂贵了一些,可是除了和记的梁木,什么木料配得上殿下的身份?当然,殿下这儿遭了火,臣也晓得,殿下现在心乱如麻,哈哈……只是顺口一提而已。”
尉迟循毓这厮可不是随口一提,他现在掌着迎宾馆,风光得意。不过在这个商业无孔不入的洛阳城,尉迟循毓当然也不可能免俗,至少许多人看到了商机。
想想看,尉迟循毓可是负责接待那些关中的高官和高门的。这可是奉魏王之命左右逢源的肥差,这位鄂国公认识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多数都是联系紧密,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
这年头,做买卖想要有销路。最重要的还是打开渠道啊,渠道就是尉迟循毓,想想看,有人举家来到洛阳,想要置办什么东西,初来乍到的,肯定是人生地不熟,而且这些人毕竟受死骆驼比马大,哪一个会看得上那些寻常的东西,他们既然要用。当然是非要用奢侈品不可,假若这个时候,尉迟循毓跑去跟人说,这个东西用的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结果会如何?
鄂国公简直就是一个人形自走的广播器啊,寻常的买卖,当然不会找到他的身上,可是那些卖珠宝的,卖各色顶尖奢侈品的。哪一个不是巴结着这位大爷,不但隔三差五送礼物,而且早就暗中有过许诺,尉迟循毓销出去了多少东西。从从中得两成利。
两成并不算多,可假若经手的是奢侈品,这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尉迟循毓就是靠这个发的家,运气好的时候,一月下来。只需动动嘴皮子,都是一两万贯收入囊中。
本来尉迟循毓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这样的场合,终究面子有点抹不开,可是看到崔贤都这样不要脸,我去,我他娘的还要什么脸,说不准皇子殿下当真动心了呢,这一个念头,就是几万贯的采买费用吧,自己过过手,躺着都是几千上万贯的钱哪。
李重福脸已黑了,偏偏又发作不得,他万万料不到,这些所谓的忠臣,居然都如此无耻。
一下子,李重福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一下子,自己这天潢贵胄的身份,一下子被击打的粉碎,他脸色苍白,竟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大唐……还有救吗?
还能指望谁呢?指望韦家,韦家狼子野心;指望秦少游,秦少游也不是省油的灯,指望尉迟循毓和崔贤……呵……这些人,只怕也靠不住了,难道是各镇都督?连尉迟循毓这些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们?
一切的梦幻,只在这几句话之中,居然一下子变成了泡影。
李重福从未感到如此的疲倦,也从未有过,如此浓重的孤独。
他呵呵一笑,决心送客。
这些人……看来是没法儿打交道了。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李重福也打算要走,却有宦官碎步过来低声道:“郴州候杨斌去而复返,说是有要事,与殿下相商。”
李重福精神一震,要事相商?莫非是那杨斌知悉本王的心意,只是方才人多嘴杂,不便说什么话是吗?所以这才迟迟不肯走,特意想要留下,想和本王商议大事。
他心里还是燃起了希望,无论如何,他不相信这大唐就没有一个忠臣,他沉吟片刻,又有些担心,若是自己与杨斌密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传出去,隔墙有耳啊,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抵住这个诱惑,现在的李重福,实在是太希望有个知己了,他忙道:“请去万寿阁。”
万寿阁,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这儿悬挂了大唐历代先皇的挂像,现在李重福虽然不是太子,却是龙门宫的主人,历来这儿的主人在此读书,都是决不能有人进来打扰,所以这里很幽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过不多时,杨斌就脚步匆匆的来了,杨斌连忙向李显行礼:“臣见过殿下。”
李重福连忙上前,将他搀起:“郴州候不必多礼,不知你有什么想和本王说?”
郴州候顿了顿,随即愤慨的道:“有些话,臣是非说不可,不吐不快,殿下……”他咬咬牙,压低声音:“那崔贤与尉迟循毓误了殿下啊……”
这句话,李重福早就想说了,正中李重福的心事,这二人,难道还不是误本王吗?于是杨斌的话,竟是让李重福万般的委屈,顿时都迸发出来,他忙道:“嗯?郴州候何出此言。”他差点想要脱口而出,这二人乃是奸臣,本王早知如此。绝不会如何如何。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住,决定看看杨斌说什么。
杨斌大义凛然道:“殿下,那个万胜商行,是出了名的偷工减料。殿下久在宫中,有所不知,就在前些日子,就曾有人状告万胜行偷梁换柱,将业主的青花砖。换成了低劣的寻常砖石,不只是如此,洛阳人都晓得,万胜行养着数十个专司律法的律师,他们与人签订契约,最擅长的就是钻律法的空子,使人上当,许多人欢天喜地与他签订了契约,用不了多久,就欲哭无泪。求告无门,殿下万万不可听那崔贤胡说八道,这个老匹夫,早已廉耻丧尽了。”
“还有那尉迟循毓,尉迟循毓被魏王殿下托付了重任,可是他却私下里四处为人推销各种商品,臣从前就上过当,那什么和记木行,固然是用料实在,臣对这一点。也是无话可说,可是殿下有所不知啊,同样的木料,同样的工艺。别家的木行,才是和记木行价钱的一半。殿下切莫被他们所蒙蔽,这和记木行,最喜欢的就是借着一些噱头去打开销路,无所不用其极,寡廉少耻。臣就说张记木行吧,张记木行那才是真正的本份经营,实实在在,童叟无欺,深得业内的好评,他家的木料,质地都是上乘,用的都是渤海国那儿私贩来的大木,经过三十一种工艺,精心制作而成,不但不畏火烧,还能防虫,张记木行,享誉关东,风靡天下,同样的大木,不但物美价廉,最胜在他们诚信经营,用交友的态度,与客户交涉,洛阳还有童谣,叫张记木行,管用百年。殿下若是要采买,定要记得通知臣,不但张记的木头价格低,而且臣,可以想办法通融,给殿下打个七折……”
李重福已是气得发抖,他突然有一种想找个地方撞死的冲动,他恶狠狠的瞪着杨斌,终于再顾不得什么了,从牙缝中狠狠蹦出一个字:“滚!”
“殿下……”杨斌惊诧的看着李重福。
却见李重福已是疯了似得冲向墙壁处,那里悬挂着一炳宝剑,杨斌吓了一跳,我去,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不买就不买,打打杀杀干什么,得,又一笔买卖泡汤了,他再不敢说什么,趁着李重福拿剑的功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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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宫的动静,当然是瞒不过神策府的。
王据听到那儿传来的消息,不禁失笑。
他要的,不过是李重福看清形势而已,这个皇子殿下,似乎每日关在龙门宫,每日就好似是在做梦一样,一个人若是依然还在做梦,还有痴心妄想,那么想要打交道,很难。可是一个人梦碎了、梦醒了,没有了骄傲没有了矜持没有了希望,那么……就好摆布了。
不过尉迟循毓和崔贤这几个人,还真是有点不太要脸。
王据在洛阳,什么样不要脸都见得多了,这年头,都是朝前看嘛,有钱是大爷,没钱管你什么出身,现在都不吃香了,某种程度,这洛阳内外,深入骨髓的那种对金钱的追逐,正腐蚀着每一个人的心,尉迟循毓这些人也不可免俗,可是王据还是觉得,这几个家伙有点突破了底线,不要脸啊。
不过……有些事还是好理解的,淡泊名利这样的心理,某种程度诞生于田园牧歌的社会形态,那些拥有大量田产的高门,只要土地还在,那么每年的收益,都是固定的,靠的都是老天爷吃饭,收成好,是这么多钱粮,收成不好,固然会紧张一些,却也少不了哪儿去,所以一个家族只要不折腾,大抵他们不可能一下子钱粮暴涨数倍,也不可能一下子倾家荡产、家徒四壁,因而绝大多数时,一个家族三代前是过什么样的生活,现在也是过什么样的生活,难以改变。
也正因为这种形态,使得许多高门子弟都有一种懒散的性子,反正努力,家业也不会因此一下子振兴,可即便不努力,日子也依然坏不到哪儿去,一切……凭的都是老天爷,自己何必要去操心劳力,又或者挖空心思,去追逐什么更大的富贵呢?
这种老庄无争的学问,魏晋时期的处世之道,在现在依然十分风靡,可是在关东,情况却是另一种极端,淡泊名利的人,已经无法再这里立足了,重商的政策,几乎把所有人的潜力都激发出来,今日你落后一步,从此你便处处落后于人,你不能快速积累财富,那么你便什么都不是,闲散的人,绝不可能会是高士,只会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窝囊废,大家不再靠出身来攀亲,靠的却是家底。
本来这些长安来的人,如尉迟循毓这样,只怕很快就会沦落下去,不过他们显然是幸运的,他们的人脉还在,秦少游对于他们也有所关照,总算给了他们一些立足之本,所以这些人在调整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很快,就通过祖宗的积累,渐渐在洛阳风生水起,他们依然还是既得利益者,只不过他们得到的财富和今日所享用的东西,比之从前,更加要富足许多倍,他们失去的固然是高门的自傲,得到的却是数不胜数的钱财。
或许这个时候,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会骂着礼崩乐坏,可是他们的身体比他们的心更加实诚,捞起钱来,绝对不比那些关东的土著要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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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逆之者亡
这一手的目的,其实就是彻底打击李重福的信心。
一个失去了信心的人,方能掌握在手里,使他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曾有。
而王据做到了。
几日之后,一封二皇子的诏书到手。
当王据将诏书交到秦少游手里的时候,秦少游朝他笑了笑,道:“别人杀人,而王先生却是诛心,诛心比杀人好,如此一来,一切就可水到渠成了,有劳先生。”
王据抿嘴笑了笑,忙道:“殿下谬赞,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其实这并非是下官的本事,说到底,还是这关东之地,百业兴旺,即便是长安的旧臣到了这里,也是乐不思蜀。”
秦少游听到此处,不禁心里有些感叹,是啊,关东、关中,早已不同了。
定了定神,秦少游道:“诏书立即发出去,太平学里今年肄业的人才,还有此前退伍的官兵,统统都要随时准备征调,从现在开始,随时都要派遣,各镇的都督,有人敢抗二皇子诏令的,要随时打击,函谷关的将士,抽调十万出来,要随时准备动兵,谁敢不服,就打谁!”
折腾了两年,秦少游才真正图穷匕见,他的目的显然不是函谷关的韦玄贞,而是各镇的诸侯。
不剪除这些土皇帝,即便杀入关中,那也没有好处。
本来秦少游的重兵在函谷关,现在却撤出了大半,十几万人马,浩浩荡荡,分赴各方。
韦玄贞在函谷关里也得到了一份李重福的诏令,只一看诏令,他立即明白,自己上当了。
为何秦少游不攻函谷关,那是因为人家压根就是为了一统关外之地,除了关中,天下其他诸镇。他都要一口吞下。
好大的胃口。
而这时候,关隘之外大量的五军营和神策军开始撤走,留下的军马,也不过是区区五万。
天赐良机啊。若是这个时候。三十余万朝廷大军出关,那么接下来,会如何?
韦玄贞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只要出关,就可以一举歼灭城外的留守魏军。
只是当他兴奋的召集众将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数十个军将,居然一个个缄默不言,没有人附和韦玄贞的话。
韦玄贞不由恼怒:“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关外的魏军空虚,此时若是不出关,更待何时,怎么,诸位难道都不说话?这样建业立功的大好机会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不肯?哼。来,说说看……”
众人依然默然无言,一个个面面相觑,韦玄贞很是恼火,这些日子,就没有一日是顺心的,他知得看向自己的女婿张晋,道:“别人不说,那么张都督来说,嗯。说说看。”
张晋心里叹口气。
自己这个岳父,还真是活在梦里呢。
人家秦少游为何敢撤军,为何会抽调大量的军马,去监视各镇诸侯的举动。逼迫他们纳入神策府的体系之下,秦少游是傻子吗?
若在一年多前,这确实是一个大好的战机,可是如今……
张晋心里叹了口气,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
关隘内的军马,哪一个不怨恨韦家。哪一个不对关东带着向往,大家愤恨韦家更甚于秦少游,大家亲近秦少游远远多于朝廷,在这种情况之下,你想要驱使他们去和关隘外的魏军作战?你穿着魏军的御寒之物,用着魏军的草药,噢,对了,军中的大夫几乎也都是魏军的人,那么,为了表示你与魏军势不两立,是不是该统统将他们都杀了?
张晋更明白,这些深入进了营中,每日与官兵打交道,而且还读过书的魏军军医们,在每一个官兵的心里,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这种有学识,且又深入军中,与官兵同吃同睡打成一片的人,而且还随时救死扶伤,不知多少人受到他们恩惠的人,几乎每一个人都等同于秦少游的宣讲机器,几乎到了那里,秦少游那一套东西,还有关东的一些事就讲到哪里,张晋之所以不敢吭声,是因为他一丁点把握都没有,天知道把关门打开,数十万人涌出去,会发生多少哗变,会有多少人反戈一击。
总而言之,他宁愿龟缩在这里做鸵鸟,也不愿意冒这个巨大的风险。
相比于其他人,自己这个岳父实在是过于高高在上,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他根本不知下头将士们的凉热,不知他们夏天热不热,冬日冷不冷,家里有没有妻儿,妻儿在乡中过的苦不苦,更不知道,将士们平时吃的是什么,生了病,该如何医治。
他所看到的,只是账面上的东西,却是不知,人不是禽兽,也不是虫蚁,不是你区区一句话,就可以驱使他们去奋勇杀敌,现在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谁才是他们的敌人,这才是真正恐怖的事。
张晋忙道:“韦侍中,末将认为,还是固守待变为好,眼下,万万不可贸然动兵。”
韦玄贞不禁冷哼:“难道就这样错失良机?”
张晋这一次非常清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旦出关,胜负难料,况且将士们疲惫不堪,也不宜轻易出关,末将并非不想立功,非不肯为,实不能也。”
韦玄贞气得发抖,在平时的时候,张晋即便劝他,也会委婉一些,可是今日完全不给他留有一点情面,于是韦玄贞冷笑连连,只是其他众将的态度,却更使他寒心,因为所有人的脸上,只有冷漠,每一个人都板着个脸,似乎对于出关作战,没有任何的兴趣。
这些老丘八,固然是良莠不齐,可是现在似乎都已经看清楚了情势,眼下固然不敢公然叛逆,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韦玄贞看。
张晋也不再做声了,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突然发觉自己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仿佛自己一下子没有了出路,眼前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岳父大人,当真靠得住吗?
还有长安城的那些韦家子弟,更是越来越放肆了。自从太子殿下死了,许多旧臣东逃,这些人空出来的位置,自然而然也只有让韦家人来取代。韦氏已经不再放心任何人了,而这些韦家乃至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们,就这么突然之间一个个占据了高位,从前一个连县中小主簿都不曾做过的人,转眼之间。却成了大夫,这何止是官升三级,简直就是一飞冲天,可是他们的能力……
长安城里狗屁倒灶的事,每日都在发生,而函谷关呢,函谷关情况似乎更加糟糕,或许长安城的人还在醉生梦死的计算着这儿账面上的数字,自以为这个账面上的数字,加上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是何等的坚不可摧,可是许多事张晋比他们清楚的多。
那些士兵们发出来的牢骚,那些武官们甚至公开谈论的话题,一口一个魏王殿下,哪里有一丁点将关外的军马当做叛贼的意思,反而许多人,巴不得自己也是那个叛贼,这种心思,早已弥漫开来,一目了然。
秦少华对于函谷关乃是攻心之术。而对于天下诸镇,却是毫不犹豫的挥起了大棒。
那个家伙,还真是深谋远虑,把一切都计算了去。
自己……该如何呢。张晋拿捏不定,现在,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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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的诏书,早已惹得天下沸腾起来。
诏书的内容,表面上是为了讨韦,所以要将天下诸镇整合起来。譬如将诸镇的军马集结一起,前去卫州集训,譬如各镇的都督纷纷至洛阳述职,譬如洛阳将设立巡检,专门监督各镇各州各县的官吏,譬如各镇立即撤销所有关卡,容许商贾们自由出入,譬如各镇的粮税要统一缴纳,诸如此类。
本质上,这几乎就等同于是削藩,是将各镇,重新纳入集权的体系中去。
这等釜底抽薪的把戏,是人都能看得穿。
可问题就在于,各镇都督们固然是不爽,却都犹豫了。
假若是在两年之前,他们或许可以抱起团来严词拒绝,甚至索性,跟着韦家一起讨秦算了。
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而今的神策府,已经控制了天下三成的州县,拥有三四十万带甲之士,兵精粮足,不说别的,就算是天下各镇的诸侯纷纷联合起来,只怕也未必能与神策府一较高下,何况各镇也未必就能团结一致。
此时各镇都已经慌了,接到了诏令之后,每一个人都没有做声,倒是这时,河北的燕云镇都督昭告天下,愿意听从调遣,都督高伟已经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洛阳。
河北诸镇,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控制在了秦少游的名下,这个不起眼的燕云镇,占据的不过是小小的四州之地,人口不过区区五万余户,算是穷乡僻壤之地,因为紧邻着朔方镇,而且又是必经的商路,却又因为身边有强邻,北边是突厥,西边是朔方,南边又是卫州,这五军营的大本营,要多悲催有多悲催,早两年的时候,这位高都督几乎就成了神策府的附庸,平时神策府的商贾们出入,他是大气不敢出,连税都不敢征,勉强苟延残喘,现在二皇子的诏令一出,他是首当其冲,哪里敢造次,于是立即乖乖的俯首帖耳去了。
有人做了第一,自然也有人做了第二,接着河北其他三镇都督,也都乖乖的去了洛阳,可是河北固然如此,江南和剑南乃至于岭南、陇西诸位镇却未必就肯束手就擒。
毕竟神策府的影响力,对于许多人来说,依然还是鞭长莫及,只是接下来,一个消息却是震动了天下。
四万魏军,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袭击了淮东镇,这淮东镇,近邻许州,都督张贤,也是大族出身,祖宗是开国功臣,淮东镇所处的位置,也是要冲之地,是进入江南的必经之路,他所领的州足有**个之多,在诸镇都督之中,也算是少有的强者。
这位张都督平时对于神策府就多有不满,尤其是隔壁的许州因为开拓运河,所以到处招募劳力,不少淮东镇的壮丁,都蜂拥跑去许州修河,这一次二皇子发出的诏令,他也只是冷笑以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甚至放出豪言,神策府想要兼并诸镇,有本事先将其他各镇都兼并了,他淮东镇才会考虑,否则,绝不会动身去洛阳。
谁曾料到,只是几日功夫,魏军发起了袭击,在此之前,已经三拨神策府的使者,前去劝说张贤,而紧接其后,数万魏军便开始攻击淮东各州了。
战争进行的非常顺利,说是碾压也不为过,训练有素的魏军几乎没有遭遇太大的抵抗,所遇到的城池,只几声炮响下来,守军就吃不消了,纷纷出降,偶尔有一些想要拼死抵抗的,也没有坚持太久。
那张贤眼看大势已去,便扮作妇人,想要在混乱之中逃出去,结果却被逮了个正着,而如今却是被为魏军装上了囚车,送去了洛阳发落。
遭罪的并非是张贤一人,他的家族一百三十余人,也都纷纷绑缚起来,统统下了大牢,张家的宅邸也纷纷被抄没,所有的部曲和仆从亦都遣散。
这一下子,所有人意识到,那秦少游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这一次突袭淮东镇,显然是早有预谋,所有的谋划和布置,都可算是精心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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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顺之者昌
哒哒哒……
扬州。
这座连接了大运河的城市显然气氛格外的紧张。
从洛口到扬州,只需顺水而下,不过是十几日水路而已,一船船吃水极重的大船就可以装载着货物抵达这里,而后将无数的货物运输到各处。
此时的扬州,已是一座繁华的巨城,因为连接江南江北,又通运河,因而这里成为了关东商贾们重要驻点之一。
早两年的时候,无数的商贾蜂拥而入,将一船船的货物运至这里进行分销,以至于这里不少人都是关东的口音。
而扬州所在的宁武镇亦曾是韦家的亲信之人担任的都督,李毅成都督和韦家早有姻亲,而且这位李毅成都督本身家世就不小,他出自五姓七家的赵郡李家,这赵郡李氏的源头乃是李姓第二大分支,仅次于陇西李氏。其开基始祖为秦太傅李玑的次子李牧。李玑是陇西李氏始祖李崇的四弟。李牧是战国时有名的武将,为赵国丞相,封武安君,到了魏晋时期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清河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便已并为中原五大高门士族了,李氏支派繁多,文化鼎盛,官位显赫。这些年来,出任的宰相就有七人。
韦氏为了安抚李氏,而将李毅成安排在了这里,李毅成到任之后,倒不似其他都督那样骄横,对于民生颇为看重,在任上大型水利,颇得人心。再加上近来大量商贾涌入,使扬州更为繁华,只是现在,李毅成却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一个月前,二皇子的诏令就已传来,李毅成看了诏书之后,立即便寻了自己的几个族亲进行商议,最后他们倒是不约而同的想看看风向再说,毕竟。扬州与秦少游的地盘并不接壤,倒也不至于火烧眉毛。李毅成固然是个宽厚谦和之人,可是想让他轻易将宁武镇并入神策府,却也未必甘愿。
此时快报送来。直入扬州宁武军府,李毅成接了快报,已是大惊失色,而后便命人将自己几个心腹请来。
他坐在案后,待所有人都传阅了快报。随即苦笑:“魏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袭了张贤,如今张贤已经押送去了洛阳,这秦少游看来是铁了心了,哎……这世上怎有这样多的纷扰,哎……”他抿着嘴,不愿多言,其实本质上,李毅成是个无争的人,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倒是愿意放弃,可问题在于,他深知自己代表的是赵郡李氏,若是族中之人见自己如此轻易放弃,只怕……
在座的幕友,大多都是李氏的门生故吏,看了急报之后,脸色纷纷骤变。
秦少游还是动手了。
本来以为,那秦少游要分心去对付关中,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压根就是对各镇磨刀霍霍啊,有人甚至心里嘀咕,这样看来,这秦少游岂不是将函谷关的兵马抽调了出来。这就更怪了,韦家为何没有动作?
无论如何,秦少游立了威,有人叹息道:“秦少游兵强马壮,如今带甲四十余万,兵戎之盛。天下谁敢当其锋芒?那张贤也算是一方雄主,亦有三万军马,可这又如何,魏军突袭之下,顿时溃不成军,这才几日的功夫啊,依着我看,宁武镇也绝非是魏军的对手,秦少游拿了张贤,就必定要杀鸡儆猴,都督,若是再有人不服,估摸着,张贤就是下场,下官并非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只是事到如今,颇有些回天乏术了。”
说话的人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人讥笑道:“赵先生何出此言,那秦少游就当真这样厉害?他不过是突袭罢了,他固然兵多将广,宁武军也不过三万之众,可是都督在扬州颇得人心,况且,天下各镇诸侯固然疑惧,可是若这时候,都督肯修书联合各镇,那秦少游难道就一点忌惮都没有嘛?秦少游有四十万大军,可是各镇亦有百万雄师,如何会惧他?他不过是吓唬而已,总不能今日袭了张贤,下一次就袭了咱们扬州吧。”
先前的人连忙道:“此言差矣,各镇固然有百万雄师,却各自在天南地北,就算各镇都督愿意团结一致,可是秦少游的祸患就在眼前,他若当真用兵,隔壁的各镇就算肯救援,剑南和陇西诸镇呢?他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他们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愿与都督同谋,可是等他们的军马到达,扬州就怕已经陷落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我非涨他人士气,实是万不得已。那秦少游已经摆明着了,韦家七镇,归降的如今都还有个都督的名分,秦少游也没有刁难,连韦家人秦少游尚且愿意接纳,何况是都督?而不肯降的张贤,如今却是被灭门破家,何其凄惨,难道这个教训,还不够吗?都督,还请三思啊,万不可冒这诺大的风险,否则……”
李毅成有一些烦躁,他觉得两边都有道理,可是现在继续拖延,显然已经十分不智了,他道:“团结一致?这比登天还难,现如今河北各镇,尽都任那秦少游摆布了,张贤又已是成为了阶下囚,山东诸镇只怕也要动摇,江南东西二路的都督们,难道就指望的上?哎,本都督确实为难,罢罢罢,也罢,还是去洛阳吧,再不去,就迟了。”
他说要去洛阳,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可是许多人细细思量,也觉得这是唯一稳妥的办法,都到了这个份上,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乖乖俯首帖耳,至少不失一场富贵。
李毅成打发走了诸人,接着便命人准备启程动身。
其实李毅成急着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魏军几乎可以从运河直达扬州,若是他们再动手,下一个可能就是宁武镇了,宁武镇毕竟是连接江南和江北的要地,控制住了这里,就可以使江南诸镇就范,若是再迟一步,说不准,当真魏军就要兵临城下。
他次日出发,通过水路抵达了洛口。
洛口他已来过许多次,就如当初韦氏封他为宁武镇都督的时候,李毅成就是从这里坐船下扬州去,而如今故地重游,却还是让他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当初的洛口,固然是大运河的要冲之地,当年朝廷还控制天下的时候,几乎江南和江北的粮赋,可都是从这条黄金水道押解到洛阳,因而洛口虽然只是河南府的附属,不过当初也还算是繁华,虽然不及扬州,却也比的过一般的州城。
可是当他故地重游,抵达这里的时候,却还是为这里的繁华所震惊。
连绵不绝的货栈,就这么坐落在两岸,两边的岸堤,显然进行了加固,沿堤十几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无数的栈桥伸出了河床,到处都是货船来回出路,附近的湖泊,都成为了停泊船只的码头,等进了码头,登了岸之后,在这货栈的背后,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
此时上岸时已经天色昏暗,眼看就要入夜,可是这座城池,显然是不夜之城,此时万家的灯火已经点起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比之扬州的市集还要热闹,这里几乎都没有民宅,有的只是无数的客栈,这些客栈一眼看不到尽头,所经过的几乎都是客商还有客商的从人,因而客栈虽是多如繁星,却几乎这个时辰已经人满为患,除此之外,便是数不清的酒肆、茶肆、青楼,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李毅成刚刚登案,便有本地的使君带着人来相见,将李毅成安排在了县中治所暂住了一夜,随后,李毅成便朝着洛阳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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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说洛口是一座只供人歇脚和途径的巨大城市,那么洛阳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大城了。
洛阳的繁华,又何止是洛口的十倍,无数精美的宅邸,街面上一个个光鲜的人,连绵不绝的街道,以至于当初曾在洛阳为官的李毅成,此时也不禁是呆了。
因为他发觉,在这里住过七八年的他,现在居然对洛阳陌生无比,连自己从前的住处居然都已经找不着了。
而在这里,卫戍显然更加森严了一些,等进了洛阳,命人去神策府通报。他本以为明日便有人来接自己去神策府,谁料到刚刚安顿,他所住的地方,便来了一队队的人马拥簇着一人而来。
秦少游亲自来了。
李毅成万万料不到秦少游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二人对视一眼之后,秦少游抿嘴一笑,道:“可是宁武镇的李都督?”
李毅成连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一章:征服
秦少游对于李毅成的印象还算不错。
各镇的都督早就在朱楼的掌握之中,几乎他们平时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会送到洛阳来。
这种严密的刺探体系,早已遍布了天下各镇,因而任何事都逃不过秦少游的眼睛。
这各镇的都督之中有人荒诞,有人无能,更有人暴虐,却也有几个有为之人,李毅成就算是其中一个。
秦少游与其来说是亲自来看李毅成,倒不如说是来探望已经抵达洛阳的十几个都督。
这些人是最先来的,大多是来洛阳看看风向,犹如李毅成一样,都是有点儿畏惧秦少游的权势,心里虽然有不甘,却还是乖乖就范的人。
不过真要说他们就范,那也未必,其实说穿了,来这洛阳还是看看风向,实在不成,大不了一走了之,这秦少游总不能将自己扣押在洛阳吧。
眼下是人心惶惶,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谋划出路,那些暂时没来的都督,在等那些已到洛阳的都督们的态度,而抵达了洛阳的都督们,却又都在看别人是什么心思,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秦少游对这些人心思,自然十分明白。因而索性将他们安置在了迎宾馆这儿,这些都督们看着一个个长安来的旧臣在此出路,似乎日子都过的不错,那鄂国公当初在长安,那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除了靠着一点祖宗的基业,什么本事都没有,标准的混吃等死之人。可是现在呢,似乎在洛阳也是如鱼得水。
李毅成心里似乎有点松一口气,他担心的终究是后路的问题,若是宁武镇彻底失去了独立性。那么李家该怎么办?自己未来的出路呢?固然秦少游可能会让自己做一阵都督,可是将来肯定要调到其他的官职上,他怕就怕秦少游将来防备自己,最后郁郁不得志,甚至可能遭遇秋后算账。
不过现在看来,连鄂国公这样的渣滓似乎都有重用,情况比自己想象的乐观多了。
李毅成向秦少游行过了礼。接着便小心翼翼的看着秦少游,他知道秦少游不会只是来寒暄,肯定会有其他的心思,他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秦少游呵呵笑道:“本王顺路来此看看你们,你们来了洛阳,都没有好好的转一转?”说到这里。秦少游皱眉:“这可不好,既然来了,该多走动才是,放心,这儿很安全,绝不会出任何岔子。”
李毅成想了想,自己才刚到。哪里有功夫去走动,而且,确实如秦少游所说,大家来这里。毕竟身份敏感,而且也有所担心,因而就算是来了,也不敢随意走动。
秦少游便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今日就去走走,本王反正也索性无事。”说罢对身边的人吩咐:“请诸位都督一道去,准备好车驾。”
李毅成当然清楚自己是不能拒绝的。只好应下来,秦少游等了片刻,诸位都督都来了。足有十一人,大家见了礼。脸上虽然都带笑,可是笑容的背后,却都隐藏着某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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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众人动了身,十几辆车驾,数百个护卫随行,这一路自迎宾馆出发,排场极大。
秦少游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马车里,神色却是怡然,他现在只是想及早解决掉眼下都督们的问题,这件事不能拖延下去,他倚着车壁打了个盹儿,等到睁开眼的时候,马车便停了,秦少游下了车,其他人也都纷纷下车,李毅成举目一看,却发现自己置身在洛阳城郊,这儿道路宽敞,沿途并非想荒山野岭,而是连绵不绝的巨大工棚,有的工棚上头矗立着巨大的烟囱,时不时,都会有车马载着货物过去。
秦少游带着自己来这儿做什么?
莫非是要杀人灭口吗?
这样一想,李毅成有些紧张,可是随即哂然一笑,自己似乎是多虑了,真要杀人灭口,也不至于选择这个人还算多的地方,何况,也不必秦少游亲自动手吧。
秦少游对他们笑了笑,接着便已进入了一处巨大的工棚,众人只好跟着他鱼贯而入。
这座工棚占地足有数百亩之多,外头的院子堆放着无数刚刚运来的原料,如煤炭、铁矿石之类,堆积如山,而进入了工棚之内,那嘈杂的身声音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而且空气中,仿佛扑来了一阵阵的热浪,到处都是烟雾缭绕,无数看不清的人影在烟雾之中忙碌,那烧红的铁水发出刺眼的光线,工作台上,叮叮当当的铁锤锻打的声音更是刺激着李毅成的耳膜。
这是一个铁坊,里头的匠人和工徒有数百人之多,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因为里头的温度过热,以至于每一个人都似乎被水洗过了一样,绝大多数人都是赤身**,只穿着一条短裤。
李毅成耐不住热,好不容易等到秦少游出去,众人才连忙从铁坊出来,秦少游笑着道:“诸位是否有些不习惯,哎……得罪,得罪,本王请你们来,便是看看稀罕。”秦少游说罢,突然看向李毅成:“李都督,本王倒是想要问你,这个铁坊,一年产铁多少斤?”
李毅成愣了一下,这种事他哪里得知,只得摇头:“下官不知。”
秦少游抿嘴笑了笑:“这是神策府下设的第三铁坊,有匠人三百九十四人,学徒一千七百之多,去岁的钢铁产量在四百万斤上下。”
听了这个数字,众人都不禁咋舌,四百万斤是什么概念,他们多知不多。
秦少游生怕他们知道的不够清楚。道:“假若是二十斤铁打造一支兵刃,那么这座铁坊所产的钢铁,便足够打制二十万支兵刃了。”
二十万支,还是一年,这个数字,终于让人不禁动容了。
秦少游又道:“这还只是一处铁坊,神策府下设铁坊七座。年产大致在这个数字的十倍。不只是如此,整个关东,还有诸多大小不一的铁坊,产铁量更是惊人,这么说吧,假若整个关东的铁坊全力打造兵器。一年,足以打出两千万支来。”
李毅成眼睛都直了,他分不清秦少游这是不是吹嘘,不过关东素来富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秦少游即便是吹嘘,想必也不会太过离谱。
却听秦少游道:“当然。这年产的钢铁,也不是完全用于军备,其他工程营造、水利农业,对于铁器的需求也是极高。因而这几年,关东这儿对钢铁的需求仍是极大……”
他说到这里,转而笑了笑:“诸位且看,那儿是专门铸火炮的工坊,那座工坊每年铸炮三千座,当然,这里是洛阳。如今在卫州,又新设了一处铸炮工坊了,未来兴建起来。产量可能是现在的数倍。”
“那儿,是手弩的作坊。如今产量已经达到了一年七万副,如有必要,还可以继续扩大生产,卫州那儿的产量也不小,一年可达十万,除此之外,还有弩箭,那就更不必提了,需求也是极大,一年数百万支现在还不够呢。”
“刀剑的作坊自不必提了,神策府下头的兵器作坊有十七座,还有军服作坊,靴子作坊,还有专门锻造水壶的……”
秦少游如数家珍,带着大家在附近浏览了个编,他说出来的数字,一个比一个骇人,等到差不多了,秦少游叹口气,道:“这些工坊,只要本王愿意,肯全力开工,一年下来,便可装配出二十万最精良的军队,当然,造兵器的也不只是神策府,如今关东也有一些私人的工坊,也可打造兵器,诸位可知道,单单这个,可以养活多少个匠人?足足十三万的匠人和工徒,都是靠着军械讨生活,这还不包括私人的作坊,不包括为作坊提供原材料的采煤采铁、运输的雇工,若是统统加上,这个人数,将要达到三十万,这倒也罢了,这三十万人领了工钱,又要衣食住行,更不知要养活多少个商户,而这些商户的商品也不是凭空出来的,大多都是其他工坊造出来,也就是说,有相当多的民用工坊都是靠着这军械养活,神策军和五军营的数十万精兵,靠他们讨生活的人,只怕百万都不止。”
“要养活这些人,可不容易啊,本王这些年可是殚精竭力。一旦这些人不能养活了,那可就是凭空造出百万的流民,上百万人失了饭碗,没了生计,这日子可怎么过?一旦这些人成了流民,而且失去了军中的需求,首先就要冲击到各行各业,真到了那一日,本王可以向诸位保证,整个关东三万多家大小的工坊都要饱受冲击,十几万商贾的经营都会艰难起来,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失去生计,真到了那个地步,本王也就完蛋了,商贾们也完蛋了,关东士族只怕也逃不掉,这关东,上到本王,下到最卑贱的脚力,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于难。”
众都督们都是奇怪的看着秦少游,他们不明白,秦少游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不过……震撼却还是有的,他们虽然未必明白秦少游说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不过想来,秦少游想要告诉他们的就是,这些工坊必须要维持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工。
秦少游微微一笑:“这些年,所有的商贾都在扩大生产,无数的工坊拔地而起,这就是关东,在别人眼里光鲜亮丽,可是所有人都有一个隐忧,这隐忧,首先是在原料上,比如煤铁的需求,已经越来越大,因而价格也越来越高昂,若是不能探出更多的煤铁,将来制造的成本只会越来越高。这其次,便是需求,工坊越多,可是购买商品的人一成不变,一旦饱和,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再其次,就是军购,一旦马放南山,官军不需要这么多军械了,这可如何是好,一年下来,装配二十万精兵的军械,难道生产出来,全部成为废品吗?可是一旦不生产,就意味着无数人要衣食无着,诸位能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大家一头雾水,还是有些不明白。
秦少游叹口气:“本王哪,就好像是一个架在火上的人,虽然越飞越高,可是脚下的火苗也在不断的蹿高,若是本王蹿高的速度及不上火苗,那么就要被活活烧死。现在的关东也是如此,这里的每一个人身后都有一根鞭子,本王疯狂的制造军械,而要让军械物有所值,就必须装配到军中,于是就要扩充越来越多的军马,可是军马养着不动,就是毫无意义的损耗,军队的作用是什么?这每年数千万贯乃至上亿贯的钱砸进去,可不是为了听个响的,创造不了价值和收益,迟早神策府入不敷出,若不裁军,就无法维持。”
秦少游脸色凝重起来:“所以,关东人要生存,要维持今日的繁荣,或是为了让更多人腰缠万贯,更那些本是腰缠万贯的人赚取更多的财富,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走到今日,本王已经没有了选择,方才作坊里的匠人们也没有选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选择,关东人只能战争,你们看报的吗?这儿近来流行报刊,还流行戏曲,无论是任何的报纸,任何的戏曲,几乎都在不约而同的鼓励战争,这不是本王有意为之的结果,而是所有人心底的意图。”
“这场战争,或者发生在江南,或者是在剑南,到了那时,神策府会装配更多的军马,制造更多的神兵利器,源源不断装备精良的将士,可能会在陇西,可能会在岭南杀敌作战。当然……也可能不必在这里,你我都是同族,何必要自相残杀呢?若是我们站在一起,团结一心,那么战场就不必再天下诸州,可能接下来的战场就是在渤海国,是在百济,是在倭国,又或者,是在大食,是在天竺。”
“有的事,我们无法选择,可是有的事,我们却是可以选择,而所有的选择权,就在诸位都督们的手里,到底是与本王决战于岭南或是江南,还是我们在一起,去征服天下。”(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二章:莫非王土
都督们不做声了。
原来秦少游的目的在于此。
秦少游带他们出来,无非是告诉他们一个个血淋淋的事实,那就是,他在关东建立起来的这么多钢铁、刀剑、火炮、弓弩作坊,还有在卫州设立的五军营,为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战争,便是不断的打开商路,将越来越多的人融入这个体系。
一场战争,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今日他们若是不肯就范,那么这每年数亿斤的钢铁,将会锻造出无数的刀枪剑戟,耗费在无数的火炮和弓弩之上,最后再转化为一支支训练有素的军马,也就是说,他们将要承受的,就是这个天量数字所铸就出来的百万雄师。这支用钢铁来缔造出来的精兵,将摧毁一切,将他们统统消灭殆尽。
这显然是**裸的威胁,可是这种威胁十分直接也十分的有效,那每日倾倒出来的无数铁水,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它们的能量,这是最后的通牒。
当然,秦少游也并非没有指出出路,我们为什么要兵戎相见呢,为什么非要打生打死呢,为的就是这么一点的蝇头小利吗?
显然,这不是一笔好买卖。
秦少游淡淡笑道:“天下之大,何止是九州之地,向东,是一片汪洋,汪洋的彼岸,是无数的岛屿,向北,则是大漠,大漠的原野何其辽阔,向南,亦是万里的疆土,在那儿百国林立,从这里向西,至极西之地,便是行十万里,也未必能看到尽头,你们现在所在乎的这一镇之地,何其渺小,一镇都督,现在在本王眼里。又是何其卑微,本王要侵吞你们的疆土,只需一纸昭令,旦夕之间。便可将使千里无人、血流成河,可是……你们不妨和本王一样,站的更高一些,不要计较这眼前,你看。韦家那些都督,本王原谅了他们,依然给他们安排了要职,用高官俸禄去供养,长安来的旧臣,本王也对他们极尽礼遇,你们可知是为什么?你们只道是本王心胸宽阔吗?不,本王并非是心胸宽阔之人,本王给予他们礼遇,依然使他们各镇一方。成为封疆大吏,或者许以他们巨大的财富,并非是本王不忍加害他们,而是本王所看到的天下,绝非只是这小小的天下九州,这真正的天下九州,何止比我们现在所见的要辽阔十倍,也正因为如此,本王要完成这样的伟业,要使关东的货物行遍天下任何一个角落。要让任何一处的山岭、原野都能为工坊所用,就需要有人为本王效命,神策府、五军府乃至于神策军和五军营这些人还远远不够,本王要将王旗插在天下任何一处角落。甚至是极西、极东之地,那么就必须得有更多的都督和更多的封疆大吏,本王需要更多像诸位这样的人,甚至他们姓韦,本王也需要重用,因为这九州之地。每一个人,从官吏到大儒,从商贾到农户、匠人,从武人到戏子,每一个人,对于本王来说都有大用,每一个人都是缺一不可,每一个人,对于本王来说,都是难得的资源,也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愿意对所有人予以善待,韦家人如此,你们……也是如此,本王给你们选择,你们若是想要选择玉石俱焚,本王自然由着你们,等到本王的天兵一到,自然满足你们的心愿,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诛灭你们的家族,杀死你们的女眷,甚至连你们的宗祠,本王也要讲它夷为平地,使你们的祖宗的尸骨暴于荒野,使你们痛彻心扉。可是……你们若选择为本王效命,愿意与本王一道去完成一桩更宏伟的事业,你们的待遇,绝不会再韦家人之下,也不会再长安的旧臣之下,你们或在未来天下的中枢身居高位,或是在万里之外依然任你们的大都督,或是富甲天下,你们的家族,也将因为你们而受益,你们的家业,将会比之今日更加膨胀十倍,本王的话,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思量,何去何从,接下来的路如何走,本王不会逼迫,甚至你们之中,有任何人想要离开洛阳,本王也绝不阻拦,反而会派人将你们礼送出境,绝不加害。”
都督们愣住了。
若说没有跟着秦少游来这儿四处巡查,或许他们觉得秦少游所说的只是胡话,可是显然,当他们眼见为实,看到这连绵不绝的工坊,无数的刀枪剑戟自这里产出,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不敢怀疑秦少游是在吹嘘。
这就是高度的问题啊。
就好像韦家,韦氏想到的,只是做长安宫中的主人,所以对于她来说,每一个官位,都是至关重要,非要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占据不可,毕竟,重要的官位只有这么多,即便是分封都督,这每一个都督到底便宜谁人,都需要精打细算,需要权衡无数次,除了要任用私人之外,又要拿着这都督来拉拢一些应该拉拢的人,所以韦氏在人眼里是斤斤计较,韦家的人纷纷因她而鸡犬升天,可是其他人呢,绝大多数人都被排挤在核心之外,心中愤恨不平。
这并非是韦氏不知道,自己这样‘自私自利’,会招致许多人的反对和怨恨,可是她没有选择。
而秦少游却显然并没有站在这个角度看问题,他所看、所想,处心积虑去谋划的,原来竟是如此高远,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压根不将一些高官厚禄当一回事,韦家的人依然做他们的都督又如何,他的功臣们,将来会有更好的职位,让鄂国公这些人占了便宜又如何,他的亲信,完全可以做更大的买卖,难道,一个万贯家财的人,会斤斤计较于一盘残羹冷炙吗?
李毅成一直都默不作声,心里也一直都在天人交战。
从前的朝廷,即便是唐军最盛之时,每年炼出来的钢铁,打造出来的刀枪剑戟,可能都没有秦少游现在这些作坊打出来的军备十分之一,秦少游显然说的没有错,这无数的作坊,显然根本不是为了小小的九州之地所准备的,秦少游有更大的图谋。无论是神策军还是五军营,都在疯狂的招兵买马,卫州那儿,无数的新兵在疯狂的操练。一柄柄神兵利器锻造出来,源源不断,这一切的一切,显然只是瞄准天下诸镇,还有那关中。显然都是没有必要。
现在……该让自己做出选择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还有继续权衡利弊的时间吗?
何去何从呢?
不待他开口,已有一个都督拜倒之地,对秦少游道:“下官愿供殿下驱策,宁愿奉二皇子诏令,请神策府和五军府派遣官吏至下官所辖各州,也请殿下收下官兵马,精壮者补充入五军营,老弱病残,也尽请殿下裁撤。至于下官,则任由殿下处置,是依旧留任,或者是调任他职,下官绝无怨言。”
其他都督面面相觑,有人表态了。
他们固然不知道秦少游的雄心壮志能否实现,可是眼下所遇到的困境却是实打实的,秦少游这边是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动兵,眼下似乎除了明哲保身。他们没有任何的选择。
他们或许并不在乎秦少游所展现出来的所谓前景,可是至少秦少游这个雄心壮志的人告诉了他们,人家压根就不在乎这点儿官位,再加上又有韦家和关东旧臣作为榜样。暂时也不必担心卸磨杀驴的问题。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说的,李毅成也是按耐不住,拜倒在地:“下官也愿供殿下差遣。”
十几个诸侯,终于还是纷纷拜倒在地,算是彻底的向秦少游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秦少游微微一笑。不过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暂时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并不感觉到惊喜,方才他吐露出来的那一番话,更是没有欺骗的意思,而实际上,如他自己所言,他确实没有选择了,商贾们现在都像是疯了一样,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市场,都是原料的产地,而想要获得这些,显然绝不是动动嘴皮子这样简单,将来任何一次的生产过剩,显然对于所有人来说,显然都只有利用扩张来解决这唯一一条出路。
哎……一条充满了荆棘,似乎又足以让人雄心万丈的道路啊。
而现在,至少事情解决了不少,这些都督们的彻底依附,将省却掉许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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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府行事,十分干脆利落,李毅成这些人很快便被护送回到了各自的辖地,与此同时,大量神策府和五军府的官吏几乎与他们同去,很快就纷纷走马上任,一个个部署,都是五军府和神策府早先就计划好了的,哪个州派任哪个官员,各镇的军马由谁去进行整编,乃至于将来各州如何发展,早在一年之前,在洛阳就已经有几个版本的计划,一切都轻车熟路,也都井然有序。
甚至因为之前有吞并卫州五镇和许州七镇的经验,所以这个洛阳的官僚体系,似乎对于这种事极为在行,比如原有的官吏安置问题,比如如何整编旧有的军马,比如如何瓦解旧有的经济体系,比如要兴建什么工程。
这些事,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对于王据和郑荣来说,就好似是吃饭喝水这样简单,他们早已通过各自的一套班子,培养了大量的人才,而如今,这些人源源不断的前往各镇,去复制他们曾经成功过的经验。
而眼下发生的事,对于那些没有抵达洛阳的各镇都督们来说,却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秦少游现在已经开始不断膨胀,如今天下三十七镇,秦少游就已经控制了二十余镇,天下三分有其二,其他各镇还能继续观望下去吗?再观望下去,可能就真的已经迟了,都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的赶赴洛阳,现在的他们,若是对秦少游有任何忤逆,都和螳螂挡车一样,没有任何的分别。
其他各镇的诸侯陆续抵达洛阳,而洛阳这儿显然也早有准备,一个个进行安置,等待着表态,接着开始进行接收。
因为准备工作做的很足,所以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乱子,而所有的都督们也都在这个时候松了口气,因为他们发现,秦少游确实颇讲信用,几乎所有的都督依然还是留任,虽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土皇帝,不再是一言九鼎,不过秦少游对他们也没有约束太多,他们现在的职能,有些像是从前的刺史。
这原本被分裂出去的无数疆土,如今却又开始渐渐的合拢起来,只是这一次,这不再和朝廷有任何的关系,却完全纳入了秦少游的体系之内。
而此时,整个关东几乎都已经疯了。
傻子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前虽然他们也早就与各镇做生意,可是毕竟,那是人家的地头,一切都得按着人家的规矩来,可是如今,显然这无数未开发的CHU女地,成了他们的香饽饽。
有的地方,铁矿石极多,有的地方,煤炭到处都是,有的地方,到处都是巨木,而无一例外,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一个个亟待开发的市场,此时若是再不赶紧的抢占先机,更待何时,谁先走一步,就可能掌控了未来。
市场已经开始疯狂的变大,更加的人力足以为我所用,更多的土地,还有未来即将到来的大开发,这都是钱,是无以计数的钱财。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说的,那些打了鸡血的商贾们,如今已经彻底的疯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三章:最后一战 一
若真要形容眼下发生的事,那么只能用渗透两个字来形容。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渗透,某种程度,已经不再需要秦少游去下达什么王令,也不需要刻意去布置什么,一场渗透便已悄然无声的开始。
相比于地主,那些新晋的财阀们,显然更加主动,地主是靠着老天爷赏饭吃,而对于财阀们来说,任何一个买卖,都必须随时抓住机会,因为机会只是稍纵即逝,稍稍的犹豫,都可能错过最好的时机。
就如最近的牙刷粉这个很小众的行业,这个新兴的行业其实利润并不算出众,原有的两大商行一个叫同慈,一个叫万利,原本同慈牙行因为占了先机,所以占据了关东绝大多数的市场,乃是关东牙行的翘楚,至于万利牙行,可就差的远了,在关东处处被同慈打压,几乎濒临倒闭。可是后来神策府夺取了卫州五镇之后,当时的卫州五镇百废待举,五军府和是刚刚兴建,同慈牙行还端着架子,可是这时候的万利牙行却是瞅准了时机,大举开拓五镇市场,又因为五镇的人本就没有用牙粉的习惯,而且绝大多数人生活困顿,却未必买得起牙粉,万利商行便借机推出了廉价的牙粉,以低廉的价格在五镇各州各县兜售,很快,便占住了市场,一个原先一年都没有五百贯盈利的小牙行,一下子便飞速扩张起来,乃至于这两年,又因为开拓了襄阳附近的市场,一年的盈利,已经超过了上万贯,在牙粉这一行,完全与原先的行业龙头同慈分庭抗礼。
至此之后,同慈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不得不开始推出价格低廉的牙粉倾销五军府辖下的市场,不断的在各州各县与万利牙行竞争,双方厮杀的你死我活。而现在……一个全新的市场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二十五镇,两百州,人口数百上千万户,这是什么概念?
假若任何一个行业。还以为自己已经占据了关东的龙头而沾沾自喜,又或者,还不肯放下身段,想要迟一些再开发那些CHU女地,甚至傲慢的认为。现在新近兼并的二十五镇眼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消费能力,一年的盈余可能不及洛阳城市场的一半,现在对这些市场的耕耘,前期只会亏本,所以没有必要。
那么……这个商行,就等着被后来者追上,和同慈一样,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等到他们醒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洛阳城里各种时新的商业理论早已大行其道,其中几乎所有商贾们的共识就是,市场必须抢占先机,慢人一步,则满盘皆输,即便现在你在行业中有多大的优势,而一旦让你的对手钻了空子,真个行业就可能被颠覆。而抢占先机,固然暂时要源源不断的投入,几年之内。甚或于十年之内也收不回成本,可是一旦市场养成,那么将来得到的好处将是现在投入的十倍百倍。
先机……
商贾们之所以疯狂,为的就是如此。他们固然知道,现在开始大量的派出人员,前去那些‘不毛之地’的州县完全是亏本买卖,也知道,在那些新依附的州县设立货栈,招募人手进行推广。几乎等同于把钱撒进了水里,只是白白的养活人工。更加知道,一些如扬州、益州这样的大邑建设工坊,即便生产出货物,暂时也可能滞销。
可是他们依然不惜金钱,大的商行,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数十万贯,专门开始针对性的投入,一些小本经营者,甚至已经东拼西凑,决心孤注一掷,向那些‘不毛之地’进军。
资本市场已经形成,所以对于秦少游来说,神策府的投入,也不过是一些工程上的建设而已,至于其他的,已经不需理会了。这些民间自发投入的资金,将会是天文数字,何止是数亿贯这样简单,甚至可能是十亿,百亿之多。
这些数字,足以让人咋舌,也足够迅速的将那些州县,在数年之内,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量的投资,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本地雇佣大量的人手,就意味着大量的货栈、工坊、桥梁需要兴建,意味着百业兴旺。
这种狂热的气氛,连神策府都遇到了感染,神策府下辖的一些重要工坊,尤其是茶叶作坊,已经做好前去泉州、益州等地开设工坊的准备了。茶叶买卖,一直都是神策府收入的大头,单这一项,已经让神策府一年的收入增加七八千万贯之多,这当然也得益于这几年来的扩张,因为扩张,因为更多人被雇佣,因为更多人已经摆脱了贫困,所以茶叶已经不再是大户人家的专享,也已经走入了寻常的百姓家,而消费者的人群,从原先的数万人,变成了如今数百万,若是加上其他诸国的购买,甚至高达千万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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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一个冬天,今年的冬天暖和了一些,不过洛阳的热情显然还没有散去,最近的报刊里,几乎到处都传扬着商行们大举东进、南进、西进的消息,派驻到各州县的官吏,已经开始上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本是恒古不变的道理,秦少游若只是强力的派驻官员,用军队去弹压地方,可是一个靠着土地来维系着经济的州县,州县的官员即便有再先进的思维,修桥铺路,深入治理,往往都会起到反效果,因为……过多的码头和道路,人家压根就不需要,寻常的农户,根本就没有出远门的概念,地方豪强的盈余,更愿意用地窖和谷仓储存起来,也不需要去贩卖和运输,既然大家是自给自足,你这四处筹措的桥梁和道路,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只会造成地方官府的入不敷出,至于深入治理,那就更加是笑话了,某个亭里,绝大多数的土地都是某家豪强的,其他的农户,不是他家的家奴就是佃户,只有零星一些所谓的自耕农,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的力量,绝大多数,也都是仰仗着豪强吃口饭,在这个时候,官府任命的亭长和乡吏拿什么去治理?这儿哪里轮得到你亭长说了算,即便是县里、州里的公文,到了这个地方,没有豪强点头,可能推行的下去吗?
本质上,若是不将这个结构打散,任何先进的理念和生活方式都不可能渗透进去,即便这儿的地方官吏,拥有再多的才干也无法扭转。可是现在不同了,五军府的法令开始打击豪强,地方的官府直接对这些豪强进行弹压。
若只是这一个手段,显然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若是如此,那么即便你宣布解放奴婢,鼓励农户自耕,那也不过是个笑话,这就如王莽新政一样,法令固然好,结果解放的奴婢固然不再是奴隶了,结果一出来,却发现自己竟是没有立锥之地,也没有任何生存下来的能力和资本,这个世界,除了豪强之外,居然没有人雇佣自己,于是他们的处境,反而比从前做奴隶时更加悲惨,这些人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流民,反而成了推翻官府的主力军。
所以打压豪强的同时,那数以十亿、百亿的资本却起到了极强的效果,各州各县都有商行开始陆续进驻,商行进来,就要在本地雇工,如此一来,许多人就有了生计,而被打压的豪强想要反抗,一方面他们根本无法对付更加强势的官府,另外一方面,商贾们固然强龙不压地头蛇,却是隔三差五挖他们的墙角,在法律制度上得不到保障的同时,又饱受那些如狼似虎的商贾们的竞争,你雇佣的佃户,一月能给他什么待遇,勉强能让他吃饱饭就不错,可是那些商行的雇工条件却优渥的多,不但提供住宿和吃喝,月底还能给你一点薪水,于是大量的农户逃亡,土地无法耕种,就意味着地价暴跌,庄园的经济无法维持,豪强们只好买了祖产,而这时候,一些佃农不甘心于给人雇工,便低价买地,开始自耕。
秦少游对于这些报道,已经失去了兴趣,几乎每一个报刊里,报道的都是哪家商行进了哪里,哪个州县闹出了豪强们的民变,旋即有被弹压下去,偶尔,还会有一些悲惨的故事,无非是一些原先的大族,因为走投无路,索性投水自尽的事。
这就是阵痛啊,任何一个官府,本质上都必须得有它的阶级立场,它依仗的是谁,那么不可避免,就要打击到谁,这个世上,哪里有左右逢源的好事,有人笑就得有人哭,本质上,神策府和五军府进行的从来都不是光辉的事业。
秦少游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这上头了。
到了如今,也该去函谷关了。
他抵达函谷关的时候,已到了冬至,不过天气还算暖和,虽然这时候,魏军已经准备了一些御寒的衣物,打算接济函谷关内的‘敌人’,不过眼下,却因为还没有正式进入寒冬,所以有所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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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睡晚了,抱歉。
(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四章:最后一战 二
足足一年的时间,函谷关内的守军一直按兵不动,而原本在关外固守的魏军过的其实还算不错。
操练固然还辛苦一些,不过一切都是照旧,甚至,双方连斥候相遇,也不会打生打死,一开始,还只是相互保持距离,保持戒备,到了后来就更加离谱了,索性双方靠近,打一声招呼寒暄几句,而后各自回去通报。
这种默契,已经足足建立了两年,如今关外关内可谓是其乐融融,双方一丁点警觉都没有。
只是浩浩荡荡的魏军开始源源不断的增兵了,天下各州几乎已经平定,所以这一次,秦少游几乎是调动了天下任何可以调动的力量集结于此,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已经抵达了城下,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站在关下,看着这巍峨的关墙,秦少游面无表情,他知道,拿下函谷关已是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了,他没有下令进攻,而是这个时候,派了使者入关。
使者的人选出自于朱楼,此人曾在禁军之中担任过要职,因此他请求入关的时候,很快就见到了许多老熟人。
函谷关的守军,绝大多数都出自于禁军,眼看着城外数十万军马集结,浩浩荡荡、遮云蔽日,此时关上的人哪里不明白,今年这个冬天,情况有些不同,因此一面放人入城,一面有人飞报韦玄贞。
而此时的韦玄贞,似乎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留守在这里,为韦家固守着最后一道的屏障,天下谁人不知,眼下的韦家,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谁能想到,那秦少游能一举大破韦家七镇联军,谁又能想到,秦少游很快在那七镇站稳脚跟,并且迅速的开始兼并其他诸侯。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秦少游兼并七镇的时间,居然如此迅速,而他的力量,实在膨胀的过于厉害。现在……近四十万大军出现在了函谷关外,这些魏军显然个个都是精兵,一个个身材高大,一个个装备精良,显然……秦少游的到来。数十万大军的到来,绝不再可能像从前那样不疾不徐。
他幽幽叹口气,更加的忧心忡忡。
都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他怎会不明白,现在的韦家已经大势已去,难道他不知道,当天下的诸侯纷纷都成了秦少游的附庸之后,整个长安是如何的震动,树倒猢狲散,多少人已经想要改换门庭。多少从前的死党,已经开始疯狂的与关外的人联络,他们甚至不惜动用任何的关系,前些时日,京兆府拿住了一个骗子,整个骗子自称乃是秦少游派往长安的暗探,可就这么一个骗子,很快获得了诸多庙堂上的人青睐,几乎他成了所有府邸的座上宾,他走在哪里。哪里便是盛情款待,每一个人都在争相巴结着他,以结交他为荣耀,等到整个骗局被揭穿。朝廷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至始至终,除了将此人秘密处决之外,几乎没有让他招认任何的同党。
说来说去,只是因为一旦要让此人交代清楚,就意味着无数人都会被拉扯下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在长安,已经没有人真正的忠心耿耿了。
长安如此,函谷关呢?函谷关显然更加糟糕,所有的将士,连操练和卫戍都没有了精神,每一个人都在谋划自己的退路,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这世上不会有人愚蠢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到一个完全没有前途的韦家身上,即便现在拼了性命为韦家立了功,这些功劳将来反而成为自己的罪状,为自己和家人带来灾祸,那么大家的心思可想而知。
更何况,这函谷关内的军马,现在唱的是关东的歌曲,以一口关东的腔调为荣,事情正在起着变化,这种变化犹如春雨,润物而无声,可是等到韦玄贞警觉时,却发现自己除了坐以待毙之外,已经没有了任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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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个将军已经齐聚在了中军大营,而韦玄贞则高高坐在了首位,至于张晋,则陪在他的下座。
所有人各怀着心事,在召见一个叫王让的人。
王让行了礼,对于韦玄贞表达了足够的敬重,而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乃魏王账下参谋副使,奉魏王殿下之命,特来见告韦侍中与诸位将军。”
韦玄贞几乎可以想象出,对方会说出什么,他抿着嘴,并不作声。
张晋道:“你但说无妨。”
王让才道:“魏王殿下,尊奉二皇子为尊,代天而讨皇后韦氏,韦氏的罪恶,在下就不赘言了。”
说到这里,韦玄贞的脸色微微一变,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是当朝皇后娘娘,这若是从前,早就拖出去宰了,只是这个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王让继续道:“而今魏王殿下已经整合天下三十七镇,领三百州,计两千余县,带甲百万之众,兵精粮足,账下人才济济,天下归心;今欲入关,诛皇后韦氏,以安黎民;关内自上而下,若愿归降献关,我家殿下,非但前事不究,而且可以保证,所有武将,尽可留任,绝不为难,原为侍中者,依然为侍中,原为都督者,依然还是都督。至于兵士,若愿留军中,魏王殿下自有安排,可若是不愿从军者,亦可分发路费遣散。”
这个条件,虽然不太优渥,完全没有倒戈的升官进爵,可是对于现在的所有人来说,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且对方特意提到原为侍中者依然为侍中,这等于是连韦玄贞都可以得到赦免,当然,任谁都明白。韦玄贞假若当真降了,即便当真成为侍中,只怕也只是占着虚位而已,不可能握有实权。可是韦家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秦少游对于韦玄贞已经够意思了。
至于保留官职,似乎也对许多将军们的胃口,顽抗显然只是送命,而愿意归降。似乎不会影响到自己。
许多人虽然没有吭声,可是心思已经动了。
王让继续道:“半月之后,魏王就会下令攻关,若是在那时,依然还是负隅顽抗,那么都督挟百万精兵,必破关隘,任何在攻打关隘之中死伤的将士,殿下必将这笔账算在诸位的头上,到了那时。便是人头落地,无一幸免……”
这是要挟,这个要挟可不只是放狠话这么简单,而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王让所说的都极有可能成为现实,放狠话大家不在乎,只是若大家都深信狠话会实现,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了。
王让没有多说什么:“请韦侍中与诸位将军们三思,王某告辞。”
王让走了。
这里依然十分安静,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睛,看向每一个人,而被看的人,也同时四处在寻找着其他人脸上表情流露出来的痕迹。
帐中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韦玄贞叹口气:“好了,老夫乏了,大家下去吧。”
众将纷纷将目光落在韦玄贞身上,每一个人的情绪,都是复杂无比。
不过大家还是条件反射的默默接受了韦玄贞的名令,纷纷告退出去。
只有张晋一人没有动。他依然坐在这里,脸色僵硬。
“张都督……还有事吗?”韦玄贞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他这一次没有称呼张晋的字,而是以官职相称。
张晋却是咬着唇,没有吭声。
韦玄贞皱眉:“有话就说吧,都到了如今,还有什么令你难为情的呢?哎。”
张晋吞吞吐吐道:“泰山还是走吧?”
“走?”韦玄贞脸上并没有错愕的表情。
张晋最后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泰山难道不知,留在这里,也挡不住魏军吗?难道泰山不知,即便泰山执意在此,也只是惹来杀身之祸吗?事情坏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泰山难道还想心存侥幸吗?泰山,若是你肯听我一句良言,那么就请速速动身,这就离开函谷关,天就要黑了,泰山还不明白吗?这个函谷关,已经没有人肯用性命去保护了,没有人会为韦家,为长安,为天子,为韦后娘娘去留哪怕一滴血,泰山留在这里,只是枉送性命,杀死泰山的不会是魏军,而是关隘内的人,泰山现在走,还来得及,可是再迟一步,就悔之不及了!”
韦玄贞出奇的平静,他抬眸,看着心急火燎的张晋,平静的道:“杀死老夫的何止是关隘内的人,老夫若是猜测的没有错,老夫若是执意留在这里,杀死老夫的,只怕就是张都督了吧。”
张都督脸上一红,仿佛自己的心事被他拆穿一样,他一脸颓然,最后苦笑:“泰山若是非要这样说,那么小婿也就认了,不错,泰山非走不可,泰山不肯归降,可是小婿还想活下来,小婿上有父母,下有妻儿,难道真的该为韦后娘娘的野心去葬送自己吗?秦少游已经是天下归心,小婿若是不对泰山动手,那么别人就会动手,这样的投名状,小婿不要,别人就会要。小婿知道,泰山听了小婿的话,一定会寒心,翁婿之情,至此一刀两断,这本是可笑的事,可是小婿实在不愿动手,小婿只希望,泰山立即就走,走的远远地,再也不要回来,小婿……小婿至少可以忍下现在心中的贪念,明日之后,便率城中军将,出关归降。”
韦玄贞幽幽叹了口气,竟是无言以对。
张晋禁不住道:“还请泰山早作打算。”
韦玄贞却突然笑了,道:“不,老夫不走。”
张晋已经是皱起眉头来,看着自己的岳父。
韦玄贞苦笑:“这是老夫的女儿作的孽,她若是本分一些,又何至于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你想要归降,老夫能够体谅,不错,事到如今,即便是顽抗到底,也不过是一死而已,不会有任何的意义。没有希望了啊,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希望,可是……你让老夫走,老夫该走到哪里去?去长安?老夫前脚去了长安,后脚,那数十万大军便直指长安,出塞?老夫已经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老夫还能去哪,不,老夫哪里也去不了,老夫不能归降,老夫是韦皇后的父亲,别人可以降,固然那秦少游肯招降纳叛,老夫却是不能,所以……老夫不会走,就留在这里吧,你………你方才说的没错,一点儿也没错,你不杀死老夫,别人就会杀死,你不拿老夫的人头去做投名状,别人就会拿老夫的人头去邀功请赏,张都督,从现在开始,你我就不是翁婿了,老夫的女儿,你大可以休弃,无妨的,都无妨的,哎……不是你张晋对不起我们韦家,是我们韦家对不住你,所以……你做任何事,老夫都不会怨恨,动手吧,现在就动手,再迟,可就真正晚了。”
张晋咬着唇,一声不吭。
韦玄贞站起来:“下手准一些,就捅心窝子……”
张晋起身,想要拔刀,最后重重剁脚:“哎……泰山……”
韦玄贞张眸,厉声道:“来!”
这或许是韦玄贞这辈子最勇敢的一刻了,他已经窝囊了一辈子,或者说,无能昏庸了一辈子,而在此时,反而却有了一股莫名的勇气:“来,快一些,不要耽搁,时间耽搁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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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五章:入关
一缕晨曦洒落下来。
清晨拂晓之时,函谷关的大门却是洞开,紧接随后,百余人飞马而出,直至神策军大营,这些人一个个坦胸露ru,赤着身子,身体已经僵硬,当他们抵达辕门的时候,几乎已经冻僵了。
斥候截住了他们,确认了他们身份,连忙送他们进了大营,随即将他们安置在了温暖的帐篷里。
秦少游得知了消息,并不觉得意外,当他进入这个大帐的时候,里头呵气,吃着热水御寒的人统统站起来,为首一人便是张晋,张晋拜倒在地:“罪官万死,竟敢阻挡天兵王师,如今幡然悔悟,愿献关乞降,关中三十万将士,自此之后,都唯魏王殿下是从,还请殿下不弃。”
秦少游笑吟吟的看着这些人,其实算起来,这些人之中有不少人都算是老朋友了,至少秦少游对于他们所有人的底细都是一清二楚,譬如这个张晋,乃是韦玄贞的女婿,出自陇西的张家,其先祖也算是开国功臣,取了韦玄贞的第三女,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夫妻的关系还算和睦;张晋算是军伍世家出身,早年就曾参与对吐蕃的作战,立过一些功劳,自从韦氏做了皇后之后,他才开始发迹,从一个别号的将军,一跃成为都督,才能是有一些的,为人也还算过得去,性子却有些优柔寡断。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禁军之中任职,而另一个则娶了公主,当然,这都是韦后的安排。
现在这个人拜倒在自己的脚下,秦少游却已根据朱楼的情报搜集与分析,已经大致掌握了他的一切。一个人既然性格已经摸清了,再加上他所处的位置也摸清了,那么……在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他会做什么事,几乎就可以预料了。
秦少游慢悠悠的道:“张都督。本王慕名你已久了,不必客气,起来说话吧。”
张晋等人松了口气,纷纷站起,却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秦少游,这个青年人,显然掌握着他们的命运,他们甚至有些啼笑皆非。因为看到了秦少游的真容,他们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败给的居然是这么个青年。
秦少游屁股坐定,招呼众人坐下,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欠身而坐。
等到茶水递上来,秦少游呷了一口,慢悠悠的道:“韦侍中呢?他去了哪里?料想他不会回长安的,想必是回万年去了吧,他年纪老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舟车劳顿,何况,还要被人绑缚。罢,这是命数,谁也改不了,倒是张都督这儿,左右为难,是吗?”
这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张晋整个人愣住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杀韦玄贞,而是让亲信将韦玄贞绑缚起来。送回万年。万年毕竟是韦家的老宅,韦玄贞现在虽是一心求死。可是回到了老家,固然会有族人看管。不怕寻什么短见。
只不过这件事极为隐秘,便是其他的将军都不知情,否则谁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起什么心思,从而截杀,借此去邀功请赏呢。
可问题就在于,秦少游是如何得知?
张晋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惧,既是因为这秦少游仿佛妖孽,如此隐秘的事居然他一个在函谷关外的人都知道的如此清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虽来请降,可毕竟放走了韦玄贞,韦玄贞乃是韦氏的父亲,又不肯投降,私放就是大罪,何况自己和韦家本就是亲戚,若是追究,只怕……
张晋不敢怠慢,对自己的岳父,他痛下不了杀心,可是蝼蚁尚且偷生,现在一切都被人看破,他哪里还坐得住,于是连忙起身,从新拜倒在地:“下官万死之罪,私纵了韦……韦贼,实在该死,恳请殿下惩处。”
本来其他的将军,听到秦少游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现在张晋的反应,却是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禁啧啧称奇,这秦少游,是如何得知的呢?那么继续往深里想,张晋私纵韦玄贞这样隐秘魏王殿下都了若指掌,那么自己在函谷关里……
下一刻,所有人看秦少游的目光,已经大大不同了。
他们更多的带着一种敬畏,一个个连呼吸都小心了一些。
秦少游看了跪地的张晋一眼,却是笑了:“张都督,你不必如此,韦侍中,本王和他也算是有几面之缘,当初在洛阳时,也是相识的,他年纪老迈,固然有从贼之心,可若本王换了是你,只怕也不忍加害,更何况你还是他的女婿,人……都有恻隐之心,韦侍中固然有可恨之处,却也未必就是万死之罪,各为其主罢了,从前的时候,大家是汉贼不两立,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啊,而如今,天下即将大定,这个时候,再多加杀戮,不过是彼此之间相互仇视罢了,本王此番入关,是要效刘邦,而非学霸王,韦侍中既是去了万年县,那也很好,以后有机会,本王再见他吧。”
张晋楞了一下,他想不到秦少游如此的宽宏大量。
这显然有点儿反常,按理来说,秦少游这个人,从前一直是睚眦必报的,前几年的时候,哪一个得罪过他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怎么到了现在,反而却是性情大变了?
张晋不明白,而事实上,这个世界也只有秦少游一个人明白其中的端倪,说穿了,自己的一切处事原则,都来自于自身的实力罢了。
当自己实力弱小的时候,为了震慑住自己的敌人,那么任何人想要染指自己的利益,都必须行事果决,即便一言不合,可是为了让人对你生出忌惮之心,也需要进行最疯狂的报复,唯有如此,自己的对手们,在玩弄任何阴谋诡计之前。都免不得要三思而后行。
睚眦必报,某种程度就是保护自己,只有告诉别人。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怕,起初弱小的秦少游。方能在万般艰难的环境之下,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如今,当秦少游已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原来的那些对手,已经成为了蝼蚁一般,对付这些人,就实在没有睚眦必报的必要了,与其对他们大加屠戮。不如选择去宽恕,去谅解,只有这样,敌人们才会被瓦解掉斗志,才会在道义上失去更多的支持,才会结束这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局面。
现在的秦少游,已经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他有足够的力量,甚至是将整个关中统统夷为平地,可是这又何必呢?自己不是来砸掉一切。入关,只是想做关中的主人,一个主人家。会将自己的家砸烂吗?
他现在要做的,显然是宽恕掉那些已经势微的人,因为这些人,已经不再配做自己的对手,一个垂垂老矣的韦玄贞,难道能阻碍自己什么?宽宏大量,反而会得到美名,同时让更多的韦家人深信自己可以得到宽恕,更加彻底的孤立掉韦后。
人的立场变了。自然而然,心思也会变。
自然。这些心思,自然不足让外人道哉。
不过秦少游里的一句话。大家却是听清楚了,秦少游是要做刘邦,而非是霸王,霸王入关中,纵兵劫掠,大加杀戮,将所有对秦人的愤怒宣泄而出。可是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秋毫无犯,于是关中大定。
秦少游显然是要告诉大家,韦玄贞可以被宽恕,韦家人可以被宽恕,那些韦家人的亲戚自然也可被宽恕,既然如此,更何况是在座的诸位。
自然……秦少游并非是善良人,他的宽恕,某种程度并非来自于他的本心,而在利益使然,这就如同,地主们之间的战争,往往是尽力的消灭对方的人口,掠夺敌人的土地一样,用一批胜利者,来取代旧有的地主,成为一批新的地主,因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杀戮不可避免,即便再如何秋毫无犯,也无法做到刀口上不沾上一点血迹。
可是秦少游所代表的,却是一群商贾,商贾们并不喜欢掠夺别人的土地,杀戮别人的人口,恰恰相反,对于商贾们来说,这个世上,从一片山林,到天下的各色人等,从公卿到寻常的百姓,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钱,人便是市场,有人才有需求,人越多,需求就越大,人越多,劳动力就越充足,因而商贾之间的争夺,并不争夺于土地,也绝非是争夺人口,甚至连土地,他们也未必稀罕,他们争夺的乃是规则,或者说,胜利者享受的是规矩的制定权,在商业的社会,再没有什么比掌握标准的人更加顶尖了。
秦少游入了关,他和他背后的人就成了规则和标准的制定者,一切的规矩都会对他们有利,而关中的公卿们,无论是韦家还是韦家的亲戚,根本不必对他们举起刀剑,就完全可以使他们成为规则和标准的接受者,使他们世世代代,都得仰仗着这个规则苟且下去,这又有什么妨碍呢?
秦少游抿了抿嘴,他看到了张晋等人看向他的眼睛,这眼睛之中,流露出了感激。
他们还是一无所知啊。
秦少游心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道:“时候不早,就请诸位引路,带本王和将士入关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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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大军,蜿蜒如长蛇一般,朝着关隘进发,先是一队斥候和骑兵入了关,而关隘无数的营盘,早已纷纷撤下了旌旗,所有的武器,也都统一抛到了营门口,刀剑入库,马放南山。
当一队队的人马穿过这里的时候,骑兵们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开始朝着长安的方向进发去了。
余下的人,则留在了关中,入关虽然没有任何的战斗,可是要做的事却是极多。
一方面,是对俘虏的安置,为免造成恐慌,所以几乎秦少游没有派军马直接围了各处的营地,而是直接派了使者,去进行接收。
接收的工作十分顺畅,无非是在各营把人召集起来,而后开始问起对方的意愿,愿意回乡的,自然是给他干粮和一些银钱,让他们自行回去,而愿意留下来的,则暂时留在营中,不过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留下,事先已经申明,只有体格强壮,年岁相宜的人才可能有继续从军的资格,因而不少人想留下的,自觉地自己资格不够,倒也很识趣的愿意回乡。
当然,本质上安抚住俘虏,最需要保障就是后勤的问题,因为后勤一旦出了问题,突然多了这么多张口,因为分配问题而出了岔子,有人一天一夜没有吃饱饭,这些惊恐不安的士卒们就可能引发问题了。
因此……秦少游的重中之重,还是放在配给上,一方面,他们已经征用了守军军中的粮仓,另一方面,也已下达了命令,在魏军的口粮之中,匀出一些,暂时给降军解决麻烦。
魏军的伙食配给相应减少了一点,不过倒还不至于到窘迫的地方,虽然没有从前那样丰盛,却也足以吃饱吃好,而降军的伙食标准也相应的提高了极多,这些从前勉强也只是吃饱的降军,现如今突然生活改善了不少,自然而然也就满足了许多,甚至可以说,若是有人敢滋事,只怕不等神策军或者五军营的人去维护次序,降军们就一拥而上自发的把事态平息下去了。
与此同时,秦少游开始大规模的自关东调粮,因为秦少游深知,接下来,已经不再是作战的问题,想要解决关中,靠的就是粮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