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开启新世界的钥匙
(); 过了半月,天气渐渐凉了,宫中的防务总算开始有序地撤换,随即天策卫开赴孟津。
秦少游也随之松了口气,临行的时候,他在宣政殿见驾。
武则天嘱咐几句,都是一些乏善可陈的话,秦少游自然应下,旋即出宫。
宫外只有寥寥十几个卫士在此等候,想到即将回到孟津,秦少游的心情格外的爽朗,他翻身上马,驻马回头看了一眼,那宫墙在余晖之下,格外的刺眼。
天色已是近黄昏了,此去孟津还有一段路程,按理,是该在洛阳停留一夜,次日出发,不过秦少游归心似箭,却是径直走了夜路,回到了庄子。
一到孟津,这儿正在大兴土木,眼下唯一难办的还是人力,这时代不似明末,明末时期人多地少,所以到处都是流民,而这里,虽然没有到地广人稀的地步,却是极少有什么闲汉。
也正因为如此,为了人丁的事,秦少游也算是急白了头发。
如今要大兴土木,就需要大量的人力,可是人力从哪里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外地高价雇佣,即便如此,依然还是捉襟见肘。
比如那位天作大匠杨务廉,便曾托人不断地往洛阳向秦少游抱怨。
等接近了庄子,便看到许多人在挖河渠,因为开拓的河渠,不远处,又有人因为建高墙,竟是支起了一个足足十丈高的架子,架子上用绳索和一些小机括固定,数十个力士在下头牵引着绳索,将另一边的巨石吊起。
秦少游看着不禁咋舌,恰好长史陈杰等人过来,秦少游问道:“那是什么?”
陈杰摇摇头道:“这就不知了,都是那杨务廉弄出来的小玩意,小人也是不懂,他总是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花费不菲。”
陈杰故意把花费不菲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作为长史,陈杰觉得这杨务廉的花销实在太大,看不下去了,偏生秦少游又让杨务廉总揽土木之事。他插不上手,现在见正主儿回来,便不由的想要打些小报告。
秦少游皱眉,他细细去看支架上的东西,觉得颇有些像是滑轮的结构。滑轮这东西,古已有之,从汉朝开始就已出现了,只是并没有大规模的流行。秦少游唯一觉得稀罕的就是,这家伙还鼓捣出了什么,秦少游本是打算去见阿尼玛,现在却是不急了,道:“去请杨先生来。”
陈杰只道是秦少游要教训那杨务廉一顿,忙是兴冲冲地去了。
过不多时,杨务廉便来了。这厮全然没有初见时的形象,整个人的皮肤黝黑了许多,或许是认为大袖不方便,所以穿着短装的打扮,脚下的靴子满是泥垢,忙是过来给秦少游行礼,道:“秦上尉,下官有礼。”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秦少游看了他一眼,下了马来。却是背着手,看着那巨大的支架,良久,秦少游道:“杨先生。那是什么?”
杨务廉道:“上尉,这是手脚架子。”
“听说花费很不菲?”秦少游不知在想什么,让杨务廉很是看不透。
杨务廉挠挠头,道:“秦上尉,花费确实是多了一些,单单一个这样的。花费百贯不止。”
百贯,这可是寻常人家几年的开销,这绝对是个大数目,虽然对秦少游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寻常人,也算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可是杨务廉居然说得很是冷静,仿佛并没有当一回事。
陈杰在旁气得想要吐血,正待要说什么,秦少游的声音却是响起,道:“嗯?这是把东西吊到高处的东西,能吊起多少斤的大石。”
杨务廉愕然了一下,没想到秦少游对这个感兴趣,他忙道:“大致两三千斤。”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秦少游恰好侧目,看到他一副还想说话的样子,便不禁道:“杨先生有话不妨直言,许多东西,本官也是不懂,还要多多向你讨教。”
杨务廉道:“想必上尉一定听了人言,说杨某弄了许多华丽花哨的东西,花费巨大,甚至许多人心里怕都在嘀咕,这必定是杨某借机贪墨。只是……杨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哎……这样浩大的宫城,天策府终究不是朝廷,可以征发徭役,因而要筑城,以下官本来的预计,怕是没有万余匠人,只怕也不能按时完工,只是虽然天策府不吝成本,可是人手依旧还是不足,其实真要把人招募来倒也可以,只是工价怕是还要翻上几番,这才能吸引更多的匠人来。”
杨务廉顿了顿,他生怕秦少游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不妨把话说的更细一些,便道:“若是工价再翻几番,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万余人的开销,那真是天文数字了。所以下官只好另想办法,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么就走节省人力的路子,让一个人去做三五个人的事,比如这个架子,本来要把石头吊到城墙上去,这么多的石砖,按理没有几十个人花费十天半月的时间是完不成的,这里头人力的开销是多少?下官算过笔帐,只怕也不下百贯,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这只是一段的城墙,现在上尉要筑的是大城,难道每一段城墙都要如此?可是有了这个架子,那可就妥当多了,下官只需要花费几千贯,多定制这样的架子,放到各处城墙,只需要几个匠人,在几天之内就可把同样的事做成,那么下官敢问上尉,到底是制作架子值当呢,还是雇佣更多的人力值当?”
他这笔账,可能一般人听不太懂,秦少游却是猛地明白了。
这个架子,其实用的就是滑轮的结构,无非就是省力而已,这玩意,其实老祖宗早就发明了,可是在两千年来,用处却并不广泛。
猛地……秦少游突然意识到了一点什么。
在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曾经有过太多的太多的创新,后世总是形容,老祖宗们最早使用了什么,又最早制作出了什么,可是这些东西,直到后来,却最后湮灭于历史长河,自此再没有了踪影。
就如那滑轮,从秦汉开始,就已出现,可是却从未有过丝毫的发展,乃至于到了现在,不但制作的水平和设计的水平非但没有丝毫的进步,反而今不如古,这是什么原因?
需求……
一个名词在秦少游的闹钟猛地闪现。
不错,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里,因为没有需求,所以固然有太多的‘奇巧淫技’,有太多的‘创新’,其实都成了无用之物,这个‘强盛’的王朝,对任何新事物都没有需求。
就如这种支架,它固然在这个时代巧妙无比,节省大量的人力,可是不要忘了,这种东西,它只是在大工程的时候才有需求的,寻常的富户或者是百姓,他们至多也就是修一修瓦房,建几个宅院,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支架,总不可能,你为了建一栋百来贯的在屋子,却是花费百贯去弄个支架来用。
唯一对大工程有需求的,就是朝廷和官府,无论是修河还是筑城又或者是修建宫墙,花费都是极大,所以某种程度,朝廷和官府确实有这个需求,可是一个可恶的东西又出现了……徭役。
徭役的制度,就意味着朝廷和官府拥有无穷无尽的人力,只要一声令下,便有无数免费的劳动力来参与许多规模宏大的工程。
就比如搬运大石,若是用新的工具,几个人,几天就可以把事情办妥,可是不用新的工具,在同样的天数完成,就必须动用数十人,若是秦少游筑城,因为他需要招募人工,需要花费大量的工钱,所以对于他来说,用新的工具是他的选择,否则招募更多的人手,花费实在太大。可是对朝廷和官府来说呢?他们的选择却是恰恰相反,新的工具固然是便利,可是麻烦,而人力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无穷无尽的,只要一声令下,便有数万数十万的免费劳力来搬运这些砖石,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要花费钱财,弄出这样的支架出来?
这样的东西,或许现在比较粗糙,若是假以时日,在使用的过程中不断的进行完善,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可更加精细,可是从秦汉开始,这样的滑轮支架的用处却是少之又少,原因说来有些好笑,只是因为人力低贱而已。
秦少游的心里不由震撼,两世为人的经验,让他猛地想明白了一件从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他不由笑吟吟地看了杨务廉一眼,道:“杨先生,往后这样的架子,用处可还有吗?”
杨务廉笑了笑道:“上尉,其实匠作之道,最是不能因循守旧的,架子的用处,暂时只是搬运石头,可是即便是城池筑了起来,其他花费人工的事还多着呢,这儿工价不菲,只要将这种架子修改一下,依旧可以用作其他的途径,上尉若是需要,下官可以和匠人们琢磨一二。”(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治国安邦
(); 秦少游的眼界居然豁然开朗,他猛地意识到,所谓的西学之中,在后世人们总结后世西方崛起的原因,总是离不开贵族、宗教、创新之类。
这些东西,不厌其烦,可是细细去推敲,又觉得不对。
现在秦少游却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其实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利字罢了。
因为奇淫技巧有利,所以大家自然就鼓励奇巧淫技,因为人满为患,所以用价值不菲的工具去代替人工,这简直就是笑话。
就如后世一样,人工低廉,工厂自然就没有使用最新设备的动力,工厂不大量替换新设备,即便人人都是发明家,发明创造就意味着亏本,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发明创造这种不实际的东西,还不如搬砖实在,于是自然而然,大家也就去搬砖了。
若是另一个循环中,因为人工价格上扬,导致工厂招募人工花费巨大,不得已之下,就只好改善设备,于是乎,创新工具成为了一本万利的事,甚至有的人,借着一个奇思妙想,顿时身价百倍,如此一来,立即无数人效仿,从而导致新工具不断的推陈出新。
现在这个木架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滑轮这东西,其实并不稀罕,可是人在使用的过程之中,就自然而然的会将它进行完善,并且利用它来改造出各种工具出来,如此一来,几年之后,这东西就不会再如此粗糙了。这就如瓷器一般,瓷器刚出来的时候,固然是一大创举,随着大量的人使用,老祖宗们在制造更精美的瓷器方面就有利可图了,于是在千百年间,不断的制造,不断的鼓捣出各种制作的方法,以至于老祖宗制造出来的顶级瓷器。便是后世用先进的工艺也不能与其媲美。
祖宗们弄不出最精美的滑轮结构,进而广泛利用起来,甚至是最后弄出精巧的齿轮来代替人工,可是却能制造出最精美的瓷器。在机械方面没有创新,可是在瓷器方面的创新却是一日千里,唯一的原因,又回到了原点——需求。
而偏偏,现在的庄子就有这方面的需求。再加上一个天作大匠,秦少游倒是对此很是乐见其成起来。
他笑吟吟到那滑轮的木架子边去,这木架下头是个扇形的支脚,为了加固,还用铁片加以固定,外姓固然是惨不忍睹,只是在支架的上方的滑轮,却还算惊喜,许多东西,秦少游其实并不懂。这毕竟是杨务廉的专场,他拍了拍手,道:“这个法儿好,人工不足,用工具取代也是理所当然,这种事,自然是杨先生负责便是,我并不横加干涉,除了这支架,杨先生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杨务廉笑呵呵的道:“在河边上。搭了几个水车,在用着水车的力气,去鼓风烧砖,上尉要不要看看。”
烧砖……
秦少游愣了一下。
杨务廉解释道:“筑城所需的砖石实在太多。可是寻常的烧砖之法,固然也可行,可是一般烧砖,以现在的火力,要把砖烧出来,怕是没有十天是不能成型的了。因而若是不能短时间内提高窑内的热力,这十天的时间,才烧出一窑砖来,筑城所需的砖石这么多,这要烧到何年何月去?可若是多建砖窑,岂不是又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杨某擅自做了主张,便鼓捣了几个这样的东西,借助水力来鼓风,迅速提高窑炉中的火力,加快砖石成型的速度。”
秦少游不禁笑了,颌首道:“这也算是奇思妙想了,杨先生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为何有这么多东西。”
杨务廉却是认真的道:“下官别无所长,无非就是爱琢磨而已,许多事,你通了一样,则万事都通了。”
秦少游笑了,勉力他几句,便上了马,告辞而去。
陈杰则是小跑着跟上前去,哭丧着脸,小声道:“上尉,上尉……那杨务廉,我看着……”
秦少游不以为然的道:“筑城是他的事,管理庄务是你的事,你和他各不相干,有些事,你不要过问。”
待回到了庄子,便见阿尼玛正在教授几个女子演武。
秦少游觉得稀罕,便站在一边观摩,倒是见她们还真有几分像模像样。
阿尼玛侧眸见了他,夫妻二人小别了半月,自是比从前更亲近一些,她舍下那些女子,道:“夫君不是说今日换防,明日回来吗?”
此时天色已是暗淡,乃至于庄子内外都点了灯笼,隐约之中,秦少游觉得阿尼玛此时的面容更美了一些,他走上前去,道:“早些回来,留在洛阳有什么意思,况且庄子有许多事放心不下。”
他抬眸,看着那些短装的女子,不禁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尼玛道:“啊呀,是这样的,不是说在筑城吗?那陈长史说,往后在新城里,咱们天策府,要建一座诺大的宅院,这宅院这么大,里头必定是要有许多护卫的,外宅倒是还好,可是内宅里头,难道也让男子随意出入?我虽非你们南人,可是也略知一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要知道,你们南人的书,我可都是看过的,因此我便想,不如调教出一些女子来做护卫,负责内宅的安全,这些人都是庄户们的妻女,我好生教一教,虽然不能让她们成为百人敌,可也不弱于寻常的男子。”
秦少游虎躯一震,女护卫……似乎很有意思的样子。
阿尼玛见他神色不善,不禁愠怒道:“你在想什么?”
秦少游双手一摊,立即走出老僧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道:“没有。”
阿尼玛道:“你不妨近一些看看。”
秦少游依言,旋即再没了心思,这些女子,几乎都是相貌平庸,什么时候阿尼玛居然也学会算计了?
他便索性道:“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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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了晚餐,秦少游自然不愿再忙什么公务,便与阿尼玛扯一些家常,谁晓得陈杰那厮又来,禀告道:“国公,王琚王先生请你去。”
王琚平时都待在那临近工坊的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一些庄子里信得过的人,其他人都是避而不见,就算协助秦少游办公,那也是通过公文的形式,所以只有他要找秦少游,都是让人请秦少游过去说话。
秦少游怕惹来阿尼玛的不快,故作勃然大怒的样子:“我才回家,他就有事吗?有什么事非要等到明日,难道就急于这么一时?”
阿尼玛却是笑道:“你快些去吧,我瞧这个先生,不是凡人,他来寻你,怕也是为了你的事,你这样可不是礼贤下士之道。”
秦少游便故作为难道:“好吧,看在夫人的面上,只好见他一见了。”于是低声咕哝几句,出了中堂,这才精神一震,其实他也早想和这位王先生促膝相谈,好生的制定以下往后天策府的方略,于是忙道:“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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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了王宅,不需要通报,这儿反正没有女眷,所以秦少游径直进去,进了王琚平时所处的厢房,便见里头一片狼藉,秦少游忙是拾起地上的一份稿子,却听本是埋头在灯下提笔笔画的王琚猛地道:“不要动。”
秦少游保持弯腰的动作,进有不得,退又不得。
王琚抬眸,才看到了秦少游,旋即苦笑道:“见过国公。”
他故意把国公二字咬的很重,显示他已经得知了消息。
秦少游不由发起牢骚:“你这儿太乱了,看来得有个女人,来帮你收拾才是。”
王琚摇头道:“方才多有得罪,国公,我这人就是如此,东西都是随意摆放,要到用的时候,也能寻到它在哪里,假若收拾的整整齐齐,王某反而寻觅不到了,这东西就搁在地下吧,不妨事,紧要的公文,我都束之高阁,再次一些的,我会胡乱放在案头,最次的,则是随意丢掷,等到时候想到这不紧要的东西,正好在地上搜寻。”
秦少游目瞪口呆,只得苦笑,道:“好,由着你。”
他发现自己没有落座的地方,王琚看出他的心思,忙是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道:“秦上尉请坐。”说罢去取了一个茶杯来,提了沸腾的水壶子来给秦少游冲茶。
秦少游吃了一口茶,便感觉到这茶淡而无味,却不知已经冲了都是泡,索性把茶盏放下,道:“王先生急急匆匆的唤我来,是不是有什么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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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 因为秦少游与王琚的会面机会少,所以往往谈话都是开门见山。
于是渐渐的,双方也就有了默契。
王琚笑了笑,今日却似乎是一改常态,并不急于透底,而是先叹口气,道:“如今上尉敕封国公,实在是可喜可贺。此番救驾之功,足以保证上尉在这大周朝能够稳当立足了。”
秦少游讪讪一笑,才道:“王先生的功劳也是不小,若非王先生谋划,秦某人只怕还不敢下定决心。”
这是老实话,那一夜的事,带兵入洛阳是有风险的,即便秦少游和王琚分析得出武懿宗和李隆基有勾结,可是未必就有十足的把握,而一旦贸然入城,可能最后不是救驾,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可说不准是什么罪名了。
天下的事,大抵都是如此,大家只看结果,而过程如何,却是自由心证,结果不好,过程就有一万个让人诟病的理由,而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就算你把则天门拆了,也自会有人跳出来,说你事急从权,毅然决然。
当时的时候,秦少游确实有犹豫,因为按兵不动,即便无功,但是也没有过失,可是一旦动了手,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反是王琚当机立断,直接一句:乱则杀之,又何疑也?上尉宜速入城,否则天策军上下必死。
连个书生都如此,秦少游自然再无疑虑,索性拼了。
因此现在秦少游将这功劳揽到王琚的身上,却也不是客套。
王琚却只是淡淡一笑,突然奇怪地道:“魏国公,你看我这宅院如何?”
秦少游微楞一下,道:“怎么,王先生对这处宅子不满意?若是如此,那么秦某再……”
王琚摇头道:“学生想要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国公是否觉得我的要求过分了。”
秦少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先生乃是我的左右臂。莫说是一处宅院,便是十座百座,也无过分之理。”
王琚的脸色一变,正色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芒。将音量提高了一些,掷地有声地道:“人有了价值,才可索取到更多的东西,诚如学生一样,若是向国公索要宅院。在国公看来,非但不觉得过分,反而是理所应当,可若是寻常人,贸然地寻到国公的头上,国公会如何呢?”
秦少游不禁道:“自是笑此人不知天高地厚。”
王琚淡淡一笑道:“正是此理,学生与别人,其实于国公来说,并无亲疏之别,只在于价值而已。其实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固然各有不同,却都似庄子里的买卖一样,都有价值。只是价值不一罢了。国公,你若是嫌学生的话难听,学生大可以不说,却不知现在,国公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秦少游哂然笑道:“王先生但说无妨。”
王琚道:“现在国公也是此理,天策军于则天门一战,已是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此番救驾。也教人认识到天策军的厉害之处,天策军如今也就有了价值,有了这个,敢问国公。接下来,会有人开价吗?”
“啊……”秦少游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细细一思量,似乎想到什么,踟蹰道:“王先生的意思是……”
王琚老神在在地道:“李隆基已经伏诛,可是李氏内部。怕是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太子地位也未必就稳当,况且此番李氏元气重伤,怕又让武家的一些心思死灰复燃。除此之外,李氏内部,各地藩王的心思也各不相同。这就是大势,这个大势便是人各有所需,诚如这买卖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目标,这个目标可以是洛阳宫的宝座,也可以是自己家族的兴旺,可以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是权势,可以是钱财,李隆基一死,朝廷的格局就要大变,这个变化,却不知国公可有所准备?”
秦少游不由道:“这和我有什么相干?”
王琚抿嘴一笑,道:“世间的事,岂是和殿下的茶叶买卖都是同理,任何一个环节都是息息相关,有人种茶,就得有人收茶,有人收茶,就得有人对其进行加工,还得有人分售,最后才会有人品茶。假若种茶的人说,那些吃茶、收茶的与我全无相干,岂不是笑话?国公现在的处境也是如此。学生要问,现在殿下有虎狼之师,环伺于洛阳一侧,又有救驾之功,深受宫中信重,那些有心之人,难道会对国公视而不见吗?不,不,不,国公,大势已成,国公断然不可能隔岸观火了。我自然知道国公的心思,庙堂上是刀光剑影,你只想在这孟津坐看风起潮落,可是一旦起了风,岸边的渔夫,岂有稳坐如磐石的道理。接下来,只怕会有人上门来,少不得要对国公进行拉拢了,国公要做好准备。”
秦少游又是愣了一下。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武则天给自己卖了一个人情,那就是让自己去劝告烧毁那些书信,自此之后,朝廷的百官就会对自己友善许多,比如这一次敕封国公,崔詧起了头,大家一呼百应,难得朝中能达成如此的共识,秦少游只当是他们欠了自己的人情,所谓一报还一报而已。
可是现在一琢磨,却发现这只怕并不是主要的原因,至少王琚口里的意思是,大家有和你改善关系的意愿,而这个意愿来自于天策军的不同凡响,以及眼下自己实力的增长。
王琚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继续道:“这世上颠扑不破的道理只有一个,庙堂之内,即是实力,有人给国公抬轿,只因为国公的火候到了,这才只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这里的门槛就要被人踏破,国公做好准备了吗?”
秦少游认真地看着王琚道:“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来拉拢于我?”
秦少游托着下巴,眼眸扑簌,显然他清楚,一旦有人拉拢,肯定会许诺很多好处,能给自己带来直接的利益,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有今日,无非是因为武则天对自己放心而已,自己和他们厮混一起,好处固然是有,可是……
想到这些,秦少游不由道:“只恐宫中见疑。”
王琚却是笑了:“世上确实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不过国公要做的,就是尽力地尽善尽美,国公知道走绳索吗?街上的艺人,手持一根棍子,行走在绳索上,一旦失去了平衡,则摔得鼻青脸肿,可若是走得好,则少不得获得满堂喝彩。”
王琚说到这里,脸上渐渐变得肃然:“问题就出在这里,若是有人寻上门,国公不妨与他们尽力亲近,只要不是什么大是大非,都可与他们打好关系,天策军这儿,有什么难处,也大可以去向他们求告,其实有些事,天策军这边办不成,可是在别人手里就轻而易举了。国公怎么可能永远孤立于庙堂之外?唯一的麻烦,其实就是宫中……不过……这没有妨碍。殿下大可以修书……”
“修书……”秦少游微微一愣。
王琚正色道:“每日一书,将这孟津的所见所闻都报知宫中,若是有人给国公什么好处,国公爷一并收下,可是在书信之中,却要说个清楚。”
这一手……真让秦少游目瞪口呆,这是做小人啊,得了别人的好处,转手就密告给武则天,既做了忠臣,又趁此大收好处。
王琚抿嘴笑道:“国公莫非觉得这样不好?国公既然知道这些来与国公亲近之人都是有所图,既然是有所图之人,国公与他们不过是利益之交罢了。而陛下得了这些书信,非但不会怀疑你,反而想要看看,这些人送你好处,到底想做什么,而会让你按兵不动,教你好生与他们‘亲近’,如此一来,国公就有了转圜的余地,长袖善舞,而两全其美。”
王琚叹了口气,接着道:“学生为国公谋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加重语气道:“陛下已经老了。”
这一番话,却是说到了秦少游的心坎里,陛下已经老了,人有生老病死,这就意味着,很快,秦少游就必须要独当一面,而独当一面,就必须要积攒足够的本钱。有帝宠是假的,手握天策军也是假的,寥寥千人的天策军,固然再如何虎狼,那也不过假象,要立足,就必须用尽一切办法。
秦少游目光幽幽,道:“那么……以先生之见……”
王琚似乎猜透了秦少游要问什么,他淡淡道:“来的人不会是什么大人物,不过这些人必定都是有些人的至亲,若我猜得不错,过不了多久,韦玄贞会来,殿下对此人可要小心了。至于武家那边……料来会托人来,来的人是谁,却是说不准,到时候,国公再计较就是,此事最紧要之处就是,决不可外泄,所知者越少越好,国公,你要做好取信宫中和许多人的准备。”(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扫清障碍
(); 王琚的推测是对的。
过了两日,果然是有客来访,来的人还真是那个叫韦玄贞的人。
韦玄贞在大周,其实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甚至可以说,今日武则天称帝,和他也有莫大的关系。
高宗皇帝死后,李显曾经短暂地被立为皇帝,本来武则天倒也没有机会,偏生李显却是惧内,他的皇后韦氏非要让自己的爹来做宰相不可,偏偏她这个爹,却只是刺史这样的州官,相比于三省的宰相,实在差之千里,于是宰相裴炎等人极力反对,李显不肯,最后脱口而出,来了一句:“我便是国家让给一个韦玄贞又如何,况且一个区区的侍中。”
裴炎大为惊恐,二话不说,立即前去禀告当时作为太后的武则天,武则天于是抓住了机会,废黜李显,便命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率军入宫,宣布废黜皇帝的懿旨,然后扶李显下殿。当时,李显道:“我有什么罪过?”武则天则是回答他:“你欲把天下让给韦玄贞,怎能说无罪!”
固然即便李显没有这样的过失,武则天篡位也是必然的事,不过李显也算是难得地‘奋发’了一回,结果直接被废黜,自此之后,性子更加孱弱。
韦玄贞也因此被罢了官,不过近来庐陵王又到了洛阳,他的地位也开始水涨船高,虽无一官半职,却已成了不可忽视的人物。
秦少游虽然没有见过韦太子妃,不过料来能做太子妃的人,想必也是国色天香,因而乍见韦玄贞,见韦玄贞生得也是相貌堂堂,脸上虽有岁月刻过的痕迹,却有一骨仙风道骨的气质。
秦少游对于韦后并不陌生。
其实他在洛阳早就听说过传闻,自从庐陵王重新复起之后,这位太子殿下却是素来低调。甚至连百官都避而远之,可是一部分韦家的人却趁此四处活动,只怕是受了韦妃的授意。
这样的人,按照秦少游与王琚此前琢磨出来的对策。秦少游自然有一套应付的方法,他笑嘻嘻地将这韦玄贞接到了中堂。
韦玄贞自是如沐春风,道:“老夫沿途而来,所见所闻,这孟津真是诺大的事业。如此大兴土木,实是大手笔,从前只听说魏国公财力通天,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传言果然不虚。”
秦少游忙是请他落座,谦虚地道:“哪里的话,韦公屈尊而来,寒舍幸甚,至于大兴土木,怕是不入韦公的法言。”
韦玄贞连忙摇头。忙说这是真心实意的话,其实他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秦家的财富,他是晓得的,如此筑城,确实是大手笔,不过这个城嘛,如今已经开始有了初具了一些雏形,他一路过来,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只因为感觉这城筑得未免过于寒酸了。
说白了,韦玄贞看不起这样粗糙的筑城之法。
韦家好歹也是门阀大族,万年县的韦氏虽不是顶尖,却也属二线。秦少游筑的城显然过于实用,没有一丁点的装饰和花哨,再来这庄子,韦玄贞所见的也大抵如此,庄子里所有的功能性的东西都有,只是偏偏。过于简陋了。
只是此番他来的目的,无非就是结好秦少游,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实话,他笑吟吟地道:“如今魏国公也算是闻名遐迩,尤其是平那李隆基那一战,洛阳内外,无不交口称赞,咱们大周,最需要的就是似魏国公这般忠肝义胆之辈……”
他一阵吹捧,秦少游自然只是听着,心里却在猜测,这个家伙到底是韦妃派来的,还是那李显派来的?
他想了想,又不禁嘀咕:“理应不是李显派来的,李显和长公主之间的事,这个韦玄贞似乎并不知情,假若知情,不是正好可以拿这个来和自己套交情?李显瞒着长公主的事,自然不愿意韦家的人和自己打交道,如此说来……这应当是韦妃自作主张。”
秦少游想到这里,却是笑了,自是与他寒暄,韦玄贞本是听说秦少游这个家伙原是个厨子,做人又不懂礼数,经常与人交恶,本以为不太好打交道,谁晓得这家伙竟也能和自己谈笑风生,双方都没有说什么正题,韦玄贞却是话锋一转,说到了茶叶的上头,秦少游自然也和他深谈。
足足一个多时辰,茶叶吃了七八副,韦玄贞似乎是心满意足,起身道:“时候不早,过些时日,还要来拜访,到时还请魏国公不吝赐教些茶道。”
秦少游一脸遗憾地道:“为何走得这样匆忙,不如用过饭再走。”
韦玄贞摇头道:“回去洛阳也不是几里路,只怕多有不便。”
秦少游只得把他送出去,二人似是热络了,依依惜别。
却说韦玄贞出了庄子,带着随扈骑马往洛阳城去,沿途上,他神态还好,倒是随他的一个亲信不禁道:“主公,莫非是与那秦少游相谈不欢,否则何以闷闷不乐?”
韦玄贞淡淡道:“这个秦少游,似乎也是在想谋出路。”韦玄贞不由哂笑,露出轻蔑的样子:“可是眼下洛阳内外,谁没有在谋出路呢,将来谁是天子,跟着谁才有出路。那些高门们如此,这秦少游也是一样,老夫现在不过试探一下而已,他却是聪明得很,很快打蛇随棍上,这样也好,若是能拉着他,太子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过是个武夫而已……”那亲信之人轻蔑地道。
韦玄贞却只是平静地道:“固是如此,却很是有用,太子的地位已经稳固,现在担心的不是其他的事,只有一件事,却教老夫茶饭不思,怕就怕陛下驾崩之后,若是一旦有人不服,滋生什么变故,这才是最可怕的,有了这一支天策军,就可高枕无忧了。”
韦玄贞道出了事情的真相,现在的秦少游,对于太子来说,其实用处并不大,唯一的用处就是,一旦武则天死了,整个洛阳会形成权力真空状态,而这个时候,威信和所谓的正统是压不住的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军队,偏生这天策军人数虽少,却是一支谁都不敢小视的力量。
韦玄贞在悠闲地打着马,春风得意,他似乎觉得自己方才折节下交的态度使他有些不悦,因而又不禁道:“不过这个秦少游,终究是个厨子,固然有功,至多也不过是个屠狗之辈,老夫今日是不得已而为之,罢……回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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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将韦玄贞送走,等回到中堂的时候,侧房那儿却是闪出一个人来,正是一直躲在一侧的王琚。
王琚就在帘子的后面,细心地观察和听着秦少游与韦玄贞的谈话。
见秦少游回来,他便抿嘴笑了笑,道:“魏国公,恭喜了。”
秦少游摇摇头:“喜从何来?”
王琚收敛起笑意,正色道:“魏国公不是已经开始谋定了后路了?”
秦少游听了,却是哂然一笑:“王先生是在消遣我吗?”
当着王琚,秦少游是极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
王琚的脸色更显了几分肃然,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才道:“莫非公爷也看出了端倪?”
秦少游颌首点头,道:“不错。”
王琚冷笑道:“方才我在帘子背后细细看他,见他跪坐时显得小心翼翼,袖摆不愿放在案牍上,虽是脸带亲和,却是眼眸飘忽,嘴角勾起,却过于虚假。魏国公,固然这个人是因为利用你而与你结交,可是想必,在此人心里,魏国公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现在魏国公有用得上的地方,他才不得不如此,可是有朝一日,用不上了呢?”
这才是问题的要害。
秦少游抿嘴不语,良久才问:“那么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王琚淡淡地道:“如今这姓韦的是春风得意,于是不免轻视了别人,既然他小瞧了魏国公,那么就理应给他一点教训。”
秦少游挑了挑眉头,道:“王先生有主意了吗?”
秦少游知道王琚的意思,想要让人平等,就得打掉别人的气焰,或者说,姓韦的这些人如今是鸡犬升天,可是秦少游的宝要押也该押在庐陵王身上,何必需要这些姓韦的来做代理,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直接与庐陵王交涉,至于这个韦玄贞,最好是把他扫开。
王琚微微一笑,才道:“方才我已修了一封书信,还请魏国公一观,这封书信,足以让姓韦的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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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是太子殿下
(); 看过了书信,秦少游却是微微愣了一下。
里头的内容,大致是和秦少游与韦玄贞差不多,只不过……里头却有那么丁点的出入。
很多东西,只要稍稍几字之差,就足以要人性命。
只是……看到这里,秦少游却是迟疑了。
他抬眸,猛地道:“王先生当我是什么人?”
王琚却是脸色平淡,道:“殿下,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秦少游冷笑:“若是让我两面三刀,倒也罢了,秦某走到今日,也绝不是什么好人,长袖善舞,我这个魏国公,是理应去做的事,可是王先生却把我去学那来俊臣、周兴那样诬告于人,秦某万万做不到。”
王琚却是据理力争:“魏国公,学生这封书信,自是为了公爷谋划,那韦玄贞眼眸飘忽,说起庄子财富的时候,满是惊叹,可是举止却带着鄙夷,可见他垂涎于庄子中的财富,可是同时,又对公爷不怀好意……公爷,有些事……”
秦少游却是叹口气,道:“我能明白王先生的意思,那姓韦的,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王先生莫要忘了一件事,一个人可以不行善,也可以为恶,可是有些恶,却是万万不能做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等到你习以为常,最终会成为什么样子?做事固然要不择手段,只要能大功告成就可以了,这不正是周兴和来俊臣发迹的路子吗?可是秦少游虽然出身卑微,可是这样的事,却还是不屑为之,我是凭着实打实的功勋才有今日,怎能与那些小人为伍。”
话说到这份上,王琚也只好苦笑,却是道:“那么学生再去润色一二。”
他默默的回到了侧房,又是提笔,开始书写。
秦少游则是站在他的一边。负手在一旁看着。
待一封书信写完,书信中的东西,自是原原本本的将今日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琚吹干了墨迹,将书信送到了秦少游面前。
秦少游摇摇头:“不必看了。待会儿发出去就是了。”他抿抿嘴:“王先生似乎生气了?”
王琚道:“学生哪里敢动怒。”
“果然是生气了。”秦少游摇摇头,道:“那我向你赔礼致歉好吗?”
王琚道:“学生受不起。”
秦少游叹口气:“有些事……”
王琚正色道:“国公乃是我家主公,学生自然一切凭国公的吩咐,所以……国公不必和学生……”
他口里虽是这样说,可是方才秦少游的断然大喝却似乎还是让他有些下不来台阶。
秦少游道:“王先生。你我虽是主客有别,可是我一直将你……”
王琚却不肯听,道:“学生有些乏了,这里不宜久留,该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去。”
他抬腿要走。
秦少游却突然从背后叫住他:“王先生。”
王琚极不情愿的驻足,只好回头:“主公还有什么吩咐。”
他现在叫主公,显然又疏离的意思,意思是说,自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王琚这种人,作为世家子弟。本就心高气傲,况且他舍身刺杀武三思,更说明此人是个敢作敢为之人,他虽是为秦少游所胁迫,而为秦少游效力,可是这些日子来,秦少游待他如上宾,渐渐的,让他对庄子有了归属感,本来这主公和门客之间。相处的倒也是愉快的很,可是秦少游那一番大喝,确实是让他面子有些挂不住,王琚自认为。自己是真心为秦少游谋划,可是秦少游一句你将我当做什么人,却是严重的伤害到了王琚,你把我当什么人,莫非我就是那样的人,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秦少游朝他笑,笑的居然很天真烂漫。
这让王琚有点摸不着头脑。
秦少游道:“王先生,我请你吃冰吧。”
“……”王琚下巴要掉下来。
吃冰……
你当是哄小孩子吗?我王琚满腹经纶,因刺杀武三思而名动天下,你居然当王某是三岁稚儿?
真真岂有此理。
王琚心里痛骂,可是心底深处,不免生出一丝暖意,他鬼使神差:“好啊。”
“要豆子的还是八宝的?”
“八宝。”
秦少游拍拍脑袋:“太平公主就喜欢吃豆子的,其实豆子确实很好吃。”
王琚怒道:“学生要吃八宝。”
“好吧。”秦少游双手一摊,无可奈何:“我去冰窖取,找一根大的给你。”
说罢,他一阵风的跑了。
看着这个家伙的背影,王琚真真是无言以对,他发了老久的呆,思来想后,也没琢磨出,自己居然会被棒冰被人拐了去。
不过……
管他呢……
似乎是被这种没心没肺的逗比气氛所感染,一直紧绷,满脑子阴谋算计的王琚此刻也轻松起来,重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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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跑的飞快,半途却被庄子外操练女护卫的阿尼玛瞧见,她不由大叫:“夫君,注意脚下。”
“噢。”秦少游丢下一句话,便不见了踪影。
见秦少游心急火燎,阿尼玛心里咯噔一下,以他对夫君的了解,即便是洛阳城里着了火,他也能淡定从容,可是今日却是如此心急火燎,莫非是出了大事。
一下子,阿尼玛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她和秦少游本是一体,自然不禁要担心。
可是很快,秦少游却是捏着两根棒冰飞快又跑回来,阿尼玛目瞪口呆,截住他:“出了什么事?”
秦少游气喘吁吁,笑呵呵的道:“吃冰啊,殿下吃不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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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玄贞特意去了龙门一趟。
韦妃近来都是深居简出,他这个做爹的,平时也极少去探望,不过难得来一趟,却也极少去见太子。
韦玄贞清楚,自己没有巴结李显的必要,因为李显这个人性子孱弱,早就被自己的女儿给治的服服帖帖。
见到了韦妃,韦妃正在梳头,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韦玄贞进来,说了一声下官见过太子妃。韦妃抿抿嘴,对着铜镜笑了,道:“噢,父亲怎么今儿有空?”
韦玄贞道:“下官刚从孟津那儿来。”
听到孟津二字,韦妃却是一下子面色凝重,她手挥了挥,身后为她梳头的宦官立即退避到了一边,韦妃这才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道:“怎么说?”
韦玄贞道:“这孟津,果然是名不虚传,如今孟津内外,尽都成了秦家的私产,所到之处,那秦少游大兴土木,四处都在垒建高墙,征发的民夫,足有数千人,来往的商旅,更是不计其数,孟津一个小县,如今竟不在州府之下,财货出入,无以数计。”
韦妃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炽热。
她是个权利**很强的女人,她眯着眼,不禁道:“卖点儿茶叶、棒冰之类的小玩意,竟有如此的身家?”
韦玄贞正色道:“这茶叶却绝非小玩意,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听一些商贾说,秦家的茶叶,一斤的成本不过数十钱,可是兜售出去,却是十倍、百倍的获利,如今一年下来,卖了何止是万斤,单单与突厥人贸易,就已非同凡响。”
“这就难怪了,难怪这秦少游能缔造出一支强兵来,如此身家,真是让人料想不到啊。倒是听说,李令月那小妮子,似乎从中,也得了偌大的好处?”
“这倒是听说了,那筑城的钱财,就有三成是太平公主出的,这个城筑起来,没有数百万贯怕也不成,如此巨大的财富,公主殿下却是轻而易举拿出了三成,由此可见一斑。”
韦妃眯着眼,脸上虽是带笑,手却是在妆台上打着拍子,道:“那秦少游是什么样的人。”
“似乎,他很想巴结龙门宫。”
韦妃笑了笑:“还有呢?”
“还有就是,此人粗鄙的很,叫人生厌。”
韦妃咯咯一笑:“可是偏偏,这样粗鄙的人,却是富甲一方,连父亲都不禁生羡,又手握重兵,环伺洛阳,偏生又得对他笑脸相迎,是吗?”
韦玄贞愕然一下,尴尬道:“这是权宜之计。”
韦妃脸色突然一冷:“这不是权宜之计,我直说了吧,你上当了。”
韦玄贞愕然,不禁道:“太子妃的意思……”
韦妃冷笑道:“那秦少游早就巴结上了咱们龙门宫,只不过,他攀上的不是你。”
韦玄贞愣了一下:“下官还是不明白。”
韦妃目光幽幽,从樱唇中吐出五个字:“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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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神兵
(); 韦氏冷冷地道:“有个咄咄怪事,本来不该计较的,只是未免过于惊奇,今日既然说起了孟津,那么就少不得要说一说了。”
韦玄贞愕然,只得静听。
韦氏接着道:“前些时日,那秦少游暗中来拜访过太子殿下几次,除此之外,太子身边的那个人也去了一趟孟津。你说这是不是怪事?太子胆小如鼠,莫说是结交大臣,便是让他拉拢一个酒保,怕是他也鼓不起勇气,你说他连番和这秦少游暗地里有什么名堂?”
韦玄贞笑呵呵地道:“娘娘要知道,岂不是一问就知?”
这倒是一句实话,这龙门宫里,是没有秘密可以藏得住的,韦氏想知道什么,自然去问那李显,李显敢不说吗?
自家女儿的厉害,韦玄贞可是一清二楚的,这样的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韦氏却是冷笑一声,才道:“问题的根子就在这里,那太子殿下平时倒是对本宫言听计从,本宫说东,他不敢往西,本宫自与他大婚,他何曾有什么事敢瞒着本宫?可是偏偏,这一次我去问,他却是摇头,说是不过几句寒暄,明明他脸上骗不得人,本宫知道他在说谎,可是偏偏,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韦氏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爹,你这几日,辛辛苦苦地四处结交大臣,是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太子殿下能坐天下吗,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咱们能当家做主吗?可是现在呢,咱们是后院着了火,如今又添了一个变数。”
韦玄贞脸色骤变,他期期艾艾地道:“莫不是……太子殿下防着咱们韦家什么?”
韦氏摇了摇头,道:“像,又不像,总之是说不清,可是你去拜访姓秦的。这姓秦的虽然都是说着好话,却对与太子的关系是三缄其口,由此可见,他们二人之间或许藏着什么。”
韦玄贞顿时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莫不是断袖吧……”
韦氏愣了老半天,最后狞笑道:“料来不是,总而言之,这个姓秦的,要好生提防。可不要等到将来,咱们苦尽甘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你瞧着那高宗先皇帝,不正是如此吗?他的那些嫔妃们,本以为他做了天子,便有好日子过了,最后如何?还不是一个尼姑庵里出来的女人,对她们取而代之?你看看她们都什么下场了?又有几人还有命在?”
韦玄贞深深行了个礼,道:“下官知道了,这件事。怕要从长计议,倒是娘娘在龙门,却得想法子把消息探出来。”
韦氏冷若寒霜,又突而笑了,道:“我们不妨试他一试。”
韦玄贞道:“娘娘有何高见?”
韦氏拢了拢自己的云鬓,把手一招,宫娥们忙是捡了珠花来给她插上,她慢悠悠地道:“这倒是简单得很,去和那姓秦的做买卖!”
“……”韦玄贞愣了一下:“这……”
韦氏冷冷道:“若是秦少游和太子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图谋,那秦少游无论如何也得稳住咱们韦家。所以父亲若是要和他做买卖,他必定欣然同意,既然如此,咱们就将计就计。索性去学李令月那妮子,趁机弄个万贯家财来,这对我们有极大的好处,这钱,谁不爱的啊?”
韦玄贞皱起眉头道:“若是他不肯呢?”
韦氏冷笑道:“不肯也无妨,再做计较就是。从前哪。他这买卖靠着一个李令月就可保平安,可是他这买卖想要做长远,没有咱们韦家是不成的,你大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谈。他有了钱,可以弄出个天策军,咱们有了钱,也有韦家军。”
韦玄贞拱拱手,道:“好吧,我去试一试。”
韦玄贞说得很是散漫,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刚刚回到洛阳,又跑来这儿商议了这么久,心里只想着回到府上好生歇一歇。
正待要走, 突然,韦氏身后的宫娥却是惊呼一声,韦玄贞吓了一跳,却见那宫娥却是被韦氏抓住了手腕,韦氏面现怒色,手中却是一把抓过了金钗,狠狠地朝着那宫娥的面上扎。
顿时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救,便看到那宫娥捂面,指缝之中,鲜血顺着手滴淌下来。
却听韦氏狞笑道:“叫你做事不尽心,本宫要你何用?”
她一把又去扯那宫娥,将她的手拿开,便看到那宫娥已是血肉模糊的脸,韦氏直接扬起巴掌,狠狠打下去,那宫娥便顺势被打倒在地,韦氏似乎还不解恨,怒叱道:“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尽心,亏得本宫这样待你!”
殿中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宫娥固是疼痛无比,却是呜咽着不敢做声。
韦玄贞却已是吓得脸都绿了。
他这个做爹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坚韧不拔之辈,平素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刺史,就这……还是靠着家世和女儿得来的,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见了这样的场景,他怎能不吓得哆嗦。
更何况,自家女儿的秉性,他怎会不知,方才那宫娥并没有什么错,韦氏却突然发难,还如此的狠辣,这显然有点说不过去。
猛地,韦玄贞想起了什么。方才的时候,韦氏让自己去和秦少游谈一谈买卖的事,他当时实在疲倦,只想着过几日再说,虽然应下,却显得心不在焉,莫不是因为如此……自家女儿生气,偏偏又不能对自己这个爹表达不满,所以才突然辣手对付这宫娥?
若是如此,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因为韦氏方才说的是,这样的小事,你也不肯尽心……还有一句是,叫你做事不用心,本宫要你何用?
想到这些,韦玄贞如遭雷击,显然,这里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自己说的。
他顿时面如土色,一下子瘫在了地上,道:“娘……娘娘……”
韦氏这才‘注意’到了韦玄贞,她猛地笑起来,一改方才的勃然大怒,忙是上前将韦玄贞扶起,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吗?你这样的年纪,可要多多注意。”
韦玄贞瑟瑟地起身,韦氏则给他拍打了大袖上的灰尘,嗔怒道:“父亲,瞧你一脸疲惫,本宫让人备车送你回去……”
韦玄贞只是唯唯诺诺,乖乖地回去了。
待韦玄贞一走,韦氏的脸又骤冷下来,过不多时,有个老妪进来,道:“娘娘,太子殿下从宫中回来了。”
“哦。”韦氏漫不经心地道:“怎的回来得这样快,不是说陪着陛下听戏吗?”
“这……”
“知道了,下去吧。”
韦氏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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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城的事,自然是急不得的,现在无非就是办好两件事,一个是筑墙,一个就是拓河。
令秦少游欣慰的是,杨务廉这个大包工头,总是能有许多的奇思妙想,因为筑城,也让庄子里的各种匠作的技艺都提升了许多,无论是铁匠、石匠、木匠,因着筑城的需求高,比如许多工具,都需要用铁打出来,可是庄子这里的铁坊却是花架子,这时候的铁匠,大致可以分为三等,最低等的,只能修补一些农具或者武器,至于如何开模,如何锻打出百炼钢出来,却是一窍不通。而次等的,也不过是打制一些农具罢了。
这最高等的,则是打制兵器,这样的匠人,要求的技艺极其高超,绝非寻常人可比。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打制兵器和后来的明清时期不同,明清实施的某种程度来说,除了少数的精锐之外,绝大多数的兵源,不如说是一群民兵,都是世代作为军户,这些人人数多,但是战力却是低下,至于武器,朝廷虽然也会匠作,可是往往都是敷衍了事。而这个时代,用的却是募兵,而且人人尚武,兵器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宝贝疙瘩,因而并且的打造,从来都不是敷衍,而是精益求精,因而唐刀或者是直刀讲究的是百锻,要求极高。
打造兵器的匠人,都是宝贝,秦少游的钱再多,也招募不到几个。
可是杨务廉不同,他是将作大匠,从前就曾熟谙这方面的事,在官府中的匠作司里也有人脉,只稍稍放出一点风声,便有许多铁匠携家带口来了。
这秦少游招募了一个杨务廉,就等于是招募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这笔买卖,似乎是赚大了。
为此,秦少游倒是很省心,虽然庄外筑城乒乒乓乓,他却还能有闲情偶尔看看书,与人下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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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富甲天下
(); 好日子总是过不长久的。
秦少游养成了穿着便装在市集的茶肆里喝茶的习惯。
而事实上,孟津人尤其好喝茶,从前茶靠煮来吃的时候,那时候的茶,更多的却像是汤,一般都是饭后吃几口,平时吃的人不多。
所以就在一年之前,所谓的茶肆,更像是饭馆,而如今,公主茶的流行,真正意义的茶肆也就出现。
这种只提供茶水,偶尔提供一些糕点的买卖,在洛阳还没有风靡,也只是东市和西市有零星的茶肆罢了,可是在孟津,却如雨后春笋,从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是。
这里头,固然是有一些过客久闻公主茶乃是产自孟津,人就是如此,心理上总会认为,哪里是某个商品的发源地,就不免认为在该地能吃到这东西就更正宗一些,于是,特产的概念也就应运而生。所以甭管在哪儿吃的茶是不是和孟津的口味相近,大家心理上,总是觉得在孟津吃的茶更好。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这儿客商多。
客商途经此地,想要探听消息,要做买卖,要出货,要收货,就必须得寻个去处去与人联络,于是这里的茶肆又多了一个功能,无论是从哪里来的商贾,往往都会寻一个茶肆,先去点几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伙计过来,便交给伙计一张纸,纸上写明自己做什么买卖,手里有什么货,或是要什么货物,还有自己下榻在哪处的客栈,那伙计得了这便条,就会用炭笔在店里的墙上写了,若是有人有兴趣,自然会和店伙联络,店伙再托人送一封书信去该人下榻之处,请有意谈生意的商贾在茶肆里洽商。
因此,这里的店伙在这里给人端茶递水。掌柜却是不发工钱的,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于牵线搭桥,往往一笔买卖做成,买卖的双方都会形成某种默契。拿出一两贯钱来打赏,这个收入可就远比寻常意义的店伙要高得多了。
如此一来,茶肆越来越多,而免费应征的伙计也是越来越多,有些人没办法在茶肆里谋差。就索性到客栈、酒肆去,也有一些,更是去那些烟花场所,如今在孟津里,像这样的人,多不胜数,一些人凭着牵线搭桥,渐渐地有了眼界,竟是对南来北往的货物了若指掌,什么货物卖到哪里可以生都是利。什么货物到了什么时候会有涨跌,这些人自然而然的也就脱颖而出,靠着平时攒下的一些钱,又告贷一些,索性寻一些急于抛货的客商,自己把货吃下,旋即再寻觅一些急需这些货物的客商,兜售出去。
这个时代,并不歧视商贾。
可是谁都知道,对于寻常人来说。从商能生利,挣得比别处多,可是做买卖的人却是不多,其实说穿了。便是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是庸庸碌碌的,他们并没有太高的眼界,一个人没有眼界,谨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不敢轻易冒险的。毕竟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所见所闻都超不过方圆三十里。接受来的信息,无非就是某某家今年年成好,谁谁家娶了媳妇,某某家在招长工。
而在这里,因为人的流动性极大,南来北往,在这儿的人,一天所接受的信息竟是其他地方的百倍以上。
而人一旦有了眼界,自然也就不安分起来。
当你渐渐熟知各地货物的行情,当孟津要筑城,你立即预感到某些货物可能看涨。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于是乎,孟津突然成了冒险家的乐园,而这些所谓地冒险家,其实就在一年前,或许还是个老实巴交的农人,或只是个大字不识的雇工。
而如今,有一批人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他们开始善于言辞,开始熟知人情世故,开始有了敏锐的观察力。
在这个门阀的世代里,人是分为三六九等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一千年前,你的老祖宗们在耕地,最大的可能就是,现在你怕也不过是某个高门田庄里的一个庄家把式。
即便是商贾,本也是有传承,想要从商,往往你需要自幼耳濡目染,需要跟着父辈们四处走货,这样才有从商的见识,才知道买卖怎么做,才知道各地的物价贵贱。
可是现在……一群最底层的人在这孟津,竟是无师自通。
一种奇特的现象出现了,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就在一日之前还是默默无闻,可是一夜之间,立即成了孟津的亨通人物。
秦少游在茶肆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些话题,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叙说的无非都是某某店伙辞了工,自然有人问去了哪里,回答的人则是带着羡慕,说是这家伙与人合伙,吃了一批货,恰好赶上了有人急需,转手挣了数百贯,如今自己去做了买卖云云。
有人暴富,自然也就有了暴发户,所谓暴发户,便是原本一钱不值的人,猛地竟是出手阔绰起来,四处买宅子,走在街上,至少有三四个人作陪,吃最好的茶,喝最好的酒,娶了媳妇,还要纳几门妾,这种人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在各地豪强和门阀林立的时代,一个人想要出头,可谓微乎其微,这种人给人的观感不佳,说话总是嗓门比别人大,穿着绫罗绸缎,就差手里拿着个铜锣,到处嚷嚷着告诉大家,老子有钱了。
可是这些人固然有再多恶习,对于孟津来说,却是多了一样东西——希望!
这个世界可以肮脏,可以恶俗,可以有为富不仁,可以有人欺压良善,但是绝不能没有希望。
从前的时候,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自己耕地,那么一辈子都只能耕地,至于那些豪门,人家是理所应当的,即便这些豪门彬彬有礼,甚至连欺负他们这种人都懒得去动手指头,因为他们之间,有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鸿沟,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分为二的。每个人,从出身开始,他们的命运都好似已经注定,可是现在……却是全然不同了。
从前清河刘家的公子据说去了京师,还被授予了官职,娶了成州侯的女儿为妻。这种话题,对人来说,永远都只是谈资而已。
从前村头的那个刘癞子,就是早就死了爹娘,住在城隍庙里每日游手好闲的那个家伙,他……居然发迹了。这个在话题就足以引人触动了。
因为刘家的公子,平头百姓是永远不可能与他相比的,他做了官,他有一门好亲事,这本就是理所应当,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事。可是村头的刘癞子却不一样,因为这厮连自己都不如,他这样的货色都能在孟津生发,凭什么自己不能?
于是……有人愤恨不平的同时,也同时抱有了期望。
不如,也去孟津试试看,刘癞子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他大字还不识呢,我好歹还能写自己的名字。
外乡人开始人满为患,他们四处出没,就好像苍蝇一般,见缝插针的出现在了孟津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满怀着希望,四处游荡,这些人中有最底层,也有一些身怀一门手艺的人,有一些底层的小客商,也有一些不受高门待见的庶子,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寻找机会,有人落魄潦倒,也有人渐渐有了起色。
而秦少游坐在这茶肆里,享受的就是这种琳琅满目的消息,各种层出不穷的稀奇事,在孟津尤其的多,这里和洛阳不同,洛阳除了东市和西市之外,绝大多数,人口都是固定的,你邻家是谁,右舍是什么人,你一清二楚,可是在这里,每一个人所接触的陌生人,多如过江之鲫,扬州来的人,带来的是扬州的风土人情,长安的人,带着一口关中的口音,山东来的,往往更彪悍一些,好爽直接。
茶肆外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挥汗如雨,秦少游若是推开窗来,便看到外头如庙会一般,只看到攒动的人头起伏。
他显然对此觉得很是别开生面,现在孟津的许多东西,某种程度来说都是他无心插柳的结果,可是这结出来的果实,却让他自己都叹为观止。
吃过了茶,正待要起身会帐,茶肆里却是冲进来一队人,为首的一个是长史陈杰,陈杰一到,让茶肆里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掌柜迎上去,露出一副巴结的姿态,道:“陈长史……”
陈杰却没心思理他,目光却是落在了秦少游身上,他连忙上前道:“公爷,真教人好找,有客来访,公爷……”
秦少游恼怒于陈杰这厮过于冒失,以至于自己一下子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却还是气定神闲地道:“哦?来的不知是谁?”
陈杰道:“韦玄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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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你招惹我了
(); 韦玄贞又来了。
这倒是出乎了秦少游的意料之外。
秦少游不管其他人的目光,立即走出了茶肆,外头已经给他备好了车驾。
他踩着高凳上车之前,不由道:“叫个人先回庄子里去,请先生先到中堂。”
这个先生,专门指的是王琚。
陈杰这个家伙,对那杨务廉的观感不佳,偏生对王琚却是毕恭毕敬,他点点头,亲自骑了马,先行去知会了。
待秦少游回到庄子,那韦玄贞已到了中堂,秦少游跨进门槛,见他好整以暇地吃茶,秦少游便作揖,道:“秦某来迟,还望韦公恕罪。”
韦玄贞嘻嘻哈哈地道:“不迟,不迟,据说魏国公去了市集吃茶?你这庄子里,有的是茶,依着老夫看,你这吃茶是假,走访民情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魏国公,老夫真是佩服你,你如今已身居高位,居然还能如此事必躬亲,这也难怪英雄能出自少年了。”
秦少游呵呵一笑,心里不禁在想,这个家伙,比之上一次又热络了几分。
其实韦玄贞越是热情,秦少游就越是有戒心,这个人,毕竟是太子的岳父,虽然因着从前的一桩公案而成为了庶人,可是天下谁人不知,迟早有一天,他还是要飞黄腾达的,只怕将来,韦家的权势比现在的武家更盛。毕竟武则天当朝,对武家的态度不过是利用。可是外间不知有多少传闻,说是太子殿下对那韦氏言听计从,等到有一日,太子登基,岂不是变成了韦氏利用太子?
这里头只是几字之差,里头的含义却是不同了,一个是皇帝利用亲族,一个是亲族利用皇帝,这也是为何现如今韦家水涨船高,乃至于一些武家子弟。眼看大势已去,也已开始和韦家的人拉关系的原因。
朝中的事,其实和后世的‘炒GU’相当,大家看的绝不是当下。而是往后,因为在当下能连横合纵的人,自然会有一定的资本,他们看到的是未来,如今韦家就是未来。
现在这位‘国丈’却对自己热情得过份。秦少游不得不提心吊胆一些。
秦少游呵呵一笑,道:“韦公谬赞了。”
秦少游落座之后,叫人斟茶,或许是茶肆里喝了太多的缘故,所以当热腾腾的茶水递在案上时,他却并不急于去喝,而是慢悠悠地道:“韦公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面对这么一个人,秦少游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韦玄贞笑了笑,才道:“哎……其实说起来,魏国公一举而创孟津今日之盛。真是羡煞旁人,韦家这几年,说实在话,子侄们都不争气,长子韦泚,每日游手好闲,本是想让他在龙门宫担任侍卫,谁知他竟是宁死不肯,前几日见了魏国公,真是教人感叹。老夫这儿子与魏国公一般的大小,却不及魏国公的万一。魏国公还没有做过父亲,当然不能体谅这样的心情,这个不孝子。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了。”
秦少游的脸上摆着微笑,他当然知道,韦玄贞不会这样的简单,所以他并没有做声。
韦玄贞叹口气,道:“这样的心性,若是贸然进入宦途。这是误了他,所以老夫思虑再三,决心还是让他在魏国公身边学习,魏国公……意下如何?”
秦少游讶然道:“这……秦某不敢误人子弟。”
韦玄贞笑吟吟地道:“误人子弟未免谦逊了。魏国公能好生教训一下,实是家门之幸。”
见秦少游踟蹰,韦玄贞又笑呵呵地道:“洛阳人都说,魏国公最擅的就是做生意,这陶朱之道,也没什么不好,往后这逆子还要打理家业,怕也要有几分本事,魏国公,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已央求上门了,魏国公难道还不肯答应吗?”
秦少游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芒,他猛地察觉到了韦玄贞的意图,便笑呵呵地道:“噢,却不知令郎想做什么买卖?”
韦玄贞意味深长地道:“茶叶。”
茶叶两个字,就好似图穷匕见一般,秦少游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秦家庄的买卖,至关紧要的就是茶叶,可以说,其他的买卖都有时效性,有高有低,有的能生一时之利,有的能兴旺一时,可是这茶叶,却是秦家庄最根本的收入,因为单单这个买卖,就足以让秦家庄维持下去了,可以说,这是秦少游的根本,而这个买卖里,自己占了七成,另外的三成,则属于太平公主。
这天下,除了秦少游和李令月外,就再没有第三个人参与这个买卖,理由很简单,秦少游垄断了茶叶的生产工艺,而李令月呢,则是保证了宫中给予了特许经营的权利。
韦家的儿子要来学习,学的却是经营茶叶,表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却是**裸地告诉秦少游,韦家想要从这茶叶之中分一杯羹。
摆在秦少游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嘛就是彻底地决裂,可是几年之后,应该怎么办?韦家这些人绝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太子已是众望所归,地位已经逐渐稳固,一旦得罪了韦家,结果可想而知。
既然不能得罪,那么就只好分一杯羹了,可是韦家的胃口一定不会小,若是让出一两成利,而得到韦家的绝对支持,秦少游是肯的,即便是三成,他也甘愿,就如他肯出让三成利给李令月,这不是因为他大方,只是因为他知道,李令月懂得适可而止,可是韦家呢?秦少游能相信自己出让了利益之后,韦家不会得寸进尺吗?
双方从一开始就没有互信,在这种情况之下,把自己的根本利益出让出来,无异于是舍身喂狼。
秦少游笑了,却是语重心长地道:“这件事倒也好办,令郎若是想要学习做买卖,倒也容易,只是此事,却还需要秦某思虑一二,韦公,如何?”
秦少游没有立即答应,韦玄贞只当他还在摇摆,心里却更有几分把握,只要一个人动摇,就不怕不能成事,他笑吟吟地道:“那么……老夫只好盼着魏国公的好消息了。”
秦少游又与他寒暄了几句,韦玄贞这才喜滋滋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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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韦玄贞送出了中门,秦少游回到了中堂,他凝视着这古朴的中堂,背着手发呆。
身后传出了王琚咳嗽的声音。
秦少游并没有去看王琚,目光却是微微眯起,淡淡地道:“王先生意下如何?”
王琚笑呵呵的道:“这就要看公爷的意思了。”
“不。”秦少游断然道:“不是看我的意思,事实上,从现在开始,我已没有选择了。王先生,你比我清楚。”
前一句话,王琚的意思是,这件事怎么决定,到底是给韦家让利,还是坚持不让,请秦少游来定夺。
而秦少游的回答却是斩钉截铁,他没有选择,没有选择的意思就是,他无利可让。
王琚一听,眼眸里顿时露出几分兴奋之色。
很明显,这家伙不是一个善茬,秦少游的坚决态度,让他情绪激动,他高亢道:“不错,事到如今,公爷没有选择,那韦玄贞打的是好算盘,可是这茶叶才是公爷的根基,有了茶叶,才会有钱,有了钱,才能蓄养庄户,才有天策军,有武器,将这茶叶让出去,不啻是自毁长城,是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别人手里。”
秦少游笑了笑,道:“王先生,可有对策了吗?”
王琚皱了皱眉,正色道:“若是想让一个贼不惦记着魏国公,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自顾不暇,教他焦头烂额,让他每一日都惊惶不安!”
秦少游看着王琚,不由笑了:“王先生似乎已经有了办法?”
王琚笑了笑,道:“确实有了。莫非魏国公也有了办法?”
秦少游道:“若换做是我,我就会写一封奏疏。”
王琚又是笑了笑:“学生的意思,也是写一封奏疏。”
秦少游不禁乐了,只是这笑容的背后,却带着几分残酷。
很明显,韦玄贞的‘贪婪’彻底地惹怒了秦少游,他道:“那么不妨,你我各自写一封奏疏,且看看,哪一封奏疏更好。”
王琚倒是觉得有意思,道:“写输了,要请吃冰。”
秦少游恼怒道:“我已请了你十几次了。”
王琚却是咕哝一声:“小气。”
二人没有在多言,各自到了自己的案头,拿了笔墨,都挥毫疾书,一炷香之后,二人先后落笔,各自将对方的奏疏拿来看了看,王琚不由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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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要命的奏疏
(); 秦少游叹道:“还是先生的文笔更犀利一些,我自叹不如,我抄录一份。”
他捋起袖管,没有再和王琚多言,埋头按着王琚的奏疏抄录了一份,旋即起身,活络了筋骨,道:“我与先生果然是不谋而合,这一次,我们索性就做一件大事。”
王琚也笑呵呵地道:“这是那姓韦的咎由自取。”
二人一起谋划定了,便将奏疏送出去,旋即各自落座,气定神闲的吃茶。
与此同时,快马已将奏疏飞快地呈报到了三省。
这一次,秦少游的奏疏并没有直陈给宫中,却是很快,送到了中书这里,三省之间,界限并不分明,比如在此前,掌管三省的往往是尚书令,不过因为中书令位高权重,最后反而成了虚职,武则天索性将中书令改为了内史,不过同样,没有太多的实权,不参与任何政事。
反而是三省的侍中、侍郎以及“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来处置三省事务了,无论是中书令、尚书令,其实和汉朝时的三公一样,先是位极人臣,掌握实权,最后因为权柄过大,最后改为了虚衔。
本来自平叛之后,三省忙碌一阵,及到后来,也渐渐闲散下来,如今是歌舞升平,天下归一,太子殿下的地位已然稳固,索性政事也很平顺。
只是今日,天策上尉一封奏疏,却是彻底地把这个格局打乱。
崔詧是最先拿到奏疏的,他看着奏疏,竟是老半天没有回过神,然后忙是叫了狄仁杰来。
三省之中,崔詧对狄仁杰最是器重,至于杨再思人等,固然也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不过以崔詧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刻意地热络。
狄仁杰觉得稀罕。崔詧何时表情如此凝重了,他落了座,便道:“崔公,不知有何见教?”
崔詧将奏疏传阅给狄仁杰。狄仁杰起先失笑,道:“是秦少游?他一个上尉,吃饱了撑着,也来上书?什么时候……这样忧国忧民了……韦妃父韦玄贞,有才能。为人敦厚,请举为侍中,臣秦少游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狄仁杰愣了一下。
举韦玄贞为侍中……
这个秦少游,他有什么资格推举侍中?侍中可以宰相,便是崔公也只是个侍中而已,秦少游何德何能,那韦玄贞又何德何能?
狄仁杰竟是有一丝不太明白,毕竟这样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立即接受,他不由道:“这于理不合,一个武夫,有什么资格……况且……”后头的话,似乎是狄仁杰的难言之隐,一时说不出口。
崔詧便叹息道:“老夫起先也是诧异莫名,此事……太过蹊跷了。”
狄仁杰怒道:“这才好了几日,这个秦少游,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崔詧又是叹了口气,才道:“问题不在这里。老夫只问你,韦玄贞的德行,足以担当侍中吗?”
狄仁杰摇头道:“他从前不过是个刺史,也并没有什么政绩。况且……若不是他,太子如何……”
狄仁杰说的,又是这些旧事了,当年太子还是天子的时候,一意孤行,非要让自己的老丈人韦玄贞做天子。最后惹来了许多人的反对,最后才给了武则天废黜他的机会。
因而许多人并没有将这件事的错误归咎于李显,李显毕竟是凤子龙孙,大家的矛头自然是指向韦玄贞。
现在……秦少游又要请加韦玄贞为侍中,这里头的名堂可就大了。
崔詧不疾不徐地道:“老夫听说,韦玄贞曾拜会过秦少游……”
狄仁杰眉头一挑,更显不悦。
崔詧淡淡地道:“于老夫之见,或许是韦玄贞不甘寂寞,而此时秦少游因着救驾之功,深受陛下信重。韦玄贞要做侍中,最难的就是陛下,于是他寻上了秦少游,想让秦少游为他美言。”
狄仁杰禁不住冷笑,道:“媳妇还未熬成婆婆,就这样等不及了吗?”
崔詧笑吟吟地道:“可是……换一句话来说,这固然可能是韦玄贞的运作,可是狄公是否想过,这是或许是秦少游的手段呢?”
“愿听崔公高见。”
崔詧慢悠悠地道:“韦玄贞要做侍中,秦少游上了这一份奏疏,结果会如何?”
狄仁杰脸色一变,道:“老夫明白了,看来要出大事,崔公,我们是否……”
崔詧却是摇摇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狄仁杰,老夫和你不同,老夫家大业大,说句再难听些的话,老夫对太子的忠心,只源于这样做,对崔家有利,这些话是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太子做了天子,韦家就是皇亲国戚,韦玄贞更是国丈,老夫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而你……其实也一样,无论你做任何选择,都可能惹祸上身,所以……作壁上观吧,朝中要有跌宕了,秦少游……这个人的心思还真是古怪,竟是连老夫……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狄仁杰皱眉,道:“崔公,就怕此事会波及到太子。”
崔詧冷笑道:“奏疏送到了这里,难道你我可能收起来吗?奏疏只要送到宫中去,就必定会波及到许多人。”
狄仁杰重重叹了口气,一时竟是没有章法,只得闷声闷气地道:“也罢,且看陛下怎么说。”
崔詧却是意味深长地道:“陛下不会说话,可若是不说话,这才是最可怕的……”
狄仁杰摇摇头,发现崔詧竟比平时苍老了一些,他愣了愣,不禁道:“罢了,且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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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当然不敢截秦少游的奏疏, 所以奏疏也顺理成章地很快被呈入了宫中。
秋高气爽,武则天近来染了一些寒热,因而许多的奏疏批阅都由上官婉儿来代劳。
每到这个时候,武则天便侧卧于榻,凤眸微眯,一旁的上官婉儿则是在旁念着各地送来的奏疏。
“臣御史朱进言事:陇右道近来盗贼频仍,各地郡守竟屡剿不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臣恐盗贼日盛,而上乱国家,下祸苍生,宜调各路精兵,齐头并进,分路并剿……”
“臣……”
“臣……”
奏疏念了一份又一份。
武则天似是睡着了,不发一语,上官婉儿却还是耐着性子,她捡起了新的一份奏疏,却是不由顿了一下。
猛地,武则天张开了眸子,显然,她察觉到了上官婉儿的异常。
上官婉儿硬着头皮道:“臣天策上尉秦少游言事:韦妃……”
这本就安静无声的寝殿顿时显得更加的静谧起来。
没有任何的声响,没有任何的动静。
武则天的眼眸又缓缓地合了上去,她没有说话。
上官婉儿的心,却是不由地跳了起来。
这秦少游真真是作死啊,抱大腿也不是这样抱的,陛下才刚刚染了点寒热呢,他就急不可耐地跳出来让韦玄贞做侍中了。
上官婉儿显然对秦少游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正待要捡起另一份奏疏宣读。
就在这个时候,武则天却是咳嗽一声,一侧的宫娥忙是娴熟地要上前去照顾,武则天挥挥手,一脸疲态地道:“秦少游前几日,上了不少秘奏是吗?”
“是,都存在凌烟阁。”
武则天莞尔一笑道:“这么说来,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武则天突然说出这么句话,却是让上官婉儿松了口气。
她猛地想起,秦少游隔三差五似乎像是写日记一样,把一份份秘密的奏疏送到了宫里,或许……这样的做法,足以让武则天给予足够的信任。
若是如此,宫中就不会见疑了,陛下说的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不是说鲜廉寡耻,可见只是认为秦少游是在玩手段,而不是攀附上了韦玄贞。
上官婉儿不禁道:“是不是将秦少游狠狠申饬一下?”
申饬的意思,就是给秦少游一个棒槌,让他滚到一边不要多事,老老实实地在他的孟津玩泥巴。
另一层意思,就是彻底断了韦玄贞做侍中的念头。
武则天却是莞尔笑了,她竟开始精神奕奕起来,凤眸微微眯着,似乎起了什么心思,一字一句地道:“急什么,砖都抛了,且要看看能引出什么玉来,这不是挺好吗?朕看哪,现在的问题就出在朝野内外太祥和了,要闹一闹才好呢。这份奏疏,暂时留在紫微宫,宫中且先不要理会,三省那边,若是问起,就说朕要再想想,再想想……”最后的再想想,则是加重了语气。
武则天抿了抿朱唇,脸色显得甚是安详,接着道:“对朕来说,治病的良方不是几味金石之药,药引呢,恰恰是秦少游这样的奏疏,这样才有几分意思。”(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心术
(); 武则天的一言而断,颇有点儿‘胡闹’的意味。
上官婉儿却是面无表情,道:“臣知道了。”
她见武则天已没了心思,便要抱起奏疏回待诏房去。
武则天却是叫住了她,朱唇一开,道:“婉儿。”
上官婉儿回眸,猛地看了武则天一眼,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武则天突然道:“朕……身子不好了……”
上官婉儿忙道:“陛下多想了,陛下洪福……”
武则天忍不住失笑,道:“朕不是始皇帝,从不寄望长生,朕这个岁数,许多事,别人不知,自己还不知道吗?”
上官婉儿的眼眸一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遮住了她的眼帘,眼角处,竟有星点的泪花。
武则天叹口气,道:“尤其是这一病,朕才方知朕已经快到时候了。你看,这全天下都在等着呢,朕呢……呵……朕来问你,你可知道朕最怕的是什么?”
上官婉儿抬眸,道:“陛下难道也畏死?”
武则天不禁笑了,她道:“你呀……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朕最担心的,是若是还有一息尚存,却是任人摆布。”
说出这话的时候,武则天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光:“朕若是真的驾崩了,尸骸如何处置,反而无关紧要,是否厚葬,亦无不可。可是朕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朕还活着,有人则在朕的面前耀武扬威,这便是朕的软肋,朕活着一天,他们就要顺从一日!”
听完武则天的这些话,上官婉儿一时无言。
这时候,武则天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继续道:“你看……现在许多人都有了后路,朕的娘家人有。秦少游……现在不也在挣扎求生吗?那朝中百官,哪一个不是如此?婉儿,你呢,你可想好了吗?朕哪。倒是有几个主意,相王李旦,如今惊惶不安,他的儿子犯了罪,朕已经将他严格看管了起来。他如今是胆战心惊,恰好呢,他的嫡长子尚未娶妻,朕若是将你下嫁给朕那皇孙李成器,相王府那儿肯定要松一口气,这可不就是说,朕不打算再追究他们的过失了吗?而你,则是相王世子妃,即便有一日,太子登基。显儿这个人,性情倒是好的,绝不会加害他的弟弟,自然也就没有人为难你了。”
上官婉儿不由蹙眉,道:“陛下……臣想的是……一辈子侍奉陛下,别无他想。”
武则天叹口气道:“我就知道你瞧不上那李成器,若是换做朕是你,多半也是瞧不上,他的性子倒是更像显儿,没有出息。”她如此评价自己的孙儿。倒是令人出乎了意料之外。
只听武则天接着道:“若如此,那么异日,朕只好下旨削你入寺修行,自此与青灯为伴了。你甘愿吗?”
这是第二条出路,显然这条出路,也绝非寻常人能忍受。
上官婉儿竟是无言。
武则天的眼眸却是敏锐地看出了上官婉儿的心思:“你和朕一样,未必就甘于这样的寂寞,呵……朕留你在身边,也正因为你像朕。看来……你这是要自谋出路了。”
上官婉儿忙道:“臣不敢。”
武则天浅笑,可是下一刻,眼眸一冷:“朕看不对吧,刘养,你来!”
她猛地唤了一个名字,上官婉儿的脸色却是骤变。
过不多时,一个遍体鳞伤的宦官则被拖了进来,纳头拜倒,道:“奴万死!”
武则天不理会这个刘养,眼眸子却是直勾勾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着,武则天的语气软化了一些,道:“这个刘养来回于待诏房和孟津,传递了数十次的书信,婉儿,给朕说实话吧。”
上官婉儿的脸色铁青,她用长甲抠住自己的手心,道:“臣不过是和秦少游……”
“是有私情呢……”武则天别有深意地继续道:“还是你已经在布置后路了?秦少游倒是一个好选择,他毕竟手握着实权,有兵有粮,若是托付给了他,自保想来是绰绰有余的。可问题就在于,他真的比相王世子更好吗?你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在思虑,该用什么样的遣词。
上官婉儿咬着朱唇,然后道:“陛下……臣没有。”
武则天眯着眼,一脸不信的样子,道:“有与没有,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你可知道这是为何?因为朕看重的,是结果。这些事……与朕无关,你该如何联络他是你的事,可是朕却有一桩大事要交代你,朕可以信任你吗?”
上官婉儿咬着牙关道:“臣……”
武则天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突然摆摆手,若有所思地道:“罢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她似乎是在谋划着什么大事,最后又抿上朱唇,一言不发。
半柱香之后,武则天已是侧卧着睡下,那眼角的皱纹更深,可是她睡得很熟,传出了低微的鼾声。
上官婉儿则是蹑手蹑脚地出了紫微宫,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如星辰般的眸子跃动着,她的嘴角微微地勾起,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了上官婉儿,似乎都在谋划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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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的那一份奏疏,来得有些突然。
不过消息却是传得很快,毕竟此事还真是非同小可,因而用不了多久,京师内外便已传遍。
倒是这时候,就开始值得玩味了。
若是陛下直接将秦少游申饬一通,这件事其实也就过去了,可是偏偏,陛下的态度却是不明。
这就让人的心思活络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从前谁敢跟韦玄贞有什么干系?
这位韦国丈,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太深了。想当年,太子可是为了他而失了帝位,由此可见,在太子的心目中,此人的重要性。
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预见,等到太子登基,国丈将会有何等的权势!
巴结上了国丈,就是巴结到了太子,巴结到了太子,就是巴结到了未来的天子,这几乎是每一个人的共识。
要知道,当年的时候,有谁能预料到李显还能回到洛阳?那时候,大家的眼里只有李隆基,而如今,李显的地位却是固若金汤,近来又有流传,说是陛下染了风寒,陛下年纪大了。
而且诸多的消息里,据闻韦国丈已经往孟津跑了两次,再联想到秦少游的这份奏疏,所有人几乎可以肯定,这显然是那秦少游和韦玄贞之间有了什么密谋,秦少游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也看到了风向,与韦玄贞勾结上了。
那些没有搭上太子东风的人,此刻的眼睛都已经红了,秦少游这不要脸的东西,起了这个先手,大家还能坐视不理吗?
两日之后,御史张汤上书,言韦玄贞在刺史任上的功绩种种,如今韦玄贞在家闲养,理应入三省。
紧接着,所有人像是疯了一样,纷纷跟进,一时间,如开闸洪水一般的奏疏便涌入三省。
其实许多人并不在乎韦玄贞是否做什么侍中,甚至有人觉得此举大为不妥,大家无非只是一个表态而已,毕竟在这洛阳的人,谁心里没有一个小账本?等到将来,国丈飞黄腾达,当年谁没有上书,谁上了书,多半他是知道的,若是人家心胸狭隘一些,有些事,还真是不太好说。
起先上书的人,可以说是有心攀附的,再后来,就成了一群害怕被打击报复之人,整个洛阳城里,乱糟糟的一团,却是足足把龙门宫吓了一跳。
李显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入宫,求见天子,将自己的丈人狠狠地‘贬低’了一通,武则天呢,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李显以往的所有锐气,早就在这几年里消磨了个干净,武则天只是抿嘴看着他,猛然道:“太子多久没有离开过龙门宫了?”
“啊………”李显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武则天叹口气,道:“你呀,性子太谨慎,成日将自己关在一个洞天里,可怎么是好?韦玄贞……这个人,朕知道……大臣们都说此人有才,又是你的泰山,其实理当重用的。”
李显听罢,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似乎再次看到当年自己因为失口,说了一句便是莫说是让韦玄贞做侍中,便是将天下让给他又如何的话之后,武则天亲自带着武士将他自御座上拉下来时,自己的这个母亲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个眼神,实在太过可怕,他甚至相信,假若当时,他敢再挣扎一下,母亲会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
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要做天子
(); 武则天抿抿嘴,笑了,道:“好吧,此事,朕还要再想想,显儿,你不必惊惧。”
她口里轻描淡写,李显却已是被吓得魂魄皆飞。
于是李显失魂落魄地回到龙门宫,那韦氏却是寻上了门来。
韦氏显然对于李显入宫的事尤为关心,不禁道:“陛下怎么说?”
李显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道:“母皇态度不明……”
韦氏却是冷笑,道:“这么说来,倒还真有几分机会了。”
李显惊诧地道:“爱妃何出此言?想当初……”
见李显又要提起往事,韦氏却是笑得更冷,随之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为何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本来这件事,本宫也觉得透着古怪,那秦少游吃饱了撑着,非要让我的父亲来做侍中,起先还以为这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呢……后来细细思量,与父亲商议了一二,却发现此事没有这样简单。”
见李显听得心不在焉,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韦氏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怕个什么?你是太子,岂可这般的没有出息?天下本就是你的,现在你反倒如此战战兢兢了。实话说了吧,那秦少游与宫中走得很近,洛阳城内,得此圣宠者不过寥寥数人,便是现在武家的人都失了势,可是为何这个秦少游要急匆匆地上书?”
“我……我不明白。”李显略带畏惧地看了韦氏一眼。
韦氏冷笑一声,厉声道:“因为陛下不成了。”
“什……什么……”李显听罢,顿时如遭雷击。
韦氏正色道:“陛下多半是不成了,那秦少游与上官婉儿交好,肯定知道内情。陛下身子越是不成,就越是要瞒着,以防生变,因此,知道此事的,想必也不过那寥寥几人而已。秦少游眼看着陛下即将要驾崩。眼看着太子殿下要做天子,此时此刻,地位并不稳固,他是天策上尉啊。天策二字,触动了多少人的心思,况且他与宗室、百官也并非十分和睦,又是个厨子出身,不仗着圣宠。早就不知要横死多少次了,新君即将要登基,若是不攀附上太子殿下,他还有命吗?”
韦氏的这个推测,确实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她和自己的父亲,压根就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李显却还是愣着不说话,这个消息实在过于震惊,他不敢相信。
韦氏不禁愠怒:“殿下……殿下……”
“我……我在听着。”李显失魂落魄地道。
韦氏冷笑道:“殿下……你要做天子了。”
李显却是踟蹰着不敢说话。
韦氏看到李显这副模样,更加恼怒。道:“殿下为何不发一语。”
李显深吸一口气,道:“其……其实……做了天子也没什么意思,做天子不好,你看母皇……”
韦氏愣了一下。
或许是从前,李显从来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今日说出这番话,真真把韦氏吓了一跳。
韦氏不禁道:“殿下,这是谁教你说的?”
“我……我……”
韦氏咬牙切齿地道:“你怎可这样想?你想想看,咱们在庐陵,活得那样的委屈。成日惶恐不安,朝夕不保,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殿下不是天子吗?殿下……本宫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你呢,你竟被小人所误,闹出这样的心思,你真是……真是令人失望透了。”
李显却是因为韦氏的话吓了一跳,忙道:“慎言。慎言……”
韦氏的情绪却更是激动,跺脚道:“慎言什么,跟着你,就没有一日安生过,成日都是担惊受怕,你既然都不想做天子了,还有什么怕的?无非就是一死罢了!好呀,那就去死好了,死了干净。”她抓起几上的瓷瓶,举手便要摔。
李显一把冲过去,拦住她,那瓷瓶却还是摔了下去,韦氏不解恨,伸出手来一把挠了李显的脸,她的长甲尖锐,李显顿时脸上血肉模糊,韦氏凄厉地道:“不活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有这样没出息的丈夫,我不如死了。”
李显却是气急了,索性不管她,拂袖要走,却被韦氏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朝他哭诉道:“殿下……龙门宫这儿,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都仗着殿下啊,殿下,你怎可如此,眼看着就要拨云见日了,你就这样的没出息吗?你看那李旦,为了做天子,什么事做不出?”
李显恼恨地道:“四弟没有谋反,谋反的是隆基。”
韦氏狞笑起来,一把扑在李显的身上,道:“李隆基背后就是李旦,李隆基的事若是成了,李旦就是天子,他们是一丘之貉,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瞧瞧他们,他们性命都不要,也要夺门,殿下,可这江山送到你手上,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李显终于还是服软了,道:“我不再说了。”
韦氏冷笑着道:“起誓。”
李显只得起誓。
韦氏这才放开了李显,却是蹙眉道:“殿下,这一次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好时机,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人是可信的。此次那秦少游固然是怀着攀附的心思,让本宫的父亲来做侍中,可这未尝不是好事,我的父亲若是能做宰相……”
可李显的脸色却是变了:“这……万万不可,外间都说……”
韦氏的脸色又冷下来,厉声道:“本宫还是殿下的妻子吗?若是殿下的妻子,殿下为何对我的父亲瞧不上眼?”
李显只得闷着,不再做声,他懒洋洋地道:“由着你们去吧。”
韦氏还要追问,眼眸一转,却是晓得这个丈夫怕是巴望不上什么,索性也就不再理会。
李显则是独坐在这一片狼藉的偏殿,地上的碎瓷遍地,可是不得韦氏的吩咐,却是无人敢进来收拾。
良久,李显起身,匆匆忙忙地出了偏殿。
“殿下有什么吩咐。”见李显招手,老宦官担心地看着李显。
李显沉吟了良久,才道:“本宫,想去孟津看一看。”
“殿下,这只怕……娘娘要怪罪……”
李显叹口气,正要作罢,可是猛地,他不禁愠怒道:“怪罪就怪罪吧,本宫坐着要怪罪,站着也要怪罪……”
老宦官一脸忧虑:“殿下……”
李显却道:“去准备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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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孟津与洛阳的关系,诚如那长安与万年一般。
不过万年乃是关陇集团的核心,那儿不知孕育了多少高门大族,甚至有人戏言,下嫁的公主、郡主,万年县独占天下天下三成。
这倒是实话,当今的几个公主,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太平公主,几乎都有下嫁到万年县高门的经历。
只是自武则天登基,万年县的高门却是遭了灭顶之灾,如此一来,许多公主、郡主竟是解脱了出来,没有法子啊,夫君们都犯了罪,只得寡居或者改嫁。
而孟津不同,孟津这地方,却几乎没有任何豪族,偏生它距离洛阳又近,现如今,秦少游在此可谓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李显坐在车驾里,他好奇地看着两侧络绎不绝的车马,李显万万想不到,这儿竟是如此的热闹,这样偏僻的驿道,居然都已经人满为患。
这一路行来,到了庄子,因为事先有人知会,庄子里自然也有准备,秦少游亲自携着夫人到了中门,迎接车驾。
李显刚刚下车,秦少游便迎面而来,朝他作揖,道:“殿下……”
李显见秦少游带了这么多人来,反而显得拘谨,摇摇头,道:“有安静的地方吗?”
秦少游道:“就请殿下到后堂说话吧。”
李显点点头,行至阿尼玛的身边,道:“秦夫人,本宫早闻你的大名。”
阿尼玛点头,朝他致意。
李显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索性讪讪一笑,便进了庄子。
到了后堂,秦少游请李显上座,李显刚刚跪地,等到有人斟茶上来,秦少游挥挥手,屏退众人,不由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显恼怒地道:“商队还没有回来吗?”
商队自然是指秦家往狼子堡的商队,几乎每月都会有一支商队出去,不过却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够回来,好在这是不间断派遣的商队,所以几乎每月都会有商队回来,这时候恰好是月中,大致是半年前一支商队回来的时间了。
秦少游知道李显的心意,他摇摇头,道:“想来就这几日会回来,殿下……若是有音讯,下官自会禀告的。”
李显这才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便不再做声了。
秦少游面对这个闷SAO的太子,竟也是无言以对,索性陪着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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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互信
(); 李显这个人,有时候真的让人有些看不透。
他的行为举止,总是有些乖张,似乎总喜欢在人前发愣,秦少游甚至觉得,自己若是不说上几句,这家伙绝对可以在这里坐到天光。
秦少游正待要说话,却见李显的脸颊上,似乎有挠痕。霎时间,秦少游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显一眼,索性也就不做声了。
于是索性陪着李显就这样干坐。
说来也好笑,虽然李显这样干巴巴的坐着,竟不是发呆,居然还喝茶,喝完了,还不忘咳嗽一声。
秦少游明白了,茶水没了,于是只得叫人斟茶来,李显也不打话,神情恍惚的举起茶盏,一边轻饮,一边若有所思。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煎熬。
因为对秦少游来说,反正这家伙坐在这里和没坐一样,天知道去哪里神游了,自己虽然在这陪坐,不过倒也自在。他一边吃茶,一边叫人拿了一本闲书来看,起先还是跪坐,到了后来,索性叫人加了个垫子,侧卧在案前。
一会儿,秦少游打了个盹,传出鼾声,李显才回过了一点神,他不禁愣住了一下,最后反而更加轻松自在起来,秦少游将自己当透明,全无礼数,他也乐得如此,否则反而不自在。
他脑子里又想起一个人来,不禁幽幽长叹,最后摇摇头。
秦少游惊醒,不禁道:“殿下这是要走了?”
李显没回过神:“什么?”
秦少游苦笑道:“殿下这是要走?”
“不。”李显皱眉,道:“不急。”
秦少游不由笑了:“哦,这样也好。”
李显突然道:“大漠之中,一定很辛苦吧。”
秦少游不由笑了,道:“殿下,我来问你,洛阳城里的人,都很快活吗?”
“……”李显被问倒了,他踟蹰道:“也不都见得快活。”
秦少游微微笑道:“臣在这里。看到的赤民,三餐不继,几乎要饿死,可是在大漠。也见到有人住在金帐,吃的是精心烹制的羊羔肉,以狼皮裹身。所以这天下,地无分好坏,只有人才会分出贫贱而已。”
李显被秦少游的道理说服。却还是带着几分担心,他道:“可是人去万里,总会水土不服。”
秦少游颌首点头:“是的,殿下是在说长公主吗?”
李显忙是摇头,道:“不,并不是。”
秦少游抿抿嘴,便道:“长公主过的很好。”
李显却突然怒了:“你在说谎。”
这个家伙,方才还是文文静静,却因为一句话,却突然面色涨红。他撑着案牍,道:“怎么会过的很好,你不过是在安慰本宫罢了,便是连本宫,都过的不好,她在异乡,下嫁给了蛮子,又怎么会过的好?”
秦少游却是不怕他,或许是这个人给了自己太多‘温和’的印象,他不禁道:“殿下过的不好吗?”
“……”这句话倒是难住了他。李显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他不由道:“你害的本宫好苦,秦少游,本宫不知你要打什么主意。可是为何,要上奏,让韦玄贞做侍中?”
终于还是来了。
秦少游见李显前来,心里就在嘀咕,这位殿下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而如今,他不得不正色道:“殿下。上书的可不只是下官一人,韦公可谓是好评如潮,殿下看看,有多少奏疏都是褒奖他的,可见此人,德才兼备,似这样的英才,怎可沦落于市井,这是朝廷的损失,所以下官为了……”
李显动怒了,不由道:“胡说!”他呵斥了一句,最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红着脸,最后平静的道:“秦上尉,本宫很感激你照顾长公主,可是现在,本宫害怕了。”
秦少游不由道:“殿下害怕什么?”
李显咬着唇,老半天,他才突然抬眸:“怕你。”
他继续道:“本宫手里被你握着把柄,长公主,也是朕的软肋,这一点,本宫清楚,你也很清楚。原来,天下人都说你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是本宫对你,却有几分信任,呵……”他自嘲的笑笑:“爱妃都说我无用,可是我起落了这么多年,怎会连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所以本宫信任你,托付你这样机密的大事,可是现在……本宫却是害怕了,谁知,你竟是个投机取巧的人,你眼看母皇这个靠山就要失去,所以便要巴结韦玄贞,是吗?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巴结本宫的岳父,那么……谁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又因为要攀附谁,而把长公主母子置之死地?”
他这番指责,说出口之后,便不禁有些后悔。
终究,他还是学不会怎样隐藏自己。
秦少游对此,反而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这个太子,某种程度来说,用后世的说法叫做被迫害妄想症,这种人对谁都有戒心,对任何事都有怀疑,偏生因为受过伤害,所以他是懦弱的,若不是因为心系长公主,怕是这个人,永远不会和自己有任何的牵连,也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出来。
说来说去,这个人不信任自己,而且对自己攀附‘韦玄贞’的行为很厌恶。
秦少游莞尔一笑,道:“殿下的意思是,下官拿住了下官的把柄,所以殿下以为,下官是在要挟殿下?”
李显嘴唇哆嗦了一下,道:“本……本宫不是这样的意思。”
秦少游的脸色却是端正无比,他道:“殿下就是这样的意思,殿下既然不信下官,下官无话可说,奏请韦公任侍中,这确实是下官的意思,下官有些话,确实不便说出口,不过想来,若是下官不进行自清,殿下只怕从此之后,都要担惊受怕,夜不能寐了吧?”
李显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秦少游却是笑了笑,道:“其实……这很好办。”
李显奇怪的看着秦少游,却见秦少游大喇喇的走出了后堂,出去吩咐了片刻。
旋即秦少游回到了堂中,道:“殿下不敢相信下官,可是下官却敢相信殿下。”
李显不由道:“魏国公,你是什么意思。”
秦少游不答。
过了片刻,却有人走入了堂中。
李显定睛一看,来人是书生打扮,来人进来,纳头便拜:“学生见过太子殿下。”
李显不由后退一步,一时慌张无措,不由看向秦少游。
秦少游道:“殿下可知此人是谁吗?”
李显道:“本宫并不曾见过此人。”
秦少游道:“此人姓王,名琚,乃是怀州人士。”
一听到王琚的大名,李显不由一愣,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去岁的时候,一批人刺杀武三思,闹得惊天动地,据说武三思因此还受了刀伤,若不是护卫们来的及时,只怕早已性命不保了。
当时的时候,武家上下都是人人自危,好端端的,居然都被人行刺,谁知道这些人还有多少同党,武三思是命大,自己就有这样的幸运吗?
可是武家人不安,李家的人只怕也更加不安,此事发生之后,武则天震怒,开始令人盘查刺客,虽然陛下并没有指名指使者是谁,可是任谁都会想,这些刺客,是不是宗室的密谋。
远在庐陵的李显,显然也牵涉其中,那段时间,因为行刺,他很多天都不敢睡下,生怕那些酷吏最后牵扯到自己身上,以至于洛阳来了钦差,他吓得竟是躲到恭房里不敢去见。
这一伙刺客,除了当场拿捕的驸马王同皎被处死之外,另一个关键人物就是王琚,朝廷确认了他的身份,四处缉拿,可是都没有踪影。
可以说,王琚这个人,是直接导致陛下彻底排除了武三思为太子的重要人物,也是现在天下一等一的乱党,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就在这里。
藏匿和包庇乱党,是什么罪行,已是不敢想象,更何况,这个武家上下,对王琚是深痛恶觉,若是他们得知王琚被秦少游藏匿,结果会如何?
李显几乎不敢想象。
而现在……李显却是面对了一个两难的问题,他当然是害怕的,害怕的是,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假若一旦传扬了出去,自己便是知情不报,这岂不是给了外界坐实了自己指使人刺杀武三思?
可若是他现在前去检举,这个王琚,在宗室眼里,却是一等一的义士,自己因着此人的义举而受益,一旦检举,岂不是猪狗不如?
他不由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却是神色自若,含笑道:“殿下,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猛地……李显明白了什么,秦少游这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自己恼怒于秦少游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可是现在,秦少游却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自己手上。
意思无非就是,秦某人可以要挟殿下,现在……殿下也可以此为要挟,来要挟秦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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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鲤鱼跃龙门
(); 李显再笨,也不禁明白了。
他忙是上前,道:“原来是王先生,本王久闻你的大名。”他将王琚搀起。却是不知接下来说什么的好,王琚对于宗室,或者说对李显来说,确实是大功臣,在宗室朝夕不保的情况下,这些人怒发冲冠,突然对武三思痛下杀手,虽然让宗室担心了一阵,只是这个义举,却是受益匪浅。
只是他是木讷之人,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王琚则是举止如常,笑道:“殿下不必客气。”说罢,乖乖地站到秦少游身后,示意自己受到了秦少游的保护。
秦少游道:“殿下,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李显不由道:“秦少游,本宫还有一事不明,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话问出来并不意外。秦少游这厮,反过李隆基,还和崔詧有过冲突,而如今,却又收容了王琚,怎么看,这个家伙都让人捉摸不透啊。
秦少游却是呵呵一笑,道:“下官?下官呢,谁的人都不是,下官除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之外,其他的时候,只想让自己更自在一些,做自己想要做的事,王先生乃是义士,所以我收留他,李隆基对我不好,所以我与他形同水火,我同情长公主的遭遇,所以愿意为她做事,虽然下官能力有限,有些事,固然不能做到最好,可是至少能够无愧于心。”
李显呆了一呆,禁不住羡慕道:“自由自在……有时候,本宫倒是很羡慕你,若是什么时候,本宫能自由自在,那就好极了。”
此时,他对秦少游再无戒备,话头也多了,他对秦少游眨了眨眼,接着道:“你可知道。本宫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秦少游道:“想来不会是做天子,殿下不像是想要做天子的人。”
这番话,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
可是换句话来说,武则天没有选择‘贤明’的相王李旦。只怕也是因为这个老三李显已经淡泊了名利吧。
李显莞尔:“做天子没有什么意思……来,来,来……我们坐下说。”
他似乎是憋了一肚子的心事,却是不敢和任何人去说,毕竟懦弱了半辈子。什么事都只是对几个女人言听计从,想当年,他好好做皇帝的时候,因为随心所欲,结果被一个女人带着兵,直接从皇位上拉了下来,等到他深受打击,另一个女人却在他的耳边每日念叨着殿下该如何图谋大位,他任何一句心里话都可能招致最坏的恶果,此时对秦少游。他反倒放心了,想来只是因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秦少游掌握,而自己却也掌握了足以致秦少游死地的秘密。
李显坐下,喝了口茶,才道:“你说的对,做皇帝没什么好,本宫宁愿什么都不做,只做一个凡夫俗子,有个平淡的妻子。有几个儿孙,不求甚好,只求能丰衣足食便足矣。现在……本宫最想做的是,到大漠去。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
他的目中露出神往之色:“长公主去了那里,本宫是既担心又羡慕,担心她过得不好,可又羡慕她终究摆脱了洛阳里的一切,秦少游。你知道吗?本宫无论是在庐陵,在长安,在洛阳,却永远摆脱不掉,有些东西是如影随形……”
说完这些,他微微一笑道:“现在本宫很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本宫呢,连一句自己想说的话都不敢说。”
秦少游静听,却是摇摇头,道:“殿下,做了天子,岂不是就可自由自在了?”
李显反问:“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秦少游哂然一笑,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信,想来……这些东西只和性格有关,诚如李显,即便现在是被武则天所控制,可是他真的做了天子,难道就能摆脱别人的掌控吗?
秦少游索性转移话题:“殿下既然坦诚相待,那么我也不妨说出一个秘密。”
李显显得兴致勃勃,道:“但言无妨。”
秦少游道:“殿下可知,我为何要上书让韦公做侍中?”
李显皱眉,他不禁道:“母皇的身子……”
秦少游摇头道:“因为我看他不顺眼。”
“啊……”李显本要拿起茶盏吃茶,听了秦少游的话,却是险些将茶水泼出来。
秦少游笑吟吟地道:“韦玄贞不过是中人之姿,这一点,想必殿下也清楚,而当今圣人圣明,三省中的大臣,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殿下想想看,若是韦玄贞做了侍中,以他的性子,必定是要横生枝节,要管事,可是崔公、狄公这些人肯让他胡闹吗?”
李显恍惚了一下,才道:“你这是驱虎吞狼?”
秦少游摇头道:“不,其实我这样做,殿下也未必不能受益,当今陛下主政,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党争,天下最坏的结果就是党争,可是对于朝廷来说,最牢固的办法也是党争。党争的弊病固然坏到了极点,可是他们一旦争起来,殿下反而就可高枕无忧了。”
李显缓缓地皱起了眉头,对这个岳丈,他的感情复杂,一时也是说不清,不过秦少游既然将秘密告诉了自己,他也只好保守,李显不禁道:“你的意思是说,韦玄贞会吃亏?”
秦少游淡淡道:“请殿下拭目以待。”
李显唏嘘道:“可是本宫却是怕母皇……”
秦少游笑了笑道:“陛下那边,对此求之不得,过几日,想必陛下就会有决断。”
李显呻然道:“话又说回来,为了韦玄贞这个宰相之位,本宫受的罪实在不少,他对此倒是十分殷切,现在他既志在必得,那么本宫也无话可说。”
二人有一阵没一阵地说着,外头的长史陈杰却是来禀告,道:“公爷,商队回来了。”
听到商队回来了,李显显得激动不已,忙道:“在哪里,不知可有书信?”
秦少游却是深深地看了李显一眼,道:“想不到今日竟是这样巧,殿下在此稍候,我去去便来。”
李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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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只是抵达了孟津的码头,他们带来了大量的皮毛,还有许多的药材以及数百匹的骏马。
这些东西,都是庄子里急需的东西,皮毛自不必说,这些东西在塞外不值一钱,可是到了塞内,就是奇货可居,何况除了寻常的羊皮、牛皮之外,还有不少珍贵的皮料,至于骏马,都是秦少游特意嘱咐的,狼子堡那边会收购大量的牲畜,寻常的牲畜就雇佣庄户去放养,在塞外那儿,其实有许多汉人流民,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而沦落到塞外,秦少游命王勇把他们收留起来,编入狼子堡的庄户之中,让他们对牲畜进行放养。
某种程度来说,这些人成了马背上的汉人。
而另一方面,一些极其神骏的骏马则是被送来孟津,天策军对骏马的渴求很大,一匹好的战马,在战场上往往比几个精锐的武士作用更大,而大漠的战马,最大的特点就是吃苦耐劳,且爆发力不差,看上去是矮了一些,远不如波斯马那般的高大威武,可是真正实用起来,却比波斯马要好得多。
自然,也有一些观赏性的骏马会被另外地圈养到一处地方,这些马的特点除了矫健,便是漂亮,这种马在洛阳能卖极好的价钱,这个时代的豪门,都好神兵利器和战马,在这个尚武的时代,即便是一辈子不可能征战沙场的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怕也是腰间佩戴一柄利剑,座下有一匹宝马了,因此,一匹好马的价格,在狼子堡可能也不过是十几斤劣质的茶叶,可是到了洛阳城,有人一掷千金,也绝不会皱眉。
也正因为如此,秦少游在庄子处,开辟了一个专门卖马的场所,供人达官贵人们购买,等到将来,商队熟悉了行商的路线,秦少游甚至打算每年引入寻常的牛马进来,用低廉的价格,沿途兜售。
畜力,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产工具,无论是耕作还是运输,是远行还是代步,这东西都是不可或缺,只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这些东西价值实在太过高昂,所以一般情况,只好用人力去代替畜力,可是一旦秦少游的‘倾销’计划能够成功,不只秦少游能从中获利,而且于国于民也大有好处。
毕竟这时代,一个村落也不过是几头牛而已,而几个人犁田花费几天时间犁田的效果,怕是远不如一头牛一天的消耗,一旦畜生的价格暴跌,可想而知,生产力会提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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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可怜之人
(); 只不过在新城筑成之前,这样的贸易暂时也不可能实现,毕竟一个小小的市集,眼下的贸易规模已经到了极限,一切……自然等新城筑好再说。
秦少游寻了那带队的主事,主事那儿,果然带了不少的书信。
有一封是王勇的,自然是交代了狼子堡贸易的情况,这些东西林林总总,一时间也理不顺。秦少游只看了几处关键的地方,无非是说有吐蕃人和渤海人似乎也对茶叶颇有兴趣,吐蕃人的兴趣尤大,胃口实在不小,王勇寻了狼子堡的一些人分析,得出吐蕃人极有可能是大量采购囤积,借此来中转。须知西域诸国,乃至于波斯和新近崛起的大食,都是以肉食为主,茶叶的功效在大漠中传得神乎其技,是以吐蕃人打算在西域一带经营。
这吐蕃人颇有贸易的天赋,自吐蕃崛起之后,他们本就成了中亚与大周的沟通桥梁,也正因为如此,吐蕃国内,投机倒把的行为也算是传统,此番眼红于突厥汗坐地收钱,不亦乐乎,似乎也动了心思,一些跑去狼子堡的吐蕃商贾似乎有传言,说是吐蕃颇有将汗女嫁给秦少游的意思,效仿突厥汗,垄断这门买卖。
不过王勇在信中却是笑谈说,所谓王女之事,多半是子虚乌有,或许是吐蕃国内的一些豪族或者是商贾眼红于此,动了心思,借此动用言论,好试探吐蕃王室的心思。即便吐蕃的王室动了心,这所谓的王女,怕也是个冒名顶替的,多半不知哪个大臣的女儿,甚或于女奴,承认了她王女的身份,来个土周一家亲而已。
王勇在叙说此事的时候,显得颇为诙谐幽默,看得秦少游也不由跟着哑然发笑,吐蕃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他倒是不急。
王勇后头又说,自己那位老丈人,似乎对吐蕃人也生出了防备之心。一些吐蕃人的商队遭受了许多次的袭击,想来老丈人不太愿意吐蕃人来分一杯羹。
至于所谓的渤海国,就更有意思了,高句丽被唐军消灭之后,唐军并没有在那里进行有效的管理。以至于相当多数的高句丽余孽建立了渤海国,只是朝廷不予承认罢了,而这些人因为亡国之痛,无论是对大唐还是大周,都是采取仇视的态度,可是此番,狼子堡里也发现了渤海人的踪迹,这些渤海人,大多是扮作靺鞨商贾的名义前来贸易,靺鞨人与渤海人相邻。都处在白山黑水之间,说话的口音和相貌都差不多,狼子堡的汉人本来是难以分辨的,而王勇之所以发现,理由却是很简单,靺鞨人认出了渤海人,本着近邻不如远亲的原则,二话不说,就把渤海人卖了,直接跑去王勇那儿状告。王勇对此事也是不敢擅自做主,虽然是暂时扣押了渤海人的商队,却还要请秦少游的决断。
这一封长信,不但把贸易的情况汇报了个大概。通过这些贸易,竟把这草原上数十上百个种族的恩怨情仇却都叙说了个遍,颇有点儿八卦的意味,什么前些日子,山北部与铁利部因为嫁女的事发生了火拼,闹得不可开交。铁利部打输了,不得已,连首领的老母都嫁给了山北部的首领,这种事,在秦少游看来真是咄咄怪事,吓得他直打哆嗦,后世天天念叨的脏唐臭汉,秦少游起初还深以为然,尤其是深处在这女权兴盛的大周,什么样的女汉子和重口味不曾见过,可是大漠人的玩法,顿时教他咋舌。
草草看过之后,这第二封信却是来自于骨笃禄,自然是秦少游的老丈人,老丈人抱怨较多,无非就是说,茶叶太贵之类,秦少游看了只是冷笑,贵与不贵,你都是代理商,难道还会低卖给别人?你挣了这么多好处,反而还嫌贵,这是什么道理?他懒得看骨笃禄的牢骚,不过老丈人在信中倒是隐约地提了一件事,说是小舅子即将成年,似乎有娶第二个妻子的打算。
这里头的事,秦少游似乎明白了什么,说起来,长公主的年纪完全可以当小舅子的妈了,双方是政治婚姻,说实在话,夫妻之实自然要看丈夫的心意,只是长公主那边若是不肯,骨笃禄能奈何什么?现在骨笃禄是求人,早不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反周先锋了,说实话,突厥人现在就算是拼了老命,四处和黑齿常之的大军拼命,付出了无数生灵流血的代价,抢来的东西,怕也不及现在这茶叶贸易的一根毫毛,突厥人也不是傻瓜,从前要抢,不是天性使然,无非就是反正已经前胸贴后背,穷得惨不忍睹了,索性老子不要命,运气好,则赚一笔,运气不好,丢下了性命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来。
当赤脚的人穿上了鞋,自然也就开始要维持当前来之不易的利益了,骨笃禄知道秦少游对长公主上心,所以他只敢名义上做长公主的公公,绝不敢纵容小舅子胡来,这些话,放在抱怨之后,显然骨笃禄这厮颇有些手腕,先是哭穷,而后暗示秦少游,老丈人还是很实在的人,在索要好处的同时,又把暖心的事悄无声息地办了,其余的,你自己瞧着办吧。
秦少游真是哭笑不得,这样鸡贼的老丈人,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他收了信,寻到了一封长公主的书信,便回到了后堂,秦少游将长公主的书信给李显看,李显看过之后,唏嘘不已,秦少游不禁道:“殿下,长公主那儿遇到了什么难处?”
李显却是勉强笑了笑,才道:“她说她很好,好得很,还说谢谢你。”
秦少游不禁莞尔,道:“举手之劳罢了,下官还有一封书信请殿下过目。”
说罢,秦少游取出老丈人的书信交给李显,李显郑重其事地看过之后,不禁道:“为何又要娶妻,这是什么意思?”
秦少游将自己的分析剖析出来,李显也是哑然,苦笑道:“哎……这样最好,她们母子可以安生。”
秦少游道:“实在不成,让人将长公主接去狼子堡住也可以,反正狼子堡也在突厥的地界,可是实际上,却是臣的地方,那儿汉人多,许多习俗也和塞内等同,听我在狼子堡的人说,那儿不下于塞内的小邑了,下官大可以在那儿建筑一座府邸,安排一些贴心的女婢去,突厥人那儿,下官来交涉即可。”
李显不由满脸喜悦地道:“好极了,本宫……恰好也可以去狼子堡。”
秦少游吓了一跳,忙道:“殿下,此举万万不可。”
李显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摇摇头,显得怅然若失,道:“这个世上,真正肯听本宫说话,知道本宫的人,只有一个半,长公主是一个,你是半个。”
说罢,他站了起来,将书信交到秦少游的手里,道:“这些信,你来处置吧,本宫该回去了。”
秦少游皱眉,那长公主的信,秦少游不知里面写了什么,不过想来,李显是不愿意被人知道的,可是他交给自己来处置,颇有点敢把自己的隐秘全数托付的意味。
秦少游没有拒绝,将信收好,道:“我送送殿下。”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庄子,外头的老宦官已是急了,天色不早,他害怕李显耽误得太久,惹来疑窦。
李显身子有些肥胖,在人搀扶下才踩着高凳上了车驾,他突然道:“魏国公,咱们有空,再来说话吧,你这儿真是个幽静的地方,可是本宫怕也来不了几次了。”他朝秦少游竟眨眨眼:“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替本宫也自由自在地活着。”
“啊……”秦少游有些难以理解李显的话。
李显却是放下了帘子,车驾缓缓地远去。
目送走了李显,秦少游怀揣着书信回到了后堂,王琚还留在这里,秦少游将书信取出,叫王琚拿了油灯来,将书信烧成了灰烬,王琚不由有些可惜,道:“魏国公不想知道书信中的内容吗?”
秦少游摇摇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有些好奇,只是……受人之托,总要忠人之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王先生,太子这个人……你有何看法?”
王琚道:“看不出。”
“嗯?”秦少游不由道:“莫非是藏匿得太深?”
王琚摇头苦笑道:“正因为情绪都显于外,所以才看不出,学生只知道,他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可怜人三个字,却正对秦少游的心,因为没有比这三个字更能形容方才那个人了。
他背着手,看着一地的灰烬,不禁道:“是啊,无过于是个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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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情投意合
(); 秦家庄的马市已经开了,很快传到了洛阳。
洛阳城里,有兴致的倒是不计其数,大漠的马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况且据闻此番带来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名驹,那些个高门,或许对秦少游或多或少有些意见,可是对秦家庄的货物,却是很信赖的。
至少那公主茶,为秦家庄建立了足够的信赖,因而这几日每天清早,都有许多高门的子弟趋之若鹜的来,即便是今日是淫雨霏霏,也挡不住热情。
马市在市集不远的两三里处,靠着河水,又紧邻着堆积马料的库房,数百匹名驹圈养于此,数十个马倌专门对它们进行照料。
要买马的人,进了马圈,随意挑选相中了的马,牵出马圈,倒也不必讨价还价,因为每匹马上头都有标记,也都标好了价钱。
这样的办法,确实省时省力,马就在这里,你自己随便去挑,至于在价钱,也不必讨价还价,标记的价格你愿意接受,牵出来就可付钱,付了钱便可走,不能接受,不买就是。
如此一来,就少了许多的周折。
往往兜售的马,且不说是否良驹,这卖相却是极好的,因而子弟们大多喜欢。
李令月也来凑热闹,带着几个不知哪家的几个贵妇,兴冲冲的各自选了几匹马,秦少游听到李令月来了,忙是过来照面。
“这马儿好吗?”李令月牵着一匹通体无暇的白马,笑吟吟的朝秦少游招手。
秦少游笑呵呵的道:“下官又不懂马,哪里知道好坏。”
李令月皱起鼻子,道:“你不懂马,却还来卖马?”
秦少游理直气壮的道:“我没吃过猪肉,难道就没见过猪走路?”
李令月咯咯一笑,要骑上马去,秦少游教人拿了一副马鞍来,搀着她上马,李令月提着缰绳。在马上显得很是英武,溜达了一圈,甚是满意,便又兜回来。见秦少游远远的在眺望自己,不由面带羞涩道:“你瞧什么?”
秦少游叹口气,道:“若是人人都如殿下这般爱马,何愁我这买卖不兴旺?”心里却说,人人都似你这般人傻钱多。岂不是又要赚死。
李令月拉下脸:“本宫怎么瞧着,你话里有话。”
秦少游忙道:“绝对没有,殿下想岔了。”
李令月下了马来,便到了一旁的亭子里去吃茶,那处茶亭,本是供选马的人歇息的,有专门的人斟茶递水,此时已经坐了几个人,这些人见了李令月来,纷纷作揖。李令月寒着脸道;“去选你们的马,休要在这里蹭吃蹭喝。”
这一番话,真是霸气,几个世家子弟竟是不敢做声,乖乖起身,往马圈里那儿去了。
于是乎,茶亭这里便四下无人,秦少游苦笑,道:“殿下……把客人都吓跑了,我们秦家庄待客……”
李令月不耐烦的道:“好啦。休要多嘴,本宫有话要和你说,母皇有让本宫下嫁韦家的打算。”
秦少游愣了一下,道:“韦玄贞?”
李令月嗔怒。恨不能把秦少游撕了:“他儿子。”
“哦。”秦少游松口气,若是下嫁给韦玄贞那糟老头子……秦少游叹口气,不过王琚早先就说,陛下年纪老迈,如今李显克继大统的大势已无人改变,为身边的人安排后路。亦可认为是武则天开始未雨绸缪。
李令月恼怒的道:“韦家本宫是断然不肯嫁的,逼得急了本宫便进寺里去,秦少游,你说孟津这儿建一座庵好吗?”
“这样啊。”秦少游想了想:“这倒是不成问题。”
李令月松了口气,这个时代,确实有这样的风气,女子不想嫁人,或者是身份敏感,大多都去做尼姑,只是往往这种女贵人,都是带发修行,比如武则天就曾做过,李令月幼小的时候,为了给外祖母祈福,也曾入过尼姑庵,长公主在宫中,其实也是修行。
尤其是武则天登基之后,大兴佛教,这样的事也就更多了,几乎李家的公主、郡主,入庵的人竟达到了十之三四的地步。
秦少游笑吟吟的道:“虽然如此,不过我觉得,陛下应当不会让殿下下嫁韦家?”
李令月不禁道:“怎么可能?我可有确切的消息。”
“是吗?”秦少游只是神秘莫测的笑了笑,并不做声。
李令月显得郁郁寡欢,幽幽道:“就算是不嫁韦家,那多半也是下嫁武家,这些人,统统都是酒囊饭袋,没几个好的。”她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了,李令月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当然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
秦少游也为她叹息:“是啊,我也不愿你嫁出去。”
李令月俏脸一拉,道:“秦少游,你已经有妻子了,还想怎样?”
见李令月误会,秦少游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殿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现在咱们是合伙做买卖,假如有一日,你真的下嫁了,岂不是让你的夫家掌握了秦家庄这么大的买卖,到时候,我要做什么,哪里能像与殿下这样合作的顺心如意,若是遇到不好相处的,却又不知闹出什么来。”
李令月羞愤道:“你这家伙,满脑子都是铜臭,真是讨厌。”
秦少游把手一摊:“讨生活罢了。”
李令月竟开始有点小小的失落,便寒着脸闷头吃茶,眺望远处的马圈,她突然道:“不如……我嫁给你吧,这样你的就是我的。”
“啊……”秦少游惊讶道:“那你的呢?”
李令月豪气干云的道:“我的还是我的。怎么,你这样小气?”
秦少游讪讪笑道:“我已有妻子了。”
李令月愠怒道:“没出息。”
秦少游莞尔,不以为意。
李令月笑起来,道:“魏国公,你请我吃冰吧。”
秦少游道:“好啊。”他倒是很实在,忙是去取了冰来,李令月拿在手里,舔了几口,道:“这算不算是你的六礼?”
秦少游一口老血要喷出来,道:“什么六礼?”
李令月怒道:“你请我吃冰,自然就是送六礼给我,你我二人,都是非常人,岂可用凡夫俗子那一套,所以冰就是六礼,本宫仔细想了想,你又有钱,又不讨厌,总比真去庵里修行要好,不嫁给你,本宫嫁谁去?前年的时候,陛下有意让我下嫁给武三思,现在又要嫁给姓韦的,吓,陛下把我当什么人,当物品吗?你若是不娶我,我便索性下嫁给韦家人去,到时候你且看看,韦家人将来要做皇亲,又占了你这秦家庄这么大的收益,看你还想在孟津立足吗?”
这一句话,半是愠怒,半是威胁。显然李令月已经决心狗急跳墙了。
秦少游不由道:“殿下,其实我觉得,大家总该有点感情,才……”
“感情?”李令月怒了,啐了一口:“你爱钱吗?”
“爱。”秦少游斩钉截铁。
李令月下巴微微抬起:“我也爱,爱之入骨。你瞧瞧看,你爱钱,这是不是有情?本宫现在很有钱,那么你算不算对本宫动了情?而本宫亦爱钱,你如今也是富可敌国,本宫自然爱你,你我之间,相亲相爱,你若是不娶我,我只好嫁了韦家的人,让你爱钱而不可得,教你失魂落魄、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居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秦少游一时无言,他眼睛贼兮兮的眯起来,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殿下……”他的眼底之下,深不可测,连他的嗓音都变得低沉起来,活脱脱的一个阴谋分子的样子:“此事要从长计议,眼下不要和任何人说。”
李令月托着下巴:“你若是不从,本宫自然要到处去说。”
秦少游有些泄气,道:“我不是说了,从长计议,你我……呃……情投意合,只是这事,实在有点棘手,我得好生思量一二,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断了韦家的痴心妄想,殿下可知,前些日子,那韦玄贞竟想来侵占我们的买卖?”
“有这样的事?”李令月满是震惊,她咬牙切齿的道:“这等恶贼,本宫与他们势不两立,剁碎了喂狗。”
秦少游道:“不过……殿下莫急,此事我已有定计,眼下最紧要的,倒不是这区区的恶贼,而是……”
李令月脸红了:“只是怎样?”
秦少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再想想,得寻王先生商议一二。”
“呸……”李令月又啐他一口,禁不住爹声爹气的道:“夫君哪,有些事,是不该跟什么先生商议的。”
秦少游虎躯一震:“殿下说的是什么事?”
李令月愠怒道:“莫非你方才想的不是那样的事?”
秦少游不禁踟蹰了,他呆了老半天,道:“好吧,现做正经事,如何?”
李令月兴致阑珊,便打了个哈哈,如猫一样的懒洋洋道:“好啦,好啦,你去做你的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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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