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虽远必诛
readx;阿尼玛显得很是矛盾,这种矛盾的心理是很可以理解的。
契丹人虎视眈眈,若是没有父汗授意,他们岂敢打汉使的主意?
她抿抿嘴,道:“方才我将那契丹的探子放回去,并非是偏袒于他,而是与其让他们这样日夜尾随,使我们这一路提心吊胆,倒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他们的行踪已被我们发现,让他们不要再躲闪,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夫君,我这是自作主张,还望你莫要见怪。”
秦少游却是明白了阿尼玛的意思,这里是大漠,是别人的地盘,与其被人惦记,倒不如直接摊牌来得痛快。
他颌首点头道:“咱们……也不是软柿子……”
突然间有了威胁,于是团营戒备更加森严起来,虽然和以往一样继续行进,可是斥候的打探却是不敢松懈。
秦少游与方静二人紧急磋商了应对之法,大抵都是一旦有事,该如何配置人手,什么人守护长公主,一旦出现危险,该如何自保。
所有的将士,弓马不再离身,甚至睡觉时也不再解甲,原先松散的队伍也开始布置紧凑一些,前队和后队尽力保持在五里内的范围之内。
这几夜,秦少游都没有睡好,有时夜里会从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夜啼,这是因为秦少游不放心长公主离自己太远,安营扎寨的时候,尽力将她们安排得离自己近一些,只是那个孩子……似乎不太懂事,总是哭个没停。阿尼玛这时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有时听到孩子的哭啼,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竟是和衣起来,去长公主那儿看看。
秦少游的爱心却是缺乏了许多,倒并非是他铁石心肠,实在是身心疲惫。
到了第四日,清晨拂晓的时候。呜呜呜的号角震动营地。
秦少游忙是一轱辘起来,阿尼玛亦是张开了眼睛,她裸露着**,如一只矫健的猎豹一样。忙是给秦少游披了一件外衣,又在帐中寻了秦少游的明光甲给秦少游穿戴上,这才起身去穿戴一副。
夫妻二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信息。
秦少游一脸肃然地道:“你负责保护公主殿下,我走了。”
阿尼玛道:“好。”
秦少游披上了猩红的披风。按着腰间的刀柄已是出了大帐,大帐之外,已有亲兵单膝跪地:“敌袭!十里之外有大批的人马,自东北角来,请都尉吩咐。”
秦少游目光坚定,道:“集结,迎敌!”
“诺!”
过不多时,低沉的牛角号呜呜的吹响。
一杆大旗,出现在了大帐之外,团勇纷纷聚集在大旗之下。而随来的三百余突厥武士,则是拱卫着大营。
秦少游骑着马,带着亲兵与方静会合,无数的蜂拥而至,越来越密集。
现在还未见到敌踪,这敌情乃是斥候发现的,他们发现敌情之后,立即用号角做出了警示。
只是这个时候,隆隆的马蹄声已越来越近,方静屏息听着这踩踏大地的巨大声响。最后笃定地道:“都是骑兵,就要来了,人数只怕不下千人,但也不会多过两千。”
秦少游颌首点头。
而这时候。团结营的千余骑兵已经集结完毕。
就在这里,耐心的等待。
那风雨欲来的方向,却有几个契丹人飞马而来,为首一人,穿着皮甲,显然是领头之人。他飞驰到了团结营的阵前,大喝一声:“谁是秦少游?”
秦少游勒马越众而出,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此人冷冷地道:“我乃契丹部耶律成雄,久闻你的大名,你既是来了这大漠,来者是客,我们契丹人也有待客之道,所以给你一个机会,立即下马,或可留你一命。”
秦少游有点傻眼,自己是该说他实诚呢,还是说这个人是个傻子呢,他呵呵一笑道:“我乃大周敕使,尔等可是要作乱吗?”
耶律成雄眼眸里露出不屑于顾:“我等只听闻大唐,不曾听说过大周,你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一个时辰之后,等我来割你的脑袋吧!”
秦少游叹了口气,不过他胆子也大,战马渐渐靠近耶律成雄,脱离了自己的队伍,慢悠悠地道:“你可听说过一个典故?”
自大唐在大漠设立单于都护府之后,这大漠各族的贵族,曾经都被大唐授予过官职,因而也都对汉文化略知一二,就必须这耶律成雄,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他一听秦少游要讲典故,不由皱眉,狞笑道:“愿闻其详。”
秦少游道:“汉时,匈奴郅支单于囚禁和杀害汉使,于是汉使陈汤率部出塞,攻匈奴,旋即灭其国,诛杀了郅支单于的妻妾、太子以及得封的王公等共一千五百余人,他向大汉天子上书曰:‘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而今,我秦少游也为汉使,你区区不过契丹部头目,也敢在上国敕使面前无礼,那郅支单于的先例就在眼前,你此时若是下马愿降,我或许只割下你一只耳朵,以示惩戒,如若不然,动了刀兵,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成雄眼眸眯起来,狞笑道:“尔非汉唐,我非匈奴,况且,我若是动手,这千里孤烟之处,只要将你们统统杀尽,又有谁人所知?”
他勒了马,再不多言,飞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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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队的契丹铁骑已经赶到了。
耶律成雄回到了本阵之中,他显然有些气恼,他乃契丹部耶律成金的兄弟,那突厥汗命突厥部袭击汉使,耶律成金心中忐忑,却也不敢违抗命令,这才让耶律成雄带着一千余精兵前来,耶律成雄本以为,这一支汉使的队伍会服软,若是那秦少游肯束手就擒,他们契丹人正好可以将秦少游押解到汗庭牙帐去,将这烫手山芋重新丢给骨笃禄,谁晓得这秦少游竟是要鱼死网破,这令耶律成雄火冒三丈。
“传令下去,格杀勿论,不留一个活口。”
既然对方不肯乞降,那么耶律成雄唯一能走的就是杀人灭口了,他虽集结了本队,可是依旧分散了不少的散兵游勇在四周,随时准备截杀那些妄图逃窜的汉军。
耶律成雄所带来的,都是契丹精锐,而这契丹,部族的人口虽是不多,不过数万而已,而且分散各处,并不统一,向来受到突厥人奴役,可是战斗力却颇为惊人。他们曾随突厥人屡屡南侵,往往充当先锋的角色,当年单于都护府驻扎所在的黑水城,就是契丹人率先攻破,那些汉官,就有不少死在契丹人的屠刀之下。
耶律成雄既然打定了主意,便免不了露出了狞笑:“告诉大家,在我们眼前的,就是富得流油的汉人,他们带来了数不清的财货,还有不少的女人,杀死他们的男人,除了大汗的女儿和他们的公主之外,其余的女人,统统都是你们的,而我,只要那个秦少游的狗头!”
这一句话比之任何的鼓舞都有效用,周遭的契丹武士纷纷发出一阵欢呼,此时,团结营就在他们的面前。
耶律成雄眯着眼,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旋即一字一句道:“杀!”
“杀!”无数的武士已是眼睛发红,他们远远眺望到前方的汉人,看到了他们身上精良的铠甲,还有手中刀剑所散发出来的锋芒,而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就等同于一个chiluo身体的女人,这一双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里掩饰不住的尽是贪婪。
于是千余武士,一起勒马疾驰,舞着手中的长刀,发出喉头深处的怒吼!
哒哒哒……
数千马蹄叩击着荒野,来去如风的契丹武士犹如扑羊饿虎,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了秦少游和团勇们的面前,这些人骑术精湛,策马狂奔,挟带着劲风,纷纷扬起了如林的长刀。
“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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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眯着眼,他脸上全是冷意,某种程度来说,还夹杂着一股自心底升腾起来的怒意。
这个时代,当然并非是被强加屈辱的时代,甚至于这个时候的汉人,就在十几年前,还将这些草原上的‘勇士’打的满地找牙,所以出塞之时,秦少游并没有多少国仇家恨的情绪,可是现在,面对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些人同样有血有肉,却是如此贪婪和残忍,甚至连一言不合都没有,便毫不犹豫的朝自己,朝自己的部众举起了屠刀,秦少游的眼眸一凝,他突然胸口亦有了一股冲动,杀气自他身上弥漫开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格杀勿论
readx;只是这一次,秦少游却一点没有冲动。
因为骑团的所有战术,在此时全然无效。
骑团的骑射之法,无非就是敌退我进,利用自己武器的优势,与对方拉开距离,不断地用箭矢射击来扰乱敌人,等到对方阵型一乱,抓住机会便一起掩杀。
这样的战法确实十分有效,大大地发挥了自己的长处。
只是现在,身后就是自己的大营,而营中又有女眷,采取这样的战法,一旦契丹人舍弃与骑团的缠斗,反而直取大营,如此一来,即便这一战能胜,长公主和阿尼玛等人,怕也要惨遭毒手了。
因而秦少游只能选择正面交锋。
契丹人已经开始聚集起来,还是原来的配方,用的是最简单的战法,凝聚一起,准备全力冲刺。
越简单越是有效。
远远眺望,那猎猎作响的狼头旗帜之下,已是乌压压的凝聚了上前契丹铁骑,他们手持着简单的武器,随着一声喊杀,便如风一般席卷而来。
轰隆隆……轰隆隆……
这威势绝不亚于天下任何骑兵,夹杂着漫天的杀气,如洪峰一般的骑队已经扬起一柄柄长刀,宛如起伏的林莽。
这也难怪了。
难怪自己的老丈人会让这些契丹人来,自己作为汉使,当然会有随行的护卫,而周军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若是寻常的人马,还真未必能给秦少游一个好看,只是这契丹精锐的武士却是不同,单凭这一冲杀,便可看出他们的骁勇。
秦少游不疾不徐,伸出了手:“预备!”
一声令下,骑团并没有迎面冲杀,依旧还在耐心等候。
数十匹驽马被拉了出来,紧接其后,几个团勇上马。
数十人一齐大喝一声。便朝着契丹人的方向勒马冲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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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成雄惊呆了,他险些从马上摔落下来。
对方……
居然只派了数十人……
眼看着对方一往无前地朝着自己方向冲刺,颇有几分螳螂挡车的英雄气概,上千契丹人依然策马扬鞭。可是心里却依旧差异无比。
数十人……
只是数十人……
而且……这些人极为奇怪,外头不但罩了一件明光铠,而且里头的衣服也极为厚实,全身没有一处肌肤裸露,便是眼睛也戴了一个罩子。活活像一个套了铠甲的木乃伊。
耶律成雄显然没有时间去思考,他挥舞着大刀,依旧冲刺。
轰隆隆……轰隆隆。
契丹人宛若洪水一般,几乎要将这些数十个团勇淹没。
可是就在这时,这些团勇有了动作,他们居然丢下了武器,而是拿出了火石……
就在这瞬息之间,在无数战马要相撞在一起的时候,猛地……一声声巨响传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那数十个人的人马上,传出一阵阵巨响。浑身上下,硝烟也弥漫开来。
他们坐下的战马受惊,便疯了似的冲入了敌阵。
而与此同时,契丹铁骑阵型打乱。
其实这啪啪的爆炸声威力并不惊人。
因为这是百年之后,汉人们喜闻乐见的一样东西——爆竹。
没有错,秦少游采了大量的硝石来制冰,又曾利用硝石击溃李冲的叛军,怎么可能会放过制造烟花爆竹的这一门好买卖,这玩意制作起来其实一点都不麻烦,军事上用途广泛。而且将来制成烟花,寻常百姓也可用来娱乐,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这爆竹的生产属于机密,参与的人并不多。所以前期,秦少游并没有制造太多,此番又恰好带来了一些。
秦少游的办法很简单,让这些骑士和战马全身包裹住一大串的爆竹,而后冲入敌阵。
爆竹的杀伤力非常之小,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因此这些‘死士’只需要全身包裹起来,外头套着铁铠,里头则充塞着厚厚的棉衣,即便身上一捆捆的爆竹炸开,亦是毫发无损。
可是契丹人却是大乱。
一些契丹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再无士气,惊惶不安地左右张望,也有一些契丹人固然是见无人损伤,认为这些啪啪作响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因而继续咬着牙要冲刺。
只是………人有理性,有理智就懂得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况且这些契丹人,绝大多数都曾刀头舔血,对此并无畏惧之心,可是畜生却是会害怕的。
他们猛地发现,坐下的战马纷纷癫狂起来,这些战马从未见过这等事物,假若这是千年前的欧罗巴,即便火炮轰鸣,可是战马依旧可以在骑兵操纵之下指东打东,这是因为,那些战马已经熟悉了re兵器的战场,甚至是冒着炮火发起冲击,战马亦是凛然无惧。
只是这个时代的战马就全然不同了,这呛鼻的硝烟,加上那噼啪的爆炸声,顿时引发了战马的不安。
战马开始暴躁,开始失控,有的直接前蹄扬起,将马上的骑士甩下马去。有的打着响鼻,却是改变了方向,猛地向一侧猛冲,立即有与其他战马冲撞一起,于是人仰马翻。
耶律成雄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这些爆竹并没有伤人,只是……莫说是其他人,便是他坐下的战马也已经开始不安了。
他不得不大吼:“散开,散开……”
此时队列过于密集,只会让混乱更大,唯有赶紧散开一些,才能减少这种混乱,此时已有不知多少摔下马去,更不知多少人相互撞在一起。
冲杀到一半,锐气全无。
而此时,对于团结营来说,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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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已经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无数的团勇已是将陌刀纷纷扬起。
随后,秦少游打出怒吼:“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无数骑兵,如脱缰野马一般冲出去,瞬间地爆发出巨大的冲刺力。
目标……契丹骑军。
混乱中的契丹铁骑还未开始休整,事实上,他们已经永远没有休整和整队的机会了。
他们的战马依旧还处在不安之中,而且已经筋疲力竭。
他们的武士受到了惊吓,心里仍然后怕不止,因为那浑身溅出火光,发出噼啪声响的东西,他们无法用自己可怜的认知去解释。况且当骑团卷着漫天的杀气冲杀而来时,稍稍有些认知的人也知道,完了……
彻底完了……
骑军对阵,只在瞬息之间,讲的无非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有那宛如洪峰一般的凝聚起来的力量。
而现在,契丹人力竭。
那一个个穿着明光铠的‘周军’,便如钱塘大潮一般,马蹄甩起,尘土飞扬,他们的面容,谁也看不清晰,可是那一柄柄锋利到如蝉翼的陌刀,他们却是再熟悉不过。
汉朝的时候,一个汉人的骑兵可以交换五个匈奴人,因为当时的汉人尚武,出塞的精兵,勇武不在匈奴人之下,况且他们兵精粮足,进攻后退都有章法。反观当时的匈奴人,甚至连武器,许多人连金铁之物都没有,一旦遭遇汉军,便立即摧枯拉朽,被杀的抱头鼠窜。
到了汉朝后期,即便匈奴人弥补了一些武器的优势,可是这个交换比依旧是在一比三左右。
如今千年过后,虽还是以刀剑见真章的时代,可是周军的装备依旧对突厥人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现在这些契丹人所遭遇的团勇,日夜操练,勇武早已不再他们之下,武器比他们精良十倍,战马更为神骏,最重要的是,他们进攻和后退,往往经过了无数次操练,绝不只是凭着一时之勇。
耶律成雄呆住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遇到的,居然是汉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而这种精锐,便是当年的唐军的边军也未曾有过如此。
近了,终于近了,迎风招展的旌旗,清晰得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秦字,秦少游这一次居然冲杀在最前,他使用的不是陌刀,而是较为短小纤细的zhi刀,他的马术极为精湛,被一团亲卫拱卫着,人和马仿佛劈开了空气,在耶律成雄的眼里,这个杀气腾腾的少年仿佛一个魔鬼,一只豺狼!
“格杀勿论!”
这是响彻在耶律成雄耳畔的话语,他精通汉语,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这些人显然并没有多少的礼仪道德,他们……亦有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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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斩尽杀绝
readx;转瞬之间,骑团已是杀至。
入户扑羊。
这早已紊乱的契丹骑队,顿时冲了个七零八落,甚至不需砍杀,散布在方圆一里内的契丹人便被密集的骑队冲出了一道口子,人仰马翻。
骑团宛如一柄利剑,直接一剑在契丹人心口位置贯穿了一道口子,犁出一条血路。
契丹人更加大乱。
本来混乱的他们,已被彻底的分割了。
骑团已经冲杀了到了他们身后,依旧还在高速的奔跑,旋即又如旋风一般,在侧翼来了个迂回,最后兵锋所向,又杀奔而至。
停在原地的契丹人好不容易刚刚凝聚起来,那铁骑又至。
啪啪……
当洪峰初至,这些骑在马上的‘步卒’便如飘零落叶,顿时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又是一剑贯穿,这些人宛如待宰的羔羊,竟已是毫无还手之力。
骑兵的作战,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马背上的民族,怎会不知,一旦他们的马失去了奔跑的机会,那么一旦遭遇到了高速运动的精兵,就只有被屠戮的命运。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又是迂回,那轰隆隆的马蹄,从未停歇,不给任何契丹人休整的机会,于是契丹人大乱,有人不断勒马,想要跑动起来,只可惜队伍里乱糟糟的,四处都是人,刚刚跑起来,便与其他人撞在一起,大家已经不辨方向,好不容易,耶律成雄一声号令,凝聚起了亲卫,想要以他为核心,重新将大家握紧成一个拳头,而这时,骑团又至。
杀入敌阵的团勇们已经越来越轻车熟路。
他们挥舞着较长的陌刀,四处斩杀.
这种陌刀。经过一些改良处理,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一根根锋利的铁矛,与后世的唐刀等若。于是所过之处,沿途的契丹人要嘛如切西瓜一般砍倒,血溅当场,要嘛便是被高速移动的骑队直接冲的飞起,落地之时。骨骼尽碎。
军心顿乱。
无数人开始奔逃。
只是……骑团岂会给他们机会,顿时,这一柄利剑骤然一分为十,开始四处追杀,他们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即便坐下的战马,也已经扑哧扑哧的打着响鼻。
好在,体力本就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东西,一通乱杀之后。反而更加精神奕奕。
契丹人兵败如山倒。
可是要逃,也已经迟了。
因为他们的敌人,已经纷纷取出了弓箭,追杀在他们身后,一枚枚箭矢射出,将这些零散的逃兵射落下马,随即,与这些弯弓搭箭的骑队之后,又杀出提刀的骑兵,转瞬而至。便是一通的砍杀。
耶律成雄带着带队一队亲卫朝着东北角逃去,只是他们的马虽已奔跑起来,却还未完全跑动,便已被一队骑团紧紧追杀而来。身后是破空的羽箭声,一个个亲卫被射落下马,被人追上,耶律成雄便听到耳后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呼。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惧,千余精骑,竟只在转瞬之间。被屠戮了个一干二净,他的心已提到了喉头,随后,一枚羽箭射在他的马臀上,战马吃痛,顿时开始狂奔,流了一地的马血。
等过了半柱香,坐下的战马终于血流了个干净, 啪的一声,轰然倒地。
耶律成雄直接摔了个跟头,连续打了个几个滚,这才勉强稳住。
可是等他爬起来,十几个骑团骑兵已如旋风一般的杀至。
耶律成雄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抬眸四处张望,看到了被人拥簇的秦少游。
一个骑兵已经搭弓,旋即一箭射来。
呃啊……
耶律成雄身体剧烈颤抖,一枚箭矢,狠狠的贯穿了他的小腿。他身子一萎,单膝跪下。
秦少游已经下了马,几个亲卫也随之下来,秦少游冷漠看他。
耶律成雄或许是想要显露出自己的凛然无惧,却也是冷冷回视着他。
“哼!”
秦少游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和你说的典故,想来,你还未完全的领会,那么不妨,我再和你说一遍,如何?”
“侵扰汉使者,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汉者,虽远必诛!”
耶律成雄森然冷笑:“这里是大漠,并非是你们汉人撒野的地方,你即便杀了我,难道以为,能活着出去吗?我的兄弟……会为我报仇!”
秦少游十分怜悯的看着他,道:“哎,和你说了两遍,你居然还未明白,张汤灭了匈奴,而我也是汉使,想要活着出去,当然不容易,不过……假若这大漠之处,人人畏我呢?若是有人侵扰于我,而我效仿张汤一样,灭了其国,夷了其族呢?”
“什么……”耶律成雄身子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可是我……”
秦少游已是抽出了剑。
如今杀人对他来说已是轻车熟路,秦少游长刀一送,狠狠刺入了耶律成雄的喉头。
待长刀拔出,如滚珠一般的鲜血便翻滚出来。宛如涌泉。
秦少游长刀回鞘,转身上马,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厉:“请两位公主殿下留驻原地,让随行的突厥武士保护他们的安全,所有的团勇,立即埋锅造饭,半个时辰之后,立即出发。”他从口里恶狠狠的蹦出了三个字:“诛……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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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庭牙帐。
这位老丈人还在焦灼的等待着消息。
那位便宜女婿,他可是送上了一个大礼。有契丹的精锐武士出马,他倒是并不担心会出现任何的变故,唯一担心的,反而是自家女儿和那大周公主的安危,就怕那些契丹人,手里没有一个轻重啊。
只是这时,消息终于来了。
当一个牧人惊恐不安的将远在三百里之外的消息传到时,骨笃禄大惊失色,他沉默了老半天,才一字一句的道:“一千精骑,破了一千五百的契丹武士吗?这……怎么可能,他们……毫发无损?难道吧……是飞骑来了……”
提到飞骑二字,骨笃禄的瞳孔在收缩。
当年的时候,他的祖父们,可是真正见识过飞骑的厉害的,作为马背上的民族,突厥人可谓是马上的老祖宗,可是一遇飞骑,转瞬间便是杀戮,只是不是他们杀戮别人,而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探,再探。一定错了,他们……不会出动飞骑,绝不可能。”
骨笃禄急的跺脚,这可是一千五百人的精锐契丹武士,契丹人虽然受到了削弱,虽然也桀骜不驯,可是好歹,也是他账下最凶恶的爪牙,这一次,显然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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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
这里乃是大周最重要的北方要塞之一,自从单于都护府彻底瓦解之后,朝廷对北方的军事,几乎转移到了这里。
驻守于此的乃是燕国公黑齿常之。黑齿常之乃是眼下大周最为著名的几个名将之一,曾在征服百济之战中,夺取上百城镇,名噪一时。
此时他节制北方十万精兵,近来,朝廷对突厥并无战事,只不过对于这位百济出身的名将来说,却依旧还有忧患存在。
作为拥李派的最大支持者,天子对他的态度已是越来越冷漠,甚至在洛阳传出了流言,说是那来俊臣,已经开始动手查自己了,自从李冲叛乱之后,黑齿常之所遇到的压力已经越来越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却是因为一个叫秦少游的家伙,抢了临淄王的亲,黑齿常之反而逃过了一劫。
显然……朝廷对于拥李派的打击,已经开始放缓。
而黑齿常之这最为重要的打击目标,此时也开始搁置到了一边。
黑齿常之并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倒是这时,他的内史朱振却是送来了一封书信。
看到书信的落款,黑齿常之脸上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是驸马都尉、郡公秦少游。
这个人,据说在洛阳风头很盛啊。
却是不知,他送信来做什么?
显然黑齿常之对秦少游的印象并不太好,不过等他看过书信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了凛然之色:“传令,各部人马聚集昌平一线,准备出关,分兵五路,出塞操演,关塞之外,三百里内的所有游荡牧人,统统都要驱赶个干净,如有必要时,统统格杀!”
内史朱振深深看了这位燕国公一眼,毫不犹疑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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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血色将至
readx;一夜过去。
昨天夜里,天空下起鹅毛大雪。
只一夜之间,连绵千里的边塞已是银装素裹,那足有尺厚的积雪皑皑,天上地下尽是一片苍茫和雪白。
只是……一行行的泥泞开始出现,各处的城塞在龟缩了近半年之后,突然有了动作,无数的官军,一队队地出现,这些久在边镇的铁血汉子们,此时突然有了放风的机会,顿时如开闸的洪水,遍布于荒野。
无数队的官兵出现在牧人面前,旋即开始了暴力的驱逐,边塞数百里内,一片哀鸿。
而大量的精兵也开始集结于昌平一线,连绵的大营,在这皑皑白雪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
入夜。
黑齿常之披着一件皮裘衣,哗啦啦的带着一队铁甲武士出现在关隘地女墙之后,这里满是火把,夜空之下,亮如繁星。
他的眼眸穿过了那空中飘舞的雪花,目光的尽头是关塞之外人声嘈杂的临时大营,看着那儿的篝火,听着那儿的欢呼。
他嘴角微微一扬,手搭在了已经结冰的女墙上,就这么伫立着,任由雪花飘落。
内史陈振是他的心腹,这个文臣,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仿佛厚实的衣衫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遮不住这鹅毛般的大雪,他吸了吸鼻涕道:“燕国公,是不是……过于劳师动众了。”
黑齿常之抿嘴不语。
“据说那个秦少游和临淄王不睦。”
“哦。”黑齿常之轻描淡写地点点头,他突然奇怪地看了一眼陈振,道:“这江山既是李氏的,那么……我们现在做的,难道就不能保全他们的江山吗?”
陈振愣了一下:“燕国公的意思是……”
黑齿常之道:“我们不要陷进洛阳里去,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边关,洛阳那里闹得已经够多了,正因为如此,才让突厥人有了机会,才会让那骨笃禄趁势崛起。如今,这头狼已经壮实了,所以对某来说,我的敌人不在洛阳。只在黑水城,是那骨笃禄。秦少游是钦差,他奉旨去那里,现在需要帮助,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某岂可有党同异伐之心?所以……这并不是兴师动众,只是恪守我们的职责。”
陈内史叹了口气,心里却只是摇头,他没有这个心思,可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却是党同伐异的啊,他自黑齿常之的背后看去,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眉头皱的更深……
“他为将,赏罚分明,宫中但有所赐。也都分发将士,自己绝不私藏,经历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将军,但是……绝非是个聪明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得以善终。”
陈内史目光幽深地看着这暗淡的长空,心中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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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拂晓。
契丹的部族栖息在黑之湖畔。这儿的水草较为丰美,如今已经入了冬,数万契丹人,便会自发地聚集于此。做好入冬的准备。
这无垠的旷野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契丹的首领耶律成金的心情并不太好。
噩耗已经传来了,耶律成雄战死,一千多名精锐悉数覆没,这个结果是他万万蚂蚁料到的,这让他有些恼恨。却又无计可施。
显然,现在的他,必须要考虑到善后的问题了,无论如何,自己遭受了这样大的损失,自己完全有理由去找骨笃禄大汗索要一些补偿,只是草原上,素来是以拳头说话,如今折损了这么多精锐,即便骨笃禄给予了一些好处,也难以挽回现在契丹的损失。
耶律成金起了个大早,营地之内,依旧还是一阵萧索,绝大多数人依旧还在梦乡之中,现在是冬季,即便是牧人们,也没有这样勤快了。
耶律成金打算带着人去一趟汗庭牙帐,至于那个汉使,还要看大汗的态度,再做打算。所以他穿上了厚实的棉甲,呼喝着十几个亲卫,就要准备出发。
只是这时候,皑皑白雪的地平线上,一人一骑出现了。这个人虎背熊腰,浑身上下像是凝结成了一坨冰,只是他依旧手握着旌旗,旌旗在寒风下猎猎作响,坐下的战马已是疲惫不堪,淅沥沥的打着响鼻,前蹄已将脚下的白雪刨出了一个深坑。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人一马,还有那饱经风霜的大旗。
可是下一刻,又有一个骑兵出现,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地平线上那道黑线变得越来越粗,往前蠕动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是骑兵,是成群结队的骑兵。
大旗之下,秦少游迎着凛冽的寒风出现,他的剑眉已被冰爽封住,整个人疲倦到了极点。
可是当他极目眺望,看到了那冰封的湖水,看到了那连绵的残破大营时,却不由精神一震。
呼……就在这里!
无数的骑兵开始自觉的拉开了一条线,没有人说话,当他们看到了大营时,便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
诚如秦少游在沿途上所言,吾乃汉使,尔等皆为大汉官军,区区一个蛮夷小族,尚且敢提刀挑衅,欲加害我等,为何?这是因为,三十年前,我们的父祖们对他们的痛击,他们已经忘了,这是因为,他们伤口已经愈合,那些伤疤,再也唤不起他们的恐惧,人若是没有了恐惧,就会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么今日,就让他们再一次尝一尝我们的厉害,放干他们的血,揭开他们的伤疤,让他们知道,三十年前,他们是怎样痛不欲生,今日……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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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双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大营。
所有人都闭住了嘴,却纷纷拔出了刀剑。
衣甲在摩擦,战马在低声的嘶鸣,刀剑出鞘的声音,也没有掩盖住人的喘息。
可是下一刻,天空只回荡了一个声音。
号角吹响,呜呜呜的声音响彻天际。
秦少游拔刀,看着雪花满天的前方,刀尖前指,大喝一声:“格杀勿论!”
“杀!”一声轰鸣,无数人动了。
战马开始疯狂的奔跑,一只只高举的长刀指向天空,锋芒依旧,战马在奔跑,开始加快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化成了疾风,如疾风一般,瞬间地出现在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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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轰隆隆……
这声音,对于契丹人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声音,曾经对于他们来说,诚如那美妙的乐章,每当这个声音骤然响起的时候,他们就不由的热血沸腾。
他们的祖先,就是靠着这轰隆隆的马蹄声,东奔西走,去争取他们的生存空间,他们今日靠此为生,即便是子孙后世,亦是皆然。
可是……
这声音在现在听来,却是足以引起恐慌。
被惊醒的契丹人当然明白,这个时候,是绝不可能出现马蹄声的,这个时候,根本无从放牧,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快马奔跑的声音。
惊惶不安的人冲出了自己的帐子。
然后,他们的瞳孔开始收缩,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着刀剑,已是冲破了他们那可怜的营地栅栏,如饿虎扑羊一般,飞奔进来。
迎接他们的,是那一柄柄的长刀,还未来得及让他们反应,那错身而过的快马已是夹杂着劲风与他们交错,而接下来,长刀却在半空闪烁寒芒,重重地斩下。
噗……
长刀的锋利,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这些人的理解,一旦触碰到肌肤,便如切瓜一般,等到长刀重新挥舞,那战马带着骑士飞马而过时,留在这里的契丹人脑袋已经喷出了红白之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那如潮的骑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冲进了帐篷里,看着他们将人撞翻,鲜血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模糊得连天地都变得血红,就是皑皑白雪也仿佛披上了一件红妆。
人已倒下,滚热的血水融化了冰雪,最后又突然凝固,凝固成了鲜红的血块。
大营内外,只有一个声音:“格杀勿论!”
轰隆隆……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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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心惊胆跳
readx;整个营地已是血红。
冲入了营地的骑团,举起了战刀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停歇下来。
当杀到了一定的程度,人就变成了野兽,整个契丹营地,已是一片苍夷。
一开始,契丹人还想要抵抗,有人回到帐中,想要取刀,有人匆忙跑去马圈,想要去取马,可惜……太迟了……还是太迟了……
当千余杀神降临的时候,他们做任何事都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所能选择的,只有是哭着还是笑着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耶律成金真正的吓着了。
自从接过了父祖的部族,其实他就从未有过恐惧,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草原上的男子汉,一个男子汉,一个即将带领部族在这艰苦环境中寻找出路和生机的人,怎么能够有恐惧。
所以他贪婪,所以他残忍,所以他勇敢,所以他暴虐,所以他拥有一切人类理应拥有的品质,却从未有过胆怯,从未有过恐惧。
可是现在,恐惧已经弥漫了他的全身,这是发自内心的惊恐,他见到无数的族人如切瓜剁菜一般被砍倒,看到有人被马儿直接撞翻,骨骼尽碎,看到有人在地上挣扎,听到了凄厉的哀嚎,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完了,全部都完了。
这就是他的根,是他的命啊,他万万想不到,就在这里,在他们契丹地土地上,一群汉人居然敢发动奇袭,他也万万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大家还在草原上嬉笑怒骂,说唐军再也不济事,结果转瞬之间,这些不济事的唐军竟是如此的彪悍。
他们在杀人,杀得如此的干脆利落!杀得满地狼藉,杀得血光四溅,杀到连耶律成金居然颤抖了。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闭上了眼睛。
而这时,已有人放马跃来,显然在这些屠夫们的严里。无论是耶律成金,还是一个最寻常的契丹人,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在他们眼里,任何人都不过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首。
战马呼啸而过。
战刀高高举起。风驰电掣一般地狠狠斩下。
耶律成金闷哼一声,随即倒地!
又有人在混乱中勒马而来,马蹄狠狠踩在他的身上,他发出了闷哼,接着,再没有了动静。
契丹部大乱,斩杀者巨万,其余皆四散惊逃。
骑团一路追杀,又是斩首无数。
随即,他们重新回到了营地休整。
每一个人身上都浸染了血。每一个人都疲倦到了极点。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杀戮,没有道理可言,也绝没有丝毫的亏欠之心。
秦少游没有继续下令追击,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冬季里,在这样茫茫的大草原里,这些仓皇而逃的契丹人,根本就逃不了多远,就会被饿死或是冻死。
他脸色冷峻,一声号令之下。所有人席地休整,在喂好了马料和生火造饭之后,那旌旗又竖了起来,所有人依旧是沉默。即便被冰雪冻得脸色铁青,却还是一齐翻身上了马。
秦少游当着这聚拢来的团勇们只说了一句话:“斩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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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
德鞯山。
这里是一处契丹人重要定居点之一,显然,他们同胞所发生的噩耗还没有传到这里。
他们如往常一样,准备好了过冬的马料和肉干,准备捱过这一个漫长的冬天。
夜深人静。营地里只有数个未熄的篝火。
雪已停了,月儿露出了一丝眉目。
马蹄声却是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当数百上千的骑兵冲杀而至时,这里的境况并不比其他地方要好多少。
这已是骑团袭击的第六处契丹人聚集点,筋疲力竭的骑团们发起冲击时,依旧是如此的有力,他们的战刀饱经了一次次的血染,反而愈加的锋利。
轰隆隆……轰隆隆……
伴随着马蹄的巨大响动,紧接着,惊声尖叫划破了漫长的夜空。
一个时辰之后,这里已经被放了火,火光冲天,将夜空染红,销毁了这里的一切,男人、女人、粮食……
秦少游在夜色下,在这团巨大的火焰中,脸色阴沉,借着火光,他看到了远处的山麓,那座被大雪覆盖的德鞯山,此时也被焰火映的通红。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倦,这种深深的疲倦,某种程度上,却又带着刻骨的冷漠。
他拍了拍坐下的马,战马发出长嘶,秦少游从马背上取了半袋的马料,翻身下马,喂到战马的嘴里。
似乎……已经没有契丹人了。
或许……还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这个已经被敲断了所有骨头的部族,显然已经被历史滚滚的车轮给碾压了个粉碎吧。
这一切显然远未结束,似乎对于秦少游来说,这一次的大漠之行才刚刚开始。
秦少游原地坐下,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动弹了,虽然这连续半月的不断奔袭过程中,他和他的部众已经经过了一次次的休整,可是现在,当抵达德鞯山的时候,秦少游却是真不想再动弹了。
方静已经快步走过来,道:“都尉,追击的人已经回来了,斩首无以数计,逃亡的人也是不少,不过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所以……”
秦少游压压手,却是笑了:“传令下去,全体休整吧,好好歇一日,接下来,该去见我的老泰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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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汗庭牙帐里。
当一个个部族的头人抵达这里的时候,骨笃禄面对着他们,只剩下了沉默。
大家都吓着了。
说好了好好过冬的,可是一个又一个消息传出来,契丹某部被袭,全数被斩杀殆尽,接着又是某处遭遇了汉军,又是杀了个血流十里。草原上,到处都是那些冻死在荒野上的男人和女人,到处都是被大雪埋葬的尸首,虽说,现在被袭的都是契丹部,可是契丹部素来是以勇力著称,一向有桀骜不驯的资本,这么一通乱杀,而且手段如此残忍,甚至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都已算是丧心病狂了。
这茫茫大草原,虽然是强者为尊,可是大家终究还是讲道理的,即便是两个部族之间攻杀,甚至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抵也不过是杀了他们绝大多数的武士,其余的男人和女人,还有孩子,都可以虏获了去,可以用来做奴隶。
在这草原上,人口永远是最大的生产力。人口即是财富,是一个部族壮大的根本。
而这些汉军,显然没有这样的规矩,他们这是斩尽杀绝,只短短十几天,那曾经喧嚣一时的契丹部,如今再没有了踪影。
他们没有去拼命,而是在此作壁上观,只是因为各部都摄于这些汉军的彪悍,想想看,这些人把契丹人像杀鸡杀狗一样的疯狂宰割,自己的实力,难道当真强过契丹人?反正没有杀到自己头上,自然还是不要做这出头鸟的好。
可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不代表他们不怕,这些人是疯子啊,今日屠了契丹人,谁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还要把自己屠了。
思来想去,只能请大汗做主了。
于是各部的头人纷纷聚集于黑水城,日子没法儿过了啊,大汗,活着就是心惊肉跳,就是受罪啊,咱们大漠虽然不算不是礼仪之邦,可是他娘的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家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骨笃禄的喉头只是不断地在滚动,他也是惊呆了。
这姓秦的,实在是用力过猛,让这位便宜老泰山,居然也是心乱如麻。
“大汗!”此时已有人跪地,这人高高壮壮,可是现在,眼睛却是红了:“汉军欺人太甚,这是视我们突厥无人啊,大汗定要为耶律成金报仇,否则……否则……”这么一个大男人,居然泪如雨下。
此人乃是铁勒部的首领,他急着跳出来,只是因为铁勒部与契丹部向来关系和睦,更不用说,这位首领的女儿就是嫁给了耶律成金,而他的女儿也随着耶律成金一起被剁为了肉酱,一念至此,他便忍不住捶胸跌足,滔滔大哭。
骨笃禄只是噗嗤噗嗤都是喘着粗气,显然骨笃禄的恼恨也是不小,他恶狠狠地握紧拳头,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汉家小子,竟敢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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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翁婿之情
readx;秦少游已经抵达了汗庭牙帐,初来乍到,看到这座黑水城,秦少游颇有些感慨。
因为在这大帐环绕的中央位置,秦少游分明可以看到汉家的建筑轮廓,甚至这里还有一些角楼、烽火台的痕迹。
这里曾是单于都护府的驻地,是太宗皇帝在时,宣示统治大漠的印记。
只是可惜,现在那曾经拔地而起的城池早已变成了残桓断壁,那角楼和亭榭只留下了几块残破青瓦。
秦少游眯着眼, 远远眺望之后,旋即到了后队,去搀扶了长公主下车。
长公主披了一件披风,神情凝重,在一路上,这个女人都很安静,安静得很不像话,不过自从孩子出生,让她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她看了一眼秦少游,秦少游要搀她下高凳的时候,她的手突然狠狠地将秦少游的手腕抓住,眼眸深邃地看着秦少游,一字一句,声音却是很轻:“保住我的孩子,好吗?”
堂堂公主殿下,语气之中,竟是下位者的乞求。
秦少游默然无语,却没有点头,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哪里愿意再引火烧身。
长公主的手渐渐地松开,却是对秦少游嘲讽似地笑了笑,下了高凳,再不看秦少游一眼,她裹着披风,将漫天的雪水隔绝开,看着那残破的牙帐,脸上不曾有半分的表情。
而在这时,突厥人已有一队人马出来,为首一人,正是骨笃禄。
骨笃禄一出现,阿尼玛已是飞马上前,父女相见,使这肃杀的气氛总算是消弭了不少。 父女二人说了几句,骨笃禄便将目光落在了秦少游的身上。
秦少游打马上前,高声道:“某乃钦差秦少游,奉旨携长公主殿下出塞接亲,在此。见过大汗。”
骨笃禄冷冷地看着秦少游。
秦少游换上了笑容,道:“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哼!”骨笃禄一声冷哼,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而在他身后,无数的武士已经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个个蓄势待发。
显然这一次,秦少游做的事未免有些过分,引起了各部的恐慌,骨笃禄若是不能有所作为,不免要被动摇威信。
秦少游却是好整以暇。抬起眸来,笑吟吟地道:“泰山大人,为何还不迎接长公主殿下入账?”
骨笃禄的眼眸开始转动起来,显然,他也有一些矛盾,几次他想下定决心,可是一旁的阿尼玛便和他低语几句,这倒不全然是因为父女之情才让他网开一面,显然秦少游的身份也让他有所忌惮。
只是这时,却有快马飞来。正是骨笃禄的心腹元珍,元珍显得十分急躁,他到了这里,看到不少愤怒的突厥武士要拔出刀来,于是大喝一声:“休得无礼,谁若是敢对钦差动手,便是大汗的敌人!”
此人在突厥各部心目中威信极好,他一声令下,大家纷纷将抽出了一半的刀又收了回去,只是所有人看向元珍。都不由带着几分疑惑。
元珍是素来反周的,他一直认为,周人内乱,自顾不暇。这便是突厥汗国的可趁之机,因而他对汉人极为仇视,谁曾料到,这个在草原上肆虐的秦少游居然成了他的‘朋友’。
骨笃禄的脸上亦带着狐疑,看向元珍。
元珍上前,用突厥话道:“最新的消息自昌平送来的。黑齿常之急调二十万精兵于各处关塞演练,驱逐牧人,就在十日之前,突兀部有一小队人马遭遇了汉军,被汉军一举歼灭,关塞三百里内,再无人烟……”
骨笃禄的脸色剧变。
黑齿常之动手了。
显然……这个行动带有警告的成分。
假若是以往,黑齿常之如此,突厥无非是采取两个措施,其一是龟缩起来,大不了和你周旋下去,其二就是进行报复,让你们汉军知道我们的厉害。
只是现在……现在……却是不同,秦少游带着汉军肆虐草原,斩杀了这么多人,使突厥汗国,元气大伤,可是这事儿,真要论起来,秦少游这个汉使,道理也是站得住脚,契丹部居然敢袭击大汗钦使,他们进行报复,也是理所应当,虽然手段狠辣了一些,可最重要的问题就在于,这让草原各部意识到了汉军的厉害,这一支脱胎换骨的汉军,无论是他们的手段,还是他们的战力,都让人叹为观止。
假若……假若真要干掉了眼前这个钦使,汗庭需要损失多少人马?
更不必说,接下来,数十万地汉军只怕就要深入大漠进行扫荡,汗庭要面对的,将是汉军最坚决的报复,杀死大周朝廷的钦使,这已经触怒到了汉家朝廷的底线,真要动了手,那就真正是不死不休了。
骨笃禄深吸了一口气,事情的严重已经远超了他的预料,他不得不重新去打量这个女婿了,只是以他突厥汗之尊,难道挨了一巴掌,还要向这小子求和吗?
倒是元珍看出了骨笃禄的心思,他深深看了骨笃禄一眼,随即拨转了马头,笑呵呵地用汉话对秦少游道:“我家大汗得知天朝愿以公主下嫁,心中欢喜不胜,这是大周天子的恩德,又得知此次护送公主的,乃是秦郡公,秦郡公与我家大汗有翁婿之情,今日对我突厥来说,实是双喜临门,教人喜不自胜,我家大汗命我款待,请公主殿下与钦使入大帐……”
秦少游看着元珍,便晓得此人必定是突厥国的大人物,于是翻身下马道:“客随主便,我既是钦使,又是汗王之婿,如今泰山大人愿热情款待,小婿岂有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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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本以为会出现的危机就这么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某种程度,突厥人是尊重强者的,现在因为忌惮着秦少游手里的刀子,忌惮着他身后的二十万汉军,这些人不得不委曲求全,可是入了席,开始杀牛宰羊,喝酒狂欢时,大家看秦少游的眼眸,无论是愤恨也好,不爽也罢,可是绝没有任何的轻蔑。
喝酒乃是汉蛮俱都喜闻乐见的一项娱乐项目,这酒席上,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骨笃禄显得郁郁不乐,好在女儿回来,陪坐身边,总算也聊以**,长公主已去歇息,各部的头目和秦少游以及几个军将却还没有罢休。
大家都已吃得有了几分醉意。
秦少游虽然渡过了第一个难关,可是第二个难关却让他有些头痛得很。
这长公主的事该怎么交代呢,大着肚子来嫁人,这人还未娶,就已经让人捷足先登,风气开放的大周不能接受,这风气更开放的突厥人也未必肯接受啊。
秦少游甚至可以肯定,骨笃禄若是知道,绝对再也受不了这个气,一定会拔起刀来把自己剁了。
可是这事儿,不能不没有一个交代。
若说之前,契丹人袭击自己,自己快刀斩乱麻,把这大漠搅个人仰马翻,秦少游还能底气十足。可是现在这事儿嘛,即便他脸皮再厚,怕也觉得是自己不太厚道,所以面带几分惭色。
好在有了几分酒意,让他胆壮了几分,最后咬咬牙,娘的,拼了,他喝干一杯酒,站了出来。
秦少游的一举一动都是受人瞩目,一见秦少游离席,所有的目光都不禁落在这个钦使的身上。
秦少游朝骨笃禄行了个礼,道:“大汗,我有一事相告。”
骨笃禄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女婿,若不是阿尼玛坐在自己身边,说了不知多少的好话,又是流泪又是哽咽,骨笃禄真恨不得立即把案牍掀翻,直接抄家伙了。
他冷冷一笑道:“你要说什么?”
秦少游带着苦笑道:“要说的,是一个孩子……咳咳……大汗听了,可莫要生气为好,这生孩子的事也是人之常情,世上哪有人不生孩子的……”
骨笃禄眼珠子一瞪,猛地道:“孩子,什么孩子……阿尼玛……已经产子了?”
“啊……”秦少游目瞪口呆,老半天回不过神,道:“产子的,乃是公主殿下……”
骨笃禄却忍不住带着狐疑,眯着眼睛道:“阿尼玛是今年开春到的洛阳,与你成婚,据本汗所知,乃是夏中,你们成婚也不过六七个月,如何产的子……哼哼!”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大有一副立即将秦少游这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家伙剁为肉酱的冲动。
秦少游忙说:“错了,错了……”
秦少游一说错了,猛地让骨笃禄想起了什么,他眼睛瞪得铜铃大,虎躯一震:“本汗突然明白了,莫不是,阿尼玛刚刚到了洛阳,你便与她……这一次……本汗真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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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感天动地
readx;骨笃禄很生气。
按着这么来推算,自家女儿和这姓秦的,岂不成了jianfuyin妇?
他禁不住把杯子一摔,豁然而起:“秦钦使……本汗所言,没有错吧?”
“……”
秦少游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
自己的这位老泰山,脑容量实在有限,又或者是自己方才解释得不够清楚,以至于他认为这个孩子是阿尼玛肚子里出来的。
这……有点尴尬的。
不过……秦少游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精光,然后义正言辞地道:“不错,如泰山大人所言,这正是公主生下来的孩子。”
这一回,又轮到骨笃禄老半天回不过神来了,想来……其实也很是简单,秦少游勾搭了自己女儿,二人私通,此后秦少游又抢了亲,生了娃娃,可秦少游哪里来的勇气,这般的理直气壮?
他眼睛赤红,怒道:“孩子呢?”
阿尼玛坐在一旁,老半天合不上嘴,她立即明白了秦少游的心思,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忙是期期艾艾地道:“父……父汗……孩子……孩子在长公主那儿……长公主……”
“取来!”骨笃禄没有深想,便道。
过了片刻,有几个突厥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来,骨笃禄忙是上前,抱着孩子,抬头道:“是个男子汉?”
帐中静寂无比,秦少游和阿尼玛二人面面相觑,秦少游现在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最后他朝阿尼玛耸耸肩,阿尼玛也只能苦笑以对。
旋即,骨笃禄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居然拿着自己的手指头蘸了酒,伸到那孩子的面前,那孩子本能地去吸允他的手指,骨笃禄大笑道:“是个好娃娃,果然是咱们突厥人的种。哈哈……本汗居然有孙儿了……”
秦少游心里吐槽,就算是你女儿的孩子,那也该是外孙。
不过想来突厥人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反正骨笃禄开心就好。
接着。骨笃禄眼眸一冷,狠狠瞪着秦少游道:“这笔账该怎么算?”
“哪一笔?”秦少游气定神闲,倒是凛然不惧。
骨笃禄冷笑道:“本汗的女儿还未嫁你,便为你怀了孩子……”
“……”秦少游无言以对。
骨笃禄道:“你杀我账下的契丹部,本汗情有可原。毕竟是他们先来袭击你这钦使,可是此事,你总该给本汗一个交代!”
他以为恫吓得够了,随即便道:“即便是你们汉人,私通公主也是大罪吧,你要争取本汗的原谅,那么就将这个孩子留下,留在本汗的牙帐里,这孩子,一看就像本汗。岂能让你带走,到关内去学你们那里的男人那般莺莺燕燕,被那胭脂水粉腐蚀了男子的气概!”
秦少游没有犹豫,便道:“好啊,泰山大人若是愿意抚养,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一次,又轮到骨笃禄傻眼了,本来嘛,他如此漫天要价,其实心虚得很。毕竟无论是塞内塞外,对儿子都是很金贵的,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是秦少游的。他怎么舍得把孩子留在牙帐这里?骨笃禄如此说,无非只是添了个孙儿,心里高兴,又讨厌这个女婿,故意刁难罢了。
谁晓得秦少游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半分的犹豫都没有。
骨笃禄把孩子抱紧。不知道秦少游这厮玩什么花招,最后咬咬牙,冷笑道:“是吗?你当真肯吗?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少游看了一眼阿尼玛,阿尼玛朝他不断点头。
秦少游深吸一口气,诚挚地道:“泰山大人,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妻子,如今你我各为其主,偶尔也有拔刀相向的时候,可是无论如何,你我之间也有翁婿之情,这个孩子,我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泰山想要,尽管拿去抚养就是,我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愿对天发誓,绝不违反誓言,否则宁愿乱箭穿心而死!”
骨笃禄虽然没有被感动,可是这时候,却还是不禁动容,倒不是秦少游表演精湛,实在是人家确实拿出了诚意,骨笃禄突然觉得有点荒谬,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秦少游也是自己的‘仇敌’,自己若是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实在有点不服气,况且这么多部族头人在看着自己,自己若是不能变本加厉,好生欺一欺这钦使,难免让人不服,于是他冷冷一笑道:“是吗?你就这样的舍得?哼,若是本汗让这个孩子改姓为阿史那呢?这阿史那,乃是我突厥王族的姓氏,尊贵无比,这样……你也舍得?”
变本加厉,甚至可以说,这是欺人太甚了。
很明显,这是骨笃禄强加在秦少游身上的耻辱,自己的‘孩子’,除非是同宗之间过继,否则一般人,除非是活不下去了,怎会轻易将孩子送人改姓?
秦少游却是面色如常,他竟是斩钉截铁地道:“好啊,泰山喜欢便好。”
“……”骨笃禄彻底地傻眼了。
回答得竟是这样的干脆,这样的真诚,居然一丁点的犹豫都没有。
“你……所言当真?”
秦少游正色道:“泰山若是喜欢,小婿无有不允,小婿这个人就是如此,自己的亲戚,怎能说两家话?莫说是一个孩子,现在就算是把我的心剖出来,我也绝不皱眉。不过若是我的敌人,如契丹人那般,竟敢袭击钦使,要谋害我的性命,我秦少游自问也绝非是软柿子,自然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泰山初次见我,想必不知道我的性子,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这番话实在是让骨笃禄惭愧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因为契丹人就是他暗中授意去袭击秦少游的,本来骨笃禄对秦少游恨得牙痒痒,抢了自己的女儿不说,居然还把契丹部给屠了,可是现在,反而生出了一点很奇怪的感觉,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从心底深处冒出来,若不是自己指使,契丹部又怎会遭劫?这个秦少游……又怎么会如此心狠手辣?将心比心,若是换做自己,只怕也不会心慈手软,如此一想,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他哈哈干笑两声,才道:“吃酒吃酒,再去杀几只羊来,咱们牙帐,不但来了一个尊客,你们还要庆祝本汗新得了孙子,嗯……这个孩子,就取名叫阿史那.东珠,哈哈……去将那萨其马也取来,好东西,自然是要用来招待尊客的。”
萨其马……
一听到萨其马三字,帐中所有部族头人的眼睛全亮了,这可是好东西,上次大汗聚宴,就每人分了这么一块东西,大家吃得不亦乐乎,顿时便觉得草原里的饼简直味同嚼蜡,如今大汗竟是又要拿出这稀罕物来……
其实除了这萨其马,大家还各分得了几匹布,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茶叶之类。
尤其是那茶叶,更是让人惊为天人。
甚至已经有人,三番向骨笃禄索要了。
这倒不是这些蛮子们会像洛阳的高门一样享受这茶水的清香,他们不理会这个,只是他们吃了茶之后,发现这茶的味道虽然不甚合口,可是却发现整个人都舒畅了许多。
顿时,所有的大漠人对茶叶的需求都暴增起来,以至于汗庭这边,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索要茶叶。
其实问题的根本就出在这些人的饮食习惯上,草原各部的人饮食多是牛羊肉、奶等燥热、油腻、不易消化之物,根本就没有水果和蔬菜,因而往往会有腹胀还有饱食之后肠胃方面的问题,有的人用过了食物,甚至肚子会胀得痛不欲生。只是可惜,这里并不产任何生鲜的蔬果,而这茶叶却富含维生素、单宁酸、茶碱等他们身体中所缺少的果蔬营养成分,于是乎,有人尝试之后,居然发现那久治难愈的腹胀问题竟是一下子解决了,不但如此,便是精神也好了许多。
如今,这茶叶在各部的人眼里,哪里是什么清闲淡雅之物,这简直就是神药啊。
秦少游听了老丈人要取萨其马招待自己,心里不禁开始腹诽,这分明是自己送来的,早就吃腻了,谁稀罕这个。至于那茶叶,他叫人送来了数百斤,也是早有预谋的,因为据他所知,现在的突厥以及其他各部的人,因为炒茶还未出现,所以还没有吃茶的习惯,可是这茶对他们来说,却是生活必需品,因为他在后世,曾知道在明朝的时候,因为张居正改革,而禁绝可对大漠的茶叶贸易,于是乎,北方的蒙古和女真各部顿时大为惶恐,他们可以没有汉人的盐巴,没有布匹,没有金铁,可是却不能没有茶,于是乎,他们纷纷上书要求明王朝马上重开边境茶叶贸易。各部族并非没有进行过和平解决的努力。建州女真首领王兀堂,甚至向明朝辽东巡抚张学颜提出:只要能开放清河茶马互市,他情愿“请得纳为质子”。也就是说,把自己当作开放茶市的人质。
结果张居正不肯,各部纷纷起兵,索性反了,这一仗就打了三年,可见这茶叶对塞外人的重要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十全十美
readx;由此可见这茶叶的重要,秦少游送来的‘礼物’,可都是有针对性的。
而老丈人终于高兴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这个女婿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坏,且不说他的勇武,单凭这份‘诚挚’,就让骨笃禄心生出了好感。
虽说骨笃禄狡猾,可终究还是脱不开突厥人豪爽的天性,一旦他对你有了那么一丝好感,自然便觉得秦少游这厮,怎么看,怎么顺眼。
而骨笃禄大喜之下,自然也就舍得了,让人上了茶,又上了萨其马等物,秦少游见有茶水喝,倒是心里不由暗喜,自从出了关塞,每日都是干粮、肉食,肚子早就有些不适了,他很是怀念从前在洛阳里吃着小茶哼着小曲的闲散生活,现在要吃上阔别已久的茶水,秦少游的心情也格外爽朗起来。
不过等到酒水端上来,秦少游却是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茶,茶末儿其实是有的,只是这茶却是浸在酒里和羊奶里,这……
看着其他人纷纷端起‘茶水’,个个如心肝宝贝的样子,秦少游的心不由淌血,这茶……可是最好的公主茶,谁曾想,竟是糟蹋成了这个样子,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不过……
秦少游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突厥人对茶叶的需要,既是生活习俗的原因,也有一点儿药用的成效,说穿了,无非是这些人蛋白质太多,却是缺乏杂维生素和果蔬的成分,以至于诞生了许多疾病而已,而公主茶的制作过程比较复杂,所用的茶叶都是精挑万选,这也是公主茶的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可是突厥人这种吃茶方法,怎么能分辨出茶叶的好坏?他们只是需要茶叶中的养分而已。
既然如此……那么庄子里,大可以推出一款物美价廉的劣茶来,既可大批量地对突厥人供应这必须品。还可从中牟取巨利,要知道,一旦生产劣质的茶叶,成本便可大量地压缩起来。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他抿着嘴,忍着恶心,终于还是浅尝了一口这马奶‘茶’,顿时感觉自己的口里被刺激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于是连忙捡起萨其马来吃。这才好受了一些。
接着,秦少游笑呵呵地道:“泰山大人,小婿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骨笃禄听了,忙道:“你们南人为何说话总是拐弯抹角,你自己说本汗乃是你的丈人,既有屁放,何必要绕弯子?”
骨笃禄显是醉了。
秦少游道:“我便在想,这个孩子……”
“孩子……”骨笃禄警惕起来,眼眸微微眯起。掠过了一丝精光,这个姓秦的,莫非是反悔了吧。
其实也难怪骨笃禄紧张,突厥人因为人口稀少,所以部族之中对男丁的多寡,极为看重,况且骨笃禄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又是年幼,算是老年得子,想到自己这堂堂突厥王族。居然子嗣凋零,也曾为之惆怅,而这个娃娃,既是男娃。不管怎么说,又是自己女儿的骨肉,虽然嫁给了一个南人,可突厥倒是对这父系或是母系的血脉并没有太多的结缔,总而言之,这也算是他骨笃禄的‘孩子’了。秦少游把孩子给了自己,而且还肯随着母姓,这对骨笃禄来说,实在是一份大礼,他最担心的就是秦少游食言而肥。
秦少游莞尔一笑,道:“是这么一回事,小婿以为,这孩子既改姓阿史那,那么按照我们那儿的风俗,只能当这个孩子是过继给了阿尼玛的兄弟,既然是过继给了兄弟,倒也情有可原,如今长公主下嫁给了阿尼玛的弟弟,如此算来,长公主也就算是孩子的母亲了,我希望孩子留在这里,让长公主殿下来抚养,长公主乃是我汉家的天潢贵胄,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若是孩子由她抚养照料,那便再好不过了,自此之后,她便是孩子的母亲,却不知大汗以为如何?”
呼……
骨笃禄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接下来,他不由想要反过来讥笑秦少游了。你们这些南人啊,做什么事,非要有一个名分不可,孩子放在这儿养,就放在这儿养,还非要弄出个过继来不可。
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妨碍,认公主做母亲,怕是秦少游想要借此攀龙附凤,和他们汉家的公主打好交道,这其实是无可厚非的事。况且认了长公主做母亲,那么自己的儿子就相当于他爹了,那小子毕竟才十一二岁,只怕一时半会也生不出孩子来,先认个儿子,倒是一件好事。
汉人讲究的是多子多福,其实对于这环境险恶的大漠各族族人们来说,男人的多少,更是关系到性命的要紧事。在汉人的乡里,儿子多,族业就兴旺,阡陌之间,总会爆发出一点抢水、争地之类的事,谁家男子多,谁就能多得到一些好处。
可是对于这草原上的各部来说,可就不是一丁点水和地的矛盾了,人家可是真正的为了一块草场直接拔刀子的,子嗣不兴,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而秦少游所提出来的要求不但不过分,甚至连骨笃禄都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贤婿……”
听到贤婿两个字,秦少游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心肝儿一颤,卧槽,泰山大人,真是现实啊,这转眼之间就成贤婿了。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了却了长公主的一桩心事,秦少游心情不由轻松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要端起茶盏,结果一看上头粘稠的‘茶水’,顿时又没了胃口,索性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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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秦少游和阿尼玛住下,二人相对无言,最后都绷不住,失笑起来。
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儿子……不过反正也不会有人察觉,一方面是阿尼玛的弟弟尚小,现在就算长公主下嫁,只怕也难以入洞房,现在她虽是刚刚产子,可是过了几年,大致也就可以恢复,反正这本就是政治的联姻,长公主从前本就是寡妇,因为丈夫死了,这才在宫中居住,突厥这边对此也是知根知底,能有什么说的?
阿尼玛这儿,只要她不肯否认,谁也不可能验明正身。
秦少游有些醉了,阿尼玛只得让李令月去烧水,冲泡了公主茶给他吃,谁知茶水递上来,秦少游的鼾声便已响起。
次日清早,秦少游作为钦使,理应去拜谒长公主,刚刚出了帐子,便被李令月截住,李令月恶狠狠地道:“我有话和你说,你认了那个孩子做……”
秦少游笑呵呵地道:“怎么,现在不是两全其美吗?”
李令月却是摇头道:“你可知道,这牙帐里,肯定有咱们的细作,你在这里认了,只怕………”
秦少游好奇地打量李令月,道:“什么时候,殿下居然也关心起我来了。”
李令月嗔怒道:“有些事,你看不明白,可是本宫却是瞧着明白,罢,一切由你吧,早知我不来了,跟着你来这儿受罪,反不如被母皇痛责才好,尤其是看你和那个突厥女人你侬我侬,腻得令人讨厌。”
秦少游背着手,淡淡道:“这是你自己要来的,喂,该伺候我的妻子起床了。”
李令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竟是无计可施。
…………………………
长公主被安排在一处帐子里,好在突厥人对她还是很看重的,里头热乎乎的,到处铺了狼皮,便是寻常帐子里的一股子sao气也不曾有,似乎是烧了什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秦少游通报一声,见到了一脸憔悴的长公主。
长公主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见了秦少游,眸中充满了感激,道:“秦……都尉,真的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本……本宫……”
她当然知道,这个孩子,若不是秦少游帮她遮掩,无外乎就是两个结局,一个是即便是留在突厥,只怕命运也是坎坷,毕竟是个野种,突厥人即便对她能有所容忍,却是绝不会放下对这个孩子的结缔。另外一种可能,便是送回洛阳去,可即便如此,这个孩子怕也命运跌宕,况且自己的骨肉,相隔万里,只怕一辈子都不能相见,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而秦少游为她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她依旧还是孩子的母亲,可是这个孩子却依旧还享有了尊贵的身份,不但她能与孩子厮守一起,而且绝不担心这个孩子在未来背负什么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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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吾非善类
readx;长公主的这一句感谢,虽然简短,却是真正发自肺腑,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将来如何,她已经不敢奢望了,所以对她来说,孩子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慰藉。~,
秦少游的这个人情,甚至远远超出了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对于长公主的好处,不可估量。
秦少游自然要谦虚一番,道:“殿下……言重了,这不过是下官做的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倒是殿下,自此之后,便要孤身留在大漠,举目无亲,却还是要小心一些,隔三差五,下官恰好会派一些商队来,而殿下呢,但有什么所需,都可以和他们说,下官虽不能解决什么大麻烦,可是一些举手之劳的小事,却是可以做到。”
长公主却是欣慰的道:“其实,对于本宫来说,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其实……只要孩子在本宫身边就好。”
秦少游笑了笑:“那就更该让下官捎带一些东西来,什么木马啊,书册啊,甚至是糖葫芦之类,这儿不比洛阳,什么东西都是匮乏的很,我与殿下,固然交涉甚少,可是陛下既是让下官护送殿下来这里,这便是下官与殿下的缘分,所以但凡有什么需求,不必客气,下官只当聊表心意。”
长公主颌首点头,道:“如此,真是有劳了你,本宫……本宫……”说到这里,她的眼眸竟是有些湿润,禁不住用衣袂去擦拭泪水,她最后又抬眸,正色道:“本宫如今已是如此,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其实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本宫早将自己当做是死人了,你我之间。本是形同陌路,可是到了这里,如你所言,举目无亲,现今你我这同胞,才越显得珍贵,自此之后,本宫便要与从前的旧人,永不相见,其实不见也好。在这里反而自在一些。只是……有一个人,本宫依旧是放心不下,秦少游,你能为我捎一封信吗?”
秦少游笑吟吟的道:“这个倒是好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却不知殿下是要捎给谁?”
长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庐陵王。”
听到庐陵王三个字,秦少游顿时愕然。
他皱起眉来,不由有些匪夷所思。庐陵王李显乃是先帝第七子,也是武则天的第三子,和太平公主算是亲兄妹,按理来说。长公主与他,只是同父异母,算不上什么至亲,长公主为何要送信李显?
秦少游不明白。不过这只是举手之劳之事,倒也算不得什么,秦少游自然满口答应。道:“殿下有命,下官岂有不尊,总之,下官也没有这么快要走,殿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说。”
长公主颌首:“本宫全赖秦都尉了。”
秦少游抿抿嘴,却也明白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她这辈子都要待在这里,偏偏自己是突厥汗的女婿,某种程度,已经开始对突厥有了影响力,她在这里过得好过不好,还真和自己有关系。
从长公主这儿出来,秦少游心里生出了一丝疑窦,回到自己大帐,见阿尼玛不在,便忍不住问躲在帐里取暖偷懒的李令月,道:“阿尼玛去了哪里?”
李令月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显得很是忧郁,道:“我想家了呀……你说那个突厥女人?想必是去他祖母去了,让我再睡一睡……好冷……”
她紧了紧身子,蜷缩成小猫的样子,口里呵着白气,却不由道:“对了,方才许多人来寻你,都是一些突厥人,说是想和你说说话。”
秦少游倒是对此并不意外,道:“只是这些?”
李令月苦笑道:“没有了,我好冷,你有没有听见。”
秦少游叹口气,只好蹲下去拨弄火盆,想了想,道:“我问你,长公主和庐陵王平时关系很好吗?”
“呀……”李令月倒是来了几分精神:“他们?关系自是好极了,他们性子都是喜静的,半天也不肯说一句话,我那三哥……哎,他们是素来最亲昵的,就如……去岁的时候,庐陵王进京,给母皇贺寿,他们便经常在一起。”李令月托着下巴,长长的睫毛颤动,禁不住道:“三哥这个人,真是没出息,长公主也是,有时候觉得他们可怜,可有些时候,又教人瞧不起,罢,说这些有什么用,宫里的事,本就没有什么是非好坏,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天下,不都是有能者居之吗?你问他们做什么?”
秦少游眼眸却是掠过了一丝狐疑,去岁的时候……庐陵王入洛阳,还见了长公主。
他呵呵一笑,道:“人各有志,你总不能强求每一个都像你这样,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不可。”
李令月抿抿嘴,冷笑道:“咱们是半斤八两,瞧瞧你如何糊弄突厥汗的,那突厥汗……”
“嘘!”秦少游忙是制止她说下去,正色道:“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李令月愤恨道:“我现在很冷!”
“好吧,好吧。”秦少游很多时候,发现自己的思维总是跟不上这为公主殿下,他只得脱了外面一件披风,裹在她的身上,道:“待会儿不要让阿尼玛看见了,省的生出什么误会。”
李令月用披风将自己裹紧,怒气冲冲的道:“看见就看见,我算是看出来了,那突厥女人也认出了我,偏生还使唤我做这做那,气气她也好。”她眼珠子一转,语重心长的道:“我说秦都尉,你可是咱们汉人中的大丈夫,切莫给咱们汉人丢脸啊,男儿大丈夫,怎可老是顾忌女人的感受,隔三差五打一打自己的婆娘才好,否则会教人瞧不起的。”
秦少游一时哑口无言,老半天,竟是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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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到了这汗庭牙帐,秦少游居然也发现,自己竟是没有片刻的轻松。
除了与老丈人骨笃禄商议筹措婚礼,秦少游还得应付各部的首领。
本来首领们对秦少游是很愤恨的,毕竟唇亡齿寒,秦少游灭了契丹部,自然让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不过渐渐的接触之下,大家也就慢慢不把秦少游当做洪水猛兽了,各部之间,本就有许多的矛盾,那契丹人,其实也没几个朋友,灭了它,还省的来年有人争草场,况且事情已经很清楚,是契丹部率先袭击,即便是草原上,有人对你动了手,你难道还能把头埋起来不成?
唯一诟病的,不过是秦少游的手段太狠了而已。
而这一切,当大家得知,这茶叶和萨其马乃是秦少游的手笔之后,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草原上的人,所有人的行为方式,永远都围绕着一件事情进行,那便是生存。
在这种艰苦恶劣条件的地方,想要存活,不但要与人争,要与野兽去争,有时候,也要和自己争。
茶叶的出现,可以大大的降低疾病,而疾病的降低,就意味着寿命的增长,意味着人口的增加,而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可以说是至关重要,茶叶之于大漠各部,不啻于是后世青霉素的出现,又或者是明末清初,番薯的推广。
因此,各部之间,围绕着茶叶,已经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这茶叶的问题,无非牵涉到的就是两个问题,其一是价格,公主茶实在太过高昂了,这东西虽是‘神药’,可是现在这个价格,对于他们来说,即便是砸锅卖铁,那也是卖不起的。
秦少游倒是觉得好办,无非就是降低生产成本而已,这公主茶的原料要求比较高,生产过程中,甚至不知要丢掉多少茶渣,而大漠地人,反正是不在乎口感的,这茶叶的质量,有多低劣,就可多低劣,价格完全可以降到最低,若是按照这样生产,一斤的茶叶,可以算是一钱不值,可是到了这里,那可就是奇货可居了。
这第二个问题,无非就是大漠里的人没钱,没有错,他们确实是没有钱,没有钱,就意味着要以货易货,这些事,却又是值得商榷。
除此之外,对于秦少游来说,接下来就是商业模式的问题了。
他不可能让商队在各部之间闲逛,毕竟这样,效率实在太低,所以秦家的庄子,必须在这里得有一个商业的中转站,可要建起这么个中转的东西,就免不了要各部之间,达成一个共识了。
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善类,说穿了,他们的本性就是强盗,你难道能指望在强盗窝里安生的做买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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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万箭穿心
readx;因此,选择一个绝对安全的贸易据点,对秦少游来说,可谓是迫在眉睫。
一方面,这个地点距离关塞不能太远,其二,要确保不受关塞的辖制,否则那些大周的边军,怕也没几个省油的灯,这些人可不管你这地方受谁保护,脱离了朝廷的管辖,是秦少游的最优方案。
至于这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秦少游必须有足够的人手,能够保护这个据点以及通往关塞的商路。
这个其实是最好办的,无非就是请这泰山大人带兵保护而已,他毕竟是突厥汗,手中有十万铁骑,征服了漠北各部,只不过……这样的关系,显然是不太牢靠的,因此,秦少游找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来解决眼下这个难题——代理。
所谓代理,便是秦少游掌握住第一层的定价权,茶叶、萨其马、布匹什么价钱,当然是由他制定一个较为合适批发价格之后,所有的货物,全部都交给骨笃禄去兜售,而骨笃禄则掌握了整个大漠的茶叶、萨其马以及布匹,他再将这些货物兜售各部,并且从中牟取丰厚的利润。
如此一来,骨笃禄通过这些生活必需品或者是奢侈品,不但能挣到钱,最重要的是,还可通过这些来加强对大漠的控制力,但凡有部族对他不满,他大可以第一时间掐断茶叶的供应,与此同时,因为在贸易中有了足够的利润,说穿了,那时候的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声号令,各部为了得到更多的茶叶,自然纷纷会聚在他的羽翼之下,直接对不服气的人进行围殴。
如此一来,骨笃禄和秦少游的利益就彻底连接在了一起。秦少游对大漠的贸易,关系到的已经不只是秦少游一人的利益了,对于骨笃禄也有诺大的好处,所以维护商路。保护这个据点,也就成了他不得不去上心的事,否则囤积于此的茶叶被人掠了去,秦少游两手空空,他的日子怕也很不好过。
想通了这个关节。秦少游倒也不急着去和骨笃禄谈,毕竟这事儿,骨笃禄只怕也惦记了许久,秦少游越是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能从中牟取到的利益就越多。
可是各部对秦少游却是越发殷勤起来,这种分外的殷勤,怎会没有引起骨笃禄的注意?
只是骨笃禄对秦少游,虽是改变了看法,可这种事,却是不便出面去谈。自是让那元珍出面。
元珍的心情是极为凝重的,他可不是傻子,现在各部突然对这秦少游格外热络,为的就是这个茶叶,甚至可以说,当大家意识到茶叶的厉害之后,谁得到了茶叶,谁的实力就更强劲几分。
毕竟这东西是能提高人均寿命的东西,而人口,素来都是大漠各部之间生死存亡的关键问题。
据说那秦少游与人吃酒时。放出了风声,要把东西‘代理’出去,这代理之类的东西,元珍并不甚懂。不过有一件事,他却是懂了,往后在这大漠上兜售茶叶和其他货物的,只有一个部族,除此之外,别无分号。
若是如此。那么事情可就严重了,突厥部在大漠内部并非没有挑战,早先的时候,契丹部就经常桀骜不驯,这是人所共知的事,虽说秦少游是大汗的女婿,这茶叶按理也该是落给大汗代理,可是谁知道中途会滋生什么变故。他太清楚这些南人了,这秦少游,难道就是省油的灯?
于是元珍试探了秦少游几次,秦少游都是含含糊糊,有时逼问得急了,秦少游便正色道:“我如今的使命乃是钦使,身为钦使,最至关紧要的事是长公主与贵国王子完婚事宜,至于这些私事,只好搁置一边,否则因公废私,于心不安。”
元珍讨了个没趣,他固然是突厥的汉人通,自诩为突厥国的诸葛孔明,可是要比狡诈,其实却是差秦少游十万八千里,秦少游可是两世为人,在大周朝廷里磨砺过的人,所面对的对手,哪一个的心机都远在元珍之上,元珍这种货色,连给周兴那些人提鞋都不够。
秦少游所使用的,乃是国人最耳熟能详的太极拳,总而言之,就是让你永远摸不着头脑。
元珍的心有点乱了。
骨笃禄追问了他几次,他最后一摊手,只得对骨笃禄道:“大汗,只怕各部和那秦钦使说了些什么,想来有人耍诈,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防,谁握住了这茶叶,谁才是这大漠之王,大汗断然不可掉以轻心,以我之见,这秦少游毕竟是大汗的女婿,还是大汗出面的好。”
骨笃禄的老脸抽搐,随即重重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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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对女婿,总让秦少游感觉怪怪的,莫非女婿就不亲了吗?
这是秦少游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因为自始至终,骨笃禄对他的态度虽然发生过转变,可是本质上依旧还是很疏远,基本不交心,秦少游每每喟然长叹,却不知该说是世态炎凉,还是这风俗使然。
倒是三两日之后,骨笃禄终于是主动来寻秦少游了。
一见了秦少游,态度大出秦少游的意料之外,只见老丈人二话不说,直接便给秦少游一个熊抱:“贤婿,在这里住得惯吗?哈哈……你看看你,比几日之前清瘦了一些,你千里迢迢来,可要心放宽一些,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家……”
秦少游忙是退开一步,要恭恭敬敬地施礼。
骨笃禄却是脸色一变,正色道:“这是什么样子,你我翁婿,不要这样多礼,固然你们南人有句俗语叫礼多人不怪,可是这里就是自己家,本汗呢,就是你的至亲,这种俗礼就免了吧,这样的天气真是冷啊,咱们突厥人过冬,确实就是如此,若是你在这里驻留到开春,我便带你去打猎,水草一丰盛的时候,这牙帐附近有的是野物,你可猎过狼吗?好家伙,往北几百里处有一处水泊,那儿的狼足有半人之高,若是运气好,遇到一匹白狼,扒了它的皮下来,可以做一件狼皮衣,这可是很暖和的东西,不过你身负你们南人的皇命,料来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这倒不打紧,大不了,本汗去猎了来,叫人给你捎带了去。”
“泰山……”秦少游被骨笃禄的热情所感化,忙是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小婿受之有愧。”
骨笃禄眼睛一瞪,道;“这是什么话,一家人不说两家的话,本汗就是这样的人,起初是对你有成见没有错,可是现在澄清了误会,便将你当做自家的孩子一样,来来来,陪我坐一坐,咦,你这里有茶香,可是在喝茶?”
“呃……泰山要吃茶,来……”
“不必……不必……”骨笃禄笑呵呵地道:“本汗就很喜欢吃茶,吃了茶,暖和啊,浑身都畅快,这东西比酒好,不过今日却是不想吃,你那茶是好东西啊,你可想过,拿着茶叶来咱们草原上贩卖吗?你若是想,这事儿就包在本汗身上了,总而言之,但凡有什么难处,只要你开了口,你我翁婿一场,本汗绝没有不允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是图穷匕见也好,说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罢,秦少游已是不能躲闪了,他笑吟吟地道:“难处倒是有的,要卖茶,总要有一处互通有无的地方……”
骨笃禄是有备而来的,立即道:“这个好办,在靠着你们边塞方圆两百里内,有一处地方叫狼子堡,那地方,地势开阔,四通八达,原本是单于都护府在的时候,你们汉军修筑的,本来是用来囤积粮草,最盛的时候,曾在那里驻扎了七千官军,还有不少商贾盘桓在那里,甚至连仓房也是现有,只不过后来渐渐荒芜起来,你们的官军撤了去,倒是商贾还有不少,都是与我们突厥各部互市的一些商贾,这地方往后就由贤婿来做主,本汗再调配一些奴隶给你,好生将那里修葺一下,可好?”
秦少游皱着眉头道:“这倒是好,只是你说那里地势开阔,这大漠之中,各部混杂,据说还有马贼,一旦我的货物运来,若是被那些不轨之徒盯上,岂不是血本无归?”
骨笃禄道:“关塞之内是你的问题,可是出了关塞,就是我的事了,我自会调五千勇士常驻在那附近,担负起保卫和护送之责,出了差错,我便万箭穿心。”
有了这句话,便算是一个保障了,秦少游知道,自己的这个岳父,或许别的地方算盘精细一些,却也绝不是轻易背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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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大功告成
readx;这一趟出塞,可谓是不虚此行。
至少对秦少游来说便是如此,他敲定了最后的细节,随即才将心思真正的放在了婚娶上头。
这倒不是作为钦使,他当真不用心,实在是这婚娶本身就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无非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只要突厥那边肯上心,不可辱没了公主殿下,也就是了,至于到底怎么个奢侈之法,其实也没什么界限,突厥人穷嘛。
这塞外的风光,或许对后世的驴友来说,是个好去处,能够净化心灵之类,可是对这个时代,秦少游却是一丝兴趣都提不起来,时候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打算动身回程了。
带来的三百多个突厥武士,秦少游让他们自己选择,肯留在这里的,则留下来,愿意随自己回洛阳的,则一同回去。
出乎秦少游的意料之外,居然愿意去洛阳的,竟占了九成。
什么怀恋故土,我呸,果然是哪里过得舒服才去哪里。
相比于这里,对于绝大多数武士们来说,在团结营那儿每日不愁吃喝,只是操练辛苦了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里何尝不是每日累死累活,且吃不饱喝不足,在团结营那儿养出来的一群吃货,怕是你赶他们回去,他们也再受不了草原的日子了。
人何尝不是如此,所以秦少游的祖宗们便有了一句话,叫做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秦少游要动身,自然不免要再见长公主一面。
长公主虽是结亲,只是丈夫还小,依旧是独居一处帐子,还是由带来的宫娥和宦官照顾她,她见了秦少游来,忙是将怀里的孩子交给一旁的宫娥,相比于一个月前,她的荣光焕发了不少,笑吟吟的起身。道:“秦都尉,你好。”
秦少游笑容可掬的也朝长公主欠了欠身:“殿下好。”
长公主捋了捋额前的几丝乱发:“听说秦都尉要走了?”
秦少游叹口气,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下官毕竟是钦使。此地不宜久留,总要有回复皇命的一日,殿下气色好了许多,下官这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下官见殿下如此,也放心了一些,其实这里虽不及洛阳富贵,可是如殿下所说,却是自在许多,殿下不是说有书信要下官去送吗?”
长公主颌首,自一方长匣里取出一封书信来,郑重其事的交给秦少游,道:“有劳秦都尉了。不过……秦都尉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秦少游道:“请殿下示下。”
长公主踟蹰道:“庐陵王妃韦氏,性子素来强势。咄咄逼人, 这封书信,还是秦都尉找个机会,亲自呈送为好,否则……”
那庐陵王妃的气势凌人,这是人所共知的事,秦少游怎会不知,他莞尔一笑,许多的蛛丝马迹,都可以看出一些长公主与庐陵王之间的眉目出来。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他无外乎是受人所托罢了,因此也不去深想,道:“看这封信的时候。只会有庐陵王一人,下官敢拿性命作保。”
长公主更是感激的看他一眼:“那么……一切都拜托你了。”
秦少游将信小心收藏起来,旋即告辞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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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笃禄对秦少游的回京,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他亲自带着各部的头领,举行了酒宴。为秦少游送行,突厥人的酒宴可谓乏善可陈,总是那几样东西,让人提不起兴致来,最可恶的事,绝大多数‘佳肴’,都他娘的是自己送来的,这老丈人借花献佛,居然面不改色,秦少游对他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见识。
几日之后,浩荡的队伍便出发了,一路南下,沿途都有各部的人马护送,这茫茫草原里,天地寥寥,尽是苍茫,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终于接近关塞。
只是秦少游特意绕了一个圈,在狼子堡驻留了一下。
这狼子堡的事都已经谈妥,突厥人已经开始征发奴隶,准备修葺这里,还要扩大一些规模,同时,在数月之后,会有一支突厥精锐,常驻于此,保护这里的安全。
到了此处,秦少游总算是放心了一些,因为此地的情况并不坏,人气也不差,许多的商贾都在此驻留,多是兜售一些‘小玩意’,无非是铁锅、盐巴之类,各部的突厥人,会在此采买一些东西,这座堡垒的占地面积也是不小,想必是当时的单于都护府,将这里当做重要的中转站,用以维系单于都护府的统治。
只是谁曾想到,那天可汗的雄心终究是抵不过王朝内部的权yu争夺,大唐好不容易焕发出来的万丈光芒,在太宗皇帝死后,飞快的褪去,留下的,不过是几声叹息和这座‘宏伟蓝图’下的断壁残垣罢了。
秦少游并没有太多的唏嘘,单于都护府没有了,可是日子还是要过的,这里的规模,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这完全是一座州城的规模,不但有军事区,还有专门的生活区和商业区,甚至还专门用矮墙,依照塞内的城市构建了坊的建制,附近,又有河流经过,保证了大量人口在此生活起居的用水,管理此地的,乃是个突厥的官员,此人对秦少游颇为殷勤,带着秦少游逛了几圈,最后颇为不舍的道:“大汗命我随时与秦钦使交割,什么时候秦钦使任命了人来,我便要回牙帐了,说起来,倒是有些舍不得,咱们突厥人,只晓得放马,可是对这买卖,却是一窍不通,想必这里,往后由秦钦使管辖之后,会好了许多。钦使虽是南人,不过却是大汗的女婿,说起来,也是自家人,这里的突厥人,对钦使都是服气的,但有所命,尽管吩咐便是。”
秦少游颌首点头,道:“有劳。”
他对这座城市,颇为喜爱,虽然现在人口不过,而且多为客商,来来去去,也不过数百过千人而已,风尘仆仆而来,又风尘仆仆的去,不过将来……可就不太好说了。
半月之后,秦少游终于到了昌平,本来按道理,他是不该在此驻留的,不过他欠黑齿常之一个人情,少不得要拜望一下。
黑齿常之得知秦少游来,本不欲多事,不过秦少游既然拜谒,他也不得不见。
如今这曾经有过默契的两个朝廷重臣就在这昌平的将军府大眼瞪小眼。
最后秦少游苦笑道:“黑齿将军,多谢襄助。”
黑齿常之脸色黝黑,颌下有一撮可笑的胡子,若是不细看,只怕就是个很寻常的小老头,他摇了摇头:“你我共事,为的乃是国家安泰,何必言谢?秦都尉,却不知突厥那边,如何了?”
秦少游沉吟片刻,道:“突厥那儿,承天鸿运,得了天下下嫁的恩惠,只怕不会再侵犯了。”
“是吗?”黑齿常之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似乎对此,并不乐观,却又没有反驳秦少游,只是道:“那就好。”
秦少游想了想,道:“倒是有一件事,却少不得要提及一下,那突厥汗为了与下官往来,愿意献出狼子堡,好教下官与她互通有无,这互市,本来也是天子首肯的,倒也还算合乎规矩,所以过了几月,下官就要请人管理那儿的商务了,黑齿将军坐镇边塞,能否给予一些照拂和方便?若是如此,下官久更加感激不尽了。”
黑齿常之迟疑了一下:“此事你自要禀奏圣人,只要圣人准允,本将军自是遵照办理就是。”
秦少游笑了起来:“那便好极了。”
见黑齿常之对自己不冷不热,秦少游也不愿在讨什么没趣,索性告辞。
倒是二人的对话,却都被耳房里的内史陈振听了个正着,他细细的咀嚼着秦少游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最后脸色中带着几分犹豫,作为黑齿常之的内史,他已经感觉到这位不知变通的燕国公所面临的困境,他为秦少游掩护,调动了军马,这就使他虽是李氏的支持者,却会引开李家的猜忌,而作为李氏的支持者,也让陛下与武家对他加深了狐疑,这种处境,可谓险恶到了极点。
念及于此,陈振咬了咬牙,亲笔书了一封书信,待吹干了墨迹,去寻了燕国公的大印来,蘸了红泥,盖在书信之上……
陈振做完这些,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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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真龙天子
readx;洛阳城里,在秦少游离去的这个时间里,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狄仁杰入京,以至朝廷格局大变。某种程度来说,狄仁杰入京,可算是一个信号,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也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就在秦少游还在昌平的时候,宣政殿里,武则天却是突然道:“朕老了啊。”
这短短的四个字,或许只是单纯的武则天哀叹年华已逝,或者又……
殿中的几个三省大臣脸色都意味深长起来,崔詧其实是最清闲自在的,他任何时候,都是一脸淡然,这其实和他的地位有关,他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是靠攀附在一棵树上,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可是以他的身份,却实在没有必要去招惹什么麻烦。
至于那杨再思,就不同了,张家兄弟垮台了,而且还是墙倒众人推,他杨再思也没少加一把劲,没法子啊,平时和张家兄弟走的太近了,而那张家兄弟既然事涉谋反,自己若是不当机立断,撇清这个关系,倒打一耙,这岂不是找死吗?
如今大树倒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他的地位渐渐不太稳当起来,因而陛下的一举一动,他都得留着心。于是此刻,他立即做出若有所思之状,心里不由揣度,陛下何故要说这样的话?人老了……人老了是要死的,人死了倒没什么,这天下,谁不是生老病死来着?可问题在于。武则天乃是天子,天子说老了,莫非……是要动立储的心思吗?
一想到这个。杨再思倒是戒备起来,立储对于眼下的大周来说,是个天大的事,这个事的问题就在于,有机会冲击储位的人实在太多,这不像其他的时候,其他时候。考虑的无非是立嫡以长的问题,至多。皇子里头,多一个贤明的,也有可能冲击嫡长子的储位,又或者。出现一个皇帝疼爱的,亦有那么几分把握,可是折腾来折腾去,就这么几个人,倒也容易解决。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现在这情况,牵涉到的却是两家人,而这两家人笼统一些来说,既是李家和武家。同时也是新贵和旧贵的争夺,再大而化之,那便是关陇门阀和关东贵族的权斗。你在这里,无论拿出什么立场,讨好了这一边,就可能彻底得罪死另一边,你得罪的可不是一个皇子,得罪的却是一族。乃至于数百上千个贵族和官员,这可就不是好玩的事了。这是可能掉脑袋的事啊。
于是杨再思便垂坐着,默不作声,对武则天地叹息,充耳不闻。
许多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此事的忌讳,无论是倾向李家还是武家的,此时也不敢轻易表态,毕竟……倾向于谁是一个问题,可你也犯不着捋起袖子去玩你死我活的把戏,大家都是朝中最顶级的重臣,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何苦做提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好汉’?
以往这个时候,大家都会默不作声的,可是偏生今日却是多了一个变数。
狄仁杰眉头一皱,不禁道:“陛下,何出此言?”
武则天则是恬然看他一眼,道:“哦,朕不过是一声叹息罢了,朕想到朕已是老了,可是朝廷的事,却是多如牛毛,朕担心啊,担心朕百年之后,国无贤君,而使百姓涂炭。狄卿,你素来耿直,朕倒是想问问你,梁王武三思为人忠厚,可以立为皇太子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真真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陛下为何要立武三思?
就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却听狄仁杰正色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武则天皱眉:“这又是何故?”
狄仁杰抬眸,朗声道:“我看天下人都还思念唐朝,若立太子,非庐陵王不可。陛下前几日说,自己梦见与人下棋不胜,臣便不由想,下棋而不胜,这不是因为无子吗,这是天意在警示陛下。太子是天下根本,根本一动,天下就危险了。陛下要立梁王武三思,可是臣斗胆要问,姑侄与母子谁更亲?您立庐陵王,那您千秋万岁后可以配享宗庙。若立三思,从没听说有将姑姑配享宗庙的?”
武则天只是冷笑,道:“狄卿这是在多管闲事吗?”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许多人面无表情,可是也有不少人急的如热锅蚂蚁,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发觉,这是对于天下来说至关重要的事,偏生这个节骨眼,却是无人敢去触碰逆鳞,真正肯说话的,也不过狄仁杰一人罢了。于是许多人都把希望寄望于狄仁杰身上,无数的眼睛,死死盯着狄仁杰,一动不动。
狄仁杰听了这话,并没有显得恐惧,反而眼中垂泪,道:“臣得蒙圣恩,而担当机要之职,臣每每自暗自思量,臣何德何能,竟得陛下如此青睐。臣的才能,不及殿中诸公之万一,于是臣突然明白,陛下取的不是臣的才干,而是臣的耿直,今日必要竟是说起此事,而这储君之事,牵涉到的既是社稷,也是陛下身后之事,臣既为门下郎中,怎可说是多管闲事?”
他声音哽咽:“所以臣斗胆,只好说出实情,这天下各处州县,无处官吏,莫不思念李唐,他们都希望陛下能够立庐陵王为太子,他们这样的想法,并非是因为他们反对陛下,而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陛下在他们眼里,即是李唐的天子,陛下乃李氏贤君,何故要将天子之位,传之他姓之人?臣的有些话,或许是大逆不道,可是臣宁愿以这万死之罪,而容情陛下三思……”
这番话里,刚柔并济,而且还隐含着,随时赴死的准备。
武则天深深看着狄仁杰,却不知作何感想。
只是其他人看这位狄公,不免有点佩服了,这真是玩命啊,这样的话都敢说,一个不好,说不准就成了乱党,这可是诛族的大罪。
狄仁杰继而正色道:“陛下既便不治臣死罪,可是陛下若是立武三思为皇太子,臣宁愿以头抢地,无非血溅此殿而已。”
武则天脸色更冷,死死盯着狄仁杰,咬着下唇,面如死灰:“朕如此厚待于你,你竟敢说这样的话?”
狄仁杰扣首:“臣之所言,无愧于心。”
“哼!”武则天长身而起,恶狠狠的瞪着狄仁杰,就在所有人都为狄仁杰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武则天却是噗嗤一笑道:“好吧,既如此,那么朕就将皇太子还给你。”
大家都不由傻眼了,竟是不知武则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却见武则天朗盛道:“出来吧,见见你的臣子。”
正说着,却是有人踱步从侧殿过来,这人脚步似乎都带着疑虑,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步伐很慢,一到了殿中,眼睛都不敢去看武则天,却是拜倒在地:“儿臣李显,见过陛下。”
众人一看,认真端详这尨服之人,却不是庐陵王李显是谁?
当今天子,生了四个儿子,长子李弘,本为太子,却是猝死。李弘死后,次子李贤继立。为太子期间多次监国,得到朝野内外称赞,可是很快,就因为谋逆罪被逼自尽。至于这第三子和第四子,就是李显和李旦了。
李显是第三子,而李旦则是第四子,如今陛下将这李显招了来,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狄仁杰见了,大喜过望,禁不住道:“陛下……臣……”
武则天断然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们要皇太子,朕给你们找了皇太子来,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狄仁杰看了一眼胆战心惊的李显,却是不由道:“皇太子不知是何时到的?”
本来武则天并没有正式册封李显为皇太子,可是既然方才武则天说把皇太子还给你,狄仁杰也是个聪明人,此时索性‘将错就错。’
武则天道:“朕前几日,密诏他入京,也就在昨夜到的,暂居于宫中,怎么,狄卿似乎还有话说?”
狄仁杰激动的道:“太子回来了,还没人知道,人言纷纷,怎么才能让人相信呢?陛下应当让皇太子住在龙门,按礼节迎接回宫,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便都会称颂陛下圣明。”
他这是非要把庐陵王皇太子的地位坐实不可,以至于不依不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李显‘不明不白’的回来。
可是李显一听却是急了,忙是摇手,忌讳莫深的道:“不……不必……本王……本王……本王……”说到这里,他竟没词了,吓得浑身冷汗冒出来,垂着头,只看自己的靴子,身子瑟瑟作抖。
狄仁杰却是正色道:“所谓名正方能言顺,历朝历代的皇太子都是如此,而今的储君,岂可简慢?陛下,臣这也是为了杜绝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武则天挥挥手:“罢……就按狄卿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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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至亲
readx;天子的转变可谓是迅猛无比,甚至让人防不胜防。
本来这么多人闹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居然只是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这么解决了。
胜利或者失败实在来得太快,以至于所有人措手不及。
至少对于武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噩耗,他们才蹦跶多久啊,转眼之间,陛下起先还说,要立武三思为皇太子, 结果下一刻,真正的正主李显就出现了,然后武则天将他安置在了太子居住的龙门宫,这龙门宫其实就是太子宫,有鲤鱼跳龙门之意,无非就是说,只要跃过一步,他便是真命天子了。
虽然眼下还没有册封,可是这面子上的事却是做足了。
反观武家,便是傻子都明白,陛下压根就没有立武三思的意思,否则又怎会一面说欲立武三思为太子,另一面转过身就把李显安排进了宫,说白了,这位堂堂的梁王兼任礼部尚书的武三思不过是一个小丑而已,是武则天抛砖引玉的工具,无非是要引起狄仁杰的下一句话罢了。
武家的人彻底懵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全然没有给他们半分的准备,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最值得庆幸的,便是绝大多数的大臣,甚至是洛阳的百姓了。无论如何,人心思唐,这是大势所趋,如今这一次次的努力终于大功告成,自然是值得弹冠相庆,于是乎,许多人家燃放起了爆竹。
而这爆竹……很不幸,原本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但是孟津的庄子却是推了出来,老祖宗们也喜欢热闹和喜庆嘛,以这个为卖点,为了推广爆竹,邓健可谓是卯足了劲头,一开始还搭配销售,无非就是你要茶叶。得另购爆竹一串,若是不购,那就抱歉得很,茶叶很畅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有本事你到其他地方买去。
如此一来,那些个经销的商贾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为了从茶叶中牟取利润。不得不吃下一车车的爆竹,可是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放在库里烂着啊,于是大家各显神通,也是四处兜售,反正不能赔本,无论如何也得卖出去,这市面上的商贾、货郎竟都成了爆竹的‘宣传员’,逢人就说这爆竹的种种好处,什么逢年过节的时候。若是不打上一串,不够喜庆,祖宗的魂魄都不肯来,你家里若是有婚丧嫁娶,若是不打上这一串,这都没脸出去见人,种种似真似假的流言也总算是推广开来,渐渐的养成了习惯,而习惯又演变成了风俗,如此一来。秦家的庄子又多了一个挣钱的渠道。
李显回京的这几日,洛阳的各大坊都是爆竹声不断,有些财大气粗的,更是让这爆竹直接鸣放了小半时辰。一下子将这大周人的人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显已经入住龙门,自然不免有诸多王公大臣拜望。
倒是这李显低调得很,竟是谁也不见,恨不得自己关起门来,躲在被窝里,让人永远看不到他才好。
于是乎。许多人又交口称赞起来,都说这位皇太子必定是明君,如此低调和谨慎,实在是让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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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王李隆基作为李显的亲侄,也是吃了闭门羹,不过他倒是不恼,闲庭散步一般地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这临淄王的王府总是和别人家不同,比如这里没有茶叶,没有棒冰,没有爆竹,总而言之,但凡是和秦少游沾上一丁点关系的东西都没有,显然在这最顶尖的宅邸里,没有这些的临淄王显然很是‘寒酸’。
李隆基回到王府,一直不露声色,待到了正殿,落座之后,自有宦官上茶来,这茶还是用水煮的茶,自然不能与公主茶相提并论,甚至在这个时候,你若是吃茶还要靠煮,是要被人取笑的。
可是小小年纪的李隆基喝茶起来,却有几分‘神韵’,他不知什么时候,便总是能露出那连许多成人都显露不出的深沉,抿了口茶,他淡淡地道:“方才可有人拜会吗?”
那宦官道:“回殿下,不曾有。”
“哦。”李隆基轻描淡写了一句,似乎是在唏嘘感叹什么,最后道:“这莫非是贫在闹市无人问吗?”说到这里,他不由晒然一笑。
而这番话却让宦官摸不着头脑,这天底下,论起贫富,临淄王深受陛下信重,不但继承了先太子李弘的基业,而且还得到了诸多的赏赐,若李隆基说贫,那这天下,只怕就没有几人是富贵的了。
“倒是……从昌平来了一封书信,用的是燕国公黑齿常之的火漆。”
“哦?”李隆基来了兴趣,道:“拿来。”
一封书信就落在了李隆基的手上。
李隆基忙是匆匆扫过一眼,那阴霾的脸色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他眼眸里掠过一丝杀机,淡淡道:“很有几分意思,这个秦少游擅自调动了边军,随后又与突厥人媾和,沆瀣一气,那突厥人还给了秦少游一块地,他们这是想做什么?这里头看来必定是有文章的了,倒是可以试试看。”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喃喃自语:“陛下对秦少游倒是颇为信重,不能以查秦少游的名义去办,得查一查黑齿常之,再牵连出来为好,可是交给谁去办呢?”
他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便翘着腿,将书信放到一边,小手搭在案牍上,最后猛地眼眸一张:“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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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弹劾的奏疏送到了宫中,很快,这个奏疏就有了批复。
奏疏中的意思倒是和平时的弹劾奏疏没什么不同,无非说的是,昌平的黑齿常之居然胆大妄为,擅自调动数十万边军出塞,御史台觉得事有蹊跷,理应查实前因后果,以防万一。
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黑齿常之领着边军,是防范突厥的主要力量,调兵遣将,有时候也需便宜行事。
可是往大里说,明明是北线无战事,这黑齿常之无故调兵,总要查一查才好,虽然此前,他曾在兵部上过公文,说是此事乃受钦使秦少游的请托,可是这事儿,毕竟透着一股子的蹊跷。
紧接着,旨意送到了台院,台院立即派出了御史。
这御史说来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此人姓苏,单名苏静,他和来俊臣这种御史不同,人家是真正的进士出身,周兴垮台的时候,他曾出面彻查,牵连到了许多人,不过有心人却是发现,牵涉到的人,其中不少,都与武家人有关,为此,武三思曾上书弹劾他,偏偏武则天不以为意,反而认为此人刚正不阿,不畏权贵,反而对他更加青睐了一些。
苏静接了使命,便立即动身了。
只是在临行的时候,却是有一封书信送到了李隆基的手里。
李隆基这几日很是慵懒,既没有读书,也没有射箭,当他得到苏静手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算是好了一些。他只是淡淡一笑,旋即将这书信撕成粉碎。
“看来,倒是要辛苦黑齿将军一趟了。”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去准备车驾,本王要去龙门。”
去龙门,自然是要拜会自己的亲叔叔李显。
等到车驾到了龙门,有人递上了拜帖,不过龙门宫那里,却还是依旧把帖子收了,却有个宦官碎步而来,低声致歉:“临淄王,实在是 抱歉的很,庐陵王殿下舟车劳顿,身子有所不适,本来临淄王殿下与庐陵王殿下关系非同一般,是无论如何也要见一面的,只是……”
坐在车里的李隆基却是抿嘴一笑, 天真烂漫的道:“既是王叔不便相见,那么就改日来问安了。”
旋即叫人返程。
坐在车里的李隆基,似乎对‘皇太子’的冷漠不以为意,其实这一趟来,他早有准备,自然晓得,以王叔的谨慎是不会见自己的,这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作为侄子,无论李显见不见,他也非要每日来报道不可。
此时虽是正午,却是狂风大作,车外呜呜作响,他这身子却如猫一样蜷缩在车厢里,眼眸闪烁,却在思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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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却说苏静得了钦命,其实不需授意,他也明白怎么回事,兵部与昌平之间的往来公文,他俱都已经调出来,仔细一查,便晓得了一个关键人物——都尉秦少游。
当然……这个案子却是不必急于一时,得先从黑齿常之着手,而黑齿常之大家却都是晓得,此人心向李家,陛下早有收拾他的心思,那么……黑齿常之当然不能动,而矛头指向,只能说秦少游。
他一路至孟津,旋即渡河,轻松愉快的前往昌平。
只十几日功夫,便抵达了晋州。
晋州这里,与其他地方不同,因为李冲谋反,晋州府兵竟是从贼,这些贼兵在孟津为秦少宇所破,朝廷又任命了总管,带兵招讨晋州,杀了不少乱党,自此之后,这晋州的百业萧条,路上行人皆无。
苏静因为急着赶路,却不得不在这城中暂时歇下,谁晓得这里的防禁竟是森严了许多,叫人打听,才晓得那秦少游带着千余兵马南下,也是途径与此,不过这个家伙排场倒是不小,又带着千余兵马,秦少游又曾破了此处的贼军,生怕有人袭击,所以加强了防卫,便是本地刺史,虽然未必喜欢秦少游,却也知道原由,生怕再此出了什么乱子。
因而苏静的大驾,却是城门处被拦住。
门口的兵丁似乎非同一般,并不像是新募的府兵,一个个全副明光铠,目中带着警惕。
“站住,是什么人,轿中的人,落下检查。”
遇到这种情况,苏静坐在轿中,却如古井之波,面色不改。
轿外的随便大喝道:“轿中坐着的,乃是苏御史,尔等何人。竟也敢拦驾。”
带队的武官却是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低声议论了几句,便有人上前。道:“我等乃是秦都尉账下,奉命在此值守,以防宵小滋事,请御史大人下轿,也好让我等交付一下差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御史海涵。”
外头的随扈不禁笑了:“你既知道我家主人的身份,却还敢教他出来?堂堂御史,代天巡守四方,可是你们这些人能看的吗?快快滚开,休要在此挡道。”
这……
领队的人,乃是当年团结营的核心,便是那位曾经又懒又谗的王二,不过现在的王二,早已是脱胎换骨。人有了见识,经过了一次次的磨砺,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现在王二在营里任伍长,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官,此时他面露出犹豫之色,因为上头给他的军令是无论何人,都要接受察验,显然下令的人,没有想到晋州这个山疙瘩地方。居然会来一个御史,他竟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只是团结营的军令,向来是没得商量的,王二只好硬着头皮。正色道:“某职责所在,却还是要得罪。”
听了这话,那些个随扈顿时勃然大怒,有人冷笑:“倒要看看,你们凭什么拦人。”
“慢着。”轿中的苏静终于有了动静,他咳嗽一声。立即有人乖乖掀开了轿帘,他慢腾腾的走出来,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王二身上,紧接着他又咳嗽,不得不把拳头握紧,放下嘴下,走了几步之后,他慢悠悠的道:“不是说要检查吗?尽管来查吧,且来看看,老夫是不是乱党!”
那王二便上前,小心翼翼的打量了苏静,又有人钻进轿子里去,朝王二摇摇头,王二连忙躬身行礼,道:“苏御史,得罪了,请入城吧。”
苏静却突然冷笑:“慢着。”
王二只得道:“不知苏御史还有什么吩咐?”
苏静恶狠狠的看着他,道:“你们的公务既然完成了,可是本官的功夫却还悬而未决。本官带着圣命,是来巡视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官军,还有你们这些冥顽不化的武官,你们自称自己是团结营的,可是这里是晋州,这晋州之事,与你们何干?你们的都尉可是秦少游?可笑,他一介河南府的都尉,倒是在此擅自调动官兵起来了,今日……你们就给本官一个交代罢。”
苏静正想借题发挥呢,结果偏生这团结营却是给他送了个枕头来,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先坐实了一个罪状再说。
要知道,虽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是随意调动官兵,去做超出了自己职责的事,这种事可大可小,真要往大里说,说是图谋不轨,却也说的过去。
王二吓了一跳,忙道:“这只是为了保护秦都尉的安全,这个地方,毕竟非比寻常……”
说到这里,苏静却是笑了,道:“来人,将这些乱兵,给本官暂且拿下,我们就不必入城了,咱们这就转道去城外的十里驿站歇下,等老夫这便亲书奏疏,现弹劾了这河南府的都尉再作计较。”
那些个随扈听罢,精神一震,纷纷拔出刀来,个个穷凶极恶,便要拿人。
要知道,似王二这些人,毕竟是出身在底层,即便现在当了兵,跟着秦少游,有过不少见识,可是天性上,对这御史却是敬畏的。况且苏静说的如此严重,居然说自家的都尉擅自调兵,这种罪名是否牵强附会他也不知,可是唯一知道的,却是眼下绝不能给都尉大人惹麻烦,一见对方要动强,眼看几个乳臭未干的兵亦要拔出腰间的刀来,王二倒是冷静的很,忙道:“不可无礼,都把刀收起来,更不要给人口实。”
苏静的随扈们见状,更加猖獗,一个个将这些七八个团勇给制住,紧接着,这一行人,直接取道驿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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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心急火燎的寻到了刚刚从晋州刺史府上回来的秦少游。
秦少游寻那位刺史,不过是礼节上的拜会罢了,这里刚刚发生叛乱,所以朝廷对这里极为关注,既然任命了刺史来,此人必定是个能臣,不过到底能干不能干,显然却不是秦少游说了算。事实上,他对此人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更像是庸庸碌碌之辈。
见方静脸色不好看,秦少游反而失笑,道:“方校尉,你这又是怎么了,怎的,莫非又是营里打架了?打就打吧,一群人年轻气盛,偶有一些矛盾,也是理所应当,等他们打累了,再把他们吊起来,每个人抽几鞭子也就是了,何必什么事都急急匆匆,似你这样的性子,兵倒是带出来了,人却是急死了。”
方静压低声音道:“不知是何故,城外突然来了个御史,伍长王二人等去例行检查,谁晓得却被这御史拿了,现在他们就在城外,又不肯进城,秦都尉,是不是下个公文,去把人索要回来?”
秦少游脸色微微一滞,他背着手,怫然不悦:“这个御史,可是姓苏。”
“听说是的。”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秦少游就收到了上官婉儿的书信,上官婉儿提及了京师之中发生的许多事,而且还特别提到,从洛阳那儿,出发了一个叫苏静的御史,是要昌平,核查黑齿常之擅自调兵的事。
本来秦少游倒也不以为意,因为朝廷的御史就是干这个的,这天下文武百官发生的事,他们都有资格去核实,问题就出在上官婉儿那儿,毕竟洛阳城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上官婉儿给自己写信,当然会拣重要的说,一件和秦少游无干的事,怎可能特意在信中提及。
唯一的可能无非就是这个御史和秦少游有关系,而且查的是黑齿常之调动官兵,而黑齿常之调动官兵是为了声援秦少游,如此一来,事情也就很清楚了,上官婉儿这是告诉秦少游,有人似乎打算对自己动手,动手的人是苏静,他是要通过黑齿常之,把这件事延烧到秦少游的头上。至于这个苏静背后的人是谁,似乎也不难猜测。
秦少游脸色凝重的原因就在于,现在王二这些人,居然好巧不巧,落在了苏静的手上,苏静是御史,按道理来说,他确实有权利去抓几个官兵,也有资格,对这些官兵进行审问,这是天子给御史的特权,尤其是在这大周朝,御史的权威极大,否则也不可能涌现出来俊臣等一批酷吏了。
现在方静希望自己下一份公文,先把人捞出来,秦少游却是摇头,道:“我看这个姓苏的御史,是有备而来,绝非是无的放矢,他既然动手拿了人,就绝不会轻易放人,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做这等徒劳无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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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狐假虎威
readx;方静不由道:“若是不要人,那该怎么办?秦都尉,王二这些人都是奉命行事,并不曾有什么逾越之处,现在人突然被拿了,若是都尉不赶紧把人救出来,只怕将士们知道,不免寒心啊。”
秦少游想的却比方静要深一些,这种事,你递一个公文去,只是自取其辱。
这个御史分明是盯上了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个把柄,怎会轻易放过。
秦少游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要心平气和地办妥,只怕太难,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些团勇都是按着吩咐办事,若是因为他们遵命行事而吃了亏,你我二人,只怕谁也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王二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从前他是又懒又馋,现在呢,倒是改邪归正,平时操练很用命,平时处事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会招惹那御史,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御史想要招惹是非。”
秦少游背着手,叹了口气,最后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可是这人非救不可,咱们千里迢迢从大漠中回来,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可这样被人糟践,受这样的委屈?我再说句真心实意的话吧,这姓苏的,就是冲着我秦少游来的,却是让王二遭了无妄之灾,他既然来了,就是不想让本都尉有好日子过,想要让本都尉受他的罪,若是从前,他是御史,我不过是一个都尉,多多少少还要礼让和隐忍,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这打落的门牙,我秦少游凭什么往肚子里咽,方静,你跟了我这么久,可相信我吗?”
方静猛地预感到有事要发生,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却还是作揖,正色道:“下官这两年都是跟着秦都尉,秦都尉不曾亏待过自家的兄弟,下官有什么不敢信的。”
秦少游嘴角微微勾起:“你既然相信。那就好极了,在咱们大周,还真没有人敢面对面地去给御史一点颜色看,你可知道为何?因为当今天子将这些御史当做是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将他们当做自己的走卒。当做是自己的心腹和羽翼,所以这些人才可以肆无忌惮,颠倒是非黑白,于是便有了公报私仇,有了结党营私,有人充作别人的门下走狗,充当别人的刀剑去杀人,去诛心。今日,就试试看吧,相信我。我这样做绝不是鲁莽,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人因此误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召集人手,传令下去,去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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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晋州城外十里的驿站显得格外的幽静。
苏静在这里住下,他的心情谈不上好坏,那几个团勇,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一丁点都不重要。无外乎是给秦少游当头一棒而已,作为御史,尤其是出了京师巡视地方的御史,苏静拥有的特权比明面上的要多得多。这也是为何御史在大周如此吃香的原因,因为他某种程度上代表的就是天子,有权去查办任何不法之事,今日所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无外乎就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用不了多久。 他还是要去昌平,因为他心里自知单凭这么个‘小冲突是办不了秦少游的,他必须去昌平,顺藤摸瓜,将秦少游在漠北的丑事一件件地挖掘出来。
至于秦少游在漠北做的事是好是坏,其实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好坏本质上,得看人怎么说,同样的事,你可以说他丧权辱国,也可以说他忍辱负重,总之,这是御史的拿手好戏。
已到了子时。
河北之地的寒冬足以让人从外冷到心底,苏静足足裹了两床被子,却还是睡不下,倒是在这时,突然之间,整个大地竟是开始颤抖起来。
已有随扈提着灯笼起了夜,在外头痛斥更夫:“怎么回事,莫非是地崩了?”
“不……不知……”
“出去看看……”
后头的话还未说利索,声音便停顿下来。
紧接其后,有个随扈踉踉跄跄的撞门而入,大声道:“苏公……苏公……来了大队的人马,许许多多……一眼看不到尽头,都骑着马,浩浩荡荡,自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苏静显得恼怒,他只得从被窝中起来,那随扈胆战心惊的给他披上了衣衫,苏静断然大喝:“急个什么,天没塌下来呢,这里是晋州,不是大漠,既是来了这么多人马,怎可能是马贼!”
可是随即,那驿站的大门却是应声而倒。
却不知被外头不知多大的外力猛地撞开,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响动,这静寂之夜彻底地被打乱。
黑暗之中,无数明火执仗的团勇已是按着腰间的佩刀刀柄冲了进来,有人大喝:“哪个是御史苏静!”
苏静的脸色顿时垮下来,他自做了御史,确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阵仗,他咬咬牙,禁不住冷笑……莫非没有王法了吗?
想到自己乃是御史,苏静定下了神,他缓缓走出自己的厢房,便看到外头一队队的官兵举着火把,火光森森,照着一张张冷漠的脸,这一张张的脸显是见惯了生死,久经杀伐,不必刻意去矫揉造作,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而事实上,苏静所带来的随扈俱都已经醒了,也都从房中出来,见到这个架势,哪里还有白日的跋扈,一个个目中流露出惶恐,带着不安。
“哪个是苏静!”
这一次,又有人在黑暗中大喝,没有人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可是这声音却仿佛划破了夜空的最后一丝静谧。
苏静只是淡淡一笑,因为他看到了这些官兵的服色,这种明光铠,他当然见过,在洛阳的时候,他有幸见过几次,大家都说,这天下的精兵或许不是出自孟津团结营,可是要论起天下的神兵利器,还有那盔铠,便是连飞骑,只怕都比不上这团结营了。
苏静慢悠悠地走出来,捋着颌下的长须,笑吟吟地道:“老夫不才,蒙天子不弃,忝为台院御史,苏静便是老夫,怎么,诸位可有什么指教?”
他毫不隐晦地将自己的身份报出来,尤其加重了语气,说明自己御史的身份,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既然你们是官兵,那就好办了,老夫乃是朝中御史,你们这些人气势汹汹的跑来,除非是想造反,却又能拿老夫如何?
这番话,自有他的底气在,想当年太宗皇帝的时候,出了个魏征,魏征作为御史,隔三差五羞辱太宗皇帝,以至于太宗皇帝将他恨得牙痒痒,却是奈何不得他。单凭这一点,就可知这御史的超然身份,更不必说,到了武则天登基,对御史更加看重,御史几乎成了武则天维持统治,制衡百官的神兵利器,作为台院御史的苏静,面对这样的状况,当然还是气定神闲,脸色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甚至嘴角之中带着几分嘲弄。
黑暗之中,团勇们分出了一条道路,便看到一个青年领着几个亲兵按刀上前,他上下打量苏静,随即含笑道:“鄙人秦少游,也是蒙陛下不弃,忝为河南府武骑团结营都尉,此外,还敕为了郡公和驸马都尉,今日有幸在此与苏御史偶遇,也算是缘分,不过……我有几个兵丁却不知是何故冲撞了苏御史,据说是被苏御史拿了,苏御史可否告知,现在他们人在哪里吗?”
苏静目光幽幽的看他,恬然一笑,心里道:“果然是如此,这家伙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来吓唬本官的,只可惜,他还是失算了,竟是不知这天底下,谁都会害怕,唯独这御史却从来不知怕字怎么写。”
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才道:“原来秦都尉大老远的赶来是为了此事,不过抱歉得很,本官是在办理公务,无可奉告!”
一字半句,其实苏静都懒得去招呼,他压根不愿意和秦少游纠缠,因为现在的他要睡觉。
秦少游叹口气,道:“这几个兵丁随着我东征西讨,为咱们大周也立下过一些功劳,现在人却是被苏御史拿了,苏御史总该给个交代才是。”
苏静面露恼怒之色,冷冷地道:“夜深人静,无故扰人清梦,你还要本御史再说一遍嘛,不可奉……”
告字就要落下,猛然间,苏静却是发现,自己的衣襟被秦少游提了起来,苏静身子一轻,竟发现自己的双脚险要离地,他不得不踮着脚,怒气冲冲地看向秦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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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特别难写,所以昨晚熬夜了,总算更了,老虎先去休息了!大家周末愉快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