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摊牌
readx;秦少游照旧还是那样的没心没肺,他只是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殿下,请不要担心,有一句叫生死有命,而富贵却是在天,请殿下勿忧。”
这样没心肝的态度,却是李寡妇最讨厌的,她也学会了秦少游的冷笑,于是:“呵……”
秦少游叹口气,心里一暖,不管怎么说,李令月终究是好意,他只得道:“那么敢问殿下,那张家兄弟,凭什么置我于死地?”
李令月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道:“你真是糊涂,竟也不知,我只问你,你抢了李隆基那小子的亲,他恨不恨你?”
秦少游点头:“想必会恨吧。”
“什么叫想必,换了是本宫,谁要是抢了我的男人,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秦少游打了个冷战,禁不住道:“殿下竟是如此狂野,咳咳……殿下的男人是谁?”
李令月的俏脸一红,不禁勃然大怒:“火烧了眉毛,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天哪,秦少游,你要死了,你死定了,你能不能这个时候做出如丧考妣的表情,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身子蜷起来,瑟瑟作抖……你能不能正常一些,一把拉住本宫的长袖,说一句‘殿下救我’。”
秦少游愕然了……
“这……好像有点难为情……”
现在轮到李令月颤抖了,她咬着唇:“总而言之,你总要想个脱罪的方子,现在李家要你的命,姓武的也和那张家兄弟狼狈为奸,又这两家人站出来,你可知道,届时便是朝野内外,满朝的文武一起发作,会有数百上千个大臣弹劾你,誓死要陛下杀你,即便是母皇爱护你。你的小命,以为真的保得住吗?这可是数百上千人,母皇若是拒绝,那么就是君臣失和。引发多少动荡,所以……秦少游,你死定了,你认真一些好嘛?”
秦少游惊愕的道:“想不到我的人缘竟这样坏。”
李令月比他更惊愕:“你现在才知道你的人缘这样坏?”
秦少游不由挠头:“我还以为不错呢,其实……我的人缘确实还不错啊……”
“……”
这样的人。李令月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沟通了。
不是东西啊,皇帝不急急死了她这个太监……
她跺跺脚,咬碎了银牙,终于是无法忍受了:“咱们……后会有期!”
倩影一旋,已是飘然而去,只留下了一抹淡香。
这个公主殿下……还真是性格冲动啊,问题还没有探讨下去呢。
秦少游摇摇头,却还是禁不住道:“我的人缘,应当不坏吧,平时做人也没什么挑剔的地方呀……除了精打细算一些。抢了一门亲,和人斗过几次嘴,弄死了几个嚣张跋扈的家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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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
天气已经渐渐冷下来,宫殿上的琉璃瓦,每到清晨拂晓时,便似镀了一层冰,檐下则是一溜溜冰凌,啪嗒啪嗒的落着水。
这个时候,一队队宦官,总是要端着银盆。四处去接这‘天水’,据说这样的水,煮开了用来洗浴,有养身的功效。而当今天子,是最在乎自己的身子骨的,为了养护,可谓费尽了心机。
今日宫中格外的热闹,每到初一的时候,原本是在宣政殿的议事则是要搬到万象深宫。今日是大议。
所以凡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管你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参议的资格,今日都得入宫。
数百名大臣此时已聚集于宣武门,随着宫门大开,旋即鱼贯入宫,入万象深宫,分两班站立,等候天子亲临。
武则天的心情其实是很不好的。
因而她故意来迟了一些,朝中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有一样事,却是牵动了她的心。
本来是她让狄仁杰去查实那秦少游与张易之的一桩公案,可是谁晓得,这位狄公,居然至今还没有回应。
按照武则天的设想,这是一件小事,让狄仁杰出马,无非是显露自己的公允罢了,也省的有人借这件事来做文章,也就是三两日的功夫,事情也就可以解决,狄仁杰呢,轻而易举的把事情办妥,那两个在县衙里的人,自然也就随便损失点皮毛,至于文武百官,谁敢说自己偏袒,这可是狄仁杰审的,就算是有什么偏颇之处,那也是狄仁杰的错,可问题在于,狄仁杰以清直而闻名天下,他会有错吗?
可问题就在于,虽然是打好了这么个如意算盘,偏生狄仁杰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将近过了一个月,秋去冬来,这案子还是没有定夺,问题是这两个人,还关在县衙呢?
只是武则天又不能去过问,一旦过问,就显不出自己的公允了,她得憋着,毕竟只是一个小案子,皇帝陛下哪有亲自询问的道理?
可是这一憋,就是足足一个月,换谁都要内伤啊。
武则天不禁恼怒了,她甚至有些责怪狄仁杰的意思,这样的小事你都办不好,做什么吃的。
偏偏狄公似乎人品好、声誉高,而这脸皮嘛竟也厚的可以,他居然去三省赴任了,绝口不提那县衙里两个人,他不提,武则天又不能问,最受伤的就是秦都尉和张易之了。
武则天岂能不恼火。
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非要悬而不决,让自己平添忧心,狄仁杰实在太教人失望了。
于是她拉着脸跪坐于金殿之上,手搭在御案上,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理应是宰相主持朝议了,可是跪坐在上首的人还未开口,却有人站出来,道:“臣有事要奏。”
众人看过去,奏事的人居然是张昌宗,武则天心里明白,自家的兄弟还在县里关押,兄弟情深,张昌宗急了。
这样的心情,武则天是很能理解的,她抿了抿朱唇,道:“张卿所言何事?”
张昌宗慷慨激昂道:“凤阁侍郎狄仁杰,奉旨查如春酒楼一事,可是为何已过去月余,却至今没有动静?这只是一件小事,难道以宰辅之尊,亲自视事,也是这般敷衍吗?”
张昌宗直接把矛头指向狄仁杰。
不过殿中的大臣居然没有哗然,大家只是沉默,显然,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狄仁杰坐在几个宰辅之下,闻言不为所动,于是长身而起,慢悠悠的道:“臣奉旨查办,只是有些地方,尚未厘清,因而不敢贸然决断。”
张昌宗冷冷一笑:“狄公若是迟而不决,总这样拖延下去可是不好,臣恳请陛下,诏秦少游与张易之二人,殿中对峙,今日总要说个明白。”
这张昌宗的小算盘,所有的人,都已经布置好了,这殿中数百的大臣,绝大多数,都已经是摩拳擦掌,这个时候他要的,就是将秦少游和张易之叫到这殿中来,到了那时候,众臣就有了借口,这如排山倒海的弹劾就要发动,无数人言之凿凿,已是搜罗了秦少游数十上百条罪证,只要有人登高一呼,万千人响应,即便圣人对秦少游有姑息之心,秦少游也必死无疑。
这叫抛砖引玉、引蛇出洞,表面上看,是对狄仁杰发难,实则却是为接下来的最后一击进行铺垫。
不过对于武则天来说,她只当张昌宗无外是担心那个兄弟,想要把事情早点来个了断,这狄仁杰到了现在,还在说案情有不明之处,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张昌宗的心思,武则天也是感同身受,况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昌宗要求御前审问,武则天岂有不允之理,只不过这个案子,是交给狄仁杰的,此时少不得要问一问狄仁杰的态度:“狄卿以为如何?”
狄仁杰道:“臣无德无能,才使此案拖延至今,张中郎所言不错,不妨当庭审议,以安众心。”
武则天便道:“既如此,那么就准了,传旨,速命敕使,至洛阳县衙,提秦少游、张易之入宫。”
一声召令,便有黄门火速抵达洛阳县,那柳元芳已是入宫廷议去了,所以在这里当值的,只是县蔚,县蔚不敢怠慢,忙是押解秦少游和张易之二人至宣武门,在这里,早有一批禁卫等候多时,该做的样子,自然是要做的,众禁卫押解秦少游和张易之入万象神宫。
这一路上,秦少游的心情倒是平静的很,他步履轻快,不过也是知道,今日……是真正摊牌的时候了,案情折腾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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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你死我活
readx;进了万象深宫,秦少游看到了许多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只不过许多人看他的眼神,带着那么一丁点的不同。
这是猫戏老鼠的感觉吗?
那么谁是猫,谁又是老鼠?
呼……秦少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眼眸一抬,看到了高高在上的武则天。
女皇陛下依旧是那样的端庄、得体,她的目光沉着,几乎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波动,她如雄踞在殿上的母狮子,不怒自威。秦少游躬身作揖:“罪臣驸马都尉秦少游,见过陛下。”
他的话音落下,一旁随来的张易之亦是道:“臣张易之,见过陛下。”
秦少游自称罪臣,而张易之只是称臣,这里头的玄妙,倒是被细心人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不过张易之在进殿之后,信心确实开始充足起来,因为在进殿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兄弟张昌宗,而张昌宗则给他回以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
这个眼神,张易之再熟悉不过,他已知道,他们张家已是胜券在握了。
武则天看着二人,显然这个时候,武则天并不知道接下来即将要面临的暴风骤雨,不过该作的样子,她却还是要作的,于是冷哼一声:“二卿可知罪吗?”
张易之和秦少游都默然无言。武则天旋即道:“狄卿,你来审吧。”
狄仁杰面无表情,却还是站出班来。正待要说话。
可是这时候,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张昌宗站了出来……
今日……就是算总账的时候,张昌宗当然没有兴趣,再将这大好的光阴,虚度在这冗长的问审之中,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审。
他要的,无外乎是当着秦少游的面。细数他的罪行,要的是文武百官如潮水一样,将秦少游踩死在这里。要的是即便是陛下心有袒护之心,这秦少游今日也该死无葬身之地。
他信心十足的站出来,先与几个李氏的宗族交换了一个表情,大家的眼神交汇的过程中,各自流露出几分意味深长。
他眼角的余光。也落在了武三思和武承嗣身上。他看到两个人已经跃跃欲试,似乎胸腹之间,开始隐含着杀机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他就是东风。
他俊朗的面容一抬,直视着武则天,朗声道:“臣……张昌宗……有事要奏!”
这一句话,仿佛是总共的号角,嘹亮又带着肃杀!
武则天愕然。不由看向张昌宗,道:“张卿又有什么话?”
张昌宗二话不说,直接拜倒在地,正色道:“臣张昌宗,蒙受陛下厚爱,享国之荣华,无以为报,因而臣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即便粉身碎骨,亦是难报万一。”
“因而臣听说了诸多坊间流言。身为中郎,岂有不奏之理。臣听说,驸马都尉秦少游,外表忠厚,内心却殊为险恶,去岁,他在自己的封地,四处推行茶桑,以至忠厚百姓,不思中粮,反而人人效仿,大量土地,尽都种植此等无用之物,以至河南府的粮产,年年递减,这粮田,乃是朝廷命脉,关系国计民生,一旦粮产减少,若遇荒年,岂非要天下大乱不可?秦少游自称饱读诗书,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他一意孤行,照旧如此,以至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以他一己之私,而毁百年社稷……”
“臣还听说,在他的封地之内,此人独断专行,更可恶的是,此人既为团结营都尉,却公私不分,将这团结营上下的封地,俱都据为己有,此人欲壑难填,竟是将这团结营视为自家的私产,陛下……这样的人,就在天子脚下练兵,一旦图谋不轨,岂不是养虎为患?”
“此人私德败坏,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他声音高亢,洋洋数千言下来,不知列数了秦少游多少罪状,可是张昌宗还嫌意犹未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因而他只得住口,最后沉痛的道:“此等大奸大恶之人,居然能沐猴而冠,竟成朝廷栋梁,迟早要为祸社稷,请陛下以苍生为念,惩治此人,以儆效尤,还天下一个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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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震惊了。
她万万想不到,原本是打算息事宁人,谁晓得张昌宗居然玩了这么一手。
本来一件小公案,如今被在张昌宗一番慷慨激昂的弹劾,立即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武则天少不得心里嗔怪张昌宗有些不太晓事,说好了息事宁人,可是你为了自家的兄弟,却又惹出了祸端,实在是岂有此理。
而张昌宗,却是无所畏惧,他心里自知,陛下是离开他不得的,既然离不开,那么自己弹劾秦少游何罪之有。
况且,有一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待会儿,等到大家墙倒众人推的时候,难道只怪自己一人?
张昌宗的嘴角,已经微微勾起,接下来,就看他们了。
武则天错愕之后,已有了几分怒意,她看了一眼张易之,自然晓得这是张家兄弟搞的鬼,再看秦少游,秦少游却并非是诚惶诚恐之色,只是脸色平静,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正待把这件事压下去。
因为无论如何,不管是张家兄弟还是秦少游,都是她的人,他们打生打死,对武则天都没有好处,可是不待他开口。
竟已经有人站了出来,站出来的乃是武三思,武三思沉声道:“陛下,臣也有事要奏。”
武三思……
武则天的眼眸里露出几分震惊,一个张昌宗其实并不算什么,虽然这个家伙在自己面前得宠,可他毕竟只是个宠臣而已,现在的官职,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武则天看得起他,他才是个大人物,武则天让他住口,他就什么都不是。
可是张昌宗站出来,武三思居然在此刻也站了出来,这可就不太简单了,因为武三思乃是梁王,又是礼部尚书,所代表的,更是整个武家,自己这个娘家里,既有礼部尚书、户部尚书,还有金吾卫的将军,飞骑军的副将,有十几个郡王,有无数个地方刺史。
武三思来凑什么热闹,他难道也和秦少游有仇吗?
武则天按捺住了火气,她……在忍。
因为武三思既然有事要奏,在这个场合,自己就没有让他住嘴的道理。
武则天突然感觉到,朝中出了一件大事,可是偏偏,这个大事,居然自己被隐瞒了,她拉下脸来,一字一句道:“梁王要奏何事?”
武三思抬眸,眼中带着毅然决然,他朗声道:“臣要弹劾……”
张昌宗的嘴角,已经浮出一丝狞笑,果然来了,接下来……秦少游已是必死无疑。
“郎中张昌宗与少卿张易之!”
什么……
张昌宗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弹劾的难道不是秦少游吗?为何是自己,为何是六郎……这武三思,难道已经疯了?
张昌宗脸色骤变,他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
此前……不是已经都说好了的吗?
不是说好了,整死了秦少游,自此之后,大家从此一起携手,不是说好了,武家的人全力支持自家兄弟吗?
可是这武三思,居然矛头对向了自己,居然……
张昌宗心乱如麻,因为这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难道武家的人,再不需要自己在圣人面前说他们的好话。
难道武家之人,愿意承担得罪自己的代价?
张昌宗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而武则天也满是诧异,李家的人弹劾张家兄弟倒也罢了,你武三思乃是朕的侄子,你来凑个什么热闹,难道你要宣扬家丑是吗?
武则天这时候心境又是不同,她不想张家兄弟针对秦少游,可是并不代表,她容许武三思去针对张家兄弟。
为了让武三思住嘴,于是她冷哼一声,道:“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们要做什么?”
本来这个时候,按照武三思的为人,陛下一发怒,他就应当适可而止,立即住嘴了。
可是今日武三思居然中了邪一样,他依旧目光坚定的看向武则天,一字一句的道:“臣深受陛下信重,而如今,朝中出了奸党,臣岂可默然无言?此乃臣之职责所在,绝非胡闹,臣恳请圣人,听臣一言,若臣有一句虚妄之词,宁愿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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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死无葬身之地
readx;这一番话出来,当真有破釜沉舟的气概了。
武三思这种人,身居高位,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如此‘激进’。
话说到这份上,人家非要说不可,一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魄力,即便武则天,此时也拦不住了。
武则天气坏了,她身躯不禁在颤抖,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的侄子居然敢如此。
武三思正色道:“臣要弹劾张家兄弟祸乱朝野,此二人虽是官职不显,却不知有什么样的胆子,居然敢勒索大臣的财货,臣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乃天子之侄,世封梁王,可是那张昌宗,去岁时来到臣之府邸,却是看中了一个美婢,居然当场索要,还要红粉需要珠玉酬,竟还索要臣的几个上好玉璧,敢问陛下,一个小小郎中,一个小小的少卿,为何会有这样的胆子,此二贼狂妄自大,勒索财货倒也罢了,却又素来好风雅,偏生才学不过尔尔,每次吟诗,又非要臣等为他制作金匾,悬挂起来,臣……已是不堪受辱了,臣好歹也是王爵,可是在此二贼眼里,却是连丧家犬都不如,臣伏请陛下做主,给臣还一个公道!”
这一番话,真是道尽了委屈。
大家一听,都不禁傻眼,原来张家兄弟竟是猖獗到了这个地步。
这一点,只怕是武则天都没有想到,她固然是疼爱这二人,可是这并不代表,让这二人在外头如此放肆,你欺负几个寻常官吏倒都能理解,偏生连梁王武三思居然如此。
张昌宗更是傻了,事情倒是没有错的,不过这哪里是自己强迫,分明是姓武的非要把东西送自己,自己要作诗,他连连说好。还让人制作成匾额,说是要高高悬挂起来,因为这样的好诗,才配得上他的门庭。
怎么这话。可以反过来说。
张易之也是愣了,一时缓不过劲来。
只不过……武三思话音落下,却又有人道:“臣也有奏。”
众人看过去,是武承嗣。
他的出现,倒是很好理解。武家的老大都出手了,武承嗣没有站在这儿看热闹的道理,武承嗣正色道:“臣掌户部,主计天下钱粮,关系重大,维系国计民生,不容闪失。也是在去岁的时候,这张易之突然寻上门来,他负责修葺宫室,说是钱粮不足。让户部拨给,臣当时还向陛下请旨,陛下也是点了头的,不过到了后来,他要的钱粮却是越来愈多,账目混乱暂且不说,甚至一根木头,居然花费钱七十贯,一块琉璃瓦,居然靡费七百钱。陛下……这木头,只是寻常之木,臣是实地查实过的,出自晋阳的大木而已。就算自晋阳运来,也不过七八贯而已,何以却需花费十倍所需?张易之自修葺了陛下的宫室之后,非但这宫室花费巨大,使国库不足,可是他们张家却是一时暴富。张府的宅邸,在修葺宫室时,足足扩大了数倍,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其规格,甚至远超臣之王邸,如此因公废私,如此贪赃枉法,如此榨干国库,这样的人,可堪为臣工?陛下啊,今年李冲人等谋反,国库为了平乱,尚且钱粮难以支付,为何独独这姓张的……却是暴富一时,仆从如云,富可敌国,恳请陛下查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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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则天彻底心乱了。
她万万想不到,这一对兄弟,平时处处为自己‘着想’,去年的时候提出来说要为自己修建宫室,当时还以为他们二人乃是为了自己,谁曾想,竟是贪婪至斯。
她对张家兄弟,固然没有完全的信任,可是每日听他们在左右软言耳语,倒也不曾有太多的疑窦,可是现在看来……
于是武则天禁不住嗔怒的看向张家兄弟……
自然……这个时候,武则天是断然没有杀心的,因为不管如何,自己离不开此人,只是这时候,心里不免就有了好生惩戒的心思。
可是……
她的愿望落空了。
一个又一个大臣跳了出来,而接下来,跳出来的却是一人,此人声若洪钟,朗声道:“臣亦有奏。”
众人看去。
而这个人,绝对不容小视。
此人乃是李多柞,辽阳郡王,乃是羽林大将军,掌握禁军、北门宿卫十数年,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而此人虽然平时拘谨,不过大家却都知道,此人与临淄王有些关系,因为他的女儿,曾嫁给先太子李弘,而临淄王呢,则过继给了李弘为子,所以这李多柞,素来于李隆基关系良好,是温和拥李派中的顶梁柱的人物。
他一出口,人人侧目。
因为这位手揽军权的大将,分量可不在梁王之下,而且此人平时并不轻易发言,这时候突然跳出来,实在教人匪夷所思。
反倒李多柞跳出来,却让张家兄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李多柞是临淄王的人,现在武家的人突然对自己发难,让自己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武家和李氏向来势同水火,想必这个时候,他们是要来打擂台了。
况且……临淄王深恨秦少游,这李多柞,绝对不会抨击自己,想必要对付的是秦少游。
若是如此……那么就好极了。
可是接下来,李多柞却是冷笑:“张家兄弟二人,一人为禁军中郎,一个是司卫少卿,都有禁卫宫中的职责,而臣算起来,也是他们的上官,可是他们对臣,却从未有敬畏,屡屡顶撞,不将各卫将军放在眼里,口里竟还称, 陛下只需二人拱卫即可,其余人等,何用之有,这些话,早已寒了三军将士的心,不只如此,今年开春时,有千牛卫副将因与张昌宗发生口角,这张昌宗,居然拔刀相向,那副将身受重伤,明明他不过是个中郎,乃是副将的下官,可是那副将受辱,竟是忍气吞声,最后不得已,只好辞了军职,此事恶劣至极,以至军中上下再无分明可言,衙中二十卫,人人恨他兄弟入骨,臣即为羽林将军,竟也不能惩治,恳请陛下处置,以安众心……”
“……”
张易之和张昌宗二人彻底傻眼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居然连李多柞都对自己兄弟二人下了黑手。
他们目瞪口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不明白,而最重要的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是百口莫辩,平时这些人,见了自己便含笑,个个都是客气的很,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你们不是秦少游的死敌吗……
李多柞话音落下,殿中哗然。
有人激愤跳出来,哭天抢地的道:“张易之此贼,强抢民女,甚至纵容仆役当街杀人,有官吏去拿,那仆从竟是说,天下都是我家主人的,杀几个人,又有何妨,此事之后,流言四起,人心尽失,洛阳僧俗百姓,恨不能生啖其肉,陛下啊……这样的贼子,岂可再高居庙堂之上……臣恳请陛下,诛杀此二贼……”
“臣有事要奏……”
这时候站出来的,居然是副宰相杨再思,要知道,这杨再思可是张昌宗的‘心腹’党羽,联合武家和李家的人一起整死秦少游,就是他给张昌宗出的主意。
这个家伙,与张昌宗的关系极为亲密,经常日夜在张府饮酒,通宵达旦。
张昌宗已经快吓瘫了,这时候听到杨再思的声音,就宛如听到了仙音一般,只以为杨再思必定会跳出来为自己说话。
杨再思大义凛然道:“臣蒙受陛下厚恩,今日至此,却不得不仗义执言了。臣要弹劾张昌宗,此贼欺君罔上,罪无可恕。今年三月,他还偷了宫中的一副金马,跑来给臣炫耀,说此物唯配的上他这等人物,还说陛下的宝物,便是他的宝物,更有甚者,又一日他醉酒,口出狂言,说……说……说……臣不敢说……陛下若想知道……臣愿私下相告。”
这个不想说三个字背后,只怕暗藏的是一个天下的秘密,甚至这个秘密,和武则天有关。
也就是说,武则天的**,怕都被张昌宗拿去四处招摇了。
可以说,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一旦反戈一击,是最锥心刺骨的,而杨再思,只三个不敢说,就宛如一柄利刃,狠狠的扎在张家兄弟的心口。
张昌宗脸色大变,他一下子瘫坐于地。
张易之本就跪着,这时候却是面如纸色,浑身瑟瑟作抖。这一次……他们害怕了……他们本以为,到了他们今时今日的地步,是绝不可能害怕的,可是现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却是弥漫了他们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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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必死
readx;武则天已经是勃然大怒,她万万不曾想到张家兄弟居然如此的肆意互为。
固然她多少知道二人是骄横了一些,贪赃枉法其实没什么,欺负人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宫殿的修建上头。
这修建宫殿,可是打着为天子的旗号,也就是说,这一对兄弟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一切是为了自己着想,为自己打算,希望自己能够享用更好的起居之所,实则一转手,却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这已不再是贪赃枉法,更像是感情上的欺骗了。
若只是骄横一些,比如那李隆基,见了金吾将军训斥护卫,说几句狂言,武则天倒是不会见罪,可坏就坏在,他们骄横得太过,以至于连禁军上下都露出了不满之色。
自己宠幸这两个人归宠幸,可并不代表她可以纵容一切,天子毕竟是需要靠禁军来护卫的,可是这两个东西呢,居然打着自己的旗号如此折辱禁卫,那些禁军可会服气吗?他们固然会恨张家兄弟,可是难道不会恨包庇这一对兄弟的天子?一旦有事,自己还指望谁来护驾?
况且,武三思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侄子,是她的娘家人,虽然武则天对武三思也有一些不满的地方,可是这层关系却是永远不会变的,她也万万想不到张家兄弟居然狂妄到把这一对兄弟当做是奴仆一样的使唤。
武则天震怒。
她面如死灰,狠狠拍案,那眸子如刀一样在张家兄弟的脸上掠过去。
张昌宗见状,忙是趴在地上,开始扣头,哭丧着脸道:“陛下,臣死罪,望陛下宽恕……”
张易之吓得瑟瑟发抖,牙齿打着冷颤,却也忙是如丧考妣地道:“臣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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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脸色依旧很平静。果然……自己的人缘确实不算太坏啊。
不过他现在才算是彻底地松了口气,事实上,从秦少游揍了张易之的那一刻起,张家兄弟就已经完了。
秦少游早已预料当长公主有了身孕。再加上李家蠢蠢欲动开始,武则天就已经察觉到了洛阳城中的暗波涌动,所以任何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都可能会演变成动摇国本的导火线。
当秦少游和张易之闹出了丑闻,陛下绝不可能会轻易处置,她要服众。唯一的办法就是差遣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审理二人。
而这个德高万众之人,秦少游虽然没有预料到是狄仁杰,不过倒也没有太出乎预料之外。
狄仁杰审问二人,就意味着陛下想要利用狄仁杰的声望来将此事压下。
可是张家兄弟肯就此罢休吗?就算狄仁杰认为有错在先的秦少游,秦少游也不过是闭门思过或者罚俸的惩罚而已,因此秦少游早已预料张昌宗必定会开始活动,以报这一箭之仇。
而秦少游在这个过程中,却已痛下杀手了。
他在审问的过程中透露了一件事——张家兄弟能制药。
本来制药也没什么,其实这事儿,大家也多少知道一些。自古以来,哪个天子不吃药的?要嘛研究什么长生不老药,要嘛就是金枪不倒药,这也算是历代皇帝们主要的娱乐活动之一,大臣们对此,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也是文武百官疏忽的地方。
可问题就在于,秦少游点出了一个东西。
陛下吃药,居然吃出了月事。
来了月事,其实是秦少游编造的。
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谁知道真假。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秦少游将这药效夸大之后,对着狄仁杰和张易之说,张易之当时在盛怒之下,为了压倒秦少游。当然巴不得秦少游夸大他的手段,难道在那个场合,他还能否认自己兄弟做的药的药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劲?他当然会把这种夸大之词忽略过去。
而事实上,他漏掉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当秦少游说他的药能够真正返老还童,能够使陛下老树开新枝的,他们兄弟二人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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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而且他还是个传统派,所谓传统派就是,他自认为这天下还是李唐的,只是现在的陛下,不过是暂代了李唐地天下而已。
所以那一夜,当狄仁杰听到秦少游夸大了药效,而张易之居然还得意洋洋的默认之后,狄仁杰顿时大惊失色。
是人都知道,女人来了月事,就极有可能还会有身孕。
本来以陛下的年岁,是绝不可能还能有身孕的,可问题就在于,这药如此神奇,而且陛下保养得如此好,看上去哪里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如今陛下居然来了月事,那么……谁能保证这个药效是否会造成陛下的身孕呢?
虽然到底会不会有身孕,谁也说不清,可单凭这个,就足以将狄仁杰吓坏了。
一旦陛下有了身孕,一旦陛下又产下了龙子,而这龙子,说不准就是张家兄弟的血脉,而李家那边,陛下最有希望坐天下的长子李弘已是死了,其余的两个儿子,一个是怂包,另一个也观之不似人君,若是陛下老来得子,对此子大为宠溺,一旦动了让其继承大业的心思呢?
这岂不是,李唐的江山不但现在要姓武,还可能姓张?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可是却绝不是狄仁杰所能接受的,他立即决定停止审案,通过种种渠道将信息透露了出去。
于是李氏哗然。
李家和武家,平时争得你死我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这个储君之位吗?无论是谁坐了天下,只怕另外一姓都得乖乖地靠边山,甚至可能阖族都招惹来灭门之祸。所以这个斗争,素来都是你死我活的。
现在居然又可能出现一个姓张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于是……张家兄弟必须得死,绝不能再留了,留下他们一日,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因而,即便是李家的人再怎么仇视秦少游,而这个时候,他们却早已将秦少游忘了个一干二净。因为秦少游不过是个驸马都尉,至多也就恶心一下宗室,可是张家兄弟却极有可能要大家命的。
只是单凭一个李氏,是不足以弄死张家兄弟的,狄仁杰倒是很干脆,他还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武家。
武家内部彻底炸开了锅,他们巴结张家兄弟,不过是为了斗争李氏,而给自己增加一份筹码而已,说白了,张家兄弟不过是近臣,小丑而已,可是这两个小丑居然他娘的也可能成为皇储最有力的竞争者,作为武则天的侄子,武家的武三思和武承嗣本也有希望继承大统,现在多了一个变数,岂不是谋财害命?
甚至……退一万步讲,假如将来坐天下的是李氏,武家或许还有荣华富贵,因为这些年来,虽然双方争斗的厉害,可是天子却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他们绑在了一起,比如武三思的儿子,就娶了高阳公主,比如李氏也有不少人娶了武家的女儿,武家虽然可能政治上遭受冷遇,却看在这些面子上,多少也能苟活。可是你姓张的一旦图谋了大位,这武家人岂不是都要死绝?
不能等了,也绝不能姑息了。
看上去,这是小概率的问题,可一旦实现,就是灭门之祸啊。
武三思和武承嗣二人彻夜商议,最后痛下了决心,张家兄弟不死,武家就他娘的不活了,非要死磕到底不可。
毕竟陛下没有了张家兄弟,还有王家兄弟,有了王家兄弟,大不了大家再另行结好和巴结也就是了,这种能制药的隐患在一天,晚上睡不着觉啊。
秦少游成功了。
武家和李家的人一跳出来,满朝文武,绝大多数是出自这两家的门下,于是乎,一个个跳了出来,争先恐后,有掌握机要的宰辅,有言事的御史,有手握重兵的将军,有高高在上的勋贵,有三省的要员,有各部的尚书、侍郎、大夫,有太常的少卿,有光禄的太官,有宗正寺的大宗正,有鸿胪寺的典客,有少府监、军器监、国子监的官员。
一个个人,义愤填膺,手握起拳头,个个都是与贼子势不两立的态度,言辞如刀。
“陛下……”
“请杀张氏,以安众心……”
“此等祸国殃民……”
秦少游在这络绎不绝的仗义执言之中,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些人还真是犀利,还好秦某人素来会做人,否则得罪了这么多人,岂不是沦落到张家兄弟这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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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最毒帝王心
readx;武则天的心已是彻底的乱了。
她当然知道这个阵仗意味着什么,文武百官尽皆反对,李氏、武氏,纷纷跳出来。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甚至有许多站出来义正言辞之人,都是武则天不容忽视角色。
他们一呼百应,矛头纷纷指向张家兄弟,细数他们的罪行,许多罪状,甚至让武则天对张家兄弟生出了厌恶之心。
可是武则天却还是有一丁点的不舍,不管怎么说,张家兄弟平时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至少武则天多少还想保住这二人的性命。
只是群臣岂会不知,今天大家跳出来,已经和张家兄弟彻底结下了死仇,现在在万象神宫,就必须让张家兄弟有个了断,否则一但让他们单独与陛下相处,谁知道会玩出什么花样,打动武则天的心,以至这张家兄弟重新扭转乾坤。
对付这样的幸臣,必须做到一击必杀,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有人站了出来。
这个人步履轻快,众人看过去,都不由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可以说,今日在殿中的每一个大臣都可谓是诛杀张家兄弟的凶手,而真正能痛下杀手的人,这满朝文武,谁也挤不上一个人——来俊臣。
作为一名很专业的屠户,来俊臣浸淫此道久矣,尤其是这种落井下石之事,而且每一次在痛下杀手之前,他都是做足了功课,从不曾使自己马失前蹄。
而现在……他慢悠悠地站出班来,用温和的口吻一字一句地道:“臣有事要奏。”
不待武则天说话,便接着道:“臣核实过一件事,李冲等宗室谋反,陛下命王洪查办,其中有诸多李冲党羽,为了脱罪,纷纷重金贿赂张氏兄弟。张氏兄弟将这些重金中饱私囊,其中……有一些东西也一并吞了,里面有两样东西,乃是李冲自称为帝的印绶和金刀。现在就在张家的府邸,还有诸多违禁之物,都被这张氏兄弟收藏于家中,臣觉得事关重大,命人拿了他府中的几个主事。一再追问,这几人纷纷承认,张氏兄弟经常关起门来,穿着不该穿的衣服,配着金刀,挂着伪帝玉玺,面南而坐,将这府中的‘奴仆’大肆封官,不只如此,李冲有一女。亦是囚于张邸,为这张氏兄弟玩弄,张氏兄弟敕其为正宫皇后,更是向人说,此乃金枝玉叶,如今为我兄弟所得……”
啪………
武则天拍案而起。
她已不愿听下去了。
张家兄弟……居然想做天子!
更可怕的是,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一心要侍奉自己,谁知居然……居然……
这李冲好歹也是宗室,按照辈分,也算是自己的子侄辈。他的女儿,亦算是自己的孙辈,谁知道……
武则天的目光掠过了杀机。
她的脸色愈来愈冰冷起来,冷得如极北之地的冰川。她突然狞然一笑,淡淡地道:“拿张氏兄弟二人,敕侍御史来俊臣详查此事!”
只这一句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张易之禁不住道:“陛下,陛下……冤枉啊,这是来俊臣冤枉了臣。陛下……陛下……”
张昌宗万万想不到,这来俊臣居然来了个倒打一耙,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他不知什么时候拿了自己府上的人,还不是严刑拷打,刑讯逼供?人只要落在他手里的,什么事不会招供出来?
他浑身上下开始颤抖,已是连辩解的能力都丧失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地完了。
他更知道,来俊臣跳出来,肯定是背后有人授意,而授意的这些人决不是省油的灯,陛下虽然只是说详查,可是自己只要落在来俊臣手里,还能活吗?
武则天冷面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的表情,她的眸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视了上官婉儿一眼。
上官婉儿会意,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殿中的一处角落,又悄悄地绕下了殿,淡淡道:“陛下的意思是,张氏兄弟二人必定要彻查到底,来俊臣,你听明白了吗?”
这个举动很奇怪,因为方才陛下分明就已经下了旨,要彻查张家兄弟,可是为何,上官婉儿要多此一举?
秦少游突然怒道:“上官待诏说得对,不过臣却以为,这样的乱臣贼子,但凡是忠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秦少游说罢,竟是一步步地走向了张昌宗,冷冷道:“张中郎,我说的可对吗?”
张昌宗猛地仰面,恶狠狠地瞪向秦少游。
他心里自知,这一切都是秦少游的阴谋诡计,他虽然不知道秦少游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买通了所有人,可是他却是知道,自己和这秦少游不共戴天。
自己这诺大的富贵,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都尉给彻底地葬送。
他狞笑一声,突然大喝:“秦少游,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罢……他猛地暴起,一把要抱住秦少游。
他似乎已忘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还设下了毒计要让秦少游死无葬身之地,他显然也忘了,从他算计秦少游的那一刻起,双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秦少游不翻盘,就得死!
他心里涌出了无数的恨意,居然一把将秦少游抱住,正待要和秦少游厮打。
可是……他恍然之间,居然看到了秦少游那近在咫尺的面容居然笑了。
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微笑,正当他恍惚的时候,下一刻,一柄利刃居然扎进了他的身体。
是一柄匕首,秦少游的大袖之下竟藏着一柄匕首。
这匕首……从哪里来的……
张昌宗骇然……
难道秦少游入宫还携藏着匕首吗?他……好大的胆子。
可是这时候……一股钻心的疼痛自他的腹部传来,他疼得满脸蜡黄,泊泊的鲜血如涌泉般流了出来,他惊骇地去看秦少游,秦少游依旧还是那诡异的笑容,那大袖之下的手却狠狠地将匕首自他身体里拔出来,而后,寒芒一闪,又是一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口位置。
鲜血如雨般的溅射,淅沥沥的滴淌在铜砖上……
他……这个家伙……居然敢当殿杀人……
张昌宗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地离开自己的身体,他已是彻底懵了,他疯狂地要挣脱开,却被秦少游另一只手狠狠地拉扯住,随即,扎下了第三刀!
“陛……陛下……”张昌宗的眼眸变得灰暗,他可怜巴巴地侧过脸去,可怜巴巴地朝向那高高在上的武则天看去,那眼里有痛苦,有骇然,有恐惧,有求生的**,更夹杂着一丝求告……
他的眼眸看到了武则天,就在这最后迷离之际,陛下的身影,居然清晰可见。
他甚至可以看到武则天的脸,那脸上……竟再也没有疼爱了,再也没有了起初的笑容和那带着几分嗔怒的责备。
取而代之的,只是冰冷。
这个曾和自己朝夕相伴的人,现在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看着现在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麻木得如一尊雕像。
“陛……陛……”
秦少游已是将他放开。
张昌宗一下子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没有了声息。
而他的陛下,他的君王,他曾仰赖的那个人,居然依旧还在冷眼旁观,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那眼眸里没有一丝的不忍,也没有半分的垂怜,她没有不忍睹卒,恰恰相反,她张着眼睛,眼眸不曾有一星半点的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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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居然当着文武百官,当着陛下的面,杀人了!
群臣哗然,可是有人却似乎并没有为此而惊讶,他们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无语。
张易之骇然。
他大叫:“你……秦少游……你……你居然携了利刃入宫,秦少游……你……”
秦少游已一步步走上前去。
一步又一步。
张易之想逃,可是他身子却还是瘫坐下去,他骇然地看着这个人,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近前。他的手里依旧还提着那血淋淋的匕首,猛地,张易之的瞳孔收缩,张易之意识到了什么,这柄匕首分明是宫中之物,这根本就不是秦少游从宫外带来的,而是宫里有人给的。
张易之顿时明白了,他宛如一下子跌入了冰窖之中,因为方才,上官婉儿靠近了秦少游,方才与秦少游错过了身,而这一刹那的交错就足以做下许多事,比如,将一柄匕首交给秦少游。
而上官婉儿又为何要给秦少游匕首,上官婉儿……是陛下的蛔虫啊……
急不可耐要杀自己兄弟二人的……居然是……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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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杀戮
readx;真相就是,授意秦少游杀人的,就是那个张易之自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也会给自己做主的……陛下!
张易之的心寒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可怜兮兮地去看武则天。
武则天面带微笑,目光幽不见底。
她对眼前发生的事‘恍若未觉’。
彻骨的寒意已经弥漫了张易之的全身,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张昌宗,看到一步步逼近的秦少游,看到百官的沉默,看到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眸。
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和五郎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既然陛下打算清算自家两个兄弟,又怎么可能真的让来俊臣去查?
来俊臣固然是陛下的心腹,可是谁能保证,在严刑拷打的过程中,自己兄弟二人会泄露出什么,而自己兄弟二人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宫闱的秘密,是绝不容许传出去一星半点的。
因此,上官婉儿到了殿中,因此,他与秦少游错身而过。因此,一柄匕首交在了秦少游的手里,因此,秦少游会意。因此……张昌宗死了,如此而已。
那从前的欢爱和浓情蜜意,现在看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张易之开始以为陛下对自己如此疼爱,对自己兄弟二人如此的怜惜,即便做了天大的事,也不必担心。可是现在他明白,这不过是镜花水月,陛下是没有心的,无心之人,怎会有情?无情之人,怎么会真的在乎自己兄弟二人?
他害怕了,害怕得牙关颤抖,而咬得咯咯作响,他魂不附体地旋身要爬起来,却最后又狠狠地摔下,趴在地上,于是他拼命地蹬着腿。双手要撑着向前攀爬,他爬了几步,却是动弹不得了。
一双靴子踩住了他的脑袋。
秦少游的脚在用力,他的腿就好像钉子一样将张易之钉死在地。张易之挣扎,可是脑子却是动弹不得,宛如一只被人捏住的可笑蚂蚱。
秦少游的目光没有表情,他幽幽叹口气,手里的匕首依旧还淌着血。
其实这个时候的秦少游。他自己也清楚,现在他所做的,并非是复仇,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一柄利刃罢了,一柄天子之刃,为了保证不留隐患,就必须诛杀眼前这个美男子。
张易之哭了,滔滔大哭,口里大叫:“陛下……陛下救我……”
他已彻底疯了。
秦少游狠狠一脚将他踹翻,他打了个滚。仰面对着秦少游,而下一刻,染血的匕首在半空停顿,狠狠刺下,这是一道完美的弧线,弧线的尽头,在一阵金铁入骨入肉的闷响后,鲜血喷射出来,血光染红了秦少游的衣衫,血气弥漫得到处都是。鲜血的主人在剧烈的颤抖,浑身上下疯狂地摆动,最后,他口里喷出血沫。他的眼睛依旧瞪着一个方向,瞪着武则天的方向,那个方向……武则天危襟正坐,风华犹在,高高在上,傲视着殿中的一切。
“陛……下……”张易之发出最后一句的呢喃……身子开始渐渐软了下去……
武则天嘴角含笑。手指漫不经心地搭在御案上,她只是轻微地换了个一个跪坐的姿态,仅此而已。
秦少游已经起身,揩干了匕首上的血迹,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殿中,正色道:“张氏兄弟图谋造反,此乃谋逆大罪,臣一时激愤,失手将此二贼诛杀,行为不端,莽撞至极,有辱大臣之体,已是万死之罪,恳请陛下……恕罪!”
殿中已是鸦雀无声。
虽然文武百官都起了杀心,可是如秦少游这般干脆果断地在此杀人,却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
而秦少游在此杀人,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得到了圣人的暗中授意,这张氏兄弟此前得到了多少天子的关爱,多少人以为陛下与张氏兄弟的感情深厚,可是现在……
许多人害怕了……
害怕的,又何止是临死前的张氏兄弟。
李氏的宗族吓得面如土色,比如临淄王李隆基,他作为皇孙,也多少得到武则天的一些疼爱,可是现在……他突然感觉到,这些所谓的疼爱就像是陛下疼爱张氏兄弟一样的可笑,自己这个皇孙,一旦被陛下所忌,只怕下场并不会比张家兄弟好多少。
武家的人也害怕了,他们以为武则天乃是他们的近亲,有一样的祖宗,流的是同样的血,可是……这又如何?天子至亲,怕也不过是张氏兄弟的光景吧,他们胆战心惊,开始透着一股不安,个个垂头,无人敢去看武则天。
武则天抿嘴,她莞尔一笑,道:“秦卿方才也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既是人人得而诛之,斩杀乱党,又是何错之有?秦少游……朕赦你无罪……”
很轻描淡写,轻得如鸿毛一般。
秦少游道:“臣谢陛下恩典。”
一问一答,事情就已结束。
张氏兄弟完了,而秦少游在这场你死我活的竞争中活了下来,这对秦少游是结束,可是对这个朝廷,怕又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开始……
呼……
秦少游心里一块大石落定。
这时却听武则天慢悠悠地道:“朕身子有些欠安,今日这朝议就到这里吧,秦少游,你留下,其余诸卿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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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除秦少游和武则天之外,空无一人。
甚至连上官婉儿也不见了踪影,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张家兄弟的尸首已是被人清理了个干净。
武则天则是依旧高高跪坐在御案之后,沉吟不语。
她不说话,秦少游只得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只怕任何人都猜不透现在的武则天心中的所思所想。
即便是秦少游也猜不透,不过秦少游总体上来说,还是很轻松的,他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上官婉儿碎步入殿,武则天听了动静,眼眸微微一抬。
上官婉儿行礼道:“陛下……一切都已妥当了。”
“哦。”武则天的回答很是随意,淡漠地道:“不要走了一人。”
上官婉儿点头道:“是交代金吾将军办的,调动了金吾卫,想必……他们插翅难逃。”
武则天又陷入了沉默。
而这三言两语的对话,却让秦少游得到了许多信息,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死,武则天既然决心动手,那么杀戮就已无法停止了。
秦少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该悲,他甚至有时候感觉因为自己,反而扩大了杀戮,明明是对付张家兄弟,可是这杀戮,哪里是秦少游所能左右的。
于是这时候,他告诉自己,这就是大周,这就是皇权的时代,自己再也不是这里的过客,这一切……本就是有些人自找的……
秦少游不由侧目看了一眼上官婉儿,心里又想,为何她这样的冷静?为何她总是在这个时候,如此的麻木不仁,她是将自己当做了工具吗?还是这本就是她生存的手段?她的心是不是和武则天一样,是金铁做的,无心无情,杀伐果断……如果……如果……张氏兄弟换做了是自己……她也会……
秦少游猛地像是开启了一扇门,在来到这个时代,他还是厨子的时候,他依旧还有现代人的思维,等他做了官,成了人上人,现代人的思维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这武周的印记。可是现在,又一扇门彻底开启,他突然发现,原来在这里,还有这么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为yu望而生,所有人都为权位而让人去死,即便是至亲,也是死不足惜。
可怕……真是可怕……
“秦少游……”
淡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彻底地打断了秦少游的思绪。
秦少游恍然回神,他忙是抬眸道:“臣在。”
武则天好整以暇,道:“张氏兄弟倒是颇懂金石之术,不过如今这二人已经伏诛……朕唯一遗憾的,就是自此再也用不了他们的药了。”
这话里似乎有嗔怒的意思。
不过秦少游却早已准备了答案,道:“陛下,张氏兄弟的药,在臣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臣以为,是药三分毒,哪里有什么神奇可言?多半是这兄弟二人仗着陛下的信任故弄玄虚,在药中添加了寻常的养颜驻容之法,以此来讨好陛下欢心而已,陛下要调养身体,何不招募几个神医,命他们为陛下谋出一个调养的方子,这效果,只怕不在这张氏兄弟之下。”
“是吗?”
秦少游的这个回答很是中规中矩,基本上没有任何说服力。
可是……武则天却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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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强加于你的奇耻大辱
张家兄弟的药当然是有效的,不过药效当然不可能夸张。
张家兄弟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秦少游糊弄了几下,这张易之估摸着还以为自己是垮他是李自珍呢,谁晓得却惹下了杀身之祸。
而对于武则天来说,此前她信任张家兄弟,自然是觉得药好,现在才知道这二人原来是乱党,乱党的药能好吗?
其实这就是人性,人看人好,便处处都好。光着屁股在街上跑,这叫洒脱不羁;爱好女色,这叫多情;放个屁都能放出个情怀出来。可若是看你不好,光着屁股,你是他娘的有病吧;爱好女色,你妥妥的就是个liu氓;至于放屁,吓,这果真不是东西,放屁不脱裤子,与禽兽何异?
这个理论也就可以诠释武则天的心理了,张家兄弟欺君罔上,图谋不轨,所以这两个人不是东西,他们吃饭时那鬼样子,现在想一想,从前叫可人,现在叫惺惺作态;他们说话时慢条斯理,从前叫斯文,现在细细思量,这是虚伪;这样的人,真是一无是处,这种人制的药,没有毒死朕就不错了,怎会好来着?
于是乎,武则天居然深深地认同了秦少游的观点,她淡淡地道:“此番,你也是有功的,朕叫你来,却是有一事,思来想去,唯有和你商量来着。”
秦少游忙道:“臣何德何能……”
武则天愠怒地压压手道:“休要在此学妇人之态,谦虚个什么。朕思虑的是……长公主……”
“啊……长公主怎么了?”秦少游一脸‘震惊’。不震惊才见鬼了,长公主的事是李令月那厮偷偷告诉自己的,也就是说,这事儿自己必须不知道啊,一旦知道了,这不是找死吗?
武则天的脸色阴沉,淡淡地道:“长公主有孕了。”
“有……有孕了……”秦少游显得膛目结舌,而后立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却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武则天幽幽叹口气,才道:“查?查出来又如何?有些事,还是不要明白的好,朕告诉你,是方才你手刃了乱党,自觉这朝野内外。最可靠的也就是你了。因而才要托付一件大事于你。”
最可靠……真的谈不上啊!
秦少游其实自知陛下认为自己可靠,倒是并非是因为自己当真有多牢靠,只不过嘛,这朝中大臣,不是李党就是武党,别看这两家人都是陛下的近亲,可是他们各自有自己的野心和盘算,反而得多少有些提防之心。反而自己呢,虽然人缘确实不错,人缘若是坏,为什么大家都往死里去踩那张家兄弟,却没人弹劾自己呢?可见这与自己平时与人为善分不开。人缘好是一回事,可是毕竟秦少游和朝中的大臣都没有多少利益牵扯,这样的人反而可以信任。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总是最好利用的嘛。
武则天抿抿嘴,继续道:“而且朕思虑再三。觉得此事还真非你不可。”
秦少游立即拍着胸脯道:“陛下,臣蒙受圣恩。无以为报,陛下若有请托。臣岂敢推辞,莫说只是一件请托,便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臣也绝无二话。”
武则天颌首:“很好,朕就知道。”
她淡淡地道:“长公主是不能继续留宫里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须立即将她下嫁出去。”
秦少游猛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是找接盘侠吧……莫非是找我来着?这……陛下……臣妾做不到啊。
却又听武则天接着道:“朕犹豫再三,想了想,上次西突厥人再三求亲,却因为种种意外,反而使这些西突厥人铩羽而归,起初是扣押了恒国公,现在呢,这突厥汗的女儿却又下嫁给了你,此时突厥汗若是得知,必定勃然大怒,甚至极有可能卷土而来,提兵犯我疆界。如今西有吐蕃虎视眈眈,东北一隅,又有高句丽的余孽蠢蠢欲动,朝野内外,又是隐患重重,朕决心安抚突厥汗,听说他有一子,尚未婚配,说起来,此人还是你的大舅,朕早先已下国书,愿与西突厥结永世之好,恰好这突厥驻此的使节听闻此事,也是大喜过望,已是拿了国书代突厥汗点了头。因而,长公主应及早出塞,前去突厥完婚。只是朕还要派出一员使节,护送她前往,一来是保护公主的安全,这其二,你毕竟是那突厥汗的贤婿,你们翁婿二人见一见也是好的,正好顺道儿把那恒国公带回来,如此可好?”
秦少游傻眼了。
他楞了一下,连忙道:“臣敢问陛下,这长公主有孕之事,突厥人知道吗?”
武则天皱了皱眉道:“暂时还不知道,若有必要时,再行告知。”
秦少游虎躯一震,我去,陛下果然是一箭三雕啊。
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长公主送走,免得惹人非议,有多远送多远,眼不见,心不烦。其次呢,还可和突厥人联姻,可以加固两国的关系,顺道儿,还能把那位灰头土脸的恒国公要回来,好歹此人也是武家的人,总不能老是被扣着,武家上下,面上也是无光。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
秦少游却有一个很大问题,第一,突厥汗是要把女儿嫁给李隆基的,现在自己却把她女儿娶了,虽然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是想想恒国公的境遇,这好歹是个国公啊,也算是皇亲国戚,人家尚且看不上,会看上自己这个都尉吗?只怕这个时候,自己这老丈人已是巴不得跋山涉水跑来洛阳砍死自己吧。
其实这也没什么,历来翁婿之间,本来也没几个看得对眼的,反正眼下自己也已先上了车,造成了既成事实,他能奈何?关系可以慢慢修补吧,秦少游很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也做好了愚公移山的准备,就算这老泰山是榆木脑袋,他也要化干戈为玉帛。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老丈人又要上一次当了,既然自家的女儿嫁不了大唐的李氏皇子,不过不打紧,好歹总有李家的女儿可娶,而且还是长公主,脸上确实有光不是。结果自己这‘贤婿’把长公主一送到,嘿……不但送了个长公主,还送了个孩子,买一送一,人没过门,就先送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秦少游不由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的后颈发凉,这哪里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分明就是十死无生,不死都没天理了。
秦少游憋了老半天,才尴尬地道:“陛下,依着臣看……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的好,凡事……都不可操之过急,以臣之见,为了稳妥起见,何不如先遣使去先与那突厥汗沟通一二,等到时机成熟,再送长公主出塞呢?况且现在长公主已有了身孕,现在出塞,只怕也多有不便,这件事……急不得。”
武则天绷着脸道:“哪里不急,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恒国公至今没有音讯,生死不明,朝廷难道还要坐视不理?长公主的肚子,一日日大下去,迟早纸包不住火,还是及早送去为好,至于突厥人……想来他们饮毛茹血,野人而已,听说他们的习俗,兄终而弟娶其嫂,父死则子承其妾,此等蛮人,看来也不会注重这样的事,秦少游,朕能托请的,也只有你一人了,你休要推辞,这是天大的事,做得好了,则是大功,况且,朕还想好了,你现在不过是区区县公,直接任命为使节,不免容易为那突厥汗所轻,朕有意先敕你为郡公,既是嘉奖你的忠心,也是好让你在突厥人面前耍耍威风,不让你那岳父看轻,秦少游……你还要推辞吗?”
给个郡公,人家就会看得起你?人家一个国公都扣押了,郡公还不是直接宰了?
秦少游忍不住苦笑。
其实他很能理解武则天的心思,这个时候,长公主成为了一块烫手山芋,真是恨不得立即丢出去才好,可是下嫁其他人又不太靠谱,毕竟以长公主之尊,能选的夫婿当然不能是下九流之辈,就算是接盘侠,那也该从五姓七家里挑,可是长公主是带着身孕下嫁的,这些人肯吗?大家都不是傻子,谁要是娶了,那这整个家族都要抬不起头来了啊。
想来想去,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去和亲了,按理来说,和亲是一件很屈辱的事,至少在秦少游看来,简直他娘的就是丧权辱国,可是现在这桩事嘛,怎么感觉很长我大汉的威风呢,我去,到底是谁侮辱谁,这似乎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当然,对于秦少游来说,最最重要的还是……此去真是在玩命啊,秦少游现在已经很富足了,真的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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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忠良
秦少游一脸郁郁不乐地出了宫。
武则天的意思是,让他再考虑一二。
当然,秦少游是不信武则天是让自己考虑的,事情显然已经定下了,长公主非嫁不可,突厥那边估计也叫了飞马去传了信。
所以秦少游是不去也得去。
至于让秦少游思考,只是给秦少游几天时间做好心理准备而已,这个任务确实很艰巨,换了别人去,多半一到西突厥就给剁了,更别提是那鬼扯的和亲,可是武则天需要秦少游,是因为秦少游好歹是突厥汗的女婿,事情总会有转圜的余地,虽然秦少游对这个转圜并不太有信心,而且觉得自己被那位泰山大人五马分尸的机会更大一些,可是这事儿还真是他去是最适合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秦少游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那么只好尽量争取最大的条件了。
要什么条件呢,这倒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秦少游一出宫,便见到一队车驾在外等候。
阿尼玛见了秦少游出来,顿时大喜过望,飞奔而来,很是热情地给了秦少游一个亲昵的拥抱。
旋即二人上了马车,阿尼玛道:“夫君为何闷闷不乐?现在平安无事,岂不是很好吗?”
秦少游勉强地挤出笑容,道:“我早料到会平安无事,这有什么值得弹冠相庆的?他们在我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咦,我有事问你。”
阿尼玛眨眼:“你要问什么?”身子却已是贴着秦少游。
秦少游将手搭在她的后腰,拍了拍了她的香臀。笑呵呵地道:“我在想,殿下是不是有个弟弟,好像经常和你提起过,叫什么来着?”
阿尼玛嘟了嘟嘴道:“叫突尼呀,夫君又忘了?”
秦少游尴尬一笑,才道:“哈哈……突尼……真是好名字,一听就晓得很是尊贵。有这么个小舅子,我很欣慰。突尼多大了,为何还不曾婚配?哎呀呀,男儿大丈夫,不成家何以立业?我看这样很不好。你理应赶紧修书一封,派人用快马送去,赶紧让你父汗择定一门亲事,娶个婆娘,来年抱个娃娃才好。”
秦少游是个很有心计的人,既然武则天那边有了主意,而且已经有快马先行去通知了,为了免了自己的麻烦,最好的结果就是那位舅子赶紧成婚。自己呢,选定几个快马,日夜加急先赶去。比朝廷的使者快一步,只要那位舅子在这个时间差内完了婚,那么朝廷脸皮再厚,也没有用长公主去和亲,丧权辱国不说,还给人做小妾的道理。
阿尼玛却震惊地看着秦少游道:“他才十岁哩……”
“十岁……”
我的妈呀……秦少游不由抚额。心里塞塞的,他怎么感觉这个关系好乱的样子。长公主是二婚不说,如今肚子还有个孩子,而这位驸马爷却才十岁,我去,长公主都可以做这位驸马爷的妈了,他心里开始为自己地泰山大人默哀,这还真是丧权辱国啊,若自己的泰山大人乃是后世的老佛爷,只怕非要向万国开战不可了。
阿尼玛认真地看着秦少游道:“夫君似乎有心事?”
秦少游叹口气,才道:“心事倒是没有,只是心中甚为牵挂泰山大人,我虽与他素不相识,可是终究已有翁婿之情。大漠这个时候一定很冷吧,也不知泰山大人身子会不会冻坏,他的身子好吗?”
“父汗的身子素来是极好的,每日能吃一只小羊羔子,平时骑马驰骋个几时辰,也绝不会面红耳赤。”
秦少游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老丈人英年早逝的希望看来也落空了,于是他嘿嘿一笑道:“他既是尊贵的突厥汗,想必也绝非是个鲁莽之辈,我猜我的泰山大人必定是个儒雅的谦谦君子,否则,又怎么会生养出你这样既可人又通汉话的女儿。”
阿尼玛秀眉一皱,道:“呀,这可不对。父汗性子……嗯……本来女不言父过,可你是我的夫君,我自是不能瞒你,父汗爱喝酒,喝了酒就要拿鞭子抽人,对待敌人从不手下留情,都是亲自举着刀将他们的头砍下来,用他们的头颅作成酒器。有时与人一言不合,也是踢翻了桌案,抽出刀子便要砍人,我记得我年幼的时候,他曾与部中的一个头人吃酒,却因为对方说错了一句话,父汗勃然大怒,直接将此人吊起来,活活用鞭子将他抽撘而死。”
秦少游一下子傻眼了。
说好的突厥人的传统美德呢,说好了的贤良淑德呢,说好了我大汉的影响力急剧扩张,以至于四方蛮夷纷纷接受了汉化,从此也变得知书达理了呢?
这可不是秦少游的虚指。实在是今年春天的时候,礼部尚书武三思就曾专门上过一道奏疏,这道奏疏还被抄录成了邸报,里头的大意就是,在陛下的治理之后,蛮夷们都得到了教化,诸如此类……
武三思这家伙,不是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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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很不开心,可是过了两日,宫中便来了旨意,敕封秦少游为河阳郡公,实食户两千。
千万别小看了所谓的实食户三个字,因为许多时候,郡公未必就有这么多食户,到了这个级别,很有时候,这不过是个明目而已,可是旨意中特别提点到,这就说明这个郡公是实打实的,没有弄虚作假。
而郡公这个爵位规格很高,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在武则天时期,是个姓武的都封王封公,乃至于为了笼络一些李唐的大臣,武则天不知制造出了多少个国公、郡公,几乎可以说是多如繁星,可是爵位就是爵位,爵位本身就是一种进入上层的阶梯,是这个王朝的特权。
可是受封的秦少游却是高兴得不太起来。
陛下急不可耐地直接颁布了旨意,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挨刀子的时候就要到了,人家好处都给了,你还想拖着不办事吗?
只是这个事嘛……不好办啊。
他能在朝中混得如鱼得水,是因为他总能剖析出每一个人的利益关系,在这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中,根据一条条线索去寻找的破绽。
这是秦少游在许多次磨砺之中所学习到的宝贵经验,可是呢,一旦去了西突厥,这一套可就玩不转了,毕竟人家才不讲规矩,在那种完全没有规矩的地方,人家只信奉提刀砍人的。
秦少游哀叹连连,只得跑去宫中谢恩。
再一次见到武则天,武则天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背着手在宣政殿,穿着一件青衣,很是朴素,她侧眸看了秦少游,风淡云轻地道:“秦郡公来得正好。”
秦郡公三个字,说得秦少游的脸有些红,他忙是行礼道:“陛下隆恩,臣受之有愧。”
武则天却是摇头道:“你来,就只是和朕说这些?”
秦少游咬咬牙,娘的,豁出去了,他正色道:“除了谢恩,臣是来和陛下商议出使之事的。”
武则天露出微笑,道:“好,这就有能臣的样子了,朕没有看错人,你说罢。”
秦少游沉吟道:“既是护卫公主出塞,若是调拨禁卫,臣只怕也指挥不动,这人出了塞便是危机四伏,因而臣恳请陛下,让臣率团结营保护长公主殿下出关。”
武则天略一沉吟,道:“这倒是好办,朕自是准了。”
秦少游苦笑道:“还有,臣既受封为郡公,能不能……能不能……把那王洪的地封给微臣,臣想着,反正王洪也已获罪,他家的地自然也就充公,索性不如赏了臣来压惊吧。”
武则天不禁好笑,这个家伙,到了这个时候,竟还不忘好处呢,武则天没有多作犹豫,颌首道:“这是你应得的,还有呢?”
秦少游愣了老半天,道:“暂时没了。”
武则天朝他不断点头,一脸欣慰地道:“秦卿的忠君爱国,朕也为之涕零,若是朝中的大臣,人人都如你这般,朕不知有多安生。朕当然知道此次是为难了你,因而朕也绝不亏待你这样的贤良,至于这长公主,沿途上你可要照拂好了,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她现在也是心有成疾,朕就怕她一时想不明白,做出什么傻事。”
秦少游心里叹口气,这都是什么鬼,现在已经够糟糕了,莫非长公主你还天天想要自杀不成?若是如此,怕也够折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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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磨刀霍霍
readx;得了宫中的许诺,总算让秦少游好受了一些。
让团结营随行,既能保护自己的安全,同时也能给他们锻炼,这对秦少游来说是好事。
至于封了郡公,也算意外之喜,又得了王洪的土地,可谓是双喜临门。
至于西突厥,该去的还是要去,反正作为女婿,哪有不去拜谒的道理?只是带了一个长公主去,让这拜谒泰山之行又多了几分变数。
秦少游自是连忙出宫,前去准备了。
孟津县的土地经过几次封赏和兼并,几乎已经悉数落入了秦少游和团结营的手里,这北靠河水,南临洛阳的诺大土地,如今却已成了栖生之地,至于这兼并,倒也并不太难,因为此前,王洪的地上种的就是秦少游所需的东西,因而没有任何的阻力。
秦少游其实并不关注生产和销售这两个环节,因为公主茶素来是紧俏货,又因为茶叶易于保存,携带也是方便,所以就算产量暴增,却也完全可以让货郎拿了货,一路顺水而下,拿去各州县兜售,陆路上也可向西前去关中,甚至流入江南等地。
可以说,这样的茶叶,有多少可以卖多少,虽然价格跌了一些,可是养成吃这种茶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有些东西,你习惯了,就再难以离开了。
因而茶叶是秦家庄子的支柱性产业,只要有这东西撑着,庄子里再怎样折腾,也能日进金斗。
反而是棒冰,却因为是季节性的东西,时好时坏,还有布匹和丝绸亦是如此,毕竟这东西庄子里能做,其他人也能做,因而利润并不高,不过是秦少游把食户组织起来进行生产,增加一点收益的手段而已。
这孟津县近两万户的食户。人口足有七八万,假若像从前那样,任由他们种粮,固然勉强可以度日。可是说到改善生计,那就有些痴心妄想了,而秦少游的做法无非是把所有人组织起来,让他们不再单产单干,不再是自给自足。每一个人都成为秦家产业链中的一员,每一个人,脱离了秦家的庄子,就再无生计,可是一旦加入这个链接,生活便能得到足够的改善,如此一来,秦少游对食户的控制力,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时期的一个官府。而这种控制力,直接反应在许多方面。比如入学,现在的官府,偶尔也会有一些劝学的行为,不过这东西不过只是空谈而已,没有多大实际的用处,可是在这里,入学的孩子已经完全覆盖,理由只有一个,不入学就会损失利益,入了学才有更好的生活。到了后来,甚至发展到,不入学便要遭人非议,被人看轻。入了学,方才能融入秦家的这个群体。
除了入学之外,就是征用团勇了,团结营毕竟是需要新陈代谢的,那么就必须保障有源源不断的壮丁加入,每年至少需要补充五十人上下。实施的再不是抽丁法,而是募丁制,因为庄户生活得以改善,因而平时青壮的伙食也得到了改善,在这方面,团结营的兵源完全可以得到很好的保障。
因为这个体系,也导致庄子有了更佳的征税办法,这种征税方法与官府之间的区别是,官府要征取税赋,因为组织能力远远及不上秦家庄,所以必须在乡间寻找代理人,比如本乡的一些高门,或者是某亭的豪强,而这些人虽是协助官府,其实却也从中分了一杯羹,明明是征收了一百斤粮,可能有三十斤,就落入了他们的腰包,之后再经过县衙,经过周衙,再经过水陆转运使、户部这些人的层层克扣,可能真正进入国库,只怕三十斤都不到,也就是说,一百斤粮,朝廷真正得到的,可能连三成都没有。
而秦少游则完全舍弃掉了所谓高门和豪强的损耗,有多少收多少,食户们缴的钱粮少,而秦少游得到的却是更多。
除此之外,最让秦少游感到意外的就是,靠着自己庄子不远处,他专门设了一个集市,毕竟这里虽是乡间,可是因为大家并非是自给自足,消费能力也高得吓人,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需要在市面上购买,这里聚集的商户已经越来越多,虽然规模并不及孟津县城,可是其繁华却远在那孟津县之上。
各种货郎,沿街叫卖,生意好得出奇,来逛集市的,不免就要吃饭喝酒,于是许多酒楼和茶肆也都拔地而起,因为大家需要买粮,因而米铺几乎占了半条街,因为大家再不可能在自家里纳鞋、制衣,毕竟许多人都需要做工,哪里有时间缝缝补补,因而成衣与鞋铺也是生意兴隆,又因为这里许多孩子都入学,便有了许多卖扇子、卖笔墨纸砚的,还有卖书的。
商户越多,所需雇佣的伙计也就越多,这些人绝大多数是洛阳来的,不但有汉人,还有卖骆驼和马的番人,除此之外,一些招摇过市的大食、波斯人也是屡见不鲜。
这两万的食户虽然不多,比起洛阳城里的人口,差之千里,可是消费能力却是可观,而来的商贾和伙计越多,这些人做买卖的同时也需要花销,于是便产生了良性的循环,人流越来越多,花费的人也就越多,花费的越多,铺子更加林立,铺子越多,商贾和他们的伙计更加多起来。
秦少游为了便于管理,索性在这儿任命了几个人在此进行管理,不过因为人多,三教九流也开始混杂而来,弹琵琶的,演武的,打拳耍刀的,因而渐渐有些难以管理了,好在眼下也没有出什么乱子,秦少游也懒得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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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庄子里已有几个府库,所有的钱都已换成了金锭,再一箱箱地将金锭装进去,现在的秦少游,已经颇具规模,很有土豪的风范了。
有了钱,就要花钱,秦少游花钱最大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团结营了。
说到底,这里头的每一个团勇经过一年多的操练,个个都已非凡,这操练和操练是两回事,寻常的操练,即便不是流于形式,可毕竟强度也需适当,而团结营的操练之法,却是把人往死里去操,苛刻到了极致,可是呢,在后勤保障方面,也奢侈到了极致,每日都是大鱼大肉,甚至庄子里还特意养了一些羊,专门给他们供给羊奶,有了这个打底,那方静虽是折腾,团勇们的身子却都扛得住。
而如今,对于他们的配备,秦少游已经不再满足了,有钱嘛,自然也就舍得,比如牛角弓,现如今采购得也更苛刻了,单兵方面,往往配备长枪一柄,横刀一副,这些刀枪,选用的都是最好的百锻钢铁制成,每日都用茶油进行养护,除此之外,还有弓一副,这弓是牛角弓,而除弓之外,每人需随身携带三条弓弦,以备不时之需,团勇们常备箭壶,携带箭矢三十支,这些箭矢,俱都是狼牙的箭簇,穿透力强,杀伤力也大。
这样的配备,某种程度可以用奢侈来形容,不过却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因为这一副装备再加上一身明光甲下来,已有四十余斤,而团结营最重要的是骑兵,说穿了,对机动能力的要求也是极高,团骑营虽非重骑兵,可是给予战马的负担也是增加了不少,虽然在武器方面,秦少游已经命人尽量做到轻巧,可相比于真正的轻骑,还是重了一些。
因此,战马的挑选就成了极为重大的问题了,团结营对马匹的要求更好,不但要健马,在喂养方面,也雇了不少出名的马倌来负责料理,除此之外,战马的喂养方面也是精细到了极致,务求做到战马随时能保持最充沛的体力,以确保骑团的战力。
凡事就怕认真,当然……这句话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其实用秦少游的话来说,凡事怕的是有钱任性的大爷认真。因为人再精细和认真,终究有它的软肋,可是有钱,却能把这认真发挥到极致。
这骑团的后勤保障,已经隐隐可以与大周朝最精锐的飞骑比肩了。
现如今,一声令下,骑团也已开始准备出发了,方静带着他们,依旧还在日夜不歇的操练,除此之外,开始给他们恶补行军布阵之法,没办法,从前没出过远门,这一番出去倒是让大家伙儿摩拳擦掌,不过终究是头一遭,如何布哨,如何斥候,如何安营扎寨,总要说个清楚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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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刻不容缓
对于秦少游的出使,朝野内外是很乐见的。
这个家伙是个惹祸精,丢到大漠里去真是好极了。
况且……许多人虽然装糊涂,可是心里却明白,这长公主下嫁是怎么一回事,这秦少游是去找死啊。
武家那边巴不得秦少游去把那恒国公接回来,虽然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试试总是好的。
对李氏来说,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本来这一次确实有机会将秦少游彻底地打垮,不过因为收拾张家兄弟要紧,这才放过了秦少游,只是再想要寻到更好的机会,只怕就不太容易了。
而现在,秦少游出塞,这不正是打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好事啊。
秦少游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接收了礼部送来的国书,正待接了长公主出发。
谁晓得这时候,居然有人前来拜访。
来拜访的人让秦少游大为意外,居然是狄仁杰。
狄仁杰没有戴梁冠和穿公服,显然也算是私下的来访,秦少游对这个不敢怠慢,好歹是副宰相,朝中最实打实的实权人物之一,况且又得到了李氏的鼎力支持,绝对是恐怖的存在。
狄仁杰居然还带了一个人来,也是老熟人,是柳县令。
秦少游从前门迎接他们,请他们到了中堂,叫人送上了公主茶,狄仁杰和柳县令落座,这柳县令含笑道:“狄公是从江南西道来的。来了这洛阳,方才晓得这公主茶,我便和他说。公主茶如今在洛阳时兴得很,可是说到这公主茶最正宗的地方,就莫过于这个庄子了,天下的公主茶都自此来,狄公不信,今日正好让他见识一二。”
于是三人都笑起来,狄仁杰吃了口茶。忍不住摇头晃脑地道:“好茶!”
秦少游心里想,他们……不会是来混吃混喝的吧。难道是想让我送茶给他们?
其实这倒不是秦少游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想想看,这狄仁杰素来是两袖清风,虽然如何身居高位。却因为清廉,平时过得苦巴巴的,至于这位柳元芳柳县令,官声也是不错,况且他又是京县的县令,只怕也不敢乱来,毕竟这是天子脚下,这么多的御史盯着,怎敢刮地皮?
用现在秦少游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人都他娘的是穷鬼,偏生他们又嗜茶,又偏偏这公主茶价值不菲。这不是来打秋风的,是来做什么?
秦少游虽不是一毛不拔,不过却笑得狄仁杰的立场,自己和他是永远不可能凑到一块儿去的,送茶给他,人情固然是做了。可是又有什么用?所以他并没有很豪气地说,狄公若是喜欢。我这儿有个几十斤公主茶,还望笑纳。而是干笑一声,道:“柳使君言过了。只是不知……狄公与柳使君有何见教?”
柳元芳笑了笑,却是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脸色微沉,沉吟道:“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听说长公主有孕了?”
这狄仁杰倒是真的直接干脆,要知道这长公主有孕的事,一般人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的人,也都是私底下说,结果他单刀直入,打了秦少游措手不及。
秦少游正在喝茶,结果一口茶入口,差点没喷出来,立即大义凛然地道:“狄公何出此言?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就是……胡说八道,我从来未听说过这样的事,长公主千金之躯,况且深居宫中,怎会有孕?我看哪,这必是宵小之辈煽风点火,狄公怎可轻信。”秦少游斩钉截铁地继续道:“长公主的品性,天下谁人不知,那是何等贞洁之人……”
柳元芳像是傻瓜一样地看着秦少游,憋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道:“秦都尉,你就别矢口否认了,洛阳城内外,大家都知道了。”
“嗯?谁说的?”秦少游还要抵赖!
柳元芳苦笑道:“太平公主殿下……”
“……”
秦少游傻眼了:“那个长舌妇。”
柳元芳道:“秦都尉,岂可……”
秦少游自觉失言,最后无力地道:“只怕是大家听错了吧?”
柳元芳道:“是太平公主殿下亲口所言,临淄王与几位宗师亲耳听见,怎会有错?”
秦少游:“……”
他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去,这还是人吗?
他只得苦笑,却是看向狄仁杰:“只是……狄公……这公主有孕,是长公主殿下的事,与我们何干?”
狄仁杰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总要问个清楚才好,却不知这长公主肚子里的是谁的孩子?”
秦少游恼怒道:“狄公问我,我问谁去?”
狄仁杰叹口气道:“可是太平公主说,这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与你有关。”
“什么?”秦少游勃然大怒道:“这是欲加之罪,简直就是指鹿为马、黑白不分……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狄公,传这样子虚乌有的谣言是要负责任的,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哼!”
狄仁杰一直在观察秦少游,却也不辨真假,他来,当然是来刺探的,毕竟这是太平公主口里说出来的东西,虽然未必靠谱,却也未必是空穴来风,这件事当然是很严重,以至于狄仁杰亲自跑来一趟证实,现在秦少游矢口否认,也让他有点举棋不定,而秦少游又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狄仁杰只好微笑道:“若那孩子不是秦都尉的,秦都尉也少安母躁,这件事总会有个结果,好吧,老夫多有叨扰,告辞。”
狄仁杰带着柳元芳出去,秦少游也懒得送他们,秦都尉这一次是真正的伤了心,被人冤枉了倒也罢了,问题就在于,隔壁老王还不是自己。
狄仁杰出了庄子,负着手,牵着他的驽马朝洛阳城方向慢慢踱步,柳元芳追上来,默然无语。
过了好一会,狄仁杰突然道:“元芳,你怎么看?”
柳元芳道:“是与不是,眼下也真假难辨,只是现在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肯定是要有人来背黑锅的。”
狄仁杰颌首点头,微微一笑,道:“对有的人来说,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这个人是谁。”
柳元芳深深地看了狄仁杰一眼,才道:“狄公也是这样的人吗?”
狄仁杰淡淡一笑,看着天边的斜阳,不置可否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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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在伤心之余,也是真正的被吓到了,心里暗骂一万句李寡妇不是东西,却是二话不说,准备收拾细软了。
跑路是必须的,这件事已经传开,那么肯定又是风风雨雨,宗室那边施加的压力最大,其实他们才不管这个是谁呢,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打击谁。
现在李寡妇说是自己,虽然还查无实据,只是空穴来风,却正好对了姓李的胃口,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抓住这件事来做文章。
所以……这洛阳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再不跑,天晓得还会有什么乱子。
要走,理由只有一个,自己已经受命出使,本来秦少游还想逗留几日,可是现在看来,却是不能再留了,他赶紧地吩咐庄子这里做好准备,又命方静准备拔营,一面骑着快马,赶去洛阳拜谒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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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这个流言,武则天暂时还未知情,应该是李寡妇刚刚透露出来的消息,而一些近臣倒是想禀奏,又怕天子勃然大怒,所以索性来装糊涂,专等那御史们上书再说。而御史要上奏疏,终究有个流程,正因为如此,武则天对秦少游的到来很是奇怪。
“陛下,臣想好了,事不宜迟,出使之事不能再拖延了,臣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恳请立即带了长公主出塞,还望陛下恩准。”
武则天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诧异:“秦卿,这样不会显得草率吗?”
秦少游振振有词地道:“陛下,非是臣草率,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现如今,长公主有孕在身,突厥人现在尚不知情,一旦传出什么流言,臣恐夜长梦多,况且此去山长水远,还是及早动身为宜,此事本就不该大操大办,还是低调一些的好,这个时候动身,是最佳的时机。”
武则天抿抿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是公主出嫁,这么大的事,似乎欠缺了点什么。可是细细一思量,好不容易哄着这秦少游出使,难得他这样上心,这件事对武则天来说是一举两得,对秦少游呢,却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故而听他来安排,也是理所应当,因而也没有再多想,点头道:“既如此,那么即可动身吧,婉儿,你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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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招惹秦都尉的下场
天色暗淡,秦少游已接了长公主,这长公主有车驾十数副,带着陪嫁的宦官、宫娥数十人,随秦少游一路出了城。
秦少游借此看了长公主的尊荣,令他大失所望,这女子年约三十,面容虽是姣好,不过却远远及不上她的妹妹太平公主。
不过一想到小李寡妇,秦少游就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还是逃命要紧。
秦少游带着他们抵达了孟津,与阿尼玛、方静等上千人会合。
这么多人出动,自然不可能轻装从简,为此,秦少游又征了五百多个民夫,马匹、车辆、辎重无数,再加上又奉有圣旨,还可得到沿途州县的犒劳,理论上,应该足够了。
阿尼玛自是随秦少游一道动身的,这一次可算是倾巢而出,浩浩荡荡的人马先是渡河,旋即一路北上。
次日的夜里,大家安营扎寨,秦少游与阿尼玛本就是新婚夫妻,闹到了后半夜,阿尼玛已是甜甜地熟睡过去,秦少游便和衣起身,他心情烦躁,有些睡不着,心里不禁有些惆怅,怎么自己就被李令月那小妮子坑了呢?这你娘的实在有让人想不通,李令月是长舌妇倒是没有错,可为何要打自己一耙?
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秦少游不在洛阳,即便是闹得满城风雨,以他的预计,武则天那边也会以所查不实的名义把事情压下去。最多是那些姓李的闹腾几个月罢了,反正和现在的秦少游无关,只不过这事儿……
秦少游在皎洁的月下。踏着步子,穿过一个个帐篷,被这夜风一吹,不由身子有些发冷,忙是紧了紧身后的披风,迎面却有个宫娥小心翼翼地过来。
秦少游见此人有些面熟,一开始只道是长公主随行的宫娥。可是再一想,不对。于是猛地厉声道:“公主殿下!”
“啊……我不是……”
秦少游三步两步冲上去,一把要抓她的衣襟。
谁晓得手一用力,直接把她裸露于衣衽之间的抹胸撕了开来。
嘶……
那红绸落下,隐约可见有两团风景若现。这女子大叫一声,忙是后退一步,喝道:“秦少游,你羞辱于我,我和你拼了!”
这个家伙竟不是别人,而是李令月。
眼下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个是自觉得自己对她坑了,另一个更为严重,你竟敢如此亵渎本宫。
月色幽幽。惨淡月光之下,两双眸子对视,顿时火花四溅。
秦少游冷笑着道:“殿下。你为何在这里?”
李令月同样报以冷笑:“我为何不能来?”
秦少游道:“那么敢问殿下,长公主有孕之事,是谁传出去的?”
李令月理直气壮地道:“是本宫又如何,你亵渎本宫,罪该万死!”
秦少游冷哼道:“是吗?罪该万死,本来我早就罪该万死了。殿下和人说长公主的孩子是我的,这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这难道不是万死之罪?既然左右都是万死,那么亵渎殿下又有何妨?”
一下子……李令月没有脾气了,忙是笑嘻嘻地道:“你且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秦少游冷嘲热讽道:“是吗?原来差点害死我也是有苦衷?”
李令月嘟嘟嘴,禁不住道:“这能怪我吗?当时我不小心当着人的面说漏了嘴,说长公主有了身孕,而且还是当着宗室的面,这事儿,本来大家暗中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可是这话却是由我口里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原来只是暗地里的事,如今却是摆到了台面上,母皇若是知道,非要打死我不可。”
秦少游道:“谁叫你做长舌妇?”
“……”李令月愠怒道:“你休要骂我,本宫不过是说漏嘴而已。于是本宫左思右想,心说母皇迟早要知道,若是知道,非要撕了我不可,眼下这洛阳是多事之秋,看来是不能留了,得赶紧想法子溜了才是。于是我便想到了你,你不是恰好要送长公主去完婚吗?可是你左右没有动静,看来要动身没有这样快,于是我为了催促你及早动身,便略施小计……”
秦少游瞪大眼睛,一下子全部明白了,李令月知道,只要咬死了这孩子是他的,一旦被他知道,他肯定是要跑路的,就算真相迟早要查明,可是这时候恰好给了姓李的口实,他们还不像一群疯狗一样见了他就咬?自己要独善其身,唯有赶紧带着长公主出塞,等这件事慢慢沉淀下来,再回到洛阳,便可相安无事。
这李寡妇……真是好重的心机。
见秦少游的脸色很不好看,李令月忙是道:“你休要气恼,虽是利用了你,可是你瞧,其实你也……”
秦少游一把又抓住她的衣襟……不……理论上来说是半截抹胸,恶狠狠地道:“若是我四处说,你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这孩子是我的,你会如何?”
李寡妇一呆,想了想,道:“其实……好吧,本宫错了,总之,无论如何,我是不能留在洛阳的,你带我出塞吧……”
秦少游突然有一种撞墙的冲动。
李寡妇很是乖巧地眨着眼睛道:“我是混进了宫娥群里,好在我乔装了一下,宫娥们都是临时差遣的,来自各殿,相互并不识得,她们暂时不会发现我的身份,可是……本宫在想,用不了几日,就会形迹败露了,你得想想办法,不如……不如你去寻长公主,就说身边缺一个奴婢,让她指派一个宫娥照料你的起居如何?这样,我在你跟前,总比被她们使唤的好,既不会被她们看破身份,也免得有人通风报信,母皇若是知道,肯定要派飞骑来拿我回去的。”
秦少游冷笑道:“你真是痴心妄想,你可知道,我若是为你遮掩,是多大的罪?”
李令月愠怒道:“可是你可知道,调戏公主,又是多大的罪?我若是喊起来……”
秦少游抱着手道:“那么就请殿下喊吧。”
李令月显得有些无奈,只得苦苦哀求道:“本宫已是走投无路了,秦都尉,你岂能见死不救……”
她再三求告,秦少游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依。
倒是这时,却有一个声音道:“夫君原来在这里……”
黑暗中,有人莲步而来,正是阿尼玛。
阿尼玛起来,不见秦少游,一时睡不着,便披了一件披风出来,恰好撞到李令月扯着秦少游的袖子。
她不由蹙眉,却还是上前几步:“不知什么事?”
李令月生怕阿尼玛认得她,忙是垂下头道:“奴婢奉了长公主之命,说是秦都尉与公主殿下这儿起居多有不便,便命了我来伺候公主殿下。”
阿尼玛听了,脸色缓和起来,道:“倒是长公主有心,既如此,你随我来。”
李令月大喜,忙是碎步跟到了阿尼玛身后去,还不忘朝秦少游做个鬼脸。
秦少游一时无言以对,本要戳穿她,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阿尼玛是一直觉得自己和李令月有私情的,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秦少游总是觉得怪怪的,于是索性抿嘴不语,且看看再说。
秦少游只得道:“我去巡夜,殿下早些去睡。”
等到他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大帐,阿尼玛却并没有睡,反而是亲手掌了灯,和衣起来,为秦少游解衣,一面道:“感觉那个宫娥有些古怪,总是低着头,好似很害羞的样子,做事也有些笨,我让她烧些热水,好让夫君临睡前洗漱一下,她竟是连炉子都不会生,我看莫不是长公主那儿嫌她手脚笨才打发来的吧。原以为长公主是好意,现在看来,却是未必的了。”
秦少游有点心虚,只得信口胡扯道:“这也不尽然,宫里出来的人,手脚都笨,比得上咱们庄子。”
“呀……有这样的事?”阿尼玛显得很惊讶。
阿尼玛越是怀疑,秦少游越是要显得真实一些,正色道:“这是当然,你瞧同样是公主,宫里的公主有我庄子里的公主好吗?在我心里,最好的公主就在这里。”
阿尼玛面色绯红,道:“是吗?你这么一说,倒是实话,我们突厥那儿虽然……也没那么多规矩,可是长公主……呵……不说这些闲话。”
秦少游本是鄙视太平公主,谁晓得阿尼玛以为自己说的是长公主的不是,他干笑两声,权当是默认。
二人上了榻,相拥而睡,迷迷糊糊之间,阿尼玛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方才那宫娥还说了一句很古怪的话,咕哝什么没心肝,不是东西之类的话儿,我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来,哎,不想了,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秦少游却是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道:“不成。”
阿尼玛吓了一跳:“夫君怎么了?”
秦少游大义凛然道:“为夫想到自己的脚还没有洗干净,出门在外,清洁之事更是不容松懈,为夫要洗脚,去把那个谁谁谁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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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不共戴天
readx;折腾了半宿,秦少游总算是安心地睡下了,他已打定了主意,李令月要跟来,自是随她的便,只是……自己权当不知情,反正她自己乔装成宫娥的,后果自负。
自然……这里头也有另一个因素。
无论如何,太平公主都是自己在洛阳最重要的盟友之一,秦少游的几次涉险,若不是她暗中通风报信和协助,只怕也不会有自己的今日。
有些时候,虽也会有打打骂骂,却终究算是自己人。
秦少游也索性懒得理会,只是带着队伍继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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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大漠里,一片绿洲伴随着碧绿的河流若隐若现,远处显现出一座稀疏的城廓。
这所谓的城廓,某种程度,实在有点儿形容得不太恰当。
因为除了几个主建筑是用砖木搭建之外,围绕着这几个巨大的建筑,却是连绵不绝的帐篷。
外围之处,则是用栅栏圈起,只是在这大漠的深处,如此大规模的定居点,却也是稀罕。
这是黑沙城,突厥国的‘国都’。
当年的突厥分为东西突厥两部之后,西突厥为唐太宗所灭,随即建立了安西都护府,而东突厥亦在经历过一系列内乱之后,也旋即灭亡。
只是两大汗国虽然灭亡,可是在这里称霸了数百年的突厥人依旧实力强劲,他们聚集于远离关塞的黑水一带,在东突厥王族的招揽下,重新建立起了汗国,并且暗暗积蓄力量。
阿史那.骨笃禄便是这大漠中的传奇人物,他在此聚集了部众,企图复兴,自阿史那.骨笃禄称突厥可汗后。率军东征西讨,多次出征。先后进攻过大唐北部、九姓铁勒、三十姓鞑靼、契丹、奚等,共出征四十七次,其中亲自参加作战的达二十次。因此奠定了后突厥汗国的基业。
在所有人的印象之中,这位中兴突厥的汗王绝不是鲁莽之辈,他是个极为狡诈的狐狸,他非常善于捕捉战机的军事统帅,高宗在位的时候。他曾向高宗称臣,甚至协助大唐对高句丽等国用兵,可是等到武则天擅政,政局动荡,唐军分军作战,无力实行大规模有效反击的时机,他于是趁势而起,多次把握有利战机,充分发挥骑兵快速机动的优势,频频攻掠北方各地。并则在战争进程中始终掌握战场主动权,给武则天带来很大的困扰。武则天在北方虽有黑齿常之、程务挺等名将,并取得了一些胜利,但由于武则天的战略重心往往是压制国内的‘乱党’,因此终不能改变战略上被动挨打的态势。
甚至可以说,骨笃禄的今日,和武则天分不开关系,若不是中原的内乱,现在的他,多半还在哪里玩泥巴。
骨笃禄嫁女。当然有他的谋划,一方面,他将女儿嫁给李氏,能够增强自己在大漠中的影响。威压各部一些桀骜不驯的部族,甚至威慑他的敌人。而另一方面,他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中原的形势已经渐渐的稳定,一旦汉人的内部安定下来,那么周军迟早要被突厥用兵。骨笃禄选择嫁女,当然有挑拨的意思,将女儿嫁给李氏,增强李氏的实力,与李氏勾结一起,挑拨离间。即便是李氏不敢作乱,那也无妨,李氏的人娶了突厥公主,难道那多疑的大周天子不会起疑心吗?而一旦起了疑心,就免不了痛下杀手,李氏岂会坐以待毙?
突厥人这儿没有算盘,不过老奸巨猾的骨笃禄心算能力可是厉害得很,这一番谋划,可谓是费劲了心机。
自自家的女儿入关后,骨笃禄便一直在等待着好消息,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什么回音,他不禁有些焦躁,因而每日都在黑水城附近游猎。
今日正午回到了自己的汗帐,骨笃禄却听有人来报:“大汗,有汉使来了。”
骨笃禄大喜过望,只道有了消息,忙道:“请进来说话。”
这汗使是老熟人,经常出入洛阳与黑水之间,可算是半个突厥通,官拜礼部主客郎,姓周名成,周成的脸色却很不好看,勉强挤出笑容,他晓得突厥人是没什么规矩的,因而在寒暄之后,直接递出了国书,道:“这是我大周皇帝……”
骨笃禄却是急了,直接抢步上前,一把将国书取到手里,旋即打开。
国书是用汉字和突厥文所书,这骨笃禄虽是现在这突厥国的开国‘天子’,可也是当年东西突厥的王族,历来熟识突厥和汉字,他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禁不住暴跳如雷。
里头除了武则天对他这位突厥汗的问候外,其中泼墨最多的就是一件事。
令公主欲下嫁临淄王,朕本亲允,择日完婚,奈何有都尉秦少游却是一眼相中令爱,遂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心,于是点齐家兵,依照太宗先皇帝与大漠各部的盟誓抢亲,其人勇悍,击溃护驾之突厥兵马,抱得美人而归。今我周突厥二国,已成秦晋之好……
骨笃禄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你娘的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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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想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李氏,他不过是想要挑起内乱而已,这也是为何他选定了临淄王,让自己的女儿非临淄王不嫁的原因。
毕竟临淄王年幼嘛,小小年纪,虽是婚配,自家女儿也可保住贞洁。
他压根就没想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汉人。
毕竟当年的时候,是李家的祖宗们四处出击,袭击骨笃禄的祖宗,把骨笃禄的祖宗们打得落花流水,血流成河,几个汗国相继覆灭,不知多少王族,要嘛身死荒野之中,要嘛就成为俘虏,被解送去了长安,表面上还封了官职,其实却是仰人鼻息,受人监控,再有像骨笃禄这样的,则四处逃亡,惶惶如丧家之犬。
这本是他精心炮制的诡计,谁晓得……居然是让他做了周郎,机关算尽,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骨笃禄狠狠地拧着手上的国书,眼睛瞪得有铜铃大,呼吸开始加重。
而汉使周成心里却只是苦笑,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在来之前,他就晓得肯定要不妙的,作为一个突厥通,时常往来于大漠内外,他怎会不晓得这突厥汗的秉性。
只是表面上的功夫,终究还是要做,他忙是作揖道:“恭喜……”
周成的话没说完,骨笃禄便猛地把国书丢掷于地,然后一把抓住周成的衣襟,恶狠狠地道:“秦少游是谁,秦少游是谁……他……他竟敢辱我爱女清白,啊呀呀……这个小贼……我要宰了他,非要宰了他不可。他以为他躲在洛阳,本汗就鞭长莫及了吗?终有一日……一日……”
周成心里说:“那个家伙,其实老夫也想宰他很久了,非要弄出这么个抢亲,却是把我坑苦了。”不过职责所在,周成却是一把打开骨笃禄的手,正气凛然地道:“大汗还请自重!”
“自重!”骨笃禄怒气冲天,不过却还是后退了一步。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姓周的代表的乃是大周天子,持的乃是天子符节,真要伤了他,那便真正是势不两立,烽烟再起,再无转圜的余地了,骨笃禄并不是鲁莽之人,现在大周时局已经开始安定,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彻底地得罪武则天。
不过,你持天子符节,我不敢动你,难道还不能动别人不成?
骨笃禄怒气冲冲地道:“来人,把人带进来。”
过了片刻,几个突厥武士推搡着一个羊倌模样的人进来,这人畏畏缩缩,一走进来,忙是期期艾艾地道:“莫打,莫再打了,我……我……”
周成一看,见此人的突厥语中带着几分洛阳的口音,再一细辨,心里便多少有了些数。
这个人,莫不是恒国公吧!
只是骨笃禄没有表明这个人的身份,周成自然也就索性装糊涂,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这份国书,突厥汗栽了大跟头,那阿尼玛乃是他的爱女,却是嫁给了一个无名之辈,这怎么看,都要翻脸啊。
骨笃禄看了一眼那战战兢兢的人,恶狠狠地道:“吊起来,狠狠地给我抽,还有……召集各部,本汗有话要说。”
吩咐之后,他面向周成,一字一句地道:“还请汉使告知,这秦少游……到底是什么人……”
每一个字都是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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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拼命
readx;骨笃禄气冲冲地召集了各部,却是议不出个结果来。
这一次真是老脸丧尽了,更令他担忧的是,此计不成,自家女儿却是羊入虎口。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后帐去。
后账这儿,住着耶支氏。耶支氏乃是骨笃禄的母亲,若用汉人的叫法,这耶支氏便是突厥国的太后。
骨笃禄虽然精于算计,脾气也很坏,偏生对耶支氏却是言听计从,因而到了后账,他立即收敛了怒气,小心翼翼地进去。
耶支氏盘膝坐在软垫上,心情却格外的高兴,见了自己儿子来,忙是招呼道:“来来来,看看汉使送了什么东西,噢,对了,这里还有一份家书,莫不是阿尼玛送来的?你这做人父亲的,怎能如此?”
一旁还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生得倒是很结实,只左衽裹着一件皮裘,生得倒是有几分可爱,他拿着一块东西在嘴里啃啊啃,禁不住道:“父汗,好吃呢,真好吃,汉使送来的东西……好吃极了,我很喜欢,祖母也很喜欢,父汗尝尝看。”
骨笃禄却是冷着脸接过了‘家书’,这家书却是用汉文写的,并非是阿尼玛主笔,上头的是挺秀小字,大意是:小婿秦少游,问泰山大人安好……而后便是说明了经过,最后自己抱得了美人归,如今大礼已成,本该择日登门拜望,却又因为相隔万里,只好作罢,如今趁朝廷使节出使,于是送上礼物若干云云。
骨笃禄真是要疯了,怎么走到哪儿都是那个秦少游,这真是见鬼了,又见自己的儿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舔着手里的糕点,他不由勃然大怒,便一脚直接踹过去,将这小子足足凌空半米,这才啪嗒落地。随即道:“混账东西,就知道吃。”
那小子猛地坐地愣了一下,狠狠地将口里的萨其马咽下去,这才仰起了脖子。惊天动地地滔滔大哭起来。
耶支氏顿时怒了,立即起身,接过身旁老妪递来的狼头杖,狠狠笃地:“你打人做什么?你这酒鬼,却又不知是不是吃醉了。便是狼也知道护崽子,你狼都不如是吗?”
骨笃禄顿时吓了一跳,忙是道:“不……不……不,出事了,这个……秦……什么送来的东西,不安好心,母亲怎可随意让阿都吃……”
耶支氏愤恨难平,去把那小子抱起来,一边对骨笃禄怒斥:“能出什么事,天塌下来了吗?天塌下来。还有善神护佑着我们呢!”
骨笃禄被说得老脸不断抽搐,偏偏不敢顶撞:“母亲……阿尼玛……下嫁给了一个汉人。”
耶支氏冷笑道:“你把她送出去,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汉人吗?”
骨笃禄急得跺脚:“是,是被人抢了亲,嫁给了一个汉人的小官。”
耶支氏一愣,她的脸阴沉起来,旋即,她阴冷一笑,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骨笃禄一巴掌。
“我说什么?我说我们突厥人立于这荒漠草场之上。靠的是战马和长刀,是善神的护佑,你明明是一只狼,偏要去学人做狐狸。现在怎么样……无论如何,想办法把阿尼玛接回来!”
骨笃禄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在这咒骂声中,咬牙切齿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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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依然如旧。
不过接下来,却总算来了个好消息,大周的朝廷欲下嫁其长公主给骨笃禄的儿子。这消息传来,总算让骨笃禄的心情好了不少。
或许……这是那大周天子为了偿还自己的筹佣,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骨笃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一方面,突厥国信奉强者为尊,对于骨笃禄来说,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汗位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所以在突厥内部,但凡是嗣子,都会为他们选择一门亲事,要嘛是娶一些强大部族的女儿,要嘛是吐蕃或者大唐的‘公主’,当然,这种‘公主’大多都是假冒伪劣,可是突厥内部却从未有过太多的质疑,因为他们需要的是这种认可,有了一个‘公主’做妻子,其他人想要夺嫡却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骨笃禄自然是应允了这门亲事,且不论将来突厥是否和大周反目,这个公主,自家的儿子却还是要娶的。
只是等到一个月之后,当最新的消息传到骨笃禄这里时,骨笃禄暴怒了。
那护送公主的人居然就是秦少游,而且他们一队人马已经出关,朝着黑水城这突厥牙帐赶来。
骨笃禄几乎是暴跳如雷。
真真是岂有此理,那姓秦的若是躲在关塞之内倒也罢了,现在居然出了关,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携自己女儿来向自己示威吗?又或者,自以为娶了自家的阿尼玛,就可以肆无忌惮,以为自己会有所顾忌吗?
女儿被迫成了亲,还可以再嫁,可是因为这个小子,却破坏了自己所有的计划,使自己处处陷于被动,甚至在整个大漠,为人所笑,这个耻辱,骨笃禄如何忍受?
唰……
他赤着眼睛抽出腰间的金刀出来,直接将牙帐中的一个灯架斩为两截,旋即怒吼:“来人,来人,叫本汗的兄弟元珍来。”
元珍也是突厥国的王室,与骨笃禄一样,都姓阿史那,当年突厥灭亡,他率部投降大唐,被朝廷任命为当时的单于都护府检校降户部落官,此后因为犯法,被单于都护府囚禁,听说阿史那.骨笃禄起兵反唐,元珍大喜,便诈称去劝谕突厥诸部撤退,以赎自己的罪过,然后乘机投奔骨笃禄。此人与其他突厥人不同,是一位精明的谋臣,长期生活在中原,所以熟知唐朝边疆虚实。元珍的投奔,使骨笃禄如虎添翼,他甚至熟知大唐的历法、习俗、政治,乃至于儒道的思想,尤其了解的是当时洛阳的一些宫廷情况,因此凡有大事,骨笃禄都要将他请来商议。
过不多时,一个披着狼皮的大汉便步入牙帐,单手按胸,朝骨笃禄行礼道:“大汗有何吩咐?”
骨笃禄道:“我曾立誓,非要杀一人不可,可是此人已经护着大唐公主的车驾往这汗庭牙帐来了,我现在命你带着你的兵马,立即截杀此人,将大唐的公主和阿尼玛平安带回牙帐,如何?”
骨笃禄倒是精明得很,公主,他是要的,至于女儿,当然也要,可是姓秦的却不能留了,这个家伙在世上一天,就让骨笃禄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元珍听罢,却是皱眉道:“大汗莫非是要与唐军开战?”
骨笃禄摇头道:“此人料来不是个大人物,况且只要公主在我们手里,我们以礼相待,那南边的女天子未必就肯轻易大动干戈,人要杀,可是杀了之后再上表请罪,南边的君臣,就算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元珍却是摇头道:“大汗,可毕竟此人乃是汉使,一旦动了手,是战是和,就非我们说了算了。”
骨笃禄其实也是精明无比之人,只不过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而已,于是他抿嘴默然不语,却又心有不甘:“莫非让他们到了汗庭,本汗还要亲自迎接他吗?若是各部之人见本汗得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南人为婿,岂不让他们笑话?甚至……可能会让他们生出轻视之心。”
元珍表情凝重,道:“我大漠素来以强者为尊,这个人留着,确实是大汗的耻辱,不过……大汗,我有一计,可一箭双雕。”他眼眸一亮,慢悠悠地道:“大汗去岁之时,曾降服了契丹部,不过这契丹部素来对大汗并未信服,如今虽愿意听大汗节制,却总与附近的各部产生摩擦,这些契丹部有两万余精壮,何不如此时大汗将那契丹的耶律成金请来,让他领着千余契丹精锐,半途奇袭汉使人马。大汗有命,他不敢不尊,可是一旦他们袭击了汉使,他们契丹部若是将来敢桀骜不驯,大汗大可以把消息传出去,到了那时,他们既不容于大唐,又被我突厥敌视,必死无疑。况且,他们出了面,大汗坐享其成,就算大唐追究,也有个转圜的余地。南人最要的是脸面,只要突厥能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也不会愿意大动干戈。”
借刀杀人!
骨笃禄眯着眼,旋即大喜道;“此计甚妙,正是一举两得,那么……就这样办,让那耶律成金去办,你去劝说他,就说这是本汗的意思,他若不肯……”骨笃禄目露凶光,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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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奇袭
自从出了关,秦少游颇有几分悲催之感,原本在出塞之前,他颇有几分诗人的情怀,脑子里尽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结果却发现情况糟糕许多。:。
近来都是阴雨绵绵,偶有放晴,却也是酷暑难耐,可是一到夜里便是寒风刺骨,即便是在临时搭建的帐子里生了火,也是冻得不行。
阿尼玛倒是习惯,自出了塞,她的心情便是大好,也不觉得冷,白日行路,若是遇到了一些牧民,也会带着几个突厥武士上前,与他们寒暄。
只是出了大漠,这里的牧人对‘唐军’似乎并不太友好,阿尼玛便如数家珍地和秦少游絮叨:“原本这些牧民对唐人是素来敬重的,当年太宗皇帝在的时候,置单于都护府,设置长史等官员管理这里,大家相安无事,只是高宗之后,单于都护府的官吏日渐松弛,贪婪无度,再不是只调解各部之间的纷争,而是借用自己的职权,从中牟利;是以,我的父汗只带着十七个族人举旗反唐,于是万人响应,单于都护府遂告瓦解,这些年连年征战,大漠上也不再有和睦了。”
秦少游听了,只是抿嘴一笑,大唐对草原上的政策,某种程度来说,确实有诸多的问题,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的人居无定所,而所谓的都护府依靠的只是威望来震慑各部,调解各族之间的矛盾,统领这大漠之地,可是一旦威望渐失,这里又要恢复原样。
只是……秦少游不过是个小小的河南道团结都尉,这事儿……说起来还真和他一点干系都没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应付那大刀已经**难耐的老泰山才是当务之急。
自己所携带来的数百突厥武士,乃是天然的向导,不过这近两千的人马也走得不快。于是走走停停,越是深入大漠之中,所过之处越是荒凉,这种千里无人烟的感觉。让久在洛阳呆惯了的秦少游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夜里的时候,秦少游倒是还好,帐子里烧着火炉,与阿尼玛相拥而睡,虽还是觉得冷。却还算过得去,只是那太平公主殿下就显得有些糟糕了,因为她是单独‘伺候’秦少游与阿尼玛的,又不可能到别的帐子里与男人们睡在一起,索性就搬了毯子到秦少游的帐子里睡,夜里总是冷得牙关咯咯作响。
阿尼玛似乎对李令月的身份有了察觉,毕竟此前曾与李令月打过一次交道。开始觉得此人眼熟,后来想起,却也没有点破。
这已经是进入了大漠的第十一日,庞大的队伍宛如长蛇。继续向腹地徐前行。
只是这个时候,阿尼玛却是闲不住了。
长公主临盆了……
没有错,在离开洛阳时,长公主的肚子已经开始隆起,秦少游估计这位殿下已有了六七月的身孕,这一路行来,已近三月,谁也不曾想到这孩子居然提前出生。
不管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孩子都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女人,毕竟是如同鬼门关处走一遭。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而阿尼玛也是自告奋勇,前去接生。长公主的大帐那儿已是忙作了一团,秦少游是男人,当然多有不便,至于李令月,则是不敢去见长公主,只得乖乖地留在秦少游的帐里。
她对秦少游多有不满。在阿尼玛面前,自是一副宫娥的样子,事事顺从,给秦少游垂肩洗脚,任劳任怨,阿尼玛一走,她便原形毕露,立即龇牙咧嘴,恨不得将秦少游生吞活剥。
秦少游自然不愿与她独处,也不给她任何机会,一见阿尼玛前脚走,忙是把方静叫来,李令月一见方静,立即吓得不敢抬头,生怕被她瞧到自己样子。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秦少游的这些心腹,十有**的人都认出了她,乃至于方静都暗中来问秦少游,为何公主跑了来,还是宫娥打扮,秦少游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嘴不语。方静立即开始脑补,觉得肯定是事涉机密,于是虎躯一震,便是到了李令月面前也绝不故意去看她,总是一副将她忽略的样子。
至于李令月,只当别人没有认出,心里还颇为自得,可这也被秦少游抓住了机会。
“小环,来给本都尉捶捶背……小环,斟茶……噢,方校尉,我们方才说到了哪里?你的意思是说,有一队人马,似乎就在我们附近,一直派出一些散兵游勇扮作是牧民的打扮,前来刺探我们的虚实,是吗?”
看着将粉拳砸在秦少游后背,低着头总是不经意地显露出不甘幽怨的李令月,方静真是无言以对,他打起精神,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道:“不错,具体的人数,倒是不知多少,可是他们仔细打探我们的虚实,一直不肯松懈,这就有些古怪了。按理,咱们这么大的阵仗来,突厥人有所警戒是理所应当,可是前几日,在一个地方,等我们拔营出发之后,又暗中派了斥候回到我们从前的营地去查看,果然发现这些人踪迹,这也就是说,他们不只是再打探我们的虚实,甚至连我们的人数多寡,都在查究,这太不正常了,毕竟突厥人是知道我们身份的……”
秦少游颌首点头,不由皱眉道:“那么往后要加强一些戒备,既是来者不善,那么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秦少游说完了正事,也不让方静走,而是和方静在这儿吃茶,一直到了傍晚时分,阿尼玛兴冲冲地跑来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儿,个头不小哩……”
秦少游听了,显得面容古怪,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公主妻子虽然也有心机,可是有时候却又傻得可爱。
大姐……生孩子的人是你的弟媳,而你的弟媳生出来的娃不是你弟弟的啊,你开心个什么劲?
秦少游只得闭上眼睛,这个孩子……还真是作孽啊,这买一送一的把孩子送过去,却不知泰山大人会怎样砍死自己。然后……他再为亲爱的小舅子默哀三秒钟,这才抬起眸来,挤出笑容道:“这是大好事,呵……真是大喜啊,呵呵……”
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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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暴雨后,这一支既有精兵强将,又有妇孺的队伍继续启程。
正午的时候,几个斥候却是抓了一个牧民来,秦少游远远看到两个团勇在前头骑马,后头用绳索绑着一个牧民,就这样直接朝队伍这边赶来,便连忙与阿尼玛并肩过去。
这牧民似乎是挨了一顿揍,只是咬着牙,却是并不吭声。
其中一个团勇道:“都尉,此人一直打探我们的虚实,我们奉方校尉之命,拿了他来,还请都尉处置。”
秦少游却是不疾不徐地看向阿尼玛,阿尼玛颌首点头,便打马上前,用突厥语朝那人低喝几句,偏生那牧民只是咬着牙关,嘴角带着冷笑,一声不吭。
旁边的团勇见状,直接狠狠地甩起鞭子,打在他的身上。
阿尼玛又用突厥语说了几句。
这人最后仰头,似乎显得很是惊诧,而后与阿尼玛交谈了起来,过不了多久,阿尼玛才道:“放了他吧。”
“什么……殿下……”
阿尼玛脸色冷峻:“放了他,给他一天的干粮,一匹马。”
两个团勇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接着有人下了马去解开他的绳索,又将马交在他的手里。
这牧民抬眸看了阿尼玛一眼,嘀咕了几句话,旋即翻身上马,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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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秦少游脸上的疑窦,阿尼玛正色道:“夫君,那个不是突厥人,而是契丹人,契丹人在从前,一直是我突厥的奴隶,可是自突厥在太宗时灭国之后,他们便开始桀骜不驯,这一次,他们打算对我们动手。”
“动手?”秦少游不由皱眉。
阿尼玛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已经集齐了两千铁骑,想要劫了我和长公主走,至于其他人……”阿尼玛咬了咬牙,才继续道:“他虽是没有说出要袭击我们的原因,不过……以我的猜测……这只怕是父汗的命令,父汗为了我嫁人之事,足足谋划了数年,此番横生变故,不会轻易罢休的,只是……只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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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累呀,可有支持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