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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唐朝小官人txt下载     唐朝小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欺人太甚

    readx;似张易之这样的人,他的膳食一般都来自于宫中,素来养尊处优,这如春酒楼当得他一句别致二字,可见这如春酒楼并非是浪得虚名。

    他眯着眼睛,只浅尝了一口,便掏出一块方帕子拭了拭嘴,不由嫣然笑道:“这儿倒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只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王洪笑呵呵地道:“说不准这如春酒楼……”

    张易之却是不露声色,旋即道:“去把店家叫来吧。”

    王洪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长身而起,高声道:“哪个是店家,我家六郎有请!”

    他声音极为高亢,颐指气使,气势如虎。

    秦寿在那边愕然了一下,与邓健对视一眼,本要起身,邓健却晓得秦寿是不善于言辞的,遇到了事,还得自己来,于是在案下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同时笑呵呵地起身,上前几步,道:“我便是,不知尊客有何见教。可是这酒菜不合胃口吗?若是如此……”

    邓健的话说到一半,王洪却是打断他道:“六郎还未问话,你喋喋不休什么?”

    邓健有点恼怒,却还是笑一笑,道:“哦,不知要问什么?”

    张易之,没有看邓健,只是抿嘴笑了笑,道:“我吃了你这的东西,却是肚子疼得厉害,却是不知该当如何?”

    邓健目光一冷,不由道:“这怎的可能,我们如春酒楼从未有过这样的事,素来都是本份地做买卖,尊客不会言笑了吧,不过……尊客若是有什么难处,但可以直言无妨,若是要钱,这儿……”

    “谁要你们的钱!”张易之突然震怒,那此前似笑非笑的英俊脸庞掠过了一丝狰狞,他拍案道:“你们那点蝇头小利。咱会稀罕?你们这些贱民,便是一百条命,也抵不了咱的一根手指头,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竟敢说咱要讹你的钱?”

    邓健感到有些不妙了,他是熟谙了和人打交道的,自然晓得这些人的来头分明不简单,尤其是这张易之,一口的关中腔调。身上穿的,也绝不是简单的绫罗绸缎,此人若非是高门子弟,便可能和宗室甚或者宫中有关,而且如春酒楼也早已是名动洛阳,谁人不知这里和秦少游有关,可是此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大有一副就是找你麻烦的口吻,这人能简单吗?

    遇到这种事,邓健倒是学得乖。正待要息事宁人。

    不过一旁看着的秦寿却是忍不住了,秦寿是个很单纯的人,每日就是围着灶台,也极少懂这些错综复杂的洛阳城的关系,他只听到有人说吃了酒楼的食物肚子疼,心里便不由怒了,这分明是要砸招牌啊,秦寿禁不住上前道:“尊客说肚子疼,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张易之拍了拍手,轻描淡写地道:“吃坏了咱的肚子。咱还能说什么?你这酒楼,从今日起呢,就不必再开张了,来人……”

    在这酒楼外头。早有十几个随扈候命,一听吩咐,便纷纷涌了进来。

    张易之把蚕眉一挑,道:“砸了吧,赶紧一些,待会儿咱还有事呢。”

    一声令下。十几个随扈便个个捋起了袖子,为首一个,率先踢翻了一个案牍,这酒楼里的食客见状,吓得大气不敢出。

    邓健急了,不禁上前:“住手,有什么事,好好的说,平时驸马都尉秦少游曾再三告诫我们这些下头的人,凡事以和为贵……”

    这便是邓健的圆滑之处,一看对方要动粗,便一面笑容可掬的息事宁人,有意无意地再把秦少游搬出来,毕竟秦少游是驸马都尉,或许对方多少会有一些忌惮。

    谁晓得张易之却是大笑起来,道:“秦少游是哪一条狗,咱怎么没听说过。”

    一旁的王洪忙是笑嘻嘻地道:“六郎,这秦少游是县公呢,还娶了突厥公主,如今乃是驸马都尉。”

    张易之不为所动,道:“哦?也就不过是个县公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本来砸几个贱民的门面,还没什么意思,不过这酒楼和秦少游有些关系,那就更有意思了,来人,将这里砸个稀巴烂!”

    十几个随扈二话不说,直接便动了手。

    秦寿已经火冒三丈,要冲上去,大喝道:“谁敢砸,砸来看看……”

    邓健却是脸色阴沉,一把将他拦腰抱住,他知道对方来头不小,此时上去,也只有吃亏的份。

    张易之却又是跪坐回了原地,王洪在一旁小心奉陪着,有备而来的随扈便已开始动手,将这店里的碗碗碟碟砸了个稀巴烂,酒水撒得遍地都是,一片狼藉。

    张易之却好像是一片荒漠中的绿洲,他跪坐的地方一尘不染,案牍上的酒食还在,他拿起筷子,浅尝了几口,不由感叹:“真是可惜,往后是吃不着了。”

    邓健在另一边,却已是脑子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来人非同一般,更知道的是,这如春酒楼只怕完蛋了。

    洛阳的人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也最为谨慎甚微,毕竟在这洛阳城,对于寻常的庶民、商贾来说,这儿有的是高门和贵族,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份谨慎,而酒楼却是被人砸了,这消息一经传出,以后谁还敢来?大家都晓得你得罪了人,谁敢来冒这个风险。

    秦寿总算不闹了,邓健想了想,还是上前去,笑吟吟地道:“尊客……有话好好说,我们……”

    啪……张易之的酒樽猛地朝邓健门面摔过来,邓健虽是一躲,可是这酒樽却还是砸在了他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痛。

    张易之狞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咱说话?现在咱只是先将这酒楼砸来玩玩,你们的帐,还没完呢,就这么急着来送死?”

    顷刻之间,整个如春酒楼已是被砸了个稀巴烂,那些随扈也是素来目无法纪之人,不只是砸了东西,还是瞄准了柜上的钱箱,站在那的掌柜瑟瑟发抖,任他们劫掠。

    张易之口里咀嚼着食物,一面好整以暇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得去告诉你家的秦县公,就说张易之在此一游,有空呢,咱再来请益。”

    说完,又是掏出方帕,拭了拭嘴,似乎准备要离开。

    正在这个时候,却是听到一把声音道:“张少卿,让人转话,为何不直接来和我说。”

    说话之间,那声音的主人便已闲庭散步般地进来。

    张易之朝那人看去,只见是个颇为俊秀的少年郎,不过十七八岁,不过却因为久在外磨砺,因而体魄强健,肤色有些黑,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笑,可是那眼眸里,却是死死地盯住他,宛如毒蛇。

    张易之朝王洪看了一眼,王洪却是认得秦少游的,自是朝张易之微微点头,张易之便晓得来人身份了。

    而这时,秦少游已经慢慢踱步过来,到了这案头边,却是站定,并不去看张易之,而是看着王洪。

    王洪从前被秦少游威胁过,或许是余威还在,因而竟是显得有些慌张。

    秦少游轻描淡写地对王洪道:“王三郎,咱们又见面了。”

    王洪把脸别到一边去,而秦少游的下一句却是:“滚开!”

    王洪楞了一下,抬眼错愕地去看秦少游,秦少游的目光死死地看着他,又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滚开!”

    王洪竟是开始不知所措,他只得求助似地看向张易之,张易之却只顾着冷眼观察秦少游,哪里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沉吟了片刻,王洪不由想,现在有六郎为自己出头,自己何苦计较这些,于是乖乖地起身,站到了张易之身后去。

    而秦少游已是跪坐在了王洪的位置上,与张易之相对,然后呵呵一笑,道:“看来我来迟了一步,来人可是司卫少卿张易之?”

    张易之妩媚一笑,道:“你既知道咱的身份,见了咱,竟如此大喇喇地坐下,咱素来听说都尉秦少游胆大包天,今日一见,果然有些意思。”

    秦少游看了看这四周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道:“张少卿,这是什么意思?”

    张易之却不以为意,唇边带着几分戏弄般的笑,道:“不过是游戏而已,咱闲着也是闲着,总得寻个人来陪着作乐吧。”

    他这轻描淡写的口吻,还真是没有把人放在眼里,不过张易之如此,却自有他的本钱,他素来得宠,文武百官,哪个不是顺着他的,即便是宗室,又哪个不是对他笑脸相迎?坐在他面前的,终究只是个小小的孟津县公和团结营的都尉,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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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奉陪到底

    readx;秦少游一时有点傻眼了。

    游戏……

    你把我的酒楼都砸了,只是游戏?

    他看着这妖治的美男子,脸色变了。

    欺人太甚!

    “怎么,秦都尉好像很不高兴?”张易之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似他这样的人,通过某种变态的手段得到了更多的权利和更高的地位,为的不就是享受这种将人踩在脚下的快感吗?

    其实他未必就是针对秦少游,因为在他眼里,绝大多数人不过是蝼蚁而已,他已经玩腻了宫廷中的游戏,所以才对现在这种事乐此不疲。

    比如说他现在,他就能感受到秦少游的愤恨,可是他同样也欣赏秦少游这种明明怒不可遏,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却是作声不得的‘丑态’,这样……很有意思呢。

    秦少游抬眸,深吸一口气,张易之的身份,他是知道的,这个人莫说是他,便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高阳郡王武崇训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只得道:“张六郎的游戏,某并不觉得有多少意思。”

    张易之莞尔一笑,道:“哦……”他似乎是在沉吟,最后却是道:“小时候,我从书里读来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商贾,名叫吕不韦,他虽已是富甲天下,可是呢,他并不甘心如此,于是乎,他便看中了秦国的质子,散尽家财,通过无数的手段,终于助此人登上了秦王之位……自此之后,这吕不韦便成了秦国的相国,权倾天下。”

    “那时候,咱就在想,他吕不韦虽非王侯,可也已有诺大的家业,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为何偏偏要冒这样大的风险去做那样的事,为的,难道只是一个秦国国相?真是奇哉怪也。秦都尉。你能明白吗?”

    秦少游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予理会。

    张易之叹口气,接着道:“从前咱无论如何都不明白,可是现在。咱却是明白了,荣华富贵固然是紧要,可是人最痛快的,只怕未必就是这些身外之物,人生在世。要的就是一言而断,是举手投足便能定人的生死。就比如现在,咱坐在这里,把这儿砸了,可这又如何?这王法可管得到咱的头上?不,河南府不敢管,刑部也不敢过问,至于洛阳县,哈……”

    说到这里,张易之嘲弄地笑了笑。才继续道:“即便有几个不开眼的御史,他们看不过眼,要弹劾了咱,可这又如何,他们也只能动动嘴皮子罢了。咱还是咱,依旧还可坦然坐于此,至于秦都尉,你身为县公,忝为都尉,在这洛阳城里。也算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人物,可是呢,这又如何?吕不韦从商贾成了相国之后,他便可如鱼得水。想要侵谁的门就侵谁的门,想要谁好看,就要谁好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县公,还是个都尉,咱打了他,他还得乖乖匍匐在咱的脚下。给咱赔罪,咱砸了他的店,他还得乖乖地说个不是。”

    “人哪,不都是如此吗?秦都尉想必听了这话必定要不高兴了,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因为……咱是吕不韦,而你呢,却是那些阿猫阿狗,这就足够了。这个游戏,无论你喜欢不喜欢,都得乖乖地陪着咱玩下去,因为……咱喜欢。”

    “秦都尉,你说是不是呢?”

    张易之看着秦少游,那目光咄咄逼人,身子微微前倾,他虽是面首,可是长久的养尊处优,也有一番威严,有教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秦少游叹口气,道:“张六郎喜欢,那某还有什么说的,只不过你我同朝为官……”

    张易之狞然一笑,直接打断秦少游道:“官有尊卑大小,同朝为官是没错,可是秦都尉自以为可以和咱相比吗?咱说过喜欢玩这游戏,秦都尉就得奉陪着,你懂了吗?”

    他拍了拍手,大叫道:“来人,继续砸,把这里砸个稀巴烂,不但如此,这儿的伙计和贱民人等,也一并给咱拿下了,咱才刚来兴头呢,恰好正主来了,这敢情是天助我也,恰好让秦都尉坐在这里,给咱助助兴!”

    他一声令下,随扈们顿时又亢奋起来,一片狼藉的酒楼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站在一旁的王洪也是眉开眼笑,忍不住掺和:“六郎,秦都尉从前可是鼎鼎了不起的,他还自诩自己是什么忠臣义士,差点没把奴揍了,他是文武双全的人才,立有战功,将孟津经营得也好,实是我大周朝不可多得的良驹,他来陪六郎玩,真是珠联璧合啊。”

    秦少游其实在看到王洪的那一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果然那件事的后遗症来了,不过他倒也并不急,酒楼被砸了,固然是令人心痛的事,可是现在也顾不得这个了。

    他只是看着张易之,猛地,他突然笑了。

    “哈哈……”

    张易之见他笑得如沐春风,眼眸微微一愕,他固然只是在玩,可是秦少游理当配合他,做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偏生这个家伙居然笑起来,这就让人觉得很没意思了,他自认为自己踹了一条狗,那狗呜嗷的叫一叫,惊惶不安,他才开心,才享受踹狗的乐趣,可是这狗却是纹丝不动,反而就让人兴致阑珊了。

    张易之忍不住道:“秦都尉,何故发笑?”

    秦少游抿了抿嘴,依旧还是忍俊不禁,道:“张六郎真有意思,既然你这么喜欢玩游戏,我作为下官,岂敢不奉陪,那么我们就玩吧。”

    张易之听罢,随之呵呵笑起来,心说这个秦少游,倒是当真能屈能伸。

    却不料这个时候,秦少游却道:“不过既然要玩,自然要玩得尽兴一些,六郎,小心了!”

    心字落下,却见秦少游豁然而起,猛地抄起案牍上的一个碗碟,便直接朝张易之的头上扣去。

    哐啷。

    碗碟正中张易之的天灵盖,应声碎裂,无数的汤汁顺着他的脑袋流下来,与这汤汁混杂一起的……是殷红的血……

    张易之仍是直楞楞地看着秦少游,显然还未来得及反应。

    等到泊泊的鲜血自头顶滴淌下来,甚至直接滑落至他的眼帘,他才感到头像是炸开一样,疼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谁也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

    那些个随扈吓了一跳,纷纷要围拢上来。

    却见秦少游猛地脸色一拉,却是直接将腰间的佩刀抽出,而后狠狠地拍在了案牍上,他大喝一声:“瞎了你们的狗眼,清平世界,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敢在这里胡作非为,竟还有人妄称自己是朝廷命官,自称自己是吕不韦,吕不韦乃是天子仲父,尔等谁敢做太祖无上孝明高皇帝!”

    这所谓太祖无上孝明高皇帝,乃是当今天子给自己的父亲武士彟追封的谥号,秦少游不小心就把这位仁兄给代入了进来。

    他看向几个要行凶的随扈,狠狠地把手搭在案牍上的刀上,冷笑着道:“怎么,我乃驸马都尉,孟津县公,尔等几个区区的蟊贼,想要如何?一群白身,是谁给你们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此造次,我今日斩下你们的狗头,亦绝不会戴罪,尔等信吗?”

    秦少游这么一句棒喝,却是把随扈们吓住了,他们只是狗腿子而已,跟着张易之吃香喝辣、欺男霸女是习惯了,可是撞到秦少游这样的人,他们还真未必敢动真格的。

    王洪见状,哎呀一声,转身就要跑。

    可是这时,秦少游的目光却是扫过他的面目,呵斥道:“王洪,这个时候,你还想跑吗?”

    王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他可没张易之的胆魄,于是顿时腿脚像是被钉了钉子一样,不敢动弹了。可他看张易之依旧是呆坐在原地,禁不住有些发急,张易之是自己请来的,现在闹到这个境地,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于是他只得勉强深吸口气,道:“秦少游……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打的人是谁?他………他乃司卫少卿,是……是陛下的幸臣。”

    幸臣二字,带着一丝暧昧。

    秦少游却是笑了,不以为然地道:“是吗?我可从未听说过当今陛下有什么幸臣!”

    “你……”

    秦少游又正色道:“况且即便是幸臣,那又如何?国有国法而已,这位张六郎不是说了要玩游戏吗?他既是要做吕不韦,那么我便少不得要奉陪到底了。”他学着方才张易之的口吻继续道:“这游戏既然已经开始,就不是谁想不玩就不玩的,因为无论你们喜欢不喜欢,可是我秦少游喜欢,既然开始了,想要收场,可就没有这样容易了。”

    他目光深沉地转向张易之,一字一句地道:“张六郎,你说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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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格杀勿论

    readx;事实上,张易之一直没有反应。

    他呆若木鸡,神情恍惚。

    倒不是他被人拍傻了,而是他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都尉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分明自己已经把身份摆了出来啊,这么个身份出来,这秦少游居然……

    呼……

    这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至少对这辈子都锦衣玉食的张易之来说,简直是从所未有的‘打击’,他疑惑的看着秦少游。更加让他疑惑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是自己傻了,还是这个秦少游是个傻子。

    若说自己傻吧,分明自己脑子现在很清醒,清醒到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地步,其实这个逻辑很好理解,正因为他清醒,所以才觉得秦少游的突然袭击实在来的过于匪夷所思,所以他又糊涂了。

    清醒并糊涂着,这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此时的张易之,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头上一塌糊涂,养护的极好的头发已被菜汁和鲜血粘起来,那俊美的脸像是被鲜血泼过了一样,他突然怒了。

    雷霆震怒。

    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

    王洪这种家境贫寒的暂且不论,可是张易之不一样,他可是高门出身,他的父祖,可是做过宰相的,似他这样的高门子弟,天生下来就是自命不凡,即便如此,他还是入宫去做面首,理由只有一个,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一个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他豁然而起,那俊秀的脸狰狞的可怕,早已失去了任何的美感,他狞笑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今日若不结果了你,不结果了你,我……我……”

    我字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因为秦少游比他要干脆利落的多,一个靠美色来侍人的人,哪里可能是一个带兵出来之人的人对手。

    秦少游一拳直捣,便直接往张易之的脸上砸去。

    砰……

    拳头入肉。

    张易之应声倒下。

    再好的脸。也禁不住秦少游的毁容效果。这一拳正中他的颧骨,张易之颧骨立即肿了个老高,身子后翻,直接摔在地上。

    秦少游收拳,眼看着这酒楼里鸦雀无声。他环顾四周,大喝道:“这游戏才刚开始,六郎怎的就这个样子,如此不禁打,咱们还怎么愉快的游戏下去?邓健,还愣着做什么,把门关了,去后厨叫人,有多少叫多少,有人敢来这儿惹是生非。难道你们还要做笼子哑巴吗?”

    邓健一听,精神一震,他这种混子,其实是最圆滑,别看平时招惹是非,可是遇到真正厉害的人物,立即便和孙子一样,所以但凡是所谓‘威震八方’的人物,历朝历代,其实是最怕死的。所谓的好汉。十有**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瘪三罢了。

    自然,邓健也未必就是瘪三,他自觉地招惹不起张易之,这才只是赔罪。现在秦少游一声号令,连秦少游这穿鞋的都不怕,他邓健何惧之有,二话不说,直接抄了家伙,从柜上抢了个算盘。朝后厨那边往这里探头探脑的厨子和学徒道:“还愣着做什么,秦县公有令,打啊。”

    厨子和帮闲反而胆子比邓健这种人大一些,这些人到底有多了不起,他们是绝不知道的,什么是少卿,什么是幸臣,他们多半也是一知半解,所谓无知者无畏,一群人二话不说,顿时一拥而上,对着张易之的随扈就是拳打脚踢。

    秦少游一脚将身前地案牍踢翻,这案牍直接翻在了张易之的身上,张易之哎哟一声,顾不得嚣张,便学狗一样要朝门口爬去,没爬几步,他的手便被一只脚踩住,他抬眸,看到了秦少游居高临下的看他,张易之的眼眸里,立即掠过了一丝惶恐不安,他瞳孔收缩,禁不住道:“有话好说,这都是王洪叫咱来的,秦少游……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秦少游冷笑:“可是你已经犯了我这河水。”

    张易之艰难的滚着喉头,老半天,才面如土色的道:“今日就算了罢,自此之后,化干戈为玉帛。”

    秦少游却是摇头,笑道:“张少卿,其实……假若你不来这里,做事留有三分的余地,我秦少游,是绝不敢招惹你的,你毕竟,身份非同一般,可是你偏生是欺人太甚,我秦某人数度有功于朝,也算是大周的功臣,可是你却想将我当做烂泥一样踩踏在脚下,你来说说看,这口气,我秦少游能咽得下吗?我也算是为朝廷出生入死过的人,而你呢,不过是个谄媚讨好于龙榻之下的面首而已,也敢欺我?”

    “现在好了,你却又说,要化干戈为玉帛。化干戈为玉帛固然是好,我秦少游,也确实不愿惹是生非,更不愿意,无端多一个敌人。只不过你现在这说句话,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我秦少游就有这样的蠢,难道会以为,今日让你走出这个门之后,还会与我相逢一笑泯恩仇吗?你读过书,我也读过书,你喜欢自比吕不韦,可是似乎你忘了,吕不韦是怎样忧惧而死的,我秦少游,自然不会妇人之仁,等别人成了气候,再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所以……我既然动了手,那么张少卿,岂能说算了就算了,不是说好了奉陪到底的吗?”

    张易之不禁怒道:“你……你敢……”

    一脚飞踹而来,直接将他飞踹在地。

    秦少游怒喝道:“你敢,我就敢!”

    狠狠几脚踹下去,张易之先还只是痛叫,此后,就渐渐的没有了声息,昏厥了过去。

    至于其他的随扈,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厨子和学徒们围着一阵痛打,个个七倒八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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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顶轿子,此时正火速朝如春酒楼而去。

    出事了……

    如春酒楼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让人不知都难。

    张昌宗这几日,忙着公务,无暇在宫中闲坐,他和那个六郎不同,他是个极想做出一番大事的人。

    因而武则天给他封了许多官职,比如云麾将军,比如左千牛中郎,而这千牛卫中郎则是实职,千牛卫的职责乃是护卫天子,因而也算是宫中最精锐的武装之一,张昌宗这些时日,都在练兵,等得知自己的弟弟去了如春酒楼,张昌宗起初并不以为意,他大抵知道,无非是六郎觊觎于秦家的浮财而已,不过就是给姓秦的一个下马威,狠狠勒索一番。

    这种手段,张家兄弟可谓是屡试不爽。

    可是得知如春酒楼居然闹将起来,张昌宗顿时明白,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了,怕是六郎碰到了钉子。

    他二人乃是兄弟,休戚相关,此时当然不能等闲坐视,张昌宗情急之下,忙是带着数百千牛卫侍卫,火速往如春酒楼赶过去。

    坐在软轿里,一张俊秀的脸庞忽明忽暗,张昌宗有点摸不着头脑。

    按理,六郎不过是去寻秦少游的一点晦气罢了,而这秦少游,虽是驸马都尉,不过又不是大周的驸马都尉,即便是,那又如何?这满朝有谁敢不买自家兄弟二人的帐,倒是这秦少游,却突然发作,闹将起来,他难道真不怕死吗?

    张家兄弟和别的面首,可是大不相同,他们已经不是得宠那样简单,因为他们还负责一个重要的职责,正因为这个职责,所以圣人是断然离不开张昌宗兄弟二人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可是现在……

    张昌宗心乱如麻,旋即冷哼。

    秦少游必须死!

    数百个千牛卫,此刻已经将如春酒楼附近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张昌宗落了轿,立即由一个小校飞快过来,拜倒在地:“中郎,如春酒楼大门紧闭……不过……不过……”

    张昌宗阴沉着脸,厉声喝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里头传出了呼救声,听声音,是张少卿所发,只怕张少卿!”

    张昌宗满脸焦虑,他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的多,自己的弟弟,只怕已经不是被人羞辱这样简单。

    他不由狞笑:“破门而入吧,所有加害六郎的贼子,统统拿下,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这……”

    “为何不去?”

    “若是破门,贼子一旦狗急跳墙,只怕……要害了张少卿的性命!”

    张昌宗深吸一口气,脸色可怖:“是吗?贼子有这样的胆子!将这里围住了,我就不信,就不信……”他始终再没有下令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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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狠狠的打

    readx;张昌宗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却是无可奈何。

    而如春酒楼里头,却是一丁点的动静都没有,数百个千牛卫武士倒是本份,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过往的人一看,也是吓得不敢近前,纷纷绕路了。

    洛阳城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可能一丁点消息都不曾有?庄子那边,早有人前去报信了。

    阿尼玛在刺绣的坊里,跟着一些绣娘学习刺绣,这汉人的刺绣之法,她是一丁点都不懂,倒是扎了满手的针口子,疼得她不禁龇牙咧嘴。

    等到有人报了消息,阿尼玛手还拿着针,却是猛地将其摔落在地,深深地皱起了眉来。

    事态自然是严重无比,自己的丈夫被围在一个酒楼里,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

    阿尼玛立即道:“围他的人是什么人,他们怎有这样大的胆子?我的丈夫,难道不是驸马都尉,不是孟津县公和河南府团结营都尉?”

    即便是按阿尼玛的理解,事情也是蹊跷无比,因为按理来说,实在不该发生这种事,除非是大周的皇帝下了旨意,否则怎么可能突然就动了刀枪。

    心急火燎赶来的陈杰苦笑道:“这……那动手的人叫张宗昌,乃是千牛卫的郎中。”

    阿尼玛的眼眸中又是掠过一丝疑惑:“郎中很大吗?”

    “……”

    “此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乃是……乃是……乃是天子的男人……”

    阿尼玛恍然大悟,可又觉得怪怪的,可是如此细细思之,这个人想必是很不简单,既然很不简单,那么定然什么事都做得出,阿尼玛正色道:“无论如何,我要去洛阳城,且要看看他们想要怎样。”

    说到这里。阿尼玛想起了些什么,转而又道:“陈长史,你速速去一趟营中,请校尉方静带兵前来。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陈杰却比阿尼玛谨慎得多:“这个时候带兵入城,非但于事无补,而且极有可能还会害了县公的性命,殿下,我看人不在多。可挑选百来个勇士,换上常服,随殿下同去为好。”

    “你们南人,就是这样瞻前顾后!”阿尼玛却又道:“你速去准备,不要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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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之后,在这如春酒楼之外,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方静尾随着阿尼玛,带着百来个突厥武士和团勇,已是赶来了。

    千牛卫自要阻拦,一个校尉出来。大喝道:“什么人……”

    人字还没出口,那鞭子便猛地抽在他的脸上,阿尼玛如挥舞银蛇一般地收了鞭子,大喝道:“我乃突厥公主,是你们朝廷尊贵的客人,这里为何不能来?你们是谁?这是你们的天子脚下,居然无端拥堵道路,莫非这路是你们开的吗?”

    这校尉立即道:“我等乃是千牛左卫,奉的乃是张中郎之命,前来公干……”

    “哈……”阿尼玛抬起下巴。冷冷地道:“区区一个中郎而已,我还以为你们的千牛卫将军来了,我多少听说过你们的一些风俗,千牛卫乃是天子身边的近卫。他们只负责天子的安危,并不参与其他事,怎么,莫非你们的天子让你们在此公干吗?”

    校尉却是一时踟蹰了,竟是无法作答。

    阿尼玛咬着银牙,大喝道:“统统滚开。我要进如春酒楼吃茶。”

    说罢,她策马前奔,拦着她的校尉见状,忙是吓得闪避一边。

    后头的骑队见状,纷纷一拥而上。

    阿尼玛到了如春酒楼门前时,远处坐在轿子里焦躁的张昌宗正是一时无计可施,心里烦躁得很,却突然见一队眼生的人马居然来了,卫戍街角的校尉忙是快步过来,压低声音在张昌宗耳畔耳语了几句,张昌宗勃然大怒道:“突厥的野人,也敢管我的事吗?”

    就在他正待带人上前的时候,那如春酒楼的门居然开了。

    阿尼玛已是下了马,心急火燎地要赶进去,便看到秦少游意气风发地出来,阿尼玛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忙是抱住秦少游,道:“没有事罢,可吓死我了,有没有伤着?是谁这样的大胆………”

    秦少游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话说……虽然唐风讲究的是开放,可是当街搂搂抱抱,这似乎也是过了。

    偏生阿尼玛却是不讲这些规矩,一把将他抱住,却是不肯放开,差点没让秦少游窒息,秦少游只得道:“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堂堂县公,在这洛阳城里,谁敢伤我?”

    正说着,后头却是几个人押着两个人出来,为首的一个,不是那张易之是谁?张易之被人五花大绑,就好似是粽子一样,哪里还有此前的玉树临风?此时披风散发,浑身都是血,似乎是被打得不轻,以至于后遗症还在,口里一个劲地喃喃念着:“休要打我,休要打我……”

    秦少游侧目看了他一眼,道:“娘子来得正好,来人啊,把这人给我拿住了。我们要去见官。”

    “好啊。”阿尼玛忙是道:“都拿住了。”

    可是一旁的方静却是傻了眼,这人可是张易之啊……但凡是洛阳城的人,谁不晓得张易之是什么样的人物,别看只是个少卿,可是整个洛阳城,谁不晓得他的厉害。

    谁晓得秦少游非但把人打成了这样,居然还要去报官。

    这天下哪个官敢管这样的事?

    倒是这时,张昌宗已是带着一大队的千牛卫武士一拥而上,张昌宗看到着张易之狼狈的样子,禁不住怒不可遏地道:“放人!”

    秦少游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张昌宗,现在眼看着这张昌宗嚣张跋扈地过来,竟也不恼,笑呵呵地道:“不知足下是何人?”

    张昌宗眯着眼,死死地盯住秦少游,随后,从他的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张昌宗。”

    这三个字,其实对他已经足够了。

    秦少游居然一脸震惊的样子,道:“原来是张中郎,下官久仰中郎之名,无缘拜会,实在是可惜得很,只是……张中郎来这里,所为何事?”

    那张易之见了张昌宗,立即大喜过望,忙是大叫:“五郎,救我。”

    张昌宗深深地看了张易之一眼,才攥着拳头,一字一句地道:“秦少游,你欺人太甚,你可知道你打的人是谁?你如此欺负我的兄弟……”

    “且慢!”秦少游抬眸,非常认真地看着张昌宗道:“张中郎,我是素来敬仰你的,可是张中郎的一席话,却是让秦某有些糊涂,张中郎当真确认这是你的兄弟?”

    张昌宗怒喝:“不是他又是谁?”他说话的时候,拳头已经握紧。

    身后的千牛卫武士见状,一脸肃杀,纷纷上前几步,许多人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甚至有人直接铿锵一声,将长刀抽出了半截,明晃晃的刀身在烈阳之下闪闪生辉,带着浓重的杀气。

    秦少游却是道:“张中郎怕是认错了人吧,这个人当真是司卫司少卿张易之?这……显然不对……”

    张昌宗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冷笑道:“你当真不放人?”

    秦少游比他更加坚决,正色道:“你说他是张易之,这却是错了,他若当真是你的兄弟,我自然是要放人,可是这个人显然不是。他若是张易之,那么便是司卫司的少卿,既是如此,这便是朝廷命官,可是这个恶贼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却是跑到这如春酒楼里来,带着一帮恶徒,见了人便打,见了东西就砸,这简直就和街面上的无赖和下三滥无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张少卿?”

    “此贼如此嚣张跋扈,可是下官制止他,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将自己自比为吕不韦,说是想要打谁就打谁,想要杀谁就杀谁,张中郎,那张少卿乃是你的兄弟,都是高门出身,想必都是读过书的人,张家不是向来以诗书来传家的吗,既然如此,令弟必定是饱读诗书之人呢,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自比吕不韦,那吕不韦是什么人,将这真龙天子比作是奇货,此后又与宫中私通,这倒也罢了,居然还介绍了嫪毐那样不要脸皮的面首,送去服侍秦太后,**宫室,此等大奸大恶之徒,也难怪始皇帝最后迫其自尽,我所听说的张少卿,可是朝廷栋梁,为人本份老实,才高八斗,不只是如此,还兼善音律歌词,陛下爱惜他的才干,还昭命他在宫中撰写文章,带着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家谟、徐彦伯等二十六人撰述《三教珠英》,这样的人物,何其风流,怎么可能粗鄙至如此境地,还如此的妄自称大,不知好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神仙打架

    readx;秦少游说的可谓是义正言辞,不过这也是难怪,这一对活宝的张家兄弟,曾经因为天天夜宿于宫中,确实引起了诸多的争议。

    于是为了掩人耳目,武则天设了控鹤监。当然,这控鹤监并不是说这是专门用来养面首的,用武则天的话来说,这控鹤监是用来修书的。

    修的是什么书?

    《三教珠英》!

    《三教珠英》是一部大型诗歌选集类书,乃是武则天用来彰显文治用的书籍,武则天让张氏兄弟来修书,一方面这修书需要在宫中查阅典籍,可以让张氏兄弟名正言顺地夜宿于宫中,另一方面,则显示出张氏兄弟的才华,也省得别人说这一对兄弟不学无术,却是凭空的身居要职。

    你看,天子都让他们来修如此重要的书籍了,那么此二人当然必定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大儒了,既然如此,秦少游说这人不是张易之,似乎理由也说得过去。

    假若他是张易之,会这样嚣张跋扈吗?

    假若他是张易之,会口出如此粗鄙之语吗?

    假若他是张易之,会送脸下乡,挨一顿揍吗?

    张昌宗冷面看着秦少游,他心里只是冷哼,身后的武士已经跃跃欲试,可是秦少游周遭的突厥武士和团勇也不遑多让,他们虽是人少,可是也纷纷按住了刀剑,蓄势待发。

    如此一来,场面虽是剑拔弩张,却又陷入了一个困局之中,张昌宗想要动手,而且分明自己占了优势,可是一旦打杀起来,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于是张昌宗不禁冷笑,道:“秦少游,你闹够了没有?”

    秦少游却是好整以暇,道:“张中郎何出此言。有人要冒充令弟,坏了令弟的名声,这也叫闹吗?我身为朝廷命官,遇到这样的事。怎可无动于衷?所以,这才拿了这贼子要去见官,反倒是张中郎,带着禁卫人马,未有旨意。却是擅自拥堵于街市之中,引人非议,却是不知张中郎……”秦少游有了底气,说话也就不太客气了:“你闹够了吗?”

    张昌宗气极,怒目瞪着秦少游:“你……”

    秦少游正色道:“走,都随我去洛阳县见官,且要看看谁敢拦着。”

    他携着阿尼玛,直接前行,一干人则押着张易之和王洪二人,亦步亦趋地尾随。人人按刀,蓄意待发。

    张昌宗火冒三丈,却又一时有些踟蹰,秦少游的威名,他是略知一二的,数百骑兵于宣武门外与那突厥铁骑对决,一鼓而定,此事早已名动天下,真要动粗,即便己方人多。怕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于是,他咬咬牙,却又不肯退,倒是身旁一个校尉压低声音道:“中郎。宫中才最要紧。”

    张昌宗猛然醒悟了。

    他也是关心则乱,听说张易之被人揍了,这才心急火燎地赶来。

    可是自己这个弟弟,秦少游难道还敢打死不成?现在在这里和他计较做什么?当然是赶紧入宫去告状才是正理,只要陛下肯做主,那么一切就都好说。区区一个秦少游,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二话不说,冷笑一声,对着秦少游道:“秦都尉,咱们后会有期。”

    二话不说,张宗昌立即转过身去,直接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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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县县衙近来都是太平无事,柳县令因为登闻鼓的事而惆怅了许久,终于……这件事的影响算是彻底地过去了。

    柳县令打起精神,只得继续从头开始,要好生做一番大事,无奈何这洛阳城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倒是今儿清早,有一桩事却了吓了他一跳,说是少卿张易之跑去了如春酒楼。

    妈呀,这一个是控鹤院里的六郎,拜为司卫少卿,据闻和陛下有染,乃是幸臣中的幸臣。另一个呢,驸马都尉,又是孟津县公,也算是半个宠臣,看上去,后者不如前者,不过柳县令却不这样看,因为后者那位仁兄,他是素有见识的,此人特别难缠,还特别能战斗,简直就是母鸡中的战斗鸡,别的本事,暂且不说,可是却特别能来事,这样的人可绝不好招惹。

    提心吊胆了老半天,等到有人传了信来,说是动了手,柳县令居然松了口气,好事啊,动了手就好,动了手,自己可就安全无虞了。

    他最怕的就是僵持不下,僵持不下就是一桩小事,这等小事怎可有劳河南府或者是刑部、大理寺去处理,当然是你洛阳县的差使,可是自己呢,谁也不想得罪,谁也不敢招惹,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争执,可往大里说,这就是城门失火,他自觉只是鱼池,一旦殃及,天知道最后会是什么命运?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柳县令兴奋得忍不住要哼起曲儿,他们打起来了才好,打起来了,那可就真正是震惊洛阳的大事了,这样大的事,洛阳县便可置身事外,反正……这不是自己这小小的衙门能管的,所以……柳县令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于是乎,柳县令不免神采飞扬起来,这不是平白看了一场热闹吗,秦少游那个家伙,谁不得罪,偏偏得罪那个张易之,嘻嘻,这可真是有乐子瞧了,好事啊。

    可他还没蹦跶多久,却是有差役跌跌撞撞地过来道:“使君,使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柳县令自有一番使君的气度,风淡云轻地低声呵斥一句:“慌什么,天没有塌下来呢。”

    “秦少游……不……不……秦都尉押着张少卿来状告……状告……”

    嗡嗡嗡嗡……柳县令如遭雷击,再没有半分的气度了。

    这……见鬼了,你们都打起来了,还往我这儿跑?这……这……

    柳县令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忙是道:“不受,本官不受,他们……他们这样大干系的人与本使君何干,他们……告诉他们,出门左拐就是河南府……”

    “使君……”这差役都要哭出来了,嗓子哆哆嗦嗦地道:“没法儿不受,确实是洛阳县管的。”

    柳县令吹胡子瞪眼,勃然大怒道:“怎么就是本使君管的,怎么就是?他……他们……他们都打起来了,这样大的事,岂是我能管的?这分明与本使君一丁点干系都没有,这……这……”

    “那秦少游状告的不是和张少卿殴斗,而是说有贼子冒充张少卿,于是他才让人将人绑了前来见官,若只是……只是有贼子冒充……想来……想来……就是洛阳县管的吧。”

    柳县令傻眼了。

    有人冒充朝廷命官,这么说起来,洛阳县还真是在管辖范围之内啊。

    可是仔细一想,不对,那张六郎断然不是冒充的,谁有这个胆子敢冒充张六郎啊,更何况据说张六郎是带了不少随扈去的,莫非随扈也是冒充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秦少游把人打了,还咬死了人家是冒充的……

    柳县令不禁深吸一口气,这真是见了鬼了。

    可是不管如何,从见官的理由来看,这事儿还真不可能捅到天上去,洛阳县,就你了。

    柳县令原地呆了老半天,等他恍惚之中回过神来,终于还是战战兢兢地道:“升……升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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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炷香之后,洛阳县三班站定,随后,一干人等押着绑缚的如粽子般的张易之进来,张易之蓬头垢面,浑身是血,早已变得有上气没下气,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直接被人推搡到了堂中。

    反倒是秦少游,衣冠楚楚,笑容可掬,一进到堂中,很是客气地朝柳县令行了个礼,道:“刘使君,咱们又见面了。”

    这个时候,大家的品级已经差不多了,柳县令虽然只是一个县令,可作为京县的县令,与地方上的州刺史品级等同,而秦少游呢,真正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县公,至于都尉一职,品级其实还差了一些。

    不过不管如何,柳县令已不可能再这样生受他的大礼,于是柳县令忙是起身,身子一避,旋即道:“秦都尉客气,却不知秦都尉来此,所为何事?”

    秦少游慢悠悠地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撞到了一个贼子,而此贼子居然敢冒充朝廷命官,胆大妄为,这才将人绑了来,恳请使君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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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不疯魔不成人

    readx;柳县令的脸色已是垮了下来。

    冒充……

    他眼睛尖,怎会不晓得这压根不是冒充?那人虽然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可是确实是张易之无疑。

    而接下来,却听秦少游言之凿凿地道:“张少卿的贤明,我是久已耳闻,甚至连天子都是闻名已久,所以这才请他入控鹤监修书,这样的人物,实乃天下官民的榜样,可是眼前这个家伙自称是张少卿,却是毫无风度,满口污秽之言,闯进了本官的酒楼里,不分青红皂白便命人打砸,甚至还说自己乃是私通宫闱的吕不韦,如此下三滥之人,怎可能是张少卿?本官是一万个不信的,也正因为如此,这才将他押解过来,肯请使君处置,使君乃一地之父母,掌洛阳之邢政教化事,如今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出现这样的恶行,理应从严查办。这一来嘛,是以儆效尤,震慑宵小之辈,还我洛阳之良善风气。这二来嘛,则是此贼招摇撞骗,污的却是张少卿的清白,若是不予以严惩,岂不是那些被他蒙骗之人都以为他是张少卿,以至张少卿的清名与市井泼皮无异。”

    这一番话真是说得振振有词,连柳县令都差点儿信了。

    可是……他稍一琢磨,立即便明白了秦少游险恶的用心,卧槽,这家伙还真是够黑的,人打了也就罢了,还玩这一手,这是把人往死里黑啊。

    假若自己在这里承认了此人便是张易之,这就等于是间接承认张易之是个混账王八蛋,他做的事狗都不如,**宫中不说,还欺男霸女。

    可若是不承认,这个人就是冒充的,冒充张少卿,这是何等大罪,当然要给出一个交代。

    无论是哪一边,秦少游都是稳操胜券。而柳县令无论是站在哪一边都不讨好。甚至还可能得罪了人,被人报复。

    他深吸一口气,心乱如麻,只得走一步看一步。道:“哦?秦都尉所言当真?”

    秦少游正色道:“绝无虚假,这人证物证都有,还请使君明断。”

    柳县令苦笑,道:“呵……那么……却不知堂下何人?”他的目光落在了张易之的身上。

    谁知张易之却是不动弹,显是昏死过去了。于是身后的人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揣了他的屁股,他被痛醒,立即哇哇大叫:“五郎,五郎……救我……救我……”

    柳县令噤若寒蝉,倒是吓了一跳,这张易之莫不是疯了吧,若是疯了,那可就更糟糕了,于是他耐着性子道:“堂下何人?”

    张易之嘴唇哆嗦。正待要答,秦少游却是火了,直接上前去,抬腿便踹他一脚:“你这狗贼,莫不是还想装疯卖傻不成?如今使君就在眼前,他明察秋毫,你还企图蒙混过关吗?”

    “别……别打我……别打我……”张易之嘴唇哆嗦,打了个冷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是大气不敢出。

    柳县令看得目瞪口呆。人都折磨成了这个样子,还怎么问?他心里又一琢磨,不对啊……

    自己何必要多问什么,若是问出来了。自己反而不好处置,何不索性装糊涂,这张易之又不是孤魂野鬼,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的兄弟会坐视不理?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前去禀明天子了。何不如先拖延一些时候,再做打算?

    他打定了主意,便对秦少游笑吟吟地道:“那么……就请秦都尉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来……”

    秦少游似乎也看破了他的心思,不过倒也不急,便道:“站着说,有些累。”

    柳县令只得道:“来人,移个胡凳来。”

    差役搬了胡凳,秦少游一屁股坐下,便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前因后果,柳县令看上去听得很是认真,隔三差五地追究细节上的问题,这真是为难了他,堂堂县令,在这公堂之上,明明心里了然的事,却又不敢审,为了拖延时间,竟要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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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洛阳城,只在那如春酒楼的事刚刚发生不久,这事儿就大致上传开了,不过许多人听了这消息,有的人面露喜色,巴不得来看热闹,也有人为之吓了一跳,这事儿闹得可真不小,牵涉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切莫将自己卷入进去才好。

    于是乎,这朝野内外,居然是出奇的沉默,没有人做声,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这时候,张昌宗已是心急火燎地往紫微宫赶去了,他是实在急红了眼睛,想到自家兄弟还在遭罪,便不敢怠慢,火速到了紫微宫,眼睛猛地眨了眨,总算他演技高超,眼泪便如涌泉一般落下来,旋即冲入紫薇殿,滔滔大哭:“请陛下救六郎一命……”

    武则天刚从宣政殿回来,刚要小憩片刻,这时听到张昌宗的干嚎,顿时皱眉,她抬起眸来,却是淡淡地道:“噢……五郎啊……”

    张昌宗到了殿门便是拜倒在地,这时竟不肯起来,而是泪如雨下地膝行到了龙榻前,道:“圣人,我家兄弟被人打了,如今已是半死不活,这倒也罢了,那贼子……贼子……”

    武则天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这话儿,她可不敢信,张易之是什么人,她会不清楚?这洛阳城里,他不欺人就不错了,谁敢打他?

    “打人的,是谁?”武则天晓得有隐情,语气却是平淡。

    张昌宗忙道:“是秦少游,此子可恶,无端打了人不说,还绑了人说要去见官,圣人,这不是摆明着要天下人看六郎出丑吗?圣人,我兄弟二人效忠圣人,不敢懈怠,谁知现在却落到这个结局,那秦少游仗着有圣人的信重,如此恣意胡来,哪里将王法放在眼里……”

    “秦少游……还见了官……”武则天这时的脸色却是变了。

    她忙道:“婉儿。”

    上官婉儿听到此事,脸色却没有半分的变化,这倒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她顿时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她站起来,在婉儿的服侍下穿了外衣,然后猛地回眸看了张昌宗一眼:“是谁叫易之去招惹他的?”

    张昌宗吓了一跳,他本以为陛下素来宠爱自家兄弟二人,必定会为自己出头,谁晓得陛下居然勃然大怒,这让他顿感有些不妙,忙道:“这……这……是秦少游先打的六郎。”

    武则天却是冷笑着道:“是吗?秦少游是什么性子,易之是什么性子,朕会不知?到了现在,还在狡辩,秦少游乃是朕的巩固之臣,你们却去招惹他,这是何意?”

    张昌宗一下子傻眼了,忙是痛哭流涕地道:“陛下明鉴啊,那秦少游嚣张跋扈,宇内俱知,况且……如今六郎已是奄奄一息,圣人再不施救,六郎只怕性命不保,圣人……没了六郎,可炼不出药啊……”

    张昌宗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他们兄弟二人能够得宠,一方面确实是风度翩翩,而另一方面,却是这一对兄弟还有一个特殊的技能——炼药。

    这二人炼药的手法,可谓是神乎其技,而且武则天吃了之后,也确实比从前要滋润许多,使她瞧上去,并不似那垂垂老矣的老人。

    因而,武则天对这二人可谓极尽恩宠,只要闲下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这两个兄弟为伴。

    现在张昌宗也是没有法子了,看着这意思,陛下显然是想要各打五十大板,自家兄弟被打成那样,若是秦少游还能逍遥自在,那他们这兄弟二人还有脸混吗?

    武则天听罢,不由凝眉,她不禁恼怒地看了张昌宗一眼,才道:“你以为……朕是想各打五十大板?所以拿这个来要挟朕?”

    张昌宗忙是扣头,魂不附体地道:“臣不敢。”

    武则天深深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秦少游还是你那兄弟,朕谁也保不住,你们什么时候招惹是非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你瞎了眼,不知道长公主有孕了吗?”

    这一句话,才是将武则天真正担忧的事道了出来。

    长公主!

    也就是说,遇到其他的时候,要息事宁人,倒也容易得很,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长公主有孕了。

    李氏此时已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先是叛乱被弹压,此后又是突厥公主转嫁秦少游,而现在……长公主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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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圣恩

    readx;武则天是个极为敏感之人。

    早些时候,她已是渐渐感觉到朝野之中的不满已经开始酝酿。

    秦少游的猜测没有错,那些个所谓的李氏温和派虽然没有扯旗造反,可是他们并非完全没有作为,他们显然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望于未来的储君上头。

    也就是说,若是储君乃是李氏,当今皇帝武则天毕竟是已垂垂老矣,能有几天的活头?只要能够确保李氏宗族继承大统,那么这天下岂不还是姓李的?正是因为抱着这个心思,所以当李冲和李敬业这些人谋反时,这些人却选择了明哲保身,他们是在等,等更恰当的时机。

    也正因为如此,武则天的天下才能够稳若磐石。

    当时的太平公主李令月甚至是握着粉拳,禁不住对秦少游说,莫非这些人会造反吗?若是造反,理应做好准备。

    可是秦少游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秦少游笑,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

    因为秦少游知道,李氏宗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那么武则天就必定知道,作为武则天,是绝不会让谋反发生的。

    现在突厥公主之事触犯到了李氏的底线,李隆基备受冷落,也使这些李党们忧心如焚,一个个如热锅蚂蚁,许多人的不满情绪已经开始加剧,而那长公主有了身孕的事则更加使本以严峻的事态雪上加霜。这个时候,武则天必定会用种种手段来安抚住拥李派。

    要安抚,当然要给甜头。要给他们希望。

    武则天这几日就是这样谋划的,只是偏偏……张易之不晓事,秦少游也不‘晓事’,这二人,一个是幸臣,一个是宠臣,都是铁杆的天子党。居然在这个时候内讧了,还闹得宇内皆知。而张昌宗跑来请求武则天拉偏架……

    莫说是武则天当真偏着你姓张的,这个时候想要拉一下打一下也绝无可能了,李党早已愤怒到了极点,此时。这个事件正好给了他们口实,若是这个时候,任何息事宁人的举动都可能招致强烈的反弹。

    说穿了,现在的时局就是,很多人都想闹事,满肚子都是火气,巴不得要兴风作浪,现在好不容易出了这个事,不闹怎么行?秦少游且不说。这厮和李党是死仇,若不是秦少游玩了一把抢亲,那李隆基便已娶了突厥公主。则李氏更加名正言顺,又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而那张易之,也不是好东西,许多拥李的大臣早就看得不顺眼了,这个时候不乘机惩治一下,不寻一个渠道去发泄。就这么让他们憋着,只怕用不了多久。天下就要烽烟四起了。

    所以……武则天勃然大怒,因为此事使她的所有计划彻底地被打乱,武则天开始被动起来。

    她恶狠狠地看着张昌宗,冷冷地道:“不知死活……这个时候还想着治人,先救己吧。”

    张昌宗彻底傻眼了,平时他真是甚得宠爱,陛下对他虽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却也绝不会受丝毫的委屈。

    武则天已是旋过了身,对他不予理会,而是对上官婉儿道:“婉儿,你来拟旨,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悚然听闻之事,朝廷命官竟是相互殴斗,此大逆不道之罪也,都尉秦少游、少卿张易之,知法而犯法,朕定要明察秋毫,将此事彻查到底,即令……”说到这里,武则天踟蹰了一下:“即令彭泽令狄仁杰,火速回京,拜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命其立即到京,这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办此案,分明是非曲直,若二人之中,有人所查之罪为实,朕也绝不姑息。”

    这一道口谕出来,实在将上官婉儿和张昌宗都吓了一跳,狄仁杰此前确实是朝廷重臣,武则天对他也颇为青睐和欣赏,因而赋予了许多重任,只是前些时日,来俊臣却诬他与乱党有关,武则天便将他贬为了彭泽县令。

    想不到这转眼之间,狄仁杰却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竟是直接了当地封为了鸾台侍郎,这鸾台侍郎相当于副宰相,又加了一个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这几乎给了狄仁杰议政大权,至于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亦算是位极人臣,这位仁兄的运气当真好得很,竟是像过山车一般,直接来了个扶摇直上,这一上,可就上了九重天了。

    不过上官婉儿只是稍稍一想,顿时便明白了,这狄仁杰乃是出了名的李党,他向来是要求传位于李家的,而且刚正不阿,素有清名,是李党温和派中最为杰出的代表人物,当年来俊臣和武承嗣等人打击他,正是因为他拥李的立场。

    而现在,陛下重新起复此人,不但任用此人为相,而且让其审理此案,就有安抚李党之意,无非就是给他们一点甜头,给他们一点希望。与此同时,让狄仁杰来审此案,也绝不会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公,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一个刺儿来。

    其实这倒也罢了,这固然是高明的政治手腕,而更为重要的是,狄仁杰这个人‘忠诚’,他虽是忠心于李氏,可同时也认定武则天为正统,这这样的人,对陛下没有丝毫的威胁,只是对武家的人来说,可就不太好说了。

    与此同时,上官婉儿也为此松了口气,狄仁杰虽然清正严明,但是也绝不是一个爱耍手腕的人,也就是说,圣人让他来查此案,那么就有轻拿轻放的意思,无论是秦少游还是张易之,最后到底是谁犯了过失,都不至于获什么大罪,假若让来俊臣这等酷吏来审,人家不动则已,一动必是要你性命,最擅长的就是上纲上线,不断地把案件升级,说不准一个殴斗就弄出谋反的大案子出来。

    而狄仁杰是个很实在的人,你让他审斗殴,他就审斗殴,一五一十,谁有错,就原原本本的禀告上去,而这样的过错虽然行径恶劣,可是毕竟不是谋反,也没有关乎到人命,最多也不过是稍事惩戒罢了,这秦少游看来是无恙的……

    只是,虽是这样想,上官婉儿眼角的余光却不由地在张昌宗的身上掠过……

    武则天用狄仁杰,就有平息民怨且又能够息事宁人的意思,可是张昌宗肯轻拿轻放吗?秦少游这一次确实是做得过火了,那张易之素来蛮横,只怕是张易之先惹的事,可是为何偏偏要动手打人,还闹到这个地步?张昌宗在朝中很有人望,无论是武家还是李家,多少都要巴结他一二,反观秦少游,与武家的结盟并不算牢固,而与李家又是势同水火,却是不知到时会如何收场。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幽幽叹口气,看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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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对武则天的这个处置结果,张昌宗并不满意,在他看来,那秦少游打了自己的兄弟,无论有任何理由,圣人都理应庇护他们兄弟二人,好好为他们兄弟出一口气,可是谁知却是秉公而断,而且即便秉公而断了,判明了秦少游的过失,依着这样的安排,怕也动摇不了秦少游的根本。

    张昌宗自是满心的不忿,天下人谁不知道自家兄弟能有今日,靠的就是陛下的宠爱,可如今,陛下对这件事却有各打五十大板的嫌疑,如此一来,就不免要让人怀疑到自己兄弟的圣宠并不牢靠了,其实他是极为精明之人,自然晓得今日能够水涨船高,靠的无非就是这个所谓的人心而已,可是一旦人心变了,大家以为你姓张的也不过如此了,到了那时候,张家兄弟一个少卿,一个中郎,其实都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官,谁会惧你怕你?到时候又有谁来巴结于你?

    他心有不甘,可是偏偏不敢表露,只得笑呵呵地道:“圣人圣明。”

    武则天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委屈的样子,便不由叹口气道:“这件事也就这么办了,你也不必心怀怨恨,秦少游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易之呢,平时确实胡闹一些,想必,这是易之的不是,让狄仁杰给他一点小小的惩戒吧,给他一点小小教训也好。”

    张昌宗满心欢喜的样子道:“陛下所言甚是,六郎确实是该给点教训,今日若是不如此,明日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臣已幡然悔悟,再无怨言了。”

    武则天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既如此,你下去吧,这天塌不下来,至于易之,也就受几日委屈罢了。”

    张昌宗显得唯唯诺诺,自然乖乖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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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必须要死

    readx;一道旨意下来,柳县令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造孽啊,差一丁点就阴沟里翻船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宫中的敕使,宣读了旨意,这被告和原告二人,如今倒是好,全都成阶下囚了。

    柳县令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可是接下来,他的好运气却是到此为止了,这二人却是得按照规矩,暂时收狱于洛阳县衙。

    柳县令又是傻眼了,招谁惹谁了啊,为何收押在这里,这两个人若是在狱中有什么闪失,岂不是自己也要跟着遭殃?这二人哪里是囚犯,这是大爷啊。

    没法儿,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怕也只能乖乖地在此静候那位彭泽县令进京了。

    不过听到彭泽县令进京,还升为副宰相,柳县令也不由喜出望外,不得不说狄仁杰的人望很高,似乎和同僚之间的关系也不错,这位柳县令按理来说,其实跟狄仁杰八竿子也打不着,可是呢,一听狄仁杰入京,他顿时抖擞了精神,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因为即便是傻子都明白,狄仁杰的进京绝不只是陛下心血来潮这样简单,这背后一定有很深的意图,此番召他,似乎又有了宫中属意李氏的意思,莫非……陛下这是打算让李氏克继大统,从而做下的布置吗?否则,为何提拔狄仁杰这样死不悔改的拥李派?

    狄仁杰的威望高,同时呢,又敢于直言,绝不是五姓七家那些人那般,表面上看似乎确实属意于李氏,可是家大业大,为了明哲保身,老半天也崩不出一个屁来,天天说观望观望,花儿都谢了,也不见这些人站出来一把,狄仁杰的直言,某种程度上。确能凝聚和整合拥李派的势力,同时也大大地鼓舞了人心。

    而对于柳县令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大喜事,因为天下有太多太多像柳县令这样的人。虽然官职卑微,名不见经传,可他们认死理,他们的死理便是天子就该姓李,绝不可能落入异性之手。

    秦少游的遭遇比柳县令要差一些。好端端的一个原告成了阶下囚,好在他也不急不恼,居然还反过去安慰阿尼玛:“殿下不必心忧,且放宽心,这柳县令乃是我的老相识,陛下将我拘押于此,必定会受他的照拂,况且陛下暂时拘禁我,不过是想要把事情查一个水落石出罢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你且先带人回去,静候佳音,用不了多久,那狄公来了,查出了是非曲直,我自可安然无恙。”

    其实秦少游去招惹王洪,进而得罪张家,当然不是发了疯,而是他认为眼下是最好的时机,王洪的行径让他厌恶到了极点。而此人又觊觎孟津的财富,留着此人,迟早要留下隐患,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可一旦要对王洪动手。就极有可能会引出张家兄弟,秦少游从没有生过任何侥幸之心,他之所以对张易之动了手,只因为这个时候,无论天子是宠爱张易之,还是对自己有所青睐。自己都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现在朝廷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极致,发生这样的大事,陛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秉公而断。

    偏生秦少游最不怕的就是秉公而断,因为道理就在秦少游这边,况且这一次陛下调了狄仁杰进京,秦少游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狄仁杰这个人,其实他是忠直也好,嫉恶如仇也罢,秦少游却是相信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后世历史中对狄仁杰的评价,也不是狄仁杰现在的名望,而是他认为,这个人能留下这么好的名声,无论他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那么势必此人是个极度爱惜自己羽毛之人,一个爱惜自己羽毛的人,非常在乎自己的名声,又怎么可能会在一桩如此瞩目的事中间给人留下任何瑕疵呢?

    只要他肯用心,肯公允,那就好办。

    秦少游劝走了阿尼玛等人,自是被差役‘请’去了牢里。

    其实说是牢狱,倒不如说是宅院差不多,反正有左右两个厢房,还有一个小厅,虽然外头有差役守着,可是一应用具都俱全,即便是马桶,那也有屏风挡着,虽然远不及秦少游的庄子里舒服,可也还算周到。

    几个差役名为监视,倒不如说是伺候着这位大爷,这当然也是柳县令安排好了的,人家特意留了话,这是圈,而绝不是禁。

    可见柳县令这个家伙,实在是个老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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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出来,洛阳又是震动。

    狄仁杰进京的消息,可谓是大大地鼓舞了许多人,这时候,许多人露出了欣喜之色,不过……狄仁杰却是以审判秦少游与张易之一案抵的京师,这……反而也使本来一件很胡闹的事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得不说,无论是秦少游还是张易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都是当今天子的宠臣,尤其是张易之,那更是受宠到没边了,为了让这张氏兄弟名正言顺地伺候天子,天子居然还特意在宫中修书,弄出了一个控鹤监出来,专门定制出了官职,好教这一对兄弟安心在宫中下榻。

    一个李党来审两个宠臣,这绝对是破天荒的事,许多事也就不言自明了。

    陛下似乎有意立储。

    只是这立储之心,到底是陛下的本心,还是被眼下的时局所胁迫呢?

    其实这已经不太重要了。

    假若是陛下的本心,那固然是好,可假若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是一件弹冠相庆的事,这说明了陛下深知天下人的人心依旧还在李,也深知若是彻底打压李氏,只会造成更坏的局面,所以陛下选择了妥协,那么……李党正好借机壮大自己,等到狄仁杰进京,再彻底把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些人压住,如此一来,陛下即便不情愿立李氏为储,那也回天乏术了。

    这个储位,其实大家都清楚,求是求不来的,只能靠争,如今大胜一筹,希望就更大几分。

    可是对武家来说,狄仁杰的进京,可谓是灭顶之灾,想当年,狄仁杰虽然是被来俊臣构陷,却是武承嗣指使,后来狄仁杰贬为彭泽令地时候,武三思以及武承嗣还觉得意犹未尽,又上书要求处死狄仁杰,结果这人非但没死,反而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转眼之间就入了三省,权柄竟还在礼部尚书武三思、户部尚书武承嗣二人之上,且不说这个面子的问题,单单陛下这么个心思,其实就已经很明显了,虽然是娘家人,可是陛下未必就把你们放在心上,这个世上,不是因为陛下乃是你的姑母就靠得住的。

    另一个很不开心的人不是别人,是张昌宗。

    虽说自己的兄弟被拘押了,由狄仁杰来审,这只是一桩争执的事,就算判明六郎有罪,大抵也不过是个小过罢了,想必也不会伤筋动骨。

    可是张昌宗依旧不忿,因为在他的世界里,这个世上,只有他们张家兄弟占便宜,却没有自家兄弟挨了打,最后那肇事者却还能平安无恙的。

    明明这件事,陛下应当偏着自家兄弟二人,可是最后的结果呢,却是这么个结局,张昌宗当然很是不满意,不满意到了极点,即便这件事是六郎挑衅在先,可也绝不能这么轻易罢休。

    他回到自己府中,焦灼不安地来回走动。

    “来人,来人……去请御史大夫杨再思。”

    杨再思这个人,素来是和张昌宗交好的,此人虽然位高权重,却是对张昌宗俯首帖耳,而且他乃御使大夫,掌肃政台,权柄很大,因而张昌宗也尤为看重他。

    谁知他话音落下,这位御使大夫便赶到了,一见到张昌宗,杨再思便笑吟吟的道:“五郎何故忧心如焚,只因为如春酒楼发生的一件小事吗?”

    张昌宗不由愠怒,抿了抿薄唇,道:“这是什么话,六郎受此大辱,我亦感同身受,如今陛下即令狄仁杰查办,分明有息事宁人,昭告天下,而从轻惩处之意,莫非这个时候,我难道还该笑吗?”

    杨再思却是不恼,他可是摸透了张家兄弟二人的脾气,反而是捋着长须,笑吟吟的道:“事情已经发生,急也没有用,况且现在六郎虽在洛阳县,不过料来也会受到极好的照顾,他在那里养养伤,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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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君心难测

    readx;听了杨再思的话,张昌宗却更加勃然大怒,他和六郎张易之不同,张易之肤色如凝脂,举止若美妇,虽为男儿身,却是媚态入骨,可是张昌宗却是虎背熊腰,面有菱角,剑眉在怒目之上,尖锐如刀,他满脸盛怒地看着杨再思,道:“六郎吃了这个亏,安然无恙又有何用?今日之事,我兄弟二人已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杨公此言,莫非是取笑我兄弟二人吗?”

    杨再思终于是拉下脸来,再不敢卖关子了,却是正色道:“我素来知道五郎的心思,那秦少游居然敢对六郎动手,实是罪大恶极,不过……陛下似有包庇之心,可是五郎,其实要收拾此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昌宗皱眉道:“可是那狄仁杰……”

    杨再思摇摇头道:“狄公自然不可能徇私枉法,他终究是名臣嘛,天下谁人不知他的清名?可是他们审他们的,五郎却可以办自己事。”

    张昌宗犹豫道:“如何办自己的事?”

    杨再思含笑道:“那么我来问一问五郎,这秦少游与李氏的关系如何?”

    张昌宗摇头道:“秦少游自娶了突厥公主,就已经和临淄王势同水火了,临淄王深恨这夺妻之恨,只怕也有许多人与临淄王感同身受吧。”

    杨再思笑了,道:“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李氏与秦少游不共戴天,若是此时,五郎与他们私下里合计一二,他们只怕是求之不得吧,狄仁杰审的是如春酒楼之事,可是五郎大可以借此在朝堂上来个墙倒众人推,只要有李氏肯任五郎驱策,一个小小的秦少游又算什么?”

    “再有,秦少游与武家虽然有些渊源,可毕竟不深,反倒是武家之人,如今突然被狠狠地压制。狄仁杰入京时候,他们的处境,只怕会更坏,他们这时正急需得到五郎的支持。只要五郎肯在宫中为他们多多美言,他们才肯放心一些,平时他们都要巴结着五郎和六郎,更何况是现如今了。只要五郎给他们一点授意,难道他们还会为了一个秦少游而断绝了与五郎的关系吗?如此一来。李氏和武家一并倒秦,满朝文武,朝野内外,俱都口诛笔伐,再有五郎在深宫之中日夜劝说陛下,五郎啊,狄仁杰这个公案,且不说最后结果如何,这秦少游也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不正是所谓墙倒众人推吗?秦少游平时不懂得检身修德。固是风头正劲,一旦有事,却是浑然不知自己已陷入了必死之地,所以我才说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五郎不必忧心。”

    “呼……”张昌宗听罢,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觉得杨再思说的很有道理。

    这个秦少游从前能够游刃有余,他倒不相信当真是因为此子有什么厉害之处,无非就是在李氏和武家的夹缝之间游走罢了,比如上一次抢亲。表面上是把李氏给得罪死了,可同时却给武家出了一口恶气,而李氏固然想要报仇雪耻,却终于不敢拿他怎么样。这倒不是怕他一个小小的都尉,实在是忌惮武家趁此机会在背后打他们一闷棍。

    可是现在听了杨再思的分析,似乎这件事可行,他与李氏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坏,现在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倒是这李氏可以利用。至于武家,最近刚刚受到了打压,尤其是狄仁杰入京,更使他们雪上加霜,他们从前就巴结自己,希望借自己来打探陛下的心思,同时希望自己能够多多美言,这个时候就更加离不开自己了,只要自己授意一二,他们敢不乖乖就范吗?

    朝野内外,无非就是李氏和武家,还有一些闲云野鹤而已,只要自己肯费心思,到时便是一场滔天的洪水,莫说小小秦少游,任谁也吃不消。

    秦少游……死定了!

    张昌宗抿嘴微微一笑,才道:“有些意思了,杨公实乃金玉良言,六郎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这做兄弟的方才方寸大乱,竟是连这个都不曾想明白,有些意思了。”

    杨再思莞尔笑道:“某虽是有些点拨,可是到底怎么做,却还得看五郎的手段了。”

    张昌宗背着手,显得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地道:“这有何难,无非就是拉下面子而已……”

    二人又闲坐了片刻,那杨再思见火候差不多了,自是告辞而去。

    张昌宗呢,有点不放心,便立即入宫了一趟,想探探天子的动向。

    谁晓得到了宫中却见有宦官急匆匆的往宣政殿去,张昌宗将他叫住:“这个时辰,陛下为何在宣政殿?”

    “狄公入京了……”

    啊……这样的快!

    张昌宗一脸的错愕,显然他也万万想不到狄仁杰会来得这样的快,这才几天的时间啊。

    猛地……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味,那彭泽属于江南西道,也就是后世的江西九江一带,距离洛阳,那也有千里之遥,就算现在快马扬鞭将旨意送过去了,那狄仁杰现在就动身,快马加急地赶来,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也是不可能到洛阳的,这才几天功夫,人就已经到了,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莫非……早在陛下颁布旨意之前,狄仁杰就已接了旨意进京?

    往深里去想,陛下压根就没有想过狄仁杰来审这个案子,而且早有召还他进京的心思,这一次不过是狄仁杰快进京了,临时起意,让狄仁杰来办理此事而已。

    猛地……张昌宗打了个冷颤,因为一个更可怕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么明明陛下要召还狄仁杰,却为何事先连自己都没有消息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事很隐秘,陛下召狄仁杰,是因为狄仁杰与武家的人有很深的仇怨,陛下不放心武三思或者是武承嗣,生怕消息走漏,武家之人铤而走险,所以只是密令狄仁杰进京,如此一想,陛下只怕对自己的娘家人,怕也未必放心,甚至心中怕也有提防的心思。

    而换一个角度,这么机密之事,陛下为了提防武家,提防就是了,可是自己这些时日也是时常伴驾,可是陛下却没有向自己透露一分半点,这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狄仁杰很重要,陛下不想出任何的意外,除此之外,只怕防备的人中,除了他的侄子,怕是连自己……

    有些东西,细细思量之下,真是毛骨悚然。

    武家的人不信,李家的人不信,便是自己这日夜伴驾在身边的人,平时虽常常唤自己兄弟去饮酒作乐,说出不知多少的**细语,甚至有时候伶仃大醉,慌不择言,可是……没有一丁点的风声,一丁点都没有,这陛下的心思到底深到了何种的地步?而自己,在天下人看来,似乎是万千宠爱,可是许多事细细思之,却发现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圣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相信的人,怕也有她自己了。

    心里叹口气,张昌宗猛地兴致阑珊起来,便不愿再去觐见,所以转了道,往控鹤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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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宣政殿里。

    狄仁杰其实已到了垂暮之年,不过精神还算尚可,脸上并不见疲惫,他跪坐在下首位置,一言不发,却是对摆在他面前的公主茶很有兴趣。

    说来很怪,明明都是茶,可是这公主茶吃在口里,那清香和微苦的感觉,初尝之下,就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怀出来,狄仁杰只当这是御用的什么贡品,大抵不是从波斯就是从昆仑州进贡来的东西,哪里晓得,这东西却是出自洛阳,而且也早已风靡神都。

    因而他吃得很是小心,不容自己有半分的糟践,在这张朴实又木讷的脸庞之下,狄仁杰的心思却很深。

    这一次太奇怪了,几乎毫无征兆,立即召入了京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半途上,却又有旨意,让自己审一桩公案,再加上突然又拜为了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直接一口气将他提拔到了云雾的顶端,他非但没有感到任何的喜悦,反而在这稀疏的眉宇之下,却是略略的带着几分隐忧,是有反常即为妖,陛下心细如发,每一个举动都必定饱含深意,非常人所能猜度,这件事,想必没有表面这样简单,而自己……更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这高处不胜寒啊。

    想到这里,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恰在这时,武则天说道:“狄卿,这一路来,百姓生计如何?你素来是敢于直言的,别人的话,朕不敢听也不敢信,唯独你的话,朕却是深信不疑,你不必疑惧,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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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元芳,你怎么看

    readx;面对武则天的询问,狄仁杰没有掉以轻心,武则天是很看重‘民心’的天子,甚至还专门在宫外设置了一个箱子,让百姓们自行进言。

    虽然这样的措施往往流于形式,不过管中窥豹,也可看出天子的一些心思。

    天子要知道民心,无非就是希望知道自己的统治是否巩固罢了。

    于是狄仁杰带着微笑道:“百姓安居乐业,鸡犬相闻,天下归心,不过偶也有一些流言蜚语,却还需谨慎。”

    武则天挑眉:“什么样的流言?”

    狄仁杰又是笑了笑,道:“多是一些洛阳的琐碎之事罢了,倒是没有大胆的到议论宫闱,无非是哪家大臣斗富之类,此等事既可是百姓的谈资,谈论此事者,可谓津津乐道;不过若是遇到不好的年成,或许就成了恶事了。”

    武则天不由道:“这如何说?”

    狄仁杰抖擞精神,道:“同样是一件事,若是在寻常的年份,百姓对此未必就有什么恶评,反而觉得这争艳斗富之事乃是趣闻奇事,说者口若悬河,听者津津乐道。可是若不是在太平时节,同样之事,说出来的人便不免心怀不忿,听者则是怒容满面,其实并非是事有不同,只不过百姓虽未必受过什么教化,可是他们的喜怒哀乐,都会根据自己的衣食住行而变化罢了。若是天下人都安居乐业,那么即便朱门之中奢侈无比,百姓依旧也可归心,可假若遇到灾年,如若两年前,江南西道遇到了蝗灾,则百姓衣食无着,就不免生出愤恨之心,于是洛阳城的任何事都可成为怨恨的借口。”

    说到这里,狄仁杰顿了一下,才是道:“所以臣的愚见是。江山之固,莫若于富足百姓,陛下……这便是天大的事。”

    武则天听罢,陷入了沉默。

    她猛地感觉到。狄仁杰的话里似乎另有含义。

    莫非是在说,自己要稳定天下,绝不是靠打压李氏,靠诛杀几个李敬业或者是李冲吗?是不是在暗讽自己纵容了来俊臣等人?

    不过……他的话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武则天却还是抿嘴一笑,淡淡地道:“卿家之言发人深省。此番朕昭你来朝,为的便是此事,自朕登基以来,叛乱频仍,天下虽已渐安,可是朝廷依旧是百废待举,你治理地方颇有成效,因而朕欲用你,成你口中所言的百姓富足之事。只是现在却有一桩公案,也不知你是否有所耳闻。此案虽不算大,影响却是极坏,你即刻分清是非曲直,解决了此事后,再入三省吧。”

    这件事在入洛阳之前,狄仁杰就知道了个大概。

    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诚如武则天所言,这件事事儿不大,但是影响却是极坏,让别人去查办。肯定要闹得沸沸扬扬,可是让狄仁杰来办,狄仁杰乃是以公允著称的,此事太小。不过是殴斗而已,以他的公允,绝不会扩大事态,至多也就是办秦少游或者是张易之一个不识大体,有辱官仪而已。别人来办,大家肯定会说包庇。可是狄仁杰办了,谁也挑不出一个刺儿来,即便大家觉得狄公惩处得太轻,也没人敢来质疑。

    这就是武则天的用意,看上去是要把这件事当大事来办,绝不徇私,也不因为秦少游或者是张易之与宫中的关系就包庇了谁,实则是拿狄仁杰当做是挡箭牌罢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臣出宫后,立即奔赴洛阳县,这是小案,也就是三五日就会有个结果。”

    武则天笑吟吟地道:“有狄公在,此事就好说了,不过不必急着去问,狄卿远道而来,该歇一歇才好。”

    狄仁杰连忙道:“有劳圣人挂念,臣是闲不住的人,倒是无碍。”

    他既这样说了,武则天倒也没再反驳,便含笑道:“婉儿,送一送狄卿。”

    上官婉儿颌首点头。

    狄仁杰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便随着上官婉儿出了宣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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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仁杰精神奕奕,出宫之后,便直奔洛阳县而去。

    这洛阳县的柳县令早就盼着他来了。一方面,他很想见一见这位名震天下的狄仁杰,而另一方面,县里养着两个大爷,他实在是他娘的是提心吊胆,得知狄仁杰到了,竟是没有带任何随扈,还穿着一件赶来京师的一件常服,倒是愕然了一下,忙是出去相迎,道:“下官见过狄公,狄公远来,未能远迎,实在是罪该万死。”

    狄仁杰带着几分笑意道:“哈……元芳,不必多礼。”

    柳县令错愕了一下,元芳乃是他的字,自己和狄仁杰,此前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为何这狄公却是认得自己?

    见柳县令一脸愕然,狄仁杰笑吟吟地道:“你一定大惑不解吧,老夫可是认得你,你是显庆元年明经科的进士,在科举前,你曾投卷各府,恰好有一份就投给了老夫,老夫看了你的文章,一直对你很是关注。”

    呼……

    柳县令顿时明白了。

    其实柳县令的家世并不算好,所以在科举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他学人四处投卷,然后进行科举,之后便稀里糊涂地中了进士,才有了今日。

    当时,他还在嘀咕,自己怎么就中了呢?

    现在看来,只怕这暗中出力的,估计是狄仁杰。

    只可惜,在考试之前,按理来说,一般有高门或者是高官相中了哪个考生,都会事先请他们到府中来说话,交个朋友嘛,然后大家心里就有底了,考生晓得很快自己就会得到关照,心里会存着感激,而这些提携后辈的人呢,施了恩惠,心满意足。

    偏生这个流程,狄仁杰没有走,直到现在,柳县令才晓得自己的恩公是谁。

    他忙是上前几步,再不是作揖行礼,而是直接拜倒在地,道:“原来狄公竟是恩府,请受学生一拜。”

    狄仁杰却忙是搀起他道:“不必多礼,先谈公事。”

    柳县令连忙将他迎入了中堂,自己陪在末席,狄仁杰坐定,旋即道:“此事的前因后果,老夫大致也知道一些,元芳,你怎么看?”

    柳县令心里便知道,这时候,自己和狄仁杰的关系再不是上官和下官的这么简单了,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客套和试探,只需要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他毫不犹豫地道:“问题的关键已不是这二人的对错,也非是刑律的问题,其实说穿了,宫中请恩府来查此案,借重的只是恩府的声誉,而并非是因为这是什么奇案,因而……学生的建议无非就是该走的程序都走一遍,该问的案子也问一问,问过之后,再秉公处置就可。”他哂然一笑,显得很是轻松,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刘使君,底气也比以前足多了,毕竟有个副宰相是自己的恩府,因而也就不再焦虑,反而显得举重若轻:“其实这案子,事实都很是清楚,并不比县里审理的案子更疑难,昨日洛阳县两户人家争地,都比这案子要麻烦一些。”

    狄仁杰颌首点头道:“元芳所言甚是,老夫亦做此想。”

    柳县令精神一震,接着道:“不过眼下最难的,其实不在于案子本身,而在于这两个人都是非同小可,尤其是那张易之……”说到这里,柳县令带着几分谨慎地看了狄仁杰一眼,才继续道:“张易之更是陛下的幸臣,据说陛下一向是离他不得的,这样的人,恩府这样判,他必定是不甘愿的,肯定是要与秦少游不死不休的,所以以学生之见,这个案子,恩府要快刀斩乱麻,说不准这个时候,张易之的兄弟已经在外头谋划,要扩大事态了,恩府若是慢了一步,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牵涉到这巨大的麻烦了,便脱身不得。若是尽快有了眉目,他们要打生打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和恩府就没有关系了。”

    “因此,学生的意思是,现在就审,审过之后,这两日就上书上去,以免夜长梦多。”

    狄仁杰欣赏地看了柳县令一眼,点了点头道:“元芳,我没有看错你,你这一席话很有见地。张易之……张昌宗……关押在这里的张易之不是麻烦,麻烦的是张昌宗,诚如你所言,这秦少游与张易之都与老夫无关,尽快审了就是,你现在便去将此二人叫来,老夫要询问一二。”

    柳县令连忙应道:“学生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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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最近这个副本比较难写,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思索情节,也许有些同学觉得我们打字不可能太慢,可是并不知道情节的布局才是最折磨人的,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老虎码得少,老虎还真的从没有断更过的,可是不管怎样,希望写出一个有趣的故事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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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杀手锏

    readx;柳县令突然感觉世界变得光明起来。

    原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猛地上头有人了,而且自己似乎还颇受重视,这样的感觉挺好的。

    不过眼下,他确实得赶紧把事办妥当,于是他亲自去提了秦少游和张易之二人直接到中堂,又安排了几个书吏记录案卷,一通忙碌之后,天色已晚,柳县令又命人掌灯,县衙内外,灯火通明。县中差役、书吏人等不敢离去,柳县令先进中堂,向狄仁杰禀告道:“少卿张易之和都尉秦少游到了。”

    狄仁杰如老僧坐定,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柳县令一声令下,张易之和秦少游便都鱼贯而入。

    狄仁杰自是不可能如审其他人犯那般给他们什么下马威,反而是和颜悦色地道:“请秦都尉和张少卿就坐。”

    张少卿的伤情经过悉心的治疗,已是好了一些,不过依旧还是鼻青脸肿,尤其是眼窝之处乌黑乌黑的,怕是已经破了相,他深恨秦少游,眼睛只是不断地偷偷去看秦少游,若说眼神能伤人,那秦少游这时候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可是秦少游呢,却是淡定从容,甚至还向狄仁杰道了一个谢。

    中堂里的气氛显得尴尬无比,此时,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那打算记录供状的刀笔吏在角落边铺开了一张白纸,蘸墨提笔,准备记录。

    狄仁杰咳嗽一声,才笑道:“老夫负陛下所托,查问如春酒楼事,秦都尉、张少卿,你们也不必慌张,这不是问案,不过是询问事情经过而已,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秦少游回答道:“想必阁下便是狄公了,下官早闻狄公大名,如雷贯耳。这里有礼,狄公要问,下官知无不答。”

    秦少游抢了一个先。

    这就给张易之制造了一个难题,张易之可是幸臣。这是何等人五人六的角色,早就养成了他骄纵的性子,本来这个时候,他也想卖个乖的,偏生秦少游对狄仁杰如此客气。他若是也跟着秦少游来一句如雷贯耳,反而显得自己和这不共戴天的仇人步调一致了,所以他只是抿了抿有点肿大的嘴唇,微不可闻地发出冷哼。

    狄仁杰倒也不恼,只是微笑,他手一伸,搭着长袖放在案牍上,语调不徐不疾地道:“事情的经过,洛阳县倒是已经查实了一二,这里。老夫给你们念念听,若是你们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大可以讲出来,可好?”

    不等秦少游和张易之回答,他便拿出一份公文道:“拱垂四年十月初九晨,司卫少卿张易之至如春酒楼寻衅……”念到这里,狄仁杰抬眸:“许多人的口供都说这是张少卿寻衅,张少卿认可吗?”

    张易之咬着唇,旋即道:“不曾有过。”

    狄仁杰倒是很耐心:“那么张少卿能否叙述,那一日张少卿去如春酒楼所为何事?”

    张易之道:“去了那里。自是用饭吃酒。”

    狄仁杰道:“那么又何以张少卿的随扈要动手砸如春酒楼。”

    张易之冷笑着道:“如春酒楼的人要对我动粗,我的随扈自是气愤。”

    狄仁杰只是微笑:“噢,按张少卿所说,是那酒楼的堂伙和掌柜欲对张少卿不利?”

    张易之理直气壮地道:“正是。”

    狄仁杰却不再理张易之了。而是看向秦少游道:“秦都尉以为呢?”

    秦少游很是客气地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张少卿如此不分黑白,指鹿为马,人神共愤,还望狄公做主。”

    狄仁杰捋须。摇头道:“非老夫做主,今日你二人一言一行,都会记录在案,无非还是圣人圣裁罢了,老夫不过代圣人询问而已。”

    狄仁杰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冷起来:“不过,若是有人胡言乱语,就未免看不起我这钦差了,老夫代天行事,尔等却需谨言慎行,如若不然,只怕接下来就要代天子动之以刑法了!”

    这这番话简单而干脆,配合上狄仁杰突然摆出来的冷色,倒也确实颇有威势。

    显然,它是说给张易之听的,张易之不由气结,可是旋即一想,现在自己这个境况实在不宜强辩,于是只得忍下这口气,咬着牙不去做声。

    狄仁杰随即道:“老夫再问张少卿,张少卿当真受了酒楼中的堂伙威胁吗?若是当真有人欲对张少卿无礼,张少卿能否指认?”

    其实傻子都知道,人家打开门来做生意,况且你张易之一看就非富即贵,还带着十几个随扈,谁吃饱了威胁你。

    张少卿方才不过是一番负气的话而已,现在被狄仁杰一声喝问,倒是不答了。

    他不做答,狄仁杰也不继续去问,因为一切的言论都会记录在案,不答无非就是词穷,词穷即为理亏,也没什么好追根问底的。

    紧接着,狄仁杰将实情前因后果,一桩桩地拿出来,张易之一直是沉默不语,其实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这件事,他一丁点都不怕,即便最后查明是自己的责任,他仗着自己的得宠,会怕这一丁点的罪责?

    他现在思虑的,反而是如何报复秦少游,本以为这个时候,秦少游打了自己,圣人会勃然大怒,必定要将此人治罪,现在却是各打五十大板,令他大失所望。

    而秦少游呢,倒是配合得很,狄仁杰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打人的事,他也丝毫没有隐瞒,狄仁杰期许地朝他点头,最后露出几分乏意,原来却是转眼之间,外头的天色已是漆黑如墨,狄仁杰最后将这公文放下,叹口气,道:“好了,秦都尉和张少卿可有什么要复述的?”

    张易之终于忍不住道:“没有什么可说的,走着瞧吧。”

    他这话倒未必就是对在狄仁杰发狠,无非就是对着秦少游说的罢了。

    秦少游却是含笑道:“张少卿在狄公面前也这般跋扈吗?”

    张易之怒了,心说自己被你打了一顿,如今颜面丧尽,而你还敢顶撞自己?

    张易之冷冷一笑,道:“你休要猖獗,这笔帐,我们慢慢算的。”

    秦少游比他有气度多了,却是叹口气,道:“哦?是吗?张少卿有这样的底气,莫非是因为那些药?”

    一听到药……张易之微微愕然了一下,制药的事,外间虽有一些传闻,可是一般人也并不在乎,要知道这宫中炼药,其实也算是一门久远的手艺,从秦始皇开始,皇帝想要壮yang、长生什么的,哪一个不靠术士来炼药?只是这张家兄弟属于一专多能的全才,不但能炼药,还能那啥而已。

    其实秦少游说得不错,这药才是自己最大的底气,陛下吃了自己的药,容光焕发,这才对自己兄弟二人日渐宠幸,说白了,自己兄弟二人做任何事都不怕,因为陛下离不开自己,有了这个护身符,他才无所谓狄仁杰的盘问,什么代天子查办,就算天子来了,自己也可完好无损。

    现在秦少游把这底细抖落出来,张易之便大笑起来:“想不到,你倒是有几分见识,让我想一想,这莫非是太平公主泄露的吧?哼,你以为和太平公主交好就可高枕无忧了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我说过了,咱们走着瞧,今日之辱,将来必定百倍奉还。”

    这些消息确实是李令月透露的,秦少游倒是并没有被张易之吓倒,而是道:“我知道你那药十分神奇,能够使陛下容光焕发,精气旺盛,据说还有驻容养颜,返老还童的功效,陛下虽已到迟暮之年,可是观之却如风绰的中年妇人,想必,这与你们兄弟二人分不开,据说你那药还能使陛下恢复青春,不过有些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陛下甚至……来了月事是吗?”

    狄仁杰在一旁听了,也是微微有些错愕,不过这些话是断然不能载入供状的,于是咳嗽一声,几个书吏本就有些迟疑,见狄仁杰的暗中事宜,忙是搁下笔去,垂头不语。

    狄仁杰不由抬眸,看向张易之道:“世上当真有如此奇药吗?”

    见狄仁杰也来了兴趣,张易之森然一笑,道:“有些东西,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世上有许多化腐朽为神奇之事,岂是你们能见识到的,秦少游,你既知道这些,就该知道有些人,你是永远得罪不起的,你慢慢等着吧,终有一日,我要取下你的狗头,且看你能猖獗几时。”说罢,他起身,理也不理狄仁杰和秦少游,便阔步而去。

    堂中留下来的人,还处在震惊之中。

    倒是秦少游显得平静,他朝狄仁杰耸耸肩,禁不住道:“狄公你看,以色侍人的人,大抵都是如此的。”

    狄仁杰莞尔,不以为忤的样子,道:“他是年轻气盛,你却是年少老成,老夫在江南西道时,也曾听过你的大名,闻名不如见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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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少游笑了笑道:“既然我这么出名,能否在此帮老虎求点票儿?秦某在此谢过!”(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事态升级

    readx;狄仁杰的性子总是这样不疾不徐,不过他对秦少游,只怕也未必有什么好印象。

    事实上,狄仁杰是个很守旧的人,而且他是蒙受高宗的信重而提拔上来的,对李氏多有偏爱,而秦少游的立场嘛,却是不好说。

    不过很明显,这位新任的副宰相似乎也没有因此对秦少游没有太多恶感,随口和秦少游寒暄,多半也只是试探一下秦少游的斤两而已。

    秦少游心里了然,坐在他对面的,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人……不过人就是如此,起初见武则天的时候,秦少游真是既激动又紧张,到后来接触了上官婉儿、太平公主,乃至于武承嗣、李隆基这些人,便已麻木了,他已融入了这个时代,看到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因而也就晓得,大家都是有鼻子有眼睛而已,激动什么,崇敬……那不过是个笑话,他的心情出奇的平静,淡定从容地跟狄仁杰说着话:“狄公谬赞,下官如今是戴罪之臣,生死未卜,身陷囹圄之中,哪里当得起狄公的看重,下官汗颜之至。”

    “身陷囹圄之中,朝夕不保……”狄仁杰似笑非笑地喃喃一句:“是吗?”他深深地看了秦少游一眼,似乎这一双浑浊不明的眸子,想要洞悉秦少游拘谨背后的心思,良久,他叹口气道:“俊秀之才,岂可以一时而论,秦都尉,你好生保重吧。”

    秦少游知道自己该走了,作揖行了个礼,告辞出去,随后被差役们押解回监。

    只是这中堂里,却依旧还是灯火通明。

    柳县令看了案子大致有了个着落,大抵报上去,都是张易之理亏一些, 不过这和他无关。自己的恩府只需要秉公而断就好了。他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睡了个好觉,这件事也就完了,接下来,就是他和狄公之间的师徒互动,说不准这一次,自己终可以借助这位恩府,扶摇直上也未可知。

    这倒不是柳县令贪慕什么权威,但凡是出来做官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能够高升?他柳元芳如此。狄仁杰难道又不是如此?

    可是柳县令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这个简单的公案告一段落后,自己的这位恩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去歇息的意思,反而是端坐在案牍后,沉吟不语。

    你说这个时候,是人都想打盹了,可是狄仁杰却偏不,他似乎很精神,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难题。他的眼眸忽明忽暗,却又不露声色,在这烛影下,他如坐定的老僧。似在参禅,却又似动了入凡的心思。

    狄仁杰不走,柳元芳当然不敢走。

    狄仁杰不说话,柳元芳自也不好说话。

    于是场面僵住了。

    柳元芳心里不由觉得很是诧异。按理来说,这件事大致已有了眉目,只需要把供状收集起来。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作为钦差的狄仁杰上奏疏一份,下一句定案的结语,这件事也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可是偏偏,狄仁杰比之前的轻松却多了几分凝重,这种凝重,远远超出了这件事的本身,按理……不该如此的。

    柳元芳心里不由嘀咕,越感这位恩府有些高深莫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外头已有更夫敲着梆子,唱着夜半三更的话语。

    中堂之内,除了冉冉的烛火,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转眼……竟是过了一个多时辰。

    柳元芳已是昏昏欲睡了,可是他不敢睡,强忍着在此作陪。

    这个时候,狄仁杰突然道:“拿供状来,给老夫一观。”

    那在墙角几乎要趴在案牍上酣睡的书吏迷迷糊糊地听到动静,却不敢怠慢,忙是收拾了口供,呈上了狄仁杰的案牍。

    柳元芳伸长脖子去看狄仁杰,却见狄仁杰的脸色虽是平静,可是在这平静的背后似是有什么踟蹰不决的事,这让他更加大惑不解,按理来说,这不该是如此啊,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倒是这时候,狄仁杰开始移了案牍上的油灯,对照着口供,开始细细琢磨起来,他看得很认真,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咀嚼,宛如方才的对话成了天家的旨意,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需认真地去揣度和参透。

    这一看,竟是不知不觉地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雄鸡打鸣,天竟亮了。

    堂堂副宰相,如今万众瞩目的狄仁杰,居然就在此对着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案子,只单看着口供,就足足看了一宿。

    当第一缕的晨曦已洒落进来,这温暖的光线让本就昏昏欲睡的柳元芳,更是叫苦不迭。

    终于,狄仁杰开口了。

    他将供状放到了一边,道:“元芳,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柳元芳被狄仁杰的话一刺激,终于还是打起了精神,忙是道:“学生以为……已经结束了。”

    狄仁杰淡淡地道:“哦?”

    柳元芳接着道:“就是已经结束了,无论是都尉秦少游,还是少卿张易之,固然他们确实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可是下官却以为,对狄公来说,这已经结束了。”

    “是吗?”狄仁杰哂然一笑,却不予置评,他目光幽幽,却落在那一盏孤灯上,看着那已奄奄一息的火焰,他缓缓地道:“那么,老夫该立即入宫,向陛下陈明案情。”

    柳元芳显出了几分关心之色,道:“狄公,可要注意身体,身子骨要紧啊,何不先在后衙稍作歇息,午时入宫不迟。”

    狄仁杰已是站起,正要动身,可是他拿着口供踱了几步,身躯却是一震,慢悠悠地道:“元芳,老夫久不在洛阳,却是不知临淄王近来如何?”

    “啊……”柳元芳想不到狄仁杰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临淄王的消息,不由微微一愣。

    狄仁杰又是哂然一笑,道:“罢了,你不必答。”他居然又重新坐回了原位,把供状打开:“老夫还要想一想,再想一想。”

    柳元芳已被折腾得哭笑不得,这位恩府还实在让人猜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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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仁杰一宿未睡,可是秦少游一晚上却睡得很香,他在这儿已经住习惯了,东西两间厢房,中间一个小厅,起来之后,洗漱一番,便和外头看守的小吏打声招呼,那小吏也和他熟稔了,居然能和他说笑几句,紧接着,县里的一个老书吏就会来,带着棋盘,跑来和秦少游对弈。

    没办法,这个鬼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淡出个鸟来,秦少游闹了几下,县衙为了哄住他,就不得不不断地满足秦少游的胃口了。

    比如秦少游想下棋,于是一位县衙里的专业型选手就来了。

    这老书吏号称是县中国手,端的是厉害无比,而唐时的围棋规则和后世有又不同,好不容易,秦少游大致明白了规则,可是水平嘛,只能哈哈。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天天被一个县衙里的国手来虐几把,似乎也不算太惨淡的人生,毕竟后世的秦少游就很喜欢竞技类的游戏,比如撸啊撸之类,虽是喜欢,却总被队友痛骂小学生和死不悔改的猪队友,秦少游早已习惯了被人狂虐。

    这老书吏笑呵呵地来了之后,也不和秦少游客气,大抵是因为秦少游比较随和,其实也没什么驸马都尉的样子,他第一句话便是劈头盖脸地道:“某还有公务,休要啰嗦,你要自取其辱,却也莫要耽搁了时间。”

    秦少游自是要放几句狂言:“老匹夫安敢辱我,且看我杀你片甲不留。”

    于是乎,大眼瞪小眼,杀气弥漫起来,把棋盘一摆,你来我往的落子,不出三十合,秦少游败象已露,这老书吏便禁不住得意洋洋地捻着稀松的长须道:“秦都尉,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秦少游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棋盘,不肯罢休。

    老书吏倒是气定神闲,以至于心思都不放在棋上了,却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道:“狄公在县里一直坐到正午,这才打道回府,说来奇怪,按理这个时候,理应上书结案的,再或者入宫讲明案情,可是最后……狄公却说此案还有几处疑窦之处,要从长计议,我家使君反是有些急了,却又不知狄公的心思,虽是一宿未睡,可现在还在长吁短叹呢。”

    秦少游笑了一声:“呵呵……”,眼眸依然盯着棋盘,似在纠结着该如何落子。

    老书吏不由道:“秦都尉,你该落子了。”

    “我再想想。”

    “好罢,秦都尉,说你谁不去招惹,为何你要招惹那张六郎,他们呀,可不是好惹的,固然这一次,你平白打了人,而且有狄公公公断,自是无妨,可是往后嘛,嗯……不好说……”(未完待续。。)

    ...

第一百九十三章:人定胜天

    readx;秦少游却懒得听老书吏的热心说教,他心思全放在棋上。

    显然,兵败如山倒,已是必死之局了。

    可是秦少游不服输,依旧是苦思冥想,手里握着的一只白子,一时无法落下。

    老书吏笑呵呵地继续调侃道:“输了就输了,某还有公务呢,倚着狄公的意思,县里还得寻一些坊邻好生盘问,总要把事情的经过弄得更加翔实一些才好。”

    秦少游不语。

    老书吏索性把手中的黑子都抛了,又是叹息道:“秦都尉这是不服输的性子,性子倒是很好,不过可惜容易招惹是非;你是少年得志,这样的人,老朽这些年在洛阳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有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在,人高于人、众必非之,哎……前鉴不远,秦都尉还要三思啊。”

    秦少游抬眸,看着这位洛阳县里并不起眼的老书吏,不由笑了,道:“老高,我晓得你是市井通,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况且我现在是囚犯,你是公差,可是不要这样倚老卖老好吗?”

    老书吏吹胡子瞪眼道:“这是为了你好,老朽瞧你心地善良,这才给你的金玉良言。况且你是都尉,比老朽这白丁不知要强多少,本来老朽确实没资格说教的,可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听了一些,总有好处。”

    秦少游眯着眼睛道:“你说的话,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嘛,有些时候却荒谬极了。”

    “如何荒谬?”老书吏有些动怒了。

    秦少游正色道:“若我与你一样是个书吏,又或者像从前那般,是个厨子,自然该如此处事,这是中庸之道嘛,唯有逆来顺受,人才活得长久一些。可是嘛。我已没法子了,我爹花费了一辈子的积蓄和心血让我读书,不敢说天下的经典都在我心里,可是苦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让我一辈子为厨吗?我是市井小民出身,其实和你一样,可是老高你能安分守己,是因为你自幼开始,你身边的人。你的亲朋故旧,都是这样教你的,于是潜移默化,你可以安心做一个仆役。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自幼开始,熟读经史,看到了太多霍光、霍去病、谢安这样的名臣,也看过太多胸怀大志,而顶天立地的豪杰;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早已看不清世情了,可是这历朝历代的帝王豪杰之事。我却都了然于心,这就如一只本该是猴子的猴子,却不小心有了人的喜怒哀乐,有了人的见识,他还愿意一辈子去做猴子吗?”

    “少年时的项羽,想必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可是有一日,秦始皇游楚地,恰被少年时的项羽瞧见,一下子。他看到的再不是阡陌和鸡犬,他目力所及的,也不只是低下的官吏和辛劳的农人,因为那时候。他看到了堂皇的车驾,还有浩浩荡荡拥簇着始皇帝的禁卫,那连绵十里之遥的仪仗络绎不绝,因而项羽禁不住说:“务必将取而代之。”,就在那一日,项羽的眼界宽了。人站在了高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难道他还能再回到过去,去流连忘返于市井阡陌之间吗?”

    “我也是如此啊,老高,我说这些话,可不是什么谋逆之词,我固然不会有项羽那样的野心,可是我读了书,开阔了眼界,其实那时候起,即便我能做一个好厨子,我也做不成了。可是我出身卑微,我的志气和才学要得以施展,不能如那些高门子弟那样,只是盘膝而坐,作虚无之谈,就可以将机会等来。我能做的,就是去争去抢,即便是头破血流也是无怨无悔,这是我的命,正如今日这棋局,你看,我一定要赢,我若是不赢了你,我便睡不着觉,我要做的就是秀于林的木,就要做高于人的人,无富贵,毋宁死也。”

    老书吏愣了一下,秦少游的心境,他固然是不了解的。

    其实秦少游还少说了一句,秦少游不只是一个有了人思想的猴子,也不只是个读了书的厨子,而是一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一千年的‘猴子’,他的眼界怎么容许他一辈子庸庸碌碌,只去享受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小欢愉。

    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还会去稀罕一碗黄米粥吗?一个登上过泰山之巅的人,还会为登上家门口的小土丘而感到满足吗?国民老公会因为有个婆娘给自己传宗接代就能得到满足吗?

    两世为人的秦少游,除了去争去抢,更加好勇斗狠,去博取更好的生活,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因为他的身后就是贫穷和庸碌,而对他来说,贫穷与碌碌无为,比死亡更加可怕。

    “可是,你现在输了。”老书吏终究还是找到了驳倒秦少游的杀手锏,你说你争强好胜不是吗,那有本事,你就将这把棋局起死回生。

    秦少游抬眸看着他道:“当真会输?”

    老书吏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道:“胜败乃是天数,秦都尉,老朽看哪,这可不是去争去抢就成的。”

    秦少游反问:“当真?”

    老书吏笃定的道:“自然。”

    “好吧,那我就试一试。”

    秦少游垂眉,沉思良久,猛地,他突然把手往棋盘上一抹,顿时,棋子纷纷落下,啪嗒啪嗒地落地。

    耍赖……他不玩了!

    老书吏愠怒,道:“你这是何意,莫非是要认输不成?”

    秦少游微笑着摇头道:“不,不,不,我哪里输了?”

    “你耍赖!”

    秦少游长身而起,笑吟吟地道:“人必胜天,只看你脸皮有多厚而已,你看,天意也违不了我!”

    与老书吏可谓是不欢而散,秦少游感觉自己好像得罪人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有不安,耍流mang耍到一个糟老头子的头上,确实好像有些过份,却不知他还肯不肯来和自己下棋。

    他心里叹口气,便索性跪坐在东厢房里,阖目不语。

    其实……方才老书吏的一些无心之言,秦少游倒是记下了。

    ‘狄公在县里一直坐到正午,这才打道回府,说来奇怪,按理这个时候,理应上书结案的……可是最后……狄公却说此案还有几处疑窦之处,要从长计议,我家使君反是有些急了……现在还在长吁短叹呢……’

    秦少游努力地回想着这些话,若有所思,然后,他不由哂然一笑。

    接下来,应当是那张昌宗出手了吧。

    呵……

    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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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笃笃……

    一枚羽箭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旋即直中远处的靶心。

    临淄王李隆基穿着一件武服,虽是年纪轻轻,可是手持着牛角弓,却也显出几分悍勇,他比大多数人早熟得多,射完一箭之后,一旁的宦官忙是取了巾帕来,为他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数十个王府佐官将他拥簇起来,许多人都在暗中点头,露出赞叹之色。

    宗室之中,除了当年的那个皇太子李弘颇有气度和威仪之外,其余之人,说实话,大多是不堪为人君,要嘛懦弱,要嘛就是只贪图于享乐,唯独这位临淄王李隆基,虽是年纪轻轻,却颇有君王之气。

    李隆基摇了摇手,眼睛却落在远处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李隆基是素来讨厌的,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是瞅了空疾步上前,笑吟吟地道:“殿下的箭法,颇有太宗皇帝当年的风范,下官佩服之至。”

    李隆基撇撇嘴,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哦。”

    这人碰了软钉子,却并不恼怒,依旧面带笑容,他笑起来很是好看。

    李隆基顿了一顿,才道:“张中郎何故登门,你不在控鹤监里好好为圣人修书,却是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人就是张昌宗,张昌宗诚挚地道:“下官久未拜见临淄王,心中甚是牵挂,这不,刚刚抽了空,也就来了。”

    李隆基不露声色,道:“是吗,如此,倒是有劳了。”

    张昌宗左右四顾一眼,才继续道:“临淄王何不借一步说话?”

    他本是忌惮这里耳目太多,毕竟有这么多属官在此,说话有些不太方便。

    谁晓得李隆基却是正色道:“这些人都是本王的属官,更是本王腹心之人,本王对他们绝不会有什么隐瞒,张中郎,有话但说无妨。”

    这话看上去豪迈,却也显露出李隆基小小年纪所表现出来的水平,足以让人对他死心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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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你要死的

    readx;张昌宗尴尬一笑,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道:“都尉秦少游,屡屡犯上,如今已是天怒人怨,此人恶迹斑斑,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李隆基听到秦少游三个字,小嘴一抿,眼眸里掠过一丝冷色,最后却又满不在乎地道:“张中郎莫非要把本王当枪使吗?”

    张昌宗却是摇头道:“殿下何出此言,眼下开门见山也是无妨,实不相瞒,某欲图大事,诛除奸贼,不知殿下可愿助一臂之力吗?”

    李隆基含笑道:“只单单一个张中郎吗?”

    张昌宗哂然一笑,道:“单凭我一人,岂可成事,只不过……武家那边,张某自会说动。”

    “是吗?”李隆基笑了笑,道:“那么且看他们怎么说吧,八字没一撇的事,本王可没兴致。”

    张昌宗倒是点到即止,其实他非常清楚这位小王爷可是恨透了那秦少游的,自己不必多劝,他现在风淡云轻的表现,无非就是增加自己的筹码而已,张昌宗道:“这是自然,十一月初一,恰好是宣政殿的廷议,殿下若有兴趣,不妨凑个热闹。”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张郎中这是要告辞吗?那么恕不远送。”

    张昌宗抬腿走了,而李隆基看着他的背影,已是将手中的牛角弓和背后的箭壶弃下,他显得若有所思,最后将目光落在身边的属官们身上,这些属官都露出了跃跃欲试之色。

    那秦少游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啊。

    这家伙抢了亲。给予了临淄王府,乃至于整个宗室可谓是奇耻大辱,说实在话,这些日子以来,临淄王这儿的门庭都冷了许多,他们当然不会去想,若不是临淄王非要抢占秦少游的封地,秦少游才会一不做二不休。人总是记吃不记打的,只记得别人如何欺了自己,哪里会想到这是自己因为贪婪而惹下的祸事。

    可是不管如何,宗室必须要报复,只是要对付一个都尉容易,即便这个人深受宫中信重,可是要碾死他。却还是如捏蚂蚁一样容易。可问题就在于,宗室并没有一手遮天,一旦全力对付秦少游,那么就说不准给了武家人的口实,到了那时,稍有不慎,极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李隆基唯有忍耐,等待机会。

    而现在……时机来了。

    张家兄弟或许不是最有权势的人。可绝对是朝中的润滑剂,有他出面……

    李隆基此时语气平淡地道:“打一声招呼吧。”

    “是。”王府的长史躬身作揖,道:“要不要去探听一些武家那边的动静。”

    “不必了!”李隆基自信满满地道:“武家那边有张五郎出面,不会出什么差错,秦少游不能活过十一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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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三思犹豫地看着一份请柬,而自己的异母兄弟武承嗣则坐在一旁。

    这请柬乃是张五郎发出来的。

    武三思叹口气,他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是该自己痛下决心的时候了。

    武承嗣似乎有点是想保全秦少游的意思。倒不是说大家私交有多好,而是留着秦少游。大可以用来牵制临淄王,现在张五郎虽是没有表露什么。只是下了请柬,不过这个请柬的用意,却是路人皆知了。

    武三思风淡云轻地将请柬放下,叹口气,才道:“三郎,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选择了。”

    武承嗣皱眉道:“张家兄弟平时对我等就是若即若离,此番又先结好了临淄王,如今才与咱们商量诛除秦少游,说句本心话,他们这是将我们武家当做奴仆来使唤了。再者说,姓李的要拔掉秦少游这个眼中钉,可是对我们来说,秦少游并不坏,留着他,对我们大有好处,大郎何必……”

    武三思脸色冷峻,不禁冷笑道:“我岂会不知事不可为,可是今日我们的处境也唯有如此而已,你且想想看,李家的人可以不巴结张家兄弟,为何?因为他们今日的一切,靠的是祖宗的福荫,靠的是天下各州的刺史和各道的高门的撑腰,因为他们姓李,他们就可立于不败之地,而陛下可以杀一个李冲,可以杀一个李敬业,只是这么多宗室,杀得完吗?有这么多支持宗室的大臣、官员,乃至于僧民百姓,陛下可以杀尽他们吗?”

    “问题就在这里啊,姓李的不靠陛下就可以立足,所以张家兄弟与他们关系如何,他们才不在乎,即便张家兄弟每日都在陛下面前嚼舌根子,那又如何?李家的人依旧还姓李,所有人都将他们看作是宗室,即便连陛下对此也不敢造次。”

    “而我们呢?我们能有今日,靠的只是陛下,陛下对我们态度的好坏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我们是陛下的娘家人没有错,可是李家难道就不是陛下的亲族吗?陛下对我们好恶才决定了你我,决定了这么多叔侄子弟的命运,所以我们非要哄着那张家兄弟不可,倒不是说他们进献几句谗言就可让陛下疏远我们,而是非到万般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得罪陛下跟前的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有人在陛下面前鼓噪一下,明日又乱语几分,再加上李家人的虎视眈眈,我们武氏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这件事容不得商量,也没有任何的选择,张五郎既是有请,我们二人都要去,去了之后,他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秦少游…………固然有秦少游的好,可是……他得罪了张家兄弟,那么就天注定了他必死无疑,你无须多言了。”

    武承嗣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他似乎也被说动了,最后只是叹口气,道:“也罢,一切依兄长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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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里,总是免不了有酒宴,那些豪门的府邸,高朋满座、灯火通明。

    而近来,这样的酒宴也是越来越多,而这时候,太平公主反而备受冷落了。

    这位李寡妇也在请酒,偏生应者寥寥,连平素围着她转的几个武家子弟,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李寡妇有些急了,却又不得其法,从张家传到公主府的消息,是许多宾客尽兴而归,这里头……显然透着一种微妙的东西,李寡妇实在受不了的,索性出发前去洛阳县衙。

    她见到了秦少游。

    秦少游居然养胖了一些,皮肤也白皙了许多,显得精神饱满,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别样的气质。

    李寡妇立即咬碎了银牙,卧槽,你这家伙,居然胖了。

    秦少游见了李寡妇很高兴,执礼甚恭,道:“想不到殿下竟肯屈尊来看下官,下官真是感激涕零……殿下……你似乎消瘦了……”

    “……”

    呼……李寡妇长长吐出一口气,表示自己不愿意和秦少游计较这个,火都烧了眉毛,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一屁股坐在胡凳上,道:“近来你可还好吗?好啦,好啦,别说那些谦辞,永远都是呵啊、尚可啊之类的,你这人真是虚伪透顶,能否跟本宫说句实在话,近来可好?”

    秦少游正色道:“尚可。”

    又是尚可……

    李寡妇要抓狂:“你以为请了狄仁杰来断案,你便可高枕无忧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秦少游不由道:“殿下的意思是,张家兄弟还要招惹是非?”

    李寡妇冷笑道:“你平日不是挺聪明的吗?你自己说呢?”

    秦少游皱眉道:“这样看来,好像很麻烦啊。”

    李寡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才道:“当然麻烦,麻烦大了,本宫说实在话,你死定了,本宫是跟你来商量身后之事的。”

    “啊……”秦少游想不到李寡妇居然这样的热心,不但管自己生前的事,连身后的事都包办了,这……算不算一条龙的服务?

    见秦少游哑然的样子,李令月终于还是心里一软,道:“好吧,我并非是吓你,这一次和从前不同,你现在是墙倒众人推,秦少游,连本宫都无计可施了……你……你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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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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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官人介绍:
武则天初登大宝。
千年前的洛阳城里,鲜红的牡丹怒放,朝阳升起,洒落无数晨曦。繁华之下,掩盖的,又是一次次鲜血淋漓的杀伐。
秦少游来了,然后他笑了:“给我一把菜刀,我能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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