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一战而胜
readx;河北。
就靠着这堤岸,大量征集来的船只运载着辎重和人员,开始朝向对岸划去。
靠着这河畔的依依垂柳,晋州都尉杨绍福腰系着配剑,一身锦衣布甲伫立于此,而身后数十个将佐将他团团围住。
风吹着他的下颌长囊,他遥望看着河水的对岸,河水之上,升腾起浓浓的雾水,此时是黎明时分,对岸的情况,根本看不真切。
只不过……先锋的一次挫败使他变得谨慎了一些,而当他得知对岸不过为数两百不到的团结营时,倒是教他一时愕然。
先锋王陵的本事,他是略知一二的,他的部众也不可谓不骁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相信对岸传来的消息,可是有些事由不得他不信。
杨绍福绝非等闲之辈,当年他随尉迟恭横扫突厥,从一个小小的队正攀上都尉的高位,是在疆场上,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
当对岸的消息传出,军心便开始出现了一些动摇。
面对这样的情况,杨绍福立即选择了渡河,因为给予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渡河,而且也必须迅速地击破对岸的那一支‘散兵游勇’,唯有如此才能恢复大军的士气,进而横扫关东。
而横扫关东并非是他的战略意图,他的战略意图是,利用这种战术,进而来动摇神都的人心,若是运气好,甚至不必他来破城,洛阳城内的拥李派就会毫不犹豫的起事,与自己里应外合,直接消灭武氏。即便是武则天稳住了局面,却也可以在拖住关东禁军,使山东的琅琊王李冲在击溃山东周军之后速速入关,长驱直入,直捣洛阳。
所以……这一战……打的是人心。
他赌的是洛阳城内的君臣貌合神离。赌武则天不敢相信她的臣子,不敢相信她的禁卫。
而现在……他似乎赌对了。
他看着湍急的河水,心里自知只要渡过了这条河,面对他的,要嘛是霍光、周公那样的不世之功,要嘛……就是身首异处,祸及全族。
他淡淡一笑,慢悠悠地道:“传令,全军渡河,命杨旭率部。急攻对岸团结营,务求全歼!”
“诺!”
猎猎作响的旌旗之下,有校尉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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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船只一起发作,自上游至下游,如长蛇一般,足有一里之长。
大量的贼军开始渡河,便是杨绍福也已登船,曙光之下,先行的贼军已经抵达了河滩。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冲上了河岸的小舟直接跳下人来,开始搬运辎重,上万贼军。除了放出游骑,尽皆聚在了河滩上。
他们已经察觉出一支军马朝着这边徐徐而来,是一支骑兵,人数不过百人而已。
顷刻之间。便有一队贼军出阵,开始组织起来,进行抵御。
这倒不是贼军胆怯。不敢迎击,只是先行的贼军虽然渡河,可是需要辎重需要收拾,而后队的人员还在源源不断的上岸,至于马匹之类,因为体积太大,不得已,只能徐徐运来。
在没有起兵的情况之下,直接用步卒去追击或者迎击起兵,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
所以他们现在的做法虽是保守,却是切合实际。
大量的步卒以辎重为先,列出长矛,躲在了辎重后头,警惕地观察着这一队骑兵的动向。
而后,随着大量的贼军登岸,刚刚上岸的杨绍福便领着数十个亲兵抵达了步阵,遥望着前方数百步外游荡的团结骑营。
杨绍福不由冷笑,不由道:“过不了多久,便有得瞧了。”他转过了身,正待要带着亲兵离开。
可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叫:“敌袭!”
杨绍福回眸……
然后他诧异地看到,那上百骑兵居然朝这里狂奔而来。
杨绍福的瞳孔开始收缩。
这些人……疯了。
在他看来,这些人确实是疯了。
百余骑若是有备攻无备,或许可以趁火打劫,可是自己率军渡河,步步为营,现在渡河的军马已到了十之七八,早有准备,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突袭。
这是送死……
他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随即淡淡地道:“准备给他们迎头痛击。”
越来越多的晋州兵开始朝着杨绍福的方向涌来,密密麻麻的矛阵也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厚实,长矛如林,密集得教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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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上百骑兵在方静的率领下,已奔到了百步之外,方静一个漂亮的勒马,坐下骏马顿时人立而起,发出悲鸣。
战马一下子顿住了,身后的骑兵纷纷拉了缰绳。
他们不跑了。
这时却见方静大喝道:“今日教你们的,便是骑射,你们都好生看好了。”
说罢,牛角弓猛地抽出,方静用双腿夹着马,一声低喝,坐下的战马开始跑动起来,围着这附近绕行,永远与矛阵进行平齐。
战马越来越快,撒开了四蹄,风驰电掣。
呼呼的风声之中,方静整个人却是精神奕奕,他坐在马上,与坐下的战马一起起伏,刹那之间,他抽出了箭矢。
随即,火折拿出,不需要吹动,这大风一吹,一团火光便已燃起。
箭矢的箭簇接触到了火,却也不知是不是浸了火油,腾地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方静开弓,松弦。
一支熊熊燃烧的箭矢宛如流星,在天空划过半弧,朝着贼军阵前射去。
众人见他的身姿,纷纷叫好,不少人的目中不禁流露出羡慕之色。
而这箭矢落下的时候,却并未伤人。
杨绍福远远看到方静……心里却不由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对方的骑射功夫,只要是行家,便可知晓厉害,以此人之能,若是一箭射来,未必能百发百中,可是至少也能将箭矢射入矛阵之中,足以伤人。
可是……他这一箭却是射歪了。
莫非……只是一时疏忽?
正在杨绍福迟疑的时候,猛地,那团落地的火焰居然开始蔓延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飞沙为何会燃起?”
杨绍福微楞,而接下来才知道真正的惨烈开始了。
轰……
地底发出一声巨响,旋即无数的飞沙四溅,一股浓烈的硝烟升腾而起,附近的贼军顿时被炸飞。
再然后,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就好像连还珠一样炸开。
轰……
轰……
轰……
这……是什么……
在这个爆竹还未出现的时代,很明显,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还有那巨响所升腾起来的火光和飞沙走石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矛阵开始松动了,因为火光开始四溅,越来越多的爆炸开始。
整个沙滩上,随着一阵阵的巨响,无数的浓烟翻腾而起,直上青天。
而沙滩上早已是人仰马翻,引燃的辎重开始熊熊燃烧,火焰升腾,被炸开的飞沙此时足以致命。
还有那巨大的浓烟,使人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人在这烟雾之中流着眼泪,呼吸窒息,有人直接蹲下身子,有人抱头鼠窜。
天崩了……
地塌了……
这个时代的人,他们的认知,只怕也只有如此了。
在他们看来,这更像是老天爷发威,又或者是河里的龙王发怒。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东西。
于是,贼军大乱,四散奔逃者,相互践踏者无以数计。
杨绍福被附近的一处爆炸炸中。
只是这个爆炸虽然威力惊人,发出隆隆的巨响,可是实际上,威力却还是有限的。
虽然飞起了飞沙,溅射开来,让他的脸和裸露的手上被弹出许多的血痕,可是他却知道,这东西并没有想象中致命。可是他依旧是心慌了。因为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那雷鸣闪电之事,虽然恐怖,可是毕竟离自己太远,所以他恐惧天上所发出来的雷雨之威,却并不会因此而不安,可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每一声都炸得他耳边嗡嗡作响,闻着这刺鼻的味道,眼泪不断的被烟熏的通红,甚至到了不能视物的地步,身边的亲卫已是一瞬间失去了勇气,开始逃之夭夭,即便是杨绍福这等豪杰,此时也彻底心乱了。
他大呼:“人来……人来……”
他的声音迅速地被淹没,勉强地睁开红肿的眼睛,看到前头堆积的辎重干草上已是火焰有数丈之高,身边到处都是没头苍蝇一般闭着眼乱窜的人,有人甚至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使他打了个趔趄,感受到了胸口的剧痛,他的气息更加不畅。
而这时,杨绍福猛地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他输了,输得十分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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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建功立业
readx;贼军大乱……
这种混乱,只怕也未必就是眼前这些东西的杀伤力,这是人类本能的,对于未知的恐惧。︽,
可以想象,当人类的先祖见到天雷滚滚,闪电打下林莽,引燃了树木而产生的火焰,面对这熊熊大火时,会是何等的惊恐。
而现在……也是同样,当一道道响雷炸开,硝烟弥漫,即便这些东西杀伤有限,可是也足以引起绝大多数人的惊慌。
惊慌蔓延,随之就是抱头鼠窜,接着就是相互践踏。
河畔边,无数人争相恐后的要去抢夺渡船,可是更多人落水,河水滚滚,翻起无数浪花,将一个个人席卷东去。
干草在燃烧,砂石被烧得乌黑,四处都是火焰,火焰窜起,伴随着滚滚的浓烟,直冲云霄。
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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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与李令月并肩而起。
看到远处的火光,还有那随着一声声惊雷,炸到天上的各种辎重,在这清晨,宛如万千烟花一道燃放,煞是好看。
李令月先是吓得捂着耳朵,像是小猫一样不自觉的朝着秦少游的身边要躲,可她看到秦少游一副笃定的样子,渐渐也安静下来,睁大着眼睛,远远遥望着半空中那瞬间的璀璨。
“真美。”
秦少游的心在滴血,当然很美,庄子里的硝石都搭在里头了。
为了制敌,他连夜命人去庄子取了一车车的硝石,与木炭、细碎的棉布混合一起,埋在了沙石下,硝石本是极为稳定,只是与某些东西混杂在一起,若是遇到了明火,所发出来的威力可就不轻了。原本制冰的东西,最后却又被制作成了烟花。
而事实上,这确实也只是一个个大炮仗而已,其威力实在是有限得很,虽然能将人炸伤,可想要杀人,却是不太容易。
可是偏偏,这是在武周朝,这个时代,爆竹尚未出现。大家对于任何明火或者爆炸的东西都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地底无数的‘炮仗’一炸开,贼军顿时大乱,再加上河岸上堆积了如此辎重,大火烧起来,不必这些‘炮仗’去杀人,这熊熊大火,还有漫天升腾起来的浓烟,就足以致命了。
更可怕的却是人。这些被烟熏过的士卒不能视物,又在极度的惊恐之下,不免争先恐后的要渡河逃回北岸,可是情急之下。相互践踏,甚至在这恐惧和焦急之中,即便拔刀相向也在所不惜,至于溺水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了。
“殿下,好看吗?”
“好看。”
秦少游莞尔笑了:“那么,今日下官就用这烟花来恭祝殿下寿辰。只是现在……下官还有军务在身。殿下,请稍待吧。”
今日的李令月却是很乖,她深深地看着秦少游,扶着秦少游的马,道:“小心。”
秦少游已是翻身上马,拍马走了。
带着数十个步卒,秦少游与方静等人汇聚一起,贼军大乱,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出击,更待何时?
此时,团营上下早已精神振奋,见秦少游带队来了,纷纷拔刀,秦少游大喝道:“看到了吗?就在前面,是一群乌合之众,早已被本都尉的雕虫小技吓破了胆,你们看到的是什么?看到的是一个个贼军?不,告诉你们,这不是贼军,这是粮食,这是通报,是金子,是媳妇,跟着本都尉,没钱的可以有钱,家里没粮的可以把米堆满缸瓦,没有媳妇的就有媳妇。建功立业的话,你们这些该死的丘八,多半也不懂,本都尉就和你们说一句,跟我来,抢钱抢粮抢女人!”
“杀!”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这样临阵宣言更让人激动了。
建功立业,大家不懂啊。
可是大家只晓得,杀了贼就有钱,就有媳妇,单凭这个……就足够了。
一声呼啸,无数人响应,长刀扬起,战马奔腾。
一个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破贼!”
孟津滩上,一场杀戮已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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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距离洛阳并不远,那如雷般的响动自然传进了洛阳,许多人看到孟西的半空时不时有‘闪电’将那儿照得骤亮。
京中禁军大为恐慌,更加严正以待。
片刻之后,一个消息开始传开。
贼军大败,孟西团结营破贼,上万贼军灰飞烟灭,死伤不计其数。
荒谬!
崔詧很关注这个战局,作为崔家的家主,当朝的宰相,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场叛乱随时随地都可能改变崔家的命运。
所以……他必须随时得到最准确的消息,一旦双方的力量失去平衡,那么……就是崔家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现实。
这个消息,起先据说是金吾卫的斥候带回来的,而后是在东门流传,随即便在城中流传开来。
崔詧听到这个消息,觉得很是可笑。
他的回答只是两个字,荒谬,何止是荒谬,简直是荒谬透顶。
倒不是他对秦少游有什么偏见,只是他活了一大把的年纪,大唐建国到现在,将星如云是没有错,可是敌我如此悬殊,还说什么上万贼军灰飞烟灭,这不是荒谬又是什么?
崔詧坐定,在草庐之中,他披着那件太宗皇帝钦赐的道服,好整以暇地吃着茶。
茶是公主茶,天下的茶,再没有和公主茶相比得了,崔詧乐在其中,其实他并不太把战事放在心上。
崔家这数百年来,历经了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再到大隋、大唐,乃至于现在的武周,依旧能够屹立不倒,这只是因为,即便李冲得了天下,崔家依旧还是崔家,无非是在这熊熊大火之中,能够谋取到多少好处的问题而已。
只是……崔家能从中牟取多少好处呢……这才是崔詧所要思虑的问题。
“崔公。”草庐外,有人低声道。
崔詧只是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外间的人又道:“圣人召见。”
崔詧皱眉,忍不住道:“圣人起驾回宫了?”
“是,一个时辰前已匆匆回宫,下了旨意,召见朝中诸公议事。”
崔詧眼眸一闪,一时猜测不出武则天到底有什么心思。
他沉吟片刻,才道:“准备车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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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詧抵达宣政殿的时候,这里已是来了许多人,他依然是跪坐在左边上首的位置上,一脸风淡云轻。
高高在上的武则天见了他来,朝他抿嘴一笑,道:“崔卿来了,那么其余迟来的人也就不必等了。”
“方才……”武则天左右四顾,而后道:“又送来一封捷报,只是这捷报有些草率,只说孟西一役,团结营大获全胜,诸卿,莫非……这是天佑我大周吗?”
听了这话,宣政殿里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天佑大周,他们不知道,不过这事儿有些不太靠谱。
坐在这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会不晓得许多捷报里,总有太多太多的水份,造假是习以为常的事,甚至可能,连宫中也参与了造假,为的无非就是让大家对武家抱有信心罢了。
见无人应答,武则天的目光落在崔詧的身上,道:“崔卿以为呢?”
崔詧想了想,捋须道:“圣人,臣……未亲眼所见,不敢深信。”
这句话带着含蓄,实则却暗藏着机锋,意思就是,圣人没有亲见,怎么敢拿这样可笑的东西认真地摆在这里来讨论。
武则天倒是没有发怒,事实上,当这份奏疏传来,她也有些疑惑,此前以两百之众一举击溃五百贼军倒也罢了。而现在……可是五百贼军的二十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可是她心里却隐隐期盼有这样的奇迹,虽然已经命人前去打探虚实,却还是按耐不住的把大家叫来,希望有人能给出一点信心。
而崔詧的话,代表的却是很多人的意见。
可笑,荒谬,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讨论的价值!
武则天陷入沉思。
良久,她苦苦一笑,道:“崔卿所言甚是……”
虽是被崔詧顶了一下,只是武则天显得有些心神恍惚。
这一次晋州贼军的叛乱实在是给她太多的心有余悸,此战决定的,乃是武氏一门的命运,委实大意不得。
于是殿中变得鸦雀无声。
武则天不开口。
而大臣们也乐得清闲,大家各有心事,也各自暗藏着自己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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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秦都尉入宫
readx;这是一场旷古未有的大捷。
虽然贼军不过万余,可是这支贼军打着李唐的旗号,给予洛阳城里的武氏的打击却是极大。
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若不是今日覆没,甚至可能动摇到武则天的统治基础。
武则天目光幽幽地看着秦少游,这个家伙……带给自己的惊喜实在太大,以至于现在的武则天依旧还处在亢奋状态,一时回不过神来。
老半天,武则天四顾左右,道:“杨绍福谋反,已经伏诛,可是朝廷要面对的,还有山东之贼,诸卿以为如何平叛为好?”
武则天并没有把注意力转到秦少游的身上,而开始‘关心’起山东的局势。
这显然是别有几分深意的。
若说在此前,武则天一句如之奈何,这殿中的许多人,只怕多半都要陷入沉默,因为李唐和武周的较量,对他们来说,在未分晓胜负之前,实在不宜把身家性命搭进去做赌注。可是现在……拨云见日,大局已定,是该向胜利者表现忠诚了。
“圣人,臣以为……经此孟西之役,山东之贼已不足为患,败亡只在旦夕之间,只需下旨各州严防死守,命大总管陈景春徐图进剿即可,圣人现在关心的,理应是进剿之后如何恢复农耕,以免山东百姓遭受兵灾之后再饱受绝收之苦。”
武则天向说话的人看去,此人是太原郡公王方翼。
王方翼曾是先帝时期的名将,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只是王方翼乃是王皇后近亲,所以武则天对他早有猜忌,本来早就打算将他剪除,奈何李冲的兵变彻底打乱了部署,现在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连王方翼都居然跑了出来。大谈朝廷必胜,李冲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由此可见,这朝中的文武,此时已经彻底对李冲不再抱有期望。
武则天莞尔一笑,然后道:“虽是如此,可是平叛不是小事,谨慎一些总不会错。”她的心情格外的爽朗,似乎还嫌不够,便对崔詧道:“崔卿以为如何呢?”
崔詧正色道:“李冲不过是宵小而已,不足为惧。郡公所言甚是,臣深以为然。”
武则天不由笑开了,道:“既如此,那么就请凤阁及早拟出善后之法,再命兵部催促各部及早进行,将这贼军一网打尽。”
说罢,她显得兴致勃勃,突然又道:“朕听说团结营草创至今,大多人浮于事。战力低下,天下各路团结营,善战者唯有孟西一营,秦少游。你来说说看,这是何故?”
满殿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团结营再不可能是一个草台班子的存在了。
或许创建团结营的时候。不过是武则天的某次突发奇想,可是现在,一旦天子亲自过问。又立下如此大功,怎么还可能不闻不问。
秦少游打起精神,道:“其实各路团结营的症结所在无非就是两个,其一,团结营划归在州府之下,而州府负责的却是施政教化和刑狱,对这兵事岂会上心?如此一来,州府不知有团结营,而团结营有志难伸,自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被人放任自流,绝大多数人也就人浮于事了。臣的孟西营不同之处就是,州府虽是不闻不问,可是臣不愿看到营里的大好男儿虚度光阴,这才加紧了操练,这才有了一些模样。”
武则天认同地颌首点头道:“尽忠职守,这才是诸卿的榜样。朝廷这么多的官,既有吏部核查,又有御史台监督,更有上官盯看,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着许多的人照旧放任自流。反观秦卿,任事于团结营,无人理会,却能时时将尽忠职守放在心上,若是人人如此,何愁我大周不昌盛?”
秦少游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话说回来,被武则天这样的夸奖,颇有点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意思,只怕这满殿的大臣听了,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吧。陛下,你这是坑我啊。
不过虽是如此,秦少游却并不是个谨慎甚微的人,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系列,风头很盛,可能遭人记恨,可这又如何?当年你们这些王八蛋,压着我秦某人,将秦某人打发去孟西的时候,想来不会想到会有今日吧!
秦少游想罢,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通快感,继续道:“陛下,这其二的问题就在于食户,朝廷有规矩,十五户抽一丁,这十五户也供养一丁,按理,孟西营有丁近两百,食户三千,可是实际上,孟西县却只划拨了八百,八百户养丁一百七十六人,这团勇连吃喝都成问题,就更别提刀枪剑戟、战马的给养以及操练的问题了。可问题就在于,臣的孟西营,若是向孟西县索要三千户,那么第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因为朝廷不闻不问,又因为州府不予理会,县里的人见状,自然也是上行下效,于是各路团结营几乎是穷困潦倒,苦不堪言。而孟西营之所以有今日的战力,只是因为……臣……自己掏了腰包。”
秦少游是个很现实的人,胜仗打了,兵也给你练出来了,按理来说,总该报销了吧。
所以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道:“就拿孟西营来说,臣刚刚到孟西营的时候,单单购买兵器和盔甲,还有战马之类,就花费了近三千贯,此外将士们还要吃喝以及各种给养、马料所需,每月至少两百贯上下,如今算起来,只怕花费不下于四千贯……”
四千贯……
你一个两百人不到的营,几个月居然花了四千贯。
这一下子……武则天有点傻眼了。
她只得抿嘴笑道:“秦卿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朕……”
秦少游见她打断自己,心猛地一哆嗦,卧槽,我跟你谈钱,你居然跟我谈感情,这谈了感情,还能再谈钱吗?
秦少游这一次来,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接受封赏,另一个当然是讨薪,不管怎么说,花费了这么多钱,朝廷总该报销一点吧,毕竟立了这么大的功,就算只是报销一半也好。
不过秦少游显然对武周的税制涉猎不多,武周的税收,沿袭于唐初颁布的均田令,而主要征收的税赋,其实并不是钱,而是租粟、绢、棉、麻、纳布等等,至于商税,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个时代征收商税十分麻烦,所以单单是钱的话,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数百万贯而已。
数百万贯看上去很多,可是对于朝廷这么一个大家子,可就是杯水车薪了,你养两百不到的兵,几个月就是数千贯,傻子才给你报销。
秦少游很纠结这个问题,在鼓足勇气后,他决定继续打断武则天,道:“陛下,臣的话还没有说完,除此之外,此次……”
武则天显得有些尴尬,虽说秦少游没有直接伸手要钱,可是意思很明显,当着这么多人面,你好意思谈钱?
武则天淡淡道:“秦卿家实在是功不可没,你方才所言之事可谓字字珠玑,直指团结营的弊病,有道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因而这兵事决不可荒废,孟西团结营为天下各团结营树立了典范,朕既知问题的根源,也唯有披荆斩棘,革除弊病,如此,朝廷方能高枕无忧。”
她故意开始沉吟,一副当机立断的样子,继续道:“从即日起,团结营再不受州府辖制……朕要在洛阳设团结总营,效仿南衙,分列武骑团营十五团,辖制各道团结营。至于你所言的食户之事,朕也务求尚书省,必要落实清楚,该食户三千的就是食户三千,少了一户都不成。秦卿以为如何?”
秦少游真是哭笑不得,他终于明白,为何历来讨薪都是个巨大的难题了,他只得苦笑道:“圣人圣明。”
见秦少游愁眉苦脸状,武则天不由哂笑,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自掏腰包的大功臣,天底下只听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哪里听说过自掏腰包消解君忧的。
武则天抿抿嘴,道:“至于孟西团结营上下,都立了大功,朕岂可不赏,不妨如此,卿等所虏之物,无论是刀枪剑戟又或是战马、船只,尽皆分赐团结营上下诸卿,此外,凡立功者,都要颁发永业田,功小则赐田五十亩,若是功劳大,赐田两百亩,秦卿以为如何呢?”
封建王朝里,直接赏钱的事确实是少,一般是都是给地,当然,也有更丧心病狂的,直接拿布匹和粮食当做你的薪水,你不但得负责做官,为朝廷效力,发了工资还得投身于商业活动。当然,其实这不算狠,真正狠的,是直接给你发宝钞,而且还是津巴布韦的那种,让你一家老小全部吃糠咽菜。
现在授田,对于秦少游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某种程度来说,其实……秦少游觉得自己挺幸运,还好这个时代没有出现交子、宝钞,否则以武则天这性子,还不满世界的印面值一千贯的宝钞出去发工资,秦少游和他的将士怕是真要做好去啃树皮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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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武家军
readx;只是不得不说,武则天一道旨意,总算是解决了团结营眼下最难的问题。
至少……食户是实打实的了。
现在秦少游乃是河南团结营都尉,河南道团结营暂有四营人马,人数接近一千,如此算下来,食户就有一万五千户,这绝对是个惊人的数字,已经相当于一个中等县城的人口了。
而按均田令,这一万五千户有地近五十万亩,五十万亩地养着一千人,虽然前头的投资没有报销的可能,可是往后至少可以让秦少游止损,不必再为粮饷的事来操心。
当然,叛军的所有器械、粮草也赏给了团勇,也还算丰厚,虽然武则天有借花献佛之嫌,可是人家是皇帝,皇帝本身就不喜欢和人讲道理的。
至于编制的问题,其实也算是利好,团结营当年名义食户三千,实际县里只拨付八百食户,这是为何?无非就是你就算觉得吃了亏,官司打到了河南府,这河南府多少会偏袒县里,也正因为如此,孟津县才不会把团结营当一回事。
而现在设了个团结总营,属于独立的机构,那么就和地方上没有瓜葛了,县里的人不必理会,即便是河南府里的人来了,也大可以晾到一边,丘八才不跟你讲道理呢。
秦少游忙是谢了恩典。
只听武则天继续道:“此番功勋最显著的,就莫过于你秦少游了,诸卿说说看,该当如何封赏为好?”
大臣们即便再讨厌秦少游,也晓得这个功劳是人家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不重赏实在没有道理,只是这个家伙实在有些妖孽,再鉴于此人之前在学里的种种作为,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后怕,因而大家不得不留了心,有人站出来道:“陛下。此等大功理应重赏,臣以为。秦都尉此前因功就封县伯,臣以为,可封其为孟津县侯,以示恩荣。”
秦少游此前确实是县伯,而现在封为县候,这是食户千户的爵位,许多人征战了沙场一辈子。怕也未必能得到。
武则天却是皱着秀眉,摇头道:“不够,还差一些,不妨就为县公吧,食户一千五百户。”
崔詧也皱起浓眉,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圣人,这县公,乃是从二品……秦少游以都尉……”
武则天却是淡淡道:“就这么定了,凡事都有特例。若是他日,有人能效仿秦少游,立这赫赫战功。朕也绝不吝赏赐。非常之功,当然也要恩荣出于望外。朕不怕赏得多,就怕没有人可以赏。所谓国难思良将,如今是多事之秋,正该如此,才可让将士效命。至于团结营其他有功之臣,该有的也都要有,你的中书凤阁要拟个名册来来,朕来批拟。”
话说到这份上,崔詧也只能哑火。笑吟吟地道:“陛下所言甚是,既然如此。臣定不辱使命。”
呼……
听到县公二字,秦少游大大的松口气,他心里清楚,这一次,武则天确实是破格的提拔了他。
某种程度来说,武周的爵位其实还是颇为吃香的,可不似宋朝那般的小气,所谓的爵位,只是按照级别给你俸禄而已,而这可是实打实的食户,在自己当一亩三分地上可以自行征收税赋。
一般来说,县子和县男的所谓食户是虚的,因为朝廷不会拨人给你,赐予你的只是永业田。而到了县公这个级别,已经摸着了郡公和国公的门槛,这食户可就不是玩笑了,那可是真正一千五百户编入你的名下,这一千五百人的生杀夺予,朝廷从此不再享有任何管理的权利,你是打也好,骂也好,只要不谋反,几乎都是悉听尊便。
更不必说,食户一千五,一般配属的土地就是四万余亩,除此之外,一般还有山林之类,这也难怪崔詧觉得赏赐有些重了,毕竟到了县公,就已相当于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虽然人口一千五百户,至多也就六七千人,可是凡事就怕开先例,今天兴头来了,就让人食了一千五百户去,明日又不知要封赏多少,长此以往,这朝廷还有田拨付吗?
崔詧之所以住口,一方面是武则天坚持,另一方面也是秦少游的功劳确实很大,足够让人心悦诚服。
秦少游大喜,忙是喜滋滋的谢恩。
武则天依旧很高兴,却是一甩袖子道:“众卿都退下吧,秦少游留下,朕有些话要说。”
于是文武们纷纷告退,武则天则是坐定,吁了口气,才道:“秦少游,你也坐下说话,朕看你也是辛苦了,就不必跪坐了,来,给他搬个胡椅来。”
片刻后,秦少游已是高坐在了胡椅上。
武则天却又坐不住了,激动地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而后道:“秦少游,朕看你欲言又止,可是还有话要说?”
秦少游哭笑不得,老半天之后,才扭扭捏捏地道:“圣人,臣……能不能说句实在话?”
武则天正色道:“你但说无妨。”
秦少游苦笑道:“圣人敕令臣为河南团结营都尉,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臣……实在有些负担不起。若是敷衍了事,可是陛下如此重托,若是不把兵好生练出来,不免心中不安,可若是要练出精兵强将,臣……实在是消耗不起了,两百人,其实勉强还可支应,可是一千人、两千人……”秦少游不由咋舌道:“这真不是小数目,臣……是来做官,不是来行善积德的啊……所以……臣倒是宁愿带着部众编入禁军去,这团结营真是呆不得啊,虽说食户是有,可是臣要维持军中所需,臣又不忍横征暴敛,要知真要操练出精兵来,就得大肆购买精良的战马,武器、铠甲,这些……价值实在太高,臣为了让将士们好好操练,几乎是敞开来让他们吃,两百人不到,一天吃掉七八只羊,上千张饼,近百斤稻米,若是人数再加上十倍,这可怎生是好?”
秦少游这一次是赚大了,可他不是傻子,好不容易立了功,又好不容易见了武则天一面,其实真将他编入禁军,他还未必愿意,毕竟团结营里自由度更大一些,到了营里,上头也无人管束,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倒也快活。不过素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时候不多抱怨一二,往后还怎么愉快的躺着吃了?
因而他故意夸大了自己的难处,还是那一句话,要钱。
武则天皱眉道:“实在不成,朕就命人调拨一批军中所需。”
秦少游摇头道:“臣既然要练出好兵来,就不能用寻常的补给,弓得要牛角弓,刀得用百锻钢炼就的,至于衣甲之类也不能马虎。”
武则天不由笑了:“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秦少游一摊手道:“臣只是想做得更好而已。”
他抓住了武则天的心思,显然武则天这一次格外的看重团结营,当然不是只想要练一些寻常的兵出来,毕竟有了这一战的光芒,当今天子确实需要一支并非脱胎于李唐的军事力量,而这团结营得天独厚,如今又一战成名,显然正中武则天的下怀。
武则天沉默了。
良久,她才慢悠悠地道:“你说得对,朕要的不是一批庸卒,要做就做到更好……你的难处,朕也深知,只是……”她突然又戛然而止,接着才猛地道:“只不过,朝廷若是要供养团结营,不免要伤了民力,这事儿还是要你自行去筹措,可是朕也决不让你为难,但凡是可以做的,你都可以便宜行事,比如战马,大不了你相中了一个马场,朕便将其赐给你们草场,让你们自行放养就是,如此,岂不是省却了一些草料的用度?”
秦少游猛地明白了,武则天这是让自己自力更生,钱是不可能有的,不过却能给政策。
而政策这东西倒确实是好东西,这玩意就好像是后世的工业园区一样,确实能带来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
秦少游想了想,眼珠子一转,道:“要自给自足就少不得需要大量的辅兵,无论是战马的放养,亦或者是一些衣甲的供应,甚至是武器的修葺、锻造都需要人手,陛下能否将那些贼军俘虏赐给团结营?有了这几千人,臣倒是有了几分把握,非要练出一支武家军不可。”
秦少游把武家军三个字咬得很重,什么是武家军,这就是皇帝老子的私人武装啊,这可比禁军、飞骑要牢靠多了。而且秦少游的言外之意又拉近了与武则天的距离,自己练出来的是武家军,那么秦少游这个都尉自然也就是陛下家族中的一份子了。
武则天微微一笑,道:“是吗,你既敢作保,朕也没什么不肯给的,好罢,朕会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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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人中龙凤
readx;靠着南衙不远有大量闲置的宅院,这里大多是地方刺史和一些重要官员的官邸。
他们虽然不在此常住,可是却也蓄养了不少人,而这些人做的,就是传达朝政消息,凡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都是邸吏们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然后加急送到各州去,以供官家们参考。
不过这一次,却有了新的消息。
宫里张贴宫门抄了。
这宫门抄,其实就是针对邸报这种潜规则来的阳谋,你们不是想知道朝廷的动向吗?与其让你们像地鼠一样去打听,那么还不如干脆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们,这朝廷发生了什么,也免得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以讹传讹,引起一些没有必要的猜想。
只是宫门抄毕竟不是天天张贴,这一来得看宫里的心情,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才让你们知道,难道我堂堂天子,在宫里设了控鹤院,蓄养了男宠若干,也要告诉你?
不只如此,宫门抄毕竟传抄的不是小事,一般的事儿也是没资格张贴放榜的。
自从叛乱发生后,宫里一直都没有宫门抄张贴。
这已是让邸吏们感到有些不妙,于是不免猜想到,平叛似乎并不顺利,甚至李氏代武也并非没有可能,正因为如此,这些邸吏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四处都在搜罗各种消息,而现在,宫门抄终于放了出来。
大捷!
旷古未有的大捷!
看了这捷报。当真是洛阳轰动,两百团结营大破贼军万余,杨绍福授首。贼军死伤无数。
起初,大家不信。
可是很快,当得知各门已经放松了警戒,所有禁军各自回到了驻防之地,城门和入城的水道也纷纷放开,再到后来,杨绍福的头颅被悬挂于则天门。这时候,大家想要不信也不成了。
于是乎。团结营成了大热门,当然,最大的热门还是秦少游。
大家都在打听,这位秦都尉到底是哪一个新贵。随着无数的消息传出,这些消息化作了邸报,传送各州。
京师恢复了平静,以至于山东的叛乱也再无人关注了。
琅琊王李冲?跳梁小丑而已,败亡只是迟早的事,谁理你?
倒是在兵部,有人显得脸色凝重,在阴暗的公房里,没有点灯。此人背着手,看着墙上一幅字画,这是一幅雁门关的出塞图。因为光线不甚清晰,此人眼眸更加专注,他的目光似乎永远定格在画中的飞骑之中。
“团结总营?呵……圣人啊……未免把民团看得太重了。出了一个孟西团营,未必就能出第二个……”
“唯一让人料想不到的,倒是这个秦少游,本以为让他去团结营。自此之后,好生做他的县伯。一辈子至少也能做个富家翁,可是万万料不到,料不到啊……”
“团结总营的将军可有人选了吗?”
站在这人背后的,是个佝偻着身的文吏,他摇摇头道:“宫里倒是没有这个消息。”
“我看哪,无非也就是武家的人而已,不是说秦少游说这是武家军吗?他这句话倒是真正说到了圣人的心坎里去了……只是……到底会是谁呢?”
“罢罢罢,不必理会,萤火之虫而已,能翻出什么浪来。”
他挥挥手,文吏退下,公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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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封县公,官拜都尉,朝廷的旨意发放下来,秦少游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虽是激动了一小下,却总还算过得去。
紧接着,便是总营的创立,这总营设在南衙以北,与南衙隔着洛水,秦少游倒是一阵子好找,好不容易七拐八弯,算是找到地方了。
这地方怎么说……
寒酸是有一些的,不过他此番是要拜谒团营大将军,这位仁兄也是新官上任,作为河南道新任的都尉,理应前去拜访。
洛阳有南北之分,南边基本都是官衙,道路宽广,格局方正,而北边则是生活区,街坊林立,显得有些杂乱,道路曲幽,人口密集,人声鼎沸。
而之所以将总营设在这里,自然是尚书省的意思,尚书省据说在研究总营新址的时候,双手一摊,没地了,要不你去邙山或是周山吧。
官僚zhu意害死人啊,秦少游几乎可以想象那位新任的大将军是如何满满都是泪了。
秦少游上了门,门口是几个不知哪儿调拨来的兵丁,秦少游上前,递交了自己的腰牌,报了大名,过不多时,便有人请他进去。
而武骑团的将军便是在偏厅里见他。
这让秦少游不由皱眉,第一次相见,直接去偏厅,显得似乎有些不太庄重,似乎有轻慢的意思。
于是等他入了厅,便见到一个比他年长不了多少的青年人,一身戎装,见了他,忙是亲昵的上前,道:“秦都尉,本王盼你很久了。”
秦少游来之前,确实是不知将军是谁的,因为这总营设得很仓促,至于将军的人选也有过不少非议,至少秦少游是知道不少人都想往里头塞人,因而被举荐的人很多。
现在看到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家伙,秦少游就不免有点轻视了,卧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你都可以做将军,我居然给你做都尉,你哪根葱。
“还没请教将军高姓大名。”
这人道:“我乃武崇训是也,家父梁王,而本王蒙圣人不弃,敕为高阳郡王,如今奉旨坐镇总营……”
梁王……就是武三思,这武三思和武承嗣一样,都是武则天的侄子,而且,武三思更为武则天所倚重,至于这武崇训……来头似乎不小。
秦少游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己很天真地跑去寻武则天,说这是武家军,这武则天倒是很实在,直接就把姓武的给塞进来了。
瞧武崇训的样子……怎么都像个低能儿啊,不得不说,这皇帝的口味真重。
不过……低能与否,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姓武。
明白了真相,秦少游只得道:“下官河南道武骑团结营都尉秦少游,见过郡王殿下。”
武崇训忙道:“好说,好说,不必拘礼,在来之前,家父和圣人都有训诫,说是要倚重于你,所以本王今日上任,就盼着你来,你看,这天下十五道,虽然都设了团结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河南道,你是河南道都尉,可有什么难处?”
秦少游忙道:“难处有很多。”
武崇训一摊手,笑了:“咱们慢慢说。”
秦少游想了想,才道:“如今兵是多了,就是操练的人手不够,能否从飞骑里抽调一些充作教头?”
武崇训迟疑了。
他居然迟疑了……
秦少游真是有点恼火,提要求是你要提的,现在一个这么小小的要求,你居然还能瞪着房梁楞个老半天。
而老半天之后,武崇训道:“啊……此事,看来是不可的,圣人设团结营,为的就是从无到有,调拨了飞骑的人去,那么这团结营到底是团结营,还是飞骑呢?”
不得不说,武崇训确实还算是个很有政治敏感性的人,皇帝老子的心思就摆在那里,团结营只能从无到有,不得受到眼下军中的任何影响,所以……
看着秦少游的苦瓜脸,武崇训扯出一丝淡笑道:“哎……秦都尉不必灰心丧气,不知你还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秦少游心灰意冷地摇摇头,道:“没有了。”
武崇训眼眸一亮,道:“没有了?秦都尉,哎呀呀,当真一点难处都没有?”
秦少游恨不得宰了这个姓武的小官僚,要钱,你们不给,要人你们说敏感,要啥没啥,你还问有没有难处,有难处,你也解决不了,我说个屁。
秦少游一肚子的不满和无奈,却还是认真地道:“当真没有了,圣人的训诫是自力更生,臣身负皇恩,千难万难,自个儿担当就是。”
武崇训显得颇为开心,道:“诚如圣人所言,秦都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干将,今日一见,果然不俗,本王也为你的忠心所感动,不如……本王请你吃茶吧。”他拍拍手,有胥吏送来茶水。
而这茶水不消说,自是不知从哪些门路,从秦家那儿购的公主茶。
秦少游也懒得客套,直接拿茶当水吃,武崇训的脸上很明显的露出肉痛的神色,这茶现在炒到了天价,一般时候,武崇训也未必舍得吃的。
“秦都尉,既然你没有难处,那么可就好说了,这河南道的兵事,本王就都托付于你了,往后你多来这里走动,本王很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俊杰交朋友。”
秦少游心里冷笑,交(keng)朋友大家谁不喜欢,却是一脸正儿八经地点头道:“下官也很喜欢(keng)朋友,尤其是殿下这样的人中龙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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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生杀夺予
readx;和武崇训的会晤,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三个字,瞎扯淡。∑頂點小說,
这个郡王,显然属于躺在父荫上混吃等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
这就意味着,这个人是无法指望的,而秦少游自然也不指望他。
他更关心的是这一次丰厚的赏赐。
一千五百户,朝廷赐了近四万亩良田,这就相当于后世一个镇还要多的土地了,在这里,秦少游自然是山大王,幸运的是,这块地也在孟津,北靠河水,右依凤凰山,倒算是一个好去处,至于编入县公的户籍人口,倒也都妥当了,按道理,秦少游应当任命一个长史来对这些人进行管理,而这长史实在找不到人,只得将那陈杰搬来,于是乎,一个简陋的管理机构也就成立了,陈长史现在是好大的官,既管食户的生产,还有税赋的征收,除此之外,甚至是协调邻里纷争的大权也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的第一个任务,则是组织人手种桑和移植山茶,这都是秦少游预备好了的,单靠种粮,这几万亩地指望不上,那不如就种植经济作物,男人们负责耕作,女人们都要聚在一起进行纺织。
要将土地发挥到最大的价值,就必须如此。
眼下是百废待举,而秦少游的团结营,要抓的无非是两条,一条是操练,另一条是生产,生产是为了养兵,养兵是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而如今,他最关心的还是生产,现今孟西有四团团结营,人数在一千二三百人左右,如今全部移到了孟西,直接设了孟西大营。
分驻各地,毕竟操练起来麻烦,而且他虽是都尉。直属于总营将军之下,看上去倒是吓人,这样的级别,至少也得有几千上万个兵,而事实上,他的兵只有一千多而已,没有分散各地的必要。
大家聚在一起,自然就不免要扎营了,营房要进行重新的修葺和扩建,不只是如此。还要新增一些操练的场地,以及靶场、马场,甚至在这附近,还得搭起几个铁匠铺子来,虽然眼下,还不可能生产兵器,可是进行修理和养护却是必须能做到自给自足。
至于这营房的搭建,则是俘虏们的事了,这些河北来的兵。当然不能让他们吃干饭,秦少游将他们当做辅兵使唤,辅兵的人数在四千人左右,负责养马、修葺营房、运输粮草、甚至是提供伙食。只要给两口饱饭吃,倒也不怕他们滋事。
这一千多人的开销,其实十分惊人,因为秦少游的富养政策本就教人咋舌。一个团勇的开销足足抵得上几个禁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秦少游心里自知。团结营之所以被人看重,并不在于其他,而在于天子,天子想要有一支脱胎于李唐的军马,而且战力必须不俗,至少也要能与禁军旗鼓相当,否则这团结营就没有任何意义。瞧着武则天把武崇训空降下来的意思,分明是很认同秦少游这武家军的看法,自然而然也就对团结营格外的关注,秦少游能做的,就是必须把这团结营缔造成一支精兵,现在,这就是秦少游的立身之本。
隐隐之中,秦少游总有一股危机,虽然现在顺风顺水,可是不要忘了,当年自己堂堂校尉,却被丢到这团结营来,若是在军中没有人做什么手脚那才怪了,而秦少游当时的校尉可是武则天敕封,这也意味着,那个人必定在军中的权势不小,他当日可以打压秦少游,那么今日,秦少游虽然借着团结营重新恢复了风光,可人家还肯坐视吗?
所以……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是秦少游却是明白,迟早有一日,大家会争锋相对,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得比从前更好。
而要做得好,操练的事,秦少游其实也不懂,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偶尔也会骑着战马在营中来回的溜达,有时也请方静指点一下自己的马术,而大多时候,他唯一思考的就是一个东西——钱。
一千多张血盆大口啊,这些人每日操练,体力消耗惊人,而体力的消耗就带来了饭量的提升,鸡鸭牛羊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牛肉,对人的营养补充最好,偏生这个时代,牛肉的价格却是极为高昂,因为这玩意是耕田的利器,所以朝廷早有规定,寻常宰牛是犯法的,想要吃牛肉,得等牛死了,而后到官府报备,再进行屠宰。至于羊肉,价格也不算低,鸡鸭也是一个麻烦,倒是蛋类,只要有钱,也能供应充足。
这一番下来,真是教秦少游肉疼。
他化悲痛为动力,提笔开始便躲在自己的大帐里给许多人写信和奏疏,无论是送去总营还是送进宫里的,无非就是那么一个字……钱。
会哭的孩子未必有奶吃,可是多少都会有娘疼,做娘的舍不得给天天喊饿的孩子吃什么,可心里头不免就会有那么点儿惭愧的心思,秦少游要的,就是这种心理。
而另一方面,他既深知要不来钱,那么这生产的问题也就成了头等的大事,这一千二百多人,食户是一万七千户,河南府的各县都有土地和人口,秦少游想着法子让王勇去推广亚麻、桑、山茶等植物,原因无他,因为单靠种地是养不起这样多的闲汉的,在这个粮田亩产量低的令人发指的时代,秦少游没有任何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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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微宫里,武则天批阅着奏疏,到了一处地方,猛地又皱眉,露出很是头痛的样子。
上官婉儿见状,忙是递上公主茶,武则天吃了一口,不由道:“秦少游又来讨债了,他好生的不练兵,真是钻钱眼里了。”
武则天确实是怕了,可不是吗,三天两头的上书,他现在是县公,确实有资格直接投递奏疏,结果这厮每天就是哭穷,昨个儿说看到士卒们端着破碗可怜的在吃稀粥,想到将士们日夜操练,竟是食不果腹,于是悲不自胜,今日又说圈里的马瘦了,再这样瘦下去,只怕不能作战,养兵千日,却是不能用在一时,于是,这位秦都尉又是触景生情,滔滔大哭。
这厮到底有没有学《梅花三弄》里的梅若鸿一样滔滔大哭,武则天不知道,可是只知道一件事,天天有个人在边上哭哭啼啼,凄凄惨惨切切的,实在是有够烦心。
可是呢,武则天又不能下旨申饬,毕竟这团结营是武则天让他练的,而且确实有难为无米之炊的意思,人家倒贴钱养兵,还立下了赫赫大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你好意思给人家摆脸子看?
既然不能,那么只好好生安抚一下,无非就是老套路,将来会重用,万事皆赖于卿之类,结果得了安慰,这奏疏就上得更勤了,已经到了武则天无法容忍的地步。
上官婉儿莞尔一笑道:“陛下,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既要练精兵,不负陛下所托,可是无奈何朝廷却又不得不厚此薄彼,团结营终究还只是民勇,哪里及得上飞骑和禁军的万一,既要马儿跑,可好歹也得给马儿吃草,不是?他要叫屈,其实也是无可指责。依臣之见哪,陛下倒也不是恼他,只不过嘛,有时他的性子是有点讨嫌,听说总营那儿,也是每日都有书信去,也都是抱怨,陛下可知道那高阳郡王怎么着?他呀,见了秦少游的书信就烧,看也不看,却让书吏回信,信里头只是不断表彰秦少游的功绩,高阳郡王特意叫了个书吏,专门就是写信,几天下来,把几个月的书信都写好了,足足数十封,秦少游来一封书信,他就挑一封回过去,以至于秦少游前几日,还给武承嗣武尚书写信抱怨来着,说是高阳郡王莫非有恙,为何回信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武则天一听,忍俊不禁,秦少游给武承嗣的信虽是说得文雅,实际上就是那么一句,你那侄子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可以想象,武承嗣接到了信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武则天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沉吟道:“朝廷确实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可是朕也有朕的难处,有些事暂且不表,多说也是无益,你抽个空去孟西一趟,亲眼去看看,也当是代朕宣慰于他,还有……给他传一句话,河南道团营之事,生杀夺予都由着他,朝廷绝不干涉,只要他能把事做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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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这是什么鬼
readx;作为武则天的的信使,上官婉儿清早便出发了。
抵达孟西时,便看到那光爆无垠的土地上竟到处都在栽种山茶和桑树。
这些山茶和桑树,许多都是从其他地方移植来的,有人专门督工,农人们则是按照规矩进行摆弄。
便是孟西那荒芜的土地也铲除了杂草,大有一副要将这荒地开垦的架势,上官婉儿瞧着稀奇,又见远处有人盖起一座座的大棚子,棚子用巨木做栋梁,却是堆砌了一些砖石,糊上泥,密不透风,她不晓得做的是什么,只是一门心思要去寻秦少游,所以没有停留,待到了孟西大营,便见着大营依山傍水,已是连绵数里,靠着河水宛如长蛇一样占据了上游和下游。
营地边必须得有水,这是常识,而这样搭建营地的办法虽不易防御,在生活上却很是便利,显然,秦少游搭的营是打算常驻的。
营地里,牛角号声呜呜作响,马蹄声和呼喝声更是不绝于耳,操练的气氛很重。
远远有游骑过来,呼喝道:“来者何人。”
上官婉儿坐在车里,掀开帘子,露出如星般的明眸:“本官奉旨见你们的都尉秦少游,请他出来相见吧。”
这游骑放松了一些戒备,却是挠挠头道:“都尉并不在营中。”
“那在哪里?”
“在女红坊……”
“什么……”上官婉儿微微愣住。
女红……这是什么鬼?
她略一踟蹰。
那游骑道:“就在不远,过了那个坡就到,某带女官去吧。”
他在前打马,徐徐向前,上官婉儿只得放下帘子,让车驾亦步亦趋的尾随。
待过了一处山坡,那游骑遥指前方的一处石头搭起的大棚,道:“就在那里,只是这儿有规矩,男人不得轻易靠近。违令者,都要挨鞭子。某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男子不得靠近……
可是秦少游为何在那里……他不是男子?
上官婉儿满腹疑惑,索性下了车驾,吩咐了车夫和卫士在此等候,接着便下了坡。
靠近了那诺大的棚子,便听到里头传出许多的女人声音。
“秦都尉,你看这样可好……”
“柳大娘……你这样可不成,咱们得按着规矩来。你瞧着我的。”
“这可没啥技巧的,秦都尉,我的女红一向不错……”
“柳娘子,问题不在手艺,得有规矩,你瞧我,得这样用针,讲究的是方便快捷……”
上官婉儿蹙眉,这秦少游真是越发没长进了。真是吃饱了撑着……
她正待要抬腿进去,却听到了李令月的声音,李令月叫道:“瞧瞧我的刺绣如何……”
“殿下绣得好。果然是聪明仁慧,一点就通。”
“那……这个能卖钱吗?”
秦少游的声音显得很踟蹰:“殿下还是自个儿留着吧。当作留念。”
李令月略带不满的声音道:“本宫就是要卖钱……”
“呃……”
“本宫就知道你嫌我绣得不好,是吗?真是口是心非,早晓得你不是东西。”
太平公主又来了……
近来太平公主和秦少游倒是走得很近。
上官婉儿留了心思,却是一脸平静,只是这明眸却是微微略过了一丝不喜,她抬腿进去,竟是发现里头有许多人,大多坐在案牍后头,最重要的是。这里基本都是女人,老的少的都有。
而秦少游正和一个中年妇人示范着用针。他捏着绣花针,显得很认真,捏着针在一块布上翻飞,那妇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秦少游用针,口里还在念:“原来是这样,太简单了……这样简单……”
李令月却是坐在一旁,大概是因为秦少游方才得罪了她,正冷冷地看着秦少游。
在她的案牍前摆着一个刺绣,至于做工,不消上官婉儿细看,自然是惨不忍睹。
上官婉儿于是上前,咳嗽一声。
秦少游被声音惊动,一时慌神,哎哟一声,却是扎破了手指头,于是忙丢了针,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口里允吸,挤眉弄眼的了一会儿,才苦笑道:“上官待诏,你真是吓我一跳。”
上官婉儿面无表情的扫了秦少游一眼,道:“秦都尉真是好风雅。”
“哪里,哪里,上官待诏见笑了。”秦少游显得很是谦虚:“这不是为朝廷效力嘛。”
上官婉儿一挑眉:“噢,原来都尉绣花也是为朝廷效力?”
秦少游咳嗽,道:“这是自然。”
上官婉儿随手捡起一块供刺绣用的布帛来,却不由皱眉,禁不住道:“这是什么?”
刺绣大家都懂,即便是上官婉儿,多少也晓得一点女红,无非就是在一块布帛上绣花而已,可是她拿起这块布时,却发现了一些不一样,这布有些粗糙,纹理较为粗大,更让人奇怪的是,在这布帛上,居然已经画了花鸟,这花鸟的画风倒是时新得很。
秦少游笑道:“我这是新东西叫十字绣,和寻常的刺绣不同,来,来,来,我们到里头去细说。”
一旁的李令月显得有些不满,却是假装没有听到,只是埋头玩弄着绣花针。
上官婉儿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令月,却是假装没有看到李令月,挪了腿,自是先行去了一块毡布隔着的里屋,秦少游后脚跟来,笑道:“上官待诏怎的来了?”
上官婉儿手里却是捏着绣布,道:“这个,你且不要问,我倒是想问你,这十字绣又是何物?”
“这……”秦少游苦笑,道:“十字绣无非就是在我这种布上,事先画好了花鸟,再按着这画上的图案用针,上头绘的是什么颜色,就用什么颜色的线,你瞧瞧,大抵就是如此,十分简单。”
“只是……你一个都尉,好生生的不练兵,却是琢磨这个做什么?”
秦少游道:“挣钱哪。”
“挣钱……这固然是能挣钱,可是……又能挣几个?”
秦少游摇头,叹道:“你可晓得,我这里的食户有多少,河南道团结营的食户又有多少?这些人大多都有妻女,若是让她们闲坐在家,固然也可以女红,可是毕竟,也不过是零零碎碎的挣一丁点的钱补贴家用而已,可是呢,我把她们都召集起来,以往她们刺绣,喏,就是寻常的刺绣,一年到头也绣不了几幅,能卖几个钱,这里头有三个原因,你要不要听?”
上官婉儿只得道:“你说说看。”
秦少游道:“其一,她们并非是专职,不是专职就难以熟稔,于是乎,平时忙里忙外,偶尔偷闲呢,再刺几下,上官待诏想想看,这世上的事,大抵是熟能生巧,专职和闲散时的技艺可是全然不同。就好似从前的团结营一样,平时不操练,临时抱佛脚,能有几分战力,而一旦专职操练,则不可同日而语。从前一年只能刺几幅,有时拿来自用,多余的也兜售不掉,可是现在呢,把她们聚集起来,日复一日的刺绣,这技艺和速度可就大大不同了,从前的那种刺绣,一年下来,可刺三十幅以上,产量便可提高十倍。”
在上官婉儿笑道:“还有呢。”
秦少游又道:“可是单靠这个却还不够,所以我便鼓捣出了这个十字绣,十字绣和平常的刺绣不同,平常的刺绣,是你随心所欲的绣,而十字绣,却是按着布上的图案来绣,不需要考虑布局,不需要考虑绣什么,不需要琢磨用什么线,用什么绣法,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如此一来,产量又可增加数倍,同样是一副刺绣,以往的刺绣日夜赶工一年能绣三十幅,而这个十字绣,一人便能绣出上百幅。上官待诏以为呢?”
上官婉儿不禁点头:“似乎有些道理,这十字绣,确实简便了许多。”
秦少游笑了笑,又道:“这第三点,才是最至关紧要的,平时一个女子窝在自己家里,凭着自己的想象去做女红,她们的眼光毕竟是有限得很,我看过许多妇人的刺绣,怎么说呢,这上头的图案实在没什么新意,甚至许多更是可笑,单靠这个能卖得上价钱么?毕竟买刺绣的人,大多都是大户人家,人家所相中的东西岂是你们乡人绘制的图案?这十字绣就不同了,我专门请了个画师来构思最时新的图案,而后再请画工,将其画在这十字绣上,让妇人们按部就班的去穿针引线,请上官待诏想一想,这样时新的东西,是否更遭人喜爱?”
秦少游揭示的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无非就是,这些女子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无论是眼界和想象力都有局限,而偏偏消费刺绣的人家,却往往都是大户,人家看得上你这东西?这就好像,在后世,让一群大山里地人去剪裁衣衫,而这些人,从未出过大山,难道还指望他们剪裁出来的衣衫的款式,能得到富人家的青睐?你做一双解放鞋,莫非还想卖上什么大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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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丈夫当如是也
readx;秦少游的办法其实很通俗易懂。
反正这些食户的女眷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组织起来找点活儿干,而秦少游给她们发工钱,拿了这些刺绣就可以转手去兜售,从中赚取利差。
而又因为秦少游将她们组织一起,能大大提高她们的生产效率,并且聘请画工使她们的刺绣更加时新。
这是双方都能牟利的事,可以说,这也是秦少游的一条初级产业链,土地用来种植亚麻、善茬、桑树,最后再让人织布、制茶、刺绣,除此之外,山茶生了茶籽还可以收购用来榨油,男人们负责种植,女人们负责生产,秦少游再通过洛阳城里的渠道进行销售,这数万的食户从上游的原料供应到下游的成品出货,几乎都成为秦少游赚钱的一份子,而大规模的生产,带来的是生产效率的提高,还有商业的敏锐性。
所谓敏锐性是由于出货量大,自然而然就会在秦家的商业体系之中出现一批观察市场动向的人员,比如十字绣,若是寻常女子做的女红,大多绣的花纹都是俗不可耐,不登大雅之堂,为何?无非就是目光的局限罢了,这时代虽然风气开放,女子们也并非是闭门不出,可是终究在这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地方,十里八乡,对于她们来说已是极限,她们哪里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什么,达官贵人是不是用金扁担。可是一旦组织起来后,就全然不同,如今高门和富户们最爱什么花式,或者说近来什么最是流行,乃至于宫中又出现了什么新款,立即就可以组织一批画工描出来,此后指导生产,从而使得这些刺绣让很多人青睐。
很多东西。其实讲究的就是抱团,单打独斗就是势单力薄,把一个个人组织起来,让她们脱离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便可从中获取丰厚的利润。
上官婉儿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了秦少游的意图,利用这秦少游不知哪里拍脑袋想出来的十字绣,再组织人力进行生产,大大提高生产效率,而这些女人便可获得较为丰厚的薪金。秦少游又可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地里种桑种亚麻,这些经济作物再怎样都比从前种粮要更值当一些,食户的男人种地挣钱,女子们生产挣钱,家中的收益,只怕也可以大大的得到改善,而这巨大的改善。团结营就可从中抽取税收,得到更多的钱粮,以维持住军中所需。
想到这里,上官婉儿的身躯微微一震。她心里不由想,种植桑麻、山茶的人,必须将这些丝麻和茶叶卖给秦少游的庄子,因为这样大规模的产出。除了秦少游有这需求,天下哪里有人能如此大批的购置,而生产布匹和丝绸以及茶叶的人也都控制在秦少游的手里。这等于是说,这些食户从此之后都被秦少游控制在手,形同于秦少游自己成立了一个半独立的王国,每一个人看似无关紧要,却都是秦少游这个手段中的一份子,而这样的分工又导致没有秦少游的组织就可能要破产。
种植……生产……兜售牟利……秦少游赚钱……食户们也得以大大的改善了生活……向他们征取税赋……练兵。
几乎每一个环节都牢牢地控制在秦少游的手里,没有秦少游,种植的桑麻、茶叶就难免卖不上好价钱,没有秦少游,就难以组织起生产,没有秦少游,食户的生活就难以改善,没有秦少游,按照以前种粮的成本和产出,除非横征暴敛,就不可能得到足够军中所需的钱粮,没有钱粮,团结营就依旧还是一团烂泥。
上官婉儿是何其精明之人,她一眼就看清了真相。
这家伙,难怪去刺绣,原来这一切都是思量好了的,只怕这里头的每一个步骤都被他算计了,假若当真这些能按照预想那般牟取巨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食户里,无论是男女老幼,团结营上下无论是官是兵,都不知不觉地将人生依附于秦少游的身上,秦少游就是这种全新模式的一个节点,没了这个节点,这个链接就彻底崩溃,最后导致食户的生活无法改善,公主殿下谋取不到商业上的暴利,团结营练不出好兵。
这其实……已算是某种程度的独立王国,偏生……这个利益伴生的关系却是无法打破。
想想看,秦少游拉了太平公主进来,这就是巨大的保障,即便有人想打破这个利益链接,也永远绕不开太平公主的影响力。而对于武家来说,武家需要的是一支可以与李唐抗衡的武装,他们需要的是制衡,就更加没有动力去破坏这个利益关系了。
想了想,上官婉儿吁了口气,不由苦笑道:“你这人还真是不甘寂寞。秦少游,你说本心话,你的心里只怕是另有所图吧。”
秦少游却是风淡云轻地看了她一眼,很认真地点头道:“不错,确实如此。”
他承认得倒是很干脆,很多东西,他可以骗过别人,可是未必骗得过上官婉儿,因为大家彼此太过了解了,况且上官婉儿的智慧本就非同凡响,这是在这个时代,除了武则天之外,最是光芒万丈的女人,岂是轻易蒙骗得了的。
秦少游正色道:“半年前,我曾立下大功,官封校尉,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结果如何呢?却是被人打发到孟西这山沟沟里来,原本铁定的禁军校尉,后来却成了一群农夫组成的所谓团结营校尉,上官待诏,我和你不同,你出自名门,虽然家门遭遇了不幸,可是至少你是幸运的,你蒙受陛下的信重,日夜伴驾,天下人,谁敢小觑了你?可我不过是个厨子,所以我获得任何东西都比你和许多人都要艰辛十倍百倍,可这又如何呢?即便是有陛下的垂青,靠着自己能挣到自己的立身之本,可是在这险恶的地方,我这样的出身,按理来说,是永远不该得到今天所获得的这些东西,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上官待诏想听吗?”
上官婉儿很不理解秦少游,不理解这个家伙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总是精于计算,为什么这样的工于心计,而现在,她终于有些动容,因为她第一次发现,秦少游的心事和他的出身,毕竟与她有天囊之别,而这时,她认真看着这个愤愤不平又是似笑非笑的家伙,禁不住侧耳倾听,或许……自己的本心是更愿意进入秦少游的内心,想看看这个家伙那没心没肺和锱铢必较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
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看着他的样子,秦少游昂首道:“从此以后,我就明白,无论任何时候,我不能依靠任何人,这个世界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我也同样明白,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立身之本,不在于是受了谁人的垂青,而在于自己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使自己成为不可或缺的人才能在此立足,才能让大家固然知道我是一个厨子,对我固然恨得牙痒痒,却依旧不能动摇我分毫……因为……我会很重要,重要到永远不会成为别人手里妥协和牺牲掉的棋子,上官待诏,我只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我做的每件事,其实没有那样多的所谓责任和尽忠,其实……只不过想要很好地活下去,不为人折腰,不成为别人的筹码,这就是我所要的,其实我要的也仅此而已,毕竟……我只是个厨子,出身卑微,甚至为人所笑,还能希翼什么呢。”
上官婉儿动容,踟蹰良久,最后道:“我明白了。”
秦少游叹口气,道:“所以我要好好刺绣,好好地推广我的茶桑,好生地练好这一支军马,我很少认真去做一件事,这世上要做成一件事实在太难太难,可是我乐于如此,当然……”秦少游眨了眨眼,不禁莞尔一笑:“当然,还要少不得大倒苦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上官婉儿笑了:“你哭得太多了,就不能收敛一些,真是的。”
秦少游无言以对,索性移开话题;“陛下叫你来,可有口谕吗?”
上官婉儿摇头道:“其实,只是教我来看看而已,你……”她抬眸,直视秦少游的眼睛:“总之,你自己做好自己的事。”
这句话包含着许多层含义,某种程度,算是上官婉儿表达出了一点支持。
秦少游很认真地道:“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上官婉儿俏脸不禁微红:“你谢什么?”
“不知道。”秦少游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谢什么,但是就想谢谢你。”
上官婉儿想到什么,似是触动了什么心事,却是别过脸去,幽幽一叹。
这叹息很轻,带着许多道不出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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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非卿莫属
readx;秦少游对上官婉儿是感激的。
这个精明的女人,固然有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可是秦少游却十分理解她,因为秦少游也深知,无论是自己还是上官婉儿,他们处在这个大时代,想要挣扎求生,比别人过得更好,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就必须比更多人步步谨慎,且更加无情。
人活着想必就是如此吧。
秦少游哂然一笑。
正午的时候,秦少游留上官婉儿在庄子里吃饭。
上官婉儿总算是‘认出’了李令月,忙不迭地行礼,道:“不成想殿下也在,下官见过。”
李令月不以为忤,道:“上官待诏,好久不见,本宫也甚是想念你。”
于是两人凑在一起,不免低声说些什么,亲昵无比。
而这一切,秦少游只假装看不到,女人的世界,其实比男人的世界更加复杂得多,很多东西,他不懂,既然不懂,那么索性就装糊涂罢,所以他从不会问,为何李令月私下里时对官婉儿总是咬牙切齿,更加不会去问上官婉儿听了李令月,总是不以为然,当然,他绝不会跑去凑热闹,你们怎么见了面,却是如此亲昵,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卧槽想到这种种女人的哲学,秦少游就背脊发凉,寒毛竖起,其实做官挺单纯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琢磨自己不那么复杂的权廉路更加实在,女人哪,太复杂,说不清。
到了庄子,陈杰兴冲冲地迎上来,鞍前马后,准备好了饭食,憋了老半天。等秦少游和二女用过了饭,才拉了秦少游到一边道:“县公,我我有事请县公做主。”
秦少游漫不经心地道:“有话就说。”
“我要娶婆娘了。”
秦少游看着陈杰殷殷期盼地看着他,猛地醒悟到了什么,卧槽,竟是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什么叫做一家之主,那就是手底下的人,婚丧嫁娶。自己都有了过问的权利,这是一个人身依附的时代,食户依附于家主,臣子依附于君王。
于是秦少游笑了笑,道:“那么恭喜啊,哪家的婆娘?”
“孟津县里的刘家的娘子。”
不认识
但秦少游还要照例说一声:“刘家呀,似乎家风不错,想来是贤良淑德的女子。”于是拍了拍陈杰的肩,意味深长地道:“往后多生几个。”
多生就是人力。将来胸家变成了老秦家,却还是需要更多人力的。
陈杰却是哭了,道:“没有县公器重,哪里有我的今日”
呵呵
秦少游干笑。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场面了,忙是回到厅堂,见上官婉儿与李令月依然亲昵地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媚眼儿乱飞。秦少游是不媳听这些的,便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上官婉儿倒是颇晓得察言观色。看出秦少游的郁郁不乐,便索性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殿下,下官也该入宫复命了,只怕这就要动身告辞。”
李令月拉着她的手道:“过两日进了宫,咱们继续说。”
上官婉儿应了,别有深意地看了秦少游一眼,秦少游则一路将上官婉儿送出庄外,外头天寒,一个随来的宦官忙是取了个猩红的披风心翼翼地给她披上,这披风是用毛子做的,露出许多绒毛,敲盖住了她的脖子,她呵了两口白气,戴上了帽兜,露出挟儿家的可爱憨态来,道:“秦都尉,你可要巴结紧一些公主殿下才是。”
“呃”秦少游不禁无言以对。
她徐步踩了高凳上车,又掀开帘子来,明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少游:“瞧你拘谨的样子,这是武周朝,巴结着女人的男人真如过江之鲫一样,有什么好扭捏的,公主殿下很器重你呢。”她不由咯咯一笑,不待秦少游解释,已是放下了帘子,马车动了,车轱辘带着这留给秦少游最后一幕绝美的笑颜。已是徐徐而去,朝着那坞的角楼方向去了。
秦少游看着上官婉儿的马车离开,若有所思,心里不禁嘀咕,那李令月对她说了什么,怎么沾上了美女,总有一种躺着也中枪的感觉。
他回到厅中,却见李令月高坐在胡凳上,却如一只亢奋的懈鸡,猛地道:“这个女人,心计真的太深,太深了。”
秦少游道:“殿下说谁。”
李令月没好气地道:“说本宫自己技不如人,怪得谁来。好了,走了,再会。”
“呵”秦少游露出了轻松之色:“殿下,我送你。”
李令月冷若寒霜地道:“不劳远送,本宫自己有手有脚。”
“那么,再会吧。”
李令月最恨的,就莫过于是秦少游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说你客套一下也就是了,人家跟你客气,你连样子都不做了,直接一句再会,真是教人讨厌。
“呵呵呵呵”李令月只是冷笑,冷笑到最后,动了身,很想暴怒,可是秦少游风淡云轻的样子,便索性直接出去,厅里还留下:“呵呵呵呵”的声音。
“陛下”
回到宫中的上官婉儿,忙是去见了驾。
刚刚从控鹤院回来的武则天显出了几分疲惫,她漫不经心地靠在了卧榻上,随手捏起银盘上的已去了皮的荔枝,道:“茶来。”
过不多时,公主茶呈上,武则天坐直,端着茶盏,轻饮一口茶水,人显得精神了许多,这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道:“如何?”
上官婉儿道:“臣去看了秦少游,秦少游在刺绣”
噗嗤
一口茶水还在武则天的口里,武则天身躯一震,最后猛地将茶水喷出来,溅得卧榻一侧到处都是水迹。
一旁的宫人要来收拾,武则天却是把手伸出,摇了摇,那宫人只得后退一步,武则天愕然地看向上官婉儿:“他一个大男人刺绣做什么?”
上官婉儿憋了老半天,道:“他要挣钱养兵”
这一次,虽然武则天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把脸绷住,一下子,摆出来的端庄之气无影无踪,她禁不住道:“呀刺绣养兵”
武则天这个时候,猛地有了一种感觉,突然感觉自己是后娘了,那秦少游就好像遭了自己虐待一样,让他去练兵,至于这样惨吗?他还刺绣还养兵,怎么觉得很有一种卖身葬父的即视感。
这至于么?
“他苦到了这个境地”
上官婉儿心里苦笑,却还是正儿八经地道:“臣看到的,就是他在绣花,要养兵,至于其他的,瞧他一脸愁苦,也不及多问。”
武则天只得伸伸手,宫人会意,忙是重新换了一副茶盏,武则天抿了口茶,才定了神:“真是笑话,说出去是会笑话的,这件事不要教人晓得绣花啧啧朕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不过这秦少游,人倒是好的,很好嘛,人人都效他这样”武则天有点神经错乱了,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候发现,若是人人都学他这样去绣花,难道还能后头补一句,何愁大周不兴,这
她只得又抿抿嘴,把后头一截话抹去,道:“怪可怜的,这是忠臣啊,朕真不想为难他,可有什么法子呢,朕虽是天子,可是天子也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不过不能教老实人吃亏,更不能让忠臣义士遭罪,绣花呵”她猛地冷禁不俊,最后才绷着脸道:“朕看哪,得给他一些方便才好,孟津孟津索性就准了他孟津的关卡商税吧,去岁的时候,孟津好歹也收了数百贯的商税,给了他,虽不能解决问题,可总是能教他松一口气,做都尉做到这个份上,也是朕的失职。”
孟津港,其实就是黄河上的一处渡口,因为距离孟津近,是河北进入洛阳的几处商道之一,将这关卡的钱给了秦少游,虽然不多,可是至少让武则天心里好受一些。
武则天有些齐,身子微微靠在后头的靠枕上,又深深地道:“真是怪可怜的,往后他再上书来抱怨,那就让他抱怨着吧,他秦少游可以为朝廷分忧,朕还听不得抱怨不成?往后每一封奏疏都不要坐视不理,要回,这奏疏得你来回,奏疏,朕就不看了,你自己便宜行事。”
说来说去,结果虽然说是听得了抱怨,其实却是奏疏都不看了,一切的麻烦又推给了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不由苦笑,却还是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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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误交匪类
readx;莫名其妙,让秦少游掌握了孟津港。
这倒是秦少游不曾预料到,蚊子大姓究是一块肉,钱毕竟是新,最紧要的是在这个节骨眼,天子突然给了这个恩惠,由此可见,秦少游现在所做的一切,得到了天子鼎力的支持。
本来御史台那儿,是有几个御史对秦少游的恣意妄为颇为不满的。
你说人家好端端的种粮,你却是在推广什么劳什子山茶和桑树、亚麻,这是什么鬼,大周朝,终究还是以粮为本的,如此做法,委实伤农,你们团结营的地多,加上秦少游自己的地,足足有数十万亩,这么一大片土地,这么多人口,猛地去玩这一套,这教人怎么吃得消。
弹劾的奏疏,是老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过御史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同样是侍御史,有权柄滔天如来俊臣者,也有不太会来事的轩史,每天骂这个骂那个,可是谁理你呢。
而侍御史们总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但凡写好了奏疏却是不能急于去发,他得去请益,所谓请益,就是得寻一些身份高贵的人去指教,某某某公,下官的奏疏,不知如何。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往往看了之后,便也愿意‘点拨’一二。
这样的做法,当然是怕伤及无辜,或者说,遭惹到不该遭惹到的人。
就比如鼎鼎大名的崔詧,下了值,齐的坐在草庐里,吃着公主茶,精神还未缓过来,就有人来拜谒了,是个老熟人,在台院里公干的侍御史。他递上了自己的弹劾,笑吟吟的道:“还请崔公指教。”
崔詧对此不露声色,拿了奏疏,只是略一看过,随即叹口气,把这弹劾的纸片直接就丢进了炭盆里。
这样的天里,冷飕飕的,炭盆里的炭烧得通红,一遇到纸片,立即卷起一团火苗。旋即将其燃为灰烬。
“啊崔公这是何意?”
崔詧冷冷的看他:“你弹劾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关中和关东的地,乃是朝廷最紧要的粮地,团结营和孟津县公这样做,是有些荒唐,可是这是他们的食户,何必要理会。”
“只是”
崔詧笑了,道:“子恒啊,圣人前日。给了秦少游孟津港的税赋,你明白了么?秦少游改粮为桑,改粮为茶,此事已经有些时候了。宫中不可能不知,可是非但不闻不问,反而又给了这个厚赐,到现在。你还看不清么?这是宫中鼎璃持着干的,现在弹劾,这是自讨苦吃。”
“只是。某既为言官,难道不该仗义执言么?”
崔詧又笑:“仗义要用在该用的地方,这等细枝末节,去与宫中为难,唱圣人的反调,这是昏聩,不是仗义。况且,秦少游自己的食户,他要怎样,何劳别人指手画脚,这些事,你不要问。”
崔詧这番话所蕴含的道理,却显见了他的高门风范。
崔家很强么?当然很强,而且强的有点过分,以至于太宗皇帝在的时候,因为崔家的姓氏排在李家之前,大发了牢骚,可是照样还得用崔家的人为将为相,可是崔詧有自己的哲学,那就是无论谁做天子,牵涉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当然绝不会坐视不理,比如上一次,因为学务的事,崔家几乎就和武则天反目了。
可是呢,他们也绝不会一味的和天子唱反调,不但如此,在不牵涉到自己利益本身的时候,他们更乐于去逢迎天子,天子对秦少游信重,秦少游总是会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来,比如这一次,以粮改桑和山茶,这算什么事?既然不算什么事,那么跑去反对做什么,不但不能反对,还得找个机会,表示一下圣人目光如炬,不拘一格降人才,能提拔出秦少游这样的贤才。
这侍御史愚蠢之处就在于,他看到了崔家的实力,也看到了在一些根本问题上,崔詧与天子之间的交锋,却是没有看到,绝大多数时候,崔詧是个‘马屁精’,或者说,是一个对天子极为恭顺的顺臣。
崔詧说着,已是端起了茶盏,他对这公主茶,实在是爱不释手,喜欢到了骨子里。
“既如此,那么某明白了,崔公,告辞。”
人已远去。
崔詧眼眸轻描淡写的扫视了一眼这炭盆中的灰烬,他若有所思。
改粮为桑和改良为山茶以及亚麻地事,看上去容易,其实却很难,这里头最大的难处不在于朝中诸公的心思,而在于食户们的惯性。
祖宗十八代都在种粮,突然让他们去种其他的,不免心里不安。
而要破除这种不安,使用强行的手段是不成的,你越是用强,按照农人们的哲学,那你肯定是在害我,若是真有好处,至于用强么,其实这也是所谓基层工作的难题,因而秦少游只能引导。
而引导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钱。
在和王勇商议了一阵之后,秦少游便下了决心,次日一早,便在各处庄子那儿贴出了文榜,大肆收购茶叶、亚麻和丝茧,有多少要多少,只要你有,庄子里就拿出真金白银,绝不忽悠。
不只是如此,王勇还带着许多人,挨家挨户到乡里去收,有亚麻么?有丝茧么?有茶叶么?高价收购,没有?啊真是遗憾啊。没有那还不快种,不种就吃亏了,县公现在急需这些东西,然后一副你是逗比一样的表情看着人家,必须得是见过世面的城里人瞧乡下野人地鄙夷表情。
一直看到你惭愧,你心里露怯为止,这个时候,人心就开始动摇了,就开始自卑了,开始妄自菲薄了。
最后一击必杀,某某某乡现在都在种,劳力都抢着在附近嫁接山茶和桑木。
这种‘愚民’之法,虚虚实实,却是抓住了广大农民朋友最重要的心理,其一是不自信,其二是从众。
若不是王勇死活要拦着,秦少游甚至还打算在黄河里挖出一块大石出来,大石里必须得刻着:“改粮为桑**好,种了山茶保平安”。
最后之所以没有做成,实在是这玩意有点忌讳,此等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惯用造反伎俩,分分钟会被人质疑为图谋不轨。
乡人固然有淳朴到可爱的一面,却也不免有盲从的弱点。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连哄带骗的方式之下,总算大事已定。
秦少游每日骑着马,在这广葆的土地上来回游荡,和娘子们研究一下绣花的技巧,与农人们琢磨着种桑,到大营里去团勇们演武,有时坐在田埂上,捏着蚂蚱竖着蚂蚁,田园的生活,淡出个鸟来,却又能找到一丝乐趣。
太平公主殿下已经不来了,不来了的理由很简单,多半是上一次和秦少游一言不合。
公主殿下也是有脾气的,你敢触怒她,她当然打定了主意不理你。
而且近来洛阳城里有诸多传言,说秦少游乃是兔相公,这让秦少游很是怀疑,这又是那位纯洁善良的李寡妇散播的谣言。
卧槽不是东西啊。
总而言之,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再如此,还不知会有啥妖言出来。
于是秦少游趴在案牍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长信,很是认真的总结了自己与公主殿下的友谊,并且痛定思痛的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最后表示,很愿意将这段不伦的友谊维持下去。
信发了出去,次日一清早,秦少游在庄子里起来,刚刚洗漱完毕,李令月就心急火燎的来了。
秦少游万万想不到,李令月的回应如此炽热。
李令月劈头盖脸的就道:“本宫本来不打算和你有什么牵涉的,你这样的人呵呵”这便是我汉文化的精神之处,只是两句呵呵,便蕴含了千言万语,而里头的信息用脚趾头就可影响到,无非就是,你就是个渣渣,你不是东西,你人品卑劣之类。
呵呵之后,李令月又道:“可是哪,本宫终究不是续的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宫好说歹说,也得心胸宽广一些。”
说到了心胸,秦少游就不自觉的把目光稍稍下移了一些,其实公主殿下的心胸是挺宽的,这只怕是个d吧。
天可怜见的,公主殿下这么大的心胸,走路不知会不会累。
李令月见秦少游目中的不怀好意,顿时冷若寒霜,把手一伸道:“帐呢。”
“帐什么帐”
“庄子的帐”
秦少游忍不住道:“不是每个旬日,都让人送去了府上?”
李令月却是一副很精明的冷笑:“这是抄录的,谁晓得有没有做手脚,本宫要查底帐。”
哎秦少游曳,误交匪类啊。
月底了,大家的月票都到了吧,该到查账的时候了,亲,都来投票吧,投票给老虎保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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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面首
readx;秦少游咬牙切齿,对这公主殿下实在无言以对,只得让人取了底账来,却还不忘挑衅似地看着李令月道:“公主殿下,这个帐,你看得懂吗?”
李令月却是笑嘻嘻地道:“本宫……当然看不懂……不过……”
她咳嗽一声,接着道:“本宫专门请了账房来,此人精于计算,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张恒,快快进来。”
她呼唤一声,便见有人走进来,看了一眼秦少游,立即露怯,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作揖道:“学生张恒,见过秦博士。”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四门学里算科的一个学生。
秦少游见了他,有些面熟,现在他行了师礼,顿时想起来了,瞧着这家伙浓眉大眼,原来竟也如此不知羞耻。
现在,秦少游想杀他的心都有。
张恒不安地继续道:“学生……学生在学里学了半年,秦博士虽然改任他处为官,可是学生还是受益匪浅,已粗通了不少算学精义,只是近来家中家道中落,已经无法供学生读书了,学生不得已,只好从学中出来,为公主殿下所青睐,掌公主府的府库,恩府……”
秦少游挥挥手,道:“不用继续说下去了,查你的帐吧。”
张恒犹豫了老半天,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捧了账目到一旁查账去了。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在秦少游总算见识到了,他想要暴怒,奈何这个张恒客客气气,胆战心惊的模样,又左一口博士,右一句恩府,实在让人拉不下面皮。
此时,李令月带着一脸嫣然的笑意看向秦少游,道:“听说,你在孟津做了好大的事。怎样,可有什么好买卖吗,让本宫也凑一份子吧。”
秦少游摇摇头道:“有倒是有,只是却是团结营的买卖。只怕殿下插不了手,不过……殿下对刺绣啊、丝帛有兴致吗?”
李令月笑了,眼睛笑的时候,高高拱起,眼帘下的长长睫毛挤在一起。颇为俏皮,她道:“只要挣钱,什么都有兴致,本宫太穷了,揭不开锅啦。”
秦少游叹口气,道:“好吧,这个买卖,咱们别急,现在首要的问题,其实是驰道。”
“驰道?”李令月托着下巴。摩挲起来。
秦少游道:“你看,我们要卖茶,来年还要卖冰,还有丝绸、成衣、布匹……诸如此类,河北之地倒是好说,咱们可以通过孟津港,沿着水路,将东西运到两岸去,可是这天下最大的市场就在咱们眼前,不就是这洛阳城们?洛阳城里。多的是高门、富户,更有不知多少大食、倭国、昆仑、色目、高丽的商旅,将来需要多少大车才可以把东西运去?车马如龙,川流不息。这官道其实勉强也能用,只不过嘛,毕竟是用土夯实的,一旦到了雨天,便泥泞无比,殿下。这可是钱哪,货物不通,我们都要饿肚子,要吃西北风的。”
李令月一听,顿时精神一震,道:“你这么一说,本宫也觉得大大不妥了。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秦少游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要修路。我已经想好了,咱们要铺一条砖石路,所费的人力大抵是数百人,不过消耗的钱粮要多一些,真要雇佣起来,没有三千贯是不成的,殿下,这路是为我们修的,将来你我都要在这条路上受益,不如这样,咱们二一添作五,你出一千五百贯罢。”
李令月的心里顿时冷飕飕的,好端端的说修路,怎么就谈钱了呢,你这家伙,难怪在洛阳城里没有朋友,人见人嫌。她张牙舞爪的道:“修路也要钱?”
秦少游叹口气道:“修路当然要钱,难道让朝廷出钱吗?”
这一句顿时点醒了聪明伶俐的李令月,她眯着眼睛,最后猛地眼睛一亮,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颇像是羽扇纶巾的诸葛孔明附体,她慢悠悠地道:“就叫朝廷出,朝廷就是我家的,不叫它出,难道自掏腰包?秦都尉啊秦都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路终究是百年树木,造福乡里的事,得益的又不只是你我,朝廷就是做这个的,否则朝廷收这税赋做什么?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是民,本宫也是民,那些运货的车夫难道就不是民?大家都是民,自然该朝廷来修。”
秦少游忍不住想翘起大拇指,李令月果然不愧是太宗皇帝之后,居然和她的祖父一样,都有如此先进的爱民思想,前有太宗皇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后有太平公主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足以将其视为佳话,流芳千古了。
李令月踟蹰了一下,然后继续道:“这个事好办,先找个言官,就说这儿道路不畅,上书之后,按照母皇的心思,大抵还是会批准了修葺的,等到尚书省把旨意送到了户部,户部的武尚书就是本宫的表兄,他一直巴结着本宫呢,你道是为什么?”
秦少游摇头。
李令月冷笑道:“无非是底气不足罢了,你可知道前些时日,李隆基那个小子参与朝堂的祭祀,撞见金吾将军武懿宗大声训斥侍卫侍从,李隆基那小子便马上怒目而视,喝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骑士护卫!”随之扬长而去。此事别看没有流传开,可是内里却闹得很大,武懿宗只是武家远亲,可好歹是武家的人,他立即跑去母皇那儿状告,谁知母皇知道后,非常惊讶,不仅没有责怪李隆基那小子,反而叫他到了跟前,抚他背说:‘此龙儿也’。”
说到这里,李令月对着秦少游挑了挑眉,才又道:“你别以为这天下就是姓武的,这还说不准呢,现在什么都还是两说,此事传开之后,本宫的几个表兄,哪一个不是惶恐不安,他们平时可没少折腾姓李的,现在母皇态度不明,将来岂不是要遭罪?可是本宫不同啊,本宫呢,既是母皇的女儿,又是凤子龙孙,嗯……本宫姓李,又可以说是姓武,反正无论是谁做天子,本宫都可无碍,况且母皇疼本宫,经常叫本宫去宫中说话,几个姓武的,近来都巴结着本宫,希望能试探出点什么来。呵……试探,他们可没给我钱,凭什么给他们试探,亲兄弟要明算账,亲兄妹也是如此,本宫没搭理他们,不过现在……”
李令月眯起了眼睛,接着道:“只要陛下修路的旨意到了户部,那就好办,拨付多少钱粮,怎么个修法,还不是承嗣表兄一句话的事,嗯,就这么办,到时候有了钱粮,砖石可以征集民夫去采,人力也可以由户部征集,反正民丁都要服徭役的,修河是修,修路也是修,你等着瞧,不出一月,此事就可落实,明年开春之前就可把路修出来。”
秦少游突然觉得有点可怕,然后又有一种想做面首的冲动,果然是攀上了女贵人才好混啊,自己还在想着怎么攒钱的时候,人家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掉。
不过………秦少游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道:“殿下,说实在话,凭空增加百姓的负担,我的良心总有一些不安。”
李令月冷笑道:“不安?那就好极了,你拿一千五百贯来,犒劳一下劳役不就成了。”
秦少游忙道:“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突然又安心了,好,就这么办,这件事非要拜托殿下不可。”
李令月道:“你瞧,又了却了你一桩心事,你要如何犒劳本宫?”
“殿下,请你吃冰吧。”秦少游笑呵呵的道。
李令月的俏脸顿时拉了下来,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鬼来吃冰。
她只得很没兴致地道:“就知道你是个吝啬的人,罢,本宫得去琢磨着把事办好,这就回洛阳去,这位张账房可就留你这儿了,你休要收买他,他是本宫的人,专门查账的,就是防你不规矩。”
说罢,李令月扬长而去。
秦少游看着那个拿着笔在纸上对着账簿写写算算的‘学生’,总是感觉有点碍眼,索性也眼不见不为净,骑着马溜达去了。
他的骑术经过许久的磨砺,已经有几分样子了,放在后世,那就是传说中的老司机。
此时,日头已是升起,烈日当空,可是风却是冷飕飕的,他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目视着地平线的方向,这孟西的百里沃土已是不知不觉的开始了改变,秦少游恍惚了一下,猛地发现自己竟已融入进了这里,唐周的许许多多东西如这寒风一样,渐渐的渗入自己的骨血,密不可分。
“呵……”他吐了一口白气,这鬼天气真冷啊。
远处田埂处的老树,从枝叶繁茂已经渐渐凋零,光秃秃的耸立在天地之间。
冬日……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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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老虎屁股也敢摸
readx;洛阳的冬天总是带着一股子与市井相反的萧条。
这严寒之中,瑟瑟的冬风让秦少游有点难受,他骑着骏马,带着几个从人赶回了洛阳,庄子里的事已经有条不紊了,便是连道路也开始在修葺。
武承嗣确实如李令月所料想的那样,拨发钱粮,征发了河南道各县的人力开始修筑道路。
至于规格,可谓是恒古之未有。
所以一路过来的时候,秦少游沿途便见民夫无数,很是热闹。
秦少游此番是去总营索要冬衣的,这样的鬼天气,将士们冷啊,天寒地冻,人是会冻死的。
不过结果,几乎可以预料,那位团结总营将军双手一摊,没钱,也没有衣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秦少游只是对他冷笑。
这位高阳郡王心虚了,又是拉着秦少游的手好一阵的寒暄,一面大倒苦水,说明利害,晓以大义,秦少游其实也没指望总营能拿钱,不过是习惯性的哭穷罢了。
高阳郡王武崇训便拉了秦少游到一边来,道:“有一件事,你知道吗?”
秦少游道:“殿下,什么事?”
武崇训压低声音道:“山东之乱,前些时日已经荡平,琅琊王李冲被俘,根据缴获的书信,这场叛乱还牵涉到了越王李贞,陛下已让人开始详查此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去河南府里了。”
秦少游不由道:“这越王李贞和河南府有什么干系?”
武崇训一副看逗比一样看秦少游,道:“你竟不知?当年陛下还未迁都的时候,这位越王殿下可曾治理过河南的,这可是极为要紧的事,秦都尉想想看,这越王在河南治下,曾有多少人脉,又有多少人得了他的恩惠?如今他谋反,虽然已被拿捕,可这里终究是天子脚下。陛下能坐视不理吗?”
秦少游听完,撇撇嘴道:“与我何干来着?”
武崇训悻悻然道:“倒是没什么干系。不是安抚你吗?”
“啥……”
武崇训一不小心说了实话,顿时噤声。
他是怕了秦少游这家伙死要钱,想躲都没处躲,因而他的心思很简单,无非就是给不了钱,那就和你谈感情,拿点京师里的秘闻出来拉个关系。
武崇训一脸苦笑道:“本王也是苦得很哪。你说说看,便连我的族叔,咱们武家的远房,尚且还能做金吾将军,本王却是辖制总营,秦都尉,咱们都苦,你向本王索要,本王向谁索要来着?可这又如何。没有法子啊。”
秦少游懒得理他,道:“罢,说这些也是无益。殿下,下官告辞了。”
他很不高兴地走出去。武崇训却又追上,禁不住道:“秦都尉,且慢,本王还有话要问,你那营团能战吗?”
秦少游道:“马马虎虎吧。”
武崇训一时也是无语,他心里没底啊,一开始的时候,团结营确实是大放异彩,可是真正的详细战报出来。却是秦少游使用了火计,因此在许多人看来。这团结营的战力就没那么的耀眼了,可以说那一战,计谋的成分占比更重一些。
武崇训却是悻悻然道:“这兵得好好地练出来才好,陛下很看重,其他各道的营团,怕是指望不上了,河东道那儿,据说连人都征不齐,江南道就更不用说了,前些时日有奏报来,说是出了山贼,九百多个团勇去剿,结果却是被百余山贼打了个落花流水,陛下将本王叫去痛骂了一顿,现在本王就指望着你给本王争口气了。”
秦少游正待说话,武崇训忙是拉着他的手,急忙道:“本王晓得你又要钱,没钱,有些话虽是不好听,可本王也没法子,本王自己也穷,现在满京师,谁不晓得最有钱的乃是太平公主,咳……她把桓国公的宅子都买了,真是可惜了我那堂弟,人没了踪影,连宅子都保不住。”
秦少游看武崇训对太平公主有些不满,忍不住道:“他们一个要卖,一个要买,这有啥好说的。”
武崇训却是摇头道:“这恒国公……咳咳……乃是堂叔武承嗣的次子,嗯……他倒是个多才多艺之人,通晓番语胡舞。后来突厥默汗请求与我大周和亲,陛下命我那堂弟纳突厥汗之女为妃。默啜认为武延秀冒婚,谓人曰:“我欲以女嫁李氏,安用武氏儿邪!此岂天子之子乎!便把人扣押,至今未回,怕是生死难料了。”
秦少游听得目瞪口呆,他连续听了两个秘闻,一个是李隆基吊打武家的那什么金吾将军,接着又是突厥汗吊打这位恒国公,姓武的跟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就这么不遭人待见啊。
难怪武则天如此敏感,一个学务改革,顿时要插手进去,一个团结营放出点光芒,又立即要弄出个团结总营,武家的人在关内不得人心倒也罢了,连那突厥人都他娘的不将其当一回事,一句此岂天子之子呼,真是道尽了武家的辛酸。
秦少游真不知该怎么安慰唏嘘中的武崇训,心里也不由骂李令月,你也太不懂事了,人家被捉了去,就留了个宅子,你还落井下石,怕是没少在里头强取豪夺吧,这该真是亲姐妹明算账,什么堂兄妹,过了河就拆桥啊,掉钱眼里去了,哎……
“殿下不必伤心,料来……呃……那什么突厥汗就是关外的乡巴佬,哪里晓得什么是真龙,不理也罢。”
武崇训道:“本王倒不是伤心,只是当时,本来是选定我去做突厥汗之婿的,后来陛下嫌本王生得丑,这才让延秀去的。”
“……”
“殿下真是有福之人。”秦少游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憋了一口气,挤出一句安慰的话:“长得丑也能逢凶化吉,真是教人佩服。”
……………………
从总营里出来,秦少游突然发现,那位高阳郡王其实也怪可怜的,他去了如春酒楼一趟见了邓健,立即想到武崇训那一句我生得丑的话,真是触景生情啊。
邓健又是活蹦乱跳,伤已经全好了,见了秦少游,嘻嘻哈哈了一阵,秦少游懒得和他说太多的话,这家伙满脑子生意经,太恶俗。
秦寿打理着酒楼,生意尚好,不过他是木讷之人,远不如邓健那般会来事,秦少游对这个堂弟有点恨铁不成钢,秦家的人,似乎没几个有出息的。
因着眼看就要过年,所以在洛阳住了几日,都是拜会一些平时关系较近的人,武承嗣,还有鸿胪寺那位‘老朋友’,以及国子监的一些博士。
几日下来,真真是有些累了。
倒是这时,庄子里传来了消息,却是叫秦少游赶紧回去。
原来却是不知是哪路的钦差,居然勒索本地的食户,这些食户,莫说桑茶还没有收成,就算有收成,按理来说,也是团结营的,便是府里县里,也没有资格征取税赋,秦少游听了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们生是自己人,死是自己的鬼,就算是剥削,也是自己来剥削,轮得到你吗?
他心急火燎的赶回庄子,这才晓得事情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
这位大爷敢来勒索,当然不是善茬,事实上,他的来头很大,是宫里的人。
首先,他是个男人。
其次,他又不是太监。
这年月,秦少游倒是不怕宦官,毕竟这个时候,宦官虽也有厉害的角色,却远没有到呼风唤雨的地步。
而这位仁兄,出自控鹤院。
这……就有点棘手了。
大家都知道,从控鹤院里出来的人确实都很不简单,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是陪着天子睡觉的,换在其他时候,他们就是妃子,这妃子,一般人是招惹得起的吗?
而人家勒索,也是有明目的,因着李贞谋反,天子任命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查李贞谋反事,主要查的地点就是河南府,但凡是得到这个敕命的人,那就是钦差了,一方面,他在宫中陪睡,另一方面,他又是钦差,又这身份,便是武家的人都要忌惮几分。
此人叫王洪,秦少游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据闻武则天有面首三百,谁又晓得此人是哪路的神仙。
不管怎么说,人是来了,而且王钦差领着查李贞谋反事的名义,开始大肆地诬赖人为李贞同党,短短几日,河南府就被牵连到了数百人,而秦少游的几个食户就在其中。
这显然是王洪的某种试探,他并不急着对这些食户下手,想要勒索,首先就得杀鸡儆猴,得让你害怕了,这才肯乖乖地掏钱。
秦少游听了陈杰的奏报,反而冷静了,道:“别急,他们没有那么快对那些被栽赃的食户动手的,此人是在慢慢试探反应,这种人就是如此,精明得很,绝不会如此冒冒失失,且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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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当狗遇到狼
readx;所谓的等等看,其实并不是打不还手,而是秦少游料定,这个面首肯定会找上门来。
秦少游有钱,这是人尽所知的事,人有了钱就不免被人垂涎,而对于像崔家这种高门来说,人家自然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东西,也不屑去强取豪夺。
可是有人不同。
高门做官,也有高门做官的好处,这种人生来富贵,锦衣玉食,早已跳脱了身外之物的境界,反而有了更高的追求,所以他们做官,除了是保障家族的利益,更多的爱好反而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喝茶,比如名气,甚至是飞鹰斗狗,总而言之,谈钱不稀罕。
这也是为何太宗皇帝在时,吏治的风气尚可的原因,大贵族和高门有自己的基本盘在,他们已经垄断了国计民生的诸多东西,拥有大规模的土地,并且仆奴成群,有了更加高级且更加隐形的剥削手法,那种过于直接的敲诈勒索就实在是不太看得上眼了。有人垄断了天下的盐铁,还肯放下身段去强取豪夺吗?
可是武则天登基之后,风气却是大坏。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寒门。
无论是来俊臣或者是薛怀义,又或者是周兴,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出身很低,从前的时候,饱一顿饿一顿,深知人间的苦楚,做了官,那也是重新积累,这个时候,便如饿死鬼一样,真真是一丁点油星都不肯放过,为了钱财,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其手段之凶残,足以使人毛骨悚然。
面首王洪想必也是这样的人,好不容易,他找到了机会从控鹤院里出来办差,又怎肯放过这次的发财机会,像他这样的人。多半和来俊臣、薛怀义这些人一样,多半都是市井出身,虽然得了武则天的宠爱,可是宫里的用度其实都是定死了的。俸禄就只有这么多,即便有人巴结,人家宁愿巴结那些更得意的男宠,断然不会巴结到你的身上,因而……这个王洪只能打上秦少游的主意。
不过……他显然忘了。秦少游和他一样,都是‘苦’出身。
若秦少游姓武,遇到了个面首,绝大多数,索性给点钱打发也就是了。可别忘了,武家的那几位为了巴结张昌宗兄弟,可没少花费,几乎是把这种面首当大爷一样来伺候。
而秦少游不同,他爱钱,如同那李令月一样。真是爱到了骨子里,抢谁的钱都好,可是抢到自己身上,嘿嘿……秦少游宁愿以头点地、血溅五步,拼个你死我活了。
他整整两日都显得很不开心,两日后离了庄子,索性去团结营里暂住。
可是这时候,王面首见拿了几个食户没有反应,反而是有点恼羞成怒了,这一趟好不容易出来。本想好生做一桩富贵,他环顾四周,如今这河南府里最有钱的,据说就是卖冰的秦少游。好在他多少也晓得秦少游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所以他并没有直接疯狂扑咬,故意栽赃了秦少游的几个食户,只说他们是李贞同党,就等秦少游下一步的反应。
谁晓得……这位秦都尉居然爱理不理,这就不可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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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府里。整个衙门的气氛很是紧张。
王面首就驻在这里拿贼,而府里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息,便是连河南府尹都已经称病,他晓得这个人惹不起,伺候好了,你堂堂府尹巴结着一个面首,不免为人所笑,可是伺候不好,人家若说你和李贞有染,那可真真是倒了血霉了。
虽说到了河南府尹的地步,也未必就是善茬,绝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可是终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妙。
府尹能躲,其他人就无处可藏了,都得乖乖地敬着这位大爷。
王洪很年轻,其实不过二十岁上下,生得也很是俊俏,浓眉直鼻,薄唇轻抿,眼眸儿带着那么星点狐媚,最好笑的是,他嘴上居然还涂了胭脂。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当今天子,只怕是攻。
宫闱中的事,管中窥豹去联想,有时候……还真教人有就那么点儿起鸡皮疙瘩。
王洪小心翼翼地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眼眸里却透着一股怒火。
站在他的下头的,乃是他的一个族兄,他办差,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然不免要提携下自己的族人,只是这狂欢还没开始,猛地就戛然而止,此人怒气冲冲地道:“那个秦少游,一点动静都不曾有,不只如此,其他的人本来是畏了三郎,都是打算好了给钱的,可是一见秦都尉那儿没反应,居然也变得谨慎了,某听说,偃师就有个姓侯的,起初备了礼,打算来见三郎的,谁晓得突然就没了动静了,那个姓秦的真该死,他卖了那么多冰,也不肯拔出一毛来……”
王洪更恼了,禁不住龇牙道:“嘿……这是看不起咱呢,他以为他是谁,他不过也只是个厨子罢了,有什么本事瞧不起咱。他……他这是不忠不义哪,这……分明是和李贞有染。”
“三郎,真要说秦少游乃是乱党,这……不妥当吧,他终究是带兵剿灭了河北贼军的,真要栽他到头上,圣人那儿……”
“咱当然晓得。”王洪怒气未消,阴测测地道:“嘿……总能有法子的,不过那几个食户可就别想活了,还有……他秦少游乃是平叛的义士,可是他下头的那些小鱼小虾,难道个个都能保证和乱党没干系?得多查一查,查实了,立即来报。”
“是。”
王洪旋即显得有些幽怨:“咱好不容易出这么一趟差,咱们王家使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伺候了圣人这么多年,也没见捞到一星半点的好处,这一次便是拼了命也不能折了。”
正说着,却有个河南府的属官匆匆进来,道:“秦都尉有书信来,请去孟西的庄子赴宴。”
王洪一听,眼中闪过意外,忍不住道:“什么,赴宴?”
“对,赴宴!”
王洪顿时大喜,他不由道:“难怪没动静,原来现在才想明白,这便好极了,什么时候?”
“今晚。”
“去。”王洪兴冲冲地道:“且看那姓秦的怎么赔罪,他想必也晓得了厉害,能想明白就好。”
事不宜迟,王面首不但陪床时龙精虎猛,而这赴宴的事却也绝不拖泥带水,他二话不说,赶紧动身。
到了秦少游的庄子,看着这里生机勃勃,无数人男耕女织的景象,王洪不由更加兴奋,都说秦少游有诺大的家业,果然不虚啊,这庄子虽然才刚刚修葺,却已有几分高门的气象了。
他到了地方,踩着凳下了车,左右不见秦少游来,只有陈杰上前,道:“我家都尉在厅中久侯。”
王洪不由皱眉,并不动身,而是突然笑嘻嘻地道:“哦。”
只有一个哦,然后就没了。
而他的脚从此不再挪动半步,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老子很高贵,你不过是个都尉,我既来了,你居然还敢在厅中等。
陈杰见状,忙是进去,可是左等右等,秦少游总是不来。
王洪显得有些气愤,他左右四顾,这个时候天还没黑,虽是寒冬时节,可是今日日头大,他怕自己晒黑了,只得教自己的从人撑了把油伞来,不禁有点动气了。
“罢了……走吧。”王洪返身,索性要走。
可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忿,好哪,你秦少游好大的胆,居然消遣咱来了。
现在灰溜溜的回去,不是正好让人看笑话?不能走,得说个明白,他顿时怒从心起,返身往庄子里去,觅了厅堂,破门而入,接着便看到了秦少游。
秦少游高高跪坐于案牍后,与之相对的,也有一方案牍和蒲团,似乎专等王洪来。
只是那个空着的案牍,却是在右手的位置,按照以左为尊的规矩,这秦少游是坐在主位,却是教自己敬陪末座。
王洪气得发抖,禁不住大叫道:“秦都尉,好大的架子哪。”
秦少游见了他,不由笑道:“原来是王三郎,三郎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实在恕罪,三郎,快快请坐,咱们有话慢慢的说。”
王洪嘿嘿一声,只是冷笑,而他英俊的面孔带着几分狰狞。
秦少游却是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继续道:“我这儿无以待客,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公主茶了,王三郎,要尝一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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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丘八有丘八的手段
readx;听了秦少游的话,王洪皱了皱眉,却还是坐上去。
庄跺茶上来,王洪轻抿一口,旋即笑了。
这个秦少游,看来不太好对付,不过……王洪仗着自己的身份,倒是不怕。
他好整以暇地道:“秦都尉,你既请咱赴宴,咱这巴巴的赶来,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宴请,我看就不必啦,倒是有几句话,却是不吐不快。”
秦少游的唇边带着微笑,看着他道:“请王三郎请教。”
王洪已经明白,这个秦少游已是摸清了自己的底细。
想到这里,王洪颌首道:“你可知道,你的庄户有不少人通贼,现在被下头人发现的就为数不少,秦都尉,你身为河南道团结营都尉,庄户通贼,莫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吗?”
说完了,王洪似笑非笑地看着秦少游,那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怨毒。
这话是旁敲侧击,告诉秦少游,自己可不是好惹的,虽然不能栽赃在你身上,可是你身边的人可就未必了。
秦少游禁不拙口气,道:“是吗?那么敢问,河南府通贼者有几人?”
王洪皱眉道:“那李贞经营河南府日久,树大根深,牵涉者不知凡几,现在事发的不下数百。”
这是实情,其实也是王洪在显摆,你看,这数百人,我说他们通贼就通贼,说要他们脑袋就要他们脑袋,你怕不怕?只要咱不高兴,再来几百,甚至几千,那也不是难事,这武周朝的冤狱多了去了,不多这一个。
这时却听秦少游禁不住拍案,怒道:“真是一派胡言!”
王洪不由愕然了一下。
却听秦少游讥诮地看着他道:“祸乱河南的只是一个李贞而已。现在一个李贞死了,率众入河南的杨绍福也已伏诛,可是现在。河南千万个李贞又生了。”
王洪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千万个李贞?”
秦少游笑得更冷:“如今战事方休,首恶已除,其党羽也已烟消云散,陛下命你来,是让你安抚地方,可是你呢?你却恣意妄为,到处诬人为贼人党羽。那些无辜百姓人人自危,朝夕难保,今日不知明日,活着不如死人,这便使那些忠良之人也不禁对朝廷心生怨恨,那些老实巴交的人亦是义愤填膺,这难道不是一个李贞死了而千万个李贞又生了吗?历来平叛,讲究的是招讨并用,可是你却皆李贞和李冲之乱挟陛下之旨。侵扰地方,河南府若是有如此多的李贞党徒,那么我来问你。为何河北贼军渡河,不见他们一个踪影?你这样指鹿为马。只恐怕会使河南府上下冤声直冲九霄云天!我秦少游虽不过是个小小都尉,可是如能请来尚方斩马剑,就杀了你这罪人,到时我再向朝廷请罪,即使我死了,我的功德也将永远铭记在百姓的心中。”
王洪呆了一下,秦少游居然连这样的狠话都敢放出来。
他脸色铁青,忍不住大喝道:“秦少游……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少游冷笑道:“其实说起诛贼,王三郎在宫里呆惯了。只怕未必有我秦某人有经验,怎么。王三郎真要看诛贼?”
秦少游猛地举起茶盏,狠狠地投掷于地。
哐啷,茶盏摔了个粉碎,里头的茶水四溅。
王洪又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站起后退几步,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了。
却听秦少游大喝道:“来人,给咱们的王三郎长长见识!”
正说着,就在这厅外头,却是传来纷沓的脚步。
咔擦……咔擦……
除了这种鞋子落地的声音,还有铠甲和刀剑的摩擦声,王洪惊惶不安的朝大门处看去,便见这厅外竟是人影重重,一队甲士按刀进来。
王洪吓得几乎瘫下去,他陡然想起,方才秦少游那一句‘我秦少游虽不过是个小小都尉,可是如能请来尚方斩马剑,就杀了你这罪人,到时我再向朝廷请罪,即使我死了,我的功德也将永远铭记在百姓的心中。’的话,王安终究只是个面首,哪里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想到自己置身在庄子里,四面楚歌,一张俊脸,早已扭曲,身子不争气的瑟瑟作抖。
秦少游只是朝他狞笑,而这时,数十个甲士一齐行礼:“听凭都尉吩咐。”
秦少游抬首,显露出几分傲然之色,一字一句地道:“咱们都是杀贼有功的人,论起诛杀乱贼,天下有谁比得上咱们。这位王三郎奉了钦命前来诛贼,算起来,他也是咱们的同行,尔等作为前辈,怎可袖手旁观,还愣着做什么,给这位王三郎瞧瞧什么叫诛贼!”
“诺!”
过一会儿功夫,便有一个团勇朝王安走去。
王洪吓得‘花容失色’,吃吃地道:“你……你们这是要……要做什么?大……大胆!”
啪。
这团勇二话不说,丢下了一个包袱。
包袱在地上滚落,旋即掀开了一角。
王洪惊得发出惊叫:“妈呀……”
滚落在自己脚下的,居然是一个人头。
接着,一个个人头被抛在了地上,这些本是那些被戮的贼军留下的,按照规矩,朝廷并不急着将它们葬着,而是悬首示众,这许多的东西就悬在团结营的大营里,用了特殊的手段进行了一定的处理,现在这些东西就在王安的脚下。
王洪虽然很残忍,可是并不代表他当真杀过人,现在见到这么多‘东西’,早已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拿……拿开。”
秦少游早料到王洪这样的反应,他当时还是校尉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场面,也就因为上战场之前撒了泡尿,才没有尿在裤兜上而已,更何况是只晓得陪天子睡觉的王安。
他狞然一笑,道:“王三郎,你看清楚了,这才是贼,你要诛的贼就在这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算是什么本事,有本事,我秦少游带你去杀贼,你杀一个,我秦少游为你叫好,杀三个,我为你喝彩,杀十个,我为你表功u么,这里的贼还有许多,王三郎还要看吗?”
王洪早已魂飞魄散,喃喃道:“拿开……拿开。”
这些团勇本就是粗人,见王安这不争气的样子,顿时哄笑,大家各自捡了头颅,扬长而去。
王洪的肚里却是翻江倒海,而此时,秦少游却已是淡定从容地坐定了,他抿嘴一笑,语气变得温柔起来:“好啦,王三郎,咱们吃茶。”
“吃……吃茶……”王洪顿时想吐,哪里还有胃口。
可是这种不安的情绪却还在他全身上下蔓延,他依旧瘫坐在地,心有余悸的说不出话来。
秦少游只得起来,走上前去,伸出手道:“王三郎请起。”
见了秦少游要拉自己一把,王洪犹豫的伸出了手。
秦少游将他拉起来,王洪立足刚稳,心里长吐了一口浊气,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响,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在他五味杂陈,思虑着怎样的时候。
突然,秦少游已经扬起了手,很干脆地甩过来。
啪……
这一巴掌很清脆。
打在他吹弹可破的肌肤上,顿时留下了五道猩红的手指印。
王洪疼的眼泪出来,禁不住大怒,道:“好……好……”
他抬眸,正要怒气冲冲的看向秦少游,一边捂着脸,感受着火辣辣的疼。
可是后头一个胆字,他却是咽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秦少游正冷冷地看着他。
这眼睛,冷漠得可怕,甚至冷酷到了极点,这仿佛是一个屠户,在看羔羊的眼神,这样的自信,又这样的高高在上,王洪呆住了,他竟发现自己大气不敢出,只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却见秦少游背着手,依旧还是那冷酷无情的样子看着他,那眼眸打量他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生气:“噢,抱歉得很,方才……想到那些乱贼,秦某人心中怒极,一不小心却是打在了王三郎的身上,王三郎,你勿要见怪。”
王洪真感到万分的委屈,偏生却是一个屁都不敢放。
秦少游的脸突然一拉,道:“怎么,王三郎似乎很不高兴?”
“我……我……”
秦少游淡漠地道:“你高兴与不高兴都和我无关,不过,你拿了我的食户,这就是要和我作对,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和我作对,你看,我已经不是厨子,也不是个学官了,我现在是个丘八,丘八不高兴的时候很喜欢捏碎别人骨头的,尤其是那些没露an用的东西,似这样的人,我一个可以捏死十个,所以……今日之内,所有的食户都要回到他们家中,少了一个,丢了一根毫毛,那么……话就没这么好说的了,三郎,你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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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大丰收
readx;[燃^文^书库]王洪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心里恨极了秦少游,偏生这本能的恐惧却还是占据了上风,回到了河南府,他权衡再三,还是将人放了回去。【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
只是……
他的心情显得很不好,龇牙咧嘴了一阵,偏生又发现奈何不了那位秦都尉。
这件事……看来只能作罢。
等到食户们安全而回,整个孟西又恢复了秩序。
上头的刀光剑影,毕竟和寻常食户们没有任何干系,他们能做的,无非就是种茶、种桑而已。
秦少游的心思又收了回去。
打铁还需自身硬,现在的秦少游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把心力放在一个面首的身上,那种货色,不值他费心。
而更重要的,依然还是他的桑,他的茶,还有他的丝。
冬日过得很快,快得有些出人意料。
只是在这个冬天里,在紫微宫里的武则天听到了许多不太好的话儿。
秦少游私藏了乱党。
秦少游积蓄了许多钱财。
秦少游不是个东西。
诸如此类的东西,武则天其实并未上心,终究她是信得过秦少游的,可是说得多了,不免还是有点儿生倦,这秦少游到底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至于这么多人编排他,这世上的事,一个巴掌终究是拍不响的。
也就在开春的时候,上官婉儿终于和秦少游有了联络。
所谓的联络就是一封书信。
秦少游接到这洋洋数千言的书信的时候,心里竟有几分激动,很久没有见上官婉儿,心中不知怎的,竟有一些想念。
信里说了陛下的身子,说了一些宫里传出的流言,还有京师中的一些大事。
“流言蜚语……”秦少游将书信放下的时候,目中带着一丝浅笑,庙堂上的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关心,不过这些流言,他却是知道,这是致命的。
面对这些致命的东西。他心里似乎已经开始打起了主意。
不过很快,他就被许多东西分了神。
开了春,要忙的事太多了。
桑树结了叶,此时该养蚕了,山茶也生了叶。也必须组织人去采摘,除此之外,那山茶的果子便是茶籽,茶籽这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用途,至少现在是如此,可是却让人想方设法,大规模地收购,现在这东西几乎不值一文,因而不只是在河南道。便是在河北以及沿河的州府,也统统请人上山采摘。
这东西对秦少游来说,用处很大,因为它可以生出一个东西——茶油。
而但凡是牵涉到了油星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往往就是暴利,因为这个时代的油很珍贵,绝大多数油还停留在动物油方面,至于植物油,就少之又少了。毕竟这里没有橄榄,也没有花生,因而唯一能制成植物油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芝麻、菜油之外。可谓乏善可陈。
至于现在的芝麻油和菜油,乃至于有人提炼出来的茶油,其实大多数都是用作其他的用途,而真正用来食用,却因为工艺的限制,几乎难以下口。
固然在这个时代。上位者有的是荤腥食用,可是作为底层百姓,却因为少见荤腥,那么自然不可能接触到牛油、猪油之类的奢侈品,往往会导致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甚至会导致许多的疾病。
现在……秦少游却是寻到了替代品,他决定榨油。榨茶油工艺制程有两种,一种即所谓的军用油,这种油要榨出来十分简单,主要用来应付刀剑的养护。而另一种食用油就殊为不易了,虽然真正的食用茶油到了宋朝才开始流行,而秦少游在前世,幼时也见过许多农村地区用原始的方法制造这种茶油。
只是记忆毕竟久远,所以他让人建造了一个油坊之后,便开始用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提炼茶油,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用了多少气力,总算……成功了。
当看到油脂自漏斗中如瀑布一般落入了油桶,秦少游深知,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养了桑之后要养蚕,养蚕之后就要结茧,结茧之后便是纺织,纺织之后或直接制成绸缎,或是刺绣出纹理。
而茶叶采摘之后又要制茶,茶树生籽之后又要榨油。
这许多的事,千头万绪,却又有得忙了。
不过对于食户们来说,此时却足以教他们松了口气,无论是种茶还是种桑,他们都是提心吊胆的,毕竟从来不见人把自家的土地拿去种这些东西,都说今年能换来钱,可这毕竟只是空头的许诺,谁晓得是真是假?
可是等茶叶开了枝叶,县公的庄子里四处开始收茶叶时,整个孟津顿时沸腾。
一车车的茶叶被人运走,换到手的却是实打实的钱。
不过……唯一令人遗憾的就是,秦少游收税,而且这个税让人防不胜防,赵六家有三十亩地,因为土地不好,并不肥沃,所以种的乃是山茶,如今采的茶叶合格的不过是二百多斤而已,比其他几户收成差了一些,不过二十文一斤出去,这就是实打实的四贯钱,而赵六还有个媳妇和婆娘,如今都在庄子里的私坊纺丝和刺绣,在那儿不但包一顿正午的干饭,还有一百多钱的收益,自己的几个儿子,一个是负责驾车,专门为庄子运输,收入却也不少,此外次子在团结营里练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一大家子人,一年下来,只怕有十一二贯的收入。
这个收入,或许对于城里做小买卖的人不值一提,可是对于这种平时吃饱喝足便睡大觉的农户来说,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而庄子那儿呢,却并不会把钱给足,因为他们的算法很简单,那就是二十钱一斤的茶叶,只给你十五文,其他五文是团结营的赋税,至于你的婆娘在私坊,本来每月有一百八十文的工钱,可是很抱歉,只能给一百五十文,另外三分文,是用来养兵的。
这种抽税之法,真是破天荒,因为朝廷征收的税赋,其实是最不准确的,县里的税往往是高门代收,高门说多少就是多少,到了县里过了一道手,送到了州里,州里有要虚报一些,这便是症结的所在,因为这层层的把持,导致了某种程度最大的浪费和克扣,往往一户人家征去了一百斤粮,可是真正能进朝廷府库的,怕是三十多斤罢了。
更不必说,那些高门和富户瞒报的现象,使得真正缴税的人口,未必超过人丁的三成。
而在这里,因为所有的经济活动都与县公息息相关,无论是你种了茶叶和丝要兜售,无论是你家的婆娘是不是去丝坊或者是刺绣的坊里做工,又或者是你的儿子去给庄子驾车,或者去庄子里打铁炼铁,你永远避不开庄子,而庄子则直接采取先行扣税的法子,再发给你钱,如此一来,任何瞒报都无所遁形。
如此,庄户们虽也有牢骚和不满,嫌这庄子要得多了一些,毕竟是二十抽五的税,可是这种牢骚并没有继续发酵,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是你不肯为庄子做事,只怕过的日子会更苦,比起其他庄的庄户,甚至是比那些拥有较多土地的自由民,其实他们的收入并不算低,日子不但能过得下去,还能过好。
只是大家都不种粮,这就导致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便是手里虽然有钱,可是再不可能似以前那样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原有的生存已经被彻底的打破,而且已经支离破碎,似赵六这样的人,即便家中一年下来有十几贯,可终究是要吃饭穿衣,这米从哪里来,衣服从哪里来?还有鞋子甚至是劳动的工具又从何而来?
于是乎,孟津县公秦少游作为食户们的贴身小棉袄,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在自己的庄子附近开辟了一块土地,吸引商贩们来兜售各种所需,很快,洛阳城的商贩便趋之若鹜,为何……这里可是有上万户人啊,更可怕的是,这上万户人,几乎人人手里都有现钱,他们吃的喝的穿的,消费能力绝不会比洛阳城里那些中等岁入的人要少,甚至可能还要多一些,许多州府,别看一州有人口数十万,可这又如何?那儿超过九成五以上的人口,种的是自己的粮,吃的是自己的饭,穿的是自己家纳的衣服和鞋帽,可能一辈子,除了买点盐巴、针线,也绝不可能给商贩们贡献半文钱,所以某种程度,这里的人的消费能力,可能是那些自给自足人口的十倍甚至是百倍。
这种地方,能不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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