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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希行     诛砂txt下载     诛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去看

    谢柔嘉看着他一刻。

    邵铭清没有说话,也看着她。

    “哦。”谢柔嘉哦了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也没什么了。”

    这什么反应啊……

    邵铭清皱眉。

    “我说你是个废物了,你怎么不哭?”他问道。

    “我是不是废物,也不是别人说了算就算的。”谢柔嘉说道。

    邵铭清失笑。

    “你倒是学得挺快。”他说道,收了笑跟过去,“觉得没什么就对了,别跟没见过事似的,娇滴滴的悲春伤秋,矿工就是这样,采矿也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接受不接受,它就是这样存在的。”

    谢柔嘉没说话,转过身继续迈步。

    “你觉得他们可怜又怎么样?放他们走吗?他们能去哪里?不是一样的要讨生活?再不然白养着他们?”邵铭清接着说道。

    “我没想这个。”谢柔嘉说道,“我没想那么多。”

    邵铭清看着她。

    谢柔嘉抬起头吐口气。

    “我就是觉得他们挺不容易的。”她说道,“日子过的挺不容易的。”

    “知道不容易就很好了。”邵铭清说道,“连知道都不想知道才是没救了,所以你想想,你以为自己过的日子不容易了,其实还有更不容易的日子,不容易又怎么样,还得过啊。”

    谢柔嘉笑了笑点点头。

    “是,相比以前。我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她说道。

    以前?

    邵铭清皱眉不解。

    以前这谢家二小姐的日子可比柔嘉小姐的日子过的好多了。

    谢柔嘉没说话,笑着迈步。

    虽然还是被家人厌弃,但她至少没有变成谢柔惠,她还是柔嘉,没有被关在家里,茫然的等着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她可以自由的奔跑在这大山里。

    尤其是看看这些矿工,跟他们相比,自己这点事算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垂老,摇摇欲坠。却还是喊着号子一步一步的稳稳的走下去。

    谢柔嘉也没有再跑。就那样慢悠悠的走着,邵铭清跟在后边。

    气氛到底是有些沉闷。

    “你丈夫真不在这里面吗?”他忽的又问道。

    谢柔嘉回头呸了声。

    “你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不告诉我啊?”邵铭清笑道,上前几步,“舍不得他受罚?”

    谢柔嘉没理会他。顺手捞起路边的树枝在手里晃来晃去。

    “也许你没骗人。这个矿上都是老弱。我看你丈夫年轻又身手敏捷,不可能在这里混着。”邵铭清接着说道,“你丈夫他……”

    他的话音未落。谢柔嘉就举着树枝打他的肩头。

    “你丈夫你丈夫你丈夫!”她没好气的喊道。

    邵铭清挡着头躲避,向前跑去。

    “怎么又成了我丈夫了?明明是你说是你丈夫的!”他喊道。

    谢柔嘉举着树枝追上去。

    山间喊笑声传开。

    坐在山坡上的谢老夫人转过头寻声望去。

    远远的可见一个女孩子正和一个少年人打闹在一起。

    少年人穿着青色布袍,身形修长,看起来很凶恶,但双臂只是架住了女孩子打了树枝,而并没有夺去。

    女孩子粗布麻衣,动作灵活又干脆。

    夕阳下给追打的两人蒙上一层金光,看起来似真似幻,少年人的肆意飞扬却又让这一切变的亮丽。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笑声却远远的传来。

    谢老夫人不由嘴角弯弯。

    “这是看山人家的孩子们吗?”一旁的丫头忍不住问道,也跟着露出笑容,“真是可爱。”

    她们说这话,那边的少年人撒脚大步跑去,女孩子追了几步停下来。

    “你以为跑的过我吗?放你一马!”谢柔嘉喊道,将手里的树枝用力的甩出去。

    树枝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草丛里。

    谢柔嘉也吐出一口气,拍拍手转过身,动作轻快的向回跑去,忽的哈的一声喊径直跳上了山坡,才要再次跳跃向上,陡然看到山坡上的人。

    一个老妇人,一个丫头,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她!

    谢柔嘉吓得脚一滑差点摔倒。

    山坡上一老一少也受了惊吓神情愕然。

    “二小姐!”丫头脱口而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

    虽然看不清这女孩子的容貌,但那脸上的面罩立刻就让她知道这是谁了。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惶惶。

    “柔嘉小姐。”她忙又补救喊道。

    谢柔嘉站稳脚,看着谢老夫人。

    来这里也有两个多月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老夫人,许久不见,谢老夫人看起来更苍老了,而且精神看上去也不好,就好像前世里姐姐死了之后那样。

    是啊,这一世姐姐虽然没死,但该发生的事都还是发生了。

    姐妹相残,丹主相争。

    对于祖母来说心里肯定很难过。

    谢柔嘉的视线落在谢老夫人的身边,那里摆着一个酒壶。

    “那边的风景好看啊。”谢老夫人说道,视线看着远方。

    除了方才陡然相对的一眼,谢老夫人便没有再看谢柔嘉。

    丫头忙跟着点头,也不敢再看谢柔嘉。

    “是啊是啊。”她说道。

    谢柔嘉笑了笑,转过身跃下山石。

    丫头眼角的余光看着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的停下脚又走了回来。

    她想干什么?丫头吓了一跳。

    谢柔嘉跃上山石,三步两步来到谢老夫人身边,弯身抓起地上的酒壶。

    “这真是个好东西。”她说道。“喝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丫头惊恐的看着她。

    “别动我的东西。”谢老夫人说道。

    谢柔嘉看着她,手一扬,竟然将酒壶扔了出去。

    丫头忍不住掩住嘴低呼一声。

    二小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你还要管我?”谢老夫人看向她,似笑非笑问道。

    谢柔嘉摇摇头。

    “我不是管你。”她说道,又笑了,在一旁坐下来,“想想也挺可笑啊。我那时候什么都不问。就觉得一心的是为你们好,好到最后,问清楚了,原来是可笑一场。”

    谢老夫人没说话。也没看她。似乎并不关心她说的什么。

    “所以我就不管你了。我就想问问你,老夫人。”谢柔嘉说道,转头看着她。“你喝酒是因为难过呢,还是快乐呢?”

    谢老夫人看向她,神情木然。

    “要是为了快乐,那就算了,要是因为难过,觉得自己不如意,那可就是……”谢柔嘉说道,看着谢老夫人,“废物。”

    丫头倒吸一口凉气。

    谢老夫人看这谢柔嘉。

    “人都说郁山的矿,是废矿,来废矿上矿工是废物,可是我觉得他们不是废物,跟他们相比,因为一些难过因为一些不如意,就放弃自己的,才是真正的废物。”谢柔嘉说道,看着前边。

    谢老夫人嗤笑一声。

    “废物?废物又怎么样?”她说道。

    “废物不怎么样。”谢柔嘉看着她,“就觉得怪可惜的,不是废物的人应该过得好一些,而老夫人你这样的废物,才该去挖矿。”

    丫头瞪大眼。

    “老夫人,你不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喝酒来混混度日,其实这喝酒根本就不算什么好办法,老夫人,你要是真想糟践自己,不如去挖矿,那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活着没意思。”谢柔嘉笑嘻嘻说道,又想到什么,伸手拍了拍谢老夫人的胳膊,“还有还有,你去的话还可以替换一个矿工,让他过过你现在认为的你的生不如死的日子。”

    二小姐疯了吧?说什么胡话呢,丫头看着谢柔嘉目瞪口呆。

    谢老夫人猛地一甩胳膊。

    谢柔嘉已经先收回手,也不起身就那样跳了下去。

    丫头啊的一声尖叫,谢老夫人的手也下意识的伸出。

    谢柔嘉三下两下跳下去,站起了身子,脚步不停风一般大步跑开了。

    “地下蚂蚁在搬家……过路大人莫踩我….为儿为女才搬家……”

    歌声撒在身后,渐渐消失。

    山坡上恢复了安静,丫头屏气噤声,看着谢老夫人。

    “走吧。”谢老夫人站起来说道。

    丫头忙应声是伸手搀扶。

    “听她说的,她还去过矿上了?”谢老夫人又停下脚皱眉说道。

    谢大夫人从家来传来口信,让谢柔嘉呆在木屋里不许乱跑,但看现在柔嘉小姐跑的自由自在,竟然还去了丹矿,要不然也不会说出挖矿如何如何。

    丫头不敢说话。

    “真是少见多怪。”谢老夫人嗤声说道,“随便看了一看,就以为自己知道多少似的。”

    她说罢抬脚迈步。

    丫头忙跟着,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头看去。

    那个酒壶……

    她又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也不用她搀扶蹬蹬向前走,似乎根本就记不起被扔掉的酒壶。

    好吧,不就是一个缠枝莲银丝金酒壶嘛,家里多得是,扔就扔了吧。

    如果哪个穷山民好运的捡起来,够他一辈子嚼头了。

    丫头一咬牙硬生生的收回视线,追上谢老夫人。

    但走了一段,丫头又猛地站住脚。

    “老夫人,这,您要去哪里?”她问道,惊讶的看着这个方向。

    谢老夫人脚步未停,看向前方。

    “那边是丹矿,既然走到这里了,就去看看吧。”她说道,浑浊的眼看着夕阳下的山口眯起来。

    …………………………………………….

    矿山里,劳作不会因为夜色即将到来而停止。

    矿工们手里拿着残破的碗,等待着杂工们将菜汤舀进来,每个人还拿到了一块黑乎乎的饼子,有人等不及菜汤,虎吞狼咽的吃着饼子。

    “你们这些废物,快些吃饭,吃完了滚去干活!”看着聚拢在场中吃饭的矿工们,几个监工大声的催促道,一面拿起自己的饭菜,看着几根大骨头,脸上露出不满,“真是的,这骨头上肉越来越少了。”

    “知足吧,咱们这地方,那里能跟大矿上的比,有肉吃就不错了。”另有人说道。

    正说笑着,其中一个眼角的余光看向山口,不由咦了声。

    “那是谁?”他说道。

    大家都闻声看去,见山谷口有两人正走过来,看不清形容,但可以看出是女人。

    女人?

    哪有女人来矿上?

    邵家少爷的那个侍女不算。

    “什么人?”山谷口的守卫已经在喝问了,但下一刻,守卫就跪下来了。

    跪下来?

    监工们很是惊讶。

    怎么会跪下来?见鬼了吗?

    那两个女人越走越近,渐渐的看清为首的是个老妇人,身边一个年轻的小女子捧着拐杖。

    老妇人……

    啪嗒一声响,监工手里的大骨头落在地上。

    “老,老夫人,老夫人来了!”他尖声喊道。

    这喊声划破了山谷的安静,让那边蹲着吃饭的矿工们都转过头来。

    老夫人?

    他们看到一个老夫人一步一步走近,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啪嗒又是一声响,一个老矿工手里豁口子的碗落在地上,彻底碎了。

    “大丹主!”他喊道,噗通就跪下来,高举双手扑在地上,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大丹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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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还是十点以后。

    周末愉快(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夜餐(cancareme 打赏加更)

    大丹主?!

    在场的矿工只觉得脑子轰轰,原本还想去看来人的视线顿时垂下,不管不顾的扑倒在地上。

    “大丹主!”

    他们跟着喊。

    监工们也都跪下,虽然不至于像矿工那般五体投地,至少也都头碰地。

    谢老夫人站住脚了,不是因为眼前突然跪倒的一片,而是那一声声大丹主。

    自从女儿谢媛生女正式接任丹主之后,她就不再出现在人前了,而矿山这里更是没来过,见到这些矿工们齐声呼喝大丹主还是第一次。

    不,她见过,是在丹女出任的时候,她作为新任丹女会亲自去探望矿工,还有更小的时候,她跟着她的母亲也来过。

    只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啊,再后来她就没有进过矿山,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这些矿工。

    “去矿山干吗?又脏又乱的,你就做好祭祀,点好矿就行了,其他的事有我们呢。”

    家里的长辈兄弟们都这样说道。

    其实丹女能做的也就是祭祀,至于点矿辨砂也就是个面子活,辨砂倒还能学会,而点矿选矿看矿,就完全是做个样子了,或许古时候的丹女们能做到吧,但她做不到,母亲做不到,祖母也并不会。

    这样的叩拜,这样的称呼,她并不是没有听过,在家里,在见到那些大掌柜大工头,在年轻时每一次祭祀的时候,她这一辈子听都听腻了。但为什么这一次却突然有些感觉不同呢?

    她的视线看向跪扑在地上矿工,他们激动的浑身发抖,还有人在流泪。

    谢老夫人慢慢的走过去。

    “起来吧。”她说道。

    监工们听到了纷纷的爬起来,而矿工们则似乎听不到,还跪在地上叩头。

    “快滚快滚。”监工们吼道,拿起鞭子就要驱赶。

    “你们干什么?”谢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他们这些低贱的人,冲撞了老夫人。”监工们说道。

    低贱的人。

    朱砂,是山神精血的凝聚,将朱砂从山中开采挖出的矿工们则是侵犯山神的罪人。他们背负着罪恶。所以是低贱的人。

    而大巫是安抚山神,消除他们罪恶的人,所以被矿工们视为神明和恩人。

    谢老夫人看着眼前,夕阳的余晖正在褪去。山谷里已经点起了火把。火光照的一片赤白。地上趴伏的皮肤黑黝黝枯老干瘦的矿工们如同一片黑蚂蚁。

    她的耳边响起谢柔嘉唱的歌。

    “地上蚂蚁要搬家,过路的大人莫踩我,为儿为女才搬家。”

    她知道这首歌。这首号子歌原本是古时候祭祀用的歌,向山神表达自己的卑微和祈求,他们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冒犯山神,希望山神,过路的神明们能高高抬脚,放过他们。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他们,我们谢家大巫的存在也本来就是为了他们。”谢老夫人说道,“他们怎么会冲撞我。”

    监工们面面相觑。

    这……

    犹豫间谢老夫人已经走到了这些矿工前,随意的坐在了一块山石上。

    “起来吧。”她再次说道。

    矿工们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不过依旧不敢站直身子,弓着身惶恐的看着谢老夫人。

    更多的人直到这时才敢看一眼谢老夫人,眼里是好奇以及激动,而为首的老矿工则只有激动,很显然他认得谢老夫人。

    “你见过我?”谢老夫人含笑问道,“你叫什么?”

    老矿工噗通又跪下。

    “大丹主,老奴海木。”他颤声说道,“老奴曾见过您,您小时候跟着老丹主来过矿上。”

    老丹主?

    就是她的母亲谢珊了。

    那时候自己就是谢柔嘉这般的年纪吧。

    “你那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吧?怎么会记得我?”谢老夫人笑道。

    海木叩头。

    “老奴那时候八岁了。”他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他才四十多岁?比自己小?看起来老的跟自己父亲似的,是因为常年劳作的缘故吧。

    谢老夫人没说话。

    “……后来您当了丹女祭祀,也来过矿上,前几年,您的车驾从矿上经过,老奴有幸见到了。”海木接着说道,又抬起头大着胆子看着谢老夫人,神情激动眼中含泪,“大丹主,您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变。”

    谢老夫人哈哈大笑。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什么跟小时候还一样,我都老了。”她说道。

    “不不,大丹主,您的精神跟以前一样。”海木说道。

    精神….

    她以前的精神什么样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谢老夫人笑了。

    “你们在做什么?”她问道。

    “我们在吃饭,在吃饭。”海木说道。

    其他的矿工们也都纷纷点头。

    吃饭啊,谢老夫人看向一旁,果然见地上扔着很多碗,还有滚落的黑乎乎的东西。

    “老夫人!老夫人!”

    大监工的声音传来,伴着慌乱的脚步,一群人急匆匆的跑来。

    “您怎么来了?”大监工施礼,激动又紧张。

    他知道谢老夫人来到了郁山,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谢家的老爷夫人小姐们都会来郁山,或者游玩,或者避暑,只是郁山只是郁山,跟矿山可没关系,她们可不会踏入矿山这边来。

    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突然过来了?

    “你是?”谢老夫人皱眉看着他。

    “小的廖集成。”大监工忙施礼,又补充一句。“小的父亲廖正田。”

    谢老夫人哦了声。

    “不认识。”她说道。

    “是是,小的父亲卑微低贱,哪里得见老夫人眼前。”廖监工说道。

    谢老夫人没再理会他,继续看着矿工们。

    “你们在吃饭?”她说道,“我也没吃呢,正好,我就和你们一起吃吧。”

    大监工一个机灵。

    “老夫人,我们这里的饭菜实在是寒酸,老夫人您金贵,怎么能…”他忙说道。

    “我吃的也不多。”谢老夫人打断他说道。“也不用另准备。我就跟他们吃一样的就行了。”

    “那怎么成!”几个监工脱口喊道。

    谢老夫人看向他们。

    “怎么不成?”她问道,“是因为我没干活,所以不能吃吗?”

    她说着哈哈笑起来。

    在场的人可没觉得这有多好笑。

    “当然不是,这些饭……”一个小监工张口要说话。被大监工截断了。

    “能吃。”大监工喊道。“老夫人您自然能吃。您想吃就吃,这矿上如果不是因为您,都吃不上饭呢。”

    谢老夫人笑了。伸出手。

    “那来吧,给我一碗饭。”她说道,看着矿工们中间摆着的大大的饭桶。

    “老夫人您稍等,您稍等,那里的饭凉了。”大监工说道,“我这就让他们热一热再端来。”

    谢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在意。

    大监工忙摆手,一群监工涌过去,慌乱的将饭桶和饼子筐抬起来就走。

    “廖爷,真让老夫人吃这个?”一个监工颤声问道。

    大监工一巴掌打在他头上。

    “你傻了啊,这种饭你吃吗?”他低声喝道。

    监工看着拉过去的饭桶,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忙摇头。

    “把咱们吃的饭送来。”大监工低声说道。

    “那咱们的也不够这么多人吃啊。”监工为难说道。

    大监工再次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添点水!”他低声喝道,“稀点就稀点,好歹是人吃的!”

    监工们乱哄哄的忙去了。

    “要干净的碗筷。”丫头寻来低声吩咐。

    大监工连声应是,去找了干净的碗筷,丫头取过热水亲自烫了好几遍,这才拿着走回来,饭菜也送来了。

    大桶的肉汤,堆得高高的大骨头。

    “老夫人,寒酸的很。”大监工亲自给老夫人盛了汤,忐忑不安的说道,“咱们矿上的都是罪人,所以,吃的喝的不敢太好。”

    谢老夫人笑着接过,尝了一口。

    “出苦力气的人,荤腥周到就行。”她说道。

    再看那边的矿工们,手里捧着碗,看着眼前递来的大骨头一动不动,似乎呆滞。

    “你们也吃啊。”谢老夫人笑道。

    矿工们依旧迟疑。

    “你们快吃啊!”一旁的监工忍不住喝道,带着几分警告。

    这呵斥声让矿工们回过神,互相对视一眼。

    “吃吧吃吧。”海木说道,先带头抓起一根大骨头。

    矿工们便一拥而上,肉汤也顾不得喝,捧着骨头狠狠的啃着。

    监工们脸色难看之极。

    “劳作的人就是这样,吃喝都粗俗。”大监工挤出一丝笑,对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夫人没说话,看着狼吞虎咽的矿工们,慢慢的喝手里的肉汤。

    一碗饭没吃完,山谷外人声鼎沸,原来是人寻来了。

    “老夫人,您怎么跑这里来了!老太爷在家急的要上吊了!”

    谢老夫人呸了声,看看天色,放下碗筷。

    “你们吃吧。”她看着慌忙又下跪相送的矿工们。

    矿工们并不敢起身,谢老夫人也不再强求,在众人的拥簇下离开了。

    听着车马远去,山谷里的监工们纷纷吐口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老夫人怎么来这里了?”大家忍不住再次说道,“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真是吓死人。”

    “以后还会不会来?”有人问道。

    这话让大家才擦干的汗又冒出来。

    监工的视线转向场中,看到那些矿工们又捧着骨头肉汤狼吞虎咽,顿时火气蹭蹭。

    “还他娘的吃!都给我起来,干活干活!”他们蜂拥而上,愤怒的吼道。

    矿工们顿时乱成一团,纷纷起身躲避,但也有很多人死死扛着落下的皮鞭,搂着手里的骨头不肯放,一遍又一遍的啃着。

    ………………………………………………………

    山脚下一队队的矿工带上了皮帽,安上了灯簇,准备入山下矿。

    队列里的老者海木咳嗽几声,有人挤过来扶住他。

    “爹。”年轻人低声喊道。

    海木看着来人,四面点燃的火把照耀下,年轻人神情担忧。

    “你回去吧。”他低声说道,“我来替你。”

    “安哥俾!”旁边的监工看到了,举着鞭子喊道,“你干什么?”

    安哥俾看向监工。

    “我要替我爹。”他说道。

    “替?你已经是咱们矿上的人了,也得做工,哪来什么替不替的!”监工喝道,将手里的鞭子一挥。

    “我做的白工。”安哥俾说道,“我替我父亲做夜工。”

    也就是说,他白工夜工连轴做。

    监工眉头一挑,海木也抓住了安哥俾的胳膊。

    “安哥俾,不行,这是要熬死人的!”他说道,又笑了,“今晚托大丹主的福,我吃个饱饱的,有的是力气。”

    “爹这不是吃饱吃不饱的事,你病了,至少我一天两天的熬不死。”安哥俾说道,“可是爹你要是今晚做了,就活不了。”

    他说罢伸手摘下父亲头上的皮帽和灯簇,转身向山上大步走去。

    伴着监工们的皮鞭声,在两边陡峭的山路上火把的照耀下,弯曲曲的队列涌涌向上,如同在苍白的图纸上勾勒的黑线。

    老海木没有离开站定在山下,远去的队伍里早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儿子,但他依旧认真的看着。

    “安哥俾,我会把你送出去。”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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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再追

    夜色沉沉,谢老太爷翻个身,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发现空无一人,吓的他一个机灵就醒过来。

    床边盘坐着一个身影。

    “你干什么啊?怎么还不睡?”谢老太爷松口气,拍了拍乱跳的心口说道。

    “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得到回答,而且不是惯常的一句关你什么事。

    他一个机灵就坐起来。

    “你想到什么了?怎么想起小时候了?”他高兴的问道。

    谢老夫人转过头。

    “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的说道,抬脚下床。

    这声音惊动了外边值夜的丫头,忙举着灯进来。

    “出去出去。”谢老夫人说道。

    丫头忙又退了出去,谢老夫人站在窗户前。

    八月末的山里夜风已经凉意森森。

    “我记得小时候的矿山不是这样的。”她说道。

    “哪都多少年了,你要这样说一百年前更不一样。”谢老太爷说道。

    “可是有一样一样。”谢老夫人说道,嘴边浮现笑意,“矿工们对丹女的敬畏和感激。”

    “那是自然,他们是靠你们庇佑的嘛。”谢老太爷说道。

    “庇佑他们什么?”谢老夫人猛地转身看着他,“庇佑他们没日没夜的做工吗?庇佑他们遇到矿难的时候要用自己的性命去献祭吗?还是庇佑他们连一顿肉汤都喝不上?”

    今日的事谢老太爷已经听下人们说了,知道谢老夫人去了矿山还和矿工们吃了一顿饭。

    以谢老夫人的身份和矿工们吃的饭。肯定不是真正的矿工们的饭,这一点小孩子们都知道,又怎么能瞒得过谢老夫人。

    谢老太爷看着她,叹口气。

    “阿珊,所有的矿都这样,谢家的丹矿这样,其他人家的丹矿也这样,邵家的盐矿也是如此。”他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

    屋子里沉默一刻。

    “我知道。”谢老夫人说道,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来。“你睡吧。”

    谢老太爷不敢说不。哦了声转身躺回去。

    夜色恢复了安静,谢老太爷没有睡着,慢慢的听得耳边有呢喃声声。

    “为此春酒,永言保之。哀哀我心。福禄申之。平兮安兮,平兮安兮,平兮安兮。”

    这是谢家巫祝之词。谢老太爷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谢老夫人念出来了,那悠长低沉又优美的语调,在暗夜里越发的安神凝魄,谢老太爷渐渐的闭上眼睡着了。

    晨光大亮的时候,山顶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铃和水英站在山顶上,有些茫然的四下乱看。

    “小姐没在这里吗?”江铃说道。

    “又跑远了吧?”水英踮脚搭眼往山顶的另一边看。

    号子声随着山风传来,期间夹杂着低低的女声。

    “小姐!”江铃大声喊道。

    “我在这儿。”有女声从山崖下传来。

    江铃和水英大吃一惊忙跑过去探头向下看。

    山崖下一处凸峭壁上,谢柔嘉正冲她们摆手。

    “小姐!你怎么下去的?”江铃喊道。

    “我就试试看能不能跳准了。”谢柔嘉笑道。

    江铃看着这悬崖,看看这距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姐,你玩的太过了。”她急道。

    谢柔嘉点点头。

    “是啊,我跳下来了,发现上不去了。”她笑道,摊手。

    江铃看看四周,捡了跟树枝试探伸过去,根本就够不到。

    “水英,水英,去拿绳子来。”她喊道。

    水英哦了声,转身要走,听的山谷里一阵喧哗。

    “哎?”谢柔嘉搭眼看去,见谷底热闹起来,人都向一个方向涌去,“谁来了?”

    ………………………………

    “我的娘啊!怎么又来了!”

    一个监工扔下手里的皮鞭,急急忙忙的向谷口跑去。

    “老夫人?”

    “老夫人怎么又来了?难道又要在这里吃饭吗?”

    “快快,将饭菜换了换了。”

    “啊还换成我们的?我们又得饿一顿了?”

    谷口混乱而嘈杂,谢老夫人又来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半山腰。

    正拉住安哥俾不让他上山的老海木更加坚定。

    “大丹主又来了,我们这次能吃的好。”他说道,“今日的工我来做,你立刻回去。”

    安哥俾摇头。

    “爹,这又不是吃的好好不好的事,你病了。”他说道。

    “我的病好了。”老海木说道,他看向山下,虽然距离远,也可以看到谢老夫人身边围着很多人,有大监工,还有少年人。

    “那个少年,就是要找你的人吧?你快走吧,你的名字已经登基在册。”老海木低声说道。

    安哥俾看着山下。

    “爹,我的名字他又不知道,我只要不让他看到我就行了。”他说道,“你去吃饭吧,我在山上躲一躲,等他们走了你就走。”

    他说罢就转身向山上奔去。

    老海木急的喊了两声,却到底不敢大声喊,只得看着儿子远去了。

    山谷里看着涌来的矿工,谢老夫人神情含笑。

    “你们忙,我就是来看看。”她说道,果然坐了下来。

    监工们忙打伞的打伞,挥扇子的挥扇子。

    “海木呢?”谢老夫人说道。

    听到她说这个名字,监工们忙大声的喊,老海木远远的奔过来,因为跑的急,发出一串剧咳。咳的四周的监工眼瞪的恨不得吃了他。

    “你病了吗?”谢老夫人皱眉问道。

    “快滚滚,离老夫人远点。”监工忙喊道。

    谢老夫人看了监工一眼。

    “我不是嫌弃他病了,我是说病了怎么还来做工。”她说道。

    “没有没有,我好了好了。”老海木忙说道。

    “是啊,前几日他可没来做工。”一旁的监工忙说道,“是他儿子替他呢。”

    谢老夫人哦了声。

    “你前一段病了?”站在谢老夫人身边的邵铭清忽的问道,看着老海木,眯起眼。

    这少年人神情温和,比起那些监工简直如同菩萨一般,但看到他的视线。老海木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忍不住半低下头。

    “是。”他说道。

    “病了啊,病了得好好的养吧。”邵铭清说道,将好好的养四个字加重语气。

    老海木还没说话,一旁的监工忙开口了。

    “可不是好好的养着嘛。”他大声说道。“好吃好喝的送过去呢。”

    邵铭清皱眉。还要说什么。忽的听得远远的传来尖叫声,这声音听起来是江铃和水英?

    他不由抬头看去。

    这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安哥俾正越过一块山石。听到喊声,他不由回头看去。

    那个适才站在悬崖上喊住自己的女孩子正跳下来,就像她冒出来喊自己的名字一样突然。

    适才他刚在一处山石后坐下,要啃几口干硬的豆饼,就听得头顶有人啊了一声,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就看到身后峭壁凸出的石头上站着一个女孩子。

    带着面罩的女孩子!

    “偷鱼的贼!”

    他的耳边响起清脆尖细的喊声,他的腿脚一弓,下一刻就能弹起,但这女孩子又喊出来了,不过喊得并不是偷鱼的贼。

    “安哥!”她喊道。

    安哥?

    他才来到这里,就连矿上的监工也不是谁都知道他的名字,这个女孩子怎么知道了?

    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突然的称呼让安哥俾要跃起的腿脚踉跄一下。

    “安哥,安哥。”谢柔嘉喊道,在石头上冲他招手。

    这两声喊让安哥俾又清醒过来,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狂奔。

    不能让他们抓住,如果让他们抓住,死的不仅仅是自己,爹也没命了。

    谢柔嘉看着安哥俾掉头跑开,知道他是被吓到了。

    “你别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大声喊道。

    但这话对安哥俾根本没用,看着那少年人三下两下的跑开了。

    这次惊吓到他,要是跑了肯定不会轻易再出现,说不定还会为了逃避被抓做出一些可怕的事。

    她知道有些矿工犯了错,因为害怕处罚害怕牵连家人,干脆自己主动投了井。

    前一世安哥已经死的够惨了,她可不希望这一世他又被自己吓死。

    谢柔嘉一急,干脆也跳了下来。

    江铃和水英发出尖叫,看着谢柔嘉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她们的尖叫未停,谢柔嘉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向安哥俾追去。

    这是矿山,这是陡峭的矿山,这是毫无树木草丛铺设阻挡的矿山。

    嶙峋的山石,碎石遍地,一步滑出去,前后尘土碎石乱滚。

    江铃知道谢柔嘉跑的很快,也知道她在郁山那边也常常奔跑下山,但是现在不同啊,这无疑是在悬崖峭壁上奔跑啊。

    江铃捂住耳朵,发出一声声尖叫,不敢看也不敢不看。

    安哥俾没想到这女孩子竟然敢跳下来,而且还敢在这种山上追自己,而且她的速度还不慢,他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

    谢柔嘉脚步未停,反而也跟着加快。

    “安哥,你别跑,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喊道。

    可是太快了,她的脚底打滑,整个人不可受控的向前倒去,身后尘土碎石飞扬,落在她的身上头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山顶上江铃的叫声撕心裂肺,盖过了谢柔嘉的惊呼。

    “贼天!”邵铭清抬起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就骂道,撒脚向山上跑去。

    看着滑倒的谢柔嘉,前方本已经转弯向另一边跑去的安哥俾硬生生的转回来,飞快的向她截了过去。

    山坡上白尘滚滚,山石碎裂桀桀作响,山顶上女子的尖叫如同雷声滚滚,将整个山谷都搅动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山谷里的人都呆住了。

    矿塌了吗?

    ****************************************

    终于跨过了过度了,写的也顺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母亲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带走

    谢柔嘉只觉得天翻地覆。

    她知道自己是摔倒了,她不是第一次摔倒,在山上捡柴的时候,她背着高高的柴堆,因为跑得快,柴堆掉了下来,直接将她带倒,她就那样滚了下来,还好没多远就被大树拦住,摔的她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摔倒的感觉就是这样,天地颠覆,万物失控。

    灰尘扑进了她的眼,碎石打在她的脸上,想要抓住地面的手掌能清楚感觉到磨出火。

    这里没有草木,根本就抓不住,只有等待前方阻力让她停下来了。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块巨石。

    这要是撞上去…….

    保住头!只能保住头了!

    谢柔嘉蜷起了身子抱住头,尽力的贴近地面,好减缓冲下去的速度和力量。

    撞上去了!

    她整个人震了下!

    不过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碰触感也不是石头,而是软软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又是一撞,两声闷哼从口中发出。

    两声?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被揽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一声闷哼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不仅发出了闷哼,他的嘴角还渗出血来,人也无力的软下来。

    “安哥!”谢柔嘉喊道。

    他冲过来的速度很快,再加上谢柔嘉滑落的冲击力,撞到山石上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会就撞死了吧!

    谢柔嘉手脚发软爬起来,手也不知道该往安哥俾身上哪里放。看山人说过摔倒了不要乱动,看山人还说过撞到山石上有时候看起来完好,其实骨头都断了,一动人就散了。

    “安哥,安哥。”谢柔嘉抖着手喊道,“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你别动,你别动,我这就喊人。”

    她踉跄的站起来,向山下狂奔。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邵铭清看着跌跌撞撞又飞快的跑来的女孩子,又是气又是惊吓的脸都白了。他伸出手接住了几乎扑倒的谢柔嘉。

    “你疯了!”他吼道。

    谢柔嘉抓住他的胳膊。

    “快快快。安哥撞到了。”她喊道。

    邵铭清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一双手,血和尘土混杂,露出的胳膊上也是一片片的擦伤。

    “来人来人。”他喊道,握住这一双手。对着山下大声的喊道。

    …………………………………………………

    大凉棚里第一次站进来很多矿工。而一向站在凉棚下能不挪脚就不挪脚的监工们则站在了太阳地下。

    “慢点慢点。”

    矿工们乱乱的喊道。看着四五个矿工小心的将安哥俾放在地上。

    “大夫大夫快快去让大夫看…”谢柔嘉喊道,话没说完就被邵铭清揪回来了。

    “先看看你自己吧!别跟我乱动!”邵铭清喝道。

    谢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早已经急慌慌的端了水过来。

    “大夫呢?矿上怎么没有大夫?”她尖声喊道。

    矿上要什么大夫!

    他们监工们病了自然会进城找大夫,至于矿工们病了伤了自有老天爷照看。大夫在这里能做什么?下矿吗?矿上可不养着除了他们以外白吃饭的人!

    大监工的脸被这丫头喊的又白了几分。

    谁想到邵家少爷的丫头会在矿山这样乱跑!

    他虽然没有在这深宅大院呆过,也知道有些主子跟前的丫头小厮比一般人家的孩子们还要金贵,奴仆都是奴仆,但可不是像这些矿工一般是靠老天爷赏脸才能活的。

    “大夫,大夫回家了。”大监工挤出一句话,冲身边的监工们厉声喊道,“还不快去把大夫叫来!”

    这方圆几十里哪里有大夫!就是有大夫也是个土郎中!

    监工们同样面色发白,惶惶的应声是,不管不顾的转身就跑了。

    “大夫,大夫马上就请来了。”大监工对谢老夫人挤出一丝笑说道。

    谢老夫人面色木然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我这个只是皮外伤,没事的。”谢柔嘉说道,又转头去看安哥俾,“他……”

    邵铭清伸手将她的头转回来。

    “手掌胳膊皮肉都擦破了,山石灰尘沾满了。”他没有看谢柔嘉,而是对谢老夫人的丫头说道,“先清洗,然后去老夫人您那里看大夫上药。”

    “菊儿,你去叫大夫来。”谢老夫人说道。

    丫头忙应声是放下水盆就跑。

    “快快赶车马送大姐儿。”大监工终于找到事情做,忙喊道。

    邵铭清看着放下的水盆,干脆自己挽起了袖子。

    “这位少爷。”一个人忽的站过来。

    邵铭清看向他。

    老海木。

    “这位少爷,您如果信得过,让我来给这位姑娘清洗伤口吧。”老海木说道,躬身施礼,“虽然我不是大夫,但我们见多了这种伤,还是知道一些办法的。”

    邵铭清看着他。

    “你先去看看安哥俾….”谢柔嘉喊道。

    邵铭清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来吧。”他对老海木说道,说完了才看向老夫人,“让他来吧?”

    这是一句询问。

    谢老夫人木着脸没说话。

    邵铭清便让开了身子,再次对老海木说了声。

    “你来吧。”

    老海木应声是,伸出手。

    “姑娘。”他说道,“您忍着点,很疼的。”

    站在外边的矿工们看着老海木将那女孩子的手按在了水盆里,忍不住都哆嗦一下。

    “听说娇滴滴的小姑娘扎个刺都能疼晕过去,老海木真是不要命了。”有人低声喃喃。“弄疼了这小姑娘,他得抵命了。”

    但让人意外的是,现场并没有响起女孩子的尖叫声,声音也有,只不过是说话声。

    “……他怎么样?他被撞的厉害吗?我看到他吐血了。”谢柔嘉一连声的问道,看着给自己清洗伤口的老者。

    “谢柔嘉你闭嘴。”邵铭清低声喝道。

    谢?老海木身子一抖,但他硬生生忍住了没有抬起头,加快了清洗。

    那边一阵乱哄哄,伴着安哥俾的咳嗽。

    “他醒了。”谢柔嘉喊道,转身就冲那边过去了。

    谢老夫人也抬脚走过去。大监工忙喝退矿工们让开了路。

    安哥俾躺在地上。听到别人喊他的名字,神情有些茫然。

    “擦伤不多,主要是撞伤。”一个监工忙给谢老夫人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谢老夫人说道。

    这是出事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谁知道出了什么事,山上怎么就滚下来一个小姑娘。还有这个安哥俾。

    这话让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站在一旁的老海木神情紧张眼中又浮现一丝坚定。

    邵铭清站定在安哥俾身前。看着他。

    “原来是你啊,你果然在这里。”他说道。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大监工脑子一个机灵。想到什么了。

    “表少爷!你是说,他就是您说的那个贼?”他喊道。

    贼?

    在场的人顿时色变。

    贼,如果是贼,那么这次的事就不用追究什么矿山没有大夫,也不用追究这个丫头受伤,一切的罪过都将由这个贼来承担,跟他们没半点干系了,监工们面露喜色。

    贼,原来上一次这个少年人来找的是贼啊,而且这个贼原来就是安哥俾,这下安哥俾可死定了,而且还会有人被牵连同罚,矿工们面色惨白。

    谢老夫人皱眉。

    “什么贼?”她问道,话音才落,就听噗通一声,有人跪在了她面前。

    “老夫人,我有事要……”老海木俯身在地颤声喊道。

    而与此同时,又有声音打断了老海木。

    “不是贼,是他救了我。”谢柔嘉喊道,伸手指着山谷上,“我贪玩从山上跳下来,结果滑倒了,是他抢着挡住我,自己先撞在山石上,避免了我直接撞上去,我才这样完好无损,而他伤的这样重。”

    原来是这样吗?

    众人神情惊讶。

    要是这样说,安哥俾是救了这姑娘了?

    “对,他救了我。”谢柔嘉点点头,看着邵铭清,“你快救救他。”

    “我又不是大夫。”邵铭清说道。

    话音才落,就听得远处马蹄响。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谢老夫人的丫头大声喊道。

    谢柔嘉大喜慌忙的冲过去。

    “大夫大夫。”她扬手急急喊道。

    丫头拽着大夫跌跌撞撞跑来,看到谢柔嘉的手,大夫忙打开药箱。

    “清理过就好了,可以直接上药了。”他说道。

    谢柔嘉抓住他的胳膊。

    “不是我,你快去看看他。”她说道,不由分说将大夫推到了安哥俾身前。

    “可是….”大夫看着谢柔嘉。

    他是跟随老夫人从家里来的大夫,自然知道这个戴着面罩的女孩子是谁。

    虽然不是二小姐了,但柔嘉小姐也是小姐啊,丫头也说的是小姐受伤了,怎么小姐将他推到别人跟前了?

    “你快给他看!”谢柔嘉催促道。

    大夫不敢再说话,低头看向安哥俾。

    “伤的不轻啊。”他说道,“在这里诊治不便……”

    “那送他去我那里。”邵铭清说道,盖过了谢柔嘉说出的同样的话。

    谢柔嘉不说话了。

    “老夫人,我想把他带到我那里,住的地方还方便些。”邵铭清这才看向谢老夫人说道。

    “你都自己做主了,还问我。”谢老夫人说道。

    生气了?

    监工们神情紧张。

    邵铭清却笑了。

    “来人,把他抬到我的住处吧。”他说道。

    “快快。”谢柔嘉也忙站开,催促道。

    矿工们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的,受伤的安哥俾不会等死,而是要被送去由大夫诊治照看,顿时蜂拥而上。

    “你们慢点,别乱动,一定要稳。”大夫叮嘱道。

    “大夫,我们别的做不到,但要说走得稳一定没问题。”一个矿工大声说道,说完他就嗨吆喊了声号子。

    “清早起来呦呵,把山上呦呵。”

    伴着这声号子,几个人稳稳的抬起了安哥俾。

    “嘿呦嘿,背起那个石来呦,搬起那个岩。”

    伴着一声声的嘿呦嘿,一众人向前走去。

    抬个人还唱歌?

    大夫一脸错愕。

    “搞什么啊。”他又是摇头忙跟了上去。

    这号子跟自己以前听到的又不同了,不仅是歌词不同,而且语调与不同。

    比起先前的沉重与祈求,这次倒有些轻快。

    谢柔嘉深吸一口气抬脚要跟上去,走了两步又停下,看着谢老夫人低头施礼。

    谢老夫人看也没看她一眼。

    “走吧。”邵铭清推她没好气的说道。

    “正好,我还没去看过你住的地方呢。”谢柔嘉笑嘻嘻说道。

    “呵呵。”邵铭清回她两声干笑,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谢柔嘉忙笑嘻嘻的跟上。

    “真没看过啊,你住的地方肯定比我的好吧。”

    一众人渐渐走远了,谢老夫人吐口气,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老海木,想到了什么。

    “你适才要和我说什么事?”她问道。

    老海木动了动嘴唇,俯身叩头。

    “老奴谢大丹主慈悲。”他叩头哽咽说道,“救得我儿一命。”

    原来这是他儿子,他是要求自己救命啊。

    谢老夫人点点头看了眼四周站立的满脸激动感激的矿工们。

    不就是一个大夫而已。

    她心里长叹一口气,觉得意兴阑珊,不再说话转身也走了。

    矿工们跪地叩拜相送。

    “老海木,你儿子这次可是走了大运了。”有人一脸羡慕的说道,“说不定以后就不用挖矿了。”

    矿工们身为贱奴,子子孙孙世代为奴,如果没有谢家的允许,他们离不开矿山,也无处可去,而谢家的人很少会提拔一个矿工,百年来这种走了大运的矿工不超过三个。

    老海木看着远去的人马,神情复杂,似乎激动又似乎意外。

    “我也没想到这样。”他喃喃说道。

    “哎,老海木,那小姑娘挺厉害的啊,清洗伤口竟然一点也不叫痛。”有人又说道,“她怎么会不叫痛呢?”

    那个小姑娘。

    老海木吐出口气。

    “因为她姓谢啊。”他低不可闻的喃喃一声,“姓谢的女孩子啊。”

    啪的一声脆响,皮鞭在地上甩过。

    “别偷懒,都去干活!”

    “娘的,让你们吃的饱饱的,又歇息了这半日,真是享福了!还不快去干活!”

    看着谢老夫人等人的车马离开了山谷,监工们顿时又活了过来,挥舞着皮鞭高声斥骂驱赶着。

    矿工们纷纷抱头而逃。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矿工们觉得自己逃开的脚步有些轻松,而落在身上的鞭子也似乎没往日那般痛。

    “清早起来呦呵,把山上呦呵,嘿呦嘿,背起那个石来呦,搬起那个岩。”

    一队队如鸟兽般被驱赶的矿工迎着烈日向山上爬去,号子响彻山谷。(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不悦

    九月的清晨谢家花园里菊花正待开,照看花草的仆妇们早早的就开始忙碌着整理花枝,薄雾中传来脚步声。

    “大小姐来了。”她们忙说道,纷纷让开路,看着一个方向。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孩子从薄雾里大步的跑来,她穿着襦衫长裤,更显得身材修长高挑,挽起的头发有些微微的散乱,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晨光下神采熠熠。

    “大小姐真厉害。”

    “大小姐天天坚持这样跑,真辛苦啊。”

    仆妇们纷纷施礼。

    谢柔惠冲她们含笑点头跑了过去。

    前后丫头们也呼呼啦啦的跟着。

    “把路上打扫干净,一个石子也不许见到。”两个仆妇对一旁的洒扫婆子们说道,“绊倒了大小姐,你们可担待的起?”

    她们一家老小都赔上命也担待不起!

    洒扫婆子们忙忙的拎着扫帚恨不得把整个地皮刮下来。

    “大小姐还要这样跑多久啊。”有人低声嘀咕道,“真累啊。”

    不知道说的是大小姐太累还是她们这样小心谨慎太累。

    谢柔惠洗漱更衣来到谢大夫人这边时,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喘息也有些不平。

    “这样行不行啊?”谢文兴皱眉说道,“早跑动,然后一天都跳舞,晚上还要加练,以前上三天还能歇息两天,如今也没歇息的日子了,这可熬的住?”

    谢柔惠冲他一笑。

    “熬得住。”她笑嘻嘻说道。

    谢大夫人从内室走出来。

    “怎么熬不住?”她说道。“谁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以为跳一场祭祀舞很容易吗?不仅仅是跳好跳不好,还得有体力。”

    谢柔惠起身喊了声母亲,谢大夫人坐下来。

    “我记得我祖母曾经说过,我的曾祖母曾经跳了一场全祭舞呢。”她接着说道。

    “全祭舞?”谢柔惠惊讶的说道,“是要跳半日的全祭舞?”

    现在祭祀跳的都是表达大巫清和山神之间故事的一场舞,单单祭祀的是山神,而全祭舞内容可就多了,追古思先,祭祀天地风雨雷电山石木火山川河流等等诸神。祈求的也不仅仅是矿工平安。还有风调雨顺等等祝祷,这就不仅仅是一个时辰能做到的。

    谢大夫人点点头。

    “全祭舞跳半日也不算最厉害的,我祖母还讲到过古时候大巫求雨,是不会论跳一场还是跳半日的。而是要一直跳到雨来。如果雨不来。”她说到这里停一下。

    “雨不来怎么样?一直跳下去吗?”谢柔惠忙问道。

    “不会让一直跳下去的。只让跳三天。”谢大夫人说道,又微微一笑,“三天无雨。巫就要被烧死,以表达对天神最虔诚的祈求。”

    谢柔惠小嘴微张显然吓了一跳。

    “可是,巫不是很受尊敬的吗?怎么还会被烧死?”她说道。

    “巫为什么受尊敬呢,是因为他能沟通天地表达诉求嘛,天地不再听从他的祈求,自然是他有了错,有了错当然要受罚了。”谢大夫人笑道,拿起了筷子,“好了,这都是以前的故事了,快吃饭吧。”

    谢柔惠含笑点点头拿起了碗筷。

    “母亲,我一定好好跳,跳的像曾曾祖母当初那样好。”她说道。

    谢大夫人笑了。

    “哦,你这是说你母亲我跳的不好了?”她故作不悦说道。

    谢柔惠咯咯笑了,伸手抱住母亲的胳膊摇啊摇。

    看着母女欢乐,谢文兴也笑了。

    “快吃饭吧,还要去上学。”他笑道。

    谢柔惠又冲父亲笑着点头。

    “谢谢父亲心疼我。”她笑嘻嘻说道。

    “是啊,我不心疼你。”谢大夫人嗔怪道。

    笑声再次扬起。

    谢柔惠觉得自己都笑的停不下来,看着左右的父母,他们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满满的都是自己,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这个家里就该是这样,一开始就不该有别人,虽然晚了一些,但总算是正常了。

    谢柔惠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拿起了筷子。

    才吃了几口,丫头进来说二老爷来了。

    谢文兴忙放下碗筷迎了出去。

    “二弟吃了吗?”谢大夫人坐着没动隔着帘子问道。

    谢文昌哦了声。

    “吃过了吃过了。”他说道,一面随着谢文兴来东边的屋子坐下,“我先看会儿书,大哥你且去吃。”

    “不用,我吃好了。”谢文兴说道,问他怎么了。

    “矿上来人说,大伯母最近很喜欢去矿上。”谢文昌说道。

    谢老夫人很喜欢去矿上?

    祖母?谢柔惠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竖耳听,很喜欢什么?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矿上?谢大夫人也停下了筷子。

    “她去那里做什么?”她问道。

    “矿上的人说也没什么事,就是去看看。”谢文昌说道,拔高了声音好让这边的谢大夫人听的真切,说着又笑,“大伯母还在矿上和矿工们一起吃饭呢。”

    这种体恤下人笼络人心的手段大家都知道。

    谢大夫人不以为意。

    “也好,母亲也算是有事可以消遣。”她说道。

    谢柔惠一粒一粒的吃米,忽地抬起头。

    “去矿山啊,是邵家表哥想出的主意吗?真是太好了,有邵家表哥陪着祖母,祖母一定很开心。”她笑嘻嘻说道。

    邵家表哥!陪着祖母!很开心!

    谢大夫人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将碗筷撂下,起身走出来。

    外边谢文昌听到了这句话,神情也变得不自在。站起来迎过来。

    “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去问问。”他说道。

    “你去问问也好,母亲毕竟年纪大了,又有酗酒的毛病,矿上那地方可不适合她去,再说郁山的矿又都是老矿,最容易出事故。”谢大夫人淡淡说道,“年轻人有心想要做出些事是好的,只是事还是靠自己做的好,靠蛊惑别人为自己谋利就没什么意思了。”

    谢文昌面色尴尬。

    “我这就让邵家把他接回去。这孩子在家就不听话。所以让他出来锻炼锻炼,没想到越发的不着调了。”他说道。

    “哎,接回去干嘛,既然我答应让他去郁山。怎么能说话不算话。难道我还怕他这个小孩子不成?”谢大夫人笑道。

    谢文昌离开了。谢大夫人也没再进来吃饭。

    “嘉嘉过了年就十三了,不如把她和邵家小子的亲事定了吧。”谢文兴忽地说道。

    谢大夫人转过身一声冷笑。

    “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意?”她说道,“因为他们让我不如意吗?”

    谢文兴嗨了声。

    “你说你跟一个孩子赌什么气。”他说道。“你不想看到她,远远的打发走不正好。”

    珠帘乱响,谢柔惠抬头看到谢大夫人和谢文兴向那边的屋子去了,她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

    “你马上回去给你哥说,让他无论如何把人给我弄走。”

    二老爷的院内,原本来给父母问安的谢柔清站在了廊下,听的其内父亲的怒吼。

    “还说什么亲上亲,永为好,还希望多几条水路共享。”谢文昌来回踱步,吹胡子瞪眼,“享个屁,自他来了,惹出多少事,件件都成仇啊。”

    邵氏又是着急又是委屈。

    “怎么就认定是铭清蛊惑的老夫人?再说了谁让你们答应让他去郁山的?”她说道,“既然不喜他,干嘛还答应他!”

    “这都要谢谢你哥生的好聪明的儿子。”

    谢文昌更是生气。

    “多聪明啊,说什么谢家的事还是要我来做主,还是我最清楚,不用问他父亲,哄着我傻乎乎的带着他去见了大哥。”

    “谁能想到他心里另有主意啊,对着大哥大嫂一顿吹捧,把两人捧到高架子上,转头就是一句我要去郁山把梯子抽了,大哥大嫂被撂在架子上,不答应他还能怎么办!”

    “你现在就去跟你哥说,要是不把人带走,这以后亲戚就不用做了!”

    谢柔清忙转身后退,听的门帘响动,邵氏急急的走出来,披风都没顾上穿。

    “备车备车。”丫头们也急忙的喊道,一面将披风给邵氏系上。

    院子里人仰马翻。

    谢柔清转过身从一旁的角门离开了。

    还没走到学堂,就听的咚咚的鼓声传来。

    谢柔清不由站住脚,看向左边的一处屋子。

    那里是给选出的祭祀打鼓的女孩子们练鼓的地方,自从那日择选之后,大家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舞蹈和鼓乐一起学了,而是各自专攻。

    “小姐?”丫头见她站着不动,忙低声提醒道。

    谢柔清收回视线带着丫头向前走进了舞堂。

    学堂里已经有不少女孩子,但跟以前相比还是显得屋子里空荡荡的,择选过后,只剩下十个女孩子,此时都围着谢柔惠在说笑。

    “三妹妹你来了。”谢瑶看到了先冲她笑嘻嘻的招手。

    大家都看过来。

    “怎么来晚了?”谢瑶说道,挽住谢柔清的胳膊。

    “没事。”谢柔清简单说道。

    “先生也说了,大家别紧张,舞也不是多练就能跳好的。”谢柔惠含笑说道,“三妹妹这样最好,按先生说的时辰来和去不急不慌的。”

    能被选上的哪个不是跳的好的,谁又服谁?更况且谢柔清能入选还有谢柔惠说情的缘故。

    女孩子们便撇撇嘴,看谢柔清的眼神更为不悦。

    “柔清,我有一个动作怎么跳也不跳不好,你教教我呗。”一个女孩子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

    “我没你跳的好。”她说道。

    “怎么会啊,你也太谦虚了,你要是跳的不好,我们岂不是更不好。”女孩子笑嘻嘻说道,“你……”

    她的话没说完,谢柔清转身就走。

    女孩子们愕然。

    “三妹妹,你这是….”谢瑶忙喊道,“是生气了吗?”

    又转头看适才说话的女孩子。

    “你怎么说话呢?快给她道歉。”

    女孩子脸色红了又白。

    “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我夸她都不能夸了吗?”她委屈的说道。

    这边女孩子们争执,谢柔清又停下脚,转过头。

    “不,跟她无关。”她说道,“我今日不想跳了,我去请假。”

    请假?

    女孩子们更是愣了下。

    如今已经九月了,除去过节过年每月休息日等等,她们练舞的时间最多还有五个月,已经够紧张了,竟然还有人敢请假?

    谢瑶笑了。

    “果然三妹妹跳的好,我们是不敢比的。”她说道。

    “好了都不要说了,快开始练舞吧,别看别人,看自己吧。”谢柔惠含笑说道。

    女孩子们应声是。

    “惠惠说的对。”大家纷纷笑道,慢慢的散开了。

    “谢柔清她傲气什么啊,真以为自己跳的好啊。”

    “应该跳的好吧,我看她还去看人家练鼓呢。”

    “哎,对了,我听说她最喜欢打鼓了呢。”

    “不会吧,那她怎么会来跳舞。”

    女孩子们低低的说话声传来,谢柔惠站直了身子举起了手臂。

    喜欢打鼓?那又如何?

    凭什么让你们如意?因为你们让我不如意吗?

    她慢慢的弯身下腰,看着铜镜里柔软修长的身姿,嘴角含着一丝浅笑。

    ……………………………………………

    门被敲了两声,邵铭清转过头去,看着明亮的日光下,谢柔嘉探进头来。

    “表哥,你忙什么呢?”她嘻嘻一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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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还在晚上十点后。(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寻来(为MD12打赏加更)

    表哥。

    听到这一声称呼,邵铭清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侧身,将手里的书往明亮里移了移,继续看书。

    谢柔嘉笑嘻嘻的进来了,身后江铃和水英也跟了进来。

    “表哥。”她再次喊道,“你看书呢?”

    邵铭清看她一眼。

    “你喊谁呢?”他问道,“你是谁啊,你认错亲戚了吧?你姓谢吗?”

    这小孩子!

    谢柔嘉哈哈笑了。

    “说我姓不姓谢由我自己做主的是你,说我不姓谢的又是你。”她笑道。

    邵铭清也呵呵笑了。

    “当初要打走我不认我表哥的是你,当初要骗我困住我而喊我表哥的又是你。”他说道,“那这一次,这一声表哥又是所图何事啊?”

    谢柔嘉哈哈笑着抬手。

    邵铭清这次机灵的一歪头,躲过了她的手掌。

    “你跟谁学的这么没大没小的?男人头是你随便推来搡去的吗?”他说道。

    是啊,虽然严格来说他现在比自己小,但拄拐的孙子摇车里的爷爷,他为表哥的辈分在这里,不是变大变小就能变的。

    谢柔嘉笑了施礼道歉。

    “以后不了以后不了。”她笑道。

    “这么高兴?”邵铭清说道,“看来见过你丈夫了?”

    江铃皱眉。

    “表少爷!”她嗔怪喊道。

    谢柔嘉瞪了邵铭清一眼。

    “我刚才见过大夫了。”她说道,“他说了。安哥的伤并无大碍,好好养养就没事了,谢谢你啊。”

    “谢我干吗?又不是我救的他。”邵铭清说道。

    “可是你没有害他啊。”谢柔嘉笑说道,“你当时没有阻拦,对他来说,就是救命了。”

    “一事归一事,他偷鱼的事是偷鱼的事,他救了你的事是救了你的事。”邵铭清说道,“我可没说这件事就抵了那件事。”

    谢柔嘉笑着点头。

    “是是是。”她说道,“邵表少爷奖罚分明铁面无私。”

    他们正说话。有小厮急匆匆进来。

    “表少爷。安哥俾非要回矿山去。”他说道。

    回矿山?

    谢柔嘉惊讶的站起来。

    “干什么要回去?”她问道,说罢就向外跑去。

    江铃和水英忙跟着,邵铭清并没有跟来。

    安哥俾的住处就在不远处,监工们的住处腾出的一间屋子。谢老夫人的大夫以及两个杂工一起照看。

    适才谢柔嘉只隔着窗户看了一眼。此时再过来就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安哥俾正在屋外站着迈步。一个小厮和大夫都阻拦他。

    “安哥!”她喊道。

    这声音让这边三人都看过来,安哥俾看到跑来的女孩子,顿时神情紧张。垂下了视线。

    “你干什么?”谢柔嘉说道,“大夫不是说你再养养才能下床的吗?”

    安哥俾垂着头不说话。

    “你别担心,说要给你治你就好好在这里养着就行。”谢柔嘉说道,又加重语气,“别的事别担心。”

    别担心他偷鱼的事被说出来。

    安哥俾的头垂的更低了。

    “我要回矿山。”他说道。

    这是见面以来,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听到他的声音谢柔嘉没什么感觉,那一世他们几乎没说过话。

    想到那一世,谢柔嘉面色有些不好,她退后一步。

    “你回矿山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她说道。

    “我要回矿山。”安哥俾说道,只是重复这一句话。

    “他说要回去做工。”大夫在一旁说道。

    谢柔嘉惊愕。

    “你疯了吗?”她喊道。

    就这样子回到矿山做工,一块巨石背起来当场就能没了命!

    这人怎么……

    “安哥俾!”

    一个声音陡然从远处传来,颤巍巍的带着激动。

    听到这声音安哥俾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寻声看去。

    谢柔嘉也看了过去。

    老海木正从远处疾步走来。

    “爹。”安哥俾踉跄迎接过去。

    老海木忙跑着过来搀扶住他。

    “爹,你怎么来了?”安哥俾问道。

    老海木看着他。

    “是大人们仁慈,让我来照看你的。”他说道,“安哥俾,你要好好的养伤,养好了好好做工,才不负大人们的恩典啊。”

    恩典,这真是大恩典。

    安哥俾看着父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之所以不想在这里呆着,就是惦记父亲的病,自己不在矿山,父亲肯定要被驱赶去干活的,自己在这里多呆一天,父亲就要多干一日的活,他敢肯定,不出三日父亲就肯定倒下起不来了,只要想到这个,他怎么能在这里呆得住。

    没想到父亲竟然被允许来照看他,不用在矿上做工了。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怎么会这样?

    是因为自己救了那女孩子吗?

    他不由转头向后看去,那带着面具的女孩子也正看过来,面罩反射着日光,让人无法直视。

    其实如果不是自己要跑,她也不会追,也就不会摔倒,也根本用不到自己救她。

    她,为什么?

    那女孩子忽的转身走开了。

    安哥俾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还有…….

    “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不由喃喃。

    ……………………………………

    谢柔嘉再找到邵铭清的时候,他已经跑到山坡上坐着看书了。

    “是你把安哥的父亲叫来的?”谢柔嘉说道,“你可真是考虑周全又细心。”

    邵铭清没理会她。干脆躺下来举着看书。

    “你也喜欢看书啊?”谢柔嘉说道,在他身边坐下来。

    “也?你也喜欢啊?”邵铭清转过头看她说道,“那真没看出来。”

    当初在谢柔嘉的书房里倒是摆着不少书,只不过都是邵铭清看的,而谢柔嘉则动都没动过。

    谢柔嘉笑了,拔下一根发黄的草嚼着。

    “我原来喜欢看书。”她说道,带着几分追忆,“因为那时候我很孤独。”

    孤独?

    邵铭清看着手里的书。

    “那你现在不孤独了?”他说道。

    以前谢二小姐前呼后拥父疼母爱,现在呢连姓都被夺了,柔嘉小姐困在这里郁山里。只有两个下人。不,一个下人作伴,水英只是自己借给她的,这难道反而不孤独了?

    “当然不。”谢柔嘉看着他笑了。伸出手指扳着。“我现在不仅有江铃。还有水英,还有祖母。”

    她又看着邵铭清,扳下一根细长的手指握在手心。

    “还有你。”

    前一世她顶着谢柔惠的身份活着。不知情的人忘记了谢柔嘉,知情的人则厌恶着谢柔嘉。

    而现在,她还是她自己,而且不仅她自己知道了自己没有错,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还有不知道的其他人也肯接近她。

    现在的她真的是一点也不孤独。

    邵铭清看着她失笑。

    “喂,这是要给你丈夫说好话了?”他问道。

    谢柔嘉呸了声,抬手夺过他手里的书就砸他。

    “你丈夫你丈夫你丈夫!”她喊道。

    邵铭清抬手挡着头。

    “是你说他是你丈夫的。”他说道。

    “我说他是就是了?”谢柔嘉呸了声,“那我说他不是呢?”

    邵铭清伸手夺下谢柔嘉举着的书。

    “那就不是喽!”他说道,跃身起来抬脚就走。

    谢柔嘉呆呆。

    什么啊!

    她喂了声忙起来追上去。

    “邵铭清,你一会儿吃什么饭?”她问道。

    邵铭清呵呵笑了两声。

    “邵铭清!邵铭清!”他学着谢柔嘉的声音说道,转头看她,“怎么不喊表哥了?用不着人了吗?”

    谢柔嘉一怔,旋即喷笑,几乎岔气。

    “你这小孩,你这小孩。”

    “你才小孩呢!谢柔嘉,把你的手拿开!”

    山坡上笑声散开。

    谢柔清站在马车旁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这两个声音她都很熟悉。

    一个是她的表哥,一个则是日日都能听到的大小姐的声音。

    “表少爷!三小姐来了。”

    小厮拢起手对着山坡上大声的喊道。

    这声音和山坡上的笑声撞在一起,说笑声顿时退散了。

    很快谢柔清就看到有几个人从山坡上疾步而下,为首的少年人脚步轻快,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形态自在,就连跟在后边的两个婢女丫头都轻松洒脱,几个人好像流水般从山坡上跃动而下。

    “柔清。”邵铭清远远招手,走到她面前,神情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表哥你过的可好,现在看来,倒是我瞎操心了。”谢柔清没好气的说道。

    当初自己做决定来郁山,谢柔清也是不知道的,事后她很生气,临走都没来看自己。

    邵铭清笑了。

    “怎么会,有人担心可是天大的福分呢。”他笑道。

    谢柔清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一旁的谢柔嘉身上。

    谢柔嘉并没有走过来,而是带着丫头调头向另一边走去,似乎根本就没看到她一般。

    “表哥,你又惹麻烦了。”谢柔清说道。

    邵铭清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表妹,是我又惹麻烦了?还是我又因为别人惹麻烦而麻烦了?”他笑道。

    ……………………………………………

    江铃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小姐,你听到了没,三小姐好像在说谁惹麻烦了。”她跟上谢柔嘉几步低声说道。

    “只要麻烦不来我跟前,那就不是麻烦。”谢柔嘉说道,“不用理它。”

    江铃笑了。

    “小姐说得对。”她说道,“我们回家去吧。”

    “姑娘!”

    有苍老的声音在后响起。

    谢柔嘉停下脚,看到老海木带着安哥俾疾步走来,近前来就跪下来叩头。

    “快起来吧,他的伤还没好呢。”谢柔嘉说道。

    老海木到底叩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再三道谢。

    谢柔嘉制止了他说话。

    “不用谢我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也别再提了。”她说道。

    这种疏离傻子都看得出来。

    老海木低下头和安哥俾退后几步应声是。

    谢柔嘉转身要走,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

    “等他伤好了,就找点别的事情做吧。”她说道。

    老海木眼睛一亮,要说话,安哥俾先一步开口了。

    “我不会做别的,我只会挖矿。”他说道。

    这是拒绝了?

    “不会,可以学啊。”谢柔嘉说道,“比如,先学会骑马,免得以后连马都不会骑。”

    骑马?

    怎么突然提到骑马了?

    江铃老海木以及安哥俾神情都有些惊讶。

    谢柔嘉垂下了视线。

    “总之,学会骑马也没什么坏处…”她含糊说道,也不想再多说这个,转身抬脚就要走。

    “我会骑马。”安哥俾说道。

    什么?谢柔嘉脚步一顿。

    “你会骑马?”她转头愕然问道。

    安哥俾抬着头,没想到她突然回过头,二人视线相撞,虽然隔着面罩也能看到那女孩子的一双大眼,安哥俾忙垂下头嗯了声。

    “姑娘,他的确会骑马。”老海木也跟着说道。

    谢柔嘉只觉得耳朵嗡嗡。

    他会骑马,他会骑马,她反复这这个念头,耳边是老海木忽远又忽近的声音继续。

    “…….他从小就会,年纪小不能挖矿时候做杂工,就是给矿上看马……”

    “……他七八岁就能骑马了,十岁时就能自己赶着马车拉矿石了……”

    “姑娘,他会骑马的。”

    谢柔嘉看向老海木,又看了眼安哥俾。

    “哦。”她说道,“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他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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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为MD12打赏的灵兽蛋加更。

    她是我的大盟主。

    12君,谢谢你。(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初唱

    夜色蒙蒙,星辰点点。

    谢柔嘉是突然醒来的,窗户大开着可以看到外边的星辰,九月的山风凉意嗖嗖。

    睡觉前窗户是关上的,想必是昨夜风大又吹开了。

    谢柔嘉披上衣衫走下床,看到厅堂里的江铃和水英在各自的小床上睡的安稳。

    前世里江铃日夜守着她,夏天打扇,冬天看火盆,给她驱蚊掖被,给她关窗守门,为了让她安稳的睡,江铃十年睡觉几乎未曾解衣。

    谢柔嘉轻轻的走出去,看着江铃伸出在被子外的胳膊,她轻轻的将被子拉好盖住。

    江铃并没有被吵醒,而是翻个身蹭蹭了枕头又甜甜的睡去。

    门外秋虫呢喃,天光渐渐发白。

    谢柔嘉裹紧了衣裳,迈步走了出去,廊下挂着一串草鞋,因为她跑动多,水英和江铃便编了很多草鞋。

    谢柔嘉伸手拿下一双新的穿在脚上,拉开栅栏,在蒙蒙夜色里大步跑去。

    密密的山林似乎不透一点光亮,如同不可莫测的深渊一般。

    这是她第一次起这么早爬山,谢柔嘉站在山林外仰着头看了一刻,抬脚跑了进去。

    脚下枝叶作响,白日里明明已经很熟悉的路,在暗色里却变得陌生,被惊醒的鸟兽不时的在身旁飞窜,发出各种怪叫,好几次谢柔嘉都怀疑自己走迷了路,但是她没有停下脚,山顶就在上方,只要保持向上走就一定能走到。

    但是想要活着却不一定就能活着。

    她真不明白。都已经这样,她们都已经如愿的让自己生下兰儿了,已经后续有人了,为什么连安哥的命都不肯留下。

    何至于此啊?

    一个从小就会骑马的人,要被活活的摔死,要被踩烂了头,得多不容易啊,得受了多少罪啊?

    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被勒死那样死的痛快。

    何至于此啊?

    她抬起头看着依旧密不透风的山林,如同怪兽一般盘踞。

    安哥这样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远远的打发走也可以啊,何必非要了性命啊?

    何至于此啊?

    她加快了脚步向上跑去。

    晨光亮起的时候,谢柔嘉站到了山顶,山谷里的火把尚未熄灭。号子声低沉不可闻。但山谷里模糊糊的还有队伍在缓慢的行走着。

    谢柔嘉看着一点点亮起来的山谷。

    她以为昨晚她会做梦。梦到前世的事之类的,就像她前世那样夜夜困于噩梦,就像她刚醒来那些日子夜夜担心噩梦重现。结果她竟然一夜无梦,确切的说,自从进了郁山,她就没有在做过梦。

    没有梦了,她已经知道了也相信了,这就是现在,认清了这就是现在,不会逃避奢求噩梦没有发生,也不会因为已经发生的而绝望。

    要活着,一定要活着,为了自己好好的活着,这一次就算依旧是个蚂蚁,也绝不让他们在随意的踩死捏死。

    绝不!

    谢柔嘉对着山谷发出一声呼喝,看着山崖上的山石跃身跳下。

    疲惫一夜的矿工们视线已经模糊,领头人的号子在耳边变的若有若无,他们觉得自己还在跟着哼唱,但其实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天要亮了吧?快要能休息了吧?

    队伍里一个人的脚步变的踉跄,撞到了前边人的身上,顿时更多人的脚步踉跄。

    为首的男人立刻察觉,他只有一只手扶着背上的矿石,根本就无法回头,这种状况一旦无法控制,肯定要倒下一串人,而这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气啊!

    他咬着牙大声的喊着号子,应和声寥寥且杂乱,这种单调的号子一晚上之后就没办法再聚拢大家的意志了。

    身后的脚步更加杂乱。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气啊!

    这时候跌倒肯定会被砸伤,那这一晚的工就白做了,这一辈子也就白熬了!

    这一辈子熬的虽然苦,苦也是活着啊,只要活着总是好的。

    男人咬紧了牙,瞪大眼了,嘶吼着号子,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心里也绝望了。

    号子,从来都不是嘶吼的声音大就管用的。

    号子,反而要沉要稳。

    有山石沙土从脚边哗啦啦的滚下,这说明大家的步伐还是乱了,如果步伐稳定,山石是不会被踏落的。

    乱的脚步越来越多了,山路也似乎抖动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

    男人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谷底,心里一片绝望。

    “一步踩金呦呵!”

    一声柔亮的女声忽的在耳边响起。

    这突然的声调让混混沌沌的人打个机灵。

    “二步踩银呦呵!”

    高亢的又带着女声尖利的声音继续响起。

    这是六步一顿的调子,比现在他们的步伐要快,男人下意识的跟着调整了步子。

    “三步珠宝晶晶亮呦呵呵!”

    “大山不负踩山的人呦呵!”

    脚边的山石不再滚落,身后的脚步声渐渐的一致。

    “一三哎嗨!要里嘿罗嘿!”

    “要好啰来咳啦,要啰好啰!”

    清脆的女声语调轻快,就好像清晨的山风一扫山谷夜色的沉闷。

    队伍里的人弓背挺身,一步一步的加快,这曲调简单而重复,很快就印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他们似乎是下意识的就跟着唱出来。

    “要啰好,哎撒啦啦啦!”

    “一三哎嗨!要里来嘿罗嘿!”

    “要好啰嗨,哎。撒啦啦啦,嗨啦啦啦!”

    谷底先一步下山躺在地上的矿工们也纷纷的爬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

    晨光里一队正下山的矿工身边,有一个女孩子正摆动着手,随着矿工们迈步,不,不是她随着矿工们迈步,而是她带领着矿工们迈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男声女声混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劳累一夜的疲倦似乎随着这轻快欢悦的吟唱散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唱起来。还有人忍不住跟着号子摇摆起来。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在凉棚下睡的正香的监工们猛地被惊醒,发现山谷里号子声响亮震天。

    暴动了吗?

    这怎么可能?这是谢氏一族的矿山,可不是那些随便什么人的盐矿丹矿!

    这是在干什么?

    监工们揉着睡眼看到劳累一夜的矿工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死过去一般躺在地上,而是都站着。大声的唱着。跳着…

    跳着?

    疯了吗?

    还有。他们哪里来的力气跳着?

    监工们目瞪口呆。

    在这一片欢腾中,看着矿工们终于到达了谷底,卸下了身上的矿石。谢柔嘉停下了吟唱,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跑去。

    身后矿工们的号子还未停歇,很多人还在摆动身子围着卸下的矿石一圈圈的转动着。

    “一步踩金,二步踩银,三步珠宝晶晶亮,大山不负踩山的人,要好啰,好要来啰,要好啰,好要来啰!”

    伴着飘荡的声音,晨光大亮的山路上谢柔嘉飞奔。

    原来这首歌唱起来这么痛快啊。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或者是前世母亲教给她的,或者是自己从家里的书卷上看来的,且不管哪里来的,前世里她都没有唱过。

    这一次她从山石上跳下,准备从矿山穿过回家,突然看到那一队矿工动作呆滞摇摇欲坠,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一点也支撑不下去了。

    这要是倒下去他们一定会被身上的石头砸伤甚至砸死的。

    谢柔嘉心中焦急,想要给他们鼓鼓力气,想要让他们挺住,这首歌就这样突然的冒出来。

    没想到真的管用了。

    管用就好,管用就好喽。

    她脸上笑意散开,脚下飞奔,口中也继续大声的吼唱。

    “要好啰,好要来啰。”

    ……………………………………………

    谢老太爷站在宅院里拎着鸟笼,忽的侧耳倾听,丫头们逗着鸟儿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

    “嘘嘘。”谢老太爷忙对鸟儿嘘嘘两声。

    丫头们很是惊讶。

    老太爷每天都要听鸟儿叫,怎么今天反而阻止了鸟鸣?

    “老太爷您听什么呢?”她们不解的问道。

    “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谢老太爷说道,伸手指着矿山那边的方向。

    丫头们跟着侧耳听。

    清晨的山野寂静,再加上山风,声音可以传出很远,若隐若现中她们也听到这齐声的呼喝。

    “这是矿山号子声。”大家笑道。

    “这不是号子。”谢老夫人的声音在后响起。

    大家忙回头看去,见谢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廊下,也正抬头看向矿山的所在。

    “是啊是啊,好像真的和号子声不太一样。”谢老太爷立刻说道,含笑忙走过去。

    丫头们撇撇嘴。

    “那是什么?这不是矿工常常唱号子吗?”一个丫头忍不住好奇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那边,声音已经渐渐的听不到。

    “不是号子,这是咒。”她说道。

    咒?

    “要好了,好要来了,好要来了,要好了,要好了。”谢老夫人喃喃的重复着,她的声音低低,曲调缓缓。

    四周站立的丫头们陡然觉得身子有些发麻,所幸谢老夫人只喃喃了几句就停下来。

    “果然跟号子的感觉不一样。”丫头们喃喃说道。

    谢老夫人看向矿山的方向,神情惊讶。

    这是巫咒。

    矿工们可不会,那是谁在带着矿工们唱巫咒?

    …………………………………………

    天光大亮的时候,谢柔嘉看到了自己的木屋,她不由吐口气,再次发力冲过去。

    “江铃,水英你们起来了没……”她大声的喊道,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栅栏前站着一个女孩子,她的声音便猛地停下,人也停下脚。

    “谢柔清?”她惊讶的说道。

    谢柔清也在听到喊声的时候转过身来,看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也很惊讶。

    惊讶的不是她的粗布麻衣,昨日已经见过了,惊讶的是这女孩子的形容,衣衫上沾着泥土枝叶草屑,以及不知道是被露水还是汗水打湿一片一片,脚上草鞋满是泥,看上去狼狈不堪。

    女孩子的身后还拖着一捆柴。

    竟然还要自己打柴?她过的是这种日子?那怎么不管是上一次还是昨日见到的她都自在又开心?

    这种日子还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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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文中所用号子改编摘抄自《平水号子》《舟山渔歌号子》,非我原创,是劳动人民智慧(*^__^*)嘻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告诉(加更)

    谢柔嘉一抬手,将柴甩在院子里。

    “你找我?”她看着谢柔清问道,“有事吗?”

    谢柔清嗯了声。

    “什么事?”谢柔嘉问道,没有丝毫的客套。

    比如问她昨夜没走,比如问她吃过饭了没。

    谢柔清看着这女孩子,面罩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神情。

    “上次的事,我没有站出来说你清白,你是不是很生气?”谢柔清忽的问道。

    谢柔嘉转头看她,谢柔清看到她的嘴角翘起来。

    “哈。”她说道,“上次的事?”

    她是故意装作忘了吗?

    “上次谢柔淑诬陷你打她的事。”谢柔清木然说道。

    “没诬陷啊,我打了她啊。”谢柔嘉笑道。

    谢柔清看着她。

    “你这算是自我安慰吗?”她说道。

    “不是。”谢柔嘉看着她,“我这是不在乎。”

    不在乎?

    谢柔清皱眉。

    “别人诬陷你,别人厌恶你,别人误会你,你都不在乎吗?”她问道。

    谢柔嘉点点头,拿起院子里的斧头,脚踩住几根柴。

    “我不在乎。”她说道,“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

    “那你在乎的人呢?”谢柔清追问道。

    谢柔嘉拿起斧头劈开了捆柴的藤蔓,听到这句话手停顿下。

    “没有了。”她说道,手重重的落下来。几根柴齐断。

    这简单的三个字听在耳内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谢柔清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小姐,先洗洗吃饭吧,柴还不用劈呢。”江铃从厨房探头喊道。

    谢柔嘉哦了声,扔下了斧头。

    “三小姐,你找我什么事?”她再次问道。

    “我表哥和老夫人都是为了你来这里的吗?”谢柔清说道。

    这是回答还是询问?谢柔嘉再次哈了声。

    “那你不该来问我啊,我怎么知道啊,你应该去问他们。”她笑道,“反正我没让他们来。”

    谢柔清笑了笑。

    “也是,我竟然问这么可笑的问题。”她说道。“就跟我要这里。也是我自己要来的,表哥也没让我来啊,难道我父母就该去责问表哥为什么要我来吗?”

    她说到这里再次笑了,点点头。

    “我父母还真会这样做。”她说道。

    谢柔嘉听到这里也笑了。转过头看着谢柔清。

    “人都会觉得自己亲近的人自己的子女没有错。是最好的。”她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笑了笑。

    “不一定。”她说道。

    是啊。不一定,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认为自己的子女是对的,是不会犯错的。比如母亲就从来都认为但凡有事就都是自己的错,不管是跟姐妹们争执了还是姐姐落水。

    谢柔嘉念头闪过,不过这是自己亲身所经历所以才有的感触,但谢柔清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谢柔清,也是这个意思吗?

    谢柔清。

    谢柔嘉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

    不管是前世还是当下,她跟谢柔清都没什么来往,甚至前世里自从姐姐死了后,就没有谢柔清的记忆了,好歹她还知道谢瑶远嫁了,谢柔淑早亡了。

    或许是因为谢瑶和谢柔淑跟姐姐关系最亲近,所以当自己假充的姐姐的时候也会多关注一些吧。

    谢柔清虽然也跟在姐姐身边,到底不如那两个人亲近吧。

    谢柔嘉乱乱的闪过念头。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和自己的子女亲近的。”她说道,垂下了视线。

    对于母亲来说,自己是个要时时刻刻防备的敌人吧。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绝对。”谢柔清说道。

    对,没有绝对的事,好坏福祸总是相依的,你这样看是祸,那样看也许就是福。

    比如姐姐还是落水了,她依旧被家人厌弃了,但却让她不再厌弃自己了。

    谢柔嘉笑了点点头。

    “对。”她说道。

    二人相对一刻,突然好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柔嘉看到站在一旁跑来跑去端饭菜的水英。

    “你吃过饭了吗?”她便问道。

    谢柔清哦了声。

    “我在老夫人那里吃过了。”她说道,“我走了。”

    说罢就转身果然迈步走了。

    谢柔嘉倒有些怔怔,看着她很快走远了。

    “所以,她找我到底什么事?”她说道。

    江铃拿着干净衣衫走过来。

    “不知道,她既然不说那就是没事了。”她说道,“小姐快去洗洗,现在天冷了,别着凉了。”

    谢柔嘉哦了声不再问,接过衣衫进了一旁的木屋,哗啦的水声旋即响起。

    谢柔清在路上走的气喘吁吁,明明天气已经凉了,她却出了一身汗,停下脚看过去,谢老夫人的宅院还看不到。

    “小姐你累了吧,歇歇吧。”丫头担心的说道。

    小姐身子有些胖,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呢,累坏了吧。

    “不累。”谢柔清说道,擦了擦汗,继续迈步。

    饶是如此她们回到谢大夫人的宅院已经不早了。

    看着谢柔清气喘吁吁疲惫的样子,仆妇们很惊讶。

    “三小姐,您不是去邵家少爷那里了吗?没有坐车吗?”

    谢柔清没有和她们多说,含糊应了声,由丫头服侍着洗漱更衣,出来后饭菜已经送来了。

    “老夫人用完饭了吗?”她问道。

    她记得在家里谢老夫人因为饮酒,一日三餐很不正常。所以也不能按习惯的时间点去问安。

    仆妇闻言笑了。

    “老夫人早就吃过饭了,不过三小姐不用去问安了。”她们说道。

    所以作息还是颠倒的吗?

    “……老夫人已经去矿上了。”仆妇接着说道。

    矿上啊。

    今天又去了吗?

    昨天她来的时候就说去矿上了,看来老夫人果然是常常去矿上了。

    谢柔清默然一刻。

    “那我去矿上见老夫人吧。”她说道。

    看着一辆马车驶来,先下来几个丫头仆妇,矿上的守卫就明白了。

    “又来了一个女的。”他们低声说道,“有了老夫人,矿上的女人来的越来越多了。”

    谢柔清走进矿山时也是一脸的震撼。

    丫头仆妇倒有些害怕,纷纷用手帕掩着口鼻,脚下也小心翼翼。

    “你怎么过来了?”谢老夫人坐在凉棚下,看着她问道。

    谢柔清跟老夫人施礼。丫头们搬过一个树根做的凳子。

    “你试试。在家没坐过这个吧。”谢老夫人笑道。

    两个丫头忙将手帕铺上去,才让谢柔清坐下。

    “老夫人,我有件事要和你说。”谢柔清开口说道。

    谢老夫人看她一眼,有些意外。

    “哦。这么说你不是来给我请安的?”她说道。

    谢柔清点点头。

    “不是。”她说道。

    站在一旁的谢柔清的丫头忍不住暗暗的戳自己家的小姐一下。

    不管是不是。话可不能这样说。

    小姐虽然不喜欢说好听话。但也不是这样没眼色没规矩没礼貌啊。

    谢老夫人哈哈笑了。

    “这就是了,我说你和我日常也不亲近,在家还不请安呢。哪有巴巴的这么远跑来探望我的。”她说道。

    二老爷家的丫头仆妇脸都白了。

    “老夫人,不,不是的。”她们忙结结巴巴的要解释。

    谢老夫人抬手打断她们。

    “有话就说吧。”她对谢柔清说道。

    谢柔清点点头。

    “有人去给大夫人说,老夫人来矿上了。”她说道,“大夫人很生气。”

    此言一出,不仅二老爷家的丫头仆妇差点背过气,就连谢老夫人的丫头都白了脸。

    我的乖乖咚!三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夫人!”

    谢柔清的丫头仆妇噗通就跪下了,浑身乱战。

    而谢老夫人的丫头们则也反应过来,慌忙驱赶四周的人。

    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很快凉棚下就剩下谢老夫人和谢柔清,以及四个跪在地上抖的如同筛糠的下人。

    谢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看着谢柔清。

    “她生气?”她没有暴怒也没有愕然,神情依旧,含笑问道,“她为什么生气?”

    “因为大夫人认为是我表哥故意蛊惑老夫人您来这里的,而我表哥又一直被认为是为了柔嘉小姐才来这里的,所以,大家都认为,您是还是被柔嘉小姐蛊惑了。”谢柔清说道,“所以,大夫人很生气。”

    说话清清楚楚,没有半点欲言又止也没有生气愤怒惶恐难过。

    谢老夫人看着她再次笑了。

    “原来如此啊。”她点点头,“这么说,你是为了你表哥才来见我的?”

    谢柔清点点头。

    “是,我不想我表哥被误会而迁怒。”她说道。

    谢老夫人有些好奇。

    “你怎么就肯定认为你表哥没有蛊惑我?”她问道。

    “因为老夫人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需要被人蛊惑吗?就算是有人提议过,那也是老夫人您喜欢才会去做,所以,老夫人做的事都是自己想要做的事,与别人无关。”谢柔清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哈哈笑了。

    “真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子都能明白我,而我生养的女儿却把我当傻瓜。”她说道。

    这话让地上跪着的丫头仆妇魂飞魄散。

    “老夫人老夫人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们小姐不是这个….”她们挣扎着纷纷要说话,却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话都说的这样清楚了,还有什么要说的?”谢老夫人打断她们,看着谢柔清淡淡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啊,三小姐对着老夫人告大夫人状的事真是再清楚不过,还有什么可说的。

    丫头仆妇们转头看着谢柔清,心里一片冰凉绝望。

    谢柔清站起来施礼应声是。

    “那我回去了,多谢老夫人。”她说道,说罢转身便走。

    回去了?

    我的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家你还能回吗?

    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不是就是来郁山看看老夫人看看表少爷吗?

    怎么这一看,看的家也许都要回不去了呢?

    丫头仆妇们神情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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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咿竟然写出来了,那就加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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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问惊

    谢柔清到家的时候天刚刚黑,邵氏的仆妇亲自来门口接。

    “三小姐累坏了吧?”她们贴心的说道。

    谢柔清含笑摇头。

    “不累。”她说道。

    门下的灯笼照得她精神奕奕,看起来倒真的没有疲惫。

    自己家这个小姐为人爽快,从来不娇气,尤其去郁山又是她自己高兴的事,人要是开心了,可不就不觉得累了。

    仆妇笑着点头。

    “三小姐不累,夫人因为担心小姐可累坏了。”她们笑道,“小姐快进去见夫人吧。”

    谢柔清点点头向邵氏的院子迈步。

    “三小姐。”紧跟在她身后的仆妇忍不住喊了声。

    谢柔清停下脚看向她们。

    两个仆妇两个丫头面色惨白欲言又止。

    “你们累了下去歇着吧。”谢柔清说道,说罢继续迈步而去。

    邵氏的仆妇看着她们四个。

    “黄妈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她笑道,挽住黄妈妈的胳膊,哎呦一声,“你还在发抖啊?”

    她有些惊讶又很疑惑。

    “你这是怎么了?不会在山里吹了风受寒病了吧?”

    要是风寒病了倒好,不过是病,养几天就又好了。

    黄妈妈心里苦笑。

    可是现在三小姐做出这样的事,必然是要惹怒大夫人,在谢家惹怒大夫人什么下场可想而知,就算是二老爷和二夫人疼爱三小姐这件事上也无法回护的。

    想想柔嘉小姐是为什么被驱逐。就是因为挑战了大小姐的地位,这可是大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亲女儿啊,说驱逐就驱逐了,隔了一个房头的晚辈侄女,更算不上什么了。

    三小姐要是受了罚,她们这些跟随三小姐的下人也就惨了。

    这是命,命一旦定下了就不是养几天就能再好了。

    黄妈妈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黄妈妈。”邵氏的仆妇神情凝重起来,“你们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郁山出什么事了?”

    ………………………………………………

    “我能出什么事,母亲你真是多虑了。”室内谢柔清说道,放下手里的茶。“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邵氏被逗笑了。

    “是啊我们柔清就要十三岁了。”她笑道,“真是个大人了。”

    对于母亲的调侃谢柔清没有说话。

    “你见了你表哥,说他了没?”邵氏又接着问道。

    前日谢柔清突然不上学跑回来说要去郁山,她本是不同意的。觉得邵铭清真是惹祸精。再也不要和他有来往。

    但谢柔清坚持要去。说不能凭着别人说就认了表哥的错,邵氏被闹的没办法了只得让她去,不过不是探望邵铭清。而是训斥。

    “你告诉他,别仗着他父亲宠他就做些不知所谓的事,让他别忘了他姓邵,不姓谢。”她叮嘱道。

    听到邵氏问这个,谢柔清摇摇头。

    “没有。”她说道。

    没有?邵氏愣了下。

    “没有见到他吗?”她问道。

    “我见到了。”谢柔清说道,“但是表哥说他没有做这件事。”

    邵氏皱眉又嗤笑。

    “你表哥那个滑头,他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她说道。

    谢柔清摇摇头。

    “是,也不能只听他说什么,所以我又去问了老夫人了。”她说道,“老夫人也说没有。”

    邵氏再次嗤笑。

    “老夫人说没有,老夫人说没有就……”她说道,嗤笑声还未落下,脸便骤然僵硬,余下的话也似乎被卡在了喉咙里,声音变的磕巴干涩。

    “….老,老夫人….老夫人说…说什么?”

    “老夫人说不是表哥让她去矿上的。”谢柔清认真答道,“是老夫人自己要去的。”

    邵氏呆呆的看着女儿。

    “老夫人说自己要去的…”她重复一遍。

    不,不,重点不是这个!

    她猛地站了起来。

    “老夫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她颤声道。

    “因为我和老夫人说这个了。”谢柔清说道。

    邵氏看着她,觉得有些恍惚。

    “你和老夫人说什么?”她呆呆问道。

    “我说大夫人知道了老夫人去矿山,认为是我表哥引老夫人去的,所以很不高兴……”谢柔清说道。

    话没说完,邵氏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我对老夫人说….大夫人得知了….大夫人很生气……

    邵氏只觉得身子发抖,摇摇欲坠。

    “来人,来人,快叫二老爷来!快叫二老爷来!”她尖声喊道,伸手扶住桌子。

    邵氏的屋子里涌进来很多人,又有很多人涌出来。

    “退下退下。”几个仆妇面色沉沉的摆手低声说道。

    院子里侍立的丫头仆妇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屋子里灯光明亮,但因为此时站着跪着很多人投下长长短短的阴影让视线里变的有些昏昏。

    “她只是这么说的吗?”

    盘坐在罗汉床上的二老爷看着地下跪着的仆妇沉声问道,虽然他的身上还带着酒气,但脸上声音里半点醉意也没了。

    “父亲,我只是说…”站在一旁的谢柔清要开口。

    “你给我闭嘴!”二老爷喝道。

    “现在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再听你说。”靠在床上面色惨白的邵氏也跟着尖声喊道。

    谢柔清便不说话了,地下的仆妇丫头咚咚叩头。

    “是,二老爷,三小姐就是这样说的,说不是来给老夫人问安的。”仆妇哽咽说道。

    邵氏便又激动起来。

    “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蠢话!”她说道。“就算她真不是请安去,也不能这样说啊。”

    二老爷却摇了摇头。

    “不,这话说的很对。”他说道,“大伯母其实更喜欢这样直来直去,你要是说来请安,她还不信呢。”

    邵氏气结。

    真是古怪的谢家女人,所以家里的女孩子们也都古古怪。

    “还有呢?”二老爷继续问道。

    “然后三小姐就和老夫人说了大夫人得知老夫人被蛊惑很生气,但她觉得表哥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她认为老夫人做事不会是受人蛊惑,而是自己真的喜欢。她不想表哥被人迁怒误会。”仆妇哽咽说道。

    “所以她就让老夫人和大夫人互相迁怒误会?”邵氏尖声喝道。

    二老爷抬手制止她。

    “这些还不算什么大事。”他说道。看着那仆妇,“那老夫人说什么?”

    是啊,那些都不算什么大事,接下来老夫人说什么才是大事。

    仆妇身子发抖。俯身在地。

    “老夫人说没想到。一个小孩子都能明白她。而她生养的女儿却把她当傻瓜。”

    被生养的女儿当傻瓜……

    屋子里一片寂静,连气的大口大口喘气的邵氏都没了声音,她呆呆的看着仆妇。然后眼一闭,人就向后倒去。

    “夫人!”

    屋子里顿时又乱了起来。

    夜色沉沉,夹道上有人提着灯笼急匆匆的走来,结束了一天的差事说笑着走回自己家去的几个妇人看到了便停下脚。

    “这不是二夫人身边的妈妈吗?”为首的妇人看着来人笑道,“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问候,但却让这个妇人身子一抖,头也垂了下去。

    “没,没什么,我,我回家去一趟。”她说道,声音有些慌乱,不待这些妇人再说话,又想到什么,“哦姐姐们,我又想起来了,有件二夫人交待的事我忘了,我得回去叮嘱她们一下。”

    她说罢匆匆施礼,转身就沿着来路走了。

    几个妇人愕然。

    “她这是干什么?”一个说道,“怎么见了我们就跑了?我们是鬼吗?”

    这话又让大家笑起来。

    “姐姐在大夫人跟前当差,说一不二的,可不是让人害怕嘛。”有人打趣道。

    让人害怕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也不是谁想让人害怕就能的。

    这妇人带着几分矜持笑了。

    “那不做亏心事,见到鬼也没什么可怕的。”她伸手抚了抚鬓角说道,看向二夫人的宅院所在,皱眉,“二夫人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大家都笑了,推着她走。

    “能出什么事,有大夫人在,什么事也不是事,再说也不用理会,真要有事,明日就知道了。”她们说道,“快走快走,说什么今晚也要赢回老本,你可别脱滑。”

    也是,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内宅碎事,妇人便丢开了念头,笑着跟着大家走开了。

    笑声脚步声在巷子里再也听不到了,拐角里才冒出适才那个妇人,灯笼也不敢点亮摸着黑一溜小跑的过去了。

    家里养着的大夫被请来的时候,邵氏院子里的几个仆妇已经等着不耐烦了。

    “怎么这么慢!”她们低声斥责道,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忙打起来帘子让大夫进去了。

    等送走了大夫吃过药已经半夜了,邵氏的院子里依旧亮着灯。

    “把灯灭了,让人看到了,肯定要猜到出事了!”邵氏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院子里的灯,又说道,急急的要起身。

    两个丫头忙拦住她,一个忙跑出去。

    “熄灯熄灯。”

    院子里的灯火逐一熄灭,夜色浓浓铺盖下来,躺在暗影里的邵氏才觉得稍微能喘口气了,但看到一旁站着的谢柔清,顿时又连声咳嗽。

    “你,你你…”她伸手指着谢柔清说了几声你,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眉头一竖,看向二老爷,声音恨恨,“老爷。这都是邵铭清引诱咱们清儿做的这事啊!咱们清儿也是被骗了。”

    看,果然是吧。

    谢柔清心里叹口气,又忍不住笑了笑。

    “母亲,你要维护我,也没必要诬陷别人啊。”她说道。

    “你给我闭嘴!”邵氏喝道,“你还有脸说!你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听那小贱种的话!”

    小贱种!

    谢柔清面色顿变。

    邵铭清的生母是个烟花行的人,因此他也免不了被人背后嘲笑,但由于邵大老爷对邵铭清的宠爱维护,打杀过两个私下嘲笑邵铭清的下人后,这种话便没人再说。

    没人说。不代表大家都不这么认为了。

    看看。连母亲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呢。

    “母亲,表哥是舅舅的亲生儿子,你这是骂舅舅是贱人吗?”她说道。

    邵氏大怒。

    “你还敢顶嘴!”她喝道。

    二老爷啪的拍了桌子,屋子里安静下来。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不想着怎么周全。只想着推卸责任。有什么用。”二老爷皱眉说道,“你以为在大夫人跟前把过错推给邵铭清,柔清就没事了吗?”

    大夫人那种人……当然不会。

    邵氏心凉。

    “那怎么办啊?”她流泪说道。一面要急急的下床,“我还是现在就去给大夫人认错吧,看在是小孩子受人蛊惑又不懂事的面子上,宽恕这一次。”

    二老爷摇摇头。

    “还是再等等。”他说道。

    “等?”邵氏急道,“等大夫人从别人口中知道,那就完了!”

    二老爷来回走了几步。

    “这件事只有清儿和老夫人知道。”他说道,“老夫人不说,谁又会知道?”

    邵氏看着他有些不解。

    “老夫人不会说吗?”她问道。

    二老爷沉吟一刻,看向谢柔清。

    谢柔清一直安安静静的站着,没有吵闹没有哭诉,只有被打断了几次说话,但被打断了她也就不说了。

    自己这个女儿,胆子还挺大。

    二老爷心里有些小得意,但又意识到这不是得意的时候,他忙收正了神情。

    “我觉得老夫人不会立刻来说的。”他说道,“毕竟清儿才和她说了,她就来兴师问罪,这岂不是让清儿难堪,清儿到底是个小孩子,老夫人到底是长辈。”

    “长辈?她以前做的事也没多少像长辈的。”邵氏说道。

    “就算不是长辈,她到底也是个大人了,难道因为别人说了几句话,就跑来和自己的女儿大吵大闹吗?”二老爷说道,“就是要闹,也得打听打听,也得缓两天。”

    这样吗?邵氏依旧不安。

    “我明天去见见老夫人。”二老爷说道,“我会和她好好的说这件事的。”

    邵氏松了口气。

    “你可一定要和老夫人好好说。”她说道,又起身,“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别去。”二老爷摇头,“你去了免不得哭哭啼啼,反而惹老夫人不耐烦,老夫人最烦别人在她跟前哭,说是在要挟她。”

    他看了看天色。

    “好了,事情就先这样了,赶快歇息一下,明早我就走。”

    哪里还睡的着,邵氏叹口气,看到一旁的谢柔清。

    “你给我呆在屋子里,没我允许,不许出来!”她喝道。

    一夜无眠。

    按照邵氏的心意,天不亮就要二老爷坐车去郁山,但二老爷觉得这样急惶惶的反而让人怀疑,所以等吃了早饭,又见了几个管事说了生意的事,才带着一个小厮赶着车不紧不慢的出了门。

    邵氏心里稍安,转身向谢大夫人的院子走去,刚迈进门就看到好些丫头都站在院子里,看到二夫人来了,她们悄声的问好施礼。

    这是有客?

    邵氏有些惊讶,这么早?

    “谁来了?”她随意的问道,一面迈上台阶。

    “老夫人回来了。”丫头说道。

    话音才落,就见邵氏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亏得丫头手快忙扶住。

    “二夫人…”她惊讶说道。

    邵氏已经反手抓住她。

    “你说谁回来了?”她骇然问道。

    丫头还没答话,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我吃好了。”谢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母亲,你怎么半夜走路?”谢大夫人皱眉说道,“这太危险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拿过手帕擦嘴。

    “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她说道。

    大夫?

    谢大夫人一惊。

    一大早谢老夫人就突然回来,还是悄悄的谁也没惊动就进了门,莫非是病了?祠堂大宅那边随行的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吗?

    “母亲,你,病了吗?”她急道。

    “还不知道。”谢老夫人说道“所以让你叫大夫来看看,看看我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糊涂?

    谢大夫人愣了下。

    谢老夫人放下手帕,看着谢大夫人。

    “要是大夫说我没事,那就让他给你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糊涂了。”她说道。

    完了!

    站在廊下的邵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完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说事

    门被推开的时候,谢柔清正在吃饭。

    昨晚她睡的太晚,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因为没有邵氏的允许不能出门,所以不用去学堂,可以慢悠悠的吃早饭。

    门被推开,看到邵氏走进来,谢柔清有些惊讶,当然不是惊讶邵氏会来看她,而是邵氏的神情。

    “母亲,你怎么了?”谢柔清惊讶的问道,看着失魂落魄的邵氏。

    邵氏坐下来,看着她。

    “我像你这么大时候,就和你父亲定了亲事。”她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说道。

    谢柔清愣了下。

    这是要说什么?

    “家里可高兴了,上上下下都纷纷夸我好福气,姐姐妹妹们也羡慕的不得了,我也高兴,因为大家都高兴,大家都说好,而且我小时候也见过你父亲,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呢。”邵氏说道,带着几分追忆,脸上浮现一丝笑。

    追忆往事?很多时候人对现状不满意的时候,就会追忆往事,那些存在记忆里美好的时光可以让人得到安慰,谢柔清皱起眉头,莫非父亲和母亲起了争执了?而且母亲很难过?

    “可是大家都高兴的时候,有一个姐姐却说嫁进谢家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福气。”邵氏接着说道,“我当时很生气,认为她是嫉妒我诅咒我,这个姐姐却说不是她诅咒我,而是我要嫁去的谢家会诅咒我,因为谢家,是个巫啊。”

    她说道这里叹口气。

    “清儿。你知道什么叫巫吗?”她说道。

    她当然知道,就如别人所说,谢家是个巫啊,作为谢家的子女怎么会不知道。

    谢柔清点点头。

    “你知道归知道,但肯定没什么感触了。”邵氏说道,“现在的谢家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止谢家,整个巴蜀也不再是百年前那样了。”

    “现在这里有了官府有了大夫,那些巫啊术啊已经淡化了,你看。你现在病了就会有大夫来给你看。在外边走的出了事可以报官,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这彭水,这巴蜀都是巫的天下,病了会有巫来给你救治。出了事会请巫来定夺。人的生老病死都离不开巫。而谢家就是巴蜀大巫之首,你知道这是代表什么吗?”

    邵氏吐口气,又带着几分激动。

    “就比如说。谢家的大巫如果手一指说某个人有罪,那么满大街的人都能毫不犹豫的将那人打死,不问半点因果。”

    听到这里谢柔清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母亲还是太担心自己这次去见老夫人且说了那样的话而惹了大麻烦。

    “母亲,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不是现在,现在不是这样了。”她打断邵氏,“你别担心,没有人会随便的让人打死谁的,我也不会被人打死的。”

    邵氏点点头,没有谢柔清意料中的反驳。

    “是,我也这样认为,当时那个姐姐说了之后,我就这样反驳她。”她说道,“那个姐姐说,是啊,现在的谢家虽然还是巴蜀大族世家之首,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大巫,而且也不再能随随便便的把人当街打死了,但是谢家还有巫,而且要一个人死,又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她说着话散漫的视线再次凝聚在谢柔清身上。

    “你别忘了,姑奶奶是怎么死的。”

    这一刻,邵氏似乎变成了她口中的那个姐姐,而谢柔清则成了她自己。

    谢柔清愣了下。

    “姑奶奶?”她没反应过来。

    “对啊,邵家的姑奶奶。”邵氏说道,“你可不是第一个嫁到谢家的邵家女。”

    谢柔清想起来了,母亲当然不是第一个,谢邵两家是老姻亲,且不说几辈子前,就是说最近的,西府老太爷谢存礼的妻子就是邵家的女儿,只不过她去世的早,谢柔清这些小辈没有印象。

    不过谢柔清知道太叔祖母是病死,怎么母亲说的话这样的奇怪?

    “母亲,你魔怔了吗?太叔祖母是病死的。”谢柔清拔高声音。

    “病死的。”邵氏嗤笑一声,“是,她是病死的,可是你知道她是怎么生病的吗?”

    这个她不知道,谢柔清没说话。

    “因为她惹恼了你曾祖母。”邵氏说道。

    谢柔清已经过世的祖父是谢华宇,也就是谢老夫人的亲哥哥。

    那么她的曾祖母也就是谢老夫人的母亲,上上代大丹主谢蓉。

    这位曾祖母据说比现在的谢老夫人还要厉害,谢柔清五岁的时候她过世的,也没什么印象了。

    谢柔清看着母亲。

    “母亲,有些话不能乱说的。”她说道。

    邵氏笑了,又叹口气。

    “看到了没,都这样,有任何人说丹主的不是,大家都是不信的。”她说道。

    谢柔清皱了皱眉头要说话,邵氏打断她。

    “不管信不信,你且听我说,当初姑奶奶嫁过来一开始过的挺好的,但后来她却惹恼了你曾祖母,至于怎么惹恼的,也说上来,肯定不是一句话两句话,一件事两件事,总之渐渐的你曾祖母就很不喜欢她了。”她接着说道,“而你曾祖母当然不会说让人把她打死,她只需要让人知道,她不喜欢姑奶奶就足够了,她一不喜欢,全家全族人都不喜欢了,没人和她说话,没人来和她请安,生病了都没大夫来….”

    邵氏看着谢柔清,谢柔清身子不由绷紧。

    “所以,她就病死了。”邵氏慢慢的说道,在病字上加重了语气。

    谢柔清猛地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她说道,“怎么可能这样?太叔祖呢?他就不管吗?”

    邵氏笑了。

    “他怎么会管?不就是个妻子吗?丹主不喜欢。那就再换一个就好了,他巴不得这个快点死呢。”她说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又是和他生养了子女的妻子啊,难道竟然能狠心如此?

    谢柔清想到了谢存礼斥骂谢柔嘉的样子。

    怎么不能,除了丹女,别的女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吧。

    谢柔清又默然。

    “那外祖父家就不管吗?”她问道,自己家的女儿竟然病了都没人管,怎么能忍?

    邵氏又笑了。

    “丹主不高兴了,谢家和邵家就要生分,那千千万万的生意来往。可就要受损。清儿,嫁过来一个女儿,本就是要两家交好,现在两家要不好了。这个女儿就没用了。反而成了祸害。你说,你外祖家会怎么样?”她说道。

    “外祖家也巴不得她早些死……”谢柔清喃喃说道,只觉得手脚冰凉。

    邵氏点点头。

    “后来姑奶奶病了不到半个月就死了。大家高兴的都跟过年似的。”她说道,还笑了笑。

    看着母亲的笑,谢柔清遍体生寒。

    她因为从小生的难看,虽然有父亲母亲和哥哥们的庇护,但也多少免不了别人私下指点说笑,所以比起其他的女孩子,她更知道什么叫冷眼。

    但那种冷眼带来的感觉,跟这种你死了所有人都高兴的感觉一比,简直像是三月的艳阳。

    谢柔清似乎看到了一个妇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的等着她咽气,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谢柔清身子发抖,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一家人,是血亲啊。”她颤声说道。

    就是路人看到了重病重伤的人就算不伸手相助,也会感叹怜悯的吧?

    “我原来也不信。”邵氏说道,“在定亲之后,家里的长辈就开始叮嘱我教导我,别人家都教导的是怎么和丈夫相处,而我被教导的却是怎么和丹主相处,这个家里丈夫婆婆都可以慢待,但有一个人绝对不能慢待,只要你能得丹主欢心,全家全族的人都会恭维你讨好你,你的丈夫婆婆也会把你当成宝贝。”

    这就跟家里的孩子们从小被教导的一样,谢柔清很熟悉这一点。

    “大家都知道要好好的和丹主相处,才能有好日子。”邵氏接着说道,“其实反过来也就是说,如果和丹主不好,那就没有好日子,这并不是说丹主会对你怎么样,清儿,丹主不会对你怎么样,她只要让大家知道她不高兴就足够了,多的是人要想让她高兴的。”

    想要让一个不高兴的人高兴,其实很容易,解决掉那个让她不高兴的事就可以了。

    “你有些日子没见过淑儿了吧?”邵氏说道。

    谢柔清看向她,神情有些不安。

    “她,怎么样了?”她问道,“难道也病了?”

    此时此刻再说道病这个字,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没有,她要说亲了。”邵氏说道。

    谢柔清愕然。

    “她,她还小!”她说道。

    “小又怎么样?”邵氏说道,“这么小,她已经连续几次惹恼大夫人和大小姐,还能留着吗?留着大了再给大家添堵吗?你三叔一心要和你父亲多争三分水路权,如果不是忌人伦,掐死她都敢,不就是一个女儿嘛,算什么要紧事,他可有三个儿子呢,将来和咱们二房还要争抢呢。”

    谢柔清噗通又坐回去。

    “那她要说的亲事,肯定也没什么好亲事了。”她喃喃说道。

    “好不好的不知道,肯定会很远。”邵氏说道。

    远啊,谢柔淑那么蠢,嫁到远处没有家族的依仗,她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虽然日常很讨厌这个四妹妹,但不是希望她过的不好啊。

    “清儿,我没疯。”邵氏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我是要来和你说一声,老夫人已经回来了,而且已经和大夫人开始说这件事了。”

    谢柔清看着母亲。

    “清儿,老夫人和大夫人又要生气了,这次的生气跟以前不一样,因为不是家里内宅妇人孩子们的口角琐事,而是矿山。”邵氏说道,“因为去了矿山,所以大夫人生气,因为大夫人是为了矿山生气,老夫人也很生气,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生气吗?”

    说的绕口令似的,但谢柔清还是明白了。

    矿山,朱砂,是丹主的所有,是丹主的权利所系,老丹主和现任丹主之间因为矿山生气,那就是因为权势而生气了。

    权争。

    两任丹主争权,这是前所未有又关系家族生死的大事。

    “可是,老夫人不是这个意思。”谢柔清说道。

    “她说不是,也只是她说,她能不让别人这样想吗?”邵氏说道,“清儿,我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这一次,不管老夫人和大夫人闹成什么样,或者最终没有闹,但这件事真真切切的发生了,而你就是挑起这件事的人。”

    谢柔清看着母亲。

    “所以呢?”她问道,“我会生病还是会远嫁?”

    邵氏伸手抚上她的脸。

    “清儿,我是来告诉你,不管是生病还是远嫁,别指望你父亲能护着你了。”她说道,“再多疼爱,在丹主面前都什么都不是,清儿,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

    她说罢掩面转身冲了出去。

    哭声从门外传来,屋门旋即被拉上,伴着上锁的声音,原本明亮的室内一瞬间黯淡了下来,谢柔清站在其中久久未动。

    “我不信。”她忽地说道,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我不信寄予别人赐予的命是命。”

    ……………………………………

    相比于直接被老夫人一句话吓的失魂落魄转身逃走的邵氏,谢大夫人的神情惊讶过后反而平静下来,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愤怒的质问。

    原本因为谢老夫人说请大夫而惊讶的站起来的她又坐了回去。

    屋子里的丫头们已经惶惶的退了出去,室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母亲,要是我糊涂了呢?”谢大夫人淡淡问道。

    谢老夫人看着她笑了笑。

    “那就让还不糊涂的我,替你再当这个丹主吧。”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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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更新十点以后甚至更晚,我努力写,谢谢大家投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宣告(加更)

    咔的一声,坐在彭水城谢家的大砂行装饰豪华房间内的谢华顺掰断了手捻葫芦。

    “你开什么玩笑?”他瞪眼问道。

    虽然被人称呼一声三老太爷,但身为西府长子的他在族中地位尊崇,从会跑就开始在矿山砂场将近四十多年历练让他在外从来没有失态过,就连当年一座矿井塌陷一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空,他都依旧能和人大笑饮酒,但有一种情况会让三老太爷失态,那也是所有谢家人都会失态的情况,就是涉及到丹主。

    别说一座矿井没了,就是谢家一半的矿没了,他们也不会惊慌失措,因为只要有丹女在,他们谢家就是上天庇佑的朱砂大家,但要是丹女出了事,那可真是要了合族的命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兄弟四老太爷谢华林,此时他的神情比自己的老哥哥好不了多少。

    “哥,谁给你开玩笑,文兴亲自让人来说的,说出老夫人和大夫人出大事了。”他说道,一面急急的抬脚迈步,“快别在这里废话了,快回去吧。”

    出大事了,而且还是先任和现任丹主出大事了。

    谢华顺不敢再怠慢,急急的起身向外走,他们二人下车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也都急匆匆而来。

    竟然连他们都叫来了,两个老太爷更紧张了。

    进了屋子,东府里的三爷四爷也都在,只有二老爷和五老爷没来。

    “二哥已经让人去请了。五弟如今太远了,快马送信也得一天。”三老爷谢文秀对他们说道,又看三老太爷四老太爷一行人,“三叔,是不是把二叔祖请回来?”

    谢存礼已经又去祖坟那边住着了。

    把谢存礼也请回来?三老太爷看着屋子里坐满的人,这简直就是一年一度家族大会的架势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看向堂中,谢老夫人和谢大夫人各自坐在一方,谢文兴正低声和下人交代什么,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事啊。

    “大嫂。这是怎么了?”他便上前问道。

    谢老夫人看他一眼没说话。

    “三叔。等二弟回来再说吧。”谢大夫人开口说道。

    竟然…

    三老太爷讨个没趣,干脆不说话坐下来。

    原本有人想要说个话缓和下气氛,但谢老夫人和谢大夫人都不答话,大家渐渐的也不说话了。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这安静太诡异了。

    二老爷谢文昌有些狼狈的冲进来了。看着满屋坐的人又吃了一惊。

    “怎么?”他有些结巴的说道。

    他是走到半路上被人追上的,说老夫人和大夫人要见他,说的他还有些发懵。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怎么一起见?

    然后来人说老夫人在家呢,谢文昌大吃一惊但立刻想到肯定是因为谢柔清告状的事。

    说起来清儿这孩子胆子大,且敢说敢做,倒有几分谢家丹主的气度,谢文昌一直对这个女儿很是宠爱,因为觉得可以栽培。

    丹主是女人,虽然大家都尊崇着,但还是需要一个同样为女人的左膀右臂做起事来更方便。

    一直以来因为家里的女人们只有丹主一个有用,所以大家都更喜欢生儿子,好巩固自己在家族生意中地位,而丹主这里就扔给妻子们,但妻子到底是外来的,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的感情是不能比的。

    尤其是这些年,丹主们跟家里的媳妇们闹过几次不愉快之后,大家都越发的认识到了。

    他们虽然身为二房,但大房如今只有两个女儿,而且第二个女儿肯定是不能重用了,而三房虽然有个女儿年纪合适,但实在是蠢的一无是处,四房谢文荣虽然和三房一样是谢大夫人的嫡亲兄弟,但他自己年纪都不大,女儿还没生出来,这样看来东府这边最出众的女儿就是谢柔清了。

    尤其是这次跳巫舞,原本以为可能是笑话的谢柔清竟然也能技惊人,让谢文昌更为欢喜。

    没想到欢喜的太过,忘记了福祸相依,谢柔清太胆大终于惹了祸事了。

    他一大早出的门,而老夫人却已经在家里了,这样算来老夫人昨夜就从郁山过来了,他还以为会过两三天然后再来呢,看来老夫人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那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谢文昌思付着这次只能把事情推到邵铭清头上了,尽管如此,清儿也少不了得受影响,但他相信这些影响还是能够消除的。

    没想到一进门竟然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谢族中掌权全部人都在场,这,这可不是关起门处置小孩子胡闹乱说话的事了。

    谢柔清不能保了,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丹主心里的刺,这可不是时间能拔除的。

    谢文昌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大伯母,大嫂,我来晚了。”他说道,一面叹口气,“我正去郁山见大伯母,这件事我……”

    谢大夫人抬手打断他。

    “二弟,坐吧,就等你了。”她说道。

    谢文昌应声是坐下来,屋子里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适才这件事三个字,已经让大家知道这件事肯定跟谢文昌有关。

    谢大夫人看着屋子里的人。

    “还差二叔祖和五弟。”她说道,“他们两个都在外地,这次的事太突然,来不及了,等我亲自去跟他们说吧。”

    三老太爷轻咳一声。

    “阿媛啊,到底什么事呢?”最为长辈还是他先开口问了。

    最近生意也没问题啊,老夫人和那个碍事的二小姐都离开家了,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安详。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三叔。”谢大夫人这次回答了,“是这样,今日来和大家说一下母亲代我主持丹主事宜的事。”

    什么?

    大厅里气息一凝,旋即哗然,桌椅板凳乱响。

    “大嫂,你说什么呢?”

    “阿媛,你开什么玩笑!”

    “这是怎么回事?这好好的说什么呢?”

    “出什么事了?阿媛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厅里七嘴八舌乱哄哄的询问扑面而来。

    谢文昌低下头。

    谢柔清过了年就十三岁了,议亲之后立刻就能出嫁了,太近的,亲戚好友的肯定是不能嫁了。既然要了断就要了断的像个样子。

    哪些人家合适呢?往南不太合适。那就往北吧。

    他心里默默的筹划着,大厅里的乱哄哄反而听不到了。

    “好了!”

    谢大夫人一声怒喝。

    “吵什么吵!”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大夫人又恢复了平静。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母亲也是丹主,她现在重新来做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说道。

    话是这样说。但是…

    “不是不可以。阿媛。今年还有冬祭,明年又是惠惠的三月三,这。这…”三老太爷站起来说道,看向谢老夫人。

    过了年谢老夫人就满五十四了吧?

    因为酗酒她的相貌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现在走路都离不开拐杖了,更别提操持祭祀这么大的事了。

    不,不,这不是能不能跳舞的事,这是,这是……

    “大伯母。”三老太爷迟疑一下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大夫人又接过了话。

    “三叔,什么怎么回事啊。”她说道,“谁当丹主不是你们说了算吧。”

    这倒是。

    三老太爷被问的神情尴尬。

    可是,这,这不是谁当丹主的事,这是卸任的丹主又要当丹主的事啊。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啊,没个理由,怎么交代啊。”他急道。

    伴着他的问话,安静下来的大厅再次热闹起来。

    “是啊,这,这怎么和大家说呢?冬祭谁参加啊?”

    “大嫂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啪的一声脆响,谢老夫人拍在桌子上。

    “都闭嘴。”她喝道。

    大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多简单的事,你唧唧歪歪三句话了也说不清。”谢老夫人看向谢大夫人说道,“看起来你真是糊涂的厉害。”

    果然又吵了!

    大厅里的人看着这二人。

    是气头上谢大夫人甩脾气说不当丹主了吧?

    “我来说吧。”谢老夫人又看向众人,“我觉得她太糊涂了,我不高兴,我看不上她,所以我不让她再当丹主了,我继续来当丹主,就这样,没别的事。”

    就这样,没别的事。

    大厅里的人都张大了嘴看着谢老夫人。

    那他们适才听到的是什么话?

    她不让她当丹主了?

    “大伯母,你开什么玩笑。”三老太爷脱口而出。

    “我从来不开玩笑。”谢老夫人说道,神情肃然,将手里的拐杖一顿,“我再说一遍,从今日起,谢家丹主由我继续担任,从今日起,我将搬入正房,从今日起,谢家祭祀由我主持。”

    大厅里一片安静,众人的脸色渐渐的由惊讶变的复杂起来。

    “大伯母,为什么?”三老太爷问道。

    谢老夫人看向他。

    “你要问我为什么?”她竖眉说道,“丹主做事,竟然有人要问为什么了?”

    大厅里的众人低下头。

    是啊,丹主做事哪里需要解释。

    “丹主做事,自然不需要问为什么,但是,你做事,我们必须要问一声为什么!”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大厅里的人都忙转过头,看到谢存礼疾步迈进来,一面甩来两个搀扶他的小厮。

    谢老夫人看着他。

    “这么说,在你眼里,我不是丹主了?”她冷笑道,“谢存礼,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这样的话?”

    谢存礼面色潮红,不知道是赶路赶的还是气的。

    “你问我算什么东西,你,你看看你现在算什么东西!”他喝道,“你还能跳舞吗?你还能辨砂吗?你还能点出一眼矿吗?你除了喝酒,除了撒泼,你还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坚持

    与大家的想象的不同,谢存礼这样的话骂出来,谢老夫人并没有抓起面前的茶杯砸向谢存礼的脸。

    她笑了。

    “谢存礼,我就是这么个东西。”她说道,“我什么不会,但是那又怎么样?我是个废物,但就我这个废物一句话让你妻子去死,你又怎么样?不是高高兴兴的送你妻子去死了吗?”

    她说着话的同时走下来,一步一步的站定在谢存礼身前。

    当这句话落,谢存礼的脸色顿变,而大厅里的人也纷纷色变,就连一直平静的谢大夫人都站了起来。

    “母亲!”她喊道。

    谢老夫人置若未闻,看着谢存礼。

    “我要是个废物,我要不是个东西。”她一字一顿接着说道,“你就连废物都不如,你就更不是个东西。”

    谢存礼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两边的人抢着扶住他。

    “父亲”

    “二叔祖。”

    “老夫人。“

    大家纷纷喊道。

    谢老夫人没有再进一步嗤声一笑。

    “就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竟然还敢来质问我?”她说道,“看来是阿媛让你的日子过的太舒坦了。”

    她的视线又环视大厅里的众人。

    “还有你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又老又醉糊涂了,那又怎么样?不过是现在有阿媛在这里,要是没有阿媛,我就是半死不活的你们也照样把我当丹主叩拜。装什么糊涂自以为明智,谁心里不知道谁啊。”

    众人的神情尴尬纷纷垂下视线。

    谢老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只不过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又不是真的来询问你们,还一个个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难道你们认为你们不同意,我就当不得了?那这就试试,我现在走出去,告诉大家我要替代阿媛担起丹主之责,你们觉得,有人会反对吗?”

    出去说?

    那可就闹到人前了!

    按照惯例。一任丹主扶持丹女到丹女成亲生养了第一个女儿后。就可以逐渐把职责移交给丹女,然后过个两三年就完全卸任,至于时间的长久则要要看丹女什么时候生下第一个女儿来决定。

    有运气好的第一胎就生了女儿,比如谢媛。还一胎生了两个。当然。这就不知道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运气不好的则要第二胎甚至第三胎才能生下女儿。

    但谢家或许真是受庇佑,不会出现总也生不出女儿的情况。

    不过不管时间长短。一旦丹主交接了职责,就不会再在人前以丹主身份自居,更别提这样宣告自己还要担丹主之责的事。

    这要是闹出去,丢脸是小事,乱了套才是大事。

    “大伯母!”

    “老夫人!”

    大家纷纷开口阻止谢老夫人走出去。

    “有话好好说啊。”

    谢老夫人倒真的没有再迈步。

    “你们肯有话好好说了?”她反问道,“那就说吧。”

    是谁有话不好好说啊,她反而倒打一钯,众人心里哀嚎。

    谢老夫人坐下,其他人也没心情坐了,谢存礼现在已经完全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神情阴沉的喘气。

    大厅里安静一刻。

    看着东府这些年轻老爷们谁也不说话,西府年长的三老太爷只得再次开口了。

    “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您说出来,好让我们大家也明白。”他说道,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当然我们不明白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事情太突然了。”

    谢老夫人笑了笑。

    “我说过了,我不高兴她当丹主了。”她说道。

    “阿媛她,她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出来让她改….”三老太爷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谢老夫人打断了。

    “哪里都不好。”她说道。

    话音未落,谢文昌噗通跪下来了。

    “老夫人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他说道。

    大厅里的视线顿时凝聚到谢文昌身上。

    谢老夫人的神情也沉下来。

    “文昌。”谢老夫人看着他,“我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你现在站起来不要再说话,你听不听?”

    谢老夫人并没有说谢柔清的事,也没有说大夫人怎么样,她只说她不高兴了她要当丹主,这不高兴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不仅仅是谢大夫人这个人,而且可以是家里的状况,总之更换丹主的肯定是很严肃很郑重的理由,但如果说是因为一个小孩子在中间挑拨了她们母女关系,那这件事就变的可笑了。

    一旦认定这个,不管谢老夫人再说什么原因,大家都会认为这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斗气。

    因为女人之间的斗气就闹出更换丹主的事,就算激怒老丹主,也有人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冒犯一个因为斗气而耍脾气的老丹主,罪过就小了很多。

    而最关键是,冒犯了老丹主,维护的可就是现在的丹主。

    如果不说,老夫人重掌丹主之权,谢柔清的事自然会被压下去。

    但如果说了,就是反对谢老夫人的决定,要维护现任的谢大夫人。

    所以老夫人问他,你是要说,还是不说,你是听老夫人的,还是谢大夫人。

    谢老夫人的话音才落,谢文昌就跪在地上俯身下去。

    “老夫人。”他慢慢说道,“侄儿怎么能这样做!这本是侄儿的错啊!”

    老夫人。

    是啊,她已经是老夫人了,老了,一个老夫人,就算能重新当上丹主,又能当几年。

    谢老夫人看着谢文昌。

    “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下呢。”她说道。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谢文昌懂了。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老夫人,是孩儿的错孩儿不敢也不能推卸。”他说道。

    比起前一句,此时的声音更为坚定。

    “到底怎么回事?”

    “二哥你怎么了?”

    大厅里响起七嘴八舌的询问,谢老夫人并没有呵斥他们,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听了谢文昌的话,大厅里的人哗然,就连谢大夫人也愕然,她真不知道谢柔清去郁山的事,一个小孩子不上学偷懒出个门。这种琐碎小事还没必要报到她跟前来。更没有想到谢柔清竟然会去跟谢老夫人说出那样的话。

    当然,她不会跟一个小孩子生气,她生气的是谢老夫人竟然!

    “母亲,你竟然这样想?”她说道。气的浑身发抖。“你竟然认为我忌讳你争权……”

    谢老夫人抬手打断她。

    “你听到他们那样说。是不是很生气?”她问道。

    “我生气是因为你被别人蛊惑,而不是你去矿山。”谢大夫人说道。

    谢老夫人点点头。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被别人蛊惑?”她说道。

    谢大夫人一怔。

    “你认为我糊涂了,但是你问都不问。就自己认为事情是怎么样,这到底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啊?”谢老夫人说道,站起来,看着厅内众人,“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当丹主的,因为我老了,在你们眼里我是糊涂的。”

    “老夫人,这是阿媛不对。”三老太爷忙说道,“她有错,你罚她。”

    “三弟,她错在哪里?”谢老夫人问道。

    “她错在不该这样揣测你。”三老太爷说道。

    谢老夫人摇摇头。

    “不是,她错在她糊涂,对事糊涂,对人糊涂。”她说道,“如果别的时候无所选择,只能她这个糊涂蛋当丹主,有总比没有强,但现在上有我,下有惠惠,不是非她不可。”

    她的话音落,谢大夫人站了起来。

    “母亲!”她喊了声,有眼泪在眼里打转,“在你眼里,我就这样令人厌恶吗?”

    谢老夫人转头看她。

    “是。”她说道,“不过你别难过,我连我自己都厌恶,所以,从今日起你记住了,我对你生气,我做一些让你不高兴的事,不是因为别人,而只是因为我,是我不喜欢你。”

    谢大夫人咬住下唇眼泪如雨而落。

    “好了,谢珊,你到底想干什么?”谢存礼说道,不过不是以往的暴喝,而是带着几分疲倦,“非要往人的心窝子里戳刀子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重担丹主之责。”谢老夫人说道,看着厅内众人,“我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谁蛊惑我,是我,要再担起丹主之责。”

    她说罢抬脚向外走去。

    “现在我要搬去大宅,我要去跟众人宣布,你们谁跟我来。”

    大厅里没有人迈步,看着谢老夫人神情复杂。

    “老夫人。”不知哪个先开口,“您消消气吧,不要闹了。”

    谢老夫人停下脚,身后更多的声音响起来。

    “母亲,你冷静一下,大嫂,你给母亲陪个不是吧。”

    “是啊,大嫂,虽然不该我说这话,但,你这次真不对了啊。”

    谢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继续抬脚向外走去。

    迈出了门,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

    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跟出来。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没有丝毫的停顿,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日光将她的背影拉的长长,看上去孤独而落寞。

    …………………………………………………

    哐当一声,谢柔清的屋门被人推开了。

    “谢柔清!”谢瑶喊道,竖眉瞪眼看着她,“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她身后站着谢柔惠,眼里含泪,似乎不可置信。

    “因为我不想我表哥被人诬陷。”谢柔清说道。

    “你为了你表哥,就要挑拨老夫人和大夫人反目吗?”谢瑶尖声喊道。

    谢柔清摇摇头。

    “不是我挑拨的。”她说道。

    “你还嘴硬!”谢瑶气道,又嗤声笑,举起了手,“谢柔清,你信不信我现在要打你,没有人会拦着?”

    她看着门口站着的谢柔清的丫头和仆妇。

    见她看来,丫头和仆妇受惊一般纷纷缩回去。

    “不用她们拦。”谢柔清伸出手,“我自己能拦着。”

    她看着谢瑶,攥起了拳头。

    “你打我,我也敢打你。”

    谢瑶看着这女孩子粗壮的胳膊,到底没敢真打下来。

    “我一个人打不过你,那更多的人呢?”她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

    “打不过,也要打。”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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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下更新,固定两更,一般都是下午和晚上,特殊情况比如没写完就只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选择(加更)

    打不过也要打?

    谢瑶又是气又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谢柔清自来就是一根筋,但却是个聪明的一根筋,虽然不怎么刻意的讨好谢柔惠,但也绝不会让谢柔惠不高兴,所以跟谢柔惠的关系也很好。

    怎么现在她跟疯了似的?一门心思的往山上撞啊?

    真是,自从那个谢柔嘉滚蛋之后,家里的日子怎么反而越来越不太平了?

    “瞧你这胆子。”谢柔惠说道。

    “对啊,瞧你胆子大的。”谢瑶跟着说道,看着谢柔清。

    谢柔惠转头看她。

    “我说你胆子小。”她说道。

    谢瑶神情一滞,看着自己的手。

    “我不是不敢打她,惠惠,她要是发起疯,伤到你怎么办。”她忙说道,挡在谢柔惠前边,“还是快些跟大夫人说,把她赶走吧。”

    谢柔惠笑了笑,原本含泪的眼里半点泪光也无。

    “不,这件事不管三妹妹的事,三妹妹还小嘛。”她说道。

    此言一出谢瑶有些惊讶,谢柔清也看着谢柔惠。

    “她不懂事,邵铭清一向和她要好,哄了她也是难免的。”谢柔惠接着说道。

    “惠惠,你真是,还护着她干吗?”谢瑶说道,很是不平。

    “护着我肯定不是为我。”谢柔清说道。

    谢瑶瞪眼。

    “你看你看她。”她说道。

    谢柔惠却依旧含笑,丝毫不介意谢柔清的话。

    “你别担心。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会跟母亲说的。”她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

    谢柔惠笑吟吟看着她,伸出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抿在耳后。

    “你还要上学,还要跳舞,还要参加三月三祭祀,忘了这件事,你还是谢家的三小姐,别担心,有我呢。”她说道。

    说罢抚了抚谢柔清的肩头转身迈步。

    谢瑶瞪了谢柔清一眼忙跟上。

    “惠惠惠惠。”她追上谢柔惠,“你真要跟你母亲替谢柔清说话啊?”

    “真的啊。我为什么要说假话。”谢柔惠笑吟吟说道。

    “那。那为什么不让她像谢柔淑那样远嫁?你二叔已经把人家挑好了。”谢瑶说道。

    谢柔惠停下脚。

    “对于有些人来说,远嫁离开这个家才是惩罚,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困在这个家里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不得不过糊涂日子。才是惩罚。让她远嫁。过自在日子,想得美。”她说道,一面盈盈笑着伸手帮谢瑶系了系披风带子。“瑶姐姐,世上最苦看的破逃不开求不得。”

    谢瑶只觉得脖子勒紧有些窒息,谢柔惠松开了手。

    “走吧,我还要去祖母那里跪着替母亲请罪呢。”她说道。

    谢瑶应声是,忙跟上她的脚步。

    谢老太爷赶回来时,天色已近傍晚,夕阳铺在谢家正房大宅前,将独坐在屋门口廊下的谢老夫人的身影拉的长长。

    夕阳让谢老夫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可以看清的是她端正的身形。

    谢老太爷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记不清上一次看到谢老夫人这样的端正身形是什么时候了,自从谢老夫人饮酒之后,就总是晕晕乎乎的瘫坐着躺着。

    原本焦急担忧的他这一刻突然轻松下来。

    他走过去就在谢老夫人前方的台阶上坐下来。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去哪里也不说一声,让我好一顿找。”他喘着气抱怨。

    “谁让你找我的。”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嘿嘿笑了。

    “我来给你搬东西嘛。”他说道,回头看着正房,“这屋子好,我都好多年没住了,不知道还能布置成当初的样子不。”

    是啊,好多年了,就算布置成当初的样子也不是当初了。

    谢老夫人站了起来抬脚迈步。

    谢老太爷忙起身跟上。

    “你坐着你坐着,不用你动手,我能搬,我一个人也能搬。”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他一眼。

    “你这老骨头拎个鸟笼子都手酸,还能干什么啊。”她说道。

    “那是没让干,只要你发话,干啥都行。”谢老太爷说道,一面挽袖子,“你等着,你看着我这就先把你最喜欢的那张罗汉床背进来。”

    他说着就向外走,谢老夫人喊住他。

    “搬什么搬,不过是个物件,哪有什么最喜欢。”她说道,抬脚迈步。

    谢老太爷忙跟上。

    看着谢老夫人走出来,跪在院门外的众人忙抬起头。

    “老夫人…”

    大家纷纷喊道。

    谢老夫人没有理会他们,站在谢柔惠身前。

    “祖母。”谢柔惠流泪喊道,伸手拉住谢老夫人的衣袖。

    “惠惠,你跟我走吧。”谢老夫人说道。

    “祖母,您要去哪里?”谢柔惠问道。

    “这间宅子不让我住,我就去郁山住。”谢老夫人说道,回头看了眼这大宅,“其实住哪里都一样,关键的不是地方,是人,我就是住到别的地方,也能当丹主。”

    去郁山住,虽然这一段都是在郁山住,但那说的是为了看住谢柔嘉。

    “祖母。”

    “老夫人!”

    众人又喊道。

    “你跟我走不走?”谢老夫人再次问谢柔惠。

    谢柔惠哭着点头又摇头,只是喊着祖母。

    “我替母亲给祖母认错,祖母,您不要生气了。”她哭道。

    谢老夫人点点头。

    “我知道了,这是让你为难了。”她说道,“惠惠,你记住。不要替别人认错,你认不了,谁的错,谁来担。”

    她说罢抽回被谢柔惠拉着衣袖,大步而去。

    众人慌忙起身追着劝着,谢老夫人一概不理会。

    “老太爷,您受累,劝劝,劝劝。”

    “老太爷,是母女啊。哪有这样闹的。”

    大家便拉着谢老太爷纷纷说道。

    这件事还是被他们一口认定是母女生气。谢老夫人笑了笑,拉上了车帘。

    “走。”她说道。

    ……………………………………………….

    天光大亮的时候,邵铭清进了矿山,先看了昨日工量。

    “…只有这些米砂啊?”他看着堆积的朱砂说道。

    “这已经不错了。”监工说道。“这里已经十几年没出过镜砂了。能出豆砂就是运气了。”

    那可不就是废矿了。

    对于为医药文庙道官府等等地方专供的谢家来说。这种砂实在是看都懒的看。

    邵铭清扔下手里的碎砂,拍了拍手,抬头看向大山谷。

    “表少爷。邵老爷来了。”

    忽的有人大声喊道。

    邵老爷?

    邵铭清惊讶的转头看去,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来,他的年纪四十多岁,穿着华贵的衣衫,眉目豪气,步态威严,带着一家之长的气度。

    这便是邵铭清的父亲,渝州大盐商邵家如今的当家人,邵墉。

    看到父亲邵铭清的脸上笑容展开,他疾步迎了过去。

    “父亲,您怎么来了?”他说道,“是特意来看我的?”

    邵墉笑着伸手拍了拍邵铭清的肩头。

    “不错嘛,结实了很多。”他说道。

    邵铭清做了个强壮的姿势。

    “父亲,我都能背起一块矿石走了。”他说道。

    邵墉哈哈笑。

    “不错不错。”他说道。

    邵铭清请他在凉棚坐下,又要监工们上茶,邵墉摆手制止了。

    “不用忙,我是来带你走的。”他开门见山说道。

    邵铭清笑了。

    “父亲,姑母和姑父找你了吧?”他问道。

    谢柔清过来时已经把谢大夫人怀疑谢老夫人来矿山是因为自己蛊惑而生气的事说了,谢大夫人生气可是大事,他就是没有亲眼见,也能想到姑父谢二老爷的愤怒。

    “如果仅仅是因为谢大夫人怀疑你的话,为父自然不会来。”邵墉说道,“只是昨日,谢老夫人和谢大夫人撕破脸了。”

    撕破脸了?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因为自己?邵铭清有些惊讶。

    昨日的事发生在谢家内宅的事,连谢家大宅还没传开,更别提矿山了。

    邵墉简单的将事情说了,邵铭清神情愕然,又有些复杂。

    “老夫人她这又是何必呢。”他说道。

    “老夫人她为了什么,不需要知道了,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所以这郁山你是不呆着了。”邵墉说道。

    “那父亲你是支持谢大夫人了?”邵铭清问道。

    邵墉笑了。

    “这不明摆着吗?”他说道,“谢老夫人,谢老,夫人。”

    他在老字上加重语气。

    邵铭清沉默一刻。

    “铭清。”邵墉说道,“其实你在这谢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这门亲事能成就成,不成,你爹我也不是养不了你。”

    邵铭清笑了。

    “是,父亲你不仅是养着我,而且还纵容我。”他说道,“从小到大,您都对我百般宠爱,这宠爱不是指吃喝,而是说心。”

    他说这话伸手拍了拍心口。

    “父亲你让我做的事,都是我喜欢做的事,从来不是你喜欢的事。”

    邵墉哈哈笑了。

    “这不是应该的嘛。”他说道。

    “我原本也认为是应该的,来了谢家才知道,原来不是。”邵铭清说道,“不瞒父亲说,我以前还挺不知知足,也总是有些悲春伤秋的小心思。”

    邵墉哦了声。

    “那现在呢?”他问道。

    邵铭清看着父亲。

    “现在没有了,现在我知道我有的是多么珍贵。”他说道。

    邵墉再次大笑,伸手捶了邵铭清一拳。

    “你小子,这嘴是越来越厉害了。”他说道,又收了笑,“说吧,你吹捧了我这么多,要干什么?”

    邵铭清一笑。

    “父亲,我不走。”他说道。

    邵墉的神情肃重起来。

    “你现在走,我有办法让你和谢大夫人缓解关系,虽然不可能在成为亲家,但也绝不会成仇,但你知道如果你不走的话,结果会如何吗?”他问道。

    邵铭清点点头。

    “如果我不走,就意味着我和谢大夫人再无转圜,而从我不走的这时起,邵家就会跟我断绝关系,将来谢老夫人年长仙逝后,我就会被踢出谢家,如此,在彭水,在渝州,在巴蜀,都将没有我立足之地。”他说道。

    邵墉点点头。

    “没错,看来你心里很明白。”他说道,“那你还是选择不走吗?”

    邵铭清点点头。

    “父亲,我原本觉得这世上有绝境和绝路,我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境遇,但现在我觉得,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绝境绝路,只要你想走,只要你能走,就一定能走过去。”他说道,“所以,我想走一走。”

    邵墉点点头笑着站起来。

    “好,你说得对,我会让你做你喜欢做的事,只要是你选择的,我不会阻拦,不过,后果,也跟我无关。”他说道,“希望到时候,你别怨恨父亲心狠无情。”

    邵铭清摇头。

    “当然不会,我既然自己敢做,就自己敢当。”他说道。

    邵墉点点头,拍了拍邵铭清的肩头,长叹一口气。

    “铭清,我有些好奇,是什么给你底气让你….”他问道,话音未落,忽听得山上传来响亮的歌声。

    其实号子声一直都有,只是这一刻号子声突然变的洪亮起来,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注入其中。

    邵墉不由停了说话,诧异的向山上看去,那些上上下下排着长队如同白纸上勾勒黑线的矿工队伍们就好似活了一般扭动起来。

    是有人正从他们中间穿过。

    邵墉眯起眼,看到了其中一个快速飞奔的身影,就是这个身影将似乎静止的队伍搅动的活了起来。

    “哎嗨呦呵!哎嗨呦呵!要翻身!哎嗨呦呵!哎嗨呦呵!要翻身!”

    号子声越老越宏亮,而其中除了男人的粗声吼唱,一个尖亮的女声也越发的明显。

    “哎嗨呦呵!往前走来往前行!哎嗨呦呵!大石往来小石王!”

    “哎嗨呦呵!千斤石王不算重!哎嗨呦呵!往前走来往前行!”

    “哎嗨呦呵!往前走来往前行!哎嗨呦呵!往前走来往前行!”

    邵墉的盐场自然也有号子,但此时此刻听着一声一声的号子,他不由心里一热,一时间忘记了要说的话,只是听着号子看着眼前的山谷。

    山谷上人影飞奔而下,很快就到了眼前,邵墉还没看清来人什么样,就见那人一个跃起同时一扬手。

    邵墉下意识的一侧身,身边的邵铭清伸手接住了抛来的东西。

    “买路钱!”

    耳边脆亮的女声划过,而与此同时,人影也划了过去。

    邵墉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儿子,见他手里拿着一根山竹。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邵墉问道,转头看向山谷口。

    人影早已经没了,如果不是耳边还回荡着声音,他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邵铭清将手里的山竹一转,看向谷口,眼神如同日光一般明亮。

    “那不是东西。”他说道,“那是个人,是个真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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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抛石号子*要翻身》

    晚安亲爱的们~~~~~~~~~~(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去留

    对于谢家发生的事,谢柔嘉并不知道,她的日子如往常一样,天不亮起床,爬到山顶,然后从山顶进入矿山,穿过矿山回来,这一圈要用将近两个时辰。

    “小姐你不觉得三天或者五天跑这一次就行了吗?”江铃说道,一面抖动着手里的衣衫,和水英一起搭在院子里。

    木屋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他们喜欢听我唱歌。”谢柔嘉从内探出头说道,从简陋的门板上露出光洁的肩头。

    江铃忙冲她摆手。

    “天已经冷了。”她说道。

    谢柔嘉笑着退了回去。

    “不过我相信以后我跑快了就不会用这么久的时间了。”她在内说道。

    “我觉得我们得要个浴桶,冬天这样冲澡可受不了。”江铃没理她,皱眉说道,“水英,你一会儿去山下的老夫人要一个来。”

    “我不去。”水英说道。

    “你放心,你要他们会给的。”江铃说道。

    “我知道他们会给,可是他们不管送,我可背不回来。”水英说道。

    江铃看着水英瘦小的身板摇头。

    谢柔嘉笑着走出来。

    “我去吧,等哪日我回来的时候拐过去拿一下。”她说道。

    江铃取过手巾给她包住头,进了屋子里烘头发,一面看谢柔嘉吃饭。

    “我觉得那个人是邵铭清的爹。”她边吃边说。

    “你不是说跑得快没停下也没问吗?你怎么知道?”江铃问道。

    “但我眼睛好。”谢柔嘉笑道,“我看清楚了。这个大叔长得跟邵铭清一样。”

    江铃哈哈笑了,推了下谢柔嘉。

    “小姐,反了。”她说道,“是邵表少爷跟他父亲长得一样。”

    水英在一旁咧着嘴笑。

    “是不是个子高高的,人白白的,留着两撇胡子?”她问道。

    谢柔嘉点点头。

    “那就是我家老爷!”水英高兴的说道。

    邵铭清说过水英是他父亲从水里捞起来的,邵老爷是水英的救命恩人。

    谢柔嘉放下了碗筷。

    “那应该去拜访一下。”她说道,“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水英大喜,邵铭清不允许她私自进入矿山,但谢柔嘉带她去就可以了。

    “把昨天你打的鱼拿着。送给你家老爷。”谢柔嘉说道。

    江铃听了笑。

    “邵老爷又不是没吃过鱼。”她说道。

    谢柔嘉已经挽起了头发。

    “礼轻情意重嘛。”她说道。那边水英已经高高兴兴的从水盆里捞起一条鱼,狠狠的在地上摔了两下,鱼就不动了。

    “走吧。”谢柔嘉说道。

    水英应声是拎着用草绳串起来的鱼高高兴兴跟上。

    只不过她们来到矿山的时候,邵墉已经走了。

    “让四牙给老爷送去吧。”水英说道。转头找四牙。发现看不到邵铭清的小厮了。“四牙呢?”

    “四牙跟老爷回去了。”邵铭清说道,伸手接过鱼,转开了话题。“嗯,要吃午饭了,烤着吃吧。”

    四牙可能跟着老爷回去给少爷拿过冬的衣物了,水英也丢开不再问了。

    烤鱼现在江铃最拿手了,几人来到了邵铭清的住处。

    “你父亲来看你啊?”谢柔嘉问道,看着在地上架火烤鱼的江铃和水英。

    邵铭清躺在草地上没回答。

    “怎么?你羡慕了?”他反问道。

    谢柔嘉将一把枯草扔他脸上。

    鱼很快就烤好了,那边大监工却急急的跑。

    “都过来都过来,老夫人来了。”他喊道。

    老夫人来了?

    谢柔嘉抬起头看过去,果然见监工们涌去的方向谢老夫人走了过来,身为矿上一员的邵铭清自然也忙过去了。

    看着邵铭清离开,谢柔嘉自己慢悠悠的吃完鱼站起来了。

    “咱们走吧。”她说道。

    江铃和水英收拾了跟上来,才走了没几步,有人从一旁跑过来。

    “谢家小姐。”他喊道,俯身叩头。

    谢柔嘉看过去,见是老海木。

    “你起来吧。”她忙说道,又笑了笑,“还有,我不是谢家的小姐。”

    不是谢家的小姐?

    可是他明明听到过邵铭清喊她姓谢啊?老海木有些愕然的抬头。

    “是不是又有人催你们回矿上了?”谢柔嘉思忖一刻问道。

    “不是。”安哥俾从一旁疾步而来,“没有。”

    他说这话到了跟前拉起老海木。

    “没有人逼我们去矿上,是我自己要去的,但是那位公子不让我走,我知道,是你的缘故。”他说道。

    谢柔嘉看着他皱眉,大夫说了这种伤最好是养一个月。

    “既然没有人逼你,你可以好好养伤,为什么非要回去呢?”她问道。

    “在矿上做工,经常会受伤。”安哥俾低着头说道。

    谢柔嘉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受了伤不会这样的养。”安哥俾接着说道。

    是啊,大夫精心照顾,好吃好喝的歇着,还让家人陪同,这种待遇的确是非常难得。

    “那是因为你救了我。”谢柔嘉说道,“这是对你的赏赐,你安心受着吧。”

    她说罢抬脚要走,知道他来自矿山,知道他有个父亲叫海木,知道他会骑马就足够了,她不想再跟他有来往。

    “可是下一次受伤就不会是因为你。”安哥俾说道,“我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养伤,这种恩赐能使我的伤养好,但也能让我的身体变的惰性,那下一次我再受伤。我就有可能因为缺失了这样的条件而养不好伤送命了。”

    什么鬼道理啊?

    谢柔嘉愕然看着他。

    “你挺能说的啊。”她说道。

    前世里跟个石头人似的,回想起来说过的话大概超不过十句,现在倒是话挺利索的。

    老海木扯住安哥俾。

    “你疯了,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哪有人因为养伤死了,你现在回去,才是会死。”他急道。

    “我是矿工,我死也要死在矿山上。”安哥俾梗着头说道。

    可惜你前世死在了马蹄下。

    谢柔嘉叹口气。

    “好吧,你想走,就走吧。”她说道。“你的伤。你自己最清楚,怎么样你自己做主吧。”

    她说罢抬脚迈步疾步离开了。

    “安哥俾!”老海木急道,“你为什么非要呆在矿山啊。”

    “爹,我为什么非要离开矿山?”安哥俾也急道。“而且你难道认为我救了这位小姐一次。就能离开矿山了吗?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信心?你都听到了。她说自己不姓谢。”

    老海木看着远去的女孩子的背影。

    带着面罩的奇怪的女孩子啊,原来不姓谢吗?

    “不,我不是因为她才有底气的。”他收回视线。“安哥俾,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几句话……”

    安哥俾点点头。

    “我记得,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他说道。

    “你要好好的记得,千万不要和别人说。”老海木郑重叮嘱道。

    “爹,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安哥俾问道。

    “你不用问是什么。”老海木说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一阵哗然,他扭头看去,看到是谢老夫人那边,聚集在一起的人都乱哄哄起来。

    “在大丹主面前,竟然还敢喧哗,真是不像话啊。”老海木愤愤。

    ……………………………………………

    “事情就是这样,郁山矿就由我接手了。”谢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大大小小的监工们,“你们可以留下也可以走,自己选择。”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老夫人问他们是留下还是走,傻子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讨好老夫人谁不会啊。

    但是现在,老夫人竟然要独掌郁山大矿,那事情就不是一个老妇人闲着无聊来避暑散心玩这么简单了。

    这独掌是什么意思呢?

    大夫人不会来给祭祀养矿辨砂点矿了吗?虽然本来就不常来。

    大砂行不会定期来这里收砂了吗?虽然本来就不常来。

    矿上的花费以及他们的工钱也不会直接由大行发下来了吗?虽然并不多。

    “是的,以后郁山矿的一切,都不再经由大行统一负责,郁山矿的一切都将由我经手。”谢老夫人说道。

    钱财出砂倒是其次,但明明有大夫人在,老夫人却要来负责丹主的职责,这意味着什么,大家的心里顿时就明白了。

    现场安静下来。

    “谁,谁负责都一样,本就是老夫人您的。”大监工有些干涩的笑声此时响起就格外的突出,“什么走啊留啊的,走到哪里也是谢家的嘛。”

    是这样吗?

    “上头说了,要老夫人随意,让老夫人随意的折腾,让她随便玩。”一个监工低声对另一个说道,“咱们顺着哄着就好。”

    “交代陪老夫人玩的只是这几个头头,将来有功的也是他们。”那个监工低声说道,“我们这些算什么,我们顺着哄着不当真,可保不准以后有人当真。”

    很显然老夫人和大夫人是闹起来了,闹得还不小,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让人选择去留的话。

    虽然不知道多久会和好,但人家是母女,和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他们这些人可什么都不是,将来指不定大夫人突然想起当初去留的事,会觉得竟然有人还选择了老夫人,岂不是不把她当回事?

    像他们这样的底层小监工能见到大掌柜都算是脸上有光了,大夫人这样的人物根本就没想能见,更别提被她记住了。

    不过他们宁愿一辈子不得见大夫人,也不想被大夫人这样记住。

    “再说了。别忘了老夫人这些日子来矿上是怎么做的。”那监工低声补充道。

    天天来矿山,还对矿工们这么好,这要是由老夫人负责了,他们以前的油水肯定捞不到了。

    有可能被记恨,又没了好处,还要时时刻刻的被看着,再没有以前的自在,留在这里图什么?

    大监工的话说完,现场稀稀拉拉的响起一些迎合声,然后就是安静。

    谢老夫人笑了。

    “都是为了一口饭。别害怕。没什么好坏。”她说道,抬手指向一旁,“去吧,我已经把大行的掌柜叫来了。要走的去他那里登记。再分到别的矿上去吧。”

    大监工还在一旁陪笑。

    “怎么会。都一样嘛,在哪里也是吃口饭嘛…”他说道,话音未落。有人噗通跪下来。

    “多谢老夫人。”他说道,“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直想要多讨口饭吃,只是矿上一直不能乱走动,多谢老夫人给这个机会,小的就是去别的矿上下矿也是欢喜的。”

    说罢咚咚叩头。

    大监工气的瞪眼。

    “你这小子,好像以前多亏待你……”他喊道。

    谢老夫人哈哈笑制止他。

    “去吧。”她说道,“好好干,让老娘孩子都过好日子。”

    那人大喜叩头。

    “多谢老夫人赐福。”他说道,起身忙跑了。

    有了他带头更多人跪下来叩头,一开始还说些理由,后来就只叩头就忙走了,转眼间几十人的场地就剩下十几个人。

    其中还有五六个是大监工事先叮嘱好的。

    大监工尴尬的脸色铁青,心里恨恨的骂着这些滑头的胆小鬼。

    “老夫人,您别急,我…”他慌忙的要找些话来说。

    谢老夫人笑着制止他。

    “去吧,我不急,这些人走了,好些事要交接,你就忙去吧。”她说道,“就辛苦你们了。”

    大监工等人忙乱乱的说不敢,这才退去了。

    邵铭清跟着转身,被谢老夫人叫住。

    “你这小子怎么还没走?”她问道。

    邵铭清笑嘻嘻施礼。

    “老夫人这话说的,好像不待见我似的。”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笑了。

    “你这小子我是不太喜欢,鬼头鬼脑的。”她说道,“现在更是,我们自己家的人都走了,你还留下来,想干什么?”

    邵铭清大呼冤枉。

    “老夫人,您不能这样,走的没错,我这留下的倒有错了。”他说道,“您也说了,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啊。”

    谢老夫人哈哈大笑。

    “滚滚滚。”她说道。

    邵铭清应声是笑着转身跑了。

    场中只剩下谢老夫人一个人,她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矿山入口神情平静。

    谢柔嘉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还是从安哥俾口中知道的。

    她如往常一样从山顶来到矿山里,看到她矿工们也都如常大声的喊起来。

    “唱号子!唱号子!”

    谢柔嘉哈哈笑着要张口,然后就看到了行进在队伍里的安哥俾,他正背着一块矿石弯着腰慢慢的迈步。

    他还真的回矿山了。

    谢柔嘉没有像往常那样一面大声唱着号子一面飞奔而下,而是停下脚步跟着这队伍走。

    “你的伤真没事吗?”她问道。

    安哥俾低着头嗯了声。

    前头的男人大声的笑了。

    “小姐,真没事,现在我们吃的好,晚上也不用做工了,有的是力气,一点也不辛苦了。”他说道。

    谢柔嘉还记得他,这是那个缺了一直右手一心想要离开这里,不愿意当废物的叫做阿八的矿工。

    “是啊是啊,大丹主来了,大丹主给赐福了。”

    “现在有的是力气。”

    “以后这个矿就由大丹主亲自负责了,她老人家天天来呢。”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

    老夫人竟然……

    谢柔嘉很是惊讶。

    不过谢家的事跟她无关了。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吃得好休息的好,要是在大矿上,一天不知道多出多少砂呢,在这里真是白瞎了。”阿八愤愤的抱怨着,脚步迈的重重。

    “少说话,看好路。”安哥俾在后闷声说道。

    “你这黄毛小子,还教训我。”阿八说道,一面微微转身,“你懂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多厉害…….”

    他的转身让队伍里的人都惊讶的喊了一声。

    行进的队伍可不能停下脚。

    但阿八虽然转身却没有停下脚,背着矿石还能转身还能继续迈步,这让大家更加惊讶。

    “看到没,老子就是这么厉害….”阿八得意的说道。

    话音未落,就觉得脚下一颤,耳边有哗啦声响起。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顿时都停下脚。

    “出什么事了?”他们问道。

    “能有什么事,矿井里砸石了而已。”阿八说道,“你们真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安哥俾陡然提高声音打断他。

    “都别动!”他喝道,背着矿石的身子也转了过去,看向身后。

    不远处有一个矿洞口,一块山石正从洞口的崖壁上跌落滚下来,哗啦声就是这引起的。

    “怎么了?”身为队伍里带路第二人的安哥俾停下来,整个队伍就都停了,大家纷纷问道,但不是谁都能做到背着石头站在斜坡山路上转身的,因此只能不解的询问。

    安哥俾只是看着矿洞,他的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嘴唇微微抖动,似乎在默念什么。

    “干什么?跌落一块石头而已,哪里都是,快走吧。”阿八没好气的说道,抬脚迈步。

    “不许动!”安哥俾再次喊道。

    阿八的脚步生生的停下,但旋即有些恼怒。

    “你这小子…”他喝道。

    安哥俾却没理会他,依旧看着那矿洞。

    矿洞有什么好看的,阿八忍不住也看过去,谢柔嘉也转过头。

    这是一个废弃的矿洞,黑漆漆的洞口在赤白的山崖上看起来有些狰狞。

    脚下一颤颤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一队背着矿石的矿工正从一旁走过。

    “要塌了。”安哥俾慢慢的说道。

    这句话传进耳内,和着脚下的颤动,所有人顿时一股麻意从脚底直冲上头顶。

    要塌了……

    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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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字,今日一更,昨天刚说了大话,今天就写不出来了哈哈,惭愧惭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山动

    山腰里的颤动并不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滚落的岩石更是毫不起眼,上上下下的队伍走动中总有山石滑落。

    矿上走了很多人,人手不足,以往在山上的监工们几乎一个也没了,山下也只有寥寥几个,所以没人发现这里的队伍停下来了。

    “你胡说什么!”阿八喊道,看看还背着山石弯身的其他矿工们,他们都抬起了头,神情煞白。

    身为矿工,最害怕听到的就是矿塌了。

    “这是那边人走过引起的颤抖。”阿八接着说道。

    在他们的四周,有队伍正如同他们一般背着石头下山,还有队伍正上山,号子声远远近近的传来。

    整齐的号子沉重的脚步齐齐的落下,势必会让地面微微的颤抖。

    “你个小毛孩子第一天来挖矿吗?”阿八大声的呵斥。

    安哥俾没有理会他,依旧看着矿洞。

    “其音喃喃,其心颤颤,有纹显显,摇摇而断。”他喃喃说道。

    阿八听到了他这喃喃倒没什么感觉,而站在一旁的谢柔嘉则身子一僵。

    “你说什么?”她脱口问道,神情惊讶,“你怎么会……”

    她的话没说完,安哥俾身子一沉将背上的山石放在了地上。

    “你们都站着别动,我进去看看,或许有办法。”他说道,说罢向矿洞跑去。

    阿八吓了一跳。

    “你疯了!”他喊道,且不说是不是真的要坍了。真要坍陷了哪有人往矿洞里跑。

    “你们都别动,如果矿洞真的要塌了,这个位置都得塌了,谁都逃不了。”安哥俾说道,看着他神情凝重,“让所有人,都站着,别动,别再往上走。”

    如果矿洞塌了谁都逃不了?

    他们明明在洞外,怎么会逃不了?

    阿八面色一白。不由看着矿洞四周。

    难道这半座山都会塌了吗?

    这不可能!这只是一个废弃的矿洞而已!

    “如果是山骨呢?”一个老矿工忽地喃喃说道。

    山骨是他们口中的俗称。山在他们眼里就是神,在山神的身上挖洞,所以要有能与神沟通的巫出面,一来通过巫得到山神的同意。二来也通过巫避开山神身上的要害。比如有些地方是山神的骨头。戳断了骨头人都会倒下,山自然也不例外。

    阿八转头看去,这是一个年老的矿工。此时眼中满是恐惧。

    如果是山骨洞塌了,那真的会让半座山都塌了。

    阿八再看向矿洞,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山石如雨般滚落的场景,要真是那样他们这些人逃都来不及。

    跑!

    这是阿八的第一个念头,但是,这么多人此时都开始跑的话,地面的震动极有可能让矿洞立刻塌陷,如果是那样的话,跑不出十步他们还是会被坍陷的山吞没。

    跑,是死,不跑,也是死。

    阿八僵硬的站在原地。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死在矿山上其实也没什么,作为一个矿工,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是,死在这个废矿,还是一个被废矿洞引发的坍塌中,真是太不甘心了!

    “你们都站着别动,我进去看看,或许有办法。”

    他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突然冒出适才那小子的话。

    有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矿井的坍塌?根本就不可能!

    阿八的脑子里转着一个跑字,但他的脚却没有抬起来。

    “都别动。”他说道。

    身为这个队伍的首领,大家迈步还是停脚,都有他来指挥,就算此时他喊着号子要大家去填矿井,这些矿工们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队伍里的人都不动了,他们甚至都没有再抬头,神情惨白眼里虽然有绝望,更多的是木然。

    他们本就是在等死,现在终于等到了吧。

    “别动。”阿八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次是喊向其他的队伍,下山的,还有上山的。

    “为什么?”远处的队伍有人询问。

    “山神要翻身。”阿八没有回答,而是忽地慢慢的唱出一声号子,“停下脚嘿哟嗬。”

    与以往的号子不同,这一号子低沉悠长,缓缓稳稳的送了出去。

    这号子传入耳内,迈步的矿工们猛地停下来,渐渐的山上行进的队伍都停下了脚步,从山下看去这些矿工们似乎变成了石头人。

    山下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

    “怎么回事?”一个监工喊道,侧耳听去,山谷间原本乱哄哄的各种各样的号子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低低的号子声飘飘忽忽的传来。

    “山神要翻身,停下摆摆摇嘿哟嗬。”

    山神要翻身!

    监工眼顿时瞪大,下意识的就要甩鞭子,扬手一空,才想起现在这里由谢老夫人接手,不许他们再拿着鞭子了。

    “这群这群混帐怎么唱这个!”他大声喊道。

    邵铭清抬起头看过去。

    “这是什么号子?”他不解的问道,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号子。

    以往的矿工自己唱的号子也好,谢柔嘉飞奔而下唱的号子也好,都是让矿工们精神焕发蓬勃有力,怎么此时此刻的号子却让整个山谷都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号子!这是诅咒!”监工喊道,“这是诅咒矿井要塌了!”

    俗称地龙翻身是指地动了,那山神翻身,自然是山要动了,山要动可不是矿井要塌了嘛。

    邵铭清恍然,又皱眉。

    “矿井真要出事了?那他们怎么站着不动?还不快跑。”他说道。

    “所以他们就是闹事呢!要是真出事,还轮到他们在这里唱号子!”监工恨恨喊道。“这群贱奴就是惹是生非呢!”

    他口中喊着一面招呼人,其他的几个监工也都反应过来了。

    不会吧,矿上的监工们没留下几个,现在矿工也要闹事了?

    真是太倒霉了。

    大家纷纷向山上跑去。

    “你们这些混帐,快些给我干活!”

    “都怪老夫人对他们太好了,这些人就不能惯着!”

    邵铭清看着这些跑去的人,再看山上静止的矿工们,神情有些复杂。

    真的要塌了吗?不可能吧,不会这么倒霉吧,本来就是废矿。还要发生坍塌。真是废上作废,更况且又是谢老夫人刚接手的时候,这算什么,山神怒了吗?真要传出去。谢老夫人可就……

    他摇摇头。又猛地一个机灵。

    “谢柔嘉!”他脱口喊道。又看向身旁的杂工们,“你们看到今天柔嘉小姐过去了吗?”

    杂工们摇摇头。

    “没跑过去还是没看到?”邵铭清吼道。

    “表少爷,我们一直在忙着。没注意啊。”杂工们忙纷纷说道。

    邵铭清抬脚向山上跑去。

    谢柔嘉,你为了逃买路钱偷偷跑过去了吧?

    纵然是白日里,冲进矿洞走了几步之后,视线就变的昏昏起来。

    安哥俾站在矿洞里,突然不知道做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进来,就好像当感受到脚下的颤抖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矿井要坍塌的结论。

    是因为父亲教过的他的那几句话吧,那几句话告诉他的要这样做,可是那几句话却没有告诉然后怎么做……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安哥俾一个机灵转过身,明亮的光线里一个人影站在了面前。

    “你!”安哥俾浑身发麻,“你怎么进来了?”

    谢柔嘉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眼前的矿洞,黑暗里视线昏昏。

    “我….”她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进来,当听到安哥俾的那几句话,她的脑子里就乱了,然后看着安哥俾冲进去,她也就跟着进来了。

    “断断炎炎,哀哀其伤,撑承其骨,续续得延。”她看着矿洞慢慢说道。

    好像她是要追着安哥俾接完他说的话,但这个时候不应该啊。

    谢柔嘉自己都怔了怔,安哥俾也是一怔。

    “你,你怎么知道……”他惊讶脱口。

    父亲不是说这几句话没有人知道吗?

    谢柔嘉看向他。

    这句话是她要问他的。

    “因为这是赤虎经啊。”她说道。

    她念了那么久的赤虎经书里的话,她倒背如流的话,她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这是五叔给她的,五叔当时说是这是他刚刚得到的书,而那时候安哥俾早已经死了,更何况安哥俾不是不识字吗?为什么他会知道赤虎经?

    “我不知道什么经。”安哥俾说道,“你快去出,你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谢柔嘉也没有理会他,再次看向矿洞里,不由自主的迈步向内走去。

    “你干什么?”安哥俾急道,又不敢大声喊,山壁上已经有碎石沙沙落下,他压低了声音。

    谢柔嘉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自从走进这个矿洞,看到洞内的山石崖壁,她觉得有些难受,心跳的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的脑子乱哄哄的响,就好像有很多人再说话。

    “山神也美人兮,丽而不奇也…….东有光,西有晕,艳为魂灵灵。”

    那不是有人说话,那是她看过的经书上的话,她的眼前似乎浮现了那卷经书,徐徐的展开,眼前字飞乱扑来,她忍不住要闭上眼,但就在那些字的后边,原本昏昏暗暗平淡无奇的矿洞突然鲜活起来,就好像一个美人在她面前舒展了身躯。

    这是她的头这是她的颈这是她的肩头她的腰肢她的躯干,她的皮肤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她的五脏六腑,看到那流动的血,看到她的骨头,她的骨头……

    “断断炎炎,哀哀其伤,撑承其骨,续续得延。”谢柔嘉喃喃说道,猛地抬起手指向前方,“断在那里。”

    安哥俾一怔,看向谢柔嘉指的地方。

    那里的山洞壁上有一处凹陷,这里的洞壁都是坑坑洼洼不平,到处都是这样的凹陷。

    “是因为那里断了,找东西塞进去撑住,撑住。”谢柔嘉再次说道,四下乱看,看到地上散落的石块,捡着其中一个长条的石头,“用它用它砸进去。”

    安哥俾看着她。

    “现在这个洞大声说话都能立刻塌了,你说往洞壁上砸一块石头反而能不塌?”他说道。

    这怎么可能?

    谢柔嘉看着矿洞,脚下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落下的土沙几乎迷住了她的眼。

    “不知道。”她说道,“不知道。”

    她后退一步,咬住了下唇。

    “安哥!砸!”她猛地喝道。

    而原本站着的安哥俾,伴着她这一声喊,没有丝毫的迟疑一个弯身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的向那块凹陷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响,山石被安哥俾的大力硬生生的砸进了凹陷嵌在了山壁上,地面震动,山洞摇晃,碎石唰唰掉落。

    谢柔嘉和安哥俾站立不稳几乎摔倒。

    “走。”谢柔嘉喊道。

    安哥俾抓住她向外跌跌撞撞而去。

    阿八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似乎一辈子又似乎一眨眼,他觉得脚下的颤动越来越大,他唱出的号子声音也越来越发抖,他的视线一直看着矿洞口,突然有两个人冲了出来,阿八的声音一顿,当他号子停下的这一刻,脚下的颤动也停下了。

    阿八只觉得嗓子干涩呼吸停滞,死死的看着那两人。

    “跑!”谢柔嘉用尽力气尖声喊道。

    这声音就如同一把火,把静止的矿工们瞬时点燃。

    阿八将身上的石头一扔,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也似的向山下冲去。

    “跑!”

    “跑!”

    “跑!”

    能跑多跑出去一步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阿八狂奔着耳边是忽忽的风声,没有,没有,还没有山体坍陷的轰隆声,还没有山石滚落的轰隆声,快跑,快跑。

    正向山上跑来的监工们再次被吓呆了。

    山上无数的矿工们向山下冲来,有人跑着有人滚落着。

    “这群疯子干什么呢?”一个监工喊道。

    话音未落,就听轰隆一声,同时脚下剧动,原本起伏的山顶好似被雷劈开轰然坍陷跌落,山石乱飞白尘腾腾而起。

    娘啊!

    监工们骂出的话瞬时被吞没,他们的神情恐怖。

    矿塌了!山塌了!

    跑啊!

    监工们转身与那些已经冲过来的矿工们一起向山下跑去。

    邵铭清停下脚了,看着潮水一般的人在山坡上涌涌而下,在这些人身后,由山石沙尘构成的巨浪翻滚,似乎一眨眼就要把这些人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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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加更,十点以后。(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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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砂介绍:
说起愿望,可能没人信。
但谢柔惠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说一声不。
从她十二岁那年的夏天开始
如果那时候说一声不
姐姐就不会被水冲走
她不会被家人厌弃
不会舍下自己的孩子
不会被父亲嫁给镇北王为继室
也不会被继孙羞辱
也不会有今日被一条白绫缢死死不瞑目诛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