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避
夜色沉沉,廊下的灯笼逐一熄灭,丫头们也都退了出去。
东平郡王也不习惯留值夜丫头。
“身边留着人,说是方便也是危险。”他说道。
“危险?”谢柔嘉好奇的问道。
“以前很小的时候遇到过,虽然做足了防备,但近身伺候的人在夜晚中了巫盅做出了伤人的事。”东平郡王说道,“所以后来父王就说人只能管住自己,他人到底莫测,入睡歇息时就不再留人近身伺候了。”
这是戒备和自保,跟自己不留人的习惯相似又不同。
除了江铃,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害怕看到她们对自己鄙夷的嘲讽的神情,觉得时时刻刻到处都是这种视线,白天无法回避,所以在夜晚来临有理由躲避。
这也算是戒备和自保吧,虽然是因为畏惧和逃避。
“你早点休息吧。”东平郡王说道,“明日还要早起。”
谢柔嘉回过神摇摇头。
“不,明日我不去了,我在家准备些东西。”她说道,看着站在对面门内的东平郡王,又笑了笑,“真没想到,竟然会和殿下您有这样共处一室的时候。”
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世在镇北王府一片素白中丫头们乱乱的喊声。
“…是安定王家的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长的真好看….”
那一闪而过的名字,见都没见过的人。今世竟然共处一室,而且还成了名义上的夫妻。
“人生这样才有趣不是吗?”东平郡王说道,“命运不可猜测,才会过了今天期盼着明天,今日不好期盼明日会好,今日好期盼明日更好,如果一眼看到头,坏的无望,好的无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那倒是。”谢柔嘉笑道。“要是让我知道这辈子还跟前辈子一样惨。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好在虽然很多事还是跟上辈子一样,但总归还是很多跟上一辈不一样了,她也兴致勃勃又充满斗志的期待着明天。
“惨不惨的,过得下去过不下去。也因人不同。”东平郡王说道。并没有问她上辈子是怎么样的惨。
谢柔嘉想了想笑了。
要是这么说。再看看现在的谢柔惠,其实说来上一世她过的也不能说是惨。
当了谢家的大小姐,虽然被父母厌弃。但到底是谢家的大小姐,你看,现在谢柔惠也是这样的境遇,但那又如何,她过的可不觉得惨。
如果上一世自己能够勇敢一些坚强一些,不是自怨自艾惊恐逃避,或许日子也会不一样。
可见不在命运,在于人啊。
“要是那时候就认识殿下的话,或许我就不用死了。”她笑道。
东平郡王笑了笑没说话。
没有惊讶也没有询问,就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多么古怪。
“殿下怎么不说话?是认为我说的胡话不知道怎么说吧?”谢柔嘉笑问道。
东平郡王笑着摇头。
“我只是因为你说的话我不了解,所以不能做出回答和议论。”他说道。
“那殿下您不觉得这话很古怪吗?”谢柔嘉笑着追问。
“你觉得古怪吗?”东平郡王反问道。
“我当然不觉得古怪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谢柔嘉说道。
“我连你这么古怪的人都不觉得古怪了,一句话又算什么。”东平郡王笑道。
谢柔嘉愣了下,走过去哦哦两声。
“殿下是在打趣我!”她说道。
东平郡王笑着没说话。
“殿下也会开玩笑。”谢柔嘉看着他笑道,“跟我想象中的又不一样了。”
“那柔嘉小姐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东平郡王问道。
谢柔嘉笑了。
“什么样子都没,我跟你无冤无仇也素不相识。”她说道,“也不知道该把你想象成什么样子。”
跟邵铭清和周成贞完全不同,初见的时候对他们来说是第一次,对自己来说却是旧人,她熟悉他们,怀着仇恨和戒备,第一眼就知道该怎么与他们相处,但东平郡王却是真真切切的初见。
上辈子毫无交集,无恨无怨无仇,她的感情只有爱和恨,面对着两种感情之外,她就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办了。
“那随便想。”东平郡王笑道,“昨天一个样,今天一个样,明天又是一个样。”
谢柔嘉哈哈笑了。
“反正不管我怎么想,殿下始终是这样,对不对?”她笑道。
东平郡王笑了笑。
“快去睡吧,想的太多,睡不好。”他说道。
谢柔嘉再次哈哈笑了。
“殿下太小瞧人了。”她说道,“我想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不过我一直睡的很好。”
东平郡王笑而不语,抬手做请。
谢柔嘉对他屈膝施礼告退。
屋子里安静下来,侧面的耳房里两个丫头也放下了窗户,一个丫头打个哈欠。
“殿下原来也这么爱说话。”她说道,“这是把攒了一天的话吧。”
小玲抿嘴一笑。
“那也要看是谁。”她说道,“我在殿下跟前杵了一天,他老人家跟我说了不到三句话。”
说着模仿东平郡王的语气。
“茶。”
“嗯。”
“好。”
另一个丫头笑的岔气伸手推她,耳房里低低的笑声在暗夜里扬起又掩下,夜色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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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亮,谢柔惠的院子里丫头仆妇如水般涌入。
这表示谢柔惠起来了,谢瑶便也忙迈进院门。
谢柔惠坐在镜子前梳妆。身边一圈的丫头捧着铜盆锦帕香膏跪地静候,屋子里鸦雀无声。
“这么早你过来做什么?”她看着谢瑶淡淡问道。
谢瑶笑着指着自己头上的朱钗。
“惠惠你瞧。”她说道。
谢柔惠就在镜子里看了眼,见那颗朱钗是极其罕见的大珠。
不顾再罕见对于谢家来说,也没什么稀罕的。
“真好看啊。”她说道。
谢瑶笑了。
“好看算不上,只不过这是我四嫂子送我的。”她说道,“何止这个,自从今早一睁开眼,堆到我面前的金银珠宝都满了,我都不敢在屋子里呆着,这才跑出来了。”
谢柔惠笑着打量一下梳头娘子给挽着的云鬓。谢瑶亲自上前捡起一根朱钗插上。
“惠惠。托你的福,如今我在家里,那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她低声笑道。
洗漱过后,丫头们鱼贯退下。另一边厅内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饭菜。
“吃过没?”谢柔惠问谢瑶。
谢瑶扶着她坐下来。自己也跟着坐下来。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丫头们退下。
“惠惠,早就该这样了。”她感叹道。
谢柔惠笑而不语,低头吃饭。
谢瑶的视线又落在她挽起的妇人发鬓上。适才的屋子里已经看过了,并没有周成贞的踪影。
周成贞住在婚房里,而谢柔惠自己独居在这里,这也是家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打算怎么办呢?”她忍不住问道,“又不能休了他,你也太亏了。”
谢柔惠笑了笑。
“男人这些事算什么大事。”她说道,“只要我能在家里站稳丹主,我怎么会吃亏。”
“是啊,是啊,不就是个男人嘛,惠惠你要多少有多少。”谢瑶笑吟吟说道。
谢柔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可是我就想要那一个!
她神情恨恨。
谢瑶吓得站起来,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说错了,明明是当初她劝自己嫁给那个矿工时说的话嘛。
“大小姐。”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三老爷来了。”
谢柔惠嗯了声。
“进来吧。”她说道。
谢文秀带着几分欢喜走进来,如今家里谢文兴不管事了,谢文昌失心疯了要跟大夫人作对被排除,谢文俊早就成了废子,如今大房内只有他这个嫡亲的叔叔为大了。
就拿昨日说的公中的产业,他谢文秀必然要占据最大最多的。
“三叔什么事?”谢柔惠问道。
“今日大掌柜和管事们都要被招来商议重新划分产业的事了。”谢文秀说道,“我来看看大小姐你还有什么叮嘱?”
“没有,三叔随意,听从长老会做主就是了。”谢柔惠说道。
谢文秀笑着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他说道,“二哥如今也管事,手里的矿和砂行只怕荒废了,所以我想要拿过来。”
谢柔惠看向他。
谢文昌?他的东西早就该拿回来了,让他看看跟她们作对的下场,没了砂矿砂行,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三叔说的是,自然该拿回来。”她说道。
“不过,总归是不好看,所以我打算把郁山矿给他。”谢文秀倾身低声说道。
郁山矿?
谢柔惠微微皱眉。
“郁山矿我已经看过了,大地动后,矿井都不行了。”谢文秀低声说道,又微微一笑,“不过郁山好歹是咱们谢家的祖宗所在,名声很好听,他谢文昌仗着他的女儿能祭祀,打着山神祖宗的旗号,那就给他个名声好了。”
谢柔惠看着他一刻忽的笑了。
“三叔,你啊,被人骗了。”她说道。
谢文秀一愣。
“被谁?”他问道。
怪不得这个三叔一直在家里不中用,不仅没能成为母亲的助力,反而一直依附长姐的羽翼。
谢柔惠笑了笑。
“我问你,这件事,是谢文昌主动找你说的,还是你先想要他的东西?”她问道。
谢文秀讪讪。
“我是一直想要他的东西。”他说道,“他以前霸道,抢了我好多….”
“我说这次。”谢柔惠打断他,带着几分不耐烦,“这次是不是他主动来找你的?”
谢文秀带着几分躲闪应声是。
“但他并没有主动说给你,而是勾引你来抢。”谢柔惠说道,“这世上很多人有个贱毛病,送的不要抢来的喜欢,三叔,他就是勾引你来抢的。”
谢文秀也反应过来,认真的想了想,顿时涨红了脸。
“这个黑心鬼!到现在还算计我!”他骂道,站起身就要冲出去,又被谢柔惠叫住。
“算了,你拿着就是。”谢柔惠又说道。
“那为什么?”谢文秀说道,“岂不是让他如意?”
“那些产业就是要夺了他的,早晚都要拿走,管他是自己奉上还是另有算计。”谢柔惠说道。
“可是他想干什么?”谢文秀不解的问道。
“想要郁山矿。”谢柔惠说道。
“为什么?”谢文昌更不解问道。
谢柔惠吐口气。
“你不都说了吗?”她皱眉说道,“郁山好歹是咱们谢家的祖宗所在,名声很好听,他谢文昌仗着他的女儿能祭祀,打着山神祖宗的旗号,不就是为了图名以待扬威。”
谢文昌恍然。
“这个狼心贼子!”他愤怒的喝道,“这是要让他的女儿当丹女吗?”
说着站起来。
“我立刻去带人将他们一家抓起来。”
“抓什么抓。”谢柔惠喝道,“现在抓他们又没有让他们必死的理由,难道要说因为他们家的女儿祭祀酬神不敬吗?别忘了这祭祀酬神都成功了,现在你去抓他们,反而要被他们反咬一口,山神都不怪他们,你凭什么怪他们,反而要说你忤逆神明。”
谢文秀看着谢柔惠。
“那怎么办?”他说道。
“那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谢柔惠说道,“用他要的名声,反过来要了他们的命。”
谢文秀才要问,门外有侍卫疾步进来。
“大小姐,消息说,柔嘉小姐还在彭水。”他低头施礼说道。
什么?
谢文秀和谢瑶大吃一惊,谢柔惠则笑了。
“怪不得。”她说道,“怪不得谢文昌敢这样做,原来是找了靠山了。”
说罢笑散去,声音陡然拔高尖厉。
“把郁山给谢文昌!这次让她们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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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
八斤一头撞进来。
桌子前坐着的周成贞握着笔。
“喊什么喊,大爷我正作画呢。”他没好气的喝道。
“世子爷,世子爷,柔嘉小姐回来了。”八斤急急说道。
她?回来了?
这才是出嫁后的第五天,怎么就回来了?这分明是没有走。
她没有走!
周成贞神情变幻一刻。
她没有走….
这件事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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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柔嘉再一次踏入郁山境内时,就被人拦住了,看着人马散开,裹着大红斗篷骑着马的谢柔惠走出来。
“这不是郡王夫人吗?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好让我们夹道相迎。”她笑吟吟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接下
谢柔嘉勒住马看着堵住路的人马。
“就是不想见到不喜欢的人,所以才不跟你说。”她说道。
谢柔惠面色僵了僵,冷笑一下。
“夫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她说道。
“探亲访友。”谢柔嘉答道,“怎么?大小姐不同意?”
她视线扫过在场的护卫。
“要用你的护卫阻止我,或者杀了我吗?”
“来啊,来杀我啊,你看,我可是一个人。”
谢柔惠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旁边的护卫忍不住靠近。
“大小姐,她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您不能轻易的责罚她。”他低声说道。
谢柔惠转头看他一眼。
“你真聪明啊,我都想不到,要你提醒。”她抿嘴一笑说道,“回去奖励一袋金叶子。”
护卫被这一眼一笑吓掉了半条魂。
内里传言,大小姐极其厉害,连那些原本听命与丹主的暗卫们在她面前都不能动弹。
谢柔惠收回视线看向谢柔嘉,催马上前。
护卫们忙要跟随。
“站着。”谢柔惠抬手制止,看着谢柔嘉,“我不能欺负夫人,夫人也不会欺负我的。”
她一步步走近,谢柔嘉也催马过来。
“谢柔嘉,我告诉你,好好的当你的郡王夫人,别来掺和我家的事。”谢柔惠说道,倾身看着谢柔嘉,“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谢柔嘉伸手揪住了衣襟。
这猝不及防的一抓。让谢柔惠尖叫一声。
“否则怎么样?”谢柔嘉说道,“否则你就把我也像你母亲那样泼上污名关起来吗?”
“谢柔嘉!”谢柔惠尖叫一声,伸手也去抓谢柔嘉的衣襟。
谢柔嘉将她一晃,抬手打了她一耳光。
谢柔惠再次尖叫一声。
“大小姐!”在她身后的护卫们乱动的涌上。
“否则怎么样?”
谢柔嘉无视那些涌来的护卫,再次抬手给了她一耳光。
“否则怎么样?否则怎么样?否则你就能为所欲为?”
谢柔惠用力的要挣开,但只觉得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力大无比如同钳子,怎么挣都挣不脱,脸颊上一下接一下的脆响几乎震聋了她的耳朵,谢柔嘉的问话在耳边变成了嗡嗡声。
“否则你就能人挡杀人,鬼挡杀鬼?”
“否则你就礼义廉耻忠孝全然不顾?”
谢柔惠眼都花了。视线里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看到了眼前的红马。
她的巫术对谢家的人不管用,但是对畜生管用。
让这畜生惊了,惊了,摔死她!摔死她!
她念头刚起。就觉得身前的力量加大。身子悬空头晕目眩。人被谢柔嘉从马上扔了下来,头晕目眩尚未结束,就听到惊叫声以及马儿的嘶鸣。
她抬起头看到自己骑的马正扬起前蹄。
谢柔惠尖叫一声抱住了头。
马蹄落地在谢柔惠的身侧。溅起尘土一片。
谢柔嘉催马围着她转了转。
“谢柔惠,别以为你多厉害。”她说道,“你所以依仗的,是我不屑的。”
说罢调转马头,看着四周拿出刀剑对准自己的谢家护卫们。
她一步步上前,护卫们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
谢柔嘉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似乎直直的要撞上面前明晃晃的刀剑。
这时候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别说她是郡王妃,她就是东平郡王本人,这些护卫们也能将她乱刀剁死。
杀了她,她现在冒犯了自己,是她先对自己动手的,这就是理由,意图杀死谢家丹主,这就是谢家要了她的命的理由。
谢柔惠趴在地上,手狠狠的抓着地,看着在马背上的女孩子。
“让她走!”她恨恨喊道。
杀死她那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杀死她,她这条贱命,不值得让自己去陪葬。
她说完这句话,护卫们散开让出一条路。
那女孩子却没有径直离开,而是回头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
“胆小鬼。”她说道。
女孩子疾驰而去,护卫们纷纷上前搀扶谢柔惠。
坐在山石上的周成贞哈哈大笑,一旁的八斤也叉腰大笑。
“世子爷,柔嘉小姐真凶。”他哈哈大笑道。
“那是。”周成贞笑道,“她也是这样打我的。”
话音落脸上的笑又嗖的化为乌有。
“可是。”他站起来,看着远去的人影,“臭丫头,你这辈子休想只能打我一个人。”
…………………………………………..
“柔嘉小姐。”
谢文昌匆匆下马,看着坐在木屋边的谢柔嘉。
“二老爷来了。”谢柔嘉说道。
“大小姐,你说的事我都办好了。”谢文昌说道,“从现在起,郁山矿就归我了,柔嘉小姐,你说怎么做吧?”
“还需要人手。”谢柔嘉说道。
谢文昌点点头。
“放心,人手也要了。”他说道。
他的话音落,有人骑马急匆匆而来。
“二老爷!”来人下马喊道,“你快去看看吧,矿上…..”
“矿上怎么了?”谢文昌皱眉,“别大惊小怪的。”
郁山矿现在什么样子他也清楚的很,三天两坍,十块矿石出一把碎砂,总之就是个废矿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柔嘉小姐在这呢。”他看着来人说道,又对着谢柔嘉一笑。
来人也忙对谢柔嘉施礼。
“柔嘉小姐,二老爷,你们去看看吧,他们把咱们矿上的人都带走了。”他说道。
矿上的人都带走了?
“喂,你们干什么?”
谢文昌带着人急急的过来,果然看到原本属于郁山的矿工们正在被驱赶着上车。
“干什么?”拿着名册一个一个看着点数的管事懒洋洋的说道,“二老爷,上头说的是把矿给你,可没说给你人呐。”
“什么没说给我人?那要这么说,我交出去的矿山,矿工我得带走。”谢文昌喝道。
管事的将名册啪的合上。
“行了,二老爷,别闹了。”他说道,“看在您是二老爷的面子上,大丹主特意吩咐过了,人啊,都给你送来了。”
说着用名册拍了拍谢文昌的肩头,头往一旁一摆。
“看,都是精挑细选的。”
谢文昌随着看过去,顿时愕然。
那边的被带过来一群矿工,一个个破衣烂衫,年老体弱,还有缺胳膊少腿的,尤其是跟正在走过的郁山矿的矿工们相比,越发显得羸弱不堪。
“这,这是什么?”谢文昌指着喊道,“这是要饭的吗?”
管事们轰然笑了。
“这可不是要饭的,这以后就是二老爷您的饭碗啊。”
“真是气死我了!谢柔惠她欺人太甚!”
站在矿山前,看着山石凌乱的,连井架都被拆光拿走的矿山,再看看瑟瑟挤在一旁的老弱病残,谢文昌暴跳如雷。
“无妨,这些人更好。”谢柔嘉说道,看着这些矿工们。
这些人更好?
好在哪里?
好在这年纪?好在这伤吗?
谢文昌神情变幻一刻。
“的确无妨。”他又上前说道,“柔嘉小姐,你放心,你点矿,我挖砂,没矿工,我,我带着我的儿子们,女儿们,我们亲自来挖。”
谢柔嘉笑了。
“我不点矿。”她说道,又看了眼这矿山,“这矿,也没砂了。”
什么?
谢文昌愕然看着她。
什么叫不点矿?不挖砂了?
“那,那要干什么?”他怔怔问道。
谢柔嘉看着眼前的矿工,又看着始终站在一旁的安哥俾和谢柔清。
“我要人。”她说道,“我只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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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谢谢大家了,第二名呢,谢谢了。
很抱歉,现在的剧情让你们这么讨厌,很抱歉了。
还愿意看的就跟着看,等结局的,等十一月月底来看就可以了。
谢谢。(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承受
“惠惠。”
谢瑶急匆匆的迈进室内,左右看,看到谢柔惠倚在内室喝茶。
“惠惠。”她急忙过去,“惠惠是真的吗?谢柔嘉她竟然还在彭水?”
“她不仅还在彭水,她还打了我。”谢柔惠说道。
谢柔惠被打了只有护卫们知道,当然不敢传出来。
谢瑶更是吓了一跳,视线落在谢柔惠的脸上,脸上脂粉淡施,看不出任何被打的痕迹。
不过这几日谢柔惠没有出门也不见客,看来是躲着养伤呢。
她躲起来了,但谢柔嘉的每日招摇出现在郁山,传的家里人都知道了。
“惠惠,她想干什么啊?”她问道,神情忐忑不安。
还以为当了丹主就无所不能了。
“她想干什么?”谢柔惠握着手里的茶杯,“她要了好姻缘还不罢休,她还要来夺这家里的地位,她还不罢休,她就要夺走我的一切。”
“而且她现在是郡王妃了,她身后可有郡王撑腰。”谢瑶急急说道,“惠惠,那怎么办?就没办法了吗?”
谢柔惠慢慢的喝口茶。
“大小姐!”
谢文秀等几人进来,神情带着愤愤。
“这太过分了,她一个外嫁的女怎么能天天的往咱们的矿山跑。”
谢柔惠放下茶杯。
“那长老会可有人提议赶走她吗?”她问道。
谢文秀等人对视一眼,神情讪讪。
“长老会….说她恋家故土难离。就任她亲近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又愤愤,“他们分明就是想让她给点砂开矿的。”
“三叔,有没有有规矩说外嫁女恋家就打死她?”谢柔惠问道。
谢文秀等人吓了一跳。
“那是没有的。”他们摇摇头,“再说,她现在的身份也不能被咱们随意的打死处置啊。”
“是啊,她的身份已经不是我们随意能处置的。”谢柔惠说道,“但同时她的身份也不是让她能对我们谢家为所欲为的,有些事她能做我们无可奈何,但有些事她如果敢做。天神都能杀了她。”
神?
谢文秀等人愣了下。
“那大小姐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他试探问道。
谢柔惠伸手。谢瑶忙斟茶递给她。
“想好了。”她说道。
谢文秀等人眼神激动。
“怎么做?”他们齐声问道。
“等。”谢柔惠说道。
等?
这叫什么办法?
“除了等还怎么办?”谢文昌此时也正发出愤愤的声音。
屋子里儿子以及亲随们一脸焦急的看着走来走去的他。
“柔嘉小姐真不点矿啊?”他们再次问道。
“她不仅不点矿,她还说郁山根本就没砂矿了。”谢文昌说道。
屋子里的人再次一片哀嚎。
“那让我们要郁山干什么啊?”
哀嚎声未停,外边有人跑进来。
“二老爷,郁山的人来说钱粮不够了。小姐让快送去。”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又是一片哀嚎。
谢文昌更是跌坐在椅子上。
“要郁山干什么?要郁山养着一群废物。”他喊道。
自从那日将一群老弱病残矿工扔到郁山。而且按照谢柔嘉的意思接收后。家里的人就更凑趣了,更多的被称之为废物的矿工们被送到郁山来。
谢文昌气的跳脚,找去理论。
“郁山本来就是废矿。二老爷忘了吗?历来的规矩就是把这些废物送来这里嘛,怎么现在二老爷接手就要改了家里的规矩啊?”
想到家里人阴阳怪气的回复,谢文昌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拍着桌子上说道,“专门养着这些废物,是要收集善名吗?善名有什么用,只有真金白银的出砂才有用啊!”
……………………………………………………………
“安哥俾!这边还有地方吗?”
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也让一片窝棚中散坐着的人乱乱的站起来。
“又有人来了。”
“跟咱们一样又是废物。”
他们低声的议论着,看着从谷口走进来的一队人。
安哥俾从内里走出来。
“这里面还有一点地方,够安置这些人。”他说道。
水英摆摆手。
“去吧去吧。”她冲身后的矿工们说道。
矿工们神情战战兢兢,带着惶恐不敢迈步又不敢不迈步。
“来吧来吧。”先前已经安置的矿工们招呼他们。
这些人才小心的走过去。
“送饭的来了,大家吃饭吧。”水英又喊道,看着几个矿工抬着热腾腾的木桶簸箩过来。
坐着的矿工们都乱哄哄的站起来,刚来的矿工们则神情更为不安。
“别挤啊,排队。”水英说道,一面顺手从经过的簸箩上拿起一块米糕,放进嘴里咬了口。
这让刚来的矿工们神情惊愕。
“她,她也吃。”几个不由脱口说道。
当然惊讶的不是自己的口粮被这小姑娘吃,而是他们的口粮这小姑娘竟然也敢吃。
他们矿工吃的可都是猪狗般的杂食,别说那些管事们,就连监工们都捏着鼻子不肯多看一眼,现在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竟然随手拿起就吃。
那就是说,这吃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这里的日子,似乎跟熟知的他们这样的废物该过的日子不一样啊。
“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啊?”大家忍不住拉住身旁的人问道。
“要上山的。”那矿工说道。
“挖矿吗?”新来的人问道。
四周几个矿工却摇摇头。
“不是挖矿。”他们说道,“就是看山看石头。”
看山看石头?哪有什么好看的?
新来的人更迷茫了。随着队伍的一步步的前进。
或者养着他们等着哪里发生矿山事故时去填井祭祀。
这大概是他们作为废物最有用的地方,也是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这种去送死的好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抢到。
看着矿工们都领了饭散开去吃,安哥俾走到水英面前,看着水英三口两口的吃完一块米糕。
“你回去吧,这里我看着。”他说道,“小姐那边要守好了。”
水英点点头,冲他摆摆手转身向外奔去。
水英回到木屋的时候,屋子的门依旧紧紧关闭着,院子里一牛一马安然的吃草。
她没有说话。就在廊下坐下。晃悠悠的看着深秋的天空。
“他们不是废物。”
谢柔嘉说道,将面前的写有经文的纸推给谢柔清。
“他们有山神赐予的年岁,这年岁里有一辈子矿上踩出来的经验,他们有的是从山神震怒下逃得的一命。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是熟悉的。这些都是山神赐予。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废物。”
谢柔清点点头。
“我要把他们的经验和对死亡的灵敏汇集利用起来。”她说道。
“让他们也能把自己具有的却不自知的发挥出来。”谢柔嘉说道,“三妹妹。巫不是神的使者,而是民众的使者,来之于民,用之与民,你要做他们真正的神使,引领他们前行,而不是旁观,他们能够前行了,也必然能将你更加拥戴,拥簇着你,如同无数河水凝聚,最终载着你汇集成海。”
谢柔清点点头。
“当然你现在要做的还是学会谢家祖传下来的所有经文。”谢柔嘉说道,看看着手里的经文,“丹女学习这些经文可以用七八年的时间,但现在你没有这个时间,所幸我曾经也面临如此紧迫的时候,有人在短短的时日将该学的经文授予我,现在我也能用这种方法教授与你。”
曾经面临如此紧迫的时候?有人将经文授予她?
什么时候?什么人?
谢柔清的心里惊讶,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再次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你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凝聚全部精神,抵住痛困之苦,将我给你的全部记下来。”谢柔嘉说道。
谢柔清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开口。
“这些经文不是说只有丹女才能记下背过吗?虽然你已经教给了我一些,但是我以为那些都是不太重要的。”她说道,“我不是丹女,也可以把所有的经文都学到吗?”
谢柔嘉笑了点点头。
“可以啊。”她说道,微微一笑,“我也不是丹女,我就学到了,有些事我们听得太多了,都不会再去想一想试一试,试一试也许会发现事情其实并非如此。”
虽然那时候谢大夫人并没有认为她能学会,只是走了一个过场,但是她太想赎罪,太想为父母解忧,太想让他们高兴一下,她全部学下来,全部记住了,不过,谢大夫人其实也不并不在意的,没有再问过她。
“我授你学,这几日我们都不眠不休。”谢柔嘉看着她说道。
谢柔清吐口气,活动了身子。
“听起来,有些不好熬啊。”她说道。
“原本有一本经书就能囊括这一百多本。”谢柔嘉说道,看着窗外隐隐可见的郁山,“只是你运气不好,现在没有了,所以只能吃苦受累了。”
谢柔清笑了。
“我一向不喜欢运气这种东西,总觉得它会让我觉得我一无是处。”她说道。
谢柔嘉笑了,提起几案上的笔。
“那你就开始享受一下苦和累吧。”她说道,坐正身子提笔落字,口中也随着写字念了出来。
谢柔清只觉得眼前女孩子的每一次落笔都如同刀子割在她的身上,耳内传入的一个一个字也如同针刀一般,她刚坐正的身子瞬时就变得歪倒。
这就是用巫写出的字。这就是那些字的念力。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这就是字的威力以及恐怖。
谢柔清只觉得耳边也开始怪声凝聚,她咬住牙,抚着桌案的手紧紧的攥起,让自己坐正身子,凝聚精神看着她写字,听着她念的字。
痛苦,甚至说不清是什么痛,侵蚀着神经。握着书案的手绷紧的青筋不停的跳动。
如果此时水英在旁边。就能看到她的手上随着谢柔嘉的提笔念字不断的有浮现一片片刺红,这刺红蔓延向上,似乎要蔓延全身。
……………………………………………………
一阵风起,水面荡起涟漪。稳坐裹着斗篷带着兜帽的人扬起鱼竿。一条鱼甩着水花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太好了。今晚柔嘉小姐回来就可以吃鱼了。”小玲高兴的说道,拿过木桶接住鱼。
东平郡王笑了笑看看天色收起鱼竿。
“今晚柔嘉小姐大概会回来了吧?”小玲又问道,“这都去了好几天了。”
“郁山那边有河水也有潭水水草丰盛。”东平郡王说道。“而且他们有好几个都是抓鱼的好手,不缺鱼吃。”
小玲笑了,应声是。
“殿下,殿下。”远处有文士喊声传来,“柔嘉小姐回来了。”
小玲高兴的站起来,东平郡王也转过身向大路上看去。
大路上远远的有一匹马正疾驰而来。
“柔嘉小姐!”小玲忙抬手大声的喊道。
谢柔嘉催马驰近,跳下马。
“你们在这水沟子里干什么?”她问道。
“钓鱼啊。”小玲说道,将木桶举起来,“你看,真的有鱼。”
谢柔嘉果真凑过来,哇了声。
“这地方竟然也有鱼啊?”她笑道,又看着东平郡王靠近几步凑过去低声,“殿下,该不会是他们看你无聊,故意扔了些鱼进去逗你玩呢吧?”
“也说不定。”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笑了。
“走了走了回去了。”她拍拍他胳膊说道,先行一步。
东平郡王跟上。
小玲文士带着护卫们收拾了东西故意错后几步。
“殿下你这些日子就每天钓鱼啊?”谢柔嘉又回头问道。
“也不是每天,昨天还去打了兔子。”东平郡王说道。
“殿下。”谢柔嘉停下脚看着他,“你要不就先回京城去吧,别在这里因为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耽误。”东平郡王说道,“我现在也没事情可做。”
没事可做?
“我父王当初奉命迎接看管始皇鼎,结果始皇鼎遗失,所以他就要找一辈子始皇鼎,子承父业,父债子还,我的所有时间和事情都是为了始皇鼎。”东平郡王说道。
所有的时间和事情都是为了始皇鼎。
谢柔嘉看着他一刻,那其实他跟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现在始皇鼎找到了,我就没事做了。”东平郡王微微一笑,“可以拉弓只是猎兔子,可以甩勾只是钓鱼,这种日子可真是自在。”
谢柔嘉笑着点头。
“那殿下玩的东西可是真匮乏。”她说道,“殿下,你最喜欢玩什么?”
东平郡王嗯了声,似乎在认真想,谢柔嘉已经得意的笑着拍他的胳膊。
“别想了,你肯定不知道。”她笑道,挑挑眉,“你喜不喜欢下棋?我听说下棋很好玩的,咱们试试吧?”
东平郡王含笑应声好。
而此时的京城里,一片暮色笼罩下,位于城中的一处忽的冒出一声轰响,窜起一团黑烟,引得街上的行人看去。
“哎呀,是青云观。”
“青云观又着火了?”
“要我说青云观也该修修了,又不是没钱,道观年久失修的。”
青云观内道士们纷纷向一处偏殿涌去。(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安难
青云观着火的是一间后殿,火势也并不大,似乎早有准备,很快就扑灭了。
邵铭清走进来时,看到殿内一片狼藉,散落着倒坍的案桌以及窗棂,玄真子正被两个一脸焦黑的道士搀扶起来。
玄真子脸上也是一片黢黑,头发胡子也被烧焦了一团,他的神情没有惊恐,反而是悲哀。
“师父你没事吧?”邵铭清忙问道。
玄真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邵铭清将他搀扶到一旁的侧殿。
“师父,还是不行吗?”他问道。
玄真子张开手,从袖子里拿出被火烧的黑乎乎的方鼎。
“怎么就是不行呢?”他喃喃说道,“是按照典籍上记载的起的丹炉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邵铭清也看着这方鼎若有所思。
“师父。”门外传来弟子们的声音,“陛下差人来问如何。”
自从玄真子拿到始皇鼎以来,皇帝日日关注,青云观着火的事肯定已经被皇帝知晓。
“稍等。”玄真子说道,一面用力的撑身要起。
邵铭清伸出手没有搀扶玄真子,反而是按住他的胳膊。
“师父,让我来试试。”他说道。
玄真子一怔看着他。
“什么?”他问道。
“师父,先别跟皇帝陛下说炼丹不成。”邵铭清说道,单膝跪下看着玄真子。“让我来试试。”
玄真子有些愕然。
“你?可是,你不会啊。”他说道。
“我可以学。”邵铭清抓着他的衣袖,“师父,你不是说过我天资聪慧,是我门中难得一见的慧根,你看,我原本什么都不会,可是你让我学,我就学会了堪舆经,现在我也可以学丹经的。”
玄真子看着他神情复杂。
“铭清啊。可是我也是学的丹经啊。这不是经书的问题。”他说道,“而是….”
“师父。”邵铭清打断他,抓紧他的胳膊喊道,“让我再试试。”
玄真子看着他。
“师父。告诉皇帝陛下。邵铭清正在炼丹。”邵铭清说道。
玄真子叹口气。
“铭清啊。你这又有什么好的。”他说道,“又能拖多久,练不出来。陛下还是要问谢家的。”
邵铭清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说道,“师父,说不定我真的能练出来,师父,你要相信我。”
只要跟皇帝回一句这话,作为发现始皇鼎的人,皇帝一定相信他,甚至还会联想到也许谢家的小姐将怎么炼丹的秘方教给了他。
皇帝就不会再追问,玄真子也不会去承认无能为力,皇帝也就不会动了召询谢家的心思。
这样就不用谢家的这个小姐在皇帝面前重申不炼丹的训条,也不会给谢家那个小姐在皇帝面前妄图抓住新机缘贸夺名利的机会。
他一心来京城,守着青云观,守着始皇鼎,就是为了这个。
玄真子笑了,扶着他的手站起来。
“我相信你,我就这样跟陛下说。”他说道。
邵铭清大喜跪地道谢。
玄真子将手里的始皇鼎递给他,自己向外走去。
我相信你对那谢家小姐的护佑必当竭心尽力之心,也许就跟能领悟堪舆经一般,将这始皇鼎也堪破。
………………………………………………………..
谢柔嘉觉得睡的有些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睡的迟的缘故吧。
她和东平郡王吃过饭,又和他下棋,结果自己输得一塌糊涂,生气的抱怨他骗人,下棋这么厉害还说没喜欢的事。
“不喜欢也并不表示不会啊。”东平郡王笑道,“不过喜欢的话一定能学的很厉害。”
主动教授她下棋这才平息了她的抱怨。
亥时三刻二人才散了各自睡去,直到睡下来这三天的不眠不休的疲倦才一起袭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水里,漂浮着却始终沉不到底。
耳边还总有人走动以及说话声。
“……本就心神不稳…..尚未痊愈….”
“…..这个簪子可用?”
“……只靠簪子不行了…..”
“……需要什么?”
声音忽远忽近忽清晰又忽模糊,嘈嘈杂杂切切,让人心生烦闷,有双手抚摸她的额头,声音很快消失了,谢柔嘉觉得自己也终于沉到底,翻个身踏踏实实的睡去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视线里有些昏昏。
跟往常一样,是天不亮的时候就醒来了。
谢柔嘉将手举过头顶,脚用力的踩向床板,鼓着腮帮子长长的吐气,气还没吐出来,有人刷拉掀开了帘子。
一张俊朗的面孔出现在视线里。
谢柔嘉瞪大眼。
“殿下?我又吵到你了?”她问道。
东平郡王莞尔。
“没有。”他说道,“是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哦。
不过,你看我这个做什么?
谢柔嘉眨眨眼,猛地起身。
“殿下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她低声问道。
她尚未起身,东平郡王的手就扶住她。
手掌的温热透过薄薄的**从肩头传遍全身,谢柔嘉的身子不由僵了下。
东平郡王肯定察觉了她的异样不适,但却没有松开手。
“没事,你不用急着起。”他说道,扶着谢柔嘉肩头的手更加用力,将她按了回去。
一定是有事。
谢柔嘉回过神。
“殿下什么时辰了?”她问道。
“申时一刻。”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哎的一声。
“申时一刻?”她说道,原来不是早晨。而是到了下午了。
传授经书的确是耗费了心神。
谢柔嘉又躺回去,摊开胳膊伸个懒腰。
原来是自己睡懒觉,所以东平郡王才这样担心的啊。
“这几天太累了也没有睡觉,一觉睡一天也算是补眠了。”她笑着说道,“殿下不用担心。”
她的话音落,外边有脚步声响,伴着小玲惊喜的声音。
“柔嘉小姐醒了?”她说道,人也出现在视线里,看着睁着眼嘻嘻笑的谢柔嘉,不由拍了拍心口。“柔嘉小姐真是把殿下吓死了。”
吓死了?
多睡一会儿有什么可怕的。
谢柔嘉看东平郡王。
“有什么好怕的啊。我不就是睡个懒觉,起床晚了些嘛。”她笑道。
“有什么可怕?”小玲说道,“柔嘉小姐,您睡了两天了。”
两天?
谢柔嘉又猛地坐起来。这一次东平郡王后退一步。由小玲及时的伸手搀扶她。
“现在是两天后的申时一刻啊。”她说道。
东平郡王看着她点点头。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谢柔嘉摸了摸头。这才觉得起身有些头重脚轻,不过倒也没有大碍。
“感觉挺好的。”她笑道,“我睡好了。”
小玲松口气。
“殿下。叫大夫们进来吗?”她问道。
东平郡王点点头起身让开。
“不用,不用叫大夫的。”谢柔嘉摆手说道,“我就是耗费了心神,睡饱了就好了。”
“柔嘉小姐,您哪里是睡饱了就好了,要不是殿下…..”小玲说道。
话说到这里东平郡王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殿下怎么了?
谢柔嘉看向东平郡王,东平郡王神情温煦。
“我请了大夫来,大夫们说你很严重。”他说道。
那真是让大家担心了,谢柔嘉便忙点头。
“我觉得没事,但竟然睡了两天,还是让大夫看看吧。”她说道。
小玲松口气高兴的喊大夫进来,东平郡王退到一边,看着大夫们望闻问切一番说无碍开了补养气血的汤药下去了。
既然大夫这样说了,小玲也没有再拒绝她起身的要求,亲自给她穿衣梳头。
“殿下。”谢柔嘉对着外间喊道,透过开着的门看到他的半个背影,随着她的喊声转过了来,“其实有时候我这种不一定是病,大夫们看了也会说的很严重。”
小玲将她的头扳正,将乌黑的头发用簪子挽住。
谢柔嘉看着镜子里映照的身影。
“….再遇到这情况就请个巫来看看就好了。”她接着说道。
小玲先哈了声。
“再遇到?一次就…..”她说道。
话没说完,镜子里的人接过了话。
“这次就请了。”
请了?
谢柔嘉在妆台前转过身,看着东平郡王。
“请了两个本地的巫师,所以我们知道你这情况是怎么回事。”他说道,“他们也说了你自己会醒过来,我们不担心。”
怪不得东平郡王见她醒过来并没有多么惊讶,原来知道了并不担心。
不担心就好,她可真怕别人担心自己,那样她反而觉得给人添了麻烦,可是她要做的事很多时候都是不容选择和多想的,成了就成了,不成就一条命交代了。
也没什么,就算知道危险,也得去做啊。
谢柔嘉重重的松口气。
小玲在身后放下梳篦欲言又止,最终垂下头。
“也给郁山那边的柔清小姐说了。”东平郡王接着说道。
“还怕说不清,殿下让我带着一个巫师去的,那巫师还不敢去,我好说歹说才拉着去了。”小玲笑着补充说道。
谢家是巴蜀首巫,巴蜀境地的巫师都不敢踏入谢家的地界。
谢柔嘉笑了。
“结果根本就不用我们细说,柔清小姐也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一听你的情况她就明白的很。”小玲接着笑道。
“她没事吧?”谢柔嘉忙问道。
“没事。柔嘉小姐,柔清小姐比你还厉害啊,她就睡了一天一夜,你睡了两天呢。”小玲笑吟吟说道。
谢柔嘉笑的眼睛都没了。
“是啊是啊,她比我厉害。”她连连点头说道。
知道谢柔清那边被安排交代的很好,谢柔嘉只觉得越发的轻松,饭菜摆上来她一口气了吃了两大碗,又在小玲的陪伴下去外边散步消食。
听得说笑声离开,文士才进来。
“殿下,柔嘉小姐这样行事也太鲁莽了。不管不顾的。你得说说她。”他说道。
“说她什么?”东平郡王说道,“因为危险不要去做吗?”
是啊,危险就不去做吗?
文士又要笑了。
“她要做什么就去做,是她心安所在就好。”东平郡王说道。
文士笑着应声是。
“殿下。你快歇息吧。”他说道。“你也两天没合眼了。而且还取了心头血。”
“一滴血而已。”东平郡王说道。
可是如果大夫们要心头血也就是扎破手指而已,但这些巫师们竟然要真从心口取血,血是不多。可是那长针可是扎进心口的啊,虽然这么多年跟着安定王父子行走见过的凶险古怪多的很,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那可是心口啊,万一这巫师技艺不精,或者心存歹念….
“你真是多虑了,你不相信我,还不信柔嘉小姐吗?”东平郡王说道。
信柔嘉小姐什么?柔嘉小姐巫术是很厉害,但那时候她可是躺在床上这辈子都可能醒不过来了。
文士愣了下。
“那些巫师对柔嘉小姐敬畏的很,怎么会害她。”东平郡王微微笑道。
这谁信谁啊,文士失笑。
“殿下你快些歇息一刻吧,要不然这眼睛红肿,肯定会被厉害的柔嘉小姐看出来的。”他笑道。
…………………………………………………….
“柔嘉小姐你累不累?”小玲问道,看着晃悠悠走着的谢柔嘉。
谢柔嘉摇头。
“不累。”她说道,“这才走了几圈。”
“柔嘉小姐,你不累,奴婢累了。”小玲笑道,“我知道了,您真的身子痊愈了,比我身子还好,我认输了。”
谢柔嘉哈哈笑了摆手转过身。
“那我们回去。”她说道,忽的声音一顿视线看向西方。
小玲见她的神情凝重,忙也看过去。
天边落日的余晖未散,青黑的天空中散步着金黄,煞是好看。
不过柔嘉小姐的神情可不像是欣赏美景。
“柔嘉小姐,怎么了?”她问道。
谢柔嘉看着天边。
“瘴。”她说道。
瘴?是什么?
山里的夜色比平原要浓,此时已经黑乎乎一片了。
因为郁山矿不挖矿,所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灯火通明,两个矿工巡视完矿山就走出谷口,他们的腿脚不好,暂时没有分配到上山的队伍里,柔清小姐安排他们看矿。
这个矿没什么可看的,所以很轻闲,但这种清闲又跟以前那种废物等死的轻闲不一样,哦对了,他们不是废物,据说还是有用的人,虽然他们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可用的。
不过,日子总归是过的不那么无望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瘸一拐的向住处走去,忽的脚下踩到什么软绵绵的。
是动物的粪便吧,但随着踩下去,还有一声怪叫。
两个奔来腿脚不好的矿工吓的差点摔倒,因为觉得天还早没有提灯,黑乎乎的只看到地上趴着一团。
是什么啊?
一个矿工拿出火捻子点亮,入目就是一只手伸过来。
“救命。”同时还有人声沙哑的喊道。
是人?
二人忙将火捻子凑近,待看清地上的人更是吓的魂飞魄散。
这哪里还像个人,手上脸上都是一片烂疮。
“救命。”他再次抬起手伸过来,最终无力的颓然落下。(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有瘴
火把在山上亮了起来,星星点点很快就凝聚成一片。
“小姐,在这里。”水英喊道,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一旁的矿工,搀扶谢柔清从牛背上下来。
不远处的山路上已经被树枝堆架挡住。
“柔清小姐你别过去。”四周站着的矿工们乱哄哄喊道,“那是得了热瘴的人。”
瘴气。
谢柔清拄着拐向那边走去。
“无妨我看看。”她说道,矿工们这才让开路,水英将她扶上一块山石,越过树枝架子借着火把可以看到对面的路上。
路上不止一个人,还有零零散散的,再远处出了火把光亮的范围黑暗里还不知道有没有。
此时所看的这些人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还在**蠕动。
饶是一向生死不惧的水英都忍不住色变。
“怎么这么多人啊?”她喊道。
黑暗里忽的跳出一个人,水英被的吓的大叫一声,这让四周的矿工们也忍不住跟着叫起来。
“是安哥俾。”谢柔清说道。
水英看着跑近的人,他的脸上身上都裹着衣裳,随着临近将这些衣裳扯下扔在地上,又将手里的火把扔过去,衣裳就腾腾的烧着了。
安哥俾跳过树枝搭建的架子站在了这边。
“怎么样?”谢柔清问道。
“有不少人,看样子都是附近的村民,老的小的都有。说村子里都遭了灾,想来得巫清娘娘庇佑。”安哥俾说道。
“这怎么可能?郁山怎么会有瘴气?”
“对啊,这里可是巫清娘娘神位所在之地,怎么会有瘴作怪?”
四周的议论声乱乱。
谢柔清没有说话,站在山石上向外看去,火把映照下神情凝重。
而此时的深山中却亮起火把。
“殿下。”谢柔嘉停下脚看着身旁的东平郡王,“你们就在这里吧,不要再跟我进去。”
东平郡王对身后的侍卫们抬手示意,众人们停下脚。
谢柔嘉抬脚向内走去,身旁却依旧有人跟随。
“殿下?”她停下脚说道。“不用跟我进去了。”
兜帽下东平郡王的脸昏昏暗暗看不清。
“我还没见过瘴。”他说道。
谢柔嘉失笑。
“这不是玩的时候。”她说道。
东平郡王也笑了笑。
“我还真没有玩的时候。”他说道。
可是这是瘴…
“殿下是担心我吗?”谢柔嘉忽的问道。“是觉得我身子才好又来涉险不放心吧?”
“没有啊。”东平郡王说道,“这不是该做的吗?”
谢柔嘉抬头看着他。
真的假的?
“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冷酷无情了?”东平郡王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应该关心你的安危。只是我这人…”
“你这人怎么?”谢柔嘉好奇的问道。
“他们说我没心没肺。所以无情。”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
“殿下。您真是太自谦了。”她笑道,“你这么体贴的人,还没心没肺的话。那别人都成什么了。”
东平郡王没说话。
“殿下,你真的不是故意赌气跟我来的?”谢柔嘉问道。
“何来气赌?”东平郡王反问道。
谢柔嘉再次笑了,晃晃悠悠的凑近他。
“哦,那殿下,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了。”她说道。
东平郡王似乎再次被这话问住。
“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他说道,“所以我不知道…..”
谢柔嘉笑着拉住他的胳膊。
“走了。”她说道,打断他的话,“跟紧点。”
细碎的脚步在山林中回荡,到处一片浓黑,东平郡王手里的举着的火把也似乎只能照着他们脚下,再远处就如同屏障隔离。
“你看到的瘴气真的是在郁山凝聚的?”东平郡王问道,牵着他手的女孩子又转了个方向,他稳稳的跟上,将手里的火把举的高一些,方便给她照路。
“是啊。”谢柔嘉说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郁山,竟然也会有瘴了。”
声音里满是怅然和哀伤。
郁山,巫清神位所在,竟然也会有瘴气凝聚。
“郁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郁山了,它已经死了,不能再给生灵庇佑,也无法阻挡恶念滋生,这不是郁山的过错,是毁了它的人的错。”谢柔嘉说道。
“方生方死,世间并无定然不变之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才是永恒定数。”东平郡王说道。
“我是觉得很悲哀。”谢柔嘉说道。
手被东平郡王在手里握了握,人却没有说话。
没心没肺么?
这悲哀也许对他来说难以感受。
握握手应该是最大的安慰了。
谢柔嘉又忍不住笑了。
“看那边。”东平郡王忽的说道,同时将手里的火把扔在地上,身上的斗篷也随之解下盖在火把上,三下两下掩灭。
视线里漆黑一片,如果不是相握的手,二人几乎都要认为此时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
就在这一片漆黑中,视线里跳跃着灿灿金光,似乎是天上滚落的星光,点点凝聚在黑暗里跳跃滚落。
越来越多,忽而散开忽而凝聚,熠熠生辉。
“瘴母。”谢柔嘉喃喃说道。
“这就是瘴母?”东平郡王说道。
话音落眼前凝聚的金团陡然炸裂。
“闭住呼吸。”谢柔嘉急声说道,握紧了东平郡王的手。
说话的同时,东平郡王已经抓起适才扔在地上灭火把的斗篷。将谢柔嘉揽在身前,斗篷将二人一起裹住。
天地间一片死静,屏住呼吸的二人似乎连对方的心跳都听不到了。
片刻之后,东平郡王将斗篷小心的扔下,抬眼看四周,谢柔嘉也从他身前抬起头,二人的手再次握紧。
四周前后左右漂浮着无数的团球,已经不是最初凝聚的金色,而是五色交汇变幻。
漫山遍野恍若人间仙境。
可是这美丽却是最可怕的。
谢柔嘉握紧了东平郡王的手,毫不迟疑的迈步。
她迈一步。东平郡王跟着一步。二人的动作缓缓的擦过身边的几个团球。
一步,两步,三步。
二人都能感受到交握的手在发抖。
那是屏气已经到了极限。
但他们脚下的步子却依旧缓缓的迈着,唯一变化的是越握越紧的手。紧到骨头都要被捏碎。似乎只有这样的痛苦才能让他们避免窒息而死。
终于迈出了团球的范围。谢柔嘉落脚飞奔,身后的东平郡王紧紧跟随,穿梭在山林中。枝叶乱摇。
一阵狂奔之后,谢柔嘉终于张开了口喷喊一声,人也扑倒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你怎么样?”她转过头喘气问道。
因为没有火把,一片漆黑中只能看到轮廓,看不到东平郡王的神情,只听到他急促的喘息。
“还好。”他说道。
谢柔嘉坐在地上看着他的所在。
“行啊,殿下果然胆子很大。”她说道,又问,“好玩吗?”
“还行。”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伸手摸过去抓住他的衣袍用力的一拉借力站起来。
“满意吧?”她问道。
“不虚此行。”东平郡王说道,“多谢柔嘉小姐。”
谢柔嘉再次笑了。
“殿下别客气了,好歹我们也算是一起逃过生了,以后叫我嘉嘉或者柔嘉都行。”她说道,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吧。”
东平郡王嗯了声抬脚迈步。
“那你也别客气叫我殿下了。”他说道。
“那叫你什么?”谢柔嘉问道。
总不能提着名字喊吧。
东平郡王被问的似乎想了想。
“我排行十九…”他说道。
“十九叔?”谢柔嘉脱口喊道。
周成贞就是这样喊的……
这个称呼出口二人都愣了下,气氛有些尴尬。
她才不要跟周成贞一起排辈分呢!
谢柔嘉心里哼哼。
“我有个小名。”东平郡王说道,“我母亲起的。”
“是什么?”谢柔嘉忙问道。
东平郡王声音有些迟疑,似乎这个名字不好出口。
“陶生。”他最终吐出两个字。
“陶生?”谢柔嘉念道,“衍,繁茂,陶,乐也,衍而乐,挺好的啊。”
东平郡王没有说话。
“周陶生。”谢柔嘉就喊了声。
东平郡王似乎笑了声,却还是没答话。
“周陶生,周陶生,周陶生。”谢柔嘉就接连喊道。
东平郡王似乎被喊的无奈了,嗯了了一声。
这办法果然有用,谢柔嘉哈哈笑,笑着又猛地收了笑。
她才不要像周成贞那小畜生一样惹人讨厌呢。
………………………………………….
阿嚏。
暗夜的山林里响起一声。
“世子爷!你冻着了?”八斤压低的声音依旧掩饰不住夸张。
周成贞呸了声,有人悉悉索索的从前方钻过来。
“世子爷,就是养了一个瘴母。”阿土低声说道。
“就是?”周成贞问道,虽然不懂什么叫瘴母,但就连阿土这种货色都说就是二字,那对那臭丫头来说,更无所谓了。
“世子爷,我这货色也不是遍地都是的。”阿土嘀咕说道。
“那东西很难清除吗?”周成贞问道。
“不会,不会,对于柔嘉小姐来说很简单。”阿土忙说道。
“真无趣。”周成贞说道,转身就走,“还以为有什么高招呢,躲躲藏藏的这么多天,就养出这么个东西啊。”
“可是,这东西是对柔嘉小姐来说一场大傩就能解决,但是,柔嘉小姐现在不是谢家女了。”阿土说道。
周成贞的脚步一顿。
“非谢家的人,在谢家的地盘行巫,偷偷的也就算了,当众的话那是要被烧死的。”阿土说道。
只不过,大傩偏偏不是能偷偷做的事,而是聚众之举。
原来如此啊。
周成贞恍然,旋即又哈哈笑了。
“活该!”他幸灾乐祸的说道。
…………………………………………………..
而此时彭水城谢家大宅,谢柔惠的院落里也亮起了灯火。
“是吗?郁山附近竟然有瘴气了?郁山怎么会有瘴气?那可是巫清娘娘所在,山神所在之地。”谢柔惠披着斗篷走出来,看着院内焦急的前来回禀的几个老爷们,神情惊愕,“这可前所未有之事啊。”
“是啊,大小姐,这是大凶之兆啊。”众人急道。
谢柔惠点点头。
“大凶之兆,必定是有大恶之事,必定是有大恶之人。”她说道,摇曳的灯下神情冷冷,“这就是巫清娘娘和山神的警告和惩罚。”(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来驱
看到火把的时候,东方已经发白。
看到他们出来,侍卫们忙按照吩咐将两个衣裳包袱扔过来,谢柔嘉和东平郡王各自换了,将脱下的衣裳扔在一旁烧了,这才走向众人。
两个侍卫捧上酒壶,二人接过仰头喝了。
谢柔嘉被辣的吐舌头,连连咳嗽。
东平郡王伸手拍抚她的后背。
“你想要怎么做?我看这瘴母气势汹汹,散的瘴气越来越多了。”他说道。
谢柔嘉平息了几口气,回头看着山林。
“殿下你说,人怎么可以坏到如此的地步?”她说道。
“人心之恶不可测。”东平郡王说道,“这又是为什么有些巫造人厌弃,而巫清娘娘却能被敬为神。”
谢柔嘉点点头。
“殿下说得对,有些巫是必须要遭人厌弃。”她说道。
话音落,听得前方一声呵斥。
“什么人!”
这是两声呵斥。
谢柔嘉耳朵竖起来。
“安哥!”她大声喊道。
脚步声响起,有人从一处奔了过来,站定在谢柔嘉面前,虽然没说话,但四周的火把照耀着他一脸的惊喜。
“你来了?”谢柔清的声音也传来。
谢柔嘉看过去,见谢柔清拄着拐带着水英走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谢柔嘉问道。
“受了瘴毒的山民逃到矿山这边了,人数不少。我已经安排将他们围拢起来,听说附近的村子都被侵袭,所以我就来找找。”谢柔清说道,看着谢柔嘉身后,“果然是在这里吗?”
知道山民受了瘴毒,自然也知道瘴气有多可怕,她竟然还一刻不停的找来了。
现在并不是值得高兴的时候,当然这个瘴气她也不害怕,只是谢柔嘉心里有些酸乎乎又热乎乎的,鼓鼓涨涨的觉得想哭又想大笑。
多好的姑娘。多老实又勇敢的低贱的矿工。前世他们却早早的死了。
当谢家族灭,男人妇孺被拉去砍头时,他们怨恨命运不公,怨恨先祖不护佑。可曾知道那些原本能护佑他们的都已经被他们自己摧毁了。
巫清娘娘的声名必要维护。而恶巫也必须要被人厌弃。
谢柔嘉仰起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将手里的酒壶递给谢柔清。
“喝酒。”她说道,“来,大家都喝。”
谢柔清愣了下。喝酒可以驱瘴么。
她伸手接过酒壶,东平郡王给侍卫们示意,安哥俾和水英也被递给了酒壶。
“喝酒。”谢柔嘉大声说道。
谢柔清三人便都喝了口。
这是特意备的烈酒,顿时咳嗽声一片,安哥俾还好,谢柔清咳嗽两声忍下,水英则呸呸的吐出来。
“一点也不好吃。”她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着顺手从东平郡王手里拿过酒壶,再次仰头喝了口。
“喝…”她说道,话没说完被东平郡王伸手拿回去。
“饮酒可以抗瘴气,但喝醉了盗汗频出邪风易侵,就反而容易中瘴气了。”他温和的说道。
谢柔嘉就嘿嘿笑了。
“我高兴嘛。”她说道。
高兴?
“你找到瘴气所在了,已经清除了吗?”谢柔清问道。
谢柔嘉摇摇头。
“没有。”她说道,“而且我不打算清除它。”
谢柔清愕然。
“为什么?”她说道,旋即又想到她为了给自己传授经书身子耗损昏睡两天,“也不急,你先养好身子。”
谢柔嘉笑了。
“我的身子没事。”她说道,又转过身和谢柔清并排而立看向远处渐渐透出光亮的山林,夜雾蒸蒸而上浓浓一团,带着几分仙气,但这其中却并没有仙人所在,而是有邪祟隐藏。
“这瘴气是人养的。”她说道。
谢柔清神情惊愕。
“谢柔惠?”她说道,旋即又愤愤,“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瘴气危害的可是无数民众,他们跟她可是无冤无仇,也没有挡了她的路也没有害了她的利!”
“但他们却能被她用来做踏脚石。”谢柔嘉说道,“她要用他们来责罪你我。”
谢柔清看着她。
“她想怎么做?”她问道。
“谢家的规矩,民众的信仰,彭水之地只有丹主一个大巫,其他人来此行巫都是忤逆。”谢柔嘉说道,“她肯定是要说这瘴气就是因为你我在郁山胡作非为引山神震怒的缘故。”
“那用大傩把瘴气驱逐不就行了?”谢柔清说道,话出口也沉默了。
先前丹女之争,姐妹二人可以当众进行斗巫,但现在姐妹长幼已定,一个是丹主,一个则辞别了谢家先祖成为他人妇。
他人妇,谢家是绝对不会给她机会来进行巫祝,也有足够的理由当众除掉她,就算她是郡王妃都不行,因为一切都会推说为神灵的处罚。
跳大傩,还是不跳?
跳,哪怕成功,也极有可能被谢家煽动的民众当场烧死。
不跳,这凝聚在山林间的瘴气绝不会自己散去,只会越来越大,覆盖这一片天地。
跳,还是不跳?
…………………………………………………..
烈烈的火把照亮了谢家大宅的门前,人声马蹄声打破了安静的街道。
门前排开长队,身穿大红衣袍的小厮们举起牛角号,随着一声令下吹响。
呜呜的声音响彻彭水城。
熟睡中的人们惊慌的起身,听着绵延不断的号角声,鼻息间也开始弥散艾草的香气。
“有疠疫了!”
“有疠疫了!”
这种关于疠疫来袭的警示已经好多年没有亲眼见过了,很多人都是从长辈们口耳相传中得知的。
当有疠疫袭。谢家巫号起。
艾香撒漫天,高抬上郁山。
没有大乱,没有征战,竟然也有疠疫了。
整个彭水城被搅动,大人喊孩子哭,无数人衣衫不整的涌出家门向谢家大宅云集。
“真的有疠疫?怎么会有疠疫?”
县令又一次被人从床上揪起来扣上官袍,上一次是地动几乎要了半条命,这一次竟然又遇上了疠疫。
疠疫啊,还是瘴疠,那可是十之四五死的。而且连碰触都不用。呼吸间就能染病的。
“大人稍安勿躁,丹主会亲自前去郁山,请神驱逐恶疠,护佑彭水民众。”谢家的长老们说道。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到底行不行啊?
读书人出身的县令只觉得满头大汗。这一次真的后悔来到这西南蛮荒之地为官了。
当然。这种蛮荒不是指岭南那种,巴蜀天府之国,有盐有砂。但是真讨厌这些巫啊土司啊不服礼教管束的这类存在。
“那就有劳大丹主了,本官就在城中召集兵勇,以壮声威。”县令整容说道。
“那怎么行,大人朝廷命官,天上星宿下凡,当然必须亲自前往一同才能壮声威。”谢家的长老们断然说道,不由分说就吩咐,“给大人备车。”
就说最讨厌这些人了嘛!动不动就拿着民众来裹挟!偏偏这些民众们还这么听话!
县令大人心里狂喊着被人架起来塞进车里。
谢家大宅正门大开。
“大丹主起。”
伴着一声声高喊,一辆马车驶出大门,谢柔惠身着丹主大礼服,端正的坐在其上。
“大丹主!”
门前聚集的民众们顿时惶惶高呼。
“惠惠!”谢文昌挣脱拉扯他的人扑过来,天光火把的照耀下面色惨白,“你,你要做什么?”
车上的谢柔惠转过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当然是驱邪祟,平息山神愤怒,护佑百姓。”她说道。
谢文昌看着她,忽的噗通跪下来。
“惠惠,柔清行事都是被柔嘉小姐蛊惑的,跟我们无关啊,我们也是被逼的。”他说道。
谢柔惠笑了。
“是啊。”她说道,“二叔放心,我都知道,所以才要去驱逐邪祟。”
说罢不再看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夜色正在褪去。
郁山上已经好多年没有架起火台了,驱逐烧死那些来郁山行巫做恶的巫人的事迹,她还是只在家中的书卷记载中看到过。
时间真是过去太久了,久的都失去震慑了,是时候再点一把火,震慑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们了。
看着车马民众轰轰而去,谢文昌歪倒在地上面如死灰。
“老爷,老爷,怎么办?”邵氏哭着跪在他身边,“有柔嘉小姐在,一定没事吧?”
“柔嘉小姐,就算拿不到谢家的权利,那她也能好好的做郡王妃,怎么会去主动送死。”谢文昌说道。
“那柔清呢,她能教会柔清,让柔清来,柔清是谢家的人啊,只要柔清能驱逐了疠疫,那就证明她们不是污秽不是邪祟。”邵氏哭道。
谢文昌看着她。
“你傻了吗?”他木木说道,“柔清,是个瘸子,她能打鼓,能迈步点砂,可是她不能跳舞。”
大傩,可不是单靠打鼓就能完成的,邵氏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掩面哀哭。
“你傻了,大小姐,可不傻。”谢文昌喃喃说道,看向前方,车马民众已经远远而去,只听得阵阵喧嚣,“瘸子啊,当初要是死了,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
“不,不,我不是怕死不敢跳。”谢柔嘉说道,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山林,“再说,我跳了驱逐了疠疫,怎么会乖乖的任他们烧死我,我跑了就是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回来了。”
谢柔清笑了笑。
“只不过,不能这么便宜她。”谢柔嘉说道,“我死了她如愿,我跑了她也如愿,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让她如愿,她能养瘴利用民众来对付我们,我们自然也能用瘴来对付她。”
谢柔清脸上的笑容一凝,伸手拉住谢柔嘉。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道。
谢柔嘉转头看她。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做,谢柔惠也会做,你们熬得起,但是,民众熬不起。”谢柔清说道,伸手指着山林,“瘴气一日不散,就伤人一日,那些受伤的民众命在旦夕,如果为了对付她,明明能立刻去做,而故意放任不管,谢柔嘉,那样的你与谢柔惠又有什么区别?”
谢柔嘉看着她笑了。
“不是的,我不是放任不管。”她说道,“我不跳,你不能跳,并不是说我们就不管了,我们还有别人可以来跳。”
别人?
谢柔清愣了下,谢柔嘉的视线看向她的身后,谢柔清也转过身看过去。
天色渐亮,火把已经熄灭,安哥俾和水英站在后边,手里还拎着酒壶。
见她们看过来,水英愣了下,下意识的将酒壶举到嘴边。
“我喝醉了。”她说道。
谢柔嘉笑了,伸手冲她摆了摆。
水英忙松口气跳开了,安哥俾落在谢柔嘉视线里。
或许是被她的视线审视,安哥俾的身形僵硬,有些局促,但还是稳稳站着没有挪动一步。
“她不把人当人。”谢柔嘉说道,“那就让她知道什么叫人。”
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不是你可以随意践之踏之的玩物。(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另择
人是贵还是贱的且不深论,谢柔清的视线也落在安哥俾身上。
“你是说让安哥俾跳?”她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水英更是哈哈笑了。
“安哥俾要跳舞。”她大笑。
安哥俾神情更加拘束,但并没有说一句我不,反而视线看向谢柔嘉。
适才她们的对话他虽然听不太懂,但却听明白意思是谢柔嘉不能跳,如果跳了大傩就会被惩罚,甚至还会被打死烧死。
她不能跳,她想要让他跳,那他就跳。
至于会不会跳都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把他烧死好了。
只要柔嘉小姐没事就好。
“对啊,让他跳。”谢柔嘉说道,笑吟吟的看着安哥俾,“我是嫁出去的谢家女不能跳,你是残身的谢家女不能跳,那就让安哥俾跳,他一不是谢家的血脉,二也不是巫,他就是一个人,普普通通人。”
可是…
谢柔清皱眉。
“可是就算这样,大家也知道这是你教的。”她说道。
“三妹妹,我教的又如何,这关键不是谁教的,而是教授这件事。”谢柔嘉说道。
教授这件事。
谢柔清看着她心里明白了。
“当初我教会你,让你能祭祀能点砂,就是要让他们看到这丹女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但他们却还是不敢也不想看清楚,那这次就让一个没有谢家血脉的人来做到这件事。让所有的民众看清楚,一直以来所谓的谢家唯一的巫根本就是一个谎话。”
谎话。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何止是个谎话,还是个天大的笑话。
这就不是谢家丹女长幼纷争了,而且还是谢家的巫是不是天命神授的唯一。
“这是谢柔惠自作孽。”谢柔嘉说道,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怅然。
这就是所谓的授人于柄吧,千方百计不惜做恶要为自己谋利,而这恶也可以反过来伤害她自己。
那就成全她吧。
“先别说这么厉害。”谢柔清说道,再次看向安哥俾,“先说说人行不行吧。”
安哥俾觉得自己都不会站立了。谢柔清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腿。他也不会打弯。
“咱们姐妹学跳舞从十一岁就开始,其实从小进了学堂就接受着教导,师父教导自己没日没夜苦练。”谢柔清说道,“他已经十九岁了。又长年劳作。你要他站桩抗石。比谁有力气肯定没问题,比跳舞,就是给他一年的功夫也不一定能学会。更何况现在……”
她看了眼天色。
“谢家的人肯定已经出发了,因为要凝聚民众,所以她们会走得慢一些,但饶是如此,中午的时候也会赶到这里。”她说道,看了看谢柔嘉又看看安哥俾,“你只有半日的功夫教他,他也只有半日的功夫学,半日,三个时辰,你要安哥俾成为一个能独领大傩的巫师,谢柔嘉,这太…”
她说着摇头。
这太难,太不可能了。
“你觉得她难,是因为你理解的舞。”谢柔嘉笑了笑说道,“三妹妹,你知道什么叫巫舞吗?”
“我当然懂,神高居与天上,人声音不能达其听,所以以舞祝祷通神。”谢柔清说道。
谢柔嘉点点头。
“这是巫的来历,巫,与舞同生,上古时人尚不能言,只能靠听和看,听各种抑扬顿挫的声音,听敲到的声音,看手舞足蹈,也就是说,舞是代替说话来表达诉求,来表达人们心中所愿,人们的喜怒哀乐。”她说道,“说简单了,这是人的本能,只要是人,只要有心,只要能感知喜怒哀乐,只要想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达出来,他就能跳舞,就会跳舞。”
谢柔清愣愣一刻。
“这样行吗?”她默然一刻问道。
“这就不要问我了,问安哥。”谢柔嘉笑道,看向安哥俾。
安哥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起。
“安哥。”谢柔嘉站在他面前,“你见到那些中了瘴气的人了吗?”
安哥俾点点头。
“安哥俾亲自把他们聚拢起来的,还给他们送了饭和水呢。”水英在一旁说道。
“安哥最是心善和胆大了。”谢柔嘉笑道。
安哥俾面色发红,只不过肤色黑也看不出来。
他才不胆大呢,真正心善和胆大的是柔嘉小姐。
“你见过这些中了瘴气的人,看到他们多痛苦,心里是不是很焦急无奈?”谢柔嘉问道。
安哥俾点点头。
“那现在你敢不敢跟我进山林里,去看看那害人如此的瘴是什么样?”谢柔嘉说道。
安哥俾再次点头。
“那就这样了。”谢柔嘉看向大家说道,指了指天空,“我们现在有三个时辰的时间,柔清你和水英回去准备,你负责准备打鼓,以及召集从众,安哥俾就交给我了,三个时辰后,我会让他独领一场大傩。”
说到这里看着大家紧张凝重的神情她又笑了。
“别担心,咱们这次万无一失啊,有什么紧张的。”她说道,“安哥俾真的学不了跳不了,还有我呢,还有殿下呢。”
她说着看向东平郡王。
一直安静在一旁似乎不存在的东平郡王微微颔首,看着女孩子眉飞色舞再次开口。
“到时候我跳大傩驱厄成功,他们要烧死我了,我也不傻啊,我就跑了,你们知道我跑的多快,要想抓住我可是很难的,而柔清安哥俾还有水英,殿下一定会护住你们周全,最差的情况就是咱们都离开彭水。”
谢柔嘉说着拍手一笑。
“这样说来,咱们也没吃大亏。”
谢柔清被她逗笑了。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安哥俾就交给你了。”她说道,“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了,我们三个时辰以后见。”
她说完转身毫不迟疑的拄着拐走开了。
谢柔嘉看向东平郡王,东平郡王伸手递来酒壶。
谢柔嘉笑着走到他面前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次呛得连声咳嗽,蒙蒙青光中咳的脸涨红。
东平郡王抬手拍抚她的后背。
“去吧。”他说道,从她手中拿回酒壶,“回来再喝。”
谢柔嘉点点头。
“陶生。一会儿见。”她含笑说道。
东平郡王含笑点点头。
“一会儿见。”他说道。
谢柔嘉一招手。
“安哥。走。”她喊道,越过他向适才奔出的山林深处而去。
安哥俾紧随其后。
伴着初现的晨光两人的身影同时没入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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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日光普照在山林里,照着山路上涌涌几乎看不到尾的人潮,只不过跟以往追随拥簇谢家丹主祭祀的兴奋欢喜不同。此时跟随其后的男女老少神情惊恐。
行进的队伍前方忽的停了下来。这让后边的民众更是不安。
“大丹主。这个村子有瘴!”
“大丹主!发现中了瘴毒的村民了!”
喊声传开,一片轰然,人群也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瘴气无形。随风飘散,沾染嗅到就能中招。
“看!”
乱哄哄后退的中有人指着前方惊恐的喊道。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只见山林上方浮现一团团浓雾,这雾气在明亮的日光下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晃晃悠悠的扩散,似乎要覆盖整个郁山。
“是瘴!”
“是瘴!”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郁山看到瘴气。
果然是恶疠来袭!果然有恶疠!
坐在车中的彭水县令面色惨白。
“快…”他抓住车门急急的喊道。
“快随我上前,驱厄。”在他前方的谢柔惠在车上站起来亮声喊道。
四周谢家随众们闻声齐齐的吹响手中的牛角号。
呜呜的号角声盖过了人们的喊声,也起到了抚慰的功效,让乱乱的人群渐渐的安静下来。
为首的华丽马车没有丝毫的畏惧向着那片浓雾所在的方向而去,停滞踌躇不前的队伍也慢慢的继续跟随。
“驱厄!”
“大丹主!驱厄去!”
“携我鼓!奏我锣!”
“驱厄!驱厄!”
县令手紧紧的扒着车门,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浓雾笼罩的山林,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群疯子啊,这群疯子啊。
快逃吧!
疯子,要的就是这些疯子。
谢柔惠坐在马车上,听得身后民众喧嚣,嘴边难掩笑意。
就让这些疯子来碾死那些贱人们吧。
车马忽的一停,谢柔惠也看到前方走出来的人,笑意散去。
“郡王殿下?”
谢家的长老们已经急忙上前,看着站在山路上的人马,对着为首的东平郡王施礼。
“郡王殿下怎么在这里?”谢柔惠问道。
“发现这里有瘴疠疫,所以前来查看。”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惠笑了。
“殿下发现的够早的,比我们来的还要快。”她说道。
谢家长老们也反应过来了,心里也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那位嫁过去的柔嘉小姐发现的。
东平郡王没有说话,也就是没有反驳。
那边县令已经连滚带爬的下来了。
“殿下,殿下,这里太危险了,咱们快离开吧。”他急急说道,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东平郡王神情淡淡。
“疠疫来势汹汹,谢大丹主不惧险恶率众前来驱厄,吾等怎么能够离开?”他说道,“随不能身体力行,也必然要在一旁陪同,对神明以示敬畏,对民众以示安抚。”
什么?又是要旁观不肯走的?
县令腿一软差点坐到。
谢柔惠笑了。
“如此多谢殿下了。”她说道,因为身着大巫礼服,只对东平郡王略一施礼,再抬头神情似笑非笑,“希望殿下能做好陪同,旁观,敬畏以及对民众安抚。”
别的事就别插手,免得伤了自己。
这民意汹汹,在生死威胁前疯狂起来,可是不认什么身份尊贵的。
东平郡王神情淡然让开路没有再说话。
谢柔惠的马车继续前行,没多久就再次停下来。
“大丹主,前边隔离了好多中了瘴气的人。”随从急急来报,一面抬头,“还有,柔清小姐带着矿工们也堵住了路。”(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指出
高大的树枝将一片空地围拢起来,四周点燃着艾草以及不知名的草,浓烈的烟雾和香气混杂将这一片笼罩。
谢柔惠扶着两个随从的胳膊迈上山石,视线穿过浓浓的烟雾看向内里。
内里或坐或躺着十七八个人,男女老少皆有,有的**有的呕吐咳嗽,已然是狼藉一片,如果不是浓烈的烟雾草香气掩盖,只怕腥臭已经扑鼻。
“大丹主,快些下来吧。”
谢家的长老们难掩担心的催促。
谢柔惠转过头,前方不远处就是怀清台所在。
“大家都是来寻求巫清娘娘庇护的。”谢柔清说道,“所以就把他们安置在这里。”
谢柔惠看了她一眼。
“只是可惜是,这瘴气就是在巫清娘娘所在之地滋生的。”她说道,“真是令人悲哀。”
谢柔清也看着她。
“是啊,真是令人悲哀。”她说道。
谢柔惠不再理会她看向众人。
“瘴毒害人啊。”她说道。
四周的民众虽然看不到隔离后的中了瘴毒的人的模样,但也能听到痛苦的**,一个个神情更为惊惧。
“大丹主救我!”
“大丹主驱瘴!”
众人跪地一片高呼。
“这瘴气是郁山深林中而出,可见必然是山中有恶毒滋生。”谢柔惠说道,“巫清娘娘已然也被捆缚。”
巫清娘娘也被捆缚了?
民众顿时大惊,不过也能想象到。要不然郁山之中怎么会有瘴气滋生。
“要想驱瘴,必先除去恶毒。”谢柔惠高声说道。
“除恶毒!除恶毒!”
“大丹主,恶毒在哪里?”
一片呼声应和询问,跪着民众们也都站起来神情激动,恐惧已经凝聚成疯狂的力量,只待谢柔惠一声令下,要将恶毒撕碎清除。
这喧嚣让站在一旁的县令脸色更白。
“这要是聚众杀人,可是拦不住啊。”他喃喃说道。
他回头看去,见身后东平郡王肃然而立神情依旧,似乎没有被这一边恶疾一边喧嚣所惊扰半点。
他的护卫们散布与身后。
县令便不动声色的往东平郡王身边挪去。
“架高台!”
山石上。谢柔惠抬手高声。
伴着她的吩咐。早有准备的谢家随众立刻布置起来,就在怀清台下架起高台。
谢柔惠一步步走过去,民众忙紧紧的跟随,唯恐落单被头顶上越来越凝聚扩大的瘴雾侵袭。
谢柔惠站定在高台下。
“架火台。”她又说道。
火台!
也就是说这将是一个非成不可的祭祀。
如果恶毒不除。瘴气不散。那么举行仪式的巫就将被烧死。以谢罪神明。
看着柴在高台四周堆起,谢家的长老们也面色骇然。
“不至于吧。”
“这可不行。”
“她还没生女呢,怎么能死。”
他们交头接耳。再忍不住一起上前。
“大丹主,先请找出恶毒。”他们说道。
谢柔惠环视四周。
“恶毒,郁山一向清明,家中供奉尽心尽力,守山看林兢兢业业,那么到底是哪里有错,才导致恶毒滋生?”她说道,“郁山到底是哪里与先前不同?”
郁山哪里与先前不同?
“谢家丹主为巫,血脉传承,天命神授,不容混淆。”她接着说道,“郁山乃巫清娘娘神位所在,不容杂巫侵染,你们可知道这个规矩?”
知道,这是彭水人人皆知的。
喊声齐齐响起。
谢家的长老们神情变幻,果然看到谢柔惠的视线落在谢柔清身上。
谢柔惠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柔清。
喧嚣声渐渐的停下,所有人的视线也随着谢柔惠落在谢柔清身上。
场面陷入一片安静,安静的令人汗毛倒竖。
水英忍不住上前挡在谢柔清身前。
“你想干什么?”她冲谢柔惠喊道。
“我想干什么?我只想问问她,在郁山干了什么!”谢柔惠说道,走向谢柔清,“你在郁山点砂,你在郁山以巫女身份进行祭祀,你的父亲把郁山抢来送给你,可有此事?”
这话传出来顿时一片哗然。
谢柔清民众们并不陌生,也知道她能侍丹女打鼓祭祀,但那只是侍,是丹女的随从陪侍。
她自己点砂祭祀?那怎么可以?
“的确如此。”谢柔清说道。
谢柔惠站定在她面前。
“所以是你乱了山神的规矩,自从你做了这件事后,郁山坍陷,大地动,如今瘴气滋生。”她说道,“所以你就是郁山的恶毒。”
“我是恶毒?”谢柔清说道,“凭什么说我是?”
“因为你不是丹女,你却在郁山做丹女才能做的事,这就是对山神的亵渎,对先祖的不敬,坏了山神的规矩,导致祸乱丛生。”谢柔惠说道,“谢柔清,你不是,谁是?”
四周民众一阵骚动,看向谢柔清的神情不善。
“烧了她!”
不知道哪个带头喊道。
“烧了她!”
“烧死她!”
喊声顿时如狂风般席卷。
谢柔惠看着谢柔清微微一笑。
“我说你是,你就是,你不是,你没有做这些事,难道是哪个已经不是谢家女的郡王妃干的吗?。”伴着四周的喧嚣,她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神情木然没有说话。
谢柔惠看她一刻再次一笑,一面抬脚后退。
“来……”
不待她喊出那句来人,谢柔清忽的先迈步。拄拐向堆着柴的高台走去。
随着她的走动,人群再次喧嚣。
“烧死她!烧死她!”无数声音喊道。
谢柔清走上了高台,环视人群,她伸手对下边似乎说了句什么。
因为人声喧喧听不到,但大家很快看到一个小丫头喊来两个矿工,这两个年老的矿工一同举着一面大鼓向台上走去。
鼓?
她要干什么?
喧嚣声渐渐散去。
“谢柔惠说的没错,我在郁山是做了很多事,我点砂,开矿,还进行了祭祀。”谢柔清开口说道。“如果说是因为这样。山神震怒滋生瘴气,那么就让我来驱瘴,如果山神不是因为我的行径为恶毒,那么瘴气散去。如果瘴气不散。我愿意被烧死在高台上。”
她的话音落人也跪坐下来。猛地敲响了鼓。
鼓声吓了众人一跳,还没回过神,鼓声接连而起在山谷间回荡。
“大丹主。真让她…”一个长老低声说道。
谢柔惠笑了笑。
“让啊,为什么不让,让民众也看清楚,也让她死的心服口服。”她说道。
“可是万一真能驱散…”另一个长老忍不住低声说道。
谢柔惠打断他笑了。
“大傩,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她说道,“尤其是一个只能坐着的瘸子能做到的。”
说到这里看向众人。
民众们交头接耳,对着台上的谢柔清指指点点,嗡嗡声几乎盖过了鼓声,让场面显得有些嘈杂混乱,没有半点大傩的该有的肃重氛围。
大傩,要的是聚集民众们的恐惧愤怒合力对抗疠厄。
单靠一个鼓,根本就不可能。
“当然,就像上次那样,有人出来帮忙。”谢柔惠说道,“也让民众们看清楚,是谁到底在郁山作恶。”
虽然目前一直没有看到谢柔嘉的身影,但既然东平郡王在,她就一定在这里。
这么仁慈心善的郡王妃,应该不忍心看着她的好姐妹被活活烧死吧。
谢柔惠转身坐在山石上。
鼓声由远及近一层层的传来。
“开始了。”
谢柔嘉说道,抬头看向远处,松开手从树上跳下来。
“快,快走。”
她稳稳的落在地上,脚步不停的又跃上一块山石。
安哥俾紧跟其后,二人在山林里飞奔。
“安哥,跳。”谢柔嘉喊道。
话音落安哥俾已经跃起抓住一根树枝,荡向前方。
这一次换谢柔嘉在后。
“安哥,跳舞就是这样,跟你平时在山林里奔跑一样。”她喊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动用你的手脚,没有套路没有模式没有舞步,你心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安哥俾在山石上跳跃而下,紧紧的咬牙。
“安哥,想想你奔跑的时候多开心,想想你在奔跑中被拦住路,想想你摔倒了滚在地上多痛苦。”
“安哥,想想你多喜欢这个山林,想想你适才看的多么绚丽却又恐怖的瘴气,想想它将吞噬了整个山林,从此这里再无人能靠近。”
“安哥,想想失去一切是什么感觉。”
失去一切。
安哥俾停下脚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女孩子。
“安哥俾!快走!”
失去一切就是耳边是爹最后的喊声,就是那一只露在山石下的手。
失去一切是被那女孩子一撞,然后看着她消失在乱石滚落之中。
“安哥俾。”谢柔嘉站住脚看着他,“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不被烧死,不是为了谁不被烧死,而去驱厄,而是为了这个山林,为了那些深受其害的民众,只是为了驱厄,为了能有好日子过。”
安哥俾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去吧。”谢柔嘉说道,看着前方已经能看到的高台,“你们放心,我会在这里看着守着这瘴母,不会让它再扩散,不会让它伤害到那边的民众,至于驱散它,就交给你们了。”
安哥俾转过身大步狂奔。
…………………………………………………….
鼓声其实很单调,一开始听着还能振奋人心,听得时间长了,其实很无趣。
谢柔惠抬手掩嘴打个哈欠。
再看四周的民众神情也焦躁不已。
“还没散呢。”
“好像越来越大了。”
他们抬头看着山林上空的瘴雾。
已经在这里呆的太久了,瘴气无形无味,谁知道会不会已经被侵染了。
“烧死她!”
“烧死她!让大丹主驱厄!”
有人终于忍不住喊道。
烧死她的喊声再次掀起。
谢柔惠看向高台,又看了看四周。
难道这次真的不出面了?害怕了?舍不得安稳富贵的郡王妃的位子了?
什么姐妹情深,早就说了都是骗人的。
谢柔惠冷笑一声,抬起手。
“点火。”她说道。
“点火!”
高声的命令立刻被传达,围在高台四周的人立刻点燃了火把向柴堆走去。
水英将最后一根手指的指甲喀吱咬了下来。
当众烧邪祟,就跟看砍头一样让人紧张又兴奋,四周的民众不由一阵涌涌。
就在这时有一声大喊传来,就在众人还在寻找声音来源时,有人冲了进来。
他似乎是要站稳身子,却不知是跑的太猛还是太慌张,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这让四周的人都愣了下。
趴在地上的人很快又跳起来,这次站到是站稳了,但姿势有点奇怪。
他似乎是想要叉腰,又想要将手举起来,以至于最后收不是举不是,摆出一个僵硬的诡异的姿态。
“安哥俾?”谢柔惠看着他说道。
安哥俾却没有说话,胸口剧烈的起伏,双眼的瞪圆。
“安哥俾要跳舞了!安哥俾要跳大傩了!”水英咬着手指大声的喊道。
跳舞?
他?
大傩?
谢柔惠愕然的看着安哥俾。
安哥俾猛地伸手一挥,抬脚踏步。
这是巫舞常用的起步,谢柔惠也好谢柔嘉也好都用过来,只不过现在安哥俾迈出这个步子有点大,他自己也察觉了,慌张的又要收回来,又像干脆再向前迈一步,结果这一混乱的倒脚人再次摔倒在地上。
谢柔惠哈哈大笑。
而四周民众们也发出哄的笑声,连举着火把要点燃柴堆的谢家随从们都笑的忘了点火。
搞笑吗?
他跳大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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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接着翻,亲爱的们。(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逃散
笑,笑,别笑了,现在怎么还笑得出。
安哥俾从地上一跃而起。
柔嘉小姐说,舞就是说话,只是这个话不能用嘴说,而是要用身体说。
柔嘉小姐说,上古的人就不会说话,他们就是这样互相交流。
当有猛兽来的时候,他们跳舞让别人知道,当有猎物的时候,他们跳舞让大家一起去围猎,当开心时他们跳舞同乐,悲伤时他们跳舞倾诉。
舞,是人生而为人的本能,巫,只要有心人人都能敬神。
他刚才随着柔嘉小姐看到瘴气滋生的地方了,那里沼泽恶臭,特别的可怕。
安哥俾冲着众人挥手,特别可怕,是这样,是这样的,特别可怕。
“他在干什么?”谢柔惠看着场中爬起来没有逃走,反而手脚如同抽搐的安哥俾,笑着说道,“中了瘴气迷幻了吗?”
大家也都看着笑。
“大丹主,把他赶走吗?”有人问道,“这太搞笑了。”
谢柔惠笑着摇头。
“如此沉重的时刻,搞笑就搞笑呗。”她笑道,“也算是尽了他的心意。”
谢柔嘉啊谢柔嘉,你是疯了吗?自己不敢出来了,竟然让这个矿工来跳舞。
真亏你想得出来。
谢柔惠再次笑起来。
场中安哥俾的动作更夸张,互动这手脚,晃动的身子,脸上神情变幻夸张。
围观的民众不时的响起笑声。
不要笑,真的不可笑。
瘴气会死人的。
安哥俾奔到水英带来的矿工面前。
你们知道吧。你们不是亲眼看到了?
昨晚那些逃来的村民,他们的样子多么可怕,更可怕的是大家还不敢接近。
安哥俾拍打自己的身子,跳动着身子。
“你要说什么?”水英喊道,跟着他动作起来,“是胳膊上痛吗?是肚子痛吗?”
瘴气来了,他们先肚子痛,然后发热头疼,然后上吐下泄。
身上还会起一层层的烂疮。
好痛苦,好痛苦。
几个年长的矿工们跟着点头。
是啊。是啊。好痛苦的。
那边还有呢,你们看着头顶上,都是瘴气啊。
好可怕,好可怕。
瘴气将要把这里全部吞噬。再也不见天日。不见天日啊。没有了生灵,没有了矿石,没有了耕地。大家对这里退而避之,离开自己的家园。
而人退避,瘴气就会更加滋养,它们会扩大,侵袭更多的地方。
瘴气来了!瘴毒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
谢柔惠握紧了扶手,脸上也没有了笑意。
现在已经不是安哥俾一个人了,几十个老弱病残的矿工们也跟着跳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怎么让这些人都跟着跳起来了?
是他们说好的吧?
跳的毫无章程,乱七八糟。
谢柔惠的视线转向四周,民众们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神情变的凝重,看着那边一群矿工在惊恐的蹦跳着,随着他们的动作,民众们的神情也一同变的惶惶不安,战战兢兢。
快躲起来,快逃啊。
往哪里去?往哪里逃啊?
神啊!
噗通一声,安哥俾跪在地上,举起双手。
在他身后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而与此同时高台上的谢柔清的鼓声陡然拔高。
啊,打起我们的鼓啊,声简简,神明先祖啊,可听得到。
我们是巫清的后人啊,现在来祈求护佑。
安哥俾跳起来,跺脚迈步。
自古从昔,我们这样劳作狩猎求生。
后来巫清娘娘出现,教授我们恭敬上天。
他转过身看着跪地的矿工。
我们恭敬上天。
矿工们起身跟随他一起跳动,我们这样恭敬上天。
我们这样恭敬上天。
我们敲打着鼓,我们万众一起舞动。
围在四周的民众们挥动起手。
我们把最丰盛的猎物,一起烹享,巫清的子孙啊,唱着快乐的歌。
看着面前一排一排的民众挥动着手跳动着身子,不分老幼不分男女,甚至他们的动作都不一样,但却偏偏营造出万人同舞的气势来。
谢柔惠已经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这不可能!
这些人怎么会被一群矿工们可笑的舞迷惑,那甚至根本就不是舞。
让他们停下!让他们停下!
“来人!”
吼!呵!
伴着激扬的鼓声,伴着安哥俾的高喊,一片喧腾。
谢柔惠的声音如同石入大海悄然而没。
我们是巫清的后人,我们奏请神明,顾予蒸尝,绥我思成。
那瘴气何所惧,我们鼓渊渊,我们声磐磐,显赫的巫清后人,一同去驱赶。
伴着耳边的鼓声吟唱声,安哥俾似乎又回到了适才的山林。
跟我来,跟我来,人进瘴退,林开气散。
我们一同去驱赶。
踏过山林里的清泉水,点燃雄黄苍术,举起赶黄草。
于赫子孙,穆穆而歌。
看着民众们如同潮水一般向山林中涌去,谢柔惠咬牙向前疾走。
都是鼓,都是因为那鼓声,把她烧死,让鼓停下来。
“点火!”她尖声喊道。
吼!呵!
一声声的高呼盘旋,将她的声音卷走。
“你们快去啊。”谢柔惠看着身边的人喊道。
但身边的谢家老爷们都神情呆滞。
“竟然真的能……竟然一个矿工也能行巫…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喃喃。
“他们被人蛊惑了!”谢柔惠喊道,伸手指着高台上。“被谢柔清蛊惑了,快去烧死她!”
谢家的众人神情微动,看向高台上安坐挥鼓的女孩子,日光在她身上似乎也变得刺目。
她……
“看!”有人忽的尖叫,伸手指着天空,“瘴气退了!瘴气退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密林上空。
原本凝聚的浓雾的瘴气似乎被越来越刺目的日光炙烤的蒸发散去,以明显可见的速度消退。
真的…做到了…..
谢柔惠身子发软后退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什么都不是,他们是贱民。他们什么都不是。怎么可能做到行巫!
是谢柔清,是谢柔嘉,是谢柔嘉在背后搞鬼!
谢柔惠的视线乱转,却只看到安然而立的东平郡王。谢柔嘉的身影依旧不见。
你出来!你出来!
谢柔惠转身向高台奔去。一把夺过呆滞的护卫手里的火把。
烧死她!我看你出来不出来!你出来。把你们一起烧死!
她扬手将火把向柴堆上扔去,耳边却嗖的一声,疾风袭来。剧痛袭来,她整个人也被带的向后倒去,火把掉在地上,几乎燃着了她的裙边。
谢柔惠蜷缩起身子握着手发出一声尖叫痛呼。
她的手!她的手!
手腕上扎着一只短箭,血涌涌而出瞬时与大红的衣服相融。
水英放下手臂,看着密林上空退散的瘴气,继续挥手跳起来。
“于赫子孙,穆穆而歌!于赫子孙,穆穆而歌!”她高声的唱着。
………………………………………
歌声越来越近,谢柔嘉举着手里的火把在山坡上疾奔而过,所过之处,早已经堆积好的被侍卫们倒上烈酒的药草瞬时燃起,腾起浓浓的烟雾。【注1】
随着人群原本被格挡在密林外的山风卷着烟雾扑向山林深处。
散步与林间草木中的大大小小的团雾瞬时被吹散。
笼罩在密林上空最后一团瘴气也在日光下化为无有。
“散了!”
“散了!”
欢呼的声音如同山风一般席卷山林。
于赫子孙!于赫子孙!
我们做到了!我们一起做到了!
安哥俾高高的举起双手,飞快的跳跃而起,一把抓住眼前垂下的藤蔓,高高的荡起。
“这还没完。”
谢柔嘉站在林间喊道,一把扯住一棵树上垂下的绳子。
“开路!”她喊道,用力的将身子滚在地上。
被锯断一半的大树发出咯吱的声音倒了下来。
而同时一旁十几个侍卫们也同时拉扯更多的绳索,一棵棵大树倒下,从高处看就如同稻田被收割一片,显露出一条路。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度朔山门,桃木断让,何来何去,何来速去。”【注2】
谢柔嘉高声喊道。
随着她的喊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团亮光闪过,向山林外而出。
“瘴母逃走了!瘴母逃走了!”
安哥俾大声的喊道。
“追啊!”
站在山林里才回过神,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民众被这一喊打个机灵,也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们竟然能驱赶瘴气了!
瘴母还跑了!
瘴母竟然被他们吓跑了!
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了!
追!追啊!
所有人都跟随安哥俾向外跑去。
谢柔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欢呼涌涌而去的民众露出笑脸。
……………………………………………..
谢柔清停下了鼓,高台四周已经没有民众拥围,只有谢柔惠的尖叫声充斥。
“我的手。”她反复的喊着。
谢家的众人围上前焦急的询问是谁干的又安抚着谢柔惠。
喧嚣声远远的传来,让众人愣了下。
谢柔清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再看向台下。
“瘴来了。”她说道。
台下的众人都愣了下。
不是说驱散了吗?所以那矿工根本就做不到驱厄的吧。
“瘴已经被人们驱赶的无处可逃,所以来寻找滋养它的人庇护来了。”谢柔清说道,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滋养它的人?
谢家的众人神情更加惊愕,什么意思?
“谢柔惠!是不是你养的瘴!”谢柔清厉声喝道。
什么?
谢柔惠抬起头,神情愤愤的看向谢柔清。
“你胡说….”她喊道。
话音未落,就被谢柔清打断。
“瘴来了,谁养的它会找谁,不想死快躲开!”她喊道。
伴着这句话围在谢柔惠身边的人轰的散开了,与此同时空中一团浓雾跌落将谢柔惠笼罩。
尖叫声划破了山谷,盖过来奔来的民众们的喧嚣。
奔来的民众、谢家的诸人都停下脚,不可置信的看着在高台上滚倒的女孩子。
她大红的礼服蒙上了一层污秽,随着她的滚动散发出恶臭。
救命!救命啊!
谢柔惠尖声叫着,冲着众人伸出手。
没有人上前,人们随着她的伸手面色惊恐厌恶的四散逃开。
谢柔惠身子如同着了火,烧的她的眼都花了,却清楚的看到所有人都向高台上站着的那个瘸子涌去,向那个低贱的矿工围去。
混帐,你们干什么,我是丹主,我是大丹主,我是谢家的大丹主,我能护佑你们的,只有我能护佑你们的!
都回来!都回来!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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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瘴,这一巫术故事中所用取材于诸葛亮孟获,破瘴的泉水赶黄草等等。
注2:《论衡?订鬼》引《山海经》云:“沧海之中,有度溯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谢柔嘉这咒语的意思就是打开了鬼门,让被人养出来的恶瘴放出,去寻找滋养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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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退避
东平郡王过来的时候,谢柔嘉正坐在山石上看着山下的喧嚣。
“不过去看了?”东平郡王问道。
谢柔嘉笑着摇头。
“不过去了,免得大家看到我,最终还会把功劳推到谢家长房丹女血脉上。”她说道。
东平郡王笑了笑。
“不去看看结果?”他问道。
谢柔嘉抬头看他一眼。
“自己养的蛊,滋生的瘴气,自己没有祛除,让别人祛除了,结果自然是反噬,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她说道。
“她在喊是你们害她的,你们用巫术害她。”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笑了。
“这种话说出来没人信的。”她说道,“先祖防备的就是用巫术害人,尤其是自相残杀,所以谢家的巫害不到流着一样血的人。”
“她已经被抬下去了,没人理会了,民众们又是害怕又是欢喜,都围着谢柔清和安哥俾。”东平郡王说道。
“他们亲自参与了驱厄吧,而且是可怕的瘴气,这种感觉很激动吧。”谢柔嘉笑道,说到这里又伸手拉住东平郡王的衣袖,“殿下,那些民众的救治也要快些,这边的瘴气虽然散了,但已经中了瘴毒的还是很危险的。”
东平郡王点点头。
“已经吩咐县令去救治了。”他说道,“你有什么好的药吗?你说给我,我让人去告诉谢柔清。”
没有再说让她去,而是转交给谢柔清。让谢柔清出面做这件事。
谢柔嘉看着他笑。
笑的东平郡王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谢柔嘉说道,“我说几味草药你记好了。”
东平郡王嗯了声,听她念了几个药草名字,便唤来侍卫说了,侍卫领命而去。
“来。”他这才说道,伸手拍了拍谢柔嘉的肩头。
谢柔嘉抬头看他有些不解。
“你其实是累了,走不动了,所以坐在这里了吧。”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嘿嘿笑了。
“殿下看出来了?”她笑道。
“谁都看得出来。”东平郡王说道,再次伸手,“来。我背你下山。”
谢柔嘉更是笑。
“那多不好意思。”她说道。人却已经拉住东平郡王的手站起来,“殿下这么尊贵的人。”
说着话已经站到东平郡王身后。
“是啊,尊贵的人背尊贵的人,正合适。”东平郡王说道。
身后女孩子的笑声更大。接着人轻轻一跃伏在他的背上。一双手抚着他的肩头。
“走吧走吧。”
东平郡王笑了笑向山下迈步。
而此时谢柔惠还在地上跪伏着。身上以及火烧火燎,她已经念过了很多咒语,但是都没有办法化解。
这就是反噬吗?
这该死的反噬。
谢柔惠开始呕吐。四周小心翼翼看着的人们顿时又哄的退开了。
这些混蛋!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来搀扶我!
“快送我回家。”她喊道。
家中的经书典籍中记载着怎么解决反噬,只不过谢家的巫不害人也不会遇上反噬,所以母亲教授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仔细的讲过。
快回家,自己翻看找出办法来化解。
她用力的撑起身子看向四周。
四周的人远远的看着她,神情带着惊恐。
“你们干什么!快送我回家!”谢柔惠再次喊道。
那些人不仅畏惧不前反而跑向另外一个地方。
“柔清小姐,柔清小姐,你快看看柔惠小姐吧。”他们喊道。
什么?让那个贱人来看她?那是个什么东西!她是谢家大小姐,她是大丹主,她是唯一的巫。
谢柔惠气的几乎昏厥,好容易站起的身子再次跌倒。
谢家的几个长老早已经站在谢柔清身边,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那边谢柔惠的喊声,再看畏惧不肯上前的随从们,心里都一片冰凉。
谢家的丹主人人敬畏,说一不二,别说喊人搀扶,就是让人去死,那人也不会犹豫决然上前。
但看看现在。
谢家长老们的视线扫过四周。
民众们已经被劝着退开,告诉他们瘴气已经驱散,余下的事就交由谢家来做,大家可以回去了,但这些人却退到远处没有四散。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也听不清,但谢家的长老们也能猜测到他们在等待以及议论着什么。
谢家的丹主。
谢家的丹主不仅没有驱散邪祟,反而被邪祟所侵袭,而那个不是长房血脉的女儿,甚至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矿工完成了大傩。
谢家规矩,谢家丹主,谢家大巫的声名在这一刻彻底的被颠覆了。
谢柔惠的名声可不是仅仅是她自己的名声,还是谢家合族的名声,不能让事情再恶化。
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对着谢柔清开口了。
“柔清,先将柔惠她治好吧。”他们低声说道,“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关起门再说。”
谢柔清看了眼那边的谢柔惠。
“我伤不了她,也解不了她。”她说道,“我没有学过这个巫。”
几个长老们自然不信这话,神情焦急危难,又不敢呵斥谢柔清。
“让人把她先抬上马车。”一个长老低声说道,“避开人再说。”
也只能先这样了,几个长老对视一眼,对身边的人下令。
身边的人却都噗通跪下来。
“那是受神罚的人,我们不敢去啊。”
在彭水凡是被谢家认定为邪祟的人都是罪人。都是受神明天罚,就是当街打死都不为过,去救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个念头大家已经根深蒂固,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被罚的人会是谢家的丹主。
谢家的长老们心里愤愤的骂了句,骂也不知道该骂谁。
下人们不敢去,他们自己去。
但走了几步,看着面色赤红浑身污秽不停呕吐剧烈咳嗽的谢柔惠他们又停下脚。
那可是瘴毒,嗅到都能传染,跟别提碰触搀扶了。
谢柔惠不管怎么说都是丹主,现在看起来严重。肯定也能化解吧。但他们可就不一定了。
“你们这些混账!快去把马车赶来!把大小姐扶上车。”他们停下脚竖眉冲下人们喝道。
下人们一阵乱,有的去赶车,但却是谁也不肯上前扶搀扶。
正混乱着有人踹开挡着路的乱跑的人大步走来。
“哎呀,大丹主这是怎么了?”周成贞惊愕的喊道。只是这惊愕有些太夸张。怎么看都似乎像是幸灾乐祸。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能来。也可见还有些良心。
“青云你来了。”几个长老忙喊道,“柔惠她有些不好,你先把她带回去。我们再细说。”
周成贞哦了声果然大步向谢柔惠走去。
长老们松口气。
谢柔惠察觉到有人站在身边,抬头看是周成贞。
“你想干什么?”她喝道。
“大小姐,那些人都不肯管你了,作为你的丈夫的我可不像他们这般无情无义。”周成贞笑道。
谢柔惠心里冷笑。
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而且她从来都没指望过他们有情有义,那都是骗人的。
只要她再重新厉害起来,这些人就自然会跪在她面前。
“周成贞,你快带我回去,我回去就能治好自己。”她说道,伸出手。
周成贞却没有接她的手。
“阿土!”他喊道。
不情不愿的阿土八斤一脚踹过来。
“干什么不让八斤抱她。”他嘀嘀咕咕说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她这么脏,当然只能你来了。”周成贞说道。
谢柔惠听到这句话差点气晕过去。
王八蛋!你才脏!
她的手忍不住狠狠抠向地面,还没抠住,身子一悬空,被人拎了起来。
没错,是拎了起来,她的脖子被衣裳勒紧几乎不能喘气,咳嗽以及呕吐都憋住,心内翻江倒海,几乎昏厥,还没昏过去,人一晃,竟然被直接扔进了车里,一头撞在车厢上这一下是彻底的晕过去了。
“只有封住她的五窍才能避免被她的瘴毒侵袭。”阿土拍拍手说道。
这才敢围过来的谢家长老们稍微松口气,也不去计较周成贞让一个脏老头子如此对待谢柔惠,而且听这老头子的话似乎还懂的怎么对付瘴毒。
“不瞒老爷们说,咱也是巫。”阿土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只不过一直不敢在巫清娘娘跟前冒犯。”
也是巫。
谢家的长老们神情有些复杂。
要是换做以前,有巫敢这样大咧咧的在他们面前表明身份,他们就立刻让人打断他的腿赶出彭水城。
但现在……
“既然是大爷的人,那就快跟着回去,别让这瘴毒再侵袭到家里人。”一个长老说道。
周成贞笑了笑,抬手打个呼哨。
“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他说道。
因为没有人敢驾车,阿土只好坐上去赶车,在众人的避让下驶去。
“大爷不回去吗?”长老们看着周成贞问道。
周成贞哼了声,再次抬手打个呼哨。
谢家的长老们不解的看着他。
“这个笨畜生,怎么教就不长记性。”周成贞一甩袖子,口中骂骂咧咧。
也不知道骂的是谁,谢家的长老们看着他冲一个方向疾步而去,很快揪出一匹马疾驰而去。
终于送走了,长老们松口气,再看向谢柔清。
谢柔清正在和一个人说话,看起来面生不认得。
长老们忙走过去,听到谢柔清点点头说了声好。
“我知道了,让她放心吧,我会救治好这些民众的。”她说道。
让谁放心?
长老们心中才闪过念头,就见谢柔清走开了。
“来人,随我去采药草,给中了瘴毒的人驱毒。”她大声说道。
伴着她的话,四周的人顿时轰然应声且忙跟去。
谢家的长老们很快被挤开在一旁,这边的热闹很快传开,那些等候在外的未散的民众们顿时也忙询问怎么了。
“柔清小姐要去采药草救治中了瘴毒的人。”
消息很快传开了。
“我们也去!”
“我们也去向柔清小姐求些药草带回去。”
民众们顿时都向这边涌来,正走过来的马车差点被挤翻。
这华丽的马车是谢家丹主独有的,以往人人见到都会夹道相迎,但现在众人只是略一停顿便继续向前跑去,很快人潮越过马车离开了。
“这下走的清净了。”阿土扬鞭催马乐滋滋的说道。
华丽的马车独行在山路上反而显得有些凄凉。
谢家的长老们看着心中滋味复杂,再转头看另一边被无数民众拥簇着向山林里而去的谢柔清。
她依旧拄着拐,一瘸一拐走的慢且不好看,但所有人都恭敬的热切的跟在她身后,主动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就为了跟随她。
完了,完了,完了。
要变了,谢家的规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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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安享
青色的帐子透着蒙蒙的光。
应该是晨光吧?不过也许又是傍晚了?
谢柔嘉这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再在床上伸懒腰,而是悄悄的掀开帐子向外看。
没有人出现在视线里,屋子里安安静静,卧房的门也关着。
那看来自己这次没昏睡,要不然东平郡王不会没在跟前了。
这个念头闪过,谢柔嘉又讪讪。
就是昏睡,也不能让人家一直守着吧,救命之恩报的也差不多了。
屋门被推开了。
“柔嘉小姐你醒了吗?”小玲说道,看着探头往外看的谢柔嘉,笑了,“现在卯时刚过。”
说到这里又挤挤眼。
“是一晚上醒来的卯时,不是几天后的卯时。”
谢柔嘉哈哈笑了起身由小玲服饰穿衣梳头。
“殿下呢?”
她们里面这么热闹,外边却始终没有东平郡王的声音,谢柔嘉不由向外看去。
外间没有东平郡王的身影。
“殿下在外院。”小玲说道,“殿下现在和柔嘉小姐一样的作息,就是起的比柔嘉小姐早一些,所以在外边走走去了。”
谢柔嘉哦了声,收回视线看着镜子,小玲帮她挽着发鬓。
“殿下说昨晚彭水很热闹。”她一面说道,“好多人都围在郁山不肯走呢,柔清小姐带着人熬了大锅的汤药,今天一大早还有很多人扶老携幼的往郁山去呢。”
谢柔嘉对着镜子露出笑。
“还有。柔清小姐的父亲也去了,不过柔清小姐没有理会他。”小玲接着说道,“还有,那个矿工安哥俾也被人追捧着,柔清小姐有什么事都是吩咐他去做的,不过除了安置那些受伤的村民,他还是跟矿工们在一起,听说一大早还去带着矿工们上山呢。”
谢柔嘉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小玲虽然是随口闲谈,但其实就是要告诉她彭水和郁山的情况,尤其是她最关心的那些人的情况。
听起来几乎是没什么内容的描述。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可以想象安排的人手传递消息是一直未断。
谢柔嘉有些出神,听到门外传来丫头们的施礼声。
“殿下来了。”
她忙站起来,小玲猝不及防将刚梳好的发鬓扯散一绺。
屋子里响起低呼声。
“怎么了?”东平郡王几步迈进来问道。
谢柔嘉笑着摆手,让小玲将头发重新梳好。
“殿下快去洗漱更衣吧。”她说道。
东平郡王见她脸色红润双眼明亮。知道的确没事。便放心的进去了。等他洗漱完出来,屋子里已经摆了饭。
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在厅堂里,而是摆在他房间临窗的罗汉床上。
谢柔嘉穿着家常的衣衫盘腿坐在其上。看着丫头们布菜。
北边喜欢用炕桌,这边并没有这个习惯。
这丫头是特意为他这样布置的。
东平郡王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来。
“殿下要尝尝这个茶汤吗?我做的。”谢柔嘉就问他。
“你做的?”东平郡王有些惊讶。
谢柔嘉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不会做茶汤吗?”她说道。
东平郡王笑了。
“我是说我洗漱用了这么长时间啊。”他说道。
谢柔嘉失笑。
“殿下说话真逗。”她笑道。
拿着京城来信走到门口的文士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不由也失笑。
“真逗,殿下这样古怪的说话竟然有人觉得逗。”他自言自语笑道。
听着屋子里女孩子的说笑声,文士看了看手里的信转过身走开了。
一向简单的早饭因为两个人吃时间长了一些,等吃过饭收拾了,天已经大亮。
谢柔嘉没有离开,而是继续歪在东平郡王的罗汉床上,随手抽出他放在一旁的书卷看了看。
“殿下今天你要做什么?”她一面随口问道。
“就是看看书写写字。”东平郡王说道。
谢柔嘉从床上骨碌坐起来。
“那咱们去钓鱼吧。”她说道,“不是在门前的水沟里,我知道附近有河。”
东平郡王笑了。
“昨日驱瘴成功,今日你不回去看看?”他问道。
谢柔嘉已经下了床。
“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事就看柔清他们自己了。”她说道,看着东平郡王又一笑,“至于其他的事,有殿下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万无一失,所以我可以放心的玩了。”
东平郡王笑了笑。
“这边真的有河?我怎么没发现?”他说道。
“因为你没有问过谢柔嘉。”谢柔嘉笑道,“跟我来。”
……………………………………………
天光大亮,谢家大宅里却如同夜深人静,尤其是谢大小姐如今大丹主所在的院落,不见往日仆从来往林立。
啪嗒一声响,从内室传来。
谢柔惠伏在镜台前,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只是垂下的头发散乱,映照在镜子里有些吓人。
她的身子似乎有些无力,一只手撑住妆台,一只手掀起垂在面前的头发,人几乎贴近镜子,镜子里一双眼瞪得圆圆,看着苍白的右边脸颊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红斑。
“这是怎么回事?”她喊道,不可置信的再次贴近镜子,伸手摸着脸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她几乎钻到镜子里,不停的用手擦着脸颊,但是没有用,那块红斑没有消散。反而因为揉搓越发的红。
“来人!来人!”她转过头喊道。
没有丫头涌进来,只有她的声音在室内回荡。
人呢?
这些该死的人呢?
谢柔惠冲向门口,却发现门竟然被锁上了。
混帐啊,谁敢把她锁起来?
这些人反了吗?为什么把她锁起来?她怎么能被锁起来!
“开门!”谢柔惠尖声喊道,将门摇晃的刷拉响,“开门!”
尖声的喊叫若有若无的传来,身在前院厅堂的谢家长老们忍不住打个寒战。
“你确信惠惠她没事?”一个长老看着厅中坐着的周成贞问道。
“没事,我都说了,给她已经治好了。”周成贞说道,“不会害死你们的。”
长老们讪讪。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要她没事就好。”他们说道。
周成贞嗤声一笑。
“是啊,她没事,可以出来给民众解释一下,昨日的事叫什么事。”他说道。
提到昨日的事。谢家长老们的脸色再次难看几分。
难道真的是谢柔惠养瘴结果因为害人被反噬?
不管是不是。当时的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瘴气也是民众亲自参与驱逐的,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这一次谢家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这都是因为这个谢柔惠!
“还好有那个瘸子在,谢柔惠丢人。谢家还算不丢人。”周成贞说道。
这句话让在场的长老们脸色好转几分。
对,对,没错,谢柔清也是谢家的人,最终驱厄解救民众的,还是他们谢家。
“不过谢柔惠可是丹主。”周成贞又接着说道,“这次真是不好交代了。”
谢家的长老们重重的叹口气。
“我倒有个主意。”周成贞停顿一下说道。
谢家的长老们顿时都看向他。
“我带她进京。”周成贞说道。
进京?
谢家的长老们神情迟疑。
丹女成亲成为丹主没有生养子女之前,不能离开彭水,一来有守护彭水郁山的职责,二来也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导致断了谢家的香火传承。
“进献了始皇鼎之后,皇帝还没给赏赐呢,我们又办了成亲的大事,这成亲是皇帝的赐婚,我们借此进京去觐见拜谢皇帝,一来可以暂时避开这里的风头,你们也有机会和时间来化解民众的怀疑,二来见了皇帝也可以要始皇鼎的赏赐,到时候带着皇帝的赏赐风光归来,谢家丹主的脸面也就能重新挽回了。”周成贞说道,嘴角勾起一弯笑,“你们谢家也能给民众一个交代,把这件事顺利的揭过去。”
这样啊,行不行啊。
长老们对视一眼。
“去就去吧,现在避避风头也好。”有人低声说道,“再说,惠惠不在,还有柔清呢。”
是啊,还有谢柔清,她竟然真的能做丹女才能做的事,有她在,家里的矿上也可以放心。
“出了这么多事,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怪罪。”一个长老迟疑一下问道。
昨日的事肯定瞒不住,早晚会报到皇帝面前。
“我自然要说服皇帝。”周成贞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他娘的什么都没了,难道连个谢家大爷都要当不成?”
是啊,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作为谢柔惠丈夫的谢家大爷谢青云,他的将来全都跟谢柔惠系在一起。
就算不为了谢柔惠,他也得为了自己去把这件事周全好。
人要是为了自己,办事就让人放心多了。
谢家的长老们松口气,再次对视一眼。
“好。”他们看向周成贞点头说道。
………………………………………………….
“周成贞!”
听到门被打开,谢柔惠立刻冲过来,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大声喊道。
“你把我怎么样了?”
她扑过去要抓住他,却刚靠近就被一脚踢开。
“我把你怎么样?是我救得你,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早就被你的瘴毒的浑身腐烂死了。”周成贞说道,带着几分厌恶。
谢柔惠坐在地上手触摸着地面的冰凉。
瘴毒反噬被化解她是知道的,因为身子的症状的确都消失了。
可是,可是她的脸。
“哦,脸啊。”阿土在门边探头看了眼说道,“因为不是我养的瘴,我也没办法全部驱逐,剩下的要不了命就留下了。”
要不了命?
谢柔惠气的发疯。
“脸上留这个还怎么活!”她喊道,几近癫狂,“这是我的脸,我的脸,你为什么不拿你的身体发肤交换?”
反噬的瘴毒要被驱逐,是必须要给它找到新的寄生处才行。
阿土也瞪眼。
“我疯了啊,你又不是我爹娘,我凭什么为你舍弃身体发肤?”他说道。
因为你是贱人,因为我是谢家丹主,因为你死活根本不重要,因为我是最重要的。
谢柔惠气的冒火,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老家伙撕碎。
“行了谢柔惠,别吵吵闹闹了。”周成贞带着几分不耐烦打断她,“家里已经决定了,让我带你进京。”
进京?
为什么进京?
谢柔惠带着几分警惕看向周成贞。
“去要始皇鼎的赏赐,为了给你捞回你的脸面,捞回我的前程。”周成贞说道,“也为了让你避避风头,你瞧你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始皇鼎。
哦,对,他们谢家还进献了始皇鼎,皇帝还没给赏赐呢。
去京城,现在这里的人都害她,都不可靠了,他们无情无义,只认利益,谢柔清在这里已经抢走了她能给的利益,那么她就必须进京了,去得到皇帝赐予的利益,来维护自己的身份地位,来维护谢家丹主的正统。
还有,显荣公主,显荣公主能帮她说话。
进京去。
进京去!
“现在就走!快走!”谢柔惠喊道。
.............................................
走出这边的院门,周成贞将手一扬。
一旁的八斤伸手稳稳接住。
这是一封已经封好的信。
“去吧,告诉皇帝,我周成贞的贺礼现在可以万无一失毫无阻挠正大光明的起程了。”周成贞嘴边带着一丝笑,眼神烁烁说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启程
十月京城的天随着一场雨夹雪变得寒意森森。
勤政殿里已经烧了地龙暖意如春,但皇帝却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的奏章也有些心不在焉。
有内侍披着一身雨雪疾步进来,皇帝立刻放下手里的奏章。
“怎么样?”他问道。
内侍不敢抬头,将一个小瓷盒递上来。
白瓷盒里滚着几块暗红的渣滓。
皇帝一脸失望把瓷盒扔在几案上。
“还是不行啊。”他说道。
“真人准备再斋戒七日,开第三炉。”内侍低声说道。
已经准备了两个月了始终不能炼出丹来,这第三炉也没多大指望了,看来不是方法的事,而是鼎的问题。
难道真的是那小子所说的这个始皇鼎要用谢家丹女的血?
可是要用多少?怎么用?该不会像干将莫邪铸剑那般吧。
如此的话岂不是邪术?
玄真人一向讲述道为天道,不可走歪门邪道,否则不能大成,所以当听说始皇鼎要用谢家丹女的血的时候他就断然否定。
“说不定当初徐福之所以带着五百童男女一去不归,就是因为这五百童男女要用的不是正道,上天才不让其达成所愿。”
想到这里,皇帝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那到底该怎么办?始皇鼎炼丹不成,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只可惜镇北王装疯卖傻什么也问不出来。
周成贞说的只言片语到底可信不可信?
如果可信的话,那谢家的丹女又不是随随便便的童男童女能让随意召来。更何况还是……
谢家到底是巫家,虽然子孙不堪不负当年盛名,但到底在巴蜀民众信奉,如果真出了事,他这个皇帝岂不是要被天下人骂死?还有那些御史言官,这些年他竭力低调才堵住了他们对自己信道炼丹的事指手画脚。
皇帝停下脚,只觉得心中更为焦躁。
始皇鼎已经找到了,就如同锅已经端上来,但看着其中的肉却不能吃,真是让人心不甘。
“陛下。陛下。”有内侍急急忙忙的进来。举着一封信要说什么却又停下。
“什么?”皇帝带着几分怒意看着他。
内侍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写信来的人,但看着皇帝一脸恼怒,打个寒战再不敢迟疑。
“彭水的周成贞给陛下的信。”他跪地说道。
这个称呼合适吧,既点名了如今周成贞是谢家的人。也周全了他曾经的身份。
皇帝根本就没在乎他的小机灵。听说是周成贞的信。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呈上来。”他说道坐下来。
内侍递上信,看着皇帝打开看,心里有些不安。
皇帝现在不待见周成贞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给别人做儿子,断了镇北王府的香火,不知道此时看了信会不会更恼怒发脾气。
不对不对,皇帝从来都不待见周成贞,要不然也不会纵着他从小到大一身的恶名,这恶名都是要给镇北王府的,背着这样的恶名周成贞能得什么好姻缘,将来必然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直到断了镇北王府的香火。
内侍有些后悔不该贪图银子来送这封信,正胡思乱想,听得皇帝笑了起来。
“这小子算他有良心。”皇帝说道。
良心?谁?
内侍惊讶的看过去,皇帝却不说话了,提笔在那封信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准彭水谢氏夫妇入京觐见。
邵铭清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第三炉丹药再次失败。
他这一个月来几乎衣不解带,整个人瘦了一圈,看到失败的丹药,二话不说就打扫丹房竟然要重新再来。
“铭清,不用了。”玄真子踏进来说道。
“师父,没事,这次我亲自去和皇帝说,是我要炼丹,不用师父您出面。”邵铭清说道。
玄真子摇摇头。
“谁炼丹都一样,谢家的大小姐要进京了。”他说道。
邵铭清大吃一惊。
“怎么会?”他问道,“师父不是已经劝住皇帝了吗?”
“可是有人更能摸准皇帝的心思。”玄真子苦笑说道。
邵铭清心里顿时明镜。
周成贞。
是啊,周成贞一定能摸准皇帝的心思,就跟当初他摸准自己的心思,让自己携始皇鼎回彭水一样,明明是被厌恶和防备的人,但他总能让事情按照他想的进行。
玄真子将彭水发生的事告诉邵铭清。
“谢家大小姐的声名在彭水算是没了,更何况又有了谢柔清支撑门面,这时候对于谢家的长老们来说哪里还顾得上谢家丹主不出彭水的规矩,巴不得赶快让她离开,好让谢家避避风头,而对于陛下来说,不仅正和心意还能被谢家的人感激,里子面子都有。”他说道,“这真是皆大欢喜的事,不可阻止了。”
邵铭清默然一刻。
“她知道了吧?”他问道,说出这句话又再次默然。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身边可是有他的。
玄真子看他一眼。
“东平郡王夫妇已经启程了两天了。”他说道。
已经启程两天了?
那也就是说陛下的准奏回信还没到彭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离开了,也会比周成贞夫妇更早到京城。
“安定王府已经开始准备成亲的事了。”玄真子说道,拿出一张帖子。
邵铭清看着其上烫金的安定王府字样没有说话。
在彭水他们的婚事只进行了一半,送嫁和娶妻也不一样。这边安定王府肯定还要大肆操办。
邵铭清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恼火。
既然是假的,何必还这样折腾第二遍。
但又想到虽然他们知道是假成亲,但别人不知道,如果不大肆操办,肯定会瞧不起谢柔嘉。
这样想心里又觉得东平郡王安排的对。
这个人安排的何止这个对,别的事他也安排的妥当。
这么说过半个月他们就要到京城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次驱瘴毒虽然是谢柔清和安哥俾的事,但背后必定是她耗费了心血,她这人做起事来不要命。这次肯定也折腾不小。
不管怎么样。看来这次她的心愿是达成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痛快的离开彭水。
至于周成贞要干什么,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都在京城,还怕一个周成贞吗?
一时悲一时忧心一时喜一时酸楚。原本有些憔悴的年轻人脸上神情变幻。倒添了几分精神。
玄真子看着他笑了笑。不声不响的走出去了,将丹房留给了这个正是初尝愁滋味的年轻人。
……………………………………………………….
谢柔惠和周成贞离京没有像以往丹主丹女出行那般煊赫,谢家长老们是打算大肆宣扬。但想到郁山瘴气的事又怕打了脸,最终只让族里的人送了一番,看着他们夫妻的大船离开码头。
而与此同时,谢家大宅偏僻处的一个宅院的大门被人打开了。
月余不见的谢文兴走了出来,他比先前瘦了一些,但精神却是很好。
看到他出来,门前的几个人施礼。
“他们已经启程了?”谢文兴问道。
“是,大老爷,此时船已经离开码头了。”门前的人们说道。
谢文兴的脸上浮现笑,抚了抚衣裳,转身又走了进去,打开了谢大夫人所在的屋门。
“我今日不想出去。”
听到门响的动静,内里的谢大夫人说道。
谢文兴走进去看着内室床上闭着眼躺着的谢大夫人。
“阿媛,你得打起精神来啊。”他叹气说道,“谢家如今只有你了。”
只有你?
谢大夫人猛地睁开眼。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道。
谢家如今不是被谢柔惠霸占了吗?她可是已经被废弃的丹主。
“谢柔惠进京去了。”谢文兴说道。
谢大夫人从床上翻身起来。
“她进京?她为什么进京?她怎么能进京?”她疾声问道,“丹主是绝对不能离开彭水的,家里这些人怎么会同意?”
谢文兴含笑在床边坐下来。
“因为她在彭水呆不下去了。”他说道,将郁山驱瘴的事讲了。
谢大夫人听了几乎晕过去,牙关紧咬说不出话来。
“人人敬畏信奉的丹主却养出瘴来害人,你说她还怎么在彭水待下去?”谢文兴叹口气说道。
谢大夫人想要反驳他,但想到谢柔惠连父母都敢害,养瘴害人更是小事一桩,这件事前后一联想就知道肯定是她干的。
当初祖训为什么留下不许以巫害人的规矩,就是因为作为一个巫太厉害,太容易受到诱惑,这诱惑能带来利益,也能毁掉你的一切。
谢柔惠现在终于毁掉了她的一切,不,不止她的,还有谢家的。
谢大夫人用力撑着坐起来。
“这时候不能逃,必须站出来,洗清罪恶,否则就来不及了。”她说道。
“阿媛,已经来不及了。”谢文兴说道,“她回不来了。”
谢大夫人看着他。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做谢家的丹主了,所以只能去做始皇鼎的牺牲。”谢文兴说道。
始皇鼎?牺牲?【注1】
谢大夫人瞪大眼。
“阿媛,难道你不知道始皇鼎是需要谢家丹女为牺牲才能启用的吗?”谢文兴故作惊讶的说道,“难道东平郡王或者皇帝没有告诉你吗?周成贞都知道的,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东平郡王,皇帝,周成贞。
被他们骗了。
谢大夫人眼一翻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看着晕倒在床上的谢大夫人,谢文兴笑了笑站起身来。
谢柔惠帮他扫清了障碍,污蔑她的母亲,又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声,谢家丹主臭了名声了,以后没什么丹女丹主了,以后这谢家就是他的了。
跟世子爷的这个交易,的确是明智以及划算的。
………………………………………………….
谢柔嘉掀起帘子看向舱外,风从河面上来更添了几分寒意。
“殿下,你说她的血真的能有效吗?”她又回过头看向东平郡王。
坐在她一旁的东平郡王放下手里的书。
“不信。”他说道。
谢柔嘉眼睛一亮,转过身让他身边挪了挪。
“为什么?”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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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名词,古代祭祀或者祭拜用品,供祭祀用的纯色全体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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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重逢
看着女孩子灿若星辰的双眼,东平郡王微微一笑。
“因为始皇帝没有长生,因为巫清娘娘流芳百世。”他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
“是啊没错啊。”她抚掌说道,说到这里又叹口气,“可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别人没想到?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骗了。”
东平郡王敛容。
“可是有很多简单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却不懂。”他说道。
谢柔嘉看着他噗嗤噗嗤几声笑了。
“殿下又逗我。”她笑道,“不过算了,没什么,管它什么呢,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京城见机行事。”
东平郡王笑着点点头。
“我对柔嘉小姐很放心。”他说道。
谢柔嘉再次大笑。
“没错,你放心就是了。”她说道,一面挪过来,翻弄着几案上放着的几张信纸。
小小的几案上摆着东平郡王的书,然后就是这信纸,另外还有几个摆件,有泥娃娃有小鸟,这是路过码头,小玲带人下去买给谢柔嘉玩的。
谢柔嘉也不客气堆在东平郡王的几案上,让原本肃正的舱内变的有些凌乱,但又几分生机。
“今日最新的消息还没送来。”东平郡王说道。
虽然离开了彭水,但彭水的消息还是每日都送来。
谢柔清没有会谢家,依旧住在郁山。和安哥俾一起带着矿工们继续看山看石,做着这些让众人有些不解的事,但这一次没有人嘲笑质疑,还特意给送来了一些年轻力壮的矿工,谢柔清婉拒了,说现在的人手够了。
至于谢家,谢柔惠和周成贞前脚离开彭水,被关着的谢文兴后脚就出来了,抬出谢大夫人主持家事,但谢大夫人却又病倒了。家里的事便再次交给谢文兴。
“这些事都是周成贞和谢文兴算计好的!”谢柔嘉恨恨说道。
“不一定是他算计好的。他这个人我知道,最擅长就是随机应变。”东平郡王说道。
他的话说完却没有听到谢柔嘉说话,抬起头看着谢柔嘉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不知道是心事得解还是这些日子不用风里来雨里去过的安稳,她的脸眼可见的圆润起来。以前白玉般的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润。本就清亮的眼越发的黑亮。这样看着人娇艳至极。
东平郡王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我说的不对吗?”他问道,顺手拿起几案的一个摆件。
“我不知道呀。”谢柔嘉说道,“他这个人我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殿下说的对不对。”
东平郡王哈哈笑了。
“不知道殿下和周成贞交情怎么样?”谢柔嘉迟疑一下问道。
那一世镇北王丧礼是东平郡王亲自来的,这一世东平郡王也是和周成贞结伴出现在她面前。
“我在京城生活的时间不长,与人都是君子之交。”东平郡王说道。
淡如水。
谢柔嘉抿嘴笑了。
“的确是君子,我都没见过殿下说谁坏话。”她笑道。
东平郡王莞尔。
“那是你见我的时候还短。”他说道。
谢柔嘉再次大笑。
“那这次到京城我好好的见一见。”她笑道。
船舱外传来文士的声音。
谢柔嘉高声喊了声请。
文士笑吟吟的进来了,丝毫没有因为还没听到东平郡王的允许的声音而迟疑。
谢柔嘉知道他们有事说,便笑吟吟的起身。
“我去找小玲玩。”她说道。
“柔嘉小姐快去吧,小玲正和人玩牌,家底都快输光了,却被扯着不许走,小姐快将她捞出来。”文士笑道。
东平郡王没有骗她,说是假成亲,身边的人都知道,除了在需要应酬的场面称呼她为夫人,其他的时候都喊她柔嘉小姐,让她不用时刻记挂着瞒着人做样子。
谢柔嘉笑着走出去了。
文士在一旁坐下来,还没说话就先咦了声。
“殿下也喜欢玩这个啊。”他笑眯眯说道。
玩什么?
东平郡王低头这才看到手里适才随手拿起的摆件竟然是一个泥叫叫。
“嗯,做的挺好的。”他说道,神情无波的将泥叫叫放了回去。
…………………………………………………
十月下旬的时候,东平郡王的船到了京城,第二日安定王府邀请亲朋好友吃喜酒。
邵铭清坐在招待男客们的厅堂里神情有些复杂。
安定王府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大肆操办,甚至连拜堂的仪式都没有,只请了亲朋好友来吃酒,说是安定王妃身子弱不好热闹。
如果是因为身子弱,那正好借这个冲冲喜。
邵铭清心里就忍不住窝火。
觉得东平郡王太不是个东西。
但如果他回来大肆操办,他还是觉得他不是东西。
邵铭清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邵道长,您可是难得。”一旁有人带着几分讨好对他举起酒杯,“没想到您会来。”
青云观的道长炙手可热,但也极其难交往。
尤其是一向低调的安定王,竟然能让玄真子如今最看重,而且皇帝也很中意,据说要承继玄真子衣钵的邵铭清来参加婚宴。
看来那些传说安定王因为当初办事不利被皇帝厌弃的话并不是真的。
邵铭清对这人笑了笑。
“郡王妃是我表妹。”他说道。
那人愣了下,还要再问什么,邵铭清已经跟他的酒杯碰了下一饮而尽起身告辞了。
“邵道长竟然和彭水谢家是亲戚?”那人只得问身边的人,“这谢家可真够煊赫的。出了一个巫,还出了一个真人,全天下的神仙都被他们占了。”
身边的人却笑了。
“那两个神仙却是要打架的。”他说道,一面压低声音,“这邵道长原是谢家的姻亲,谢家有意让他入赘为婿,但道长不愿意,两家就结了仇,谢家你们是知道的,在巴蜀那就是一霸。道长被赶出了才来京城当了道士。”
邵铭清作为进献始皇鼎的人已经被京城熟知。他的来历也自然而然的被人议论。
尤其是这样的儿女情事纠葛顿时让听到的人更感兴趣。
“那今日他还来?”
“嫁给郡王,怎么也比嫁给他好。”
身后这些人的议论邵铭清并不在意,他径直向外走去,虽然没有喧嚣半个京城的迎亲和热热闹闹的拜天地场面。好在安定王府里布置的喜气洋洋。来往的仆从也都满面欢喜。
“邵公子。邵公子。”
有人在后边喊道。
邵铭清转过头,见一个圆脸俏眉的丫头笑吟吟的走过来。
“邵公子,原来你出来了。我正找你呢。”她说道,走过来施礼,才要解释,就见这公子眉头一挑。
“胡闹!”他低声说道,“我又不是女眷,现在怎么能见我。”
小玲反而一脸意外。
“邵公子怎么知道我是柔嘉小姐的人?”她问道。
邵铭清看她一眼笑了笑。
“你家殿下有心了。”他说道,“真是处处周道。”
小玲也笑了。
第一次被派到柔嘉小姐身边时,还被改了名字时她就知道肯定是因为自己与柔嘉小姐身边某个亲近的丫头相似。
“邵公子也有心了。”她施礼笑道,“只是柔嘉小姐吩咐要见公子,还是去看看吧。”
还是一般的没心没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这么傻可怎么办。
可不能纵着她胡闹。
邵铭清心里想到,但却抬脚跟这那丫头迈步,直到站在一个院门口,看着灯火明亮披红挂绿的院子和廊下时才醒过神。
有人已经从屋子里跑出来。
“邵铭清!”
声音清亮如同石落水中溅起。
邵铭清倒是吓了一跳,那些乱七八糟低低闷闷的情绪也瞬时被惊飞。
“你喊什么喊。”他忙说道,一面疾步上前。
廊下的女孩子笑的眼睛弯弯,笑着笑着又拉下脸。
“你怎么没去码头接我?”她不满的说道。
邵铭清哼了声。
“我又不知道你来了,你又没跟我说。”他也不客气的说道。
谢柔嘉嗤声。
“还以为你长本事了,连我来也不知道啊。”她说道。
“接什么接,殿下这么低调的进京,我还大张旗鼓的去接你啊。”邵铭清说道,皱眉,“你叫我来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这不是胡闹。”
谢柔嘉啧啧两声。
“瞧你懂事的。”她说道,靠近几分,“你放心,殿下都安排好了,这里的人不会乱说话。”
安排好了新娘子见别的男人吗?
邵铭清有些想笑。
也真是纵的她没边了。
看着谢柔嘉一脸的轻松,那也是满满的毫无负担的信任吧。
这种信任轻松自在已经成了习惯,不见半点拘束和不安。
“知道你今天来,我特意让人等着。”谢柔嘉说道,“快来,快来,我给你带来了好些咱们那里的吃食。”
她伸手指着屋子。
“彭水的事你知道了吗?”
邵铭清看着她像是迫不及待要和人分享糖果的孩子,眉眼里满是兴奋,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但又想到她亟不可待的等着自己要见到自己,心里又风吹的鼓鼓。
“知道了一点,但不太详细。”他说道,一面迈进屋子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出现瘴气了?你和柔清他们在郁山到底要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夜安
房间里布置的亦是一片喜气。
“怎么样,比在彭水时候的新房好吧?”谢柔嘉笑嘻嘻的说道。
还有兴趣比这个,邵铭清再次失笑。
“好,新娘子满意吧?”他笑着说道。
谢柔嘉嘿嘿笑。
“都是他安排的,我不管,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她笑道。
他?
邵铭清低头坐下来。
“邵公子请用茶。”小玲含笑捧茶。
“是我带的彭水的茶吗?”谢柔嘉忙问道。
“是。”小玲说道,看了邵铭清一眼,“殿下早就交代过收拾出来了。”
邵铭清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端起茶喝了口。
“怎么样怎么样?”谢柔嘉笑着问道。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邵铭清撇撇嘴。
“光有茶,没有咱们家里的水,你说怎么样。”他压低声音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伸手拍他的头。
“你就瞎讲究吧。”她说道。
站立在一旁的小玲含笑退了下去,给他们带上了门,屋子里安静下来,龙凤大红烛燃烧,四角宫灯明亮,整个室内红彤彤亮堂堂。
邵铭清的视线落在谢柔嘉身上,她坐在罗汉床另一边,穿着大红衣裙,在这屋子里明显就是新娘子的打扮。
要是自己也穿一身红,是不是就像新郎官了?
邵铭清不由看了眼自己的衣裳,青色的道袍让他打个机灵。
胡思乱想什么!
“好了。快说正事吧。”他皱眉说道,“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马上就要又长一岁了。”
装什么小大人。
再长一岁,我都二十五了。
这么快啊,自从死后醒来,一眨眼就要过去四年了。
谢柔嘉又有些怅然。
“你看,又胡思乱想哪里去了。”邵铭清伸手戳她的头。
谢柔嘉横了他一眼,将自他走后彭水发生的事细细的讲给他听,她讲的眉飞色舞,邵铭清听得也忽惊忽喜。
“这么说。柔清她已经得了你的衣钵?”邵铭清说道。
谢柔嘉噗嗤笑。
“衣钵听起来好怪。”她说道。“不是我的衣钵,是谢家先祖传下的衣钵。”
“也就是说,其实并不是只有丹女才能传承。”邵铭清说道。
“这个是我想要大家认识到的事,目前来说至少证明了一点。谢家的经书不是只有丹女才能学的。而谢家的祭祀也不是只有丹女才能做。”谢柔嘉说道。“至于这是不是偶然,就要看谢柔清自己了,看她能不能长长久久的将自己学到的东西运用自如。”
邵铭清看着她笑了。
“肯定能。我的表妹我信的过。”他说道。
你做了这么多绝不会是白费的。
谢柔嘉冲他挑眉笑,又想到什么起身去内室的书架上拿出一盒子信。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这些日子柔清的消息。”她说道,“你看看她多大气稳重,心思坚定的简直如磐石,外界的一切都惊扰不了她。”
邵铭清笑着接过,低着头认真的看起来。
很明显这是每日都报的消息,因为纸上的字都不多,但寥寥几语也将彭水以及谢柔清等人的事描绘勾勒的清清楚楚。
“是不是?”谢柔嘉见他看完了又忙忙的催问。
“是。”邵铭清说道,看着她又笑了。
“笑什么?”谢柔嘉问道。
“你真的还了她一身衣。”邵铭清说道。
一身衣?
谢柔嘉被说的愣了下,恍惚响起那时候被从家里赶到郁山,邵铭清跟来,谢柔清关心邵铭清给他送来衣裳,还顺便给了自己也送了一身。
“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送我一件衣,将来我还她一身衣。”
“原本像她这般遭遇,且不说家族遗弃,就是自己身又残疾,这辈子也就毁了。”邵铭清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谢家能够点砂祭祀的人,成了民众眼中可以驱厄依靠的人。”
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着的信。
“骑牛的小姐。”他念道,“还有人叫她拐娘娘。”
残废之身不再是被人嘲笑厌弃,而成了敬畏之称。
“这都是你给的。”他抬头对谢柔嘉笑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
“什么呀,那是她自己做到的,有些人我想给不一定能接住啊。”她说道,“你少夸我。”
她说着伸手,但这一次邵铭清按住她的肩头将她转个圈按回在位子上。
“别动手动脚的。”他说道,“都成亲的人了。”
谢柔嘉又一阵笑。
“不过,始皇鼎的事,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吗?”邵铭清整容说道,“周成贞可是要来了。”
说到这个谢柔嘉的眉头也皱起来。
“从来没有听过,那一世也没有。”她说道。
“那一世?哪一世?”邵铭清瞪眼问道。
谢柔嘉嘿嘿笑。
“不管几世家里从来没提过,就我所知的经书典籍都没有记载。”她含糊揭过。
“反正丹药是怎么也炼不出来。”邵铭清说道,“皇帝也不耐烦了,这次周成贞来了,肯定会闹出些事。”
他那次不闹出事的。
谢柔嘉吐口气。
“不过始皇鼎那里有我看着,皇帝那边你周全,总归这次不能让他再伤害到我们。”邵铭清说道。
谢柔嘉看着他笑着点头。
“对对,这一次你不一样了。”她说道。
是说自己作为始皇鼎的进献人在皇帝面前地位不一样了吧。
邵铭清笑着拍了拍她的额头。
“好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让人去青云观找我。”他说动。
“我不累,我昨天下了船歇了一天了,今天也闲着没事。”谢柔嘉说道。
那我也该走了。
邵铭清看着屋子里的红烛。
“我没闲着,我忙得很。”他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
“走,我送你。”她说道。
邵铭清瞪了她一眼。
“送什么送,今天什么日子,你一个新娘子乱跑什么。”他说道。
谢柔嘉笑着哦了声。
“送你到院门口可以吧。”她说道。
邵铭清看着她眼里的依依不舍点了点头。
“好。”他说道。
………………………………………….
夜色浓浓时,安定王府的酒宴散了,里里外外恢复安静。
谢柔嘉和小玲正坐在罗汉床上摸牌。外边响起脚步声。丫头们恭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殿下回来了。”
小玲忙从床上下来,谢柔嘉也站起身,看着穿着一身喜袍的东平郡王走进来,在灯光以及红衣的映照下面色微酡。
“殿下。”谢柔嘉笑着喊道。
东平郡王看着她笑吟吟的脸。又看着罗汉床上散着的牌。
“学会了吗?”他问道。一面走过来。
回京的路上。谢柔嘉跟着小玲玩了一次牌很感兴趣,学了一路也输了一路。
“我学会了。”谢柔嘉说道,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
东平郡王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顺势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怎么你们两个人玩。”他说道,看着摆着的牌,“没叫小丫头们进来?”
谢柔嘉笑了。
“就知道殿下喝醉了。”她说道,“今天什么日子啊,你见过哪家外边亲朋好友吃酒,新娘子在屋子里叫一群丫头打牌的,然后输了还贴一脸纸。”
东平郡王清亮的笑声在室内响起。
小玲笑着从门外婢女手里接过醒酒汤走进来。
“你今天喝了多少?”谢柔嘉看着他问道。
“没多少。”东平郡王说道,将醒酒汤喝了,“我都洗漱换了衣裳才来的,你还是看出来了。”
谢柔嘉哼哼两声。
“我什么看不出来啊。”她说道。
东平郡王再次笑了。
“那你都看出什么了?”他问道。
问完了神情有些微窘。
他最近是不是太轻佻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边的女孩子却已经笑着答话了。
“看出殿下对我好啊。”她说道。
东平郡王更窘迫了。
“对你好,是应该的。”他说道,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小玲含笑接过汤碗,丫头们将屋子里的灯灭了几盏,收拾了杂物摆设便施礼退了出去,屋子里静谧又安详。
东平郡王看着在对面次间铺床的谢柔嘉。
“陛下这个人好面子,现在炼丹的事还瞒着人。”他说道。
今日成亲,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但宫里皇帝亲自赏赐了贺礼,还要他们夫妻明日进宫觐见,也是给足了脸面。
谢柔嘉熟练的将东平郡王睡觉的被褥铺好走过来。
“我知道,到时候你说,我听着,你说什么我就点头。”她笑道。
东平郡王笑了。
“也不用拘束,拿出你顶天立地的样子。”他说道。
谢柔嘉噗嗤笑了。
想到当初在宫里的事。
“殿下也是的,那时候要是告诉我你一定护着我,我也用不着那么闹了,躲到殿下身后就是了。”她说道。
“那怎么行,别人替出气,怎么比得过自己出气畅快。”东平郡王含笑说道,“知道不知道,你该怎么闹就怎么闹。”
谢柔嘉哈哈笑了。
“好了,殿下不要在逗我了,快去更衣歇息吧。”她说道,“忙了一天了。”
东平郡王笑进去洗漱更衣,出来后谢柔嘉也换了衣衫,摆了一床的牌,灯下纵着眉头一脸认真的嘀嘀咕咕,看上去很是有趣。
“早点睡吧,等你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会玩了。”东平郡王笑道,站在次间门下看着她。
“不应该啊。”谢柔嘉说道,“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呢?”
东平郡王笑着走过来站在床边看她手里的牌。
“这个就可以出了。”他说道,伸手指了指。
谢柔嘉哦了声,扔下这张牌,思索片刻,露出恍然的神情。
“对对。”她笑的眼睛都没了,一面急急的往床里面挪,“来来,你快坐下来,再跟我说说,小玲啰嗦的说了半天,我都听不懂。”
东平郡王笑了笑,依言在她身边坐下来。
站在门外的丫头们就听到内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时候可不早了。”一个丫头忍不住低声提醒。
小玲笑了笑。
“你们下去吧,这里我守着。”她说道。
“小玲你可提醒着点,明早还要去给王爷王妃敬茶呢。”丫头们低声说道。
小玲点点头看着他们退下去了。
夜色更深了,她侧耳听内里的声音小了。
“这样是不是对了?”
谢柔嘉一番思索后终于高兴的说道,却没听到身边东平郡王的声音。
难道不对?
她转过头却见东平郡王已经躺在引枕上闭上眼。
睡了。
谢柔嘉吐吐舌头。
这才看到滴漏的时辰。
这么晚了,他又喝酒了,自己还拉他陪着玩这么久。
谢柔嘉小心的将牌收起来,又轻轻的将枕头摆好。
东平郡王并没有惊醒。
看来是真的累了。
不过谢柔嘉想到他说过身边不留值夜的人,因为曾经遇袭。
那他睡着一定很警觉,但现在却没有醒来,可见是对身边的人和事放心吧。
那是自然,有她在当然可以放心了,谢柔嘉笑了笑,但又皱了皱眉头。
因为适才打牌东平郡王坐在外边,此时躺下,他长胳膊长腿的占了半边位置,自己再下去要从他身上迈过去。
会惊醒他的吧。
算了,睡吧,反正这床上的被子都是给他们两个人睡摆放的足够了。
谢柔嘉抬手挥灭了床边的灯,放下了帐子,将被子给东平郡王严严整整的盖好,自己打着哈欠拉过被子躺下来闭上眼。
夜色沉沉,帐子昏昏。
听得身边安然的呼吸声,东平郡王睁开眼。
有点丢人了。
怎么就听她在耳边叽叽喳喳说话很有趣,明知困了却不想开口打断她,结果竟然睡着了。
真是太失态了。
现在再走吗?
身边的女孩子翻个身,嘴里嘀咕几句什么。
东平郡王忍不住竖耳,听她说的牌名,几乎失笑。
真是个孩子。
但念头闪过又带着几分欣慰。
她的梦里都能念着打牌玩,可见终于放下了心事,不像以前那样,也终于有自己喜欢也可以做的事了。
谢柔嘉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落在他的枕边。
这一撩半个被子都被掀开了露出半个身子。
东平郡王皱眉。
她是这种睡相啊,那岂不是总是要受凉?
他伸手将她的胳膊放回去,被子盖好。
谢柔嘉或许受到打扰咕哝几声再次翻个身,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头乌发。
东平郡王笑了笑,将手枕在脑后看着帐子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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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个大剧情不好写,暂时改为一更,等理顺之后再二更。
大家可以攒文等待一口气看完。
(*^__^*)(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认亲
天色大亮的时候,东平郡王的室内传来比以往要嘈杂的声音。
小玲带着几个丫头在屋子里一阵忙乱,七八件衣裳轮番的拿出来。
谢柔嘉坐在镜子前梳头也不安稳。
“不要那件,不要那件裙子。”她不时的看着丫头们拿出的衣衫挑挑拣拣。
东平郡王坐在一旁喝茶,觉得这场面也怪有趣的,并没有避开出去。
“挺好的。”他忍不住插话说道。
“哪里好啊,那件裙子不好看。”谢柔嘉说道,说完了又忙补充,“不是说它不好看,是说跟那件上衫配不好看。”
东平郡王再次笑了。
“还以为置办的衣裳你都满意呢。”他说道。
谢柔嘉从镜子里瞪了他一眼。
“我都说了,是搭配,搭配。”她说道,“你不要乱扯,我哪里有说不喜欢。”
“是啊,殿下您不懂的。”小玲在一旁笑道,“女子们的穿着打扮可讲究了。”
她说着拿起两个步摇。
“夫人,您看用哪个好。”
东平郡王觉得这两个步摇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但谢柔嘉一脸认真的看来看去,又对着镜子比划一刻,和小玲以及梳头的丫头叽叽咯咯的讨论一番,才最终定下了用那个。
东平郡王莞尔。
女孩子最讲究的穿戴,只不过她以前并没有这样过。以前穿衣就走系鞋就跑,哪里管过穿的什么。
“殿下。”谢柔嘉梳完头也终于选中了衣衫,由丫头们围着更换,却还是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东平郡王,“你怎么还不换衣裳?”
东平郡王看着自己穿的家常衣衫笑了笑。
“我的简单。”他说道,“我怕我换好了,你更着急。”
“殿下还说。”谢柔嘉瞪眼说道,“都怪你。”
两个仆妇正走进来,听到这话面色惊讶,再看东平郡王若无其事的神情。心里就更惊讶了。
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这样跟殿下说话。而且殿下看起来还很高兴。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
看来这夫妻感情很好。
“殿下夫人,王妃在正殿见你们。”她们含笑说道。
王妃因为身子不好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
这次竟然去正殿了,可见对认亲敬茶的重视。
谢柔嘉顿时更急了。
“快点快点你快点。”她催促着。
“夫人不用急,王妃正在吃药。过一会儿才能过去。”两个仆妇和蔼的说道。
谢柔嘉对她们笑了笑。
“两位妈妈看茶。”她说道。
两个仆妇笑着施礼。
“夫人客气了。”她们说道。一面随着丫头的引领退了出去。
大红厚重的门帘垂下。却没有格挡内里的声音。
“…都怪殿下,让我起的迟了,现在这么急….”
“….不急啊…”
夫妻二人一个嗔怪一个安抚的声音传出来。
起的迟了。
两个仆妇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看来殿下和夫人好的很。”一个低声笑道,“王妃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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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有些肃穆的安定王府甬路上,一对新人身上的穿着更显得艳丽,他们走的并不快,丫头仆妇们远远的跟着,眼看着正殿就在眼前,前边的人又停下来。
“别紧张。”东平郡王看着身边突然停下脚的女孩子,微微一笑说道,“柔嘉小姐怎么会害怕,皇帝面前也敢铿锵回话的。”
他的打趣没有让谢柔嘉的神情缓解。
“哪能一样嘛。”她说道,又看了看四周站得远远的丫头仆妇们,靠近东平郡王,“你父王母亲有什么忌讳没?”
东平郡王笑了。
谢柔嘉有些恼羞的拍了他一下。
“你笑什么笑,要是我丢了脸,可是丢了你的脸。”她低声说道。
她是怕给自己丢脸,对自己不好?
“你娶的媳妇丢脸,你父母也会担心的,还会难过。”谢柔嘉握着手皱着眉头继续低声说道,“虽然是假成亲,你是还我恩情,但你父母也不欠我的,我觉得万一做的不好,让他们觉得……”
她的话没说完,东平郡王握住了她的手。
“这有什么上愁的。”他含笑说道,“我开心,他们就不会担心和难过。”
谢柔嘉看着他要说什么,东平郡王已经拉着她向前走去。
他们这不是第一次拉手,比如在山林里寻找瘴气之源的时候,他们的手就一直相握没有松开。
但那时候是因为情势所迫。
现在…
谢柔嘉只觉得被握住的手热的有些发烫,不由看了眼四周的人。
四周的丫头仆妇们都低着头似乎根本就看不到。
看不到才怪呢。
谢柔嘉心里哼了声,看不到干吗故意低头。
也没有什么啊,现在他们是夫妻,当然要做恩爱的样子,拉拉手什么的很正常啊。
这也是情势所迫。
谢柔嘉加快脚步跟上,但到了正殿门口又停下来。
东平郡王并没有将她拉进去,而是握了握她的手。
谢柔嘉对他挤出一丝笑。
这次东平郡王理解错了,她并不是因为要见他的父母而紧张,而是突然想到上一世自己也曾与这位安定王议亲而觉得有些古怪。
现在自己跟他儿子名义上成亲了。
那算不算上一世无缘这辈子还是成了一家人。
啊呸呸!
东平郡王看着这女孩子脸上古怪的神情,虽然很奇怪她在想什么。但却知道并不是先前那般紧张了,便笑了笑松开手先迈步。
“殿下夫人来了。”
门前的内侍高声宣告。
谢柔嘉随着这声音也迈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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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王府人少,认亲仪式也很简单,在喝过媳妇茶后,安定王就离开了,只留下王妃招待他们。
看着跟东平郡王眉眼相似的王妃,谢柔嘉忍不住有些出神。
王妃身子不好,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而且谢柔嘉还知道王妃不久之后就要去世了。
她看着眼前的王妃温婉一笑,不知道跟东平郡王说了什么。视线忽的转到她身上。与她的视线相对。
谢柔嘉一惊回过神,下意识的站起来。
安定王妃和东平郡王都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王妃问她话了吗?
可是她适才走神没听到。
谢柔嘉不由涨红了脸。
王妃反应过来了,再次温和一笑。
“在这里可住得惯?”她问道。
谢柔嘉忙点头。
“住得惯。”她说道。又忙补充一句。“殿下对我可好了。”
东平郡王面色微微一僵。王妃则噗嗤一声笑了。
好像不用这样刻意强调,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了。
她还是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要是露了马脚就不好了。
王妃肯定盼望儿子成亲的吧。如果知道这是一场假成亲,一定很失望很难过。
谢柔嘉讪讪,又有些不安。
“柔嘉小姐,你不用拘束。”王妃含笑说道,看了眼东平郡王,“你们的事我都知道的。”
谢柔嘉愣了下。
什么事?
“你和他并非真成亲。”王妃笑道。
谢柔嘉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妃。
“他都告诉我了。”王妃接着说道。
他!
谢柔嘉瞪眼看向东平郡王。
“他也是刚和我说的。”王妃含笑说道,“没来得及告诉你。”
真是护着儿子的好母亲。
谢柔嘉还是瞪了东平郡王一眼,怎么就这样告诉自己的母亲了?不怕母亲伤心吗?
“王妃,这都是殿下为了帮我,我谢谢你。”她施礼说道。
“谢我?”王妃微微笑,问道,“谢我什么?”
啊?谢她什么?还要回答啊。
“谢谢你生养了这么好的儿子。”谢柔嘉说道。
王妃大笑。
笑的谢柔嘉更是窘迫。
“不是的。”王妃收了笑,整容说道,“是我要谢谢你,你救了我的儿子,也是救了我的命,他之所以告诉我,正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怕我过于期望而失望,怕你过于不安而拘束,这样好了,我们都各自为安。”
谢柔嘉看着眼前这个美貌妇人。
“王妃殿下,你人真好。”她说道,郑重的施礼,“谢谢你。”
“要是谢我,就不要这么客气了。”王妃含笑说道,“我还要起来谢你。”
谢柔嘉笑了,先前的拘束不安消散。
“你这小姑娘我喜欢,跟你说话也轻松自在。”王妃含笑说道。
谢柔嘉忙点头。
“我也喜欢你,跟你说话也轻松自在。”她说道,“要说我还得谢谢上天,怎么就遇上殿下和您这么好的一家人了。”
王妃再次笑了。
“彼此彼此。”她说道,冲谢柔嘉伸出手,“你也是个好姑娘,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危险的救一个素未平生的人。”
谢柔嘉笑着走过去接住她的手,在她身边坐下,还以为会问一些家里的事,结果王妃只是问了她路上的事,在家是否住得惯,半句没提过往。
“皇帝给你们赐了一个新宅子,不过因为不知道你的打算,所以一直没有修缮,你要是喜欢就去那边住。”王妃含笑说道。
谢柔嘉摇摇头。
“在这里住也很喜欢。”她笑道。
王妃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谢柔嘉看她有些倦意便忙起身告退。
“好,你们去吧,歇息一会儿还要进宫去。”王妃说道,又看着东平郡王,“陶陶你去….。”
陶陶?
这个称呼一出,东平郡王不由上前一步,喊了声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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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