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年
屋子里乱哄哄的嚷成一片,几乎盖过了外边传来的一阵阵炮竹响。
“嘉嘉,你在做什么啊?”谢文兴已经恢复了日常的淡然,但眉头一下一下的跳动还是显示他内心的激动。
“让白家让出铁牛山啊。”谢柔嘉说道。
“半座。”旁边有人瞪眼气呼呼的提醒道。
铁牛山位于白家和谢家地界交接处,为了这一座山两家已经相争多年,原本在看到谢家得到皇帝看重后,白家同意谢家商定的界限,划出半座山,但就在前几日白家又反悔了,还将谢家进驻矿山的人打跑。
谢柔嘉点点头。
“半座铁牛山。”她对谢文兴说道,“我拿到了。”
“你是怎么拿到的?”谢文兴咬着牙问道,“你给白家点了三眼矿!三眼矿!”
谢柔嘉点点头。
“对啊,哪又怎么样?那是白家的矿,用白家的矿,换给我们半座山,难道不合算吗?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出。”她说道。
谢文兴愣了下。
好像是啊。
是什么是啊!
“凭什么白家多了三个矿!那是你点的!凭什么便宜他们!”有人抹了汗喊道。
“这位叔叔,我不点,那矿也不会属于咱们的。”谢柔嘉看着他说道,“都是彭水的山水,都是山神的子民,我自然都能点,彭水的朱砂矿多了,得利的是彭水的子民。我们大家要的是水涨船高,而不是水落石出。”
不是水落石出,而是水涨船高。
谢文兴等人愣愣的看着她。
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白家的人则哈哈的笑了。
“大小姐大小姐。”几个老者激动的上前,“您说的太对了!您说的太对了!”
啊呸,给了你们百万的财富,不对才怪呢!
“姓白的先别说好话,这事一会儿再说。”谢家几个老者立刻挡住他们急急说道。
在拉扯中谢柔嘉起身向外走去。
“嘉嘉你去哪儿?”谢文兴忙问道。
“回郁山啊。”谢柔嘉回头说道。
“你这就回去了?”谢文兴问道。
“铁牛山的事不是办完了吗?”谢柔嘉看着他,皱眉问道,“还有跟别家的地界纠纷吗?”
一个纠纷就送出了三眼矿….
此言一出,在场的白家的人其他人家的人眼都顿时放光。而谢家的人则脸都绿了。
“没有了没有了。”几个老者忙说道。不待谢文兴再说话,“快,快,送大小姐回去。”
立刻有很多人涌过来。挡住其他也要涌过来的人。将谢柔嘉向外推去。
“…大小姐大小姐…有个问题我们想请教…”
“…请教你娘的头!姓白的。你别得寸进尺…”
“姓白的,那三眼矿,我们谢家要抽五分!”
“凭什么!那是我们白家的。”
“是我们大小姐给你们点出来的。”
“大小姐是我们彭水的大巫。整个彭水都是她的子民,怎么就不能给我们点了?我们也敬山神的。”
“这时候你们说我们大小姐是大巫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在背后说我们大小姐是假的!”
身后的吵闹再次喧喧,谢柔嘉加快脚步,将嘈杂甩在身后。
“大小姐,怎么样?”成林牵着马迎接过来,忍不住问道。
谢柔嘉拍了拍小红马,扭头看向这边的宅院。
“我想最近应该没有什么纠纷要我出面了。”她笑道。
东平郡王说,做事不要想太多,要有舍有得,知道你要的,一心奔去,不要有杂念,更不能三心二意。
所以他们用铁牛山来为难她,那她就只需要解决铁牛山就好了,至于怎么换来的,有有什么干系。
谢柔嘉翻身上马。
驾!
小红马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身后谢家安排的护卫们乱哄哄的追上去。
跑得这样快,他们根本就追不上,更谈不上什么护卫。
不过,谢家的大小姐在彭水也不需要什么护卫。
大路上红云一般的女孩子飞驰,引得路人避让。
“是谢家大小姐!”
“是大小姐!”
所过之处这样的喊声此起彼伏,神情激动又敬畏,追随着那远去的身影。
年关到来时,谢家的老爷们终于挡住了冒出来得乱七八糟的所谓纠纷,没有让这些人半点惊扰到大小姐,所有人都累得脱了层皮。
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这短短一个月过的如同一辈子一般。
谢存礼想到那三眼矿就痛心。
“她是孩子家不懂事,你们就不看着点,让她被人哄了去!”他拍着桌子说道。
“二叔祖,谁看得住她啊。”谢文昌说道,低着头看了谢存礼一眼,“也只有老夫人能在她跟前说句话,我们可不行,您不是也不敢去嘛。”
谢存礼自从在谢柔嘉跟前灰头土脸后,就一直躲在老宅里,听说谢柔嘉给白家点了三眼矿后才急急火火的跑回来,但也不敢去谢柔嘉跟前说半句。
虽然他要说的不是指责,而是欢喜。
明明是最喜欢的大小姐,去偏偏多看一眼都不能,谢存礼真是想到痛心疾首。
“这都是你们的错!好好的把孩子弄混了!好好的大小姐养成这样的脾气!”他竖眉瞪眼看着谢文兴,“都是你害的!”
谢文兴任他骂,伸手按了按额头。
“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人再乱嚼舌根,说咱们大小姐是假的,说咱们谢家是猪油蒙了心。”他岔开话题说道。
“一出手就白送三眼矿。再说咱们大小姐的坏话,他们才是猪油蒙了心呢。”谢文秀说道。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再后悔也没用,最要紧的是避免再犯这种错。
“嘉嘉的脾气你们也都看明白了,骂着不走,打着倒退,以后都安生些吧。”谢文兴看着屋内的诸人,“别再埋怨她坏了家里的规矩,败坏了家里的收益,总比去外边败坏规矩。给外边的人送钱要好吧。”
在场的人都无奈的点点头。
“郁山那边人手再多派点。别被人趁机摸进去。”谢文兴说道。
有人应声是,谢存礼皱眉。
“过年也不回来?”他问道,“这大冷天,山上怎么住?”
“搬到祖宅了。”谢文兴说道。再次伸手按按头。“也不知道这孩子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是啊。
这才半年不到。就闹得心焦力瘁,多少祖宗的规矩都变了,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也发生了。
在场的人都叹口气。
“大小姐对咱们不满。所以不听咱们的话。”谢文昌忽的眼睛一亮,“那就找个跟她没有过节的人好好跟她说话。”
没有过节的?
她现在看谢家的人都不顺眼。
“大小姐过了年十四岁了,可以议亲了。”谢文昌看着众人一笑,“议亲一年,及笄之后就能成亲了,有什么话也有个人能中间斡旋一下了。”
对啊!
想想谢家的历代丹主们,成亲之后当务之急是孕育下一代丹女,除了日常的祭祀,其他的事都顾不上了,家里的事都要交给父亲兄弟以及丈夫。
尤其是现在,大小姐跟父亲也不亲近,那将来更亲信的自然是丈夫,如果能笼络到这个丈夫……
大家的眼顿时都亮了。
“是啊是啊。”
“不知不觉都这么大了。”
“还是孩子气,等成了亲,就成大人了,就好了。”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打着哈哈笑着说道。
谢文兴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这些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他清楚的很。
生养什么样的女儿他没得选,但要什么养的女婿可就由他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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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柔嘉打个喷嚏,江铃忙上前给她系紧斗篷。
“谁又在背后嚼念小姐呢。”她说道。
谢柔嘉哈哈笑了。
“要真是别人嚼念我打喷嚏,那我这一天就停不了了。”她笑道。
身后传来蹬蹬的拐杖声,谢柔嘉和江铃回过头,看到谢柔清拄着拐和水英走过来。
“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咱们就搬回山上去。”谢柔嘉忙对她说道。
邵铭清恨谢家而一刀两断,不愿意用谢家的一针一线,谢柔清心里也是恨父母亲长,这祖宅只怕也不想去。
“不就是遮雨挡风,哪里都住的。”谢柔清说道。
她这样清楚明白,谢柔嘉松口气笑了点点头。
“要过年了,我明天会去矿山看看。”她想了想又说道,“你跟我一起去吗?”
谢柔清看她一眼嗯了声。
谢柔嘉更高兴了。
这一段她带着谢柔清在郁山上来去,只是很少提及矿山,现在看来谢柔清并不排斥害的她如今模样的矿山。
“不是矿山害我这样的。”谢柔清说道。
站在矿山口上,她看着冬日里越发显得死寂一片的矿山,虽然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矿山上的石头,也分活石和死石吗?”她还问道。
谢柔嘉笑着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不过矿山是裸山,不好区分,你可以去试试。”
她说着转头喊了声安哥。
安哥俾从一众人中跑出来。
“你和柔清小姐上山,看看她找的活石和死石对不对。”谢柔嘉对他低声说道。
安哥俾知道这一段谢柔清也跟着谢柔嘉学辨山,闻言点点头,一句话不说的先向山上走去。
谢柔清自己拄着拐跟着迈步,水英晃着手在后跟着。
谢柔嘉走过去跟矿工们说话,询问了他们过年的米粮够不够,衣被暖不暖,一众矿工激动的叩头答谢,谢柔嘉又叫过几个经验丰富的矿工们,指点了几句怎么挖砂运砂。
“好了,这些事你们慢慢琢磨,先好好的过个年。”她笑道。
众人感激的叩头躬身退开,谢柔嘉转过头看去,谢柔清和安哥俾已经走到了半山腰,她才要跟过去,就被人叫住了。
“大小姐。”老海木恭敬的施礼。
谢柔嘉停下脚对他笑着点头。
如今她已经不像曾经因为前世和安哥俾是夫妻,而见到他们父子就不自在了。
“你有什么事?”她问道。
老海木迟疑一下抬起头。
“大小姐觉得安哥俾还算不丢人吧?”他说道。
“当然不丢人,他多争光出彩啊。”谢柔嘉笑道。
自从凤血石还有这些青山矿之后,大家见到他都高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眼里都是敬佩,不像上一世看到安哥俾只知道他是大小姐的丈夫,他的名字都没多少人知道。
老海木激动的施礼。
“那,过了年,安哥俾能帮大小姐做些别的事吧?”他问道。
做别的事?
谢柔嘉愣了下。
“我,我听说砂行要换新掌柜,大小姐,您看,安哥俾他…”老海木红着脸说道,欲言又止。
他是想要让安哥俾离开郁山。
“安哥他,还要再在郁山待一段,将来他的本事可不仅仅是个掌柜。”谢柔嘉说道,又笑着对老海木点点头,“你放心等着看吧。”
老海木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应声是。
谢柔嘉抬脚向山上走去,老海木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和失望。(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遥念
虽然过年谢柔嘉没有回去,但家里的人送来的年礼从初一一直到十五都络绎不绝。
“这些给你做嫁妆。”谢柔嘉指着一大堆年礼对江铃说道。
江铃脸色微红。
年前由杜娇娜出面见了成林的父母,定下了成林和江铃的亲事,婚期就在二月十五。
“新来的小丫头可挑好了?怎么还不送来?”江铃又问道。
谢柔嘉指了指在院子里坐着一边吃果子一边喂牛的水英。
牛也是年礼,是谢柔嘉给谢文俊要的不大不小的一头黄牛,送来后被下人们刷洗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是有水英嘛。”她说道。
“她能干什么啊。”江铃说道,“别的事有小丫头们,只是小姐身边没人。”
“你前脚走后脚人就能来,多少人等着来呢,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的等着做新娘子吧。”谢柔嘉笑道,手枕在脑后靠着柱子,看着冬日阴霾的天空。
“小姐你干嘛急着让我嫁啊,到五月六月不也好,我还能多带丫头们一段。”江铃嗔怪道。
“因为我太想看你成亲嫁人了。”谢柔嘉笑道,转头看着江铃,“想了一辈子了。”
江铃噗哧笑了。
“那我成亲之后也能伺候小姐。”她说道。
谢柔嘉点点头,正说着话,那边水英和牛都叫起来。
牛跑了,水英又不敢去拦。江铃忙上前帮忙,院子外的丫头们也忙过来,院子里一阵喧闹。
伴着梆梆的声音,谢柔清从另一边屋子走出来,看了眼院子里的热闹。
“是觉得我学不会骑马吗?”她问道。
谢柔清说过想要学骑马,但过了年谢柔嘉却送她一头牛。
“牛能上山,马能跑路,我觉得牛更适合你。”谢柔嘉说道。
疾行路对谢柔清来说已经是没必要的事了,牛更稳妥,行动缓慢。对于她这样的残了人来说作为代步更方便。
“我觉得争气不是争在这些事上。”谢柔嘉又说道。
既然身有不足。还是不要非要做那些身子健全的人能做的事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谢柔清嗤声笑了没有再说话。
她们虽然住在一起这么久,但相对的时候还是沉默的多。
二人望着院子里的丫头们逗牛热闹。
“你为什么不回家?要是现在在家里,家里的姐妹都围绕着你,好过现在只有一头牛带来热闹。”谢柔清忽地说道。
“大过年的。父母子女就该团聚热闹。围着我算什么。”谢柔嘉说道。
谢柔清看着她。
“你不会是想你不回去。姐妹们就不用讨好你了吧?”她问道。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为了别人而活。”谢柔嘉说道。
谢柔清再次嗤声笑了。
“真是可笑。”她说道,一面撑着拐走下台阶。“你从小就傻,果然现在还是傻,傻天真。”
谢柔嘉笑着没说话,谢柔清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你以为你不喜欢他们不理会他们,他们就能不喜欢你不讨好你了吗?别傻了,根本就不可能。”她看着谢柔嘉咬紧了牙说道,握着拐杖的手也用力攥起。
自从出事后她没哭没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现在这样倒是情绪最激动的表现,谢柔嘉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根本就不可能!你不在家里也没有用,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只要有你在,你就是谢家的唯一。”谢柔清接着说道,“她们永远看不到自己,也不会去看自己,因为没有人会让她们去看自己,离开了你,她们的存在没有意义。”
“那怎么才能让她们的存在有意义?”谢柔嘉问道。
谢柔清看着她咬了咬下唇。
“我比你还小。”她说道。
谢柔嘉愣了下。
“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谢柔清接着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做的这些根本就没用。”
“没用也要做啊,要不然就只看着吗?”谢柔嘉说道,“这样没用,就再试试别的,说不定就能找到有用的,可是,不做的话,就永远也找不到的。”
谢柔清愣了下。
“明知是南墙也要撞上去,是有点傻。”谢柔嘉笑道。
谢柔清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转过身拄着拐一步一步的走开了。
我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们的存在有意义。
邵铭清说,因为是大小姐,谢家的大小姐凝聚了太多太大的利益,所以大家顾不上也看不到别的了,那么如果没了大小姐,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了。
只是,要是没了大小姐,那谢家岂不是也不存在了?
这个道理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到怎么理顺。
邵铭清后来想过这个吗?他会怎么说?
“三妹妹。”谢柔嘉又喊她,“你有没有要给邵铭清捎去的话?”
谢柔清脚步未停。
“没有。”她干脆的说道,“我不担心他,他也不担心我,我们都能好好过,不用来回捎话。”
谢柔嘉看着她的背影哦了声。
“捎这句话。”她点点头说道。
夜色浓浓降下来,江铃将窗户留了条缝,又举了盏灯放在几案。
谢柔嘉拿着一封信正笑眯眯的看着。
是黄主簿送来的京城的信。
年前有一段小姐虽然精神不错,但人变的古怪,脾气也大,眉宇间竟然有几分谢老夫人的气息。
当然,孙女肖像祖母也不稀奇,只是那种肖像不是容貌上。而一种戾气。
老夫人的戾气让她成了大家眼里有名的古怪,人人都怕她顺着她,可是老夫人的戾气不仅未散,反而越来越厉害,也从来没有开心的时候。
她可不想小姐也变成那个样子。
要劝也不知道怎么劝,要说也不知道跟谁说,要是邵铭清在就好了,邵铭清走了,小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正愁的睡不着觉,那个看起来不知道是忙还是闲的黄主簿拿来了京城的信。随着这信来往几次。小姐眉间的戾气就散了,又恢复以前的精神,比以前还要好。
现在看了信,一会儿就要回信了。
江铃正想着。谢柔嘉笑起来。
“江铃江铃。你看殿下说的这句话。”她说道。将信往前递了递,伸着胳膊趴在几案上,“我觉得看得清能成圣人。看得清还敢去做的就是英雄,看得清就更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多难,但还能义无反顾的,不是真英雄是做不到的。”
她念完了对着江铃笑弯弯眼。
“他是不是在说我是英雄啊?”
江铃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是啊,小姐就是英雄。”她说道。
谢柔嘉就哈哈笑了,人几乎滚在几案上,随意挽着的头发就散落下来。
“小心沾了墨。”江铃嗔怪道,笑着拿开砚台。
谢柔嘉叽里咕噜自言自语念了一会儿信,又在几案上趴着滚了两下,这才坐正身子开始写信。
“别人也不可信,就只有他了,让他看看邵铭清过得好不好,再把三妹妹的话捎过去。”她一面嘀嘀咕咕。
别人也不可信,小姐倒是信京城的这位殿下了,江铃抿嘴笑了笑。
想到这位殿下,又忽地想到另一位。
“那个周世子倒是没有再来缠。”她说道,“想必是被小姐你的回礼吓到了。”
周成贞,吓到?不可能。
谢柔嘉撇撇嘴。
“再有他的人来,就直接打出去。”她说道。
江铃很后悔提到这个人,忙应声是不说话,低下头认真的研墨。
…………………………………………..
冬日年节无所事事,本就人少的镇北王府更显得冷清。
周成贞在床上用力的伸个懒腰吼了一声。
世子爷终于要起了,圆洞门外侍立的丫头们忙要进来,却见周成贞又砰的躺回去了扯过一本不是什么正经书的书盖在脸上,丫头们对视一眼摇摇头。
“世子爷世子爷。”
八斤从外边跳进来,挤眉弄眼的冲到周成贞面前。
“你知道我看到了谁….”
他的话说到这里似乎才想到外边站着的婢女们,忙停了下话,冲她们摆手。
“去去,出去。”
婢女们不以为意,这个八斤最是顽劣,常常跟着世子出去胡闹,据说上次福宁候家女眷们更衣地方的那条蛇就是他放进去的。
不知道这次在外边哪家小姐或者媳妇被看到了,要引着世子爷去胡闹。
婢女们低头退了出去。
周世子没有父母亲长,能管他的只有皇帝,她们这些做婢女的可管不着。
看着人退出去,八斤收起先前的嬉皮。
“你猜我看谁?”他压低声音问道。
周成贞将脸上的书砸过来。
“看到鬼。”他说道。
八斤嘿嘿笑了。
“世子爷别吓唬我,吓不到的,现在是白天。”他说道,又忙凑过去,“柔嘉小姐的那个…..”
柔嘉小姐?
周成贞蹭的坐起来。
她来京城了?
“那个表哥,邵铭清。”八斤接着说道。
周成贞呸了声。
“看到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没好气的说道。
“世子爷,他替代那牛鼻子今天进宫去了。”八斤整容说道。
邵铭清?
周成贞眼中浮现几分惊讶。
行啊,这小子,不到半年的功夫……
“就说了我媳妇很厉害的。”他笑道,盘腿坐在床上,说道这里又拉下脸,“我给她的东西到底送不过去?”
“世子爷,您是不知道,现在彭水谢家大小姐可是声名赫赫,等着见大小姐的人乌泱泱的,为了避免被人骚扰,谢家将整个郁山都围起来,那货郎根本就进不去,后来托了烧香的老妇,也没成…”八斤说道,又有些垂头丧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没正经人手可用,要是官府的人,谢家肯定不会拦。”
说到这里又打起精神。
“要不然还是我亲自去。”
“这京城,你出的去?”周成贞哼声说道。
八斤又颓然。
“东平郡王殿下真讨厌。”他嘀咕说道。
“算了,这也不错,至少我知道她如今声名赫赫。”周成贞笑道,跳下床,“走走,出去转转。”
八斤应声是,老哑巴掀起帘子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盆景,看到周成贞眼中浮现几分欢喜又几分焦急。
过去这么久了,世子爷半点也没再提彭水谢家的事,是不是真的不管了。
老哑巴很想开口问问,他抬头也看到了周成贞眼里的欢喜。
欢喜…
老哑巴不由打个寒战。
就像那天夜里毫不留情的杀手,世子爷应该很高兴要试试他这第三次还能不能活过来…
他真的敢也真会这样做,如果自己张开口说话的话。
老哑巴硬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着头将盆景放好,又退了出去。
“真可惜。”
他听到身后那年轻人感叹道,还有那道落在背上如同鹰隼般的目光。
这叫什么事啊!老哑巴没敢回头急急的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东平郡王站定,看着从对面宫殿走来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穿葛布道袍,脚蹬黑布鞋,在几个小道士中毫不起眼。
“见过殿下。”邵铭清低头施礼。
“玄真子什么时候出关?”东平郡王问道。
“二月二。”邵铭清恭敬的答道,“我来伺候道长们写青词。”
东平郡王点点头,伸手从一旁的随从手里拿过一卷经书。
“还以为他今日来,上次借的经书你替我拿回去还他吧。”他说道。
邵铭清忙伸手恭敬的接过,放入袖子里的瞬间他视线扫了眼,看到微微露出的一角不同于经书的纸。
邵铭清的心里不由跳了两下,恭敬的再次施礼。
东平郡王没有再说话迈步越过他们而去。
看着东平郡王走远,几个小道士才抬起身,大家接着迈步。
“铭清,你这次可多写点青词,前几次我们写的少,陛下很不高兴呢。”一个小道士低声说道。
“是,我一定尽力。”邵铭清说道,想到什么又将袖子里的书拿出来,“师兄,我一会儿还要洒扫,回去的晚,真人的书你捎回去吧。”
这可是跟玄真子接近的机会,他们这些连徒孙都算不上的道士们哪个不想要,那小道士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
“陛下已经到了,不要喧哗。”前方的太监低声说道。
看着走近的一间宫殿,道士们忙敛容噤声,低下头恭敬的排成队列。
作为第一次进宫的邵铭清排在最后,他抬头看了眼正徐徐推开的殿门,浓烈的檀香气飘散出来,隐隐能看到矗立的一个大香炉。
这是皇帝修炼的地方,在这里与仙人论经悟道。
排在最前头的人已经迈进去了,队末的他还不用抬脚,等进了殿,他将坐在最靠门的地方,吹着冷风,皇帝也看不到他。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迈进去了不是吗?
那下一次他就能再往前排一排,再往前,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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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应对
伴着香雾缭绕,皇帝的功课做完了。
安静的侍立在一旁的内侍们这才上前端茶倒水,道士们则收拾室内的器具香烛。
皇帝将玉杵放回金钵,从软榻上站起来。
一个内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皇帝没有说话抬脚迈步,走到门前时想到什么停下脚。
“邵铭清。”他喊道。
正认真擦拭香炉的邵铭清有些惊讶的应声是,然后才发现是皇帝在叫他,忙疾步过来施礼。
“东平借了道长什么书?”皇帝问道。
邵铭清忙看一个小道士。
那小道士激动的走过来,从袖子里拿出经书。
内侍忙接过捧给皇帝,皇帝随手翻了下笑了。
“竟然是甘忠的《天官历包元太平经》。”他说道,“这种宝贝玄真子竟然舍得拿出来。”
内侍笑着凑趣。
“那既然拿出来了,陛下留下来看看?”他说道。
皇帝笑着递给内侍。
“等朕再跟他借吧。”他说道,“先物归原主。”
内侍笑着应声是将经书递给小道士。
皇帝迈步而出。
等皇帝远去了,屋子里的人才抬起头。
“记得把陛下这句话告诉道长。”邵铭清叮嘱道。
那拿着经书的小道士激动的点头。
“好了快收拾吧。”几个大弟子说道。
他们有心要过这本经书转交给师父,但想到这是东平郡王托这位小道士转交的。皇帝也亲自看过,便歇了心思。
众人应声是。
邵铭清捏了捏袖口,低下头继续擦拭香炉。
宫殿外,内侍小步的跟随大步而行的皇帝。
“殿下,奴婢想不明白,谢家的女婿多好啊,这孩子怎么不愿意呢?”他一脸不解的低声说道,“也不丢人啊,他家人也都是同意的。”
皇帝笑了。
“这谢家的女婿哪里那么好当。”他说道。
给人当傀儡,还不如奋力一搏来谋个更好的前程。
这孩子年纪轻轻倒是有心气。
“哦对了。奴婢还听说。”内侍拔高声音又压低声音凑近。“这邵铭清还差点杀了谢家大老爷呢。”
皇帝笑了笑。
“你听到的倒不少。”他说道。
内侍讪讪没敢再说。
邵铭清回到道观,做完属于自己的杂役,又完成晚课,直到夜色浓浓才回到自己的住处。但洗漱过后。他并没有躺下就睡。而是又拿起一卷书。
这是他进京以后,每天都要做的事,从来没有间断过。
皇帝是个博学多才的人。要想得到他的青眼,没有真本事是不行的。
但今晚他有些看不下去手里的书,最终他放下来,决定让自己放纵一晚。
袖子里藏着的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小心的抽出来,信已经撤去了信封,一拿出来熟悉的字体就闯入视线。
邵铭清的脸上便散开了笑,冬夜有些清冷的室内也变的柔和。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小心的桌案上铺平,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件事想要劳烦殿下,能否替我看一看,你见过的那个曾经陪在我身边的邵家公子…”
开头看起来很突兀,很明显这是写给别人的信,而他则是信中提及的这个邵家公子。
邵铭清伸出手指抚摸纸上那一行字。
那个曾经陪在我身边的邵家公子。
这才读了一行他就不得不抬起头,用力的睁大眼缓解酸胀,深吸了几口气,才再次低下头。
“他现在怎么样?已经在玄真人的门下了吗?殿下有见过他吗?”
“我原本想让你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或者能不能再捎句话,可是我的三妹妹,也就是他的亲表妹说,她不担心他,他也不担心她,大家都能好好过,不用来回捎话。”
邵铭清的脸上再次笑意散开。
手指摩挲着那几个字。
柔清吗?这就是她要对自己的说的话,她要自己别担心她,她这是告诉自己她过的很好。
手指轻移向下。
“我也知道他一定能让自己过的很好,殿下,他很厉害的,而且人又好。”
邵铭清抿了抿嘴笑。
“还是那样蠢,跟那位殿下用这样的口吻说话。”他喃喃说道,但很快他的声音一顿,视线落在接下来的字上。
“可是我还是想问问他过的好不好,想知道他辛苦不辛苦,我很高兴知道他过的好,但更想知道更在乎他辛苦不辛苦。”
邵铭清笑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辛苦的,不就是刻苦一些,脑子累一些,跟你那动不动就碰伤撞伤遇到矿井坍陷相比轻松多了。”他笑道。
想到这里,他伸手拿起笔,铺开一张信纸开始认真的书写。
灯花爆了又结,小小的室内身影在墙上地上摇曳,直到东方发白,邵铭清才放下手里的笔和信。
一张信纸已经看了很多遍,而回信也写了好几张。
外边已经传来走动声,再过一刻道观里的早课就要开始了。
邵铭清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信和回信,然后弯身将它们放入脚下的火盆里。
烟雾腾腾而起,很快吞没了这几张纸,化为一片灰烬。
邵铭清穿上道袍,用屋子里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冬日的雾气蒙蒙笼罩着京城。
“惠惠,惠惠。”
谢瑶急急的拍打着房门,低声的喊道,打破了小院子里清晨的安静。
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谢柔惠只穿着里衣站在其中。眉间难掩几分怒意。
谢瑶对此却似乎没看到,而是一步迈进去,抓住谢柔惠的胳膊。
“惠惠,大老爷让人把我们带回去吗?”她颤声问道。
谢柔惠一把甩开她。
“他说了。”她说道。
谢瑶面色惨白人都快晕倒了。
“那怎么办?”她颤声问道。
年前谢家小姐更换的事已经报给皇帝,她以为日子能过的轻松些,结果没想到谢家的人的确是对她们不再虎视眈眈,但日子却没有好过。
太后皇后那些贵人也没有召见她们,而且还更加的疏离,现在她们去见公主的时候那些宫女内侍们眼神都带了戒备和嫌弃。
就连公主,对她们的态度也不似以前了。口口声声说是姐妹相待。但更多的时候是把她们当奴婢。
谢家的这些名义上陪伴实际上看管她们的人,越来越惫懒,现在连吃食也开始苛待了。
可是就算如此,也比回去好。如果回去。她们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看着谢瑶的样子。谢柔惠心里一阵烦躁。
除了哭哭,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说让回就回啊?”她没好气的说道。
“那今天推了明天推了,总有一天推不了的。”谢瑶哽咽说道。“公主现在护着我们,等她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驸马,还要有孩子,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谢柔惠握着的手用力的绞了绞。
“别担心,在那之前,我们就有了别的着落了呢。”她胡乱的安抚道。
谢瑶却不依不休。
“有什么着落?”她问道。
谢柔惠看着她大大的双眼,因为惶恐不安已经泪水,倒另有有一番风味。
谢瑶和公主同年,今年也要及笄了。
“成亲。”谢柔惠说道。
谢瑶愣了下。
成亲?
“我们成亲?在京城成亲?”她立刻问道,“我们这样在京城还能成亲吗?”
“怎么不能?我们能嫁个显赫的人家,对谢家又不是什么坏事。”谢柔惠说道。
如果她能嫁个显赫人家,谢文兴不仅不会再恨不得食她的肉,还会来恭维她。
“可是,我们两个在京城,有没有亲长父母在,怎么说亲啊。”谢瑶犹豫说道,但可见眼神喜悦闪烁,显然也对主意很赞同。
谢柔惠本也是突然冒出的念头,哪里能立刻知道怎么办。
正犹豫间,门外小丫头急急过来。
“二小姐,显荣公主找你入宫。”
………………………………………………….
“惠惠。”
显荣公主从梳妆台前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二人笑道。
谢柔惠和谢瑶恭敬的施礼。
“别这么多礼,不是说过了随意嘛。”显荣公主说道,冲她们招手。
谢柔惠和谢瑶这才上前,在宫女搬来的两个秀凳上坐下。
“再过几日韩国公家要举行二月初春宴,你们也认得韩国公家的十二小姐吧?”显荣公主说道。
谢柔惠和谢瑶跟着公主进进出出也半年多了,京城这些勋贵家年纪相仿的小姐们也混个脸熟。
谢柔惠点点头。
“是弹琴弹得好听的林小姐。”她含笑说道。
显荣公主笑着点头。
“对,惠惠你记人记的清楚。”她笑道,伸手从妆台上拿过一张帖子,“林十二小姐邀请你和瑶瑶参加她家的二月初春宴。”
韩国公家的春宴?
谢柔惠很是惊讶。
要知道韩国公可是比出了皇后的文昌伯家还要显赫。
她说认得韩国公家的十二小姐,那也只是她认得人家,人家却没跟她说过话,怎么突然下了帖子请她去春宴了?
“是我给她要来的。”显荣公主说道,脸红了下。
谢柔惠更惊讶了,显荣公主一向自诩豪杰,脸红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除了生气时。
“父皇有意让韩国公家的五公子尚公主。”显荣公主到底不同于一般小女子,红着脸倒也大大方方的说道。
显荣公主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是该说亲事的时候了。
从去年就开始私下议论这件事,原来皇帝中意韩国公家啊。
“我只是小时候见过韩国公家的五公子,已经半点印象也没了,你们去帮我看看。”显荣公主说道。
谢柔惠一怔,旋即抿嘴笑着低下头应声是。
谢瑶要说什么又低下了头。
显荣公主安排了惦记的事,神情放松。
“惠惠你最机敏也会看人,交给你我放心,其他的姐妹,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巴不得我嫁的不好,我才不信她们。”她笑道。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点心。便随手一指,“你们还没吃饭吧,拿去吃吧。”
谢柔惠感激的道谢。
………………………………………………..
“她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啊。”
走在宫里的小路上,谢瑶小声的说道。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匣子。
当狗吗?
“而且她让我们去看韩国公的公子。我们也是女眷啊。难道要跑到男客那边去吗?那我们成什么了?比丫头奴婢还不如啊。”
因为跟宫里都熟了,送她们出来的宫女有曾经的四五个,到现在只有两个。还是小宫女,一边走一边说笑,根本就没在意身后的人拉了多远。
不过这也好,谢瑶可以小声的抱怨。
谢柔惠神情木木。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还是曾经的谢家大小姐吗?”她说道,“我现在就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谢家二小姐。”
可是,当初那个谢家二小姐在京城,可是没有人敢随意的踩一脚。
也有敢踩一脚的人,结果是连过年都没敢回京来,就是那个方家的七公子,过年的时候被当做笑话提及。
谢瑶心里说道。
“那咱们真去啊?”她诺诺问道。
“你敢不去吗?”谢柔惠硬声问道。
谢瑶低下头不敢说话。
谢柔惠看着前方,忽的眼睛一亮,此时她们正沿着湖边行走,前方的石桥上有人正缓步走过去,明媚的日光下来人身材高大挺拔。
虽然只是个背影看不清面容,但谢柔惠也一眼认出这是东平郡王。
她的心就砰砰的跳起来。
来京城半年,入宫也好几次,但这却是第二次遇到东平郡王。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当初明明他信了她是救他的人,怎么见了谢柔嘉,听了她的话就又信了她呢?
或者,他并没有信。
她因为心虚而不敢出现在他眼前,其实也许正是东平郡王故意的手段吧。
就是为了看她是不是心虚。
毕竟那江铃亲口说了,救起人的时候,谢柔嘉没看清,而东平郡王也是昏迷中。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发生过救人和被救的事。
谢柔惠握紧了手,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更让他确定自己是骗他的,如果成功了,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谢瑶低着头没有看到东平郡王,而是停下脚将匣子整理了下。
“又重又不好看,干吗还给个匣子。”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话音未落,就觉得一股大力推来。
谢瑶尖叫一声,人踉跄几步噗通一声跌入湖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瑶瑶!”
谢柔惠尖叫一声。
这声音引得前面说话的两个小宫女看过来,桥上的东平郡王也停下脚转过身。
“有人掉水里了!”
“有人掉水里了!”
他听到有女声尖声喊道,声音传来的同时,他的视线已经准准的落在湖边。
站在桥上居高临下入目清清楚楚,一眼就看到湖里有人在伸着手哭喊着挣扎,然后他的视线又看到站在湖边的是一个形容熟悉的女孩子。
女孩子解下身上的斗篷,毫不迟疑跃身跳进了湖水里。
“瑶瑶,别怕,我来救你。”
人重重的落入水中,湖水没过了她的头顶,但下一刻人就又冒了出来,轻松的摆动着手臂向挣扎的女孩子游去。
游水而已,落水的受害者自然也要努力的学习,免得再被人害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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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调到晚上,下午要去练习大合唱。(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试探
两个小宫女已经吓傻了,只会发出尖叫。
东平郡王在看过来的同时就已经摆手,身边的内侍们飞也似的一面喊人一面冲了过来。
谢柔惠已经抓住了谢瑶的肩头。
冬天里的湖水冰冷刺骨,跟在室内的水池完全不一样,她刚跳下来的时候差点窒息,但是不能窒息,不能像上一次那样。
上一次她没想落水,结果落水差点自己害死自己。
这一次她想要救人,可不能人没救起来自己再害了自己。
想想旁边的人,想想他正看着,让他好好看看。
谢柔惠抓住了谢瑶的肩头,神智已经混乱的谢瑶扑腾着,几乎将她按下去,但她还是抓住谢瑶往湖边游去,一下两下三下,她的手已经能够碰触到湖边的石头。
耳边噗通噗通几声乱响。
“快救人。”
伴着杂乱的声音,几双手乱乱的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肩头,卸去了谢瑶带来的阻力。
好了,这就够了。
“我没事,你们先拉她上去。”谢柔惠大声的喊道,自己扒着石头向上。
两个内侍还是把她推了上去,岸上又有两个内侍拉住她拽上来,同时用斗篷裹住。
“去就近的芳华殿。”
谢柔惠听到旁边有男声说道,声音醇厚让人安心。
谢瑶也被拉上来了,人都冻僵了,被内侍用斗篷裹住。
有更多的内侍宫女跑来。还有人抬着软轿。
“不要大肆声张,跟显荣公主说一声,太后和皇后那里打个招呼说没事就可以了。”
伴着东平郡王的声音,一切都有条不紊,很快谢柔惠和谢瑶就到了一间屋子里,还立刻泡了热水澡。
“瑶瑶,瑶瑶你没事吧?”
谢柔惠扑过来,摇着躺在浴桶里面色发白的谢瑶。
谢瑶眼神迷离,这声音让她打个寒战。
谢柔惠……
她记得她正好好的走路,刚低着头看了眼手里的匣子。然后就被人推进了湖里。
前后左右都没有外人。只有一个人。
谢柔惠!
她想干什么?她要杀自己灭口了!
谢瑶猛地要挣扎起来,谢柔惠的手紧紧的按住她,似乎要探视她怎么样,头也贴过来。
“这是为了做戏。要让东平郡王知道我能游水。要让他相信当初在郁山是我救了落水的他。而不是谢柔嘉,你现在是贪玩看到湖水里的鱼岸边湿滑结冰不小心摔进去了,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
低低的几句话一口气说了出来。谢瑶被冲击的脑子有些懵。
做戏?游水?救了东平郡王?
这都是什么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最后那句话她听得很明白。
翻身的机会!东平郡王!
谢瑶哇的一声哭出来,伸手抓住谢柔惠的胳膊。
“惠惠,吓死我了,我只是想看看湖里的鱼,我没想到会……。”她哭道。
谢柔惠也流泪。
“也吓死我了。”她哭道,“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惠惠,惠惠你没事吧?”谢瑶哭道,“累害到你,我还不如死了。”
“我没事我没事。”谢柔惠哭道。
看着抱头痛哭的二人,宫女们失笑。
这两个小姑娘吓的不轻,不过,换做谁这样也会被吓一跳。
“好了二位小姐,你们谁都不会死,快些换了衣裳出去,太医等着呢。”她们说道。
换上干净的衣裙,外间室内地龙暖乎乎,热腾腾的姜汤一人喝了一碗,太医收起脉枕。
“无妨无妨,回去多喝几碗姜汤。”他和蔼的叮嘱道,又开了药方,“这味药每日睡前喝一碗,三天后,二位小姐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柔惠和谢瑶忙起身道谢,宫女已经接过药方一面送太医一面跟着去拿药。
谢柔惠忍不住看着门外,高大的门窗挡住了外边的一切。
他还在吗?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显荣公主的声音。
“怎么回事?掉湖里了?哎?十九叔,你也在?”
“公主,谢瑶小姐看鱼被岸边的冰滑到掉下去了,谢二小姐跳下去救她,多亏了东平郡王在才没出事。”
“我没在也出不了事,这么多人,又是皇宫里,能出什么事。”
话说到这里,门被猛地拉开了。
“殿下,要不是您在,哪里能救的这样及时,落入水中,一呼一吸的间隔都能决定生死的。”谢柔惠哽咽说道,又抬起头看向他,“当初您那时候….”
她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显荣公主眨眨眼,看看谢柔惠,又看看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和谢柔惠认识她是知道的,毕竟当初东平郡王作为皇帝钦差去彭水,贺的就是谢柔惠的三月三丹女初任。
不过…
“十九叔那时候怎么了?”她好奇的问道,“难道十九叔也落过水?”
此言一出,谢柔惠忙对着她笑。
“不是的,当初在彭水说起过人落水,殿下说过人溺水很快的,要救的及时。”她说道。
显荣公主哦了声。
东平郡王笑了笑,看了谢柔惠一眼。
“我先走了。”他对显荣公主说道。
显荣公主施礼,东平郡王转身走开了。
“好了,你快进去吧,染了风寒就糟了。”显荣公主说道。
染了风寒就不能给你去当奴婢使唤了。
谢柔惠垂下头应声是。
“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显荣公主抱怨道。
刚迈进室内,就见谢瑶扑过来。
“惠惠。真是多谢殿下了,这是天意吗?一报还一报,你当初从水里救了殿下,如今殿下又救了……”她激动的说道。
“瑶瑶快去躺下!”谢柔惠喊道,打断了她的话。
谢瑶伸手掩住嘴,似乎才看到谢柔惠身后的显荣公主,眼神惊慌躲闪。
“公主,我们没事了,这就出宫,只是要借公主的轿子……”谢柔惠对显荣公主说道。
显荣公主抬手打断她。
“先别转移话题。”她竖眉说道。目光在谢柔惠和谢瑶身上扫了扫。“天意是怎么回事?你救了十九叔?在彭水?”
“没有。”谢柔惠摇头。
谢瑶也跟着摇头。
显荣公主看着她们。
“你们把我当傻子吗?”她带着几分嘲讽说道。
谢柔惠咬了咬下唇。
“是,东平郡王是落过水。”她一咬牙说道,“只是殿下不让说的。”
显荣公主一脸惊讶。
“十九叔落水啊!”她说道。
谢柔惠忙冲她嘘声,带着几分哀求。显荣公主收起了声音。
“那你救了他?你是他救命恩人啊。怎么不见他对你好啊?”她接着说道。说完了又自己撇撇嘴,“不过这也正常,十九叔这个人。没心没肺。”
“不,不是的。”谢柔惠忙说道,“不是我救了殿下,是我妹妹,不,是现在的谢家大小姐救的。”
她说着低下头。
“……我又不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殿下也不该对我好…”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眼谢瑶。
“你可不要在乱说。”
不要乱说,那意思就是一定要乱说了。
虽然具体的事还不清楚,但乱说这种事实在是太容易了,也是从小到大闭着眼玩的。
谢瑶咬住下唇,迈上前一步。
“惠惠,你,你要委屈到什么时候?”她颤声说道,“什么都被她夺走了,你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你救的人,凭什么让她占去,就因为她长着和你一样的脸。”
谢柔惠扑过去狠狠的摇晃谢瑶。
“你胡说什么!家里的事,不是说过不要说,父母亲长兄弟姐妹,哪有什么错的,怎么能说他们的坏话!”她急急喝道。
显荣公主顿时大怒。
“兄弟姐妹怎么就有错也说不得了?”她说道,“我就瞧不上你这窝囊样子!好好的一个谢家大小姐,你看你把自己过什么什么样了!”
“公主!”谢柔惠含泪喊道。
“你别说话。”显荣公主伸手指着谢瑶,“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谢瑶畏惧的看了眼显荣公主,咬紧了嘴唇。
“没,没事。”她说道。
竟然是一副决然的模样。
这谢家的两个姐妹还真是,谢家的人都不要她们了,她们还把家里人当宝!
显荣又是气又是无奈。
屋子里沉默的对峙。
“公主,我说了,您能保密吗?您能不和别人说吗?尤其是不能去质问郡王殿下。”谢柔惠跪下来,拉着显荣公主的衣袖,抬起头柔声说道。
显荣公主一甩袖子。
“我能把你告诉的你家里的事在皇帝面前瞒了那么久,我难道在十九叔跟前就是个话篓子了吗?”她气呼呼说道,“你太小瞧我显荣了。”
谢柔惠点点头。
虽然东平郡王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但至少自己让他知道自己也会游水,再加上自己也是谢家的女儿,自己也有那样的一张脸,那自己也就有救他的一半可能。
还有,东平郡王起不起不确定之心倒是次要,主要的是,通过这个蠢公主,让身边的人都起这个心。
这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谁知道会带来什么机会呢。
她再次伸手拉住显荣公主的衣袖,跪行再靠近一步。
“是,公主你是个太好的人了,我信你,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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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合唱比赛,更新暂定推迟晚上。
今天听人说了一些事,心里有些茫然,看了一遍书评区,说剧情的聊天的,突然又觉得心安和温暖。
嗯,爱你们,晚安,明天见。(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莺莺
二月初三,一大早韩国公家的门前就车马如龙。
显荣公主的车停在门前的时候,很多女眷围了过来。
先下车的却是谢柔惠和谢瑶,衣饰简单,浅施粉黛,看上去毫不起眼,但大家的视线立刻被吸引。
她们坐的可是显荣公主的车驾。
“谢家小姐。”两个早已经得到吩咐妇人笑着迎上来。
谢柔惠对她们笑了笑,又掀起了车帘子,显荣公主靓丽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都有些惊讶。
还以为显荣公主不来呢。
“她们非要让我来。”显荣公主笑道,扶着谢柔惠的手下了马车。
韩国公家的小姐们已经闻讯接过来。
“那要多谢惠惠你把公主拉来,要不然我们还请不动。”她们笑道。
“公主是怕自己来了,大家拘束。”谢柔惠笑道,“公主很想来的,三天前就问我们穿什么戴什么的张罗,心里可见是很喜欢,我就硬拉她来了。”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怕的是你不来,你不来我还以为我又哪里得罪你了。”韩国公家的小姐过来两个,一左一右挽住她,半真半假的笑道。
“姑娘们车都备好了,快进园子吧。”
一片热闹中管事娘子们笑着招呼。
大家便说笑着正要去坐车,门外一阵喧哗,传来男子清亮的笑声。
这声音让谢柔惠和谢瑶面色微变,再看周围其他小姐们面色也都有些古怪。有的几分不安有的面露焦虑,也有眼神闪烁含笑,还有悄悄向门外看的。
“周成贞怎么也来了?”显荣公主皱眉问道。
韩国公家的小姐们则有些歉意。
“是三哥邀请他的,公主放心,园子都吩咐好了,又有三哥在,定然看管好他。”一个年长几岁的小姐说道。
“我又不怕他。”显荣公主哼声说道。
“有公主在,也没人敢造次。”谢柔惠笑着说道。
韩国公家的小姐们都笑了。
“是啊是啊,有你坐镇,世子爷要是敢胡闹。就有你来喝止了。”她们笑道。“你今天真是来对了。”
正说笑着外边又是一阵喧闹,这一次没有男子盖过其他人的笑,只有乱乱的问候声。
“东平郡王。”
“东平郡王殿下这边请。”
“大公子等候殿下多时。”
这一次小姐们的脸上神情统一。
东平郡王来了!
她们眼睛亮亮的传达这个惊喜。
“好了好了,我们快进去吧。”几个管事娘子再次招呼道。
小姐们开始上车一面低低的交头接耳。
“东平郡王竟然也来了。”
“殿下很少参加宴请的。真是难得。”
“听说安定王妃年前病了一场。催着东平郡王再娶呢。”
“不知哪家的小姐能有幸……”
在这低低的议论声中竟然还有这种对话。不过还好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
不要脸!
谢柔惠心里骂了声,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走在显荣公主和韩国公家小姐们的身后。
一众人先去拜见了韩国公夫人等长辈。
看到时刻被显荣公主带在身边的谢柔惠,以及悄无声息跟在谢柔惠身边的谢瑶。
“这是彭水谢家的二小姐吧。”韩国公夫人和蔼的说道。“常听显荣说起你,今日才见到。”
先是因为二小姐被太后和皇后不喜,所以一直打压,很少能参加这京城权贵的宴席,后来则是对她这个二小姐不屑,她也就能跟着显荣在宫里见见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公主身份也很少出宫,自然见不到这些当家主事的夫人们。
谢柔惠低头施礼。
“她不常出门,笨嘴拙舌的,如今又这样,这世上的人幸灾乐祸的多,她也不敢出来。”显荣公主在一旁说道。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有些尴尬。
就连谢瑶都恨不得钻到地下,心里再次感叹显荣公主是怎么平安无事的活这么大的,要不是公主的身份,想到这里又再次叹息,人的命天注定啊,谁让人家是公主,所以就能活的这么蠢且自在。
要是谢柔惠还是大小姐,她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被人呼来唤去,被人评头论足。
“这有什么,姐妹们生疏不爱说话,见多了就熟了。”韩国公夫人掠过显荣公主的话笑道,又喊自己家的女儿们,“带着姐姐妹妹们去园子里玩,我们在这里听戏,你们也不耐烦。”
女孩子们便纷纷施礼告退。
看着显荣公主离开,一旁有个夫人将一块果子递给韩国公夫人。
“这媳妇要是到了家,可有你头疼的。”她低声笑道。
韩国公夫人也笑了。
“陛下养了女儿十五年都不头疼,我有什么可头疼的。”她低声说道。
“鲁是鲁了点,倒也天真烂漫。”那夫人低声笑道。
韩国公夫人笑而不语。
“哎,那个谢家的二小姐看起来倒是文静绵柔。”那夫人又说道。
旁边有人听到便笑了。
“要是不绵柔也不会成了二小姐。”她笑道。
韩国公夫人嗯了声摇摇头。
“在那样的人家,哪有什么绵柔的。”她说道,“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罢了。”
几人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当女儿们的时候还好,如今都是当家的主母,这其中的意味都是明白的。
显荣公主那古怪脾气,能得到她的欢心,就不是个容易的事。
几人对视一笑。
“不过这谢家当真厉害。”有夫人又低声说道。“陛下很是看重,这谢家二小姐久居京城,除了因为家事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这话说的四周的人眼睛都一亮,能涉及到一个女孩子的打算除了婚嫁又能有什么。
“这么说是皇帝的意思?”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先前说话的夫人却笑着转开了话题。
“我也就是恍惚听人说,不过说到亲事,安定王家倒是该办亲事了。”她笑道。
嫁女儿比起娶媳妇可要更让这些夫人们上心,尤其是安定王府,顿时没人再理会谢家的小姐如何。
“可是当真?”
“我也听说了,安定王妃也就这三四年的事,太医们都不开药了。只让人参燕窝的养着。”
“想要抱孙子。”
“安定王妃身子弱。七七八八的最后只留下这一个嫡子,偏偏媳妇才过门就又没了….”
“说起来,是不是他们家风水不好啊。”
“也说是被诅咒……”
“你可别瞎说…”
下面议论声声,戏台上锣鼓呛呛。里里外外热热闹闹。
而此时的园子里。女孩子们或者观水钓鱼。或者坐在凉亭里喝茶说笑,还有人在小径上散步,丫头们烹茶倒水送果子蜜饯穿行其中。莺声燕语花枝招展。
显荣公主放下手里的茶碗,看着坐在一旁的谢柔惠。
“你也别总粘着我,韩国公家的园子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她说道,“你也去转转。”
谢柔惠知道她这话的意思。
“怪冷的,公主你的手炉该添碳了。”她笑道。
韩国公家的几个小姐就笑了。
“她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显荣公主说道,“你快去吧,我在韩国公家还能冻着?”
韩国公家一个小姐就站起来。
“是啊,惠惠你就好好的玩一天,我们家的园子是很好的,这京城要说最好不敢,不过除了安定王家的,我们也敢称前三。”她笑道。
安定王家就是东平郡王家,谢柔惠下意识的看向显荣公主,显荣公主也看向她,一挑眉。
“公主那我去转转。”谢柔惠忙先开口说道,看着显荣公主带着几分哀求,“公主别怪我。”
显荣公主哼了声。
“去吧,东平郡王家的园子逛不得,这里你随意。”她说道。
明明说的是安定王,显荣公主却提及东平郡王,在座的几个小姐都是心思灵敏,不信世上有巧合和失言,顿时眼神闪了闪。
“那边专有一个江南苑。”一个小姐笑道,冲谢柔惠伸出手,“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
谢柔惠接过她的手起身。
“江南我还是在路上的见过。”她柔声细语的说道,“与我们巴蜀是不同的,很精美可爱。”
那韩国公家的小姐就恍然笑了。
“看我,巴蜀和江南是不同的。”她笑道。
“也差不多,江南温婉一些。”谢柔惠笑道,“要说园子我更喜欢江南的。”
怪不得显荣公主喜欢谢家这个小姐,长得好看,说话温柔可亲,声音也好听。
韩国公家的小姐笑的真切,二人手挽着手走开了,谢瑶紧紧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刚走开,就有和显荣公主相熟的一个小姐坐过来。
“听说谢家小姐和东平郡王认得?”她笑嘻嘻的说道。
显荣公主哼了声。
“何止认得..”她说道,话一出口又硬生生的停下,“自然是认得,十九叔去彭水祝贺的就是她的三月三。”
后一句话人人都是知道,大家都不理会,理会的是前一句话。
几个小姐对视一眼。
“既然认得,说不定我们能托谢小姐的福去安定王府逛逛园子呢,春景很好看呢。”她们笑道。
显荣公主脸色更是愤愤。
“算了吧,她做的事如今都成了别人的功劳,人家才不会理会她,识人不清。”她咬牙碎碎乱乱的说道,“忘恩负义。”
显荣公主说的话虽然混乱,但大家却听得明白。
人家自然是指的东平郡王。识人不清,忘恩负义,她做的事成了别人的功劳。
这短短一句话可能包含很多故事的。
而且基本上是什么故事大家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恩义详情,但开始结果也都猜测个大概。
没想到这谢柔惠和东平郡王竟然有这样的牵扯!
几个小姐面面相觑,眼神闪烁。
……………………………………………
墙外男子们的笑声猛地扬起,叮叮当当的盖过了锣鼓声,让人吓一跳。
谢瑶手指发白,拉住谢柔惠的衣袖。
“惠惠,我们真过去啊?”她颤声问道。
这可是韩国公府,来的是京城里的权贵子弟。她们这样闯过去。真是太丢人了。
谢柔惠看着墙外男客们的所在,心里有些怅然。
闯过去会怎么样?
要是在彭水,她出现在一众男客们的面前,那些人都会惊喜不已。还会很激动。有身份的躬身施礼。那些小厮们则肯定跪在地上颤颤叩头。
他们会恭敬地问候自己,或者不敢直视,就算有那些要装出清高自傲的直视自己。眼神也必然是满满的敬意。
只可惜这里不是彭水,而她也不再是谢家大小姐。
“不过去,又能怎么样?我们还有别的路走吗?”她说道。
不待谢瑶再说话,甩开她的手迈过了小小的垂花门。
迈过门,这边的院落豁然开朗,一眼就看到一座戏台,其上正由一群彩衣花脸的戏子们翻滚打斗,锣鼓唢呐齐鸣,戏台四周铺设长榻,散坐着十七八个男子,四周小厮丫头们围绕,有的看着台上鼓掌叫好,有的凑在一起说话,有的饮酒,乱哄哄的热闹。
一时倒没人注意到这边。
那个丫头说韩国公五公子坐在西南,穿着宝蓝底团花锦衣,十七八岁。
谢柔惠深吸一口气向那边看去,视线里忽的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突然从路边的花木丛中转过来,谢柔惠不由吓了一跳,那人瞬时已经转过身看过来。
两厢一照面都愣了下。
“殿下。”谢柔惠脱口喊道。
让明媚日光黯然失色的面容正是东平郡王。
“快回去。”东平郡王看她一眼说道。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却带着不容拒绝。
谢柔惠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别做傻事。”东平郡王又说道,看了眼她过来的方向。
别做傻事,这四个字似乎洞穿了她的一切。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傻事吗?如果她还有办法,怎么会做这种傻事?
谢柔惠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殿下,多谢你,跟我说话。”她哽咽说道。
这话的意思是我已经不是大小姐,多谢你还看得起我。
东平郡王眉头微微皱。
“人首先是个人,跟姓什么排行什么都无关。”他说道。
他还跟自己说话,他又说了。
谢柔惠泪眼朦胧,至于他说的什么倒没听到。
“殿下。”她哭道,迈上前一步。
东平郡王却转过身迈步。
竟然走了?
“殿下!”谢柔惠忍不住追上喊道。
谢瑶脸色发白跟上也不是不跟上又不敢。
东平郡王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再回头呵斥她,而是稳稳的缓步而行。
但有一声大叫从前方传过来。
“看,美人!”
这怪叫声音响亮,压过了热闹的武戏,再加上那一句美人,顿时在场的年轻人都嗖的眼睛瞪圆看过来。
谢柔惠猛地僵直了身子,东平郡王脚步虽然未停,眉头也皱了皱。
周成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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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比赛我们得了倒数第二,倒数第一也是唱的《团结就是力量》o(n_n)o哈哈~好惨。
今日一更。
月底求个票嘿嘿。(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嬉笑
看美人!
伴着周成贞的叫喊看过来的人们先看到了东平郡王,愣了一下后,才看到东平郡王身后的美人。
美人们受惊的低下头,虽然没看清形容,但身子婀娜。
“哦哦哦,十九叔你偷偷背着我们去私会美人了!”
周成贞从长榻上跳起来,一脚踩着扶手,嘎嘎笑着喊道,伸手打了个呼哨,旁边便有人下意识的也要跟着起哄,但看到东平郡王,声音便硬生生的被堵了回去。
无数的视线凝聚在谢柔惠身上。
谢柔惠只觉得脸火烧一般,心狂跳起来。
“不,不,不是,我,迷路了。”她喃喃说道。
就好像被撞破私情,神情惶恐不安。
在场的年轻大一些的男子们就对视一眼,神情有些犹豫,莫非真是……
但就在此时有人嗷的一声怪叫起来。
真敢有人跟着起哄啊。
有些事周成贞可以做,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尤其是对面的人还有东平郡王。
谁啊这么大胆?
众人的视线寻声望去,看到站在那边的文昌伯家方子元。
方子元?!
这个满京城都知道被谢家小姐吓的先是闭门不出接着又逃出京城不回来的家伙?
“方子元!有种!”周成贞已经跳过去,一手重重的拍在他肩头,“怪不得我总是看你不顺眼,原来是英雄惜英雄。我们所见略同。”
看你不顺眼,是英雄惜英雄,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怪?
不过算了,周成贞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能说出英雄惜英雄就不错了。
方子元被周成贞一拍人差点跪在地上,周成贞不动声色的将他牢牢的抓住。
“我这次叫你来不错吧,能看到美人。”他接着嘎嘎笑道。
方子元脸都绿了。
“不,不,她不是美人,她……”他颤声喊道。
“竟然说人家不美!”周成贞喊道,打断他的话。揪住方子元。扯着他向谢柔惠奔去,“美人,抬起头,让大家看看。你是不是美人。”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在谢柔惠身上。
这美人似乎吓傻了。并没有转身跑开。反而还站在原地。
看她的衣饰妆扮不是婢女,这是谁家的小姐?如此行径,不是胆子太大没有礼数。就是胆子太小蠢傻。
被这样起哄,哪怕哭着跑了也好啊。
虽然不屑,好歹也是来韩国公府做客的。
韩国公家的三公子抬脚迈步拦住周成贞。
“世子,别闹了。”他低声说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留个面子。”
周成贞还没说话,东平郡王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彭水谢家小姐。”他说道,声音淡然从容,“迷了路,信芳,你让人送她过去。”
彭水谢家小姐!
众人一惊,方子元则又嗷的叫了声。
“我就说嘛,她是谢家小姐,不是什么美人。”他喊道,声音有些变调。
哪里是跟着周成贞调戏美人,是吓的,果不其然。
“方子元,你要死了,竟然说谢二小姐不是美人!”周成贞喊道,扯着方子元,看向谢柔惠,“二小姐,二小姐,你快咒他。”
方子元吓的挣扎起来,看方子元如此害怕,落在谢柔惠身上的视线便更多更好奇,还有人低低的一面看一面交谈。
细细碎碎窃窃的声音传入谢柔惠的耳内。
看吧,这就是京城,这就是二小姐的身份的结果。
没有敬畏没有讨好,只有羞辱。
耳边传来男声招呼丫头。
“带谢小姐去小姐那边。”
很快就有一个丫头走过来冲她施礼。
“谢小姐跟我来。”她低声说道。
谢柔惠低着头转过身迈步而去,身后的视线越发的肆无忌惮,嘈嘈杂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十九叔与谢二小姐认识,是特意相约在这里见面了吗?”周成贞笑道。
东平郡王看向他。
“没出息。”他说道。
视线顿时都看向周成贞。
没出息?什么意思?
自己和东平郡王闹翻了,势不两立,是他前一段自己喊出去的,人尽皆知。
那现在自己笑东平郡王和女孩子私下会面,所以就是自己安排的故意给东平郡王难堪?
啊呸!他怎么会冒出这种念头。
周成贞跳脚。
让东平郡王这个假仁假义的东西难堪是他喜闻乐见,得知谢二小姐来,也是他提前知道的,但现在这不是他安排的啊。
周成贞看着四周,很明显四周这些人的眼神表达了和他适才想的一样的念头。
哎呀这些蠢货!
“周衍,你才没出息!敢做不敢认!”他瞪眼喊道。
东平郡王没有理会他,对韩国公家的几个公子略一点头。
“我有事先走了。”他说道,说这话又看了周成贞一眼,“败兴。”
败兴?哪个败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吗?
周成贞气的倒仰,要扑过去,周围的几个公子忙拦住他。
东平郡王在几个公子的陪同下走了。
“周衍你这个满口谎言的小人!”周成贞愤愤的对着他的背影骂道,“你才没出息!没出息!”
“算了算了。”
“今天是来高兴的嘛,世子爷不要扫兴。”
周围的公子们笑着劝道。
话音未落,有人呜咽起来。
“我要回家。”
真是扫兴!
大家带着几分恼怒看去,见方子元坐在地上愁眉苦脸。
“我就说我不来。周成贞你这个王八蛋非要我来,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整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宫里那次就是你跟谢家的二小姐联手陷害我的!”他咧嘴喊道,几乎要哭出来,“周成贞,你欺人太甚!”
哦果然是他安排的,怪不得东平郡王生气。
众人看向周成贞的视线带着几分了然。
了然你娘的头!
周成贞眼里冒火,眼一转,却又笑了,伸手将方子元拎了起来。揽住他的肩头。
“方子元。你说的没错,我今日就是故意安排好叫你来的。”他整容说道。
方子元顿时挣扎。
“周成贞!”他喊道。
周成贞却箍住他。
“你听我说。”他一脸肃重的说道,“我真是为了你好。”
……………………………………….
谢柔惠回到了显荣公主身边,看着她微红的眼。以及带她来的丫头。在场的小姐们都有些惊讶。
“怎么了?”显荣公主问道。
谢柔惠还没说话。那小丫头笑吟吟的开口了。
“谢小姐迷了路,三公子让我送她回来。”她说道。
迷了路?三公子?送回来?
在场的小姐们顿时都明白了,脸上的神情都变的很精彩。有的挪揄有的不屑。
“你怎么回事啊?乱跑什么?”显荣公主不满的说道。
韩国公家的几个小姐忙站起来。
“妹妹呢?怎么陪的客人?”她们也不高兴的说道。
“不管她的事,是夫人有事请她去了,是我自己要走走的,不成想我走错了路。”谢柔惠低着头说道。
“下次注意。”显荣公主说道,口气虽然不满,眼里却很高兴,拉她坐下来。
其他人继续说笑。
“见到了吗?怎么样?”显荣公主借着喝茶低声问道。
谢柔惠迟疑一下。
“没有。”她说道。
没有?
显荣公主一怔。
“东平郡王把我拦住了。”谢柔惠低声说道。
“东平郡王!”显荣公主失声喊道。
四周的视线顿时唰的凝聚过来,一个个眼神晶晶亮盯着谢柔惠。
迷了路?三公子?送回来?东平郡王。
大家心里的揣测的情节就更加完美清晰了。
谢柔惠这次没有哀求,而是低下头似乎死死的忍着眼泪。
显荣公主又是气又是无奈,也懒得再化解这个失误,哼了声一语不发。
场面有些诡异的沉默。
有一个小丫头疾步进来了。
“公主殿下,镇北王世子求见。”她施礼说道。
周成贞?
显荣公主挑眉,看着四周受惊的小姐们。
“不见。”她说道。
话音落就听得外边传来男子的叫声。
“显荣!这些小姐们避开了没?我可是要进来了!”
这叫什么求见!这叫打个招呼好不好!
显荣公主那里能阻止周成贞,反而分明是给了周成贞闯进来的理由。
这小子可是真敢闯进来的。
小姐们顿时慌乱。
“这边这边,来隔扇后。”韩国公家的小姐们忙招呼道。
一众人急急忙忙的回避在隔扇后,刚站好,周成贞已经进来了。
“你干什么?要见我什么时候不能见,这时候见我干什么?”
隔扇外传来显荣公主没好气的声音。
是啊,他想干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一定跟自己有关。
谢柔惠将手紧紧的握住。
“方子元,方子元,你们进来。”周成贞没有回答,反而向外喊道。
方子元?哪个蠢货回来了?
谢柔惠感觉到四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谢瑶有些胆怯的挤了过来。
他该不会是想……
门外脚步声乱乱,很显然果然有很多人走了进来。
“我看到茂国候家的八公子了。”还有一个小姐细声细气的说道。
这些男客都来了吗?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顿时很多胆大的小姐扒着隔扇缝隙向外窥探,低低的笑声,持重的小姐们的阻止声,在隔间里嘈杂的响起。
外边周成贞的声音越过这嘈杂传了进来。
“公主,我想请二小姐跳一场舞。”
果然!
谢柔惠掐住了自己的手,咬紧了牙。
“荒唐!谢家小姐又不是舞娘!周成贞,你别胡来,我告诉父皇去。”显荣公主呵斥道。
“不是啊,我没把谢家小姐当舞娘啊,我就是知道她不是舞娘,才请她跳的。”周成贞笑道,说着一把揽住战战兢兢形容呆呆的方子元,“公主,你看看方子元,他上次冲撞了二小姐之后,到现在都心存愧疚放不下,所以想要请二小姐再跳一场巫舞,祈福祝福之类的什么巫舞吧。”
显荣公主看着几乎不成人样的方子元,没有说话,放在身前的手却攥了起来。
周成贞看着她一挑眉。
“公主,你,不会还是害怕不敢看吧?”他似笑非笑问道。
完了!
谢柔惠指尖发凉。
果然外边传来显荣公主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
“我怕什么!她敢跳,我就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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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欺负
显荣公主一直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现在她想起来了,自从去年谢家那个女孩子一舞让她当众一跪之后,当然宫里姐妹们那些冷嘲热讽不会将她击倒,她才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那种被人家跳一个舞就吓跪了的人,这一点她确信无比。
她那时候只是…意外。
没错,就是意外。
只不过这些人不知道,或者她们知道只是不肯承认,就想拿着这件事无休无止的羞辱自己。
害怕?她怎么会害怕!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亏得周成贞提醒,今日就让她们瞧瞧,自己是不是害怕。
“惠惠,惠惠。”
显荣公主的声音在前边响起。
谢柔惠觉得四周的视线炙烤的让她融化。
这个蠢猪的确是个蠢猪,自己知道她是个蠢猪,别人也知道。
蠢且是蠢,但她还是个公主。
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手冰凉,手心里却满是汗水。
谢柔惠回过头,看到面色惨白的谢瑶。
谢瑶冲她摇头,眼神惊恐。
不跳?
现在的她还有说不跳的资格吗?
显荣公主这个蠢猪之所以被挑拨的开口让她跳,就是为了洗刷自己上次被那贱婢吓倒的耻辱,如果自己不跳,她不仅洗刷不了耻辱,还要加上被自己拒绝的耻辱。
双重羞辱之下,显荣公主会轻饶了她吗?
她在京城失去唯一的依仗。谢文兴那个老混账如果不趁机要了她的命才怪。
反正她现在要的就是可怜,那就低贱到无可低贱,只要保住命,等她将来翻身的那一天,胜者为王,她就能洗刷这些耻辱。
谢柔惠一点点的掰开谢瑶的手,走了出去。
“公主。”她施礼说道,眼角的余光看到厅内站着的人。
看到她露出灿烂耀目的笑容的周成贞,面露惊恐躲在周成贞后边的方子元,眼神复杂的门口处站着的高高矮矮衣饰华贵形容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们。
她垂下头。
“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她柔顺的问道。
“惠惠你会跳巫舞吗?”显荣公主问道。
“公主。我们家的姐妹都有学的。”谢柔惠说道。抬起头露出一丝哀婉的笑,“而且,我还当了十三年的大小姐。”
被当做丹女培养的大小姐,就跟被当做皇帝培养的太子一样。受到的教导比一般人要好的多。
“方子元精神不好。你跳个巫舞。给他治,什么的,我也不懂。就是让他恢复一下。”显荣公主说道。
她的话音才落,方子元就大喊一声。
“我不看!”他喊道,转身就向外跑。
周成贞一把揪住他。
“你给站好了。”他低声喝道,再抬头对着谢柔惠一笑,“二小姐,有劳你了,咱们大家都没看过巫舞,今天就托公主和方子元的福看一看喽。”
最后一句话是对身后的其他公子们说道。
不知道哪个先带头笑了说了声好,然后乱乱杂杂的声音就此起彼伏。
“惠惠,需要准备什么吗?”显荣公主问道。
“公主,不如大家都去那边的院子吧,那边有个戏台,小姐们在楼上,我们在楼下。”周成贞笑道,视线看向谢柔惠,“而且戏台上家什齐全,二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戏台上。
这是说她是戏子喽。
谢柔惠面无表情。
隔间里也传来女孩子们低低的说笑声,还有胆子大的探出头对显荣公主小声的说了声好。
“好!”显荣公主笑了,站起来说道,“你们先回避,我们过去。”
……………………………………….
“惠惠。”
谢瑶站在幕帘后,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谢柔惠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哭什么哭?你想上台跟我一起跳吗?”她喝道。
这种丢人的事,她才不要去。
谢瑶面色惨白的摇头,又忙点头。
“我想去,可是我怕我跳不好,给你丢脸。”她哭道。
谢柔惠冷笑一声。
“帮不上忙,就帮我叫声好,别来恶心我。”她说道。
说罢甩袖迈步出去。
谢瑶伸手掩住嘴。
可是,这种被人当戏子耍的事,怎么叫好啊。
看到戏台上站出来的女孩子,方子元从位子上再次跳起来。
“看不得看不得。”他惊慌的喊道,一面就要走。
周成贞将他一脚踹倒。
“方子元,枉我以前看得起你,你别给我丢脸。”他竖眉喝道,“看个巫舞有什么可害怕的!我还不就信了!”
方子元哭皱着脸。
“真的很吓人的!你们不信,你们别后悔!”他喊道。
周围的公子们被他这形容都逗笑了。
虽然都听说方子元在宫中看了谢家小姐的巫舞变的疯疯癫癫,但因为方子元躲在家里不见客后来又跑出京城,大家都没有亲眼看到他的疯癫形状,也只当个笑话,或者更深一些想到是因为触怒谢家,皇帝不高兴,所以躲起来自辱来以示罪责。
今日这一见,原来真的吓的疯癫啊。
这谢家的巫舞,真的这么厉害?
众人的视线看向戏台,带着好奇以及跃跃欲试。
而楼上的小姐们亦是激动又好奇。
“公主,真的很吓人吗?”有人凑近显荣公主低声问道。
“哪有吓人!”显荣公主皱眉说道。
“好像说对巫不敬就会被罚的,那咱们看的时候心存敬意。就没事了吧?”另有人说道。
不心存敬意,就是活该受罚吗?
她是堂堂的公主,凭什么该对一个野蛮之地来的臭丫头敬意?更何况是那臭丫头先对她不敬的!
“好了,哪有那么多事,胡言乱语的传什么,现在开始跳了,你们自己好好看不就知道了。”她竖眉喝道。
小姐们不敢再问,视线看向台上,年纪小的还是有些害怕,用手捂住了眼。张开一根手指缝偷偷的看去。
戏台上那个女孩子扬手迈步。身子柔美如垂柳。
“没有锣鼓乐吗?”
“就这样跳吗?”
询问声再次低低的响起。
“没有,人家这巫舞就是舞,不用其他的烘托。”显荣公主说道。
“公主懂得真多。”有人就恭维道。
显荣公主哼了声,视线看着台上。她已经记不清当初那个丫头跳的舞的动作了。但看此时台上谢柔惠的动作。还是有一些熟悉的感觉扑面。
比如这个弯身跺脚,还有这个身子拉长的摇晃,悄无声息的跳动着。带着诡异。
显荣公主不由握紧了手,应该,没事吧。
“你看啊!”周成贞伸手抓住方子元的头扭过来抬起来,让他看向台上。
方子元闭着眼。
“不看不看。”他说道。
周成贞用胳膊架住他的头,借机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方子元,这个二小姐可不是那个二小姐,小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一洗前耻,就看你自己了。”他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
“连显荣公主这个蠢货都知道什么意思,你难道连她都不如吗?”周成贞再次低声说道。
方子元身子一颤,他是害怕,不是蠢傻,而且这害怕让他变得比以前还敏感多疑。
这一瞬间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受巫舞所惑,他在京城丢尽了脸,一来是不能玩乐二来也是丢人所以才不出门,越不出门就越被人笑,他方子元在京城名声已经了笑话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洗刷这耻辱,就只有再看一次巫舞,让大家看看,他没有被吓到,让那些笑话彻底的变成流言。
“哎呀成贞,你别逼他了,吓死了他可怎么办?”
有人笑道。
这话引得更多的笑声。
周成贞一把推开方子元,抖了抖衣袖。
“吓死,我倒要看看今天这里有谁能被吓死。”他说道,看着台上猛地伸手鼓掌,“好!”
这陡然的一声怪叫,让楼上楼下的人都吓了一跳,旋即笑声再次响起。
“不过,真的跳的不错。”
“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这谢家小姐的舞,没有十年的功底做不到如此。”
还有人认真的讨论着,指着台上舞动的女孩子。
在这一片热闹中,被松开的方子元却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坐正了身子,慢慢的睁开了眼。
戏台上舞动的身影闯入视线。
那挥动的衣袖就如同利箭飞过来。
方子元忍不住低呼一声闭上眼。
不过,没有疼,没有上一次那样被木钉钉入胳膊的疼痛。
他忍不住再次慢慢的睁开眼。
女孩子顿步踏地,腰身摆动,但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些动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感觉。
这个二小姐跟那个二小姐是不同的。
是的,的确是。
方子元渐渐的坐正了身子。
“哎?方子元,你不害怕了?”旁边的人看到了笑问道。
方子元哼了声没有说话,伸手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虽然手还有些发抖,但并没有出现酒洒落一身的窘态。
谢柔惠飞快的舞动着,迈步,跃动,落地,踏步,摆手。
一步一稳,一摆一重。
没有迈错步,没有跌倒,她跳的无比的流畅。
看啊,她跳的多流畅!她都不想停下来,就想这样跳下去,让她们好好看看,她跳的多好,她能跳舞了!
踏足顿地,收腰垂手,裙摆还在飞扬,荡出一圈波纹。
谢柔惠微微喘气,看向台下。
台下没有一片安静,反而嘈杂嗡嗡,楼上楼下的男男女女或者交头接耳,或者拍手说笑,遥遥举杯对饮,甚至还有人在打哈欠。
打哈欠的是个小姑娘,刚张开嘴就跟谢柔惠视线相对,她愣住了,哈欠打了一半停住了。
“啊啊。”她啊啊两声,伸手指着台上。
旁边的人看到了跟着看过去,这才看到站在台上不动的谢柔惠。
“啊,跳完了。”她喊道,放下手里剥了一半的果子。
这声音让大家顿时都看过来。
“啊跳完了!”
“跳的真好!”
鼓掌声叫好声乱糟糟的响起来,楼上楼下的小姐公子们纷纷有礼貌的恭维,露出得体的笑。
谢柔惠站在台上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她终于完整的在人前跳了巫舞了,可是,却是在这些,这些混帐的人前!
…………………………………….
“周成贞!周成贞!”
方子元伸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周成贞的肩头,脸色涨红,激动的热泪盈眶。
“行了行了,再拍我揍你了啊。”周成贞不耐烦的说道。
“周成贞,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才是我的亲兄弟。”方子元哽咽说道,“我真是瞎了眼。”
周成贞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知道就好,不过我这人,随便喽,我也不图你们什么。”他说道。
方子元郑重的拍他的肩头。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他说道。
周成贞点点头,也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快走吧,现在不是来跟我说话,快去跟他们说话,让他们好好看看你。”他整容说道。
方子元含泪点点头,握着周成贞的手重重两下这才走开了。
周成贞甩甩手,带着嫌弃。
“总不能一无所得。”他撇撇嘴说道。
刚走了没两步,有人从一旁冲出来,向他扑来。
“周成贞!”女声尖细喊道。
周成贞哪里能被她扑到,一错身躲开。
谢柔惠扑了空,差点自己摔倒,手里拿着的金簪跌落在地上。
“哇,杀人啊你!”周成贞瞪眼喊道。
谢柔惠泪眼看向他,神情铁青。
“你,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她尖声喊道。
周成贞哈的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冲她摆了摆。
“错了,我没有总是欺负你。”他说道,“我是,总是欺负人。”
什么?
谢柔惠咬着下唇盯着他。
“只要是人,我都欺负,只不过有的人让我欺负,有的人不让。”周成贞说道,看着她一笑,“所以我可没有只欺负你,别自作多情啊。”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什么鬼话!
那还是欺负她了?为什么啊?什么意思啊?
谢柔惠咬着下唇狠狠的跺脚。
这些混帐!这些人都是混帐!这些人都该死!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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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推迟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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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悦
“父皇,这是真的,惠惠很厉害的。”
东平郡王迈进殿门的时候,正听到显荣公主在说话。
“她跳了巫舞之后,方子元就好了,还来拜见太后和皇后了,这些天天出来跑,是不是周成贞?”她扭头问道。
另一边坐着周成贞懒洋洋的哦了声。
“大概是吧。”他说道。
显荣公主瞪眼。
“什么叫大概是吧?那天你亲眼看了的。”她说道,又看到走进来的东平郡王,“十九叔,你那天走的太早了,没看到真是遗憾。”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
“不过你也不用看,惠惠跳的多好,你在彭水就看过了。”
东平郡王没有说话,对皇帝施礼。
皇帝示意他坐下。
“父皇,我觉得谢家是不是搞错了,惠惠她这么……”显荣公主接着说道。
东平郡王轻咳一声。
“公主,我跟陛下有事回禀。”他打断显荣公主说道。
显荣公主有些扫兴,但也不敢打扰父皇说正事,起身施礼告退,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看了东平郡王一眼。
“十九叔,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要多问多看。”她说道。
话音落东平郡王没说话,周成贞噗嗤一声笑了,笑完了又忙起身。
“走吧走吧,长辈的还用我们晚辈教?”他说道,招呼显荣公主。
显荣公主哦了声,再次低头施礼跟着周成贞走出去了。
皇帝抬手按了按额头。叹口气。
“怎么办才好呢?”他没头没尾的说道。
自从那日韩国公家春宴后,谢家二小姐跳巫舞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了。
深宫里的皇帝本来不想知道,但架不住显荣公主主动来说,而且目的还想要证明谢家二小姐很厉害,指出谢家更换长幼的事是错的。
这件事很显然是周成贞挑起的,推波助澜的则是显荣公主。
“一个顽劣,一个天真,一个无根,这样的事也是难免。”东平郡王说道。
“真是够天真的,就这样了。她竟然还好意思说她厉害。”皇帝伸手指着外边低声说道。
带着几分对子女的失望却又不忍心被人听到自己责备他们的矛盾。
“朕真是…”皇帝再次收回书抚在额头上。又看着东平郡王忽的招招手,示意他上前一些。
东平郡王坐着没动,低头施礼,示意遵听吩咐。
皇帝轻咳一声。坐正身子。
“听说现在这个二小姐。与你有旧?”他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东平郡王抬起头看着皇帝。
“当然有旧。”他说道。“陛下难道忘了?”
他这个人从来不用对人用这种反问的话,来表达不满。
去彭水亲临谢家,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两个顽劣的孩子。怎么办才好。”他又整容说道。
“送二小姐回彭水。”东平郡王说道。
说的是周成贞和显荣两人,他答的却是谢家二小姐。
皇帝看了他一眼。
“谢家长幼更换,非同小可,所以谢家托付陛下在京城照看二小姐无可厚非,如今长幼之事已经公布于众,而且大小姐在彭水威名已立,谢家可以接二小姐回去了。”东平郡王说道,“父母俱在,子女游居在外,不合情也不合理,真在京城出了事,陛下脸上也无光。”
是啊,的确是这样。
当时还以为来的是那个二小姐,想到那个倔强的跟刺猬一般的小姑娘,又跟京城这些公主权贵公子这么多人不和,不知道会将京城闹成什么样,没想到原来是那个大小姐,但更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温婉文静的小姐,也能把京城搅的热闹。
只不过那个小姐闹京城是令人畏惧,而这个小姐闹的热闹是真热闹。
堂堂谢家的女孩子,成了舞娘。
让他这个对谢家又是召觐见又是赐字的皇帝也是脸上无光。
皇帝点点头。
“好,这件事你去跟谢家说吧。”他说道。
………………………………………….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这样的话来。”
文士摇头说道,紧走几步跟上东平郡王。
“竟然说殿下你与谢家二小姐有私情,甚至说出二小姐是为了你才来京城的,还说……”
东平郡王停下脚看他。
文士的话就变的喃喃。
“……王妃也知道了,还让人问我们了。”他讪讪说道。
“真是可笑又荒唐。”东平郡王说道。
“殿下,这些小姑娘们就是这样,无知者无畏。”文士说道,“她们有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傻的疯狂。”
东平郡王没有说话迈步而行,去的方向却是王妃的所在。
“殿下,不过,她原来也会游水,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她把救你的事告诉了柔嘉小姐,所以柔嘉小姐才……”文士迟疑一下试探说道。
“胡说!”东平郡王打断他。
文士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对文士这样生硬的呵斥还是第一次。
东平郡王脚步放缓,沉吟一刻。
“是,我一开始的确认为是她。”他说道,“长相,还有我问话时她的反应。”
说到这里笑了笑,看向文士。
“不过那时候,我还没见到另一个她,只要见到另一个她,就不会有人再产生是谁的疑问。”
文士笑了点点头。
“是,我知道了,送谢家二小姐回去的事我这就去安排。”他说道。
四天之后。急信就送到了彭水谢家谢文兴的案头。
谢文兴立刻就将信甩在谢大夫人面前。
“谢家的脸都丢尽了!”他气的浑身发抖喊道,“你看看她在京城干的都是什么事!”
谢大夫人捧着信,浑身发抖。
信写的很隐晦,但那为人舞权作乐六个字还是让她很清楚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为人舞。
没有问题,谢家的巫舞,就是为人沟通神明,向神明传达人的诉求。
权作乐,权作乐。
谢大夫人的耳边陡然响起谢柔嘉在她耳边说过的一句话。
“大夫人,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不用多想了。在皇宫打架这种事谢大小姐不会做。当听到被人挑衅说要跳舞时,她答应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的惠惠。她骄傲聪慧的惠惠。怎么会沦落成这样?
“…….我就说不能放她去。现在好了被皇帝下令赶回来,还不如得罪公主呢…”
谢大夫人猛地站起来。
“你出去!”她喝道。
谢文兴一怔。
“你还想护着她?还不想想怎么办?”他也急了喝道。
话音未落,谢大夫人就冲他扑过来。挥手推打。
“你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她嘶声裂肺的喊道,就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
谢文兴招架不住,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得不向后退去,门被砰的关上了。
“阿媛!”谢文兴气急的喊道,拍打着门,“你这是无理取闹,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谢大夫人靠着门坐到地上,手里的信已经被攥烂了,但她还能清楚的看到上面的字。
为人舞权作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掩面大哭。
她的惠惠,毁了。
谢柔嘉比他们还要早一天知道这个消息。
她叹口气将手里的石头扔下山崖,清脆的石头撞击声回荡。
“你怎么了?”安哥俾从一旁转过头问道。
谢柔嘉再次叹口气。
“为了生存,也挺无奈的。”她说道。
话音落身后传来踏地声,伴着低低的牛叫。
“柔清来了。”谢柔嘉站起来回过头。
山坡上渐渐出现一头牛,其上铺设的座椅上侧坐着谢柔清,过了年之后她人瘦了很多,精神很好,原本双拐已经换成了单拐。
“又出什么事了?”她问道,手一拍牛身,滑落下来,站下来的时候,木拐已经在腋下撑好,“听说是谢柔惠的事。”
背后不说人恶言,谢柔嘉笑了笑。
“今天怎么来晚了?”她岔开话题问道。
谢柔清撑着拐走过来。
“是你们来早了。”她说道,“以往都是这个时间的。”
谢柔嘉笑着应声是。
“那你慢慢看,我们先走了。”她说道。
安哥俾闻言甩手跳下山崖,谢柔嘉紧随其后跳下去。
谢柔清没有吓一跳,拄着拐走过去,探身看下去。
安哥俾和谢柔嘉正拍手站在山崖上的一处凸出地,这里有个山洞。
察觉到谢柔清的视线,谢柔嘉抬起头。
“哎。”她抬手冲她摆了摆,“柔清,你要不要进山洞?”
“进山洞干什么?”谢柔清愣了下问道。
谢柔嘉也是脱口说出这句话,被她一问有些怔怔。
谢柔清跟着她这几个月已经学看山观石,如果进山洞的话,就不是仅仅看看那么简单了。
看山点砂辨砂。
谢柔嘉猛地冒出一个念头,心砰砰的跳起来。
“柔清,你知道,山脉经吗?”她问道。
“我知道,是谢家朱砂密经之一。”谢柔清说道。
她们在学堂学到谢家的历史,谢家的经书名字也是如数家珍,当然,她们只知道这些经书的存在,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因为那是山神赐予谢家丹女的,由丹主口口相传的,只有丹女才能将接触学习。
山腰上女孩子在日光下展露笑脸,眼睛亮亮。
“你下来,总在山上玩有什么意思啊,你敢爬山洞吗?”她问道。
谢柔清笑了笑,展开手没有丝毫犹豫跳了下去。
“哇啊,你提个醒啊,我要抓不住你,你就滚下山崖了。”
“三妹妹,你看起来瘦了,怎么还是这么重啊。”
说笑声在山间回荡。
谢文兴整了整些许凌乱的衣衫,迈进了书房。
几个亲随都站起来。
“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去了吗?”谢文兴问道。
在把信拿给谢大夫人之前,他已经给京城下令了。
亲随们点头。
“好,皇帝派人送她回来,你们半路接上,这次确保万无一失。”谢文兴狠狠说道,“别让我再见到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亲随们心知肚明,几人对视一眼,低头应声是。
……………………………………………
京城,城外谢家的宅院里,疾奔踉跄跑进内院的谢瑶,回身慌张的插上门,在惶惶的向屋门冲去。
“惠惠,惠惠。”她拍着门喊道。
门里悄无声息。
谢瑶不休不止的拍着。
“不见不见不见,我哪里都不去。”谢柔惠的喊声从内传来。
“不,不是公主又来叫你。”谢瑶说道。
屋内恢复了安静。
“惠惠。”谢瑶贴着门,“为什么你又不见公主了?公主说了,她会给皇帝说,让皇帝看重你的。”
门猛地被打开了,谢瑶猝不及防跌倒进去。
“看重?”谢柔惠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是傻子,她当皇帝也是傻子吗?她天天叫我去,不是为了让谁看重我,是为了让人看重她,让人看到她多厉害,她没有被谢柔嘉那个贱人的巫舞吓到,谢柔嘉那个贱人惹的祸事,为什么要我来担!为什么!”
她抬起脚狠狠的踢去。
谢瑶忙爬起来躲开。
“惠惠,惠惠你别急,你闷在屋子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啊。”她颤声说道,“你看你哭的..啊..”
她惊叫着后退一步,看着谢柔惠。
谢柔惠看向她,怒意更盛。
“你这幅见鬼的样子干什么?”她喝道。
谢瑶伸手指着她的脸。
“惠惠,惠惠,你的眼,你的眼…”她颤声喊道,人靠在门板上。
我的眼?
谢柔惠不由闭了闭眼,这几天她躲在屋里没日没夜的哭,眼是又酸又涩,而且肯定又红又肿。
不就是丑点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惠惠,你的眼都红了!”谢瑶颤声喊道。
废话,哭,又不眠不休,不红才怪呢。
谢柔惠一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小镜子。
“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说道,看向镜子里。
一双赤红如血的眼出现在镜子里,恐怖如鬼。
尖叫在屋子里响起,谢柔惠手里的镜子落在地上。
“我看不到了!我眼瞎了!我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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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诊病
显荣公主的车驾停在谢家门外,里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把消息送出去的?不是让你们看好了吗?”管事急道。
谢文兴的信已经传回来了,明确表示不要见到活的谢柔惠进家门,他们正想办法怎么解决,就听到谢柔惠生病的消息。
真病了简直是太好了,但不好的是现在生病只怕不能出发。
也许这就是谢柔惠故意装病拖延。
管事们怎么会允许这种事,他们在京城提心吊胆这么久,好容易等来了皇帝亲口下的命令,便一刻不停的就要走。
今晚要起程,显荣公主还是杀过来了。
“不让她来见我,我就来见她,你们能拦着她,还能拦着我吗?”显荣公主竖眉喝道。
管事们能有什么办法,只得无奈的让开了路。
“怎么办?”他们惊慌低语。
很明显显荣公主是被谢柔惠请来的,一定是为了利用生病赖在京城不走。
“去找东平郡王。”管事说道。
的确是皇帝要赶二小姐离开京城,但话不能这样直接说,要不然传出去谢家也没了脸面。
“顾不得脸面了,把人弄回去再说。”管事咬牙,“请东平郡王派人护送二小姐出京。”
“咱们要做什么事,二小姐心里都知道,东平郡王能不知道?他怎么会管!”随从苦笑说道。
由东平郡王插手赶二小姐离京,路上谢柔惠如果出了事。只怕要给东平郡王抹黑了。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不是他的人来传话的嘛,那就只能找他了,管不管的,我们找了,到时候老爷也不能怪我们。”管事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做事总比不做强,至于做到做不到,那就看天命了,反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个随从应声是一溜烟的跑了。
而此时显荣公主已经来到后院。却没有进了谢柔惠的门。
“惠惠。惠惠,公主来了,公主来了,你别怕。”谢瑶扑在门上哭着喊道。
门被从内栓的死死的。
显荣公主一把推开谢瑶。
“惠惠。你快开门。让我看看你怎么了?”她问道。“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公主,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谢柔惠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难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能来这里,意味着什么吗?我原本没想公主你真的会来,我没想到公主你真的把我当姐妹……”
说话声被哭声代替,显荣公主似乎还看到内里的人跪在地上叩头,她的眼圈顿时就红了。
是啊,她当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父皇都下令让二小姐回去离开京城,她却还跑来见她,这意味这跟父皇作对啊。
像她这样敢维护人情正义不惜对抗皇帝的女孩子,世上能有几个?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高洁正直的人。
谢瑶在一旁借着哭掩面。
我的傻公主啊,那算什么对抗皇帝啊,那是你爹,充其量也就是个不听父亲话的顽劣孩子,哪里用得着如此慷慨大义,你爹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
谢柔惠说的没错,不是要我们感动她,而是要她自己感动自己,那样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谢瑶又可惜,可惜谢柔惠什么都想得到,但偏偏只能笼络住显荣公主一个人,这京城权贵太多了。
显荣公主抬手啪啪的拍门。
“你既然知道我把你当姐妹,你还不开门,难道不把我当姐妹吗?”她喊道。
“公主,我真病了,你不要进来。”谢柔惠哭声从内传来。
“病了我才来看你!”显荣公主毫不犹豫的说道,“开门!别跟我来这虚头八脑的!”
门果然被打开了,显荣公主立刻迈进去,谢瑶犹豫一下,小心的站在门口向内看去。
日光洒进室内,驱散了昏暗,也让站在门前的女孩子有些受惊。
女孩子穿着皱巴巴的里衣,散着头发,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娇艳丰彩。
她抬起袖子遮住脸,人踉跄的向后躲去
显荣公主伸手拉住她。
“我看看怎么了?”她问道。
谢柔惠有些慌张的甩开她的手。
“公主别碰我,我真的有病。”她哭道。
“什么病?”显荣公主问道,犹豫了一下,按理说作为好姐妹应该毫不畏惧的一把抱住,但她还是垂下手整容问道。
谢柔惠只是啜泣不语,谢瑶哭着上前一步。
“惠惠你别哭了,你的眼就是哭瞎的。”她哭道。
瞎了?
显荣公主大吃一惊,几步走过去,扯下谢柔惠挡住脸的手。
谢柔惠露出面容,面色惨白,下巴尖尖,往日那双美丽的大眼被一条纱巾蒙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显荣公主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谢柔惠掩面哭道。
“你别哭了。”谢瑶喊道,跪下来拉住显荣公主,“惠惠她就是哭的,她一直白日里强颜欢笑,晚上都是躲起来哭的,想家想父母,她不知道怎么会被赶到这里来,大小姐也好二小姐也好,她都不在乎的,可是为什么要赶她走。”
显荣公主气的跳脚。
“你这个蠢货啊!”她喊道,“你还想他们干什么!她们都不要你了,你还把她们当成宝。”
谢柔惠只是掩面哭。
“公主,求求公主,您给小姐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谢瑶叩头说道。
“他们还不给你请大夫?”显荣公主喊道,调头就要向外冲。
谢柔惠噗通跪下拉住她。
“公主。你听我说。”她说道。
………………………………………………………..
“病了?”
文士看着来回话的人,皱眉。
“是,谢家的人希望咱们能给找个好大夫,最好能一路跟随护送。”来人说道。
文士哈哈笑了。
“这小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还真是把他们闹得没办法了。”他笑道。
“给她找个大夫。”东平郡王说道。
文士忙看向内里,东平郡王坐在几案前头也没抬。
“找个大夫,没病就让她走,真病了就护送她走。”他接着说道。
总之一句话,就是让她走。
“可是殿下,只怕不妥啊。”文士走进来低声说道。
东平郡王抬起头看着他。
文士知道这是让自己接着说。
“咱们出面找大夫。说她没病。让她走,谢家是不会让她…”他接着说道,“到时候报了病故,也许会牵涉到殿下您的身上。毕竟咱们说了她没病嘛。如果有病。真在半路上病故了,那殿下更是直接干系,到底是谢家的小姐。到时候陛下总要做个场面,谢家肯定没办法斥责了,那殿下你就只能…”
“我还怕被人说这个?”东平郡王笑了笑说道,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殿下是不怕别人说什么,可是一直以来也没人说殿下什么,那是因为殿下跟谁也不冷不热,不亲不远。
这次是一心要送这个谢家的小姐离开京城了。
这谢家小姐也是,怎么就傻乎乎的偏要来惹殿下,要不然想在京城常驻也不是什么事啊。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挑一个最好的大夫,能真正看病的大夫。”文士说道。
而与此同时,显荣公主也正坐在皇帝的面前倔强的不肯离开。
“显荣,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谢家的小姐要干什么?”皇帝皱眉说道,“谢家那么多人那么有钱,还要你来找朕要大夫?”
显荣公主想着谢柔惠的话。
公主,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我是真的生病了,可是我连大夫都不敢请,我怕我这一病就活不了了。
公主,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请个大夫,请个真正的能看病的大夫。
公主,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要你替我求情让我留下,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太为难,我既然是你的姐妹,就不能只考虑自己,不考虑你的为难。
想到这里显荣公主心中激荡。
“我不管,我不管父皇您要干什么,我也不管谢家小姐要干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干什么。”显荣公主竖眉说道,“我只要一个好大夫,能真正看病的好大夫。”
皇帝挑了挑眉。
这个女儿蠢是蠢了点,但这句话说的不错。
“她是我请来的,她病了,我不闻不问,我显荣丢不起这个人。”显荣公主接着说道,“找个大夫,好好看的,她没病,我一句话不多说,让她走,她有病,那就让大夫跟着她走,给她一路上护送。”
皇帝看着显荣公主笑了。
行啊,这谢家的小姐也不蠢啊,只不过这心眼……
怪不得谢家的人容不下她。
算了,这是你们谢家的事,要闹你们回去闹吧,谢家如果连一个废太子都拿捏不住,那真是太可笑了。
“好,既然这样,那就按你说的去吧。”皇帝说道。
显荣公主大喜。
以前她也跟皇帝提过各种要求,但她自持身份不屑姐妹们那般来讨好父皇,父皇虽然没有呵斥过她,但却没有把她说的话当回事,这一次竟然这么痛快的同意了。
而且谢柔惠这次是真的病了,找个好大夫也不用让他说谎,实话实说就行。
这个谢柔惠还真是聪明伶俐,至少很会说话,而且说得这些话还正气凌然,很符合她高洁的身份。
既然是病了,就想办法把她留在京城陪伴自己吧。
“是,多谢父皇。”她高兴的施礼说道。
……………………………………………….
“来了两个大夫?”
管事的神情愕然。
“是啊,显荣公主派了大夫来。东平郡王也派了大夫来。”随从说道,伸手指着里面,“大爷,你说,这,这哪个厉害?”
管事咂咂嘴。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自己争去吧。”他说道,“反正不管咱们的事了。”
他的话音未落,从内跑来一个随从。
“大爷大爷,两个大夫都说二小姐有病。”他脸色发白的说道。
管事的愣了下。
“你确定不是显荣公主找来的大夫说的?东平郡王派来的人也这样说?”他惊讶问道。
随从点点头。
“没错。二小姐是病了。”
屋子里两个大夫异口同声说道。
谢瑶松口气。虽然早知道是真有病了,但听到两个大夫都这样说,她还是松口气。
显荣公主得力的话,就能留在京城了。就算最终还是要离开京城。至少路上也能安全了。
回到家。回到家谢柔惠怎么样,她就不管了,反正她一定要找机会活下来。
比如。谢柔惠做的那些事……
谢瑶的眼睛闪了闪,挤出眼泪。
“那病的重不重?眼能不能恢复?”她问道。
“不重。”两个大夫又异口同声说道,“小姐还能看到东西,不是瞎了,是吓的。”
啊?
谢瑶看向谢柔惠。
谢柔惠已经从床上坐起来,闻言迟疑一下,试着看向屋子里。
视线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但还真的是能看到。
难道真是吓的慌了神了。
当时她看到镜子里的那双眼就懵了。
“那这红色是怎么回事?”她急急问道。
“这个啊,是痣。”一个大夫笑了。
痣?
“眼里还能长痣?”谢柔惠问道,又带着几分警惕,“你们哪个是公主派来的大夫?”
“老夫就是。”一个大夫说道。
谢柔惠看过去,模糊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老者。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又有人说道。
谢柔惠视线转过去,看到一个瘦高的老者。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果然能看到,果然没瞎。
谢柔惠心落地,耳边听那老大夫接着说话。
“……眼里当然能长痣,老夫也是太医,只不过来看病,才不管是谁请我来的,你竟然质疑我的医术。”他说道,“小姐这痣是少见,但也不是独一无二,而且小姐这个是胎里带来的痣,刚生下来就有,长着可能不见了,也可能突然长大了,就比如现在,小姐哭的多又急火攻心…….”
这个老大夫真是啰嗦。
她才不关心他的医术如何,也不在意这痣是什么,她只想知道她怎么能不回去……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
谢柔惠脑子里轰的一声,人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尖声喊道。
侃侃而谈的老大夫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这小姐也太没礼貌了,就是宫里的公主请他看病也不会这么失礼。
“我说这病不用大惊小怪,吃两副药就好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谢柔惠扑过来,抓住他。
“不对,不对,你刚才说这是胎里带来的。”谢柔惠看着他,咬牙说道。
是不信吗?
另一个大夫忙笑着上前。
“宋太医说的没错,小姐你这是胎里带来的,生下来就长的眼中痣。”他说道,“不过不打紧,吃药就能好,不会失明的。”
他的话音落,谢柔惠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疯了吗?
两个大夫都愕然。
有什么好笑的?
胎里带来的!胎里带来的!胎里带来的!
谢柔惠笑的嘶声裂肺,几乎站立不稳,在屋子里摇晃乱撞。
胎里带来的!胎里带来的!胎里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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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归切
天光微亮时,谢瑶小心翼翼的来到谢柔惠的门前。
门竟然打开了,不像前几日那样紧闭。
一个小丫头掀起帘子走出来,手里捧着药碗。
“惠惠起来了?”谢瑶惊讶的问道。
小丫头应声是。
“吃了药正在吃饭。”她说道。
不发疯了?
谢瑶狐疑的迈进去,果然见谢柔惠坐在窗边吃饭,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穿着干干净净青色小袄白色裙子,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脂粉,虽然还蒙着眼,但一眼看过去灿烂夺目。
昨天大夫说了有病但又说不重,谢柔惠就发了疯似的大笑,几个人都劝不住,大夫们懒得再理会。
“这个是内服的汤药,这是外敷的药,虽然发病凶猛,也不是就不能治,吃两天敷两天就好了,小姐别担心。”他们留下药便都走了。
分明就是没打算让她留在京城。
看来这个希望是没了,所以谢柔惠才发了疯似的狂笑吧,不过她不着急,留在京城日子也不好过,还不如回家去,如果她能主动揭发二小姐以前做的恶事,就能讨的大小姐欢心,好歹衣食无忧吧。
念及如此,谢瑶上前关心的问候。
“你好些了吗?”她问道。
谢柔惠看向她点点头,嘴边带着笑意。
“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她还指着桌子问道。
这样心平气和温柔大气,谢瑶觉得好久没看到这样的谢柔惠了。
不过。她手里的饭菜她怎么敢吃。
谢瑶忙摇头。
“我吃过了。”她说道,又忧心看向谢柔惠,岔开话题,“惠惠,你感觉好些了吗?我再去找显荣公主吧。”
“不用。”谢柔惠说道,捡着一粒米放进嘴里,“吃了药感觉好多了。”
啊?
谢瑶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
“那太好了。”她哽咽说道。
“是啊,真是太好了。”谢柔惠笑道,夹起一口菜。
总看着稀奇古怪的。谢瑶不敢再多说话。小心的在一旁端茶倒水。
谢柔惠很快吃完了饭。
“好了,你去请管事来。”她说道。
谢瑶应声是依言去了。
管事绷着脸站在门外。
“二小姐,药吃着还好吧?我已经让人抓了十几副路上吃。”他说道。
一口就先回绝谢柔惠要再养病的请求。
内里传来谢柔惠的轻笑。
“你考虑的极是。”她说道,“既然药抓好了。那咱们就启程吧。”
启程?
谢瑶和管事都愣了下。
没听错吧?
“瑶瑶。你亲自去见显荣公主。”谢柔惠接着说道。
又想干什么?
谢瑶和管事都警惕的看向谢柔惠。
“我写了封信你送去。”谢柔惠说道。一面递过来一封信。
写信了?
“惠惠,你的眼还没好,怎么能动笔。”谢瑶说道。一面伸手去接。
管事先一步夺过来,拆开就看。
谢柔惠神情淡然。
“就是为了让公主看到我好了能写信了。”她对谢瑶笑道,“这样我们离开京城,她也安心。”
真的要离开?
谢瑶看向管事,管事也看完了信,神情也是惊异。
信上写的果然是告辞,不是求情。
“管事你去找东平郡王。”谢柔惠又接着说道。
管事看向谢柔惠。
“找殿下做什么?”他问道。
“请求殿下安排那个太医跟随我回彭水,虽然说吃药能好,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病来的凶猛。”谢柔惠说道。
管事哦了声,呆呆站着没动。
谢柔惠站起身来。
“还有事吗?”她问道。
谢瑶和管事一个机灵回过神。
“没了没了。”他们异口同声说道。
“那快去吧,该告别的告别,该安排的安排,咱们也好立刻就走。”谢柔惠含笑说道。
去和公主告别,主动要用东平郡王选的那个太医,而且还要立刻起程。
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不过管她疯没疯,只要把人弄回去就行。
管事转身就走。
………………………….
“要走了?”文士问道。
来人点点头。
“要咱们找的太医护送。”他补充道。
文士看了眼内院,东平郡王此时正在安定王妃面前侍疾,这件事也是早就定下来的,不用再请示了。
“好,那就让他去吧。”文士说道。
而在另一边,周成贞也从八斤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竟然肯走了?”他皱眉说道。
“不走,京城还能混下去吗?别说公主隔三岔五要她去跳舞,方子元也摩拳擦掌要请她跳舞。”八斤撇嘴说道,“她又不是柔嘉小姐,敢说不吗?”
周成贞转着手里的一个小玉葫芦。
“她是不敢说不,因为她没脸没皮,只求能活下去,至于怎么活根本就不在乎。”他说道,“可是她难道不知道回彭水就没活路了吗?怎么可能肯走?”
八斤抓了抓头。
“世子,这次她是惹到东平郡王了,我听安定王府的人说了,郡王说了,无论死活她都得走。”他说道。
“就因为她说她跟周衍有私情?”周成贞说道,“那些说跟周衍一见钟情再见传情的小姐多的是,也没见他把哪个赶出京城。”
八斤嘿嘿笑了。
“大概是郡王有喜欢的人了吧,所以不喜欢被人这样污蔑。”他说道。
周成贞哈哈笑了。
“他?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也会喜欢人?他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猛地停下来,人也蹭的跳起来,“我日!”
这一声大喊让八斤吓了一跳,还没问周成贞已经向外冲去,八斤忙跟着冲出去,周成贞却又停下来。
八斤没收住,撞在周成贞背上。
“世子爷,怎么了?”他问道。
周成贞拉着脸。
“老不休的!”他骂道。
“谁?”八斤忙问道,一面撸袖子。
“周衍。”周成贞没好气说道,说罢又转身往回走。
东平郡王?
老不休?
八斤忍不住扳了扳手指。
世子爷今年二十岁。东平郡王今年二十一岁。大一岁,就老……老在辈上!
他忙掉头跟进去。
“世子爷,谢家二小姐回彭水,我们可以趁机派人去见柔嘉小姐了。”他笑道。
这个话题一定能让世子爷高兴起来。
周成贞脸上果然露出笑。
“不行。”他却说道。
八斤不解。
“那我们怎么做?”他问道。
周成贞看了眼室外。眼神幽暗一闪。
“什么都不用做。只盯着周衍。”他说道。“这一次,说不定我真的能英雄救美了。”
夜色降临时,谢家的院子里一片热闹。
太医已经送来了。显荣公主也亲自来了一趟,管事的本提心吊胆,但谢柔惠真的说服了显荣公主,表达了是自己真要回家的意愿,显荣公主这才作罢,虽然临走时斥责了他们两句要好好对待二小姐,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管事站在屋檐下看着忙碌装车喂马的仆从们心满意足。
“都快些收拾,收拾好了,天一亮我们就出发。”他大声说道,“回家之后,大老爷说了,每人都有三百两银子车马费。”
这话引得院子里一片哄声。
小丫头拉上窗户,隔挡了这外边传来的喧闹,转身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谢柔惠。
谢柔惠已经换了素白的里衣,正伸手摘下发簪,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落下。
“二小姐,该敷药了。”小丫头上前低声说道。
“瑶瑶呢?”谢柔惠问道,“吃晚饭的时候都没见到她。”
“瑶小姐大概是收拾东西去了吧?”小丫头说道。
收拾个屁!
她住的屋子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不过是觉得自己没用了,准备另寻出路。
谢柔惠嘴角一丝冷笑。
不过我不怪罪她,你们这些愚蠢的忘恩负义的人,我都不怪罪。
“你下去吧。”她说道,“我自己来敷药。”
小丫头应声是立刻退下去了。
谢柔惠伸手解下眼上的纱巾,看向镜子里。
镜子里双眼大半的鲜红已经褪去,只有左眼中残留一片较深。
她伸手抚上眼。
胎里带来的。
原来她也有。
不,原本就是她有,那个死鬼奶妈没有看错,那长红痣的大小姐就是她,只不过如那太医所说,这个叫做眼内痣的东西,有的长着长着就不见了,比如以前的她,有的则长着长着会出现,比如谢柔嘉那个贱婢。
原本她这一辈子就被他们这样坑死了,但老天爷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把属于她的还给她了。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好好的看看!你们好好看看!看看到底谁才是大小姐!
谢柔惠伸出手摸上镜子,一下一下的研磨着镜子里的那双眼。
“使上山,使下海,召一虫,食三千,速出速去,不听则殃,不听则殃。”
这细碎似乎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声音在屋子里低低的散开。
昏黄灯下的镜子越发的昏黄,渐渐的灯影一圈一圈荡出,恍惚一条条长虫。
寂静的深夜里忽地响起尖叫声。
“有蛇!有蛇咬我!”
“你瞎说什么!这屋子里怎么有蛇?”
“是蜈蚣!是蜈蚣!”
尖叫声呼痛声此起彼伏,坐在梳妆台前的谢柔惠收回手,发出无声的大笑,站起身挥灭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晚安,我亲爱的祖母。
晚安,我亲爱的父亲。
晚安,我亲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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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谢家姐妹的这个病原型为眼角膜色素痣。(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樊笼
谢文兴叹口气,将手里的信扔进炭盆里。
“好好护着二小姐,让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他说道。
亲随应声是退了出去。
真没想到竟然又给她打乱了自己的计划逃过一劫。
谢文兴在屋子里坐着只觉得气闷,起身走出来,这个消息得去告诉谢大夫人,但他一想到谢大夫人欢喜的样子就觉得更气闷,干脆绕道后园子好让自己多走几步舒缓一下心情。
出了正月,二月里的天气还是阴寒,但抬眼望去园子里已经泛嫩绿蒙蒙。
谢文兴负手慢步而行,听得前方传来女孩子们的笑声。
他不由皱眉看过去,见是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在湖边玩耍,或者钓鱼,或者摘垂柳编环,或者低低私语,或者碰头而笑。
这样的热闹似乎家里很久没有了。
自从谢柔惠离开之后,谢柔嘉不来家里住,原本聚集在大小姐身边,以大小姐的喜好玩乐的女孩子们失去了主心骨,似乎一下子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过年来拜年问安也神情惶惶,互相也不会说笑更不知道该怎么一起玩。
谢大夫人还曾感叹当初谢柔惠在时家里多热闹,跟姐妹玩的好,姐妹们也都喜欢她,再看看现在,家里的年轻女孩子们一点生机也没有。
喜欢?喜欢个屁!
谢文兴心里呸了声。
她们喜欢的也不过是大小姐这个名号,没了大小姐可讨好。现在不是也过的习惯了,看看一个个笑的多开心,玩的多开心,这才半年多一点而已。
所谓的习惯也好喜欢也好真是虚假。
谢文兴抬脚走开了。
家里的这些女孩子们是因为要仪仗家族而生,所以不得不喜欢谢柔惠,但京城那个显荣公主怎么就瞎了眼这么喜欢她了?
谢文兴直到走到谢大夫人面前也没想明白。
“惠惠真要回来了?”谢大夫人果然惊喜的站起来。
谢文兴忍着焦躁。
“是啊,你的忏悔赎罪没有白费,这东西总算要回来不在外丢人现眼了。”他冷冷说道。
谢大夫人的面色一白,欢喜顿消。
这些日子她一直避在书房,在神明和先祖面前念经赎罪。
“如果你真心的对神明先祖愧疚。回来之后最好别再护着她。”谢文兴没好气的说道。
“她是被逼的……”谢大夫人喃喃说道。
“被逼的?”谢文兴冷笑打断她。“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谢媛你如果被逼宁愿自己一头撞死也不会做这种事。”
谢大夫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阿媛。”谢文兴缓和了语气,伸手拉住她的手,“不能再这样了。”
“那要怎么样?杀了她吗?”谢大夫人哽咽说道。“我要是舍得杀了她。怎么会留她们姐妹两个都长到现在。我宁愿毁了她的脸,也不想她没了命。”
她说着伸手对着谢文兴一比。
“阿昌哥,我们是把她从这么点养到这么大的啊。”
谢文兴叹口气揽住她。
“我从来都没说要她的命。”他说道。“只是如果你一味的心软,反而会让她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
“那该怎么办?毁了她的脸,赶她去郁山吗?”谢大夫人问道。
“不,不能让她在出现在人前了。”谢文兴说道,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间书房,那个地道,衣食无忧一生安稳。”
衣食无忧一生安稳?
可是那是一生不见天日啊。
谢大夫人面色惨白的看着谢文兴。
“可是,还有你我陪着她啊。”谢文兴叹口气,“阿媛,人从生下来就都入了樊笼了,苦的不止她一个。”
谢大夫人伸手掩面哭着点点头。
“好。”
这个字说出来如同千斤重。
谢文兴松口气,心里真有些不耐烦了。
谁要陪着她啊,回来关进去就一碗毒酒灌了她。
就算谢大夫人哭的再痛又能如何?他是为了谢家祖训为了告慰神明为了丹女的血脉纯正。
人都在樊笼中,这谢家祖训丹女血脉就是谢大夫人的樊笼,再苦也得忍了认了。
安排好这件事谢文兴的心情好了很多。
“嘉嘉最近很好,没有再跟家里的长辈们闹,隔三日就去矿上走一走,也没有对矿上的事指手画脚,里里外外都交口称赞。”他笑着说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谢大夫人神情僵硬。
“我有什么功劳,她又不是我教的。”她说道。
说到这里又微微失神。
是啊,自己从来没有教过她,她却能做的这样好,能祭祀能沟通山神,能点砂能辨矿,看来真是神授天命。
罢了罢了。
“大老爷。”
门外传来小厮低低的焦急的喊声。
谢文兴皱眉,安抚了谢大夫人几句走出来,看到是负责照看谢柔嘉的小厮,不由眉头跳了几跳。
“大老爷,大小姐要封山。”小厮低声说道。
果然就知道安生不了几天!
谢文兴气急迈步。
议事厅内喧闹一片。
“郁山要封。”
“北青山也要封。”
“哪里有这种事,好好的矿山要封,不成笑话了?”
吵吵闹闹最终都汇集到谢文兴跟前。
“你说,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她就是要让我们大家不好过,谢文兴心里说道。
“等她来了,问问她就知道了。”他也没好气的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来!”一个老者气愤说道。
话音才落。门就被人推开了。
“大小姐到……”
通禀声还没喊完,谢柔嘉已经大步迈进来。
过了年,她又长高了,随着迈步大红斗篷在身后荡起,一面进门一面解开斗篷,露出其内的黄袄紫裙,虽然粉黛不施珠宝不簪,依旧带着几分艳丽。
“不是我来晚了,是你们来早了。”她口中同时说道,“说了是午时。这不刚到吗?”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
谢柔嘉径直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我今日来就是跟大家说一下轮流封山的事。为了让矿山休养生息,除去逢年过节,一年中每一座矿山轮流修整半个月。”她说道。
“大小姐,这都几辈子下来了。也没听过让矿山休养生息的。”一个老者垂着头说道。
“所以啊。”谢柔嘉看着他说道。“都挖了几辈子了。也该让山休息一下了。”
“大小姐,封山也不是不可以。”另一个老者沉吟一刻说道。
这话引的众人纷纷对他怒目,太没骨气了。还没商量呢就自己先怂了。
“但那些矿工们怎么办?挖矿少了,矿工们多,是要辞退一些吗?”那老者接着说道,“当然,我们谢家也不在乎养着几个闲人,但矿工们也不一定愿意啊,毕竟他们挖矿就是为了挣钱,不挖矿,那他们也不乐意啊。”
在场的人都恍然明白了,大家如今也都看出来了,这大小姐特别喜欢关心矿工们,估计是读了一些书,想要学白起与士卒分劳苦之类的把戏。
那就用她的矛去攻她的盾。
谢柔嘉笑了,靠在椅背上带着几分轻松随意。
“矿工们不辞退,工钱少拿一些,但我们会用这半个月的时间给他们讲授一些挖矿的技术,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学了更好的技艺,既安全又能更快更好的挖矿,出砂出的多,工钱自然也就能拿的多,算下来并不吃亏。”她说道。
这样啊,好像也对。
不过……
谢文兴蹭的站起来。
“什么叫挖矿的技艺?”他看着谢柔嘉问道,眼神沉沉。
“就是了解一下矿山矿井,传授一下怎么挖砂,掌握一些矿山异常的迹象,知道危险来的时候怎么规避。”谢柔嘉笑道,“就这些。”
“就这些?”谢文兴猛地拔高声音,“嘉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没什么啊,老矿工们都有这些经验。”谢柔嘉说道。
“这是神谕!”谢文兴竖眉喝道,“你竟然要让他们接收神谕吗?”
议事厅里的人也终于回过神了,顿时都轰的乱了。
“这些罪人们怎么能接收神谕?”
“谢家的神谕怎么能传给外人!”
谢柔嘉啪的拍桌子,无奈声音小,她干脆用力将桌子掀翻了。
“都给我住口!”她喝道。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这算什么神谕,在矿上干的时间长了,都能总结出来,你们每个房头手里不都有自己的老矿工在粗谋划策吗?”谢柔嘉说道。
在场的人神情微微尴尬。
“那,那也只是我们知道,怎么能广而告之?”一个老者说道,看着谢柔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大小姐,神谕只能大巫知道,也只能大巫来化解。”
“大巫为什么能知道神谕,又能化解?”谢柔嘉反问道。
“因为是山神所托啊。”那老者说道。
“山神为什么要托给大巫?”谢柔嘉又问道。
“因为…...”老者开口说道,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神情慌乱。
谢柔嘉接过他的话。
“因为山神就是要让大巫告诉民众,护佑民众,那我们怎么能明明知道神谕是什么,而不告诉民众,非要让他们受到了伤害,再去告慰?”她说道,“如果矿工们能够掌握更多的技艺,能够更好的挖矿,能够及时察觉山神的警告,避免矿难事故,我们谢家矿山就出事故少,那我们谢家的声誉岂不是越来越好?山神也是不是更欣慰?”
好像也是..
可是这从来没有过的…
“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让谢家损失。而是为了让矿山出更好的更多的砂,让我们谢家更有名有利,我敢给大家保证,这种制度暂行半年,如果收益下滑,我立刻终止。”谢柔嘉接着说道,“不,不是下滑,如果半年之后,谢家朱砂的收益不能倍增。除了祭祀点砂。我再不过问任何矿山和砂行之事。”
好大的口气!
议事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每个人神情变幻,眼神飞速转动。
收益倍增。
这可是大好事。
如果没有倍增,大小姐不再指手画脚,也是大好事。
这说来说起都是大好事。那这件事……
“不行。这绝对不行。”谢文兴皱眉急急说道。“这是乱了规矩,这是她用利益引诱…..”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什么叫利益引诱,这叫寻找更好利益。”一个老者说道。对着谢柔嘉露出笑脸,“大小姐,如果真是为了谢家更好的利益,那这件事真是可以商量啊。”
可以商量什么!现在能用利益引诱你们同意她这大胆的要求,那明天就能用更大的利益引诱你们改砂行的规矩!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议事厅内已经符合一片,盖过了谢文兴的声音。
这丫头,这老老实实的丫头,现在也变坏了!竟然会耍这种手段!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些贪心的蠢货们也知道自己在要什么吗?
这是继让民众得知谢家能犯错不是神仙之后,又一件动摇根本的事。
这分明是让世人知道,神谕,原来也能人人得见人人领会。
这可不行,虽然眼前能得到很大利益,但将来谢家的利益就可能被蚕食了!
谢文兴面色铁青看着被众人恭维的一脸淡然的谢柔嘉。
这个臭丫头,越来越不可控了。
………………………………
山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到这声音,顶着斗笠的安哥俾从山石上飞快的跳下来,刚站在大路上,小红马就出现在视线里。
“安哥,安哥。”谢柔嘉高兴的挥手喊道,不待马停稳就跳下来,“那件事办成了!”
安哥俾咧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表达着自己的开心。
“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谢柔嘉又笑道,“你要把你知道的学会的都教给大家,而在这教授中,你也能再学一遍融会贯通。”
安哥俾笑着点头,看着没有穿戴斗笠蓑衣的女孩子,迟疑一下将自己手里的斗笠戴在她的头上。
谢柔嘉没有拒绝,对他笑了笑。
“安哥。”她又整容,“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安哥俾愣了下,摇摇头。
“我听你的。”他说道。
意思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管我是在做什么。
谢柔嘉笑了。
“你这是在保佑他们,让他们避免伤害,能够活的更好更长久。”她说道,看着安哥俾,“你这是大功德。”
那一世让我生下丹女他们夸你也说你有功德,但那不是功德。
想到这里谢柔嘉又点点头。
“这才是你的大功德。”
安哥俾对着她再次笑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浑不在意,不管是赴死还是大功德,只要你说让我做,就去做。
三月初的时候,一场春雨来到了彭水,表示春天正式到来,满山嫩翠。
伴着蒙蒙细雨,安哥俾戴上斗笠向外跑去,走到山口被老海木喊住。
“安哥俾。”老海木说道 “大小姐又要让你去西山了吗?”
安哥俾点点头。
“怎么又去封山的矿,你去哪里能干什么啊?”老海木急急说道。
“大小姐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安哥俾说道,想了想,“大小姐是为我好。”
“这怎么能叫为你好?为你好的话,怎么总是把你往没人要的矿山里赶?”老海木气道。
“爹,你不懂,你不要再管了,总之,大小姐一定是为了我好。”安哥俾说道,“而且,我也喜欢。”
说罢抬脚追了去。
老海木喊了几声无果,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跑远了。
“喜欢?我看你喜欢的不是事,是人!”老海木喃喃说道,“罪孽啊,怎么敢对丹女存了这心思。”
不行,他不能这样看着了,一定要斗胆开口说明白他的请求。
去找她们,找丹主,找老丹主……
老海木转过头向外走去,走了没几步,突然看到山路上站着一个女孩子,穿着蓑衣斗笠,静静的看着一处方向。
这是什么人?
老海木走过去,听到脚步声,那女孩子转过身来,露出斗笠下一张明媚的面容。
“大小姐!”老海木噗通就跪下来。
耳边听得一声淡淡的笑。
“大小姐,还不是要喊大小姐,叫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女声轻轻含糊不清。
老海木竖耳,但大小姐似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脚步声响起来。
不行,好容易碰到大小姐了,不能再等了。
“大小姐,老丹主跟你说过没有,有关郁山内巫清娘娘藏经的事,我又想起一些事。”老海木急急说道。
脚步声停了。
“巫清娘娘藏经?”女声问道。
老海木不由抬起头,看到斗笠下一双黑黝黝的带着几分春雨料峭寒意的眼。
眼慢慢的弯弯起来,笑意在她的脸上散开。
“你不是只知道那些吗?怎么,又想起别的来了?别是故意唬弄我祖母的吧?”她说着轻轻抚了下手,看着跪在地上的老矿工,“我都怀疑你还记不记得你原来说过什么了。”
老海木忙叩头。
“大小姐,我还记得,我当然记得。”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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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得知
春雨蒙蒙,润物无声。
老海木身上的衣衫渐渐泛潮。
“我说过当初我先祖只按照茹大丹主的吩咐记下了那些经文,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说。”他低头说道,“但其实先祖还说了安山养神四字,只是我原本没想到这也是经文的叮嘱,只以为是先祖的伤重的自言自语,现在看到大小姐的作为,就是让山休养生息,安山养神,我才明白过来。”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
“老丹主果然告诉大小姐了,大小姐这样做也是老丹主的吩咐吧。”
站在面前的女孩子微微一笑。
“不,祖母没有告诉我。”她说道。
老海木身形一僵。
什么?
“这是谢家丹主的秘密,就连在谢家,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超过三人,老海木,你又知道多少?”
他的耳边响起谢老夫人的话,那这么说,如今的大小姐还不是第四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糟了……
他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大小姐,是我唐突了,既然老丹主还没有说,我该死。”他颤声说道。
如果大小姐追问,他只能死也不说了。
女孩子轻笑声响起。
“不,我刚才逗你玩呢,我不会问你,既然祖母不说,那就是还不到我该知道的时候。”她说道。
老海木松口气,又满心的激动。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
“是。大小姐您早晚会知道的。”他说道。
毕竟她是将来的丹主,这个秘密别人不知道,她必须知道。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祖母连我都不告诉,而你到底问过多少人。”女孩子的声音接着说道,原本柔和的声音变得严厉。
老海木惶恐的跪下叩头。
“不敢不敢,我只告诉了老丹主,再没跟任何人说过。”他连声说道,“海木以先祖起誓。如有半句虚言。白虎吞噬永世不得轮回。”
冷冷的视线凝固在他身上一刻才慢慢的移开。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女孩子淡淡说道,“去吧。”
老海木忙叩头应声是,更不敢再提想要安哥俾能恢复巫师身份为大小姐安山养神的请求,低着头急急的离开了。
女孩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茹大丹主……巫清娘娘……经书。”她喃喃说道。
雨越下越大。冲刷斗笠发出细碎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喃喃。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四五个男人出现在山路上。
“二小姐!”他们喊道。
雨中的女孩子似乎才被这喊声惊醒,抬头看过来。
“二小姐,你怎么走到这里了?”为首的男人面带焦急喊道。
谢柔惠看了他一眼。
“不是和你们说了吗?随便走走。”她淡淡说道。
和我们说了?
男人有些茫然。谢柔惠已经越过他们向前而去。
“说了吗?”他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又是我们同意让她来这里的?”
一个又字表达一路上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他们奉命把二小姐看的牢牢的,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但偶尔有那么几次,二小姐总会脱离他们的视线,而且还说是他们允许的。
可是他们没这个印象啊,但如果没印象,二小姐这样走开他们又绝不可能不阻拦啊。
这真是奇怪的事。
不过好在二小姐没有走多远,一找就找到了,并没有半路逃走。
现在又终于回到彭水的地界了,先在祖宅这边停留一刻,等谢大老爷见过东平郡王的这位太医送他离开,就立刻将这个二小姐绑住塞住嘴拉回大宅关起来。
看到时候还谁能允许她到处走。
为首的男人对其他男人们摆摆手,快步跟上谢柔惠。
站在山脚下马车前的谢瑶正惶惶不安,看到谢柔惠走来,顿时松口气忙迎上来。
“惠惠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她说道。
万一谢柔惠跑了,她肯定要被杀死的,就算她指证谢柔惠做过的那些恶事也没用。
谢柔惠看也没看她一眼,摘下斗笠脱下蓑衣就上马车。
谢瑶迟疑一下跟着上了马车。
这一路来谢瑶借口为了不打扰谢柔惠养病,不跟她共乘一辆马车。
“惠惠,你别担心。”她小心翼翼说道,“有大夫人在,一定会没事。”
谢柔惠笑了,视线看向她。
“是啊,别担心,我没事。”她说道,“而且有些我一直不明白的事,现在也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事?”谢瑶不解的问道。
“天命,还是人意。”谢柔惠说道。
什么意思啊?
谢瑶一头雾水。
自从主动要求离京后,谢柔惠就变的很奇怪,不爱说话,但精神却很好,脸上时时刻刻挂着笑,当然,这样其实也不奇怪,当大小姐时候的谢柔惠就是这样,但是现在她不是大小姐啊。
也许是疯了吧。
谢瑶没敢也没兴趣再问。
谢柔惠也没有兴趣再说,靠着车窗嘴边挂着笑意。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那贱婢突然之间什么都会,能跳巫舞,能跳大傩,能找到凤血石,能找到朱砂矿,还会诃舞,会的那样多那样神奇,做到了母亲祖母都做不到的事。
什么狗屁天命!
茹大丹主,巫清娘娘的经书,那个毫不起眼的老矿工,那个不为人知的私藏的秘密。
原来是这些几乎毁了她,碾碎了她。
那现在。就让这些再去碾碎她们吧!
谢柔惠伸出手掀起车帘。
“二小姐,你干什么,快进去。”守在车边的男人立刻喝道。
“我们要去祖宅吗?”谢柔惠没有理会他的呵斥,而是看着他问道。
“当然…”男人说道。
“不,我们直接回家。”谢柔惠打断他说道。
回家?想得美,大老爷吩咐过….大老爷……吩咐……
男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女孩子的嘴唇喃喃在说什么,可是他却听不清,他的意识变的有些恍惚,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喃喃。他的心跳加快。
大老爷吩咐什么?
“回家。直接回家。”
是,回家,直接回家。
……………………………………………..
“算来,谢家的二小姐应该到家了。”
三月的京城春光明媚。文士窗边的罗汉床上。身上被日光照的暖的让人犯困。
“王妃的病也终于好些了。”
这话说的前言不答后语的。
坐在对面的东平郡王翻过一页纸。
“殿下是在给柔嘉小姐写信吗?”文士探头笑问道。“要不要把二小姐在京城那些无状的行径告诉她?”
“告诉她做什么,跟她又没关系。”东平郡王说道。
文士笑着应声是。
“也不能说没关系,二小姐在京城这么闹。就要把柔嘉小姐在皇帝跟前得来的好都消磨光了,亏的她终于肯主动走了。”他说道,一面舒展了下衣袖,“我还以为要不得不用强呢,还好这小姑娘知难而退……”
“你说什么?”东平郡王手里的笔一停,看向他问道。
文士被问的愣了下。
“我是说,虽然二小姐跟柔嘉小姐不同,但陛下常见到听到二小姐荒唐行径,早晚也会觉得谢家……”他忙说道。
东平郡王却又打断他。
“不是,你说二小姐知难而退,主动走了?”他说道。
文士点点头。
“是啊,当时我们派了太医过去,第二日谢家就有人来说二小姐要走了,希望带咱们的那个太医一起走。”他说道。
“二小姐主动要走?不是你把太医送去赶着她走?”东平郡王再次问道。
东平郡王很少说话,更很少一句话说两遍。
文士神情肃然,明白事情不对了。
“殿下,难道这二小姐……”他说道。
这二小姐如果没有把握,是绝对不会主动要离开京城,如果没有应对的手段,是绝对不会主动要回彭水,还如此的迫不及待。
“当时太医说她是什么病?”东平郡王问道。
“太医没详细说,只说是眼疾,不会让人失明,也不严重,吃些药就好了,然后还说二小姐听了之后发疯似的狂笑……”文士说道。
话没说完,东平郡王猛地起身向外走去。
“去彭水。”他扔下一句话。
去彭水?
文士大吃一惊,急忙跟过去。
“殿下,真这么严重?”他急问道。
“当初她是为什么会驱逐到郁山?”东平郡王看着文士说道。
当初,驱逐郁山。
据查的那些消息说,柔嘉小姐听信丫头挑拨,一心要当大小姐,意图谋害谢柔惠。
“你知道丫头挑拨说的是什么话吗?”东平郡王又说道。
这一点还真没注意。
文士看着东平郡王,却想到了。
“眼疾为证!”他脱口说道。
东平郡王不再理会他,抬脚向外疾奔。
这下糟了!这下要出事了!
“来人,来人,备车备马。”文士大声喊道。
……………………………………..
“世子爷!”
八斤一头闯进来,神情激动又不安。
屋子里正被周成贞左拥右抱的美婢们发出娇嗔。
“滚滚滚,世子爷,上次看的那个美人,有消息了。”八斤不理会她们,对周成贞讨好的笑道。
周成贞立刻坐正身子,伸手推开怀里的美人们,松垮垮的衣衫下露出半个结实的胸膛。
美人们只得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就知道带坏世子爷,陛下说了不许往外跑。”其中一个还对八斤小声警告。
八斤懒得理会她,将她们赶了出去。
“十九叔,什么消息?”周成贞问道,一面拿起一旁的酒杯。
“就在刚才殿下单骑离京。”八斤低声说道。
单骑?这么急?这么严重?
这个傻丫头这次真有大麻烦了。
周成贞啪的将酒壶扔在地上。
“走!”他说道。
周成贞拉出马,老哑巴从一旁冲出来,跪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是要去彭水吗?终于要去彭水谢家了吗?世子爷带上我,带上我,我也许能帮忙。
他嘴里哇哇眼神满是哀求,但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周成贞看着他一眼,一脚踢开他。
“自己想办法,别耽误我。”
哑巴大喜叩头,周成贞已经上马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问质
“已经到了?”
谢文兴皱眉一边疾走,一边皱眉问。
“不是走水路吗?怎么没到码头?”
他的话音才落,迎面就走来一个女孩子。
谢文兴心跳陡然停了下。
“大小姐。”
亲随忙施礼喊道。
谢柔嘉看了他一眼嗯了声,又看向谢文兴。
“我来见祖母。”她说道。
谢文兴一口气缓过来。
“去吧去吧。”他说道,看着谢柔嘉走了进去。
“老爷,你怎么了?”亲随察觉他适才异样,不安的询问。
还以为是谢柔惠进门了呢,真是吓死了。
“哪有什么好怕的?”亲随说道。
什么可怕的?
谢柔惠怎么能够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应该是被捆绑着塞在麻袋里抬进来。
她要是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是脱离了辖制,光想想都够可怕的。
“走吧走吧,再多带些人手。”谢文兴说道。
谢柔嘉迈进了谢老夫人的宅院。
丫头们前呼后拥一路小跑。
“大小姐来了。”
廊下遛鸟侍弄花草的丫头们纷纷施礼迎接。
“嘉嘉来了。”谢老太爷坐在廊下笑着说道。
“祖父你在做什么?”谢柔嘉笑问道。
“听鸟鸣呢。”谢老太爷笑道,指着廊下挂着的鸟笼,“这是文俊新送来的。叫的真是好听。”
谢柔嘉笑着接过丫头手里的鸟食喂了。
“你快进去吧,要不然过一会儿你祖母又睡着了。”谢老太爷说道。
谢柔嘉微微皱眉。
“祖母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大夫怎么说?”她低声问道。
去年那场大病之后,谢老夫人的身子就时好时不好,过了一个冬天,如今又有些反复。
“嫌弃药苦,嫌弃大夫针扎的疼,就是耍小孩子脾气要我哄着。”谢老太爷笑道。
他的话音落,里面传来谢老夫人的声音。
“又在外边胡说八道什么?人来了就快进来,你来看谁呢?”她没好气的说道。
谢老太爷指了指里面冲谢柔嘉笑着用口型说看吧就这样。
“我来看祖母和祖父啊。”谢柔嘉笑道,“正在看祖父。”
谢老太爷冲她笑着摆手示意快进去吧。
两边的丫头们掀起门帘。谢柔嘉笑着走进去。
谢老夫人坐在里间。两个小丫头跪在一旁揉肩捶腿。
“现在来看祖母了。”谢柔嘉笑着走过来。
两个小丫头施礼起身退开。
过了年,谢老夫人的头发又白了很多,面色也有些孱弱,还好精神很好。
“休山养砂我明白。你要教授矿工们的是什么?”谢老夫人问道。
“就是一些采矿技巧和危险时的应对。”谢柔嘉说道。
谢老夫人皱眉。
“这些教会他们不好吧?”她说道。“嘉嘉。我知道你是为了减少矿难事故,采矿和危险如果有迹可循,人们就会变得投机取巧。有了机巧,人就会失去敬畏之心,失去敬畏之心,是很可怕的事,当年茹大丹主就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
茹大丹主?曾曾曾曾祖母?
她怎么了?
谢柔嘉看向谢老夫人,但谢老夫人没有再接着说。
是不可说的事吧。
谢柔嘉没有追问。
“不是的,祖母,我知道这个。”她说道,“我教会他们的这些就是要大家对山神有敬畏之心,让大家只要要怎么做,如果不这样做,就是冒犯山神,就要受到惩罚。”
这样啊,谢老夫人看着她神情稍缓。
“以前我们只是告诉他们,他们做的是错事,所以遇到矿难就是惩罚,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战战兢兢惶恐不安越做越错,受到的惩罚更重。”
“所以这次我想要跟他们指明规则,要大家不要逾矩行事,要不然就要受到惩罚。”
“这些规则是山神赐予我们谢家的,我们谢家按照山神神谕指引大家,大家按照这些规矩来,就会发现矿难会少,矿工们好,矿山也避免了乱挖乱采耗费,那大家自然就对山神更有敬畏之心。”
谢老夫人看着她笑了。
“也就是说只指明,而不是说明。”她说道,松口气,“我听你父亲他们说你要把那些砂经教授与所有人呢。”
“那是他们吓唬您呢,我怎么会这样做。”谢柔嘉笑道,“我知道,那些经书既然当初山神只给与巫清娘娘,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谢老夫人点点头。
“经书本身没有利害,关键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在有的人手里是利,而在有的人手里就是大杀器。”她说道,“我们谢家既然受山神所托,就一定要尽职尽责,护佑矿工也是护佑矿山。”
谢柔嘉应声是。
“那我就等着看我们谢家声誉更盛。”谢老夫人笑道。
“我也希望大家能越来越好,大家都越来越好。”谢柔嘉说道,“我会为此而努力。”
“只是你这样要辛苦很多。”谢老夫人说道,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其实你什么也不做,大家过的也并不是不好。”
“我希望能更多更长久一些。”谢柔嘉说道。
谢老夫人欣慰的笑了。
“看到如今你有胆有识又知道长久二字,我就放心了。”她沉吟一刻,“你母亲也就这样了,以后这家你就接过了,有一件事,我就直接交代给你吧。”
她说着要站,却一撑未能起身。
祖母的身子的确是……
谢柔嘉忙上前扶住她。
“跟我来书房。”谢老夫人说道。
什么事这么严重。还要去书房。
谢老夫人自从在书房将谢家的秘经教授完女儿后,只怕再也没有进过书房了。
跟谢老太爷打过招呼,谢柔嘉扶着她走出院门,刚走出去,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祖母这是要去哪里?”
谢老夫人和谢柔嘉看过去,竟然看到谢柔惠站在面前。
“祖母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微微一笑再次问道。
………………………………………..
谢文兴看着城外路边的马车手脚冰凉。
车帘被掀起,车里四个七窍流血的男人们几乎是叠落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随从们牙关打颤。
“还能怎么回事,他们被人杀了。”谢文兴喝道。
随从们哆嗦一下。
就在刚出家门,派去迎接护送二小姐的人跌跌撞撞的冲来拦住,说二小姐丢了。
“四个人护着马车甩开了我们。”
难道是跑了?
大家立刻寻找。没想到马车就扔在路边。很容易就找到了,但人却是都死了。
“那二小姐,二小姐是被掳走了吗?”有人颤声问道。
这彭水,这巴蜀还有人敢劫谢家的人?
啪的一巴掌。谢文兴将他打个趔趄。
“什么二小姐被劫走了!”他喝道。“这是巫盅!这是只有谢家丹女才会的巫盅!别忘了。这个二小姐当了十三年的丹女!”
也就是说这是二小姐杀了他们?
“二小姐这是跑了?”有人问道。
话音落就又被谢文兴一脚踹倒。
“她要跑早就跑了,还用等到回彭水?”他喝道,人疾奔向马车。“她是要回家了。”
回家?
杀了人不是为了跑,而是为了回家?
回家干什么?谢家是巫家,为了避免巫术自伤,在谢家人身上谢家宅里都是下了禁锢的,回到家里巫盅可就不管用了,岂不是自己将自己困住?
回家干什么?谢文兴冷笑又气的发抖。
调虎离山,自然是为了说服谢大夫人这个蠢货,好再让她逃过一死!
这次哪怕拼了跟谢媛鱼死网破,也一定要除掉这个小畜生!
反正谢媛这个丹主已经没用了,只留下谢柔嘉一个就足够了。
不过。
谢文兴的心跳猛地停了下。
竟然能用巫盅杀人,看来这个连巫舞都跳不了的小畜生也不完全是个废物,还是学到一些本事。
果然是一语成谶吗?
谢柔惠果然大摇大摆的进家门了。
“快走快走快走!”谢文兴催马喝道。
大路上除了留下善后的呼啦啦一群人调头向城内奔去。
谢文兴带着人涌进谢老夫人的院子时,谢大夫人也刚得到消息过来。
谢柔惠正坐在廊下慢慢的喝茶。
“还是家里的茶好喝啊。”她带着几分感慨说道。
谢大夫人眼中闪闪泪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的声音有气无力,面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眼底都泛了青,如同大病一场一般。
是路途奔波受苦,还是京城寄人篱下辛苦,或许二者皆有吧。
“惠惠你以后就在家里,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她哽咽说道。
谢老夫人没有说话,神情复杂,谢柔嘉则干脆站起身来。
“我走了。”她说道。
“站住!”
两声同时响起。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看了看站起来的谢柔惠,又看向冲进来的谢文兴。
“文兴,你不用去接了,惠惠回来了。”谢大夫人忙说道。
谢文兴没有理会她。
“嘉嘉你不用走,走的不是你。”他喝道,伸手指着谢柔惠,“把这畜生给我绑起来。”
跟随进来的仆从们齐声应和向谢柔惠冲去。
“干什么?”谢大夫人大怒喊道。
“干什么?这畜生杀人!”谢文兴喊道,“她把那些护送她的人用巫盅杀了!”
什么?
在场的人神情皆惊!
“谢柔惠,谢家的巫只救人助人,绝不害人!你竟然敢用巫盅杀人!”谢老夫人喝道。
谢大夫人也惊异不定。
“惠惠,你真的,真的杀人了?”她问道。
谢柔惠笑了笑,点点头。
“是啊。”她说道,“我杀了他们。”
竟然!
谢老夫人面色铁青,谢大夫人几欲昏厥。
“你为什么杀他们?”她喊道,声音里带着绝望。
“哦,那要问父亲为什么要他们杀我。”谢柔惠淡淡说道。
这话让大家又是一怔,视线都看向谢文兴。
“你说,你接着胡说!”谢文兴冷笑,“问我,你问啊!”
谢柔惠笑了笑。
“不,我倒不用问父亲你为什么要杀我,我知道。”她说道,“不就是因为我成了假丹女了,就没资格活着,杀我,你是为了谢家好,是为了谢家血统,为了谢家利益。”
她说着慢慢的走下台阶。
“这些道理,我知道,你们也都知道吧?”
“你不要胡说了!”谢柔嘉看着她说道,“没有人要杀你,只有你这样认为,而且不惜杀人。”
谢柔惠哈哈笑了。
“哦还有你,你也杀过我,也是为了谢家的血统为了谢家的传承,要杀我这个占了你位子的人。”她说道。
“谢柔惠,你够了!”谢柔嘉竖眉喝道。
“谢柔嘉,你也够了!”谢柔惠打断她喊道, “我不问你,我也不问父亲,我现在只要问一个人,问一个问题,你们都别拦着我!问完了这个问题,你们杀我也好,我自己杀我自己也好,我才能死也瞑目!”
她说罢转过身看向谢老夫人。
“祖母。”她眼红声哑,手按住自己的心口,“我就想问问你,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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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难平
谢柔惠,你是大小姐。
从她记事起,这句话就被无数人在耳边重复的说。
当然,她不记事的时候,这话也在被人不停的说。
“我是谢家大小姐,我是谢家的希望,我是天命的丹女,我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
小小的女童站的歪歪扭扭,四周围绕着无数的丫头仆妇。
“大小姐,大小姐,迈一步。”
女童迈出一步一歪摔倒在奶妈怀里,四周一片哀叹声。
“大小姐还不会走啊。”
“西府的小姐比大小姐还小,都会走了。”
年轻的妇人撇下屋子里一众乱哄哄议事的男人们疾步而出。
“惠惠还不会走路吗?这可不行,奶妈,你们不许抱着她,让她自己走,不能走,就站着。”
女童听不懂她们的话,看到站在廊下的妇人,她高兴的就张开手。
她要母亲抱,母亲最喜欢她,再忙再累也会带着她。
但母亲没有走过来,身边的丫头仆妇不仅没有抱住她,反而退开了。
她一个人歪歪扭扭的站着,孤零零的站着。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了,她走路要早,说话要早,入学要早,读书写字要好,总之她做的一切都要最好。
“我从四岁,就开始跟着母亲读经。”
“从那时起每天天不亮我就要起床,晚上躺在床上还要背诵经文。”
“你们知道那些经文有多绕口吗?你们知道那些经文有多少吗?我从四岁,一直背到十二岁。八年啊,八年啊。”
“我只背经文就够了吗?不够,我还要读书,还要写字,还要画符,还要练舞,还要辨认各种蛇虫,草木,山川水纹,朱砂山矿。”
“从四岁。到十二岁。八年啊,整整八年啊,我没有一天休息的时候,不敢休息也不能休息。因为我是大小姐。因为我关系着谢家的存亡。”
谢柔惠伸出手。
“你们看看我的手。握笔画符写字磨出茧子,你们看看我的脚,踏步舞蹈也磨出了茧子。”
“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吃饱过。因为怕长胖,巫舞跳的不好,我有好些想吃的从来没吃过,我也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
谢大夫人眼泪滴落。
女儿受过多少苦,没有比她更清楚,因为她想要女儿比她优秀比她好,所以比她还要苦。
“惠惠,每一个大小姐都是这样过来的。”谢老夫人说道,“十年磨炼才能担起一生神责。”
谢柔惠点点头。
“是,先苦后甜,我知道。”她说道,“而且多少人恨不得也能受这苦,不,不,这不叫苦,这是天将降大任的预兆,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也愿意担起这大任,我愿意事事做到最好,我将那些经文倒背如流,将那些咒术牢记于心,我日夜不敢贪玩,节日不敢懈怠,我甚至不敢生病,我一心一意的学,一心一意的磨,祖母,你说,我这十二年学的怎么样?做的怎么样?”
谢老夫人点点头。
无可否认,从小到大谢柔惠都聪慧机敏,学业赞誉无数。
“你学的很好,你母亲用心的教,你也用心的学。”她说道,叹口气,“惠惠,你不是丹女,不是因为你学的不好,而是因为长幼有序,祖训有定。”
谢柔惠哈哈笑了。
“什么是长,什么是幼,我是长是你说的,我是幼也是你说的,到底是祖训有定还是你自己的喜好有定?”她喊道。
谢老夫人带着几分愧疚哀伤。
“惠惠,我很抱歉,当初是祖母弄错了,你有怨有恨,都冲祖母来。”她说道。
“当然要冲你来,当然要怨要恨你,难道不恨你恨我自己啊?”谢柔惠说道,“我的祖母,你就别再假惺惺的演戏了,你就直接说,你不喜欢我,你就喜欢她,你就要让她当大小姐..”
她伸手指着一旁的谢柔嘉。
“谢柔惠,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也不是所有人都该喜欢你。”谢柔嘉再也听不下去了,喝道,“不喜欢你,就是要害你吗?不喜欢你,就是你的仇人吗?谢柔惠,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明明是你推我落水,明明是你亲口说你不喜欢我,你从小到大都厌恶我,你只想要这个世上只有你一个,你就是要害我,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是你的仇人!”
“你就是我的仇人!你就是要害我!”谢柔惠喊道,带着几分癫狂,“你们一句话就毁了我十二年的辛苦,你们害我如同丧家之犬,害的我被人陷害被人嘲讽被人作弄,害我要被我自己的父亲杀死。”
她伸手指着谢柔嘉又指着谢老夫人,浑身发抖。
“你们害我人不人鬼不鬼,难道我要把你们当恩人吗?你们差点毁了我一辈子,说句抱歉就完了?真是可笑,我可不喜欢别人对我说抱歉,我只喜欢对别人说抱歉。”
她已经疯了。
失去丹女之位,从大小姐变成二小姐,果然还是逼疯了她。
在场的人神情复杂。
“惠惠,这都是我的错,我陪你,这一辈子我陪着你过。”谢大夫人哭道,伸手要抱住她。
“行了。”谢文兴却迈上前一步将她抓回来,恨恨的看着谢柔惠,“别再闹了,没人害你,是你先鸠占鹊巢,现在不过是归于正统而已,要怨恨,就怨恨老天吧!”
“天道无情,别将**推给它!”谢柔惠伸手指着天,“说我鸠占鹊巢,不是天说的,是人说的!”
她看着谢老夫人。
“祖母,你所谓的长幼定论。还敢再说一遍吗?”
“我敢。”谢老夫人看着她点点头,“大小姐眼中有红斑,你们可以看看,谢柔嘉眼中是不是有红斑。”
院子里的丫头仆妇都已经退了出去,但谢文昌谢文秀谢文俊,还有西府的老爷们都闻讯赶来了,被允许进门后正好听到这句话。
“看什么看啊,老夫人你说有就有!”
“我们都看过了,还要再看什么。”
“还让她胡闹什么,赶快拉下去!成何体统!”
大家气愤的说道。
谢老夫人却抬手制止大家的乱哄哄。
“惠惠。你看一看。”她再次说道。
都说谢老夫人对子孙不在意。如果不在意,何必管她怨恨不怨恨服不服,话都说这里了,还要让她来看。
谢老太爷叹口气。看着站在那边的谢老夫人有些担心。
这情绪又是好大的起伏。这一段的药怕是白吃了。
谢柔惠果然抬脚迈步。不过不是走向谢柔嘉,而是走向谢老夫人。
“祖母,你也看一看。”她说道。嘴边浮现一丝笑,伸出手指按住下眼皮,“你看一看,我眼里有没有红斑?”
什么?
谢老夫人愣了下。
“听她胡说。”谢文兴没好气的喝道。
谢老夫人却看向了谢柔惠的眼。
大大的黝黑的眼。
就在黑眼珠旁边褐红点点。
她脑子轰的一声,口中失声。
红斑!红斑!
她也有红斑!
什么?
她也有红斑?
在场的人听到这一声喊都愣住了,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在这突然的鸦雀无声中,谢柔惠啊了一声,带着几分夸张。
“红斑!”她摊开手冲着谢老夫人故作害怕的样子,“祖母是说我眼里有红斑吗?那,那怎么办?好吓人啊好吓人啊。”
在一片安静中她的惊呼声更显得夸张的,听在耳内十分的诡异。
在场的人都懵了,只有谢柔惠的声音回荡。
“啊,有红斑的是大小姐,那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是不是大小姐?”
她说着又哈哈笑了。
“别闹了,我逗你们玩呢,什么红斑是大小姐啊,别傻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这是病。”
她说着又拢手在嘴边,做出害怕的样子。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病了,我病了,快把京城的太医请来。”
太医?
她的话音落,谢瑶就带着太医从门外走进来了。
“惠惠,太医来了。”她笑吟吟的说道,又冲太医施礼,“刘太医,劳驾你了。”
跟随进来的刘太医看着院子里的人皱了皱眉,适才站在外边听着院子里乱哄哄的又是哭又是喊又是叫,说的乱七八糟的听不清也听不懂,到底要他来干什么?
“太医,我眼里的红斑……”谢柔惠眨着眼故作害怕的说道。
搞什么啊!小孩子在父母亲人面前装病弱吗?
“我不是说过了,你这红斑是病,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恶化让你失明。”刘太医皱眉说道。
谢柔惠笑了。
“多谢太医,我都忘了。”她说道,“不过还得劳烦你给我妹妹,啊,不,给我姐姐也看看,我祖母说,她眼里也长了红斑。”
她说着看向谢柔嘉。
“妹妹,你敢让太医看看吗?”
原来如此啊。
这一番唱念做打原来是为如此。
谢柔嘉不由抬手抚了下眼。
明白过来的不止她,谢文兴脑子里也轰的一声终于恍然了。
“慢着,这是什么太医?”他旋即忙喝道,冷笑一声,“谢柔惠,你别以为耍手段给自己弄一个红斑就高枕无忧。”
谢柔惠哈哈笑了。
“我可不敢耍手段,父亲,这位太医可不是跟我要好的显荣公主找来的,而是那位一心要赶我出京城的东平郡王找来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东平郡王吗?。”她笑道,视线扫过众人,“你们都还不知道吧,我是被东平郡王赶出京城的,他恨不得我去死,听说我病了,宁愿给我太医陪我上路,也不肯让我在京城多停留一日。”
还有这种事?
在场的人神情变幻。
她还特意请了东平郡王的太医,就是知道如果请的是显荣公主的太医会被质疑作假。
是的,东平郡王应该不会和她一起作假吧。
糟了,看来是真的。
难道这红斑真的两个人都有?那,那……
谢文兴面色一阵白一阵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位太医,劳烦你给这个女儿看吧。”谢大夫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再带着哭意,也不再带着颤颤,平淡无波,却如同尖锐的瓷片滑过石桌面,让谢文兴一阵恍惚的心瞬时揪紧。
太医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和谢家这位二小姐面容一样的小姐,他摇摇头抬脚上前。
谢柔嘉没有后退,神情淡然的看着太医。
太医看着她的眼。
“是,这位小姐眼中也有红痣。”他说道,“二位小姐是双胎,都有红痣很正常,这位小姐的不严重,也没有恶化过,所以敷几次药就能消退了。”
他的话音落,谢柔惠就啊的一声。
“那怎么办!”她伸手放在嘴边发出惊呼,眼睛弯弯的笑,“消退了,姐姐还怎么当大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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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颠倒
院子里鸦雀无声。
是病,不是长幼区分的标志。
不,关键不是是不是病,而是这并不是大小姐独有的病。
两个人都有,怎么会这样?
“来人。”谢老夫人声音涩涩,“让家里的大夫,都来,都来。”
“不用了。”谢大夫人说道,“叫大夫来,还有必要吗?”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是不是病的问题。
“嗯,不用咱们家的大夫看也没事,大小姐,你放心,这个病药方刘太医给我了,我也吃过可证药到病除,你只管拿去用。”谢柔惠的笑声响起,“就看你舍不舍用了。”
谢柔嘉看着她也笑了笑。
“那现在,你放心了吧?”她说道。
谢柔惠看着她。
“惠惠,你终于可以放心你就是大小姐,也可以放心没有人可以取代你了吧?”她说道,“你不用再为了担心我抢了你的位置而来推我入水,来诬陷我要害你吧?大小姐就是你的,你放心了吧?”
这一句话中包含的意思让众人很惊讶,这是又说道当初落水的事了?
“过去的事了,就别说了。”谢大夫人说道。
“当然要说这个!”谢柔嘉打断谢大夫人说道,“不说清楚过去的事,现在和以后的事就更说不清。”
她看着谢柔惠。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眼里有斑的?是在槐叶告诉你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是你先对我生出处之而后快心思后才知道眼中斑。还是知道眼中斑点才对我生出处之而后快的心思的?”
谢柔惠哈的大笑一声。
“谢柔嘉,这话应该我来说吧?”她说道。
“你应该说什么?说你在西府意图把我推下水却自己落水又诬陷我的那些话吗?说那些我去质问你为什么诬陷我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吗?”谢柔嘉说道,“那些话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吗?说那些你讨厌我这张脸,你讨厌我一声声的喊你姐姐,你讨厌我每时每刻都出现在你眼前,讨厌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讨厌我占着你的屋子,讨厌我享用你的一切,这一切都是你的,而我不该生下来。问我为什么不去死的那些话。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再说一遍吗?”
满院子的人神情骇然,又带着几分了然,似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所以嘛,两个双胎姐妹哪里会这样的要好。果然是面和心不合。笑里都藏刀。
果然当初双胎出生大家的担忧有道理。
谢柔惠看着谢柔嘉一刻。哈哈大笑。
“我疯了啊?”她说道,笑的意味深长,“我怎么会说这些话?”
谢柔嘉。我疯了吗?我怎么会当着人前说这些话?
“够了!”谢大夫人喝道,“都闭嘴!”
“就别说这个了。”谢文兴也跟着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在当然是说这个的时候!”又有声音打断谢文兴,“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说这个。”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打断,同样的要说,这次是谢柔惠。
有了底气就是不一样了,也会蛮横不用再唯唯诺诺的装好人了。
谢文兴攥紧了手。
这下真是糟了。
谢大夫人是靠不上了,本来心就是偏的,好容易用谢家的祖训规矩扳正一些,现在全完了。
谢文兴深吸一口气。
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没事,没事。
“惠惠,我们知道你不服。”他沉声说道,“但红斑的事只是一个方面,嘉嘉她能被认为是姐姐,还有别的方面。”
谢柔惠看着他。
“是吗?还有什么方面?”她笑吟吟问道。
这笑让谢文兴心里一阵发麻。
在没到巴蜀没进谢家之前,他也在书上野闻趣谈中知道巫,自从春秋后民智开化,巫不再是君主的左膀右臂,医巫分离,巫也不再是消除病患延年益寿的唯一依靠,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巫都褪去了曾经的权责,只留下了神秘。
这种神秘因为降神预言咒术而变得令人畏惧避讳。
他如同所有的读书人一样,君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巫更是带着几分厌恶而远之。
但进了巴蜀尤其是彭水之后,发现这里并没有对巫的畏惧和避讳,反而是恭敬和信服,也没有听到那些吓人的巫术手段。
后来他又成了巴蜀大巫谢家的人,枕边人就是大巫,但十几年来,他没有见到任何阴暗的巫术,见到的巫术都是抚慰民众的祈福安神,在他眼里这巫就跟京城那些香火旺盛的寺庙里的高僧一般,享受众人的香火,替人消灾解业。
直到今天,他亲眼看到那四个随从恐怖的死状,而这恐怖是出自他的女儿,巫家女儿的手笔。
巫术,咒杀,虫盅等等骇人的字眼重新浮现,也让他重新记起来了,谢家是巫家,谢家的女儿,是巫。
她们能用巫术抚慰民众,也自然能用巫术杀人降灾。
只不过一直以来被祖训桎梏。
她们不是不会用,而是不能用。
谢文兴看着谢柔惠,明明还是以往熟悉的笑容,但看在心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怎么都让人觉得诡异。
不过不用怕,谢家祖训的桎梏还是存在的,至少在谢家没人能用巫术害人。
对,当初成亲时,他喝的那碗滴了谢大夫人血的水。
这种稀奇古怪的规矩对于巫家来说都是有意义的。
不用怕她!她是巫,谢大夫人谢老夫人谢柔嘉也都是巫!
“惠惠,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他问道,带着几分嘲讽的怜悯,“你是谢家大小姐,却连一次巫舞都跳不了,三月三都是柔嘉替你跳,更不用说柔嘉在矿上走一走,就能找到凤血石找到朱砂矿,还有一场大傩能让祖母起死回生,还有很多,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吗?”
谢柔惠哦了声。
“是啊。我不明白啊。”她说道,“所以我才要来问问祖母。”
谢文兴冷笑。
“你不问你自己,问你祖母……”他说道。
“你给我闭嘴!”谢柔惠陡然厉声喝道,伸手指着谢文兴。“我们谢家的女人跟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这一句话。犹如一耳光,响亮的打在谢文兴的脸上。
满屋子的人吓呆了。
谢文兴自认为荣辱皆能受,但到底是十几年来受的荣多辱少。陡然被人当众这样一句羞辱的话砸过来,说这话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还是自己的女儿。
谢文兴气血上涌几乎昏厥。
谢柔惠的声音却没有停,她的手又指向了谢老夫人。
“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要问祖母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害我如此?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除去我大小姐这个名号?”她说道。
“惠惠,我没有,不是我要除去你的名号。”谢老夫人说道。
谢柔惠冷笑。
“那为什么你告诉奶妈我不是大小姐?”她说道。
什么?在场的人也都愣了。
“我告诉你奶妈?”谢老夫人愕然。
“是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她喝多了,以为我睡了,她自言自语我听到了,她说我不是大小姐。”谢柔惠喊道,视线看着谢老夫人闪烁几分阴寒,“她说,是你说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惠惠,你胡说什么?”谢老夫人竖眉说道。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谢柔嘉喃喃说道,“那奶妈的死……”
奶妈死的时候她才十岁,才十岁啊。
谢柔惠大笑。
“奶妈的死?奶妈的死我还想不明白呢。”她说道,“死的那么多突然,我本来要去告诉母亲。”
她说着看向谢大夫人。
“可是,奶妈就突然死了,我根本就没有问的机会,也没办法跟母亲说,那时候母亲刚刚教我巫舞,我心里时时刻刻都是奶妈说的话。”
“我不是大小姐,我不能跳巫舞,我跳也没用,我一次又一次的跳起来,这句话就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拽下来。”
“母亲,我真的不是大小姐,你看,我都跳不了,我白学了,我就是个废物。”
她说着大哭。
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又是时时刻刻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为大小姐的孩子来说,这话无疑是颠覆的打击。
谢大夫人泪水滑落,才要说话,谢柔惠抬脚迈步,在厅堂中跃出一个舞步。
我不是大小姐?我不能跳舞?我跳的不如那个贱婢?
你们看啊,你们好好看啊!
她飞快的旋转,连续的跃起。
我不是废物,我就是大小姐,我是真正的大小姐,没有人可以取代我!没有人!
一场舞稳稳而落,没有差错没有跌倒。
场中的女孩子挺直脊背抬着下巴倨傲而立。
“奶妈说我眼里没有红斑,奶妈说谢柔嘉眼里才有红斑,有红斑的才是大小姐。”
“奶妈说给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又来说。”
“说啊说,从我十岁,说到了我十二岁,十三岁丹女确立之前,必须要说给大家听了。”
“先把我推下水,再让槐叶出来说,眼中有红斑的事公布人前。”
“三月三临近,受伤的我一次又一次跳不了舞。”
“你让谢柔嘉来代替我。”
“代替我一次,代替我二次,一次一次的让母亲和父亲动摇质疑我。”
“你带她在郁山,你给她找到凤血石,你给她找到朱砂矿,一件又一件的让她声誉大涨。”
“然后你终于可以说了。”
谢柔惠伸手指着谢老夫人。
“你说,大小姐眼里有红斑,谁有红斑,谁是大小姐。”
她的手环指室内的诸人。
“谁不信?跳得了巫舞,有凤血石有朱砂,有父亲护送得来京城风光,这样的一个谢柔嘉,这样一个真正的大小姐,你们谁还不信?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一切!”
好一番唱念做打胡搅蛮缠颠倒黑白。
谢文兴目瞪口呆。
这些事明明是她做不到,竟然一翻说辞后就成了别人害她做不到。
这一幕倒有些熟悉。
她落水指认自己害她时也不是如此吗?
谢柔嘉笑了刚要说话,谢老夫人先开口了。
“我明白了。”她说道,“我说你小时候怎么古古怪怪,一副总是害怕什么的样子,腰都直不起来,舞也跳不成,原来是这样,原来你早就知道大小姐眼中有红痣的事,你心虚了。”
“我心虚?我当然会心虚!如你所愿的心虚!”谢柔惠喊道。
“所以你就先杀了奶妈,又陷害你妹妹说她要杀你,贼喊捉贼先下手为强是不是?”谢老夫人说道。
院子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在场的人交头接耳。
这个死丫头,真是疯了。
说出这些事,真以为她就能颠倒黑白了?看看她说的话里的漏洞吧,简直可笑!
早就觉得那次落水有问题,不想理会过去就过去了,她倒好,自己跳出来了。
谢文兴冷笑。
今天说的是有些太多了。
谢柔惠咬住下唇,眼中带着几分癫狂。
说就说了,现在用不着心虚了,现在每天晚上奶妈出现在床头再呢喃的时候,就能一巴掌打死她,就跟将她推到水里淹死一样。
我再也不怕你们,我是大小姐,我是真正的大小姐!
“这都是你害我的,你现在还要害我!这都是你安排的!”谢柔惠喝道。
这就是毫无章法的乱喊乱叫了。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
“惠惠,跳舞也好,祭祀也好,做不成大小姐不是我害你的,而是你自己做不到。”谢老夫人说道,“红斑是让我们怀疑大小姐人选的一个方面,但最终认定认定大小姐是她不是你,是因为很多事,很多你做不到,她做到了事……”
折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谢柔惠眼中亮光绽现,人也跨上前一步。
“我做不到,她为什么能做到?”她喊道,因为激动声音颤抖。
“因为她是大小姐,她是天命所在。”谢老夫人说道。
“不是!因为是你教的!”谢柔惠伸手指着她,“母亲教了我十三年,我做不到的事,她竟然做到了,母亲做不到的事,她竟然也做到了,祖母,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又看向谢大夫人。
“母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正是说明嘉嘉她是真正的丹女!”谢文兴喝道,“你母亲没教她她都能做到,你这个废物学了十三年什么都做不到!还有脸大喊大叫!”
谢柔惠哈哈笑了。
“是吗?我是废物?她是天生的?”她笑声一收,“那祖母,你能告诉我,郁山里巫清娘娘的藏经是什么吗?”
巫清娘娘的藏书!
谢老夫人神色大变。
“你怎么知道的?”她脱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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