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库房
沉重的吊桥轰然放下,厚实的庄门随之嘎吱打开。
门口探出几个戴铁盔的身影,冲外面的人大声喊叫。
杨河喝道:“火器队辎重队留守此地,余者进庄!”
他一策马匹,就当先冲了上去,就见陈仇敖、韩大侠、杨大臣等人衣甲上满是鲜血,持着兵器已在门口等待。
杨河吩咐道:“往庄内攻去,残匪不必理会,直接往他们储藏银两粮米的库房!”
源源不断的联军进庄,焦山庄内喊杀震天,一道道黑烟飘向空中,那是逃跑的匪贼四处点火造成混乱,哭喊声、叫嚷声响成一片,还有兵器的交击声。
青石板路面倒满匪贼的尸体,滚滚流出的鲜血顺着路面两侧蔓延,很快在风雪的天气中结成寒冰。
一路可见匪贼慌乱奔跑的身影,然后哭喊着被各庄联军追上去砍死。
看很多匪贼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个个狼奔豕突,根本没有心思停下来抵抗。
他们已经全军溃败,只想多抢些东西逃出去,反正他们是匪徒,四海为家,有财帛在手,也不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匪贼虽多,溃败之下,却毫无反抗之力,见东门、西门没有拦截的敌人,一窝蜂只往这些地方逃窜。
杨河带着铁甲兵,还有几十个队兵只往焦山庄北面攻去,情报所知,匪贼的库房就是位于那一片。
他们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攻到北面,就见一片高高的围墙后一个个仓房,大门打开着,众多匪贼在这边争抢,个个背扛着什么,还有人举着火把,似乎要放火的样子。
杨大臣,韩大侠等人狂吼着冲上去,很快将这些匪贼斩死,将他们的包裹收下。
还有几个要放火的匪贼,更是被砍成了碎块。
在众铁甲兵的簇拥下,杨河进入仓房,这边满是堆放粮草物质的仓库,内中是各色的粮草,还有一间大屋,里面连着一间地窖,内中均是沉重的大箱,铁皮铜锁。
一些铜锁已经被砸开,白花花的银子与散乱的铜钱撒了一地。
还有各样的珠宝,布匹,丝绸等细软。
杨河随便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的金银财宝就迷乱了众人的眼睛,金灿灿都是金锭,一锭五十两,整齐摆放,那种闪耀的光华,让身旁各人都是集体倒吸了一口冷气。
杨河随手拿起一锭,在手中沉甸甸的,上面还有着铭文戳记,也不知这些金子是焦山匪从哪抢掠而来,杨河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再打开别的箱子,很大部分都是摆放整齐的银锭与银砖,银锭是官银,银砖是民银,甚至还发现几个沉重的银冬瓜。
别的细碎银两跟铜钱更是不计其数。
抚摸着这些金银财宝,杨河双手有些发颤,自己终于有了发展的资本,更重要的是,剿灭焦山匪后,周边也迎来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发展环境,这点一样重要。
跟杨河一样,源源不断赶到的各庄当家们,看着满屋的金银财宝,个个都是双目放光,发出一声声惊叹。
邓巡检甚至哆嗦道:“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最后众人粗粗估计,仅在这边,就有库存白银四万四千两,还有粮米四千五百石,足够二三千人饱食半年。
看着满满的收获,杨河大笑,各当家一样大笑,这次剿灭匪贼的收获太丰富了。
不过笑声中杨河也有些遗憾,这些金银虽摆在眼前,然大部分可能只是经自己过手,然后大多数会流向大胸妹那边,换成各样物资。
她倒真是要发了。
不由心中叹了口气,自己等拼死拼活攒钱,她舒舒服服坐着收钱,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
此战收罗统计,因为焦山匪属于流寇性质的匪贼,个个都是青壮,也没什么老弱家属,只在庄中发现二百多个抢掠来的青壮女子,个个饱受匪贼的凌辱摧残。
这些女子,杨河还是收去新安庄,他庄中类似经历的女子不少,或许,她们可以在庄中安定,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舒适安定的火炕。
留守的匪贼估计有一千五百人,混乱追杀中有一千人丧命,余者不知去向,不过依夜不收裴珀川的禀报,他们大多往东北而逃,可能是去投奔铜山匪。
他们领头的,就是那六个马贼了,不过追杀途中,裴珀川斩杀了两个马贼,缴获了两匹战马。
因庄中工匠缺乏,杨河倒希望此战能捕获一些工匠什么,只是这些人不知是逃跑了,或是混乱中被杀,杨河并没有工匠收获。
除了明面上的收获,此次各庄也发了大财。
土匪属于富裕行当,流寇就更富,因为朝不保夕,他们都习惯将家身背在身上,所以被杀死的一千匪贼中,每人身上都有几两到几十两不等的细软金银。
收罗匪贼腰包后,各庄庄丁都是腰包满满的,个个喜逐颜开。
按潜规则,这些缴获属各青壮庄丁私有,并不需要上缴。
而按事前的声明,此战明面缴获新安庄取一半的金银,一半的兵器,全部的粮米。
然后余下一万两银子作为乡勇军费。
又余下一万多两银子,除了抚恤死伤者,赏赐辅兵与一些骁勇战士,剩下好几千两银子都邓巡检与各当家分了。
各人皆喜笑颜开,如此收获,如果再来几次,各人还辛辛苦苦种什么田?
众人也觉杨相公是厚道之人,他虽吃了大头,也不忘给余下人喝些汤。
分配缴获还是事前声明,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让他们感觉跟随新安庄的好处。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豪情的询问杨相公,什么时候去打铜山匪?
……
杨河当然没兴趣去打什么铜山匪,就让他们去跟刘泽清等人拼个你死我活,以后李青山等人败了,再看看铜山匪在不在。
若不在,就占了那片地方。
若在,想必一帮落水狗也不足为虑。
他们在焦山庄停留一天,然后第二天班师回庄,焦山庄虽残破,不过杨河也决定占了。
他在这边留守了二十人的兵力,一甲的杀手队兵,一甲的火器队兵。
人虽少,但此战之后,想必没有不开眼的人敢来打这庄子的主意。
况且新安庄就在二三十里外,若有什么事,过来救援,只是片刻间的事。
……
大军携带缴获回到新安庄,一片欢腾不表,而十二庄联军大败焦山匪贼之事,可谓震动四野。
新安庄之名,真正远近传扬。
杨河之名,也正式进入这一附近各有心人眼中。
战前杨河曾与各庄商议乡勇之事,暂时杨河还是让他们回乡,只等半个月后,在十一月的十五日,开始正式考核,连新安庄的队兵一起,辎重与战兵,约在五百人之数。
同时杨河还与各当家议定,在新安庄前开设圩集。
地点就设在巡检司官道一片,每七天一次,为十里八乡指点圩集地点,余处不得开设。
这一片村寨不少,青壮有二千三百之数,普通人口也有上万之多,对商品的需求还是猛烈的。
以前是匪患,大家不敢出门,现在焦山匪剿灭,以后还会有五百乡勇坐镇,各家各户就可以放心的赶圩了。
杨河并不打算在新安庄内开设民铺,除了信得过之人,他也不会让普通人进入庄寨。
外人一多嘴就杂,不安定因素增多。
何况在巡检司那边开设圩集,离新安庄不远,要购买什么商货物资也非常便利。
黄河两岸的码头也会修葺一下,以后徐州、邳州等来往的商船可以直接靠岸,杨河打算将那片打造成商贸区,以后需要什么货物,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取,比如大量的煤,就可以从徐州运来。
最好修一条水泥路,直通邳州与睢宁。
城镇化、城市化、城市群,是一般社会经济发展的趋势。
杨河打算在黄河边新造一个城镇,作为专门发展商贸的重地。
以后以新安庄为中心,以水泥路为连通网络,他还会打造一个又一个城镇。
而他的新安庄,会成为重工业基地,主要发展水泥、钢铁、军火等产业,还有各样的加工业。
当然,一切还是设想,纸面的规划要落实在现实,还有遥远的距离要走。
别的不说,眼下他极度缺乏工人,庄内只有张出恭兄弟三个工匠,而很多事情,是需要专业人才的。
比如建个砖窑都必须有专业的工匠,开矿练铁,需要专门的冶坊工人,至于打制模具,很多要用到失蜡法与翻砂法,更需要有非常高深技术的匠户大家。
杨河探听过了,这一片各庄合起来,约有十几个木匠,石匠,瓦匠,但会打铁的人,睢宁城似乎只有三家,邳州城有几家,大多还是属于军器局那边的。
会采矿和炼铁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
没有这些工匠,他一切设想都成空,别的不说,他十辆盾车的轮子还空着。
不比后世满地都是技术工人,这个时代要找这些专业人才太难了。
杨河打算在庄西南搞一个小水库,用来设立水力钻床、锻床,冲压床,只是这涉及到齿轮,承轴,变速器,弹簧等一系列零配件,没有冶坊大家,一切都成了空。
杨河打算搞一个车床,这点倒有可能,毕竟杨河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向大胸妹买了两百斤苏钢。
有了这些高质量的工具钢,制造依靠手工人力的车床就有可行。
事务千头万绪,第一步,先找工人,若只靠张出恭兄弟三个铁匠,一切都太遥远。
思来想去,杨河决定接受睢宁练总的职务,只是以后有了官职,怕就没有那么自由。
杨河打算去军器局那边看看能不能挖人,邳州作为未来主要物资供给地,还有运河,也是以后几年财源的主要获得地,杨河打算去这些地方亲身看看。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六日,杨河在韩大侠、陈仇敖、胡就业、曾有遇、张松涛五人陪伴下,策马离开了新安庄。
新安庄附近正是热闹喧哗的景象,庄民们在荒野田地中收集硝土,精制火药,这是杨河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杨河暂时不要各庄缴钱缴物,但必须缴纳一定量的硝土,余下的,可以按担算钱,因此各庄非常踊跃,男女老少,都去盐碱地中收集硝土。
还有沿巡检司官道这边,一些简陋的栅屋正在设立,以后这边要成为一个集市。
各庄招集来的木匠、瓦匠正在忙活着,附近的庄民都是挤着看,还有小孩儿的追逐笑闹声。
一切,都充满生气。
杨河微微一笑,这里,就是我的家园。
以后,我会将这里建设得更好。
听闻杨相公要前往邳州,邓巡检当下书信一封,交给身边的胖皂隶刘可第,让他跟着,将书信带给邳州衙门的两个弟弟,务必使杨相公一行人在邳州城感觉便利。
谢过邓巡检,杨河催动马匹,很快他们六骑一步,消失在遥远的官道中。
……
老白牛:第二卷结束,请期待第三卷,贼寇遍地何人挡。
杨河的单机结束了,步入互动发展阶段,很快还将迎来崇祯十五年,一个很关键的一年。(未完待续。)
第117章 邳州
从新安庄往东去,过董家庄社,绕个葫芦湾,就是邳州界的偃武乡。
这里有新安递运所,再往东去,有武河渡,西南距邳州城约六里,这里有武河干沟口,有武河水直通蛤曼湖。
“相公,那就是距山,山下有利陟桥,很方便过河。”
胖皂隶刘可第指着北面的一座山岭对杨河说道。
杨河看去,果然不远处有一座山岭,郁郁葱葱,形峻势耸。
他知道那就是葛峄山,俗名距山,谓与沂水相距,山上有元徐国公墓,山巅有泰山行宫与葛洪井,山之阳有渊德公庙。
本山属于邳州附近一座名山,东北十里又有大黄山,相传金将纥石烈桓端与红袄军数万人大战于此。
此时他策在马上,青衣软幞,一袭披风,戴着暖耳。
当然他身上斩马刀,双插,燧发手铳等必要装备不可少,马鞍上同样挂着马弓与马刀盾牌。
身后韩大侠、陈仇敖、胡就业、曾有遇、张松涛五人策马跟着,一色的冬毡与斗篷,别着腰刀,挂着武器盾牌,内中韩大侠与胡就业还带着双插。
胖皂隶刘可第作为马夫牵着马,一路为杨河介绍沿途景致。
邳州这一片他当然非常熟悉,一路的风景,只是信手拈来。
众人离开新安庄后,很快到了武河渡边,这是黄河水的一条支流,源于山東嶧县马旺山许家泉,在邳州西北二十五里汇为蛤湖,又在州西北二十里汇为曼湖,经武河干沟口注入黄河。
虽是渡,其实已经没有渡船,因为这条河沟的淤积非常严重,根本不能行船,特别眼下这冬日枯水期。
由于黄河水的倒灌,这河床河堤一样非常高,同样成了悬河。
河沟不是很宽,上面架了一座浮桥,众人直接过河,不走几里外的利陟桥。
今日没有风雪,太阳高高挂着,只是天气仍然极寒。
不过虽天寒地冻,路上络绎都有人在走,过桥时,也不单单是杨河几人。
毕竟是州治,这人烟就是附近地方不能比。
看乡民们挑着担子,虽衣衫褴褛,脸上还带着希望,杨河心中感慨,比贫穷更可怕的是不安定。
希望新安庄附近,以后乡民们也可以这样放心的行走。
很快一行人过了河,对面仍然是夯土路,沿着黄河大堤蜿蜒。
这路虽然有些坑洼,但相比杨河以前走的乡间小道,却是好走多了,因此他们一行从新安庄过来,并没有走很久。
其实更快的是坐船,从巡检司码头到邳州城南的大河渡不过四十里,但杨河还是决定骑马,更好的了解沿途地点。
一路过去,官道两边都可以看到人烟,邳州城附近虽有些山头,但更多的是平原,由于位于黄河水北岸,这耕种条件也比南岸好多了。
杨河一路看到的麦田就不少,上面都种了冬麦。
很快,众人又到了沂河渡,这边离邳州城不过一里,河对面有龙兴寺,内有医学司与惠民药局。
“相公,那是半戈山,看到这山,就到了邳州城了。”
胖皂隶刘可第又为杨河指点介绍。
杨河看去,城西北确实有一座山,形如半戈,回绕州治,边上就是沂河。
此山比葛峄山更是邳州名胜,然后半戈山西南有羊山,山上有宗善禅寺,成化中太监徐瑛请敕名,明宪宗赐名为宗善禅寺,兵部尚书商辂为记,天启七年重修。
万历中,潘季驯于羊山、龟山土山相接处,创筑横堤数十里,以防大河泛溢。
然后羊山之南有龟山,又南有虎山,尽南一峰为象山,象山下就是大河渡,当地人又称之为象山渡。
沂河渡同样没有渡船,不过这边桥梁众多,可以走的,就有衠良桥与继善桥,边上古庙神祠颇多,河这边就有甘泉庙、巨川神祠,河对面也有龙兴寺,升仙亭。
还有渔亭,相传石崇曾渔于此。
到了这边,人流更是熙熙攘攘,众多的乡民要前往邳州城,还有行人与商贾,马骡房屋也多见起来,甚至还有店铺。
听他们口音与睢宁差不多,其实这一片州县的口音都差不了多少。
看到杨河一行人,众乡民呼儿唤女,都是畏惧的让开。
这时代能骑马的就不是普通人,更别说骑的是战马。
杨河他们六人骑着战马,比一色六辆的宝马还显眼。
一行人策马过来,蹄声杂沓,气宇轩昂,充满锐气与杀气,当头一个牵马的似乎还是官差,所以胆小怕事的乡民纷纷让开。
只待杨河等人过后,低声议论领头的翩翩少年是谁,这么大的排场?
杨河等人从衠良桥过河,胡就业、曾有遇策在马上洋洋得意,陈仇敖默声不响,很注意戒备周边。
韩大侠一样警惕看着,张松涛此次能作为心腹跟随出行,心中甚喜,他面上仍然沉稳,只将一路所闻记在心中。
胖皂隶刘可第为杨河牵着马,则一路吆喝:“让开让开,都给杨相公让道。”
杨河看着周边,看着桥下的沂水,这是邳州境的重要河流,从山東沂州流经邳州北,然后一分为二,一绕城北,从西南流入黄河,一绕城东,经城南亦注于黄河,谓之小沂水。
水上有桥,所谓圯桥,就是当年张良遇黄石公处。
当然,那时黄河没有夺淮,小沂水注入的却是泗水。
而且到了后魏,绕邳州城东的小沂水已经消失,圯桥湮废。
过了衠良桥,就进入邳州城南的关厢,沿着官道两边都是大小房屋,颇有当地特色,较富的“一条脊”,中为堂屋,两边分别为卧室、厨房。
更富的“一条龙”,前为堂屋,后为厨房、天井、卧室。
大富的三合头、四合头,还有些几落几进的大院落,这是富豪人家。
除了这类瓦房,还有很多的草房甚至苇屋,还有更简易的茅草棚子。
由此可看出当地的贫富差距。
街巷也很狭窄,非常多的“一人巷”,宽不足一米。
路面都是泥土路,眼下冬日还好,到了春夏雨水多的时候……
到处是垃圾,很多地面坑坑洼洼,总之规划得很不好,那些茅草棚子更是见缝插针。
而到了这关厢处,各色人等也多起来,鱼龙混杂,更颇多的流民难民,牵儿带女,鹑衣百结,缩在墙角处只是颤抖。
看各色的行人来来往往,喧闹声不绝,种种人烟景象,还是看得一行人兴致勃勃,胡就业兴奋的道:“这州城就是热闹,不象新安庄,鸟不拉屎的地方,标致的小娘子都看不到几个。”
曾有遇道:“哪能比,这是城里,我们那是乡下。”
杨河摇头,这两个兵油子,进入这类场所就感觉如鱼得水,然比起这边,他更喜欢新安庄,有一种秩序与宁静,这里一看就类似那种贫民区,良民在这边不好生存。
韩大侠瞪了二人一眼,显然不满他们诋毁新安庄。
张松涛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情,此处蝇营狗苟众多,他还是喜欢新安庄。
他们一行人策马往前走去,与先前一样,路上行人纷纷让开,杨河一行压迫力太大了,便是街道一些青皮光棍样子的人,看到杨河等人,也知趣的不敢上来骚扰。
这些人最有眼力,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一看杨河样子,不是显贵,就是新近降临的豪强,这种人沾上了,怕被打死了,也是白白被打死。
何况,他们还看到胖皂隶刘可第为杨河牵马,更需敬而远之。
一些认识的人只是招呼:“哟,是刘爷。”
“刘爷,什么时候一起喝酒,辐辏街那边俺请。”
“刘爷,马上相公是谁?”
刘可第傲慢的牵着马,爱理不理的样子,只是殷勤的为杨河介绍。
他们一路过去,很快转入迎恩街,此街直通大河渡,屋舍更密集,来往的行人商贾更多,不时可看到车队与背扛苦力。
这边路况好一些,出现了青石板道路,这边建筑也更多,有演武场,有税课局,有僧正司,有道正司,还有养济院。
下邳驿也在城南这边,又有乡约所,总铺,漏泽园几处,用来安葬无主尸骨。
邳州城南算是邳州治的精华地带,因为这边靠着黄河,几乎大多数的商货都是从大河渡与泗水渡运入城中。
不过熙熙攘攘中,可以看到一些房屋店铺被烧毁的迹象,却是流寇李青山造的孽。
李青山兴起后,活动广泛,沿运河北至临清,南到扬州沙河店都有抄劫,也曾放火烧过邳州城南关厢。
现在李青山等人聚在梁山,还一直劫持漕运,每有粮船到达梁山附近,索米后才能放行,每艘以石计。
商船也一样,以所携商货轻重,什物取三,然后放箭放行,无敢越者。
依靠漕运,他才能养活他麾下那么多人马,但也犯了众怒,被剿灭只在眼前。
杨河等人行去,离南门半里处有风云雷雨山川坛,关厢仓,还有马神庙,刘纲祠诸庙宇,那刘纲祠前有皂树,树高十丈,相传乃刘纲升仙之所在。
站在这边,也可以看到邳州城那宏伟的城池,高二丈九尺,周五里二十步,初有城门三。
北曰“镇北”,西曰“通沂”,南曰“望淮”,不过正德七年,知州周尚化又修筑西北、东南二隅,建三座城门楼,南曰“皇华”,东南曰“永康”,西北曰“金胜”。
刘六南犯时,周尚化据城勒兵防御,州人赖以保全,为之立生祠。
看着这宏伟的城池,来来往往的人流,杨河心中感慨,历史上的几十年后,约在清康熙七年,鲁南大地震,地震又导致河决,邳州城遂沉于水,这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消失于世。
后世这城不复存在,然眼前的城池身影又如此的鲜活。
这就是真正的明朝时邳州城啊。(未完待续。)
第118章 耳光
杨河等人自然从城南“望淮门”进城,城门口有一些壮班民壮在看守。
这些壮班个个穿着箭袖青衣,外罩红布号衣,腰裹红丝带,头戴圆顶巾,帽檐插着羽毛,别着铁尺腰刀,和胖皂隶刘可第的打扮差不多。
三班衙役,壮班民壮负责看守城门、衙门、仓库,押解犯人、护送粮饷、巡行地方,每州县有百之数。
这些人多是狐假虎威,没什么战斗力,民间又称他们为“狐班”,意思这些人只会依仗官威,真打起仗来,是指望不上的。
甚至成为民间祸害,比如押解犯人时沿路抢劫,兼职土匪。
此时这些人也是懒洋洋靠着晒太阳,吃着零嘴闲聊,那班头更是靠着城门闭目养神。
他们有负责城池安危,盘查行人奸细的责任,然稍稍衣着光鲜一点的人,他们就不敢阻拦。
收税那边也有税课局负责,担担货车进城时,有税吏专门查看税引,所以这些民壮唯一作用,可能就是阻止难民进城,或者对一些小民吹胡子瞪眼睛,看个机会敲诈一两个人。
邳州城内有指挥使、千户,不过军民同城的情况下,城门一般是由民壮负责,城内虽有军户旗军,其实不见得比这些人更好。
杨河等人策马过去时,他们看了几眼就不以为意,甚至对几骑明显携带的武器装备也视若无睹,一是杨河等人一看就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是汉人政权一般都默认民间可拥有五兵,弓、箭、刀、盾、短矛,都可持有,特别这乱世之中,携带武器防身,再寻常不过。
此时北方人家基本能找出一两张弓来,刀盾就更多了。
不过长兵不可收藏,劲弩不可收藏,甲胄更是严禁,依大明律,私藏甲三领或弩五张,就可判绞刑了。
不过杨河等人过去,牵马的胖皂隶刘可第还是被这些壮班衙役认出来,纷纷招呼:“是刘胖子啊……”
“刘三郎,怎么逃班了?小心你家的头震怒啊。”
“刘爷,难得一见,晚上辐辏街喝酒啊。”
“刘三郎,怎么成牵马的了?”
胖皂隶刘可第也熟练的与这些民壮招呼,他自豪的道:“什么牵马不牵马的,知道这是谁吗?大败焦山匪的新安庄杨相公。”
立时这些壮班民壮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个靠着城门闭目养神的班头也是肃然看来。
杨河扫了几眼这些人,暗暗摇头,他说道:“老韩,赏几位差爷银子。”
韩大侠应了一声,每个民壮赏了一两银子,那个班头赏了二两,众民壮的神情更为亲热。
胖皂隶刘可第打听道:“齐班头,可看到邓三爷与四爷了?”
齐班头淡淡道:“不清楚,可能辐辏街那边玩耍吧。”
升官发财四兄弟,邓升是新安巡检司巡检,邓官是新安递运所大使,邓发是壮班的衙役,邓财是皂班的衙役,只是二人虽是额役,更似挂名,天天鬼混不上班。
只不过二人大哥是巡检,二哥是大使,后台极硬,他们上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怎么管他们的事。
齐班头所说的辐辏街算是邳州城的红灯区,青楼茶馆众多,很多不良人士常年在那边瞎混。
……
经过这个小插曲,杨河等人进城,邳州城南北水陆要会,通衢之地,商民辐辏,特别泇运河开后,尽避黄河之险,更是迅速繁华起来,南来北往的商货在这边周转。
北方的山果、木材、药材、皮张、杂粮、棉花、油、麻等南下,南方的竹木、瓷器、丝绸、茶叶、稻米、纸张、棉布北上,经由二河集散辐射,邳州当可称商旅所萃之地。
这边街市也很多,光光专门的市行,就有布市、米市、板木市、竹竿市、杂货市、瓷器市、铁器市、毡货市、竹篾市、席市、猪市、果市、菜市等等。
走进城内后,就见商贾迤逦,百货聚集,热闹非凡,似乎当日杨河自宿州境起的逃难惨况,只是梦幻一场。
这也是南北孔道,交通要地的结果,泇运河开后,繁华了邳州,衰败了徐州。
不过城内不是没有阴暗,道路残破,沟渠壅塞,垃圾积水众多,显然官府无钱修葺。
又穷苦之人极多,个个衣衫褴褛,乞丐难民更随处可见,很多人无处居所,就那样一堆堆挤在屋檐之下,显然官府的赈恤救济能力严重不足,这些露宿街头的人,这种寒冬天气,怕迟早要冻饿而死。
一路过去,处处是衣着光鲜的商贾富豪,处处是流离失所的难民百姓,可谓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河深深一叹,邳州情形,就是整个大明的缩影啊。
这样下去,安可不出大问题?
胖皂隶刘可第要带杨河到邳州城最好的客栈去歇息,不过杨河打算先去看看城内的打铁师傅。
似乎铁铺多在郁家巷一片,这边也离铁器市不远。
一行人策马过去,在各类或宽或窄的街巷转来转去,就到了一条不宽的街巷,颜色有些深黑,隐隐听闻丁丁当当的声音。
“相公,这邳州城最出名的打铁匠就是郁家铺了,已经传了好多代,现在这郁铁匠快七十了,干起活来还是很利索。”
刘可第为杨河介绍着,一边牵着马往一家铁铺过去,远远看去,那店铺四壁乌黑,打铁炉,铁墩,大大小小的铁锤堆放一地,不过此时铺门口似乎围了一些人在观看。
还有隐隐的争执声音:“……你们这是欺人太甚,俺不想孙女被祸害了,就将俺的班匠银涨了五十倍,这大明还有王法么?”
“……王法?郁老头,你快七十的人,还这么的不知趣,要知道俺家的头,可是为韩指挥使办事,你在邳州跟俺讲王法?”
“……俺郁家不是好欺的,俺上面也是有人的……”
“……有人……哈哈,邳州这一片,谁愿得罪牛班头跟韩指挥使?郁老头,你还是知趣些吧!”
“就是,真不知你老头咱想的,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
杨河等人远远听到,胡就业兴奋的道:“强抢民女?快过去看看。”
杨河等人到了近前观看,就见那边一些人在争执,一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佝偻着身体,围着满是烟灰的围裙,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与两个年轻人,个个涨红了脸,似乎强忍怒气的样子。
他们对面则是两个缠着红腰带的男子,戴着狐帽,颇类青皮光棍,此时正得意洋洋。
边上还有些民众围着看,个个低声议论,都是敢怒不敢言。
胖皂隶刘可第听了一会,为杨河轻声说了,却是邳州卫指挥使韩澜看上那郁铁匠的孙女,然后快班班头牛学浚自告奋勇前来胁迫。
他们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韩澜默许牛学浚出手,牛学浚又指使他弟弟牛学洙动手。
不过牛学洙乃是正编的衙役,正然也有狗腿子,就是他麾下的一帮白役,每日或明或暗的来骚扰郁铁匠,甚至动用各种手段,反正这事在邳州城闹了有一阵了。
杨河看了那两个洋洋得意的白役一眼,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属于这时代的临时工,一向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令人厌恶。
衙役属于贱民,但位卑权重,这些人收入有保障,甚至有各样的灰色收入,会捞钱的人,一代下来,就可混个几十亩良田,一间大宅院,甚至几间店铺产业什么,所以民间趋之若鹜。
这些人都有定额,称为额役,然各样情况,定额外的衙役数目也非常多,这些人称为白役。
每个额役之后,几乎都会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白役主动跟随,所以一个州县下来,往往衙役数目会达到惊人的地步。
比如贵州石阡,巴縣等地,原设衙役一百人,结果最后的数目达到七千人。
衙役可能还会有些矜持,这些未纳入编制的白役,则个个想尽办法捞钱,恶形恶状,坏事做绝,民间深为其苦。
而他们说的班匠银,则是明朝廷对工匠征收的代役金。
明时工匠又分军匠、住坐匠、轮班匠三种,军匠由卫所都司与军器局管理,住坐匠一般位于京畿,每月需服役十天,轮班匠则住于原籍,每四年服役一次,每次三个月,余下时间归自己支配。
因为轮班匠劳役繁重,刻剥严酷,工匠常常逃亡,所以成化二十一年,规定轮班匠可输钱代役。
嘉靖四十一年更规定,班匠服役,一律改为征银,不准工匠私自赴京师服役。
征银则按四年一班的旧制规定,每人每班征银一两八钱,分四年征缴,每人每年征银四钱五分。
此制实行后,轮班匠通过输银代役,其实日子过得比普通百姓好一些,毕竟他们有手艺在身,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当然,明时役法混乱,各样徭役的苛暴,私索无定,匠户们一样日子过得苦,就如眼前这郁铁匠,因为不愿孙女落入火海,班匠银竟被提高了五十倍。
按此时情况,虽朝廷说每人每年征银四钱五分,但一般都会达十倍,二十倍左右,如张出恭兄弟,就是因为匠班银太重而逃亡。
不过被提高到五十倍,还是骇人听闻。
说起这事,胖皂隶刘可第颇为不屑:“韩指挥这事做得差了,辐辏街什么姑娘没有?堂堂指挥使,竟要强迫人家,真是失了体面。还有牛班头,不厚道……”
他绘声绘色的描绘,说那指挥使韩澜就是个色中恶鬼,见一个好看的姑娘就祸害一个,家中小妾几十房了,也不怕身体吃不消。
还说某次看到那位淮安府城来的阎夫人,也念念不忘人家的美色,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众人都是听得冷哼,胡就业更嗤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此时两个白役威胁完郁铁匠一家,洋洋得意正要走,看到策在马上的杨河一行人,不免打量了几眼,裂了裂嘴。
他们可以在普通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然对上骑着高头战马的杨河等人,却只能羡慕嫉妒。
胡就业忽然对一个白役道:“你瞅什么?”
那白役一愣,看着骑着战马,神情冷然的杨河一行人,心下有些发虚。
不过他刚威胁完郁铁匠一家,若就此低声下气,不免落了气势。
当下嘴硬道:“瞅一眼怎么了?大明没王法了,瞅都不能瞅?”
胡就业猛然下马,他大步走到那白役面前,怒声喝道:“我日嫩管管,你再瞅老子一眼试试?”
那白役道:“俺瞅怎么了?俺……”
“列死你个龟孙揍哩。”
胡就业怒骂着,扬起蒲扇似的大手,一个耳光就重重抽去。
“啪”的一声巨响,那白役身体被打了个转,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脑袋嗡嗡嗡的不断鸣响。
他嘴中一阵发甜,竟是鲜血就此流出,然后几颗牙齿连着血水吐出来。
他呆愣着,猛然叫了一声:“没王法了,没天理了……”
胡就业又是一记重重耳光抽去,打得他又是一个转,又一口鲜血喷出。
那白役大叫:“老子跟你拼了。”
胡就业重重一拳打在那白役的小腹上,打得他身体弓成虾米,双目极力凸出,又一大口鲜血喷出来。
余下那白役呆若木鸡看着,又看看杨河,眼中闪过惊骇的神情。
郁铁匠一家在旁看得痛快,围观的民众也是暗暗叫好。
曾有遇骑在马上笑嘻嘻看着,张松涛神情冷然,就是这些祸害,败坏了大明天下,打得好。
韩大侠与陈仇敖淡淡看着,仍然戒备着四周。
只有胖皂隶刘可第睁大眼睛,不断吸着冷气。
胡就业拳打脚踢,将那白役打翻在地,不断的凄厉惨叫。
杨河道:“好了。”
胡就业闻言收手,他得意洋洋的回来:“憨么子,敢瞅老子,打死你个龟孙。”
杨河看向两个白役,淡淡道:“尔等不得再出现这条街上,滚吧。”
余下那白役赶忙去搀扶,那被打的白役大哭道:“没王法了,大明没天理了……好好的就被打了……”
他哭着被扶去,断断续续的道:“俺要去跟班头禀报……”
却听那搀扶白役道:“你傻啊……知道那领头是谁?……那人是新安庄……剿灭焦山匪……不想活了……”
被打白役寒毛都涑栗起来,竟是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不但是秀才,还是拥有强大武力那人。
这样的人一根小指头伸来,怕自己都吃罪不起。
显然只能白白被打了。
他被搀扶着走,一边委屈的嘀咕哭泣:“强龙不压地头蛇,豪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么?”(未完待续。)
第119章 办事
被打白役嚎哭着踉跄而走,众乡邻都是解气看着。
他们兴奋聚着低声议论,又以敬畏的目光看着杨河下了马匹。
那郁铁匠上来施礼道谢,他迟疑的道:“贵客是?”
杨河摆摆手,他走进铁铺去,胖皂隶刘可第连忙跟进,胡就业,还有曾有遇、陈仇敖、张松涛等人也是下了马匹跟进,余下韩大侠在外看着战马群。
杨河打量四周,内中一片灰黑,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除了打铁炉、铁墩、铁锤等大小工具,橱柜上还摆着众多已制好的菜刀、锄头、镰刀、锅铲、剪子等用具。
然后堂上有一张李老君的画像,这是铁匠的祖师爷,每年二月十五日为其诞辰日,在十四日的时候,铁匠各家就要为老君吃寿面,然后十五日,铁匠带家中男子至老君堂祝寿,仪式隆重。
杨河拿起一把菜刀看,果然手艺不错,非常精工,不由点了点头。
他说道:“老师傅有什么拿手的,打制一件我看看。”
郁铁匠不明白杨河的意思,不过还是连忙应是,他说道:“有铁,把纱帽开起来,木鱼备好了。”
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连忙应了一声,却是郁铁匠的儿子郁有铁,两个年轻人是徒弟,方才郁铁匠说的却是行话,淮北这一片,铁匠多将炉子称“纱帽”,砧子叫“木鱼”。
很快,炉火就烧旺起来,杨河看他们使用的是木炭,用煤打制铁器会导致含硫量过多,铁器打出来比较脆,一般老到的铁匠,都不会用煤。
当然,如果换成焦炭就没问题,火力还更猛。
炉火旺后,就见郁铁匠用钳子夹了一件铁器,塞进炉膛内,等铁器烧得通红的时候,他将铁器从炉子拿出来,就放到铁毡上敲打,火花四溅,丁丁当当的声音。
看他们这一行干活颇有规矩,便如要喊人抡锤了,郁铁匠只用小锤在砧子尾巴连敲两声便是。
他们忙碌着,看郁铁匠快七十了,敲打铁器的时候也是铿锵有力,利索专注。
杨河点了点头,这样的专家是他需要的。
刘可第、曾有遇等人在旁看着,也是啧啧有声,同时胡就业还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什么。
很快打完“一火”,杨河仔细看这菜刀的粗胚,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就这粗胚,就可看出郁铁匠是个大家,依杨河的估计,技艺跟张出恭兄弟差不多,但多了一份老练,毕竟几十年打铁经验在这。
看面前的贵公子露出欣赏之色,郁铁匠身后几人都面露自豪,他儿子郁有铁道:“俺大打铁四十多年了,打制的铁器结实耐用,周边乡邻都向俺们买,收成的时候,每日都有数十人等着打用钝了的锄头。”
杨河放下菜刀,他说道:“郁师傅以后有什么打算?”
说起这事,郁铁匠挺直的腰杆又佝偻下去,懒收巾内的须发更为花白,不过这个老铁匠倔强的道:“不管怎样,俺都不会让他们祸害了剪刀。”
他身后的儿子与两个徒弟同样重重点头,一样面露倔强之色。
而郁铁匠说的剪刀就是他的孙女郁剪刀,他们这一行取名多与铁相关,如郁铁匠的儿子名叫郁有铁,娶个浑家也是铁匠的女儿,名叫李菜刀,收的两个徒弟,一个叫铁墩,一个叫铁锤。
杨河沉吟道:“这样吧,此事我也有牵累,不若你们到我庄中落脚,定不会亏待你等。”
郁铁匠迟疑道:“相公是?”
杨河微笑道:“在下新安庄主杨河,庄子就在这邳州四十里的西处。”
郁铁匠思索道:“新安庄……”
他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他身后的一个徒弟郁铁墩已是惊喜叫道:“就是几天前大败焦山匪的那个新安庄?这事在邳州城都传遍了。”
郁铁匠儿子郁有铁吃惊道:“原来你就是杨相公。”
郁铁匠也想起来了,也是震惊看来,怪不得他们一行都有战马,随便一个随从,也可以打得那白役满地找牙,原来是他们。
胖皂隶刘可第这时说话:“可不是,剿灭焦山匪一战,我也有在场,那可真是摧枯拉朽,我们几庄八百人,那些匪徒两千人,防守的还是坚寨,结果一鼓而下了。郁师傅,现在新安庄百废俱兴,你们过去,正是受器重的时候,可不要错过时机了。”
看几人颇有意动,他又道:“今日这事,你们大大得罪了牛班头跟韩指挥使,杨相公不可能久留邳州城,他若一走,你们……怕班匠银加到一百倍啊,特别他们若是强抢……”
郁铁匠等人看着这个铺子,眼前说话的也是个官差,却听杨相公的差遣,可见他身份没有错。
他们更不能说杨相公为他们打抱不平错了。
只是几十年都居在邳州,突然要走了,颇为不舍。
特别这铺子,一点一滴都是心血啊。
胖皂隶刘可第又道:“舍不得这个铺子?”
他摇头道:“一个铺子算什么?到新安庄一样有铺子,铺子还更大,换个地方继续打铁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媳妇套不了恶狼,郁师傅,你们时来运转了,要抓住时机啊。”
杨河摇摇头,这胖皂隶都说什么呀。
听郁铁匠儿子郁有铁道:“不知到了新安庄,杨相公如何安排我等?”
杨河道:“方才刘爷说得对,我新安庄确是百废待举,对铁器的需求非常多。你等到了庄后,确实会有个大铺子,比这铺面大了数十倍。然后会给你们一定量的工食银底俸,再看你们打制成品,若合格又多的话,获得奖金就越多。依我庄中举措,怕一年下来,所获就会超过你眼前这个铺子。”
他说道:“你们若愿带学徒,或是传授技艺,他们出师后,他们的成品,你们也有一定量的提成。带的徒弟越多,所获越多,各项技工等级待遇也会相应提高。我新安庄发展迅速,对各项铁器需求会越大,市场大饼不断扩展,你们不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
郁铁匠等人听着,都是睁大眼睛,似乎听懂,又似乎没听懂。
不过杨相公这样说来,到新安庄似乎非常不错的样子。
他还是剿灭焦山匪的厉害人物,没必要诳骗他们这样小小的工匠。
郁铁匠猛然下定决心,虽然杨相公说的,他很多听不明白,但到新安庄会得到很好安置这是肯定的。
眼下的事态,邳州城肯定不能待了,正好换个地方从头开始,毕竟是匠人,手艺在手,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而且眼前这位秀才,诚恳不说,人还非常和气,称他为师傅,哪个读书人这样跟他说过话?
从道义上来说,杨相公今日为他们解难,自己就必须回报,否则会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
他说道:“有铁,铁墩,铁锤,将铺子收拾了。”
他儿子与两个徒弟都大声答应了,不过这事情急转直下,突然就要离开这熟悉的环境,他们神情都有些忐忑。
郁有铁突然想起一事:“走了后,这班匠银,还有各项赋税粮税……”
匠户交纳班匠银后,除了可免除一部分杂泛差役,其实还有正役与税粮,这并不能免除。
杨河微笑道:“无妨,让他们到新安庄向我要。”
招揽了一个铁匠大家,他心中颇为舒坦,趁热打铁道:“你们久在邳州城,若有什么相识的匠人,愿意走的,也可以劝说一二。”
……
约定好相关事宜,杨河等人离开郁家巷,胖皂隶刘可第在承宣街为杨河找了一家客栈。
这边靠着馆驿,环境优美,能开设的,都是大客栈。
杨河赏了胖皂隶十两银子,让他带邓巡检的书信去寻找邓发或邓财。
揣着银子,胖皂隶刘可第笑眯眯去了,杨河则在客栈中与韩大侠等人大吃一顿。
午后的时候,刘可第带着在皂班当差的邓财前来,却是在辐辏街找到,不过在壮班当差的邓发他寻找不到。
问邓财,他也不知三哥在哪。
邓财人长得干瘦,与他大哥二哥邓升邓官胖嘟嘟的颇有不同,只依稀相貌上有些相似。
他松松垮垮挎着腰刀而来,看到杨河后表情夸张,连说大哥书信他已经看了,杨相公的事,就是他的事。
对杨河说的穿针引线的事,他也是拍着胸脯保证,军器局的南臣南大使他熟得很,定然为杨相公安排妥帖。
末了邓财搓着手道:“只是这出门办事,嘻嘻……”
杨河心想,不论古今中外,这没钱都是寸步难行啊。
他让韩大侠取出五十两银子,说道:“你看着备个礼盒吧,杨某相信,这事情你可以办好。”
胡就业在旁道:“小子,银子拿好了,不过记住,我们相公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邓财笑嘻嘻道:“几位爷只管放心,咱邓四郎,在邳州城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
老白牛:那位从南京匠作局北上的龙套是谁?找不到帖子。
又,招收工匠龙套若干名,窑夫、冶夫、瓦匠、石匠、铁匠、木匠(木匠分水、旱木匠,又有高木匠、低木匠,大作、小作之分)皆可,要求有专业技能与知识,有性格但不过分出众,背景真实可信,姓名符合时代特点。(未完待续。)
第120章 军器局
邓财走后,杨河也打算在邳州城逛逛。
想起十月的时候曾向波涛汹涌下了一大批订单,也不知这些商货到没到,正好去问问。
这个王琼娥在邳州城颇有经营,似乎有一家店铺,就位于米市街内。
当下杨河等人骑马过去,仍由胖皂隶刘可第带着,转过一条条街巷,如馆驿东西二巷,夫厂巷、观音堂巷等等,就到了米市一条街,这边都是米铺,多达十五六家。
最大一家王记米铺,就属于那王琼娥的产业。
杨河等人到了这边,熙熙攘攘,来来往往都是商客,很多明显操着外地口音。
杨河看了几家米铺,格局都差不多,后面是仓库廒间,前方是大堂,堂上有柜台与米桶,桶上挂着一个个竹标签,注明着什么米面。
看了下价格,秋收后,粮价略有回落,一石米多在一两八钱左右,这个价钱虽然离谱,但百姓咬咬牙还可以忍受,若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又要飑升到四五两一石。
那时百姓又要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了。
“趁着便宜,多买些粮回去。”
杨河寻思。
一千石粮不过一千八百两银子,他的负担还很轻松。
杨河打算买个两千石粮,这样加上库存缴获,就算庄中添人,也可以支持到明年夏收。
他来到王记米铺,来来往往都是购买米面的顾客,生意非常兴隆。
明时徐州到了万历年间,有人户三万四千户,人口三十五万四千,邳州人口虽不如徐州,但也编户四十七里,领县二,加上泇运河开通,城内外聚集的人口越来越多,对商品米面的需求非常大。
大大的“王记米铺”四个大字招牌挂着,杨河等人下了马,早有眼尖的伙计迎上来招呼。
杨河让韩大侠在外看管马匹,他正要走进铺去,这时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出来,身旁伴着几个掌柜样子的人。
看到杨河,中年男子惊喜的招呼:“杨相公?”
杨河一看,这中年男人以前见过,却是王琼娥身旁那亲随管事黄叔。
他说道:“原来是黄管事,什么时候来的邳州?”
黄叔含笑道:“却是昨日方到,押送商货上来。”
他热情的将杨河迎进去,杨河等人的马匹,也吩咐拉到后院去照料喂养。
然后杨河等人被带到客堂,这里布置得典雅又大气,触目皆是黄花梨家具,地上还烧着地暖,温暖如春。
有侍女奉上茶,黄叔致歉道:“鄙家小姐有要务在身,不能前来邳州,不过她也吩咐在下,一定要向杨相公当面致歉。对了,这里有她亲笔书信,又有为杨相公备置的薄礼……”
杨河接过黄叔递来的王琼娥道歉信,纸张精美,带着淡淡的香味。
封面上写:“杨相公亲启。”
字体娟丽秀美,颇有大家手笔。
打开后,上面写着:“奏请杨相公钧鉴:始承君恩,满心欢喜难自抑。匆匆归,千千不舍与妾断厮语,然思念之情无绝矣。……今俗务缠身,难能北上,惆怅于怀无人能倾吐也。略备薄礼,以舒贱妾忧思难忘,怯责恨悔之心矣……忆往昔,时光虽打马过,犹新在目……妾王琼娥笔……”
黄叔品着香茗,一边偷窥杨河的脸色,身后胡就业等人也探头探脑,不知那波涛汹涌给自家相公写什么。
杨河看着书信,不置可否,这样的公文信,他后世一口气可以写个十封八封。
不过后世的商人品味比较差,表达歉意的方式是看你喝多少酒,真正的内涵,连此时的青楼女子都比不上。
收起王琼娥的道歉信,杨河又看那王琼娥为自己备的礼物。
倒很丰富,有一斤的吓煞人香,一套正品的紫砂茶壶,几个精美的黄铜手炉,几条玉石卡簧鞓带,几件貂裘斗篷,斗篷颜色或白,或黑,或紫,或青,款式多样。
又有幞头,暖耳,衣衫,几双精制皮靴。
皆是全牛皮、牛筋、桐油麻线手工缝制,三层靴底钉着足钉,非常结实,估计至少二十年寿命。
内中不知什么毛,非常保暖的样子。
又有零零碎碎别的礼品,多是冬日可用之物。
杨河看得满意,心想这波涛汹涌倒有心了,果然是会做生意的人,这样就能拉住客户。
杨河看礼物的时候,身后的刘可第、胡就业、曾有遇等人则是咋舌,好丰富的礼品,别的不说,光那一双皮靴,就不知要多少两银子。
各人心头颇有羡慕,这杨相公真好啊,动不动就可得到那等层次女子的青睐,再看看自己,唉。
收好各色礼品,杨河又坐着喝茶,黄叔表示,杨相公要的各类商货,皆已备齐,随时可拉到新安庄去。
同时他又试探表明,听闻新安庄要开设圩集,希望他们王家,可以在圩中开设几个店铺。
杨河浏览着货单,当日他向王琼娥下了大订单,铜、铅、硫磺、盐、米、黑铅、白铅、生铁、熟铁都有,特别两百斤苏钢,一斤就要六两六钱银子,此时皆已备齐。
这大胸妹果然实力雄厚,是个可长期合作的伙伴。
同时想,这些家伙的消息倒灵通,就会见缝插针,同时也非常会预估市场,他新安庄的潜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他说道:“开设店铺没问题,不过这税钱肯定是要交的。”
黄叔微笑道:“这当然。”
王府在新安庄前开设店铺是好事,省得自己购买商货要跑到邳州来。
不过先小人后君子,他们开店肯定要收钱。
眼下收税虽然不可能收多少,但也必须形成规矩。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王府在邳州、淮安颇有人脉,杨河希望他们帮自己留意,各处有技术的工匠流民,希望能帮自己招到新安庄去。
黄叔一口答应了下来,做生意这人情往来是相互的,帮新安庄一些小忙,也等于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杨河又追加了一千石米的订单,早前他向王琼娥下的订单之一,就有一千石米,眼下涨到了两千石。
刘可第在后看得咋舌不已,这杨相公果然是有钱人,又近两千两银子砸出去,面不改色。
黄叔身旁的众掌柜眉欢眼笑,与这样的豪客做生意就是痛快。
黄叔询问杨河晚上可有安排,他想在邳州最好的酒楼宴请杨相公一行人。
杨河沉吟,言自己打算宴请军器局的南大使,也不知有没有时间。
黄叔忙道,军器局的南大使他也熟稔,希望能帮点小忙,杨相公这顿酒,他请了。
……
第二天,杨河等人随同军器局的大使南臣前往军器局。
昨晚宴会,这大使南臣前倨后恭,他虽是九品小官,却也端着架子,矜持傲慢,杨河的生员身份他不以为意,毕竟只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罢了,又没有实权。
新安庄之事他也听说了,那又如何,他待在邳州城内,杨河剿灭再多的匪贼,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碍着皂班衙役邓财的面子,还有那几十两银子的礼盒,勉强前来。
不过酒桌中还看到黄管事,更对那杨河非常尊重,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黄管事背后站着谁,邳州城谁都知道,阎府那位女子,更与州尊都保持着良好关系,他可不敢得罪。
所以当晚众人谈笑风生,第二天南大使更亲来客栈,带同杨河等人前往军器局。
邳州城内有知州署、察院、工部分司、邳宿河务同知署、经历司、镇抚司、五所千户署等衙署,军器局却是在城东南。
大明的火器与武器制造,京师有兵仗局,制造威力较大的攻击性火器,各地方与卫所有军器局,制造一般性的火器和冷兵器。
邳州因为是军民同城,卫所的军器局,也并到工部内去,所以这边只有一个军器局。
不过到了破烂的军器局中,里面冷冷清清,除了一个攒典值班,不说副使,连一个工匠都没有。
杨河并不意外,早前大明各军器局还有任务,比如一年要造弓箭多少,腰刀多少,盔甲长枪多少,鸟铳三眼铳多少杆,但现在除了府城,各地方军器局废弛久矣。
而且邳州位于运河边上,特别泇运河开通后,这边的主要任务是运粮防河,每年运米四万八百石,造浅船十三只三分,已经没人再关心军器局的事。
这边军匠约有六十七户,然现在虽在册中,谁又知道他们去哪了?
杨河不以为意,他要的就是这份名册,依昨晚大使南臣透露的消息,邳州军匠虽大量逃亡,应该还有约三十户的军匠居于城内。
这些人,都有向局内交纳“买闲钱”,自谋营生去了。
大明眼下贿赂成风,军队中军官重要收入是“买闲钱”,每个士兵,每月给上官一些钱,就可以不操不点,自顾自去干别的营生,甚至马匹都可以买闲。
军匠同样如此。
不比民匠,交纳班匠银后,可以名正言顺干自己的营生,比如郁铁匠,他在邳州就有自己的铁铺。
这些军匠,理论生活来源都是月粮,没有田产,类似后世的国营工人,纯靠手艺过日。
只是每月三斗粮,可能还要克扣了一两斗,然后有上工的话,日支粳米八合,这点粮食工钱怎么满足一家老小的需求?
人挪死树挪活,接私活就非常普遍了,特别乱世之中,各村各寨对武器的需求量大,他们不愁没有活干。
比如各村寨的鸟铳哪来的?
世世代代,这些人其实颇有手艺,他们私自打造,卖给民间商人的武器是十分精良的,就连外国的夷人也向他们购买火器。
当然,若有官府招集,那就不情不愿,敷衍了事了。
时人笔记就言:“尝闻东西两洋贸易,诸夷专买广中之统。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精工,为官府制造者便是滥恶。以此观之,我中国不肯精工耳,非不能精工也。”
也不能说他们做得不对,毕竟都是鼠目寸光的小老百姓,遵从的是你不仁我不义态度,当官的、当兵的、有钱的人都不在乎,国家危亡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到时外敌打来,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便是,一起玩玩,众人陪着不寂寞。
花了五十两银子,杨河让张松涛抄了一份名册。
张松涛抄写的时候,南大使就与杨河闲聊,对他招募这些军匠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区区一些工匠能干什么,那杨相公身为秀才,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最多造些武器自保罢了,毕竟他新立一个庄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更懒得询问,反正银子收下,皆大欢喜便是。
不过他消息也灵通,知道新安庄要立一个圩集,就试探询问,他有一个亲戚,开了一家肉铺,不知可否在集中设店?
杨河问了一下,原来是南大使小妾的哥哥的儿子的娘家人,是个屠夫,注意到新安庄要设集,那边附近人口一万多,购买力还是很猛烈的,就央求到他这边来。
听说是肉铺,杨河表示欢迎,他庄中无肉不欢,对肉食的需求量是非常大的。
不过丑话说在前方,他说道:“集中自有规矩,这税钱肯定是要交的。”
南大使笑道:“那当然。”
他已经给亲戚争取到一个机会,到别人地盘孝敬的钱免不了,这就不归他管了。
……
当日,南大使还应杨河之请,派攒典王奉去招集军匠。
找了一天,约找到十户人,就算杨河许下的条件很优厚,也只有两户军匠愿意前往新安庄。
因为杨河条件虽优厚,但有一个前提,三年内不得离开庄子,这些军匠认为妨碍了他们的自由。
而且,他们现在都有私活在手,日子并不会过不下去,甚至有的人过得很好,比如一户谷姓军匠,手中就有一个庄子三十杆鸟铳的大订单,对新安庄的条件不屑一顾。
王奉得了杨河五两银子的好处费,最后的结果让他有些歉疚。
杨河也不能责怪他,只是心中一叹,专业人才真难找啊。
就算自己记得导弹的图纸,在这个世界只能干瞪眼。
记得再多资料又如何,没有人什么都是空。
看攒典王奉是个厚道的人,杨河拜请他每五日抄一份邸报送到新安庄去,每月会给他一两五钱银子的抄写费。
王奉高兴的答应了,眼下他比较清闲,抄抄写写,每月就有一两五钱银子轻松入手,又可结交新安庄主杨河,何乐而不为?
跟军器局大使南臣不一样,攒典王奉敏锐的觉察到,这个年轻的秀才是个大有前途的人。
结交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
不过杨河等人带着两户军匠回转客栈,让他们回家收拾的时候,事情又有变卦。
却有一户军匠反悔了,他们私下嘀咕,最后结论,新安庄虽说得好,但前途未知,眼下他们收入虽不如谷家兄弟他们,但每月也有一两杆鸟铳,几把刀剑的工钱收入。
这好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小富即安,甚至能过下去就可。
新安庄说得再好,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眼下收入才是实实在在,还是不要变了。
特别新安庄这两天他们也听过,是很利害,剿灭了焦山匪。
然树大招风,又引起匪贼报复怎么办,真不如在邳州城内安心。
所以他们就反悔了。
胡就业暴跳如雷,怒骂道:“我日嫩管管,憨么子讨打是不是?”
那军匠只是梗着脖子道:“俺不去了,俺每月有二两银子收入够了。”
杨河皱眉看着他,道:“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就罢了。”
杨河淡淡对这军匠道:“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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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恭喜几位工匠被录取了。(未完待续。)
第121章 运河
十一月初八日。
天色有些阴沉,杨河一行人离开了邳州城。
却是看过邳州后,杨河打算考察下运河。
正是时候,毕竟若以后有了官职,就不能象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乱跑。
昨日杨河都在忙军器局的事,结果忙了一天,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只招到一户军匠,好在郁铁匠那边有好消息传来。
却是他的亲家,一户李姓的铁匠也愿意前往新安庄,那郁铁匠儿子郁有铁的浑家李菜刀就是他的女儿。
然后郁铁匠又找到一位灶户,名叫蒋福海,盐城人,自称不堪上官欺压,愤而脱逃,于去年逃亡到邳州城,携带一位瘦妻在邳州城南关厢凄惨打工度日。
听说老铁匠招人,而且会有好日子过,就主动找到他招名。
然后李铁匠又找到一位流亡铁匠,名叫牛金锭,有一个儿子牛小栓,却是登州人,南下逃亡到邳州,本来准备重操旧业,然外地铁匠若至本地支炉,须事先征得当地同行的允许。
显然的,牛金锭一家没有得到这种许可,只能做些散活,特别给李铁匠打下手,李铁匠要走了,自然要带他走。
然后牛金锭又找到一位瓦匠,名叫顾九,四十出头,瘦高有力,不过瞎了一只眼,自称庐州人氏,年轻时与官差争执被打伤,善于夯墙包砖,还会一些石匠手艺。
同样是外地人,在本地艰难谋生,日子过得非常苦。
然后这瓦匠顾九又找到一名陶姓的工匠,自称火箭世家出身,但此时只在街上卖哄小孩的玩意,毫无技术含量。
这些人杨河都收下了,那蒋福海虽专业不对口,但暂时可以让他去熬硝,陶姓工匠一样可以从事火药相关之事。
瓦匠顾九,倒现在就用得上。
又有黄管事帮杨河招了一些本地工匠,如几个窑夫,坯夫,邳州原有窑厂两处,二厂所烧造砖瓦用于城池仓廒建设,坯夫同样如此,建墙修仓。
然邳州久不兴土木,本城又处于运河要地,往来商货冲击极大,很多东西都可以买到,而且比本地便宜,所以这些人基本都失业了。
因为这些人属于普通技术工,杨河对他们没有三年不得离开庄子的硬性要求,听闻新安庄有活干,有饭吃,他们就高兴的愿意前往了。
招到这些人,杨河很高兴,看来工匠的事,还是本地人或地头蛇慢慢招募更得力,杨河就拜托黄管事等慢慢帮他打听。
同时初八日这一天,杨河打算看看运河,黄管事热情的派了一个本地掌柜作为向导,然后等杨相公回来,就将他购买的货物人员押送到新安庄去。
黄管事也会同往,他也想亲眼看看那个地方。
杨河一行从城西顺沂河北上,从这边往东北,可以直通到运河,约有五十里路程。
他们从西门“通沂门”出城,虽是一大早,但路上行人仍然熙熙攘攘。
这边算是邳州城的景致之地,若在后世,就是旅游休闲区了,西门外有留侯庙,连着对面有继善桥,然后沂河上有巨川神祠,河这边有渔亭,通济庙,也就是龙王庙。
半戈山就在河对岸,回绕城池,形如半戈,边上有甘泉庙。
很快,众人上了河堤,沂河虽有淤积,但也可行走些小船,不过众人还是骑马。
特别这道路就在高高宽宽的河堤上,行走还是便利的。
其实以前路是在河堤下,但总会遇到草甸湖荡,芦苇蒲草什么,行人都走河堤,久而久之,河堤下的道路就不见了。
“杨相公,那是距山……杨相公,那是大黄山,相传红袄军曾与金将数万人大战于此……杨相公……”
作为向导的掌柜姓孙,本地泇口镇人,颇为健谈,周边景致,如数家珍。
“杨相公,东面这就是曼湖,往西北处五里,有蛤湖,那边那个是河泊所……”
杨河看去,沿运河一线,湖泊众多,这些湖泊多被用来作运河的水柜或水壑,理论上周边是不得开垦的。
因为沼泽多,很多湖边河边也无法耕种,不过生活着许多以打鱼为业的居民,湖边只要有一小块干地,立马挤满了简陋的苇屋,此时杨河就看到一些渔民驾着小船,在满是浮冰的水面以鸬鹚捕鱼。
也因此这边设有河泊所,以所官掌收鱼税,本地河泊所,也早在洪武十四年就建了。
杨河等人一路顺河而上,因为沿着河堤走,又骑着马,速度还是很快的,因此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沂河与运河交汇的地方。
到了这边,就可以看到众多商船了,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加上各类大小船只,估计有近万艘,使得运河无比繁华。
不过眼下漕船不见,商船也不多,却是每年山東南旺、临清一片,每到十月十五日就要筑坝,用作河道的大挑、小挑,一直到次年的二月初一日才开坝。
所以这个时间段,官民船全部暂停通行,等候来年的开坝放行。
而在南边的淮安通济闸一样如此,每到六月初,就要筑坝拦黄,避免伏水暴发,黄水倒灌,不再通行漕船。
运河最繁华的时间段,就是二月到五月,余者船只多是短途,或者花不小的钱,从坝上吊过去,溜夫就是靠这个吃饭。
眼下流寇李青山堵在韩庄闸一片,更影响了运河船只的通行。
杨河眺望运河,虽未到繁华时间段,但仍然有不少船只在满是浮冰的运河上行驶,转眼不知过去多少艘。
张松涛低声道:“相公,若要壮大,此河必须参与,甚至控制手中。”
杨河心神迷醉,确实,这是一条财富之河。
他打量周边,这边形成了一个码头集市,堤上有着河神庙,龙王庙,水母庙,晏公庙,船神庙等等众多的庙宇,每座庙皆是香火隆盛,往来舟揖必登庙拜祭,慷慨解囊,敬香施财。
特别船家在行船前要先祭河神,第一次过河坐船之人要给河内投钱,谓之“买路钱”,以祈求能平安到达彼岸。
而这边,有着好几条渡船,每船每年征银六两。
杨河等人坐船过河,马匹也载过去,然后到了沂水北岸,途中也入境随俗往河中抛了一些买路钱。
话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当然,看杨河一行人样子,船家也知趣的不敢敲诈。
过了对岸,杨河一行人继续沿着运河堤边行走。
可以看出,东岸河堤比这边高,却是为了防止运河水溃入骆马湖,每到汛期,骆马湖水位暴涨,泇运河与骆马湖之间的大堤,随时都有溃决的危险。
他们沿着运河往北走,总体而言,这边还是繁华的,只乡间人烟较少,却是乱世缘故,盗多肆行,劫则必杀人,或置之沟壑,或漂之河海。
当然,等闲的毛贼也不敢打杨河等人的主意,所以他们一路行去,皆是无事。
沿着运河西岸河堤走,杨河也发现一个现象。
似乎沂河算是大河,水位也高,所以直接与运河无障碍相连,但换成别的小河小流,与运河相接处都有闸,一些湖泊同样如此。
杨河猜测是运河水位略高,防止运河水倒灌失水的缘故。
甚至看到一些水位低的湖泊边,还有着高高的土堤,那堤坝两面俱铺着石块,可能为不使运河水压过强导致堤坝无法承受,还在堤上做了一些水门来调节河内过多的水。
看那些水可通过水门直接流到湖中,或有的流到低地,有的流到堤坝上的小沟内,当作贮水池。
杨河分析这样水压在两岸的力量就分散了,贮水池里的水可抵消运河同样高度水的水压,而湖里的水又反过来抵消贮水池中不超过湖水水位的水压,一种非常巧妙的力学原理。
看这些水闸,孙掌柜为杨河介绍,在运河这一片,比起种粮更重要是保持运河的水位,私自开闸放水那可是重罪。
所以每到夏秋时节,本地农户要活命,要灌溉庄稼,总会偷偷打开运河各个水闸。
管河官员要保持运河的畅通,又会严禁这种做法,总会闹出不计其数的纠纷。
他们继续往北去,到武河与运河相接处,这边有一个大集子,称为郭家庄,正德年间,刘六等流寇作乱,官军大败之于泇口集,又败之于郭家庄,就是这附近了。
看着这个庄子,杨河心下羡慕,靠着运河就是好啊。
触目所见,码头多多,商船通行,集内东西大街,百货店铺鳞次栉比。
这是一个完全占地利的庄子。
到了这边,也离邳州城近八十里,杨河一行在集中稍稍歇息,吃了一碗面,继续北上。
再走十多里,经王市闸,就是泇口镇,亦称泇口集,属于泇河与运河相接处。
这里仍属邳州管辖,然后再走三十里,就是山東嶧县的台庄集,那更是一个大集镇,沿运码头有十多处,凡来往船只往往寄泊于此,各码头搬运工、纤夫、官员、驻军、居民,人口估计有二三万。
不过泇口集一样非常繁华,骡马车行、旅馆饭店密布,各种行市繁多,集中居民,加上附近村民,人口也超过一万。
孙掌柜的家就是在这泇口集中。
……
在孙掌柜的家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餐,杨河等人雇了一条船顺运河南下。
船虽然走得慢,但可以从容些,轻松些,骑了一上午的马,杨河等人差点冻僵了。
很快泇口集、郭家庄、二郎庙、齐塘桥、沂运码头等地又抛到身后,前方是猫儿窝集。
这是运河上一个重要的集镇,赵村驿位于这边,额设水夫四十名,旧制邳州有直河驿、下邳驿,后废直河驿,增赵村驿。
猫儿窝这边还有个新运河口,旧日运船走直河口,天启五年,开骆马湖口至邳州直河东岸马颊口河道,凡五十里,以避刘口、直口及磨儿庄一带险溜,直接泇河。
天启六年,又议宿迁城西二里有陈窑口,复议开陈沟,又避二十里黄河险,称为通济河。
不过到了崇祯五年,因为陈沟河口淤塞,又改挑从宿迁城西面二十里的董家沟口行运,将通济新河更名为顺济河。
历史上到了清顺治十五年,董口淤塞,大运河改从骆马湖上溯至窑湾镇行运。
此时窑湾虽然也繁荣,却不是京杭大运河的主要码头之一,还没有“夜猫子集”的美名。
到了猫儿窝集,天已经快黑,杨河等人就在集中找家客栈歇息了一晚。
第二天的时候,他们弃船上马,继续南行。
他们又沿着运河西岸走,南行二十里,是万庄集,再走二十里,到田家口集。
再走二十里,到直河镇,旧日这边有直河驿,已废。
从这边东去十里是皂河,接宿迁界,直口处有磨盘庄。
又东为刘口,再东则是董家沟。
不过直河镇虽废直河驿,但新设了一个直河口巡检司。
孙掌柜提醒杨河等人,那直河口巡检贾虎素为当地一霸,背后有邳州卫指挥使韩澜撑腰,麾下更有弓兵五十多人,素来为非作歹,在本地名声极坏,可止小儿夜啼。
路过当地,却要小心些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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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开花
杨河一行在直河镇用了午饭,到了这边,离邳州城不过五十里,今日就可以赶回城中。
昨日一早出发,沿着邳州周边转个大圈,花了两天,颇为劳累,不过看了运河各处,对今后发展经营有了底,还是值得的。
杨河看这直河镇,位于宿迁往邳州的官道上,行人往来,商贾可见,还是热闹的。
不过孙掌柜说,以前直河镇更热闹,但天启年间运船改走马颊口,以避刘口、直口及磨儿庄一带险溜后,每年近万艘船不过,直河镇还是衰败下来。
以杨河目光看,确实比曾经路过的郭家庄、泇口集、猫儿窝等集破烂不少,这就是交通决定命运,徐州因此衰败下来,怪不得后世的各省各市,都拼老命的争抢高铁。
不过毕竟有官道经过,直河镇还是有些热闹的气象。
吃过午饭后,众人往西去,官道就沿着黄河遥堤下蜿蜒,这边也属于邳州授贤乡的地界。
孙掌柜一直担心遇到巡检司的恶棍,虽然他们不敢对自己一行怎么样,但被狠狠敲诈恐怕免不了。
他也多少了解杨河的性情,肯定不甘心受辱,转而起什么冲突,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好在直河镇中未看到巡检贾虎,也未看到转悠的弓兵,可能大冷天都猫在衙内懒得外出。
也因此避免了事端,让他心下一松。
一行七骑继续往官道走去,天气仍然非常寒冷,天阴沉沉的,可能什么时候又要下雪。
有时一阵朔风呼啸,真是奇寒彻骨。
官道冻得结实,踩在上面似乎都有冰霜,杨河裹紧斗篷,与孙掌柜并辔而行,蹄声杂沓。
后面韩大侠、陈仇敖、胡就业、曾有遇、张松涛五人策马跟着,他们仍然冬毡斗篷,别着腰刀,挂着盾牌,韩大侠与胡就业也仍然带着弓箭双插。
不过曾有遇的镋钯,张松涛的大棒没有带出来,毕竟是长兵与军中重器,不方便带出。
孙掌柜一身皮裘,带着皮帽,仍然感觉冰寒入骨,不过此次出行能交好杨相公,他认为还是值得的。
官道宽宽,但路上行人少见,乱世之中,其实若没有必要,普通百姓与小商人都避免出行,毕竟路上各种匪贼毛贼太多了,有时甚至为了一身衣裳,就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约离直河镇十里,官道边看到一家面馆茶铺,破破烂烂的掩在遥堤旁柳林中。
孙掌柜笑道:“杨相公,这天太冷了,不若就在那铺中歇歇,我们人多,店中伙计也不敢勒索我们。”
这家店孙掌柜知道,印象非常不好,他认为那是一家黑店,就算眼前世道不好,物价腾贵,但这边就算一碗茶水,也仍然比别处贵了十倍,甚至店主与周边匪徒还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胡就业在后面叫道:“怎么?那铺是黑店,要敢勒索,看老子打爆他们的牙。”
这一路出行,韩大侠、陈仇敖、张松涛几人兴致勃勃,胡就业只感觉闷出鸟来。
毛贼也是有眼力的,一行七人出行到现在,其实遇到疑似匪贼几十拔,然看众人一色的打扮装备,精壮悍勇的样子,都知趣的闪开,真对上了,谁打劫谁真说不清楚。
所以走了两天,胡就业只感觉无聊,不明白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看的。
杨相公的兴趣真怪。
现在听闻可能会有事端,他反而兴致勃勃起来。
张松涛笑道:“胡兄弟又要大展身手了?”
他虽是读书人,但几年的流浪苦楚,早没了读书人那种酸腐,与胡就业等人接触久了,也知道他们外表虽兵油子形象,但其实是性情中人,反很喜欢跟他们混在一起。
此时也出言打趣。
曾有遇笑道:“胡大郎,等会来场蹴鞠啊。”
陈仇敖转过头来,神情仍然冷酷,但眼中却现出有兴趣的光。
韩大侠皱眉道:“勿要逞能,惹事生非,你们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相公。”
曾有遇等人都是闭嘴,胡就业撇撇嘴,这个韩古板,总能在别人最有兴趣的时候,说出最扫兴的话来。
很快,众人离那茶铺不远,孙掌柜咦了一声:“有人……”
随后他眉头皱起,却看到一堆弓兵乱哄哄的聚在茶铺前,似乎在盘查什么,还有行人商客的哀求声,哭喊声。
“……那贾虎怎么也在?”
他更担忧的嘀咕了一声。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杨河,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策马往前去。
很快,杨河策马到了铺前,就见十几个弓兵聚在官道边,各持兵器,或嘻嘻哈哈,或呼喝咆哮,或懒洋洋观看,二十几个行人商贾聚着被一一盘问。
他们个个哭丧着脸,显然被一一搜查大出血。
看铺中桌椅不少,但只有一个官员样子的人坐着,一个攒典书吏站在旁边。
杨河下了马,往铺中走去,那官员转头看来,与邓巡检一样,身穿九品的绿色官袍,补子上绘着海马,头上戴着乌纱,罩着暖耳,一张凶戾的脸,眼中带着幽暗的光。
这一片穿这样的官服,显然就是直河口巡检贾虎了。
他打量了杨河几眼,他身旁的攒典一样阴沉看来。
二人看了杨河一阵,又看看他身旁韩大侠等人,眼睛在他们战马上扫了扫,最后沉着脸,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官道那边。
杨河神情平淡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孙掌柜有些心惊的坐在杨河身旁。
官道上一些弓兵注意到杨河等人,然看巡检贾虎没有发话,他们也没有出口说话。
而此时官道那边正乱哄哄一片,一个小商人哭喊道:“差爷,这些布你若拿走了,小的连本钱都不能回来了。”
那边只是喝骂哄笑,还有几记响亮的耳光,几个弓兵连踢带打,那小商人尖叫着踉跄担着货担走了。
他哭丧着脸,欲哭无泪,世道本就艰难,这下更连本钱都折了,只怪自己运气不好,遇到贾老虎等一行人。
忽然又有一个哭叫声,却是一个货担郎,他哀求道:“差爷,小人卖了几天的货了,走遍十里八乡,才有这四钱银子,这是小的给妻儿老小买米的钱啊,求求你们了……”
那边一个弓兵尖叫着:“不给钱,那就是盗贼,押到巡检司去审问。”
那货担郎吓得魂飞魄散,他道:“不……不要……小人不要去巡检司……这银子给你们……给你们……”
那弓兵吼叫道:“怎么又愿意给钱了?出尔反尔,鬼鬼祟祟,看你不是好人!”
那货担郎手足无措道:“不……小人不是……”
那弓兵吼道:“果然承认了,不是好人,你个盗贼!”
他狠狠一巴掌抽下,那货担郎被打得踉跄,口鼻流血,旁边众弓兵大笑,个个围着看,洋洋得意。
最后这货担郎卖货的四钱银子被搜走,然后脚步踉跄而去,他沉默走了半会,发出凄厉的哭嚎。
那哭声痛入心肺,他一边走一边号哭:“老天无眼啊……老天无眼啊……”
孙掌柜看着,又是不安,又是愤怒,喃喃道:“过份……太过份了……”
杨河的目光冰冷,他淡淡道:“小二,上茶。”
却见边上一个伙计笑嘻嘻看着那边,还有店老板与两个伙计袖着手,同样探头探脑的看,一边裂嘴的笑。
胡就业猛的上前,他走到那伙计身前,怒骂道:“我日嫩管管,你聋了?我家相公的话没听到?”
他重重一记耳光打下,“啪”的一声巨响,那伙计满嘴的牙齿就碎了一半,立时口鼻的血就流了满面。
他头脑嗡嗡的响,眼前金星直冒,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巡检贾虎,喃喃道:“虎爷……”
那店老板与两个伙计也是呆了,一样看向那巡检,还有一些弓兵惊得看来,打量杨河等人同时,也是看向巡检贾虎。
那直河口巡检又转头看向杨河,目光森森,良久,他转过头去。
那店老板忙道:“快,快给几位客官上茶。”
被打伙计屈辱的应了,他抺了一下脸上的血,转身往铺内走去。
胡就业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踹得他飞扑入铺内去。
他怒吼道:“慢手慢脚,怀胎了?”
店老板亲自端了两碗茶出来,热腾腾的,韩大侠接过,他闻了闻,点点头,放到杨河与孙掌柜桌前。
此时孙掌柜还在目瞪口呆,下意识端起碗,坐立不安。
杨河慢慢喝着茶水,听那边弓兵还在盘查,似乎在查几个流民样子的人。
而此时那边人也不多了。
“叫啥名啊?”
“……小人李天南。”
“这口音很怪啊,哪的人?”
“佛山人。”
“佛山?”
一个弓兵惊讶的提高声音:“好象是南边吧?”
一个弓兵道:“好象是两广那边,记得是一个铁镇。”
“上邳州来干啥?”
“小人要带细佬与阿妹去京师,铸炮造铳,但没盘缠了……”
“阿妹?”
那边突然一片混乱,一个浓厚粤语口音的少女尖叫:“阿哥……阿哥……救我……”
还有一个少年的怒吼:“放开我阿姐……”
随后夹着惨叫,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一些弓兵的厉喝声:“定是匪贼,押到巡检司去。”
一个弓兵兴奋的跑到巡检贾虎跟前低语:“虎爷,那小娘子不错。”
那巡检贾虎嗯了一声:“老规矩,本官吃肉,你等也可以喝汤。”
那弓兵兴奋道:“谢虎爷。”
这时听那李天南一声怒吼:“扑街仔,我跟你们拼了。”
然后是他被打翻地上的声音,还有一声声惨叫。
孙掌柜哆嗦道:“丧尽天良,真真是丧尽天良……”
杨河放下茶碗,说道:“茶不错。”
他站起身来,往那巡检贾虎走去,斗篷微掀中,已是从枪套中抽出自己的燧发手铳。
“卡卡卡。”
他右手大拇指扳下击锤,然后手铳对准了巡检贾虎的头颅。
那巡检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迎面的,是一个黑洞洞的铳口,一张凶戾的脸瞬间呆滞了。
杨河扣动板机,一声巨响,浓重的硝烟腾起,刺鼻的烟雾夹着血腥味。
一铳之下,那巡检贾虎头脑开花,天灵盖都被轰走了,脑浆鲜血四处乱溅。
他尸身仍坐了半响,然后扑通往旁边载倒,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那攒典与几个伙计声嘶力竭的尖叫。
杨河厉声喝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未完待续。)
第123章 也配
“刀盾!”
韩大侠喝道,他扑到马匹前,取下一个个皮盾,抛向陈仇敖、曾有遇、张松涛几人。
然后他与胡就业取下强弓在手,掩在盾牌之后,已是结成一个战阵。
呛啷啷的长刀出鞘声,陈仇敖、张松涛等人都拔出自己的腰刀,一声呐喊,就朝弓兵丛中扑去。
他们早看得怒火中烧,因此对这些人渣恶棍毫不留情。
“杀!”
陈仇敖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他一下逼到一个弓兵的近前,在他惊恐欲绝的目光中,长刀就狠狠劈在他的脖子上。
陈仇敖是个精锐的老兵了,对手中长刀的使用娴熟无比,他不是直直砍下,而是斜斜劈划。
所以劈得再重,长刀也不会卡在骨肉中,以最轻巧、最顾惜武器的手法收割生命。
刀光一闪,皮肉被划开的声音,热腾腾的鲜血喷洒在寒冷的空气中,那弓兵一半的脖颈都被破开,长刀带来的力道还使他踉跄旋转向旁摔倒出去。
然后沉重的身体扑倒官道地面,滚滚鲜血涌出。
然后陈仇敖又轻巧一撩,旁边一个弓兵右侧的脖颈血管就被割断,鲜血若喷泉似的抛洒,那弓兵只是惊恐的捂住伤口尖叫。
一个弓兵手中正持着铁尺,他下意识击来,陈仇敖手中盾牌一挡,手中长刀趁势刺出,立时是利刃贯穿身体的声音。
那弓兵凄厉的大叫,陈仇敖手中长刀抽出,带着抛落的血雨,然后反身旋转一击。
他身体左侧一个弓兵大半个头都差点被砍下来,滚热的鲜血四射,场面惨烈无比。
恶犬遇到恶虎,那真是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弓兵欺负普通百姓可以,但遇上这种精锐的老兵,那真是一边倒的结果。
转眼陈仇敖就杀了好几人,斗篷飞扬,冬毡之下,是他冷酷无情的眼睛。
他不杀无辜,但杀人渣恶棍,他毫无心理负担,对官府的弓兵同样如此。
他怕什么?反正凡事有杨相公担着。
曾有遇、张松涛掩在陈仇敖两翼,他们习惯使用长兵,刀盾虽不那么顺手,但对付这些弓兵已经绰绰有余。
他们持着长刀劈砍,一样若虎入羊群。
曾有遇砍翻一个弓兵,又狞笑着对这人不断刺捅,在他嚎叫中带起大蓬洒落的血雨。
忽然他神情一动,一盾牌重重击出,一个偷偷摸来的弓兵就被他击得吐血摔飞,然后他继续对着这弓兵刺捅。
惨嚎与狂笑,曾有遇感觉痛快无比。
总体而言,杨相公管得紧,比如连调戏小娘子都不许,但有些方面又放得松。
比如对付坏人,就任由他们放手施为。
这让他们有一种刺激有后台的感觉。
所以平日他与胡就业颇有怨言,但总赖着不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张松涛舞着手中长刀狠狠劈砍,杀,杀光这些恶贼,还宇内以清平,他愿追随杨相公,杀出一个朗朗青天。
他劈死一个弓兵,长刀又重重砍下,一个惊恐尖叫的持刀弓兵戛然而止,头颅带着喷洒的血雨,整个从脖子上滚下来。
三个刀盾兵扑入弓兵群,转眼十几人,就被他们三个杀了一大半。
同时,后面还有韩大侠与胡就业不断射箭。
“嗖!”
韩大侠八力弓射出一根重箭。
“啊!”
一个正惊恐大叫的弓兵立时滚倒在地,他捂着脖颈处被射穿的伤口,只是拼命挣扎抽搐。
“崩!”
胡就业手中弓弦一声响,一根重箭呼啸而去。
一个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弓兵心口中箭,立时踉跄倒地。
胡就业狂笑着,手中七力弓拉开,张弓撘箭,森寒的箭镞又瞄向一个喊叫着要跑下官道的弓兵。
他猛的手一松,又一根重箭呼啸而出,那弓兵就扑倒翻滚在官道下,一根箭矢从他脖子后透过,从他咽喉处透出,那箭镞处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花。
五人大砍大杀,或不断射着利箭。
在他们刀箭之下,弓兵各人,不论反抗者,逃跑者,跪地哀求者,统统杀死。
杨相公说要杀光他们,那就要杀光,决不能含糊。
那些弓兵则尖叫着,慌乱成一团,突然死神来临,让他们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都是这样,怎么突然遇到打抱不平的好汉,更毫无顾忌的出手,丝毫不顾他们是官府中人。
为何如此,突遇煞星,难道是出门没看黄历?
……
惨叫声,奔跑声,尖叫声,就在这官道茶铺前响成一片,见突然有好汉对这些恶贼弓兵大打出手,甚至毫不留情的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官道旁还余留的百姓流民惊呆了。
他们或是惊恐,或是解恨,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有些人甚至缩着瑟瑟发抖。
而在杨河这边,他一铳让那巡检贾虎脑袋开花,那巡检司攒典与几个伙计就开始声嘶力竭的尖叫。
又见随后的杀戮场面,一个个弓兵哭喊着被斩杀于地,尸横处处,鲜血淋漓,便是最深层的恶梦也没出现这样的场面。
那被打的伙计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尖叫着就要逃跑。
他已经顾不得想,哪来的人如此胆大妄为,连巡检司的虎爷都敢杀?
他可是九品命官啊,多年来在这一片横行无忌,直河镇百姓虽恨,但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
就是匪贼来犯,对杀官都一样非常谨慎。
哪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书生,说动手就动手,杀官就象杀鸡一样。
他尖叫着,下意识就要往遥堤那边逃去,然后听到耳边呛啷一声响。
他猛然一顿,身体一颤,一杆寒意逼人的长刀已是透体而出,那刀身优美,刀尖微翘带着弧度,此时上面一些鲜血带出。
这伙计一瞬间如浸冰窟,然后无比的痛感与眩晕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不能呼吸,无法站立,随着长刀拔出,不由自主就摔倒在地。
杨河抽出斩马刀,鲜血在眼前喷涌如泉水,但他站位巧妙,却喷不到他身上。
又见那店老板大叫着要经过,杨河长刀一个横斩,绚丽的刀芒而过,店老板的下半身冲过,然后上半身在空中落下,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洒满一地。
又有余下两个伙计大叫着,杨河追上去一一杀死。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黑店内外中人,跟那巡检司是一伙的,务必斩杀,不留后患。
最后只余下那巡检司攒典,杨河滴血的长刀指向他。
这攒典脸色惨白,双股战栗如筛糠,他猛的跪下,哀求道:“相公饶命啊,小人是巡检司的攒典,对相公有大用。”
他更讨好的道:“对了,听到说相公姓杨,小的也是姓杨……姓杨啊……”
杨河淡淡道:“你也配姓杨?”
他一刀刺下,噗哧一声,长刀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那攒典瞬间张大嘴,浑身哆嗦的直打冷摆,脸上神情因为痛楚都变得扭曲了。
杨河抽出斩马刀,一大蓬鲜血就猛的喷溅出来,杨河同样闪过,鲜血没有喷到他身上。
那攒典双眼瞪得大大的,滚在地上只是抽搐。
到死之时,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不敢置信。
“嗖!”
韩大侠又射出一根利箭,一个大叫着冲下官道的弓兵后心中箭,踉跄扑倒在地。
然后眼前一切都结束了,巡检司的人,黑店中的人,都被杀得个干干净净。
而眼前杀戮场面,孙掌柜一直坐在椅上呆若木鸡。
他哆嗦道:“这……怎么办啊……”
寒风瑟瑟,杨河看着眼前残乱的血色战场,横七竖八的尸体,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味。
似乎除了朔风,周围寂静得令人窒息。
杨河看向周边,这么久了,官道前后仍然毫无人影。
乱世中,行人就是少。
韩大侠等人搜罗场地,曾有遇忽然咦了一声:“还有一个没有死。”
却是早前一个弓兵,被他一盾牌击昏过去,现在苏醒过来。
他正要将这弓兵杀死,杨河出声道:“慢。”
他看向那边的百姓流民,不到十个人,全部缩成了一堆。
他说道:“让这些人过去,每人上去刺一刀!”
他看这周边附近,到处是鲜血,要清理痕迹显然费事。
天寒地冻的,又没有工具,显然也不能挖坑。
就等会让那些百姓收罗尸体,然后全部抬入茶铺中,一把火烧了就是。
……
老白牛:下一章定时在明天早上八点。(未完待续。)
第124章 遇袭
几把弓兵的腰刀扔在百姓流民身前。
胡就业懒洋洋道:“都动作麻利,办完事,还要赶路呢。”
几个百姓流民你看我,我看你,都犹豫不决,那可是官府的兵差啊,杀他们,可是大罪。
他们虽然痛恨这些弓兵,但要他们杀人……
猛的一人起身,就抄起了身前的一把腰刀,杨河看去,却是那个叫李天南的年轻人。
看他年不到二十,身着棉袄短褐,打着行缠,包着厚厚的头巾,背着一个包裹,身体颇为瘦弱,但脸上有一种倔强与坚毅,此时嘴边尤有血迹。
他身后缩着两个年轻的男女,看来就是他的弟弟妹妹了。
看他弟弟身材较为矮壮,约有十五六岁。
妹妹则纤秀,年在十六七,此时脸上颇有泥灰,但难掩俏丽,怪不得那些弓兵起了恶念。
胡就业与曾有遇都看向她,特别曾有遇,对李天南妹妹看了又看。
此时见李天南一咬牙,抄起腰刀就往那被反绑树上,嘴巴塞了破布的弓兵走去。
那弓兵恐惧看着,一边恶狠狠瞪着他。
李天南初有些畏缩,随后反瞪回去,一刀就狠狠刺下,那弓兵眼睛一下瞪的老大,“呜呜呜……呜呜呜……”的沉闷叫唤。
李天南拔出刀,一股浓稠的鲜血就喷出来,溅了他满身。
然后他弟弟上前,愤怒的骂道:“丢你老母,打我家姐主意。”
同样一刀恶狠狠刺下,那弓兵更是拼命挣扎,扭动身体,神情痛苦之极,早知如此,他今日就不会出门了。
然后李天南妹妹也上前,同样咬牙一刀刺下,鲜血喷溅了她满脸。
杨河看着,心想果然兄妹三人都有一股狠劲,怪不得能千里迢迢,从佛山跑到邳州。
不过胡就业从李天南妹妹身上移开目光,他还是喜欢温柔型的。
有了三人带头,余下百姓流民也纷纷上前,咬牙刺了一刀,那弓兵被刺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但他嘴巴被塞了破布,又叫不出来,只是身体阵阵抽搐。
痛苦之极的时候,他想起往日被自己巡检司人等残害而死的良民百姓,还有一个个女子,难道这就是报应?
看百姓流民刺杀完毕,曾有遇走到孙掌柜身前,笑嘻嘻道:“掌柜的,该你了。”
孙掌柜一惊,差点跳起来,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也要……”
他下意识看向杨河,但杨河只是好整以暇的给自己燧发手铳再次装填子药。
孙掌柜犹豫道:“这……这……”
他天人交战,这是杀人啊,还是官差,平日他可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
胡就业不耐烦道:“掌柜的,别婆婆妈妈连个女子都不如,还要赶路呢。”
几个百姓流民也是目光幽幽看来,似乎刺了一刀后,他们已经与那相公成了自己人,这个胖掌柜就成了异类。
杨河心下一动,怪不得各山寨入伙都要纳投名状,这当中颇有一种微妙的心理啊。
最后孙掌柜哆嗦着,闭着眼睛咬着嘴,也刺了一刀,那弓兵睁着眼睛,已是死透。
杨河将自己燧发手铳插入枪套,那李天南目光不由自主看来。
看着众人,杨河满意道:“记住,你们刺了这一刀,就是杀官,都知道该怎么做,否则,是要满门抄斩的!”
众百姓流民一个哆嗦,都是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杨河道:“这些巡检司恶贼搜抢了一些财帛布匹,你们分分。还有银子,也每人各拿二两去。”
最后这些流民百姓一齐动手,将各弓兵伙计,还有那巡检的尸体搬入茶铺内,胡就业踹翻了内中的火炉,又将柴草扔下。
慢慢的,茶铺内冒起滚滚浓烟,最后变成熊熊大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得到许可,众百姓流民个个叩头谢过,忙不迭的四下散去。
今日之事,或许对他们是个强烈的刺激,人生中的重要转折点,同时各人怀揣分到的二两银子,也可以买个一石米,让家人吃几顿饱饭,以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众百姓散走,余李天南兄妹三人茫然站在官道上,不知该往何处去。
杨河再看四周,除了这边熊熊燃烧的茶铺,似乎除了朔风,还有离去的几个百姓,官道前后仍毫无人影,萧瑟之极。
他骑上马,紧了紧斗篷,看兄妹三人仍站着,他笑道:“你叫李天南?”
李天南忙道:“小人是,再次谢过贵人的搭救之恩。”
杨河道:“你会铸炮造铳?”
李天南道:“是的,小人会铸铜炮铁炮,也会造铳,我弟弟妹妹,也懂一些。”
杨河道:“哦,跟上吧,到我庄中去铸炮。”
李天南迟疑道:“一个庄子,也能铸炮?”
杨河笑道:“我连巡检都敢杀,难道不能铸炮?跟上吧。”
李天南迷迷糊糊就跟着走了,他总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他弟弟妹妹自然也跟着走,二人低声议论,弟弟摇头道:“唔知讲乜野。”
……
从直河镇往邳州,会经过洪河,然后是曲吕河,又会经过匙头湾。
这边有一个减水闸,乃万历八年所建,又有**浦、沙坊诸处,俱扫湾要害也。
不过官道上都有桥,道路好走,三十里路程,并不需要走多久。
只是冬日天黑得早,又因为路上耽搁,一行人到邳州城时,已是申时,离天黑不远。
他们从城东南的“皇华门”进城,这边有真武庙、去思祠、昭惠灵显真人祠等庙宇。
那“去思祠”却是正德七年,刘六攻邳,知州周尚化御敌有功,州人立庙祀之。
杨河仍然回到原来的客栈,将李天南兄妹三人安顿下来。
十一月初十日。
午饭过后,杨河带着满满的收获,离开了邳州城。
此行收获确实很大,物资不用说,光铁匠就招了三户,哦,其实可以算五户,因为那户军匠,还有李天南兄妹也可各算一户铁匠。
又有瓦匠、火药匠、灶户、窑夫等等,同时这两天黄管事那边也有好消息,又招到两户木匠,只可惜是“小作”。
木匠行业是很复杂的,平时分水、旱木匠,水木匠从事造船、修船和制作各种水上木器具,旱木匠则专门制作家具及陆上各样工具。
而且旱木匠又分高木匠与低木匠,高木匠指高处作业,低木匠只在地面作业。
又有“大作”,建房做梁柱,“小作”,做家具,内又有方木匠,制桌椅,圆木匠,做盆桶,椿木匠,制农具等等。
杨河很希望招到一些“大作”,只是这等人才很难找,慢慢来吧。
他们一行人往新安庄回去,同行有黄管事的十几辆轱辘大车,载有杨河购买的一部分商货,毕竟他买的东西太多了,很多大件物品,比如粮米,就需要使用船运。
若用车载,不知要载到什么时候。
一行人走在路上,都是兴致勃勃,特别那些招来的工匠,更是神情中充满期盼,不知到新安庄后,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
杨河骑在马上,左侧走着黄管事,然后后面是韩大侠等人。
又有赶车伙计,护卫人员,皆是剽悍,很多人都携带腰刀弓箭。
杨河赞叹,那王琼娥麾下实力确实不用说,以后若在新安庄前开店,自己等也不用辛辛苦苦跑到邳州城来。
他与黄管事说说笑笑,很快过了武河渡、距山等处,然后快到清水湖那边。
那边离新安递运所不远,然后再绕葫芦湾,就快到新安庄了。
很快众人进入前方的道路,一边是黄河大堤,一边是一些低矮的山包,道路就在这内中蜿蜒。
“……其实王府若做些煤炭生意很不错,以后我新安庄,肯定需要大量的煤炭……”
杨河裹紧斗篷,对黄管事这样说道。
今日寒风凌冽,又夹着一些飞舞的雪花,天气颇寒,好在奔波的日子快结束了。
也就在这时,右侧山包猛然一声铳响,杨河飞扬的斗篷后侧就破了一个大洞。
他一惊看去,又一声铳响,他胯下的马匹一声惨嘶,堪堪离他大腿不远,马腹处一股血雾腾起。
杨河大喝道:“掣雷铳,注意隐蔽!”
他猛然跳下马匹,就扑入旁边的杂草丛中。
……
草木枯黄,寒风席卷,几道身影伏在山包一处杂草土堆中,手中持的都是掣雷铳,只是瞄着杨河那边。
内中一个男子静静伏着,他头上裹着灰色的肮脏头巾,手上缠着厚厚的布带保暖,只露着手指。
身边半人高的灌木与杂草掩盖了他的身形,他刚刚开了一铳,此时一抽后面连着细链的铁栓,就将刚发射过的子铳取了出来。
他身旁土堆一字排开几个未发射的子铳,他取了一个套上子母相连处,然后将铁栓塞卡在子铳后卡洞,就已装填完毕。
看速度,竟不会差过杨河设计的新安铳。
此时掣雷铳普遍重五到八斤,他手中的掣雷铳约重七斤,使用的,也是火绳点火。
或许是怕后膛漏气伤害眼脸的缘故,子铳后的母铳管上有一个护板,虽有些影响瞄准,却可以挡住泄露的气体。
他装填好子铳后,微眯着眼,又静静瞄着杨河那方,距离七十步的那方位置。
他蹲伏在土堆之后,左手托着掣雷铳身,右手指轻轻的摸着板机。
板机连着龙头,此时龙头上的火绳忽明忽暗,只是对着下方有着引线的子铳火门孔。(未完待续。)
第125章 风不止
杨河扑入草丛之中,突遭袭击,身旁的车队一片混乱,特别那些招来的工匠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河伏着身子,又换了个地方,他当然不会停留一处。
他在草丛中快速穿行,最后更闪到前方一辆轱辘大车之后,借着载运的货物掩护自己。
此时他才心神稍定,后怕不已,他不敢想象自己被铳弹打中的结果。
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还有弟弟妹妹,书童杨大臣,庄中的几百口大小。
更有他的抱负。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要中了一颗小小的铅弹,一切都会化为云烟。
刚才他堪堪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可谓险之又险。
从刚才经历看,刺客绝对想要自己性命啊。
只不过没打准罢了,毕竟不是线膛枪,要打移动的目标不是简单的事。
而这时韩大侠、陈仇敖、胡就业、曾有遇、张松涛几人也惊叫着,他们纷纷下马,快速潜伏来到杨河身边,看杨相公安然无恙,各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胡就业怒吼道:“日嫩管管,谁在拦路刺杀?老子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韩大侠与张松涛也是寒着脸,他们不敢想象杨相公被铳弹打中的后果。
他们抽出自己兵器,个个怒不可遏。
场中仍然混乱,看众工匠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只有李天南兄妹略好些,杨河呼喝他们躲避车后。
还有黄管事,也慌忙下了马,他躲避一辆轱辘大车之后,惊魂未定,也呼喝那些伙计护卫隐蔽。
慌乱过后,一切慢慢安静下来,只有一些马匹不安的嘶鸣。
杨河静静掩在车后,他面沉似水,听寒风萧瑟,草木枯伏,对面的铳声似乎停止,只余寒风一阵又一阵的呼啸。
还有……
那中弹马匹“咴咴”哀鸣着,伤口处滚滚热血涌出来,它的头,只是转向杨河这边。
杨河目光投向那,脸色阴沉,这匹战马,从马贼处缴获就一直跟随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想不到无缘无故死在这里。
他偷偷从大车后瞄向山上,他已经看得清楚,火铳是从六七十步的山包上打来,也就是一百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能打中他的斗篷与马匹,显然袭击的人射术精湛,也不知哪里来的刺客。
他仔细看着,因为风大,早前腾起的白烟早已散去,不过大概方位杨河还是知道的。
只是山上草木甚多,刺客似乎又是蹲趴着,竟看不清楚他们蹲在哪里,刺客有多少人。
杨河冷哼一声:“果然是掣雷铳。”
掣雷铳因为是后膛枪,射程与威力会差过鸟铳,戚继光说精良的鸟铳百步利可洞甲,百步,也就是一百五十米。
掣雷铳会差些,但若使用柳灰火药的话,六七十步,一样可以破甲。
而且这指的只是破甲,对他们这种没有披甲的人,不要说一百米,就是两百米重了一枪,当场不死也要重伤。
火器威力非同小可,此时不论东西方,早期滑膛枪子弹经常在三百米距离仍可杀死敌人,甚至有运气特别差的人,在五百米距离中了铅弹,当场死亡的事。
打不中不意味没有杀伤力,西方各国经常走到五十米排队枪毙,红虾兵甚至等敌人走到十八米才齐射,那是因为滑膛枪精度太差,命中率太低的缘故。
但只要能打到人,二百米或是三百米中了一枪区别都不大,因为没有披甲的话,中弹者都挺不过去。
他看着那边,枯草一片起伏,早前他听到两声铳响,然具体人数杨河不知道。
若他们只是两人负责打射,余者负责掩护,那就不一般了。
有组织有分工,就是精锐的表现。
特别他们使用掣雷铳,非常棘手,因为可以蹲趴着装弹,看不到人不说,装弹速度也非常快。
这时黄管事借着车辆的掩护,蹑手蹑脚来到杨河身旁,脸上颇有愤怒。
突遭袭击,不愤怒是不可能的,特别他王府在邳州这一片威望素著,何曾遇到过这样的袭击?
无论刺客针对杨河,或是他们,都是不可容忍。
他说道:“杨相公,怎么办?”
杨河沉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攻上去。”
难道让铳手一直堵在路上?那是不可能的。
他吩咐安排,让韩大侠,胡就业等人从两翼包抄,陈仇敖、曾有遇、张松涛各跟在他们身后。
还有王府的弓箭手与护卫同样如此,都从两翼抄上去。
他特别交待,他们包抄上去时,务必散得很开,特别借着草丛灌木掩护,猫蹲着身子前行,不要直挺挺的往上冲。
前膛枪初速一秒差不多三百米,后膛枪也超过二百五十米,都接近音速,这个百米距离,若人中弹不需要一秒,不是最顶尖的老兵,根本反应不过来。
所以不要指望他们可以躲避铅弹,还是行进时就小心些。
这山边杂草一人半人高,小心些,还是可以隐藏身形的。
黄管事沉着脸点头,他没有异议,早前遭遇张方誉等土寇时,杨相公就展现出绝妙的指挥能力,此时遭遇刺客,自然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很快韩大侠五人怒气冲冲从车队两边抄上去,他们猫着腰,闪入草丛之中。
还有黄管事那边,他吩咐安排后,他车队二十几个护卫伙计,也是各持兵器,蹑手蹑脚的摸上去。
他们猫着腰,极力借助灌木草丛掩护自己,面对火器的威胁,多少小心都不为过。
而且面对火器,各人持着盾牌也无用,所以行进时,这些人颇有胆战心惊的味道,特别一些伙计,甚至匍匐着往山上移去。
杨河也抽出自己的开元弓,张弓撘箭,不过他仍掩在大车之后。
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反应动作能快过子弹,火绳枪也一样。
特别火绳枪的铅弹更可怕,后世中了子弹很多人可以活命,这个时代中了铅弹,若被打中主干,没听说谁可以活命的。
虽然听铳声,山上刺客使用的发射火药,跟现在庄中差不多,掣雷铳漏气又更为严重,估计只有四十步才能破甲,比他新安铳五十步才能破甲还差。
然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再弱的火药,百米距离也可以打死一切未披甲的人。
……
韩大侠等人从两翼摸上山去,他们借助草木的掩藏,悄无声息。
而此时山上确实有六人蹲趴土堆之后,个个持的都是掣雷铳,除了有两人瞄着杨河方位,余下四人居两翼掩护。
内中一个满腮虬髯的中年大汉,他负责掩护的是两个射手的右翼方位,他静静蹲伏在一个土石草堆之后,同样裹着灰色的头巾,系着肮脏的灰色斗篷。
他一声不响蹲着,手中持的掣雷铳子铳略有不同,却是“凸”样形。
掣雷铳是赵士祯从佛狼机火炮得来的灵感,又参照鸟铳而创制的后膛枪,掣雷铳问世后,因佛狼机火炮的多种多样,大明各地仿制的掣雷铳也是多种多样。
这内中的子铳多是酒瓶型的,因为打制最易,但弊端就是经常往后泄气,伤害后面射手的眼睛与面孔。
要改装防护,就要在母铳管上加装一个护板,这样就有些影响瞄准。
但也有掣雷铳的子铳是“凸”样形,因为都是铁制,漏气免不了。
但这种子铳有个好处,“凸”嘴塞进母铳腹后,“凸”身挡住,加上两边铳托护木也高,漏气是往上方,不会伤害到后面射手。
便类霍尔后装燧发枪,一个固定的枪膛子铳,相接处甚至没有“凸嘴”塞入,漏气非常严重,还有三眼铳,红夷大炮等,火门孔都是漏气的严重所在。
但这些火器灼热气体都往上方喷出,不会伤害到后面两边的人。
这种子铳打制略难些,但使用这种掣雷铳,不需要改装,更不需要加上护板。
此时这大汉持的就是这类掣雷铳,他静静蹲伏土石草堆之后,大寒的天气让他手脚都似乎冻得麻木,但他仍默默盯着山下,寒冷的野外山原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还有火绳燃烧的“滋滋”声。
那是内中的尿液物质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要使火绳燃烧得慢,就必须放在尿液中浸泡。
忽然他神情一动,似乎有不少人从官道下面摸来。
他们蹑手蹑脚,借着杂草掩护身形,荒草起伏中,他们人影若隐若现。
他正了正铳身,眼睛看着照门与准星,瞄向了一人。
然这人有时出现,有时又隐没杂草中,很难看清,他瞄了一阵,扣动板机。
一声巨响,滚滚浓烟腾起,下落燃着的龙头火绳点燃子铳的引线,然后铳口处,爆出了猛烈的火光。
火门孔,子母连相处,也是白烟弥漫,似乎还有红色的火光,浓密的烟雾,笼罩这一片。
然后龙头在弹簧片的作用下,又自动回到了待击发位置。
这大汉似乎看到那身影在荒草中没了,也不知打中没有。
然他没有听到惨叫声,可能没有打中。
听身旁同伙也开了一铳,但下面没有惨叫声。
六七十步距离,依滑膛枪的精度,要打中人太难了。
天寒地冻,朔风呼啸,也影响着准确度。
除非走到三十多步,也就是五十米距离,他才会有些把握。
“咻咻——”
一些箭矢从下方各荒草中射来,下方有弓手不断对着这边射箭。
显然这边的烟雾太显眼了,虽然很快被风吹散,但也有很多人看到。
只是这大汉蹲趴土堆之后,利箭射来,不是插在土堆附近,就是从头顶上飞过,甚至一些箭矢离他有好几步的距离。
大汉不以为意,此类情形他不知经历多少,自他使用掣雷铳,蹲着,甚至趴着放铳后,就没有弓箭手可以射中他。
“唰”的一声,他扯去母铳与子铳后相连卡洞处的铁栓,抓住子铳上右上侧提手样的东西,就将发射过的子铳取出来。
然后从身旁地上取了一个未发射的子铳,套上母腹后膛口,连着细链的铁栓插到卡洞,使子铳稳定固定,就已装填完毕。
他又瞄向了山下,荒草中不知多少人继续摸来,有人还加快了脚步。
大汉皱了皱眉,该走了。
作为铳手,他不能让那些刀箭手近身。
……
山包上此起彼伏的几声铳响,猛然杨河听到右侧一声惨叫,叫声声嘶力竭,痛苦之极。
显然有人被打中,听那声音,还是躯干中弹。
黄管事咬了咬牙,他听出来了,这声音是他随行车队的一个护卫,竟被山上的刺客打了一铳。
依此时的医术,中弹的人,肯定是活不了。
听那惨叫声音,躲藏在各大车后的工匠瑟瑟发抖,甚至有人面露后悔之意,这新安庄,果然不太平啊。
黄管事掩在杨河身旁,听着那叫声,就想探头出去看,杨河猛然将他扯下了。
然后又是先后两声铳响,正面有铳弹打来,一发从黄管事头上不远飞过。
一发打在大车货物上,火花四溅。
这车载的却是苏钢,这发铅弹打在油布后的苏钢之上。
杨河猛然起身,对着那方连射几根重箭,只是荒草起伏,烟雾弥漫,射手还是蹲趴着,也不知射中人没有。
最后铳声没有听闻,不久,杨河听到胡就业的怒骂道:“……日嫩管管,全跑了,个个都有马……”
……
杨河与黄管事站在一个土堆之后,韩大侠,陈仇敖等人仍四处查看。
杨河扫看四周,枯草起伏,寒风猛烈,几个土堆后除了隐隐残留的硝烟味,还有山包后约六七匹战马停留过的痕迹,就毫无迹象,甚至连发射过的子铳都带走了。
“这帮刺客……”
杨河咬着牙:“是谁?张方誉?焦山匪?铜山匪?或是……”
他看向黄管事:“邳州卫指挥使韩澜,他麾下可有擅射之人?”
黄管事目光中也颇有寒意,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看着那中弹护卫挣扎死去,此仇不共戴天。
不过接触到杨河目光,他还是心下一寒,依他知道的,眼前这个年轻秀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算韩澜是指挥使,怕也……
他消息灵通,也知道杨河进城时与韩澜麾下走狗冲突之事,出邳州之后,更将他看中的郁剪刀一家人带走,大大打击了他的脸面。
这等武人心性难知,就此报复也说不定。
不过他定神想了想,还是摇头:“韩澜麾下虽有些家丁,却不擅用火器,他们那帮人鱼肉百姓还可以,如这帮刺客如此精锐……”
他感觉韩澜嫌疑很小,他与杨河分析,张方誉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离得太远。
焦山匪?依杨河说的,他们火器手都死光了,寨中也没有这么多掣雷铳手。
所以想来想去,最大的嫌疑,铜山匪。
他说道:“依黄某知道的,铜山匪贼占据韩庄闸等处,人多势众,麾下就颇有火器手,精锐不少。”
杨河森冷的道:“铜山匪……”
各方的消息得知,铜山匪人数超过四千,寨中火器手超过百人,确实人多势众,精锐不少。
特别他们马队众多,联想到这几个刺客人人都有战马,确实就他们嫌疑最大了。
虽依历史的了解,他们大部可能会随李青山调走攻打城池,但依焦山残匪的请求,出动一些火器手作为刺客还是可以的。
杨河目光森寒,他冷冷道:“不论谁想杀我,都要死!”
他咬了咬牙,铜山匪……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老白牛:昨天有事,没有写完,就早上继续完成,今天还有一章,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未完待续。)
第126章 见闻
杨河等人回转新安庄,黄管事吩咐将战死护卫之遗体送回邳州城。
杨河也一样收殓了战马,载在大车上运回,此马将位享战死军士之资格,安葬在东山之下。
以后他也会效仿戚家军,战死的战马,都享受阵亡军人的待遇,每年同样要祭祀。
韩大侠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杨河,他们继续往新安庄回去,一路无事,很快就要到新安庄。
到了巡检司这边,仍然喧哗热闹,收集硝土的各庄乡民来往不断,还有这边集市正在修建,一些招募的壮丁忙忙碌碌担土挑石,大冬天的,个个干得满头大汗。
不过他们干活可以吃饱,还有些工钱,所以附近闲着的人,都愿意前来干活。
杨河认为,基础建设,是解决就业的一个良好有效手法,所以剿灭焦山匪后,他在十里八乡威望素著,仍然不搞差役丁口摊派,而是招募壮丁干活。
虽吃的是粗粮,工钱也不是很多,但仍然得到如云的响应,各寨乡民普遍拥护。
他们自然愿意干活吃饱又有钱。
剿灭焦山匪后,各村各寨人家多少有些收获,但他们更愿意把银子存起来,然后到这边干活吃饱。
最好一个冬天都有活干。
杨河此举,也受到乡民广泛称颂,皆言,杨相公仁义。
除了干活的壮丁,还有众多百姓聚着观看,毕竟此时娱乐少,新建一个集市,可谓这片居民的头等大事。
前来观看集市进展,也成了附近大小村寨的乐趣之一,各人盘算等集市建成了,自己也可以赶集,还可以贩卖一些乡货,说不定还可以以此来谋生。
周边的小孩儿自然也聚到这边,追逐笑闹着,偶尔一些新安庄民路过,众人就投去羡慕的目光。
新安庄的名声已经传出去,内中的种种,也成了周边乡民津津乐道的话题与羡慕对象。
比如他们天天可以吃饱饭,经常可以吃到肉,每人还有崭新的冬衣,皆是厚实保暖的羊毛衣裳,男人有冬毡,女人有卧兔帽,还有什么手套,冬日戴在手上也不怕冷。
这种日子,怕自己庄中大户财主也没有吧,那杨相公对自己庄民太好了。
这事情的结果就是出现了山寨,很多乡民,也开始学习新安庄民,自己缝制手套。
前方喧哗热闹,看着那边一切,杨河脸上露出笑容,还是自己家中安心啊。
而出门几日,庄子附近依旧,让他放心不少。
黄管事看着,脸上现出诧异的神情,杨河事情他多少了解,到达新安庄也差不多就是一个月。
然这边已经现出蓬勃的生气,果然不简单啊。
大明现在各地人烟萧条,邳州临近运河,交通要道,然除了一些大集镇,各野外小村寨周边一样很少人烟活动,因为毛贼土匪太多了,众百姓都躲在寨内不敢出去。
这边却是居民安乐,百姓安心,真是难得。
现在,更要建一个集市了。
可以想象,以后这边会更繁华。
那些随行的工匠一样面露惊讶,他们多是邳州本地人,离新安庄这边也不远,毕竟才四十里路。
然依他们知道的,往日这一片是三不管地带,匪贼众多,杀人劫掠,混乱之极。
这不,不久前“李庄”才被屠庄,这事在邳州城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然看现在,竟有一种安乐桃源的感觉,就象匪贼的威胁早离这一片居民而去。
看那玩闹的孩童,邳州附近的村落,哪家哪户敢放心的让妇女小孩在外乱跑?
他们还看到这边在修建一个集市,一些庄丁在巡逻。
他们个个戴着冬毡,身穿青色外露胖袄,捆着鞓带,背着椰瓢袋,穿着皮靴,然后罩着羊毛斗篷,按着腰刀,手上还套着什么,好似很保暖的样子。
这种打扮,比很多官兵都好了,甚至一些人还持着鸟铳。
一看就很精良。
特别他们的精气神……
果然精锐啊!
就是这些人,剿灭了为祸当地的焦山匪贼?
也因为这些人,不但新安庄,就是附近的妇人小孩都敢放心到这边玩耍?
很多工匠眼中现出憧憬,果然如此,在这庄中开启新生活就非常不错。
郁有铁兴奋的对他爹郁铁匠道:“大,这庄子比州城更安宁。”
郁铁匠满脸的皱纹同样舒展开,人老了,图的就是一个安定太平,看这庄子如此,离开邳州城,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李天南目光在一些庄丁鸟铳上面打转,他弟弟妹妹在身后议论:“……那些铳子比不上阿哥打造,但估计也可打千发……”
蒋福海,顾九等流浪工匠麻木的脸上现出微笑,在邳州城一样苦,所以他们毫不留恋,也似乎自己选择对了,到这新安庄,果然可以过上好日子。
杨河看到集市工地边,齐友信穿着皮袍,戴着狐帽,正与几个工匠意气风发说着什么。
附近有乡民路过,冲他恭敬招呼,他只是矜持点头。
杨河设立新安集,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圈个地,盖几个窝铺就完,而是有详细规划的。
他亲自画了草图,集市内外布局,各建筑分布,市场的范围大小,围墙护栏的设立,各厕所与卫生的处理,道路的划分,特别下水道沟渠的设立更是关键。
集市位于黄河大堤边,未来水涝积水肯定是要考虑进去的,下水道其实很简单,事先挖好排水沟渠就行。
积水要排得快,沟渠挖深一些就行,市集城池开建前规划好,事情就很简单。
当然,此时很多建城者根本没这概念,那就等着污水遍地,积水淹没脚根吧。
新安庄内,只有齐友信职位足够,又跟内政有关,就由他来巡视监督。
齐友信也很享受那种迎来送往的感觉,每天都会来转一转。
这段时间,他与邓巡检也是打成一片。
远远的,集市内外中人就看到杨河的车队,众人一片的叫声:“杨相公回来了。”
现在杨河不单是新安庄民的主心骨,也是附近这一片村寨的定海神针。
有他在,众人才能过上这种安宁的生活,就算离开庄子到外面,也不再惧怕土匪的威胁。
这不,几百颗焦山匪贼的人头,仍然挂在新安庄的垛墙上,极大威赫了任何敢蠢蠢欲动的匪贼们。
很快,众乡民过来,围着车队指指点点,观看惊叹,更有小孩子围着奔跑,一片热闹。
齐友信也快步迎上来,看到各车满满的物资,还有一些工匠样子的人,他满面笑容。
有了这些人员物资,庄子又可以壮大了。
他笑道:“相公回来了,这几日外出辛苦了。”
随后他看到杨河换了韩大侠的马匹,不由一愣。
转眼又看到后面一辆车上原杨河的战马坐骑,更是面色一变。
他扫了韩大侠,陈仇敖等人一眼,眼中闪过严厉的责备之色,沉声道:“相公,怎么回事?”
杨河道:“回去再说。”
齐友信轻声应是,然后满面笑容的与黄管事等人打招呼,他出身里长,精明油滑,特别懂交游与一些官面的事。
这应酬方面,自然得心应手。
黄管事含笑与他应答,他身为王府管事,区区一个庄园管事当然不必放在眼里,但此人是杨相公的亲信,那自然不同。
而且依他目光看,随着新安庄的发展,杨相公身边人也会水涨船高,眼下交好,正是合适。
车队一行转向新安庄,小道虽有些颠簸,但冬日也算好走。
巡检司离庄子不过六七里,很快众人就到了庄前,远远的各人看到各垛墙挂得满墙都是的人头,个个龇牙咧嘴,形状干枯,不由阵阵惊叹,有人欣喜有人恐惧。
黄管事心下赞叹,那些就是焦山匪人头了,为祸一方,结果被杨相公剿灭。
借着这些匪贼的人头,他在这一片也竖立了无比的威望,现在更放心大胆的开集市了。
远远的庄民也得到消息,此时都挤在庄门附近迎接,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欢腾。
又有杨大臣,严德政,孙招弟,赵中举等人闻迅赶来,内中杨大臣还带着弟弟妹妹瑛儿谦儿。
很快,张出恭兄弟三人也闻迅赶来。
杨大臣过来扶杨河下马,高兴的道:“少爷。”
随后他看到杨河的战马不对,更看到后面的坐骑尸体,他一愣,随后不动声色看来,杨河对他点了点头。
妹妹瑛儿扑来,抱住杨河的大腿,甜甜道:“哥哥,瑛儿好想你。”
杨河在妹妹脸上亲一口,笑道:“瑛儿真乖。”
又摸摸弟弟谦儿的头,他与杨大臣,一人抱一个。
又与严德政、张出恭兄弟见过,杨河招呼着黄管事一行人,从吊桥入庄。
现在除了晚上,吊桥都是常日放着,不象以前,吊着多,放着少。
众人进庄,众多庄民挤在两边,一片声的道:“……相公……相公回来?”
杨河微笑点头,回来后,似乎什么忧郁烦恼都没了,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黄管事有些惊讶,想不到杨相公在庄中如此的受拥戴。
他看得出来,庄民们欢迎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欢喜。
一片喧腾中,孙招弟与赵中举也站在人群,忽然赵中举一愣,面有忧色,不过她没说什么,默默的回转回去,来客人了,厨房那边,该备更多的伙食了。
孙招弟大大咧咧的性情,什么都没觉察到,她驱赶那些围观的妇女道:“好了好了,相公回来了,都放心的回去干活了,要缝制的冬衣还多呢……”
后方传来张出恭隐隐的责备声,韩大侠、陈仇敖、张松涛三人一声不响,胡就业与曾有遇则是委屈的辩解。
众人进入庄中,青石板、碎石、鹅卵石铺就的路面让黄管事赞叹,两边颇为典雅的店铺与民居也让众工匠欢喜,这个庄子如此富足,看这街道,都是石板铺的,以后自己要在这里生活了。
众人一路行去,看街道始终都干干净净,洁净如洗,内中的庄民也是面有红光,个个走路挺着腰板,充满精气神。
而不论男女老少,大多有一套崭新的,非常保暖的冬衣。
特别男有冬毡帽,女有卧兔帽,看得随行众工匠咋舌不已,这还是邳州城外的一个乡下地方吗?
放眼邳州城内,也是乞丐流民云集吧,每天都有人冻死饿死,反观这里来往人等皆悠然自得,精神气壮。
不类乡间,反类桃源啊。
特别那种洁净与生气,让人耳目一新。
很多工匠脸上露出笑容,好地方啊。
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未完待续。)
第127章 败家子
众人继续往庄内去,这时胡就义也欢喜的迎了出来。
他现在兢兢业业,整天都是埋在训练场中,然后闲时就跟妹妹瑛儿等人玩老鹰抓小鸡,乐不思蜀。
比起别的教官,他从来不打骂队兵,但也是最让人头痛的一个,比如你不听话,他就一直在你耳边念叨到你听话为止,振振有词,“微言大义”,让人头痛无比。
很多队兵情愿被打几次军棍,也不愿意见到他。
胡就义敏锐无比,很快发现一车中载运的杨相公坐骑尸体,他当然不会当场呱呱叫,而是轻声询问了韩大侠等人,然后就责备起自己哥哥胡就业来,怪他们没有保护好杨相公。
韩大侠、陈仇敖、张松涛三人已经被张出恭责备了一次,仍然一声不响。
曾有遇左顾右盼,胡就业则是大怒,心中还颇有委屈。
自己这个弟弟,老娘死得早,死鬼老爹是个酒鬼,是自己从小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扯大,弟弟也一直很听话,对他这个大哥又敬又佩,让他往东不敢往西。
现在竟不听话了,还埋怨起大哥来,真真是让人悲伤痛苦。
胡就业有一种宝贵的东西失去的感觉,他恼火的想:“当初就不该投奔什么杨相公,现在一个个魂都被勾走了。”
这时前方与黄管事说笑的杨河忽然回头道:“事出突然,这事也不能责怪胡兄弟他们。”
胡就义闭口不说话了,还关心的询问了几句大哥可否有受伤,此行是否顺利,让胡就业感到痛快。
他说道:“还是杨相公深明大义。”
他扫了弟弟与张出恭等人一眼:“我日嫩管管,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
很快,一行到了戏楼广场前,车马在这边卸货,这些物资将搬入一号宅院,也就是杨河住的地方。
当然,很快又会有两千石粮米运来,那就有专门的仓库了。
此时新安庄内也是粮满仓,光从焦山匪处缴获,就有粮米四千五百石,又分到白银两万多两,合计入手的白银已经有三万多两。
不过最近杨河花钱如流水,仅在邓巡检那,就花了不下三千两白银。
这边结帐后,又会有近万两银子流出,库存白银只余两万两。
金银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花这些钱,杨河认为还是值得的。
金银不花出去,只是一堆石头罢了,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他可没有将银子铸成银冬瓜的兴趣。
大量货物卸下,堆满场地,各类商货非常多,苏钢、盐、铜、铅、硫磺、黑铅、白铅、熟铁等等,庄民们都是兴高采烈的围着看。
有这些物资,庄子又可以壮大,众人住在庄内,也更安全了。
很快,杨河死去的战马也是搬下,杨河吩咐祠祭所主管张朝举将马匹收殓,备一副棺材,选一个日子葬在东山之下,那边在兴建“忠烈祠”,以后这匹战马也会有一个牌位,享受香火祭祀。
而此时杨相公路遇刺客,坐骑被杀,他也险些中弹消息不可避免传开,庄民喧哗。
罗显爵吼叫道:“是谁?老子要将他的头扭下来!”
韩官儿与杨千总神情冷然,余者队兵老弱也是愤怒的议论,个个怒不可遏。
同时他们心中还有惶恐,若没有杨相公,他们不敢想象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新安庄会怎么样,所以这事情绝不可原谅,不论是谁,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看着新安庄民哗然愤怒,黄管事与众工匠好奇这戏楼与广场如此巨大同时,心中还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如此团结的庄子他们可谓第一次看到,如此威望素著的庄主一样不多见。
是什么力量,将原本这些流民难民拧成了一根绳?
……
杨河高声让队兵庄民少安毋躁,此事,他自会有所安排,刺客与背后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不论涉及到什么势力,什么官位,想让他杨河死的人,他杨河都会让他们死!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卸货与招待客人。
黄管事看那杨相公果然威望素著,此言一出,周边的庄民都安静下来,心中不由一叹,又佩服自己小姐的眼光,交好新安庄,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卸货继续,杨河与黄管事说笑闲聊。
杨大臣、严德政、张松涛三人忙着与黄管事手下几个掌柜对照帐目,核对货物,然后余下队兵老弱搬货。
没办法,庄中就这三个读书人,这种杂事当然也不可能杨河来干。
卸完货,已近傍晚。
杨河当然要挽留黄管事等人在庄内歇息,还有招待晚餐什么。
仍然在戏楼大堂晚宴,欢声笑语,灯笼挂着,大大的铜盆摆着,上面燃着炭火,一阵阵的温暖。
大堂与两边侧殿摆着几张桌子,分别是杨河等人一桌,一般往日是他、杨大臣、齐友信、严德政,韩大侠,还有弟弟妹妹几人。
张出恭等往日七个兵,二堂一些首脑,也可轮流上桌,表示亲近。
不过剿灭焦山匪后,杨河新设了两个位子,不论队兵、老弱、妇女,只要干活训练得力,不管什么身份地位,都可评选为积极分子,上来享受与他同桌同食的待遇。
这个制度一出,果然大大增加了庄民们干活训练的积极性。
这不单是荣耀,也有实在的实惠在里面,比如以后庄中提拔什么人,这个资历因素肯定会考虑进去。
这一点上,庄民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又有二堂的首脑,各队的队长,如李家乐,赵中举,孙招弟,张云萼,盛三堂,米大谷,杨千总,罗显爵,陈仇敖,张出恭等人,分赞画堂、议事堂,各有桌子。
余者各人,或蹲或站,端着饭碗,自由活动。
不过新到庄中的众工匠,今天算是客人,有一张桌子,以后就没有桌子了。
还有王府的伙计,他们是客人,自然也有桌子椅子。
赵中举的伙食队已备好了丰盛的饭菜,除了大桶的面条,水饺,一些块肉马肠,还有一些蔬菜与猪羊肉等。
剿灭焦山匪后,各庄也敏锐的窥探到新安庄的需求,自己舍不得吃的鸡鸭猪羊什么,都挑到新安庄门口贩卖,赵中举的预算很充足,有挑来卖的新鲜肉食菜蔬,都不客气的买下。
此时分几个窗口,各队兵老弱排队领饭,各人欢声笑语端着木托盘回来,队兵托盘上有面条或水饺,满满一个大海碗,不够还可以再加,但不能浪费。
另一个碗是菜蔬咸菜,又有一大块肉。
队长之流则是两块肉,头目自然不可能与普通成员吃得一样,待遇一样,那谁愿意当官?
老弱妇女小孩,同样是满满一碗的面条水饺,不够也可以再加,然后另一碗是菜蔬咸菜,又有一碗肉汤,上面有一些碎肉。
老弱妇女小孩现在不可能与青壮吃得一样,但现在这个伙食,她们已经是心满意足。
相比新安庄外人吃人的惨状,庄内日子,已经跟天堂一样。
而现在新安庄人口也加了不少,计有七百多口人,就是剿灭焦山匪后,发现两百多个被抢掠的女子,杨河都收入了庄中。
现在庄子也是严重的男少女多,特别青壮男丁只有一百四十人,青壮妇女则有四百人。
黄管事好奇的看着,新来的工匠们一样非常关注,他们知道自己今天是客人,吃好些正常,然以后就要跟庄中普通人一样,自然非常关注普通人的生活。
然看到庄民们的饭碗,他们个个放下心来,果然好,杨相公没有骗他们。
甚至眼前情况,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感觉杨相公说得太保守了。
就这伙食,比往日自己庄中各大户财主吃得还好,没听说闲时也天天吃白面的。
只是……
这会不会太败家了?
王府的伙计也是看着,个个心中大喊,太败家了,那杨相公太败家了,有钱也不能这样花。
这样下去,金山银山也会吃空。
当然,若自己有这样的主公,还是欢呼雀跃的。
各人心中感慨,怪不得那杨相公在庄民心中威望这么高,都是靠银山粮山堆出来的啊。
就往日这些都是难民流民的庄民,离开新安庄子,谁给他们这个吃喝?
王府算是豪强大户,然平日给各店伙计的饭菜,也没有这么丰盛的。
一时看着那些庄民,众伙计心中颇有羡慕嫉妒。
黄管事心中也是摇摇头,杨相公待部下过于优厚了。
……
其实到了新安庄后,杨河也考虑过是否实行工食银制,每月发给一定的银饷,让庄民们自开伙食。
然从上到下都是反对。
众庄民心中也有小九九,这时候的吃食,不论男女老少食量都很大,一人一天要半升或是一升米,三口之家,差不多一天要近两升米,就是三四斤米面。
这样一个月光吃就要去了半石米粮,五口之家就更多了。
当然,你可以天天喝稀饭,吃糠咽菜,那需要的粮食就少。
而此时的粮价,一石米快要二两银子,这还是夏秋粮刚收获时。
若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米价会飑升到一石四五两银子,如果发工钱的话,就算一个月给二、三两银子的高薪水,其实按市价,还是怕连饭都吃不饱。
这还不算别的花费,比如柴草,油盐酱醋,身上穿的衣裳,盖的被褥,住的宅院花费等等。
算下来,怕每月五两银子也达不到现在的生活水平。
而区区一个庄民,每月给五两银子,那可能吗?
所以众庄民都非常愿意吃这个食堂饭,每天可以吃饱,基本的生活用品也有,他们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不想改变。
也是,人的基本消费,衣食住行。
现在食有了。
衣也有了。
住,有房子分下,每人至少有一个温暖的火炕,连小孩儿也不例外。
有成户的,每户还分到一所宅院,好坏不论,至少是自己的房子。
行,他们就愿意呆在庄内,也不愿意出门去哪儿,天寒地冻,兵荒马乱,遇到土匪怎么办?
所以细算下来,庄民的基本需求都被包了。
相比庄外,还有逃难时的凄惨,没人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而杨河又是个厚道人,认为给部下吃饱穿暖,那是最基本的需求。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却不免给外人以败家子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128章 不论是谁
不过这种食堂制只是目前阶段实用。
杨河以后肯定会搞薪酬制,用工薪造就一个中产阶级,让他们成为大明的榜样,潜移默化提高工人的地位,让靠技术吃饭的人,成为外人羡慕的对象。
只是这怕要很久以后。
主要是大明现在处处饥寒,米价不稳定,便宜时一二两,贵时四五两,甚至五六两。
百姓光光吃饭,就要占了绝大多数花费,甚至耗费所有,也不断冻死饿死。
所以新安庄民若靠薪俸,自己对外买米的话,是吃不饱饭的。
杨河现在给每人吃饱饭,看虽简单,其实占了他们生存中最重要的事。
真靠薪酬吃饭,改变这个局势,只有等粮价很便宜的时候,比如说一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石米,甚至买两石。
只是放眼大明,未来情况只会恶化,不会好转,到了崇祯十六年、十七年,就算苏扬等江南富足地带,米价一样飑升到一石五六两,不断有百姓饿死街头。
所以,只能靠自己,等未来大农场建立起来。
杨河并不打算分田到户,那生产力太低了,小家小户,面对灾害的抵抗力也太弱。
大明眼下情况,只能抱团,种田也是这样,所以杨河准备搞大农场,未来治下最多分一两亩的菜园地与基宅地。
然后等治下可以大规模生产粮食,米价降到一两银子一石,甚至可以买两石,那薪酬制就名符其实了。
到时工人若一个月可以赚二三两银子,就可以过得很舒服,也会有大量的闲钱消费,促进社会发展。
只是,这还是规划,不知要等多久。
眼下,还是吃食堂吧。
目前杨河包办了庄民的生活,给他们基本的吃喝住,当然,这只是粗犷型,他不可能面面俱到,某些地方还是要花钱的,只是现在呆在庄中,不需要多少消费罢了。
不过介时集市办起来,庄民们也会有赶集购买商货的需求。
若到时赶集,庄民们手中无钱,岂不是丢了新安庄的脸面?
所以杨河考虑,推出工资等级制,在现有提供吃住基础上,每人每月发下不等的工食银。
从基本工资到奖金,一钱到一两银子,不要很多,免得以后没有升价的空间,但每人至少手上会有些零花钱。
小孩也不例外,他们半工半读,也应该有工资与奖金。
然后过年的时候发个红包,提提士气,长长脸面。
庄中很多人其实还是有银子的,很多户家内男人是队兵,战后都有缴获与赏赐,最开始赏狼肉,后面赏金银,便是未出战的老弱妇女,都有赏一点点。
战后摸腰包也是潜规则,除了明显的包裹,各土匪怀中细碎的金银也归摸腰包者所有。
夜不收更富,便如韩大侠,胡就业,曾有遇等人,身上就有大把的闲钱。
所以新安庄民对抢劫,不对,是剿匪,还是充满热情的。
不但新安庄,就是周边庄子也被带动起来。
就不时有各村落当家前来拜访,言某处有匪患,可否去剿一剿?
……
杨河请黄管事入桌,还有杨大臣、齐友信、严德政等人相继入桌,还有……
今日的两个积极分子也被请了过来。
一个是老弱,一个是女子。
老弱是公屯所一位种田好手,姓田,女子则是剿灭焦山匪后,收入庄的两百多个被抢掠女子之一,姓戴,外人称之十二娘,她母亲生了十二个女儿,典型的英雄母亲。
而她本人,在刺绣缝补方面颇为不错。
各队报上来后,齐友信交杨大臣审核批准,就成了今日与杨相公同桌同食的人之一。
看着这两个仓促不安的积极分子,杨河微笑道:“请坐。”
看二人坐下来,杨河为他们介绍:“这是黄管事。”
那田老汉如在梦中,只是慌忙低着头,那戴十二娘轻声唤了声,文静的坐着。
黄管事面带微笑,不过老实说,这杨相公很多作派他看不明白,招两个下人同桌同食,内中有何深意?
而且这俗话说,女人不上桌……
不过这是杨相公庄内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闲话了。
杨河这桌饭菜当然丰盛得多,更别说还要招待客人,看得两个积极分子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下筷。
杨河与黄管事闲话,一边劝二人吃喝,询问一些事情,这也是他了解基层的一个有效手法。
闲话中知道戴十二娘是徐州人,她母亲除了生十二个女儿,又生三个儿子,共生了十五个子女,不由赞叹一声,心想庄中也应该多多出现这么能生的女人,壮大庄子的人口。
看两个积极分子都很激动,田老汉激动下只顾着回答,也尽量让自己吃得斯文些。
那戴十二娘人长得文静,倒吃得很多。
看她吃得香甜,妹妹瑛儿指着一盘羊肉道:“姐姐,这个好吃。”
戴十二娘忙道:“谢谢小姐。”
她心中感动,语音有些哽咽,当时匪寨被攻破后,她自认自己被匪贼糟蹋过,怕回去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听说新安庄颇有些同类女子,庄主愿意收留,庄中也不歧视,就在新安庄停留下来。
果然庄中并没有风言风语,又可以吃饱穿暖住好,这种好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
现在更因为活干得好,享受与庄主同桌同食的待遇,便是最甜蜜的梦境,也没有出现这样的场景。
看周边众庄民羡慕的神情,一时间,她心神颇有些恍惚。
因为黄管事同桌,齐友信与严德政有些矜持,韩大侠埋头吃喝,杨大臣更吃得稀里哗啦的。
他食量大,就抱着一大桶面条狂吃,很快吃完。
看他放下筷子,杨河关切的道:“怎么,今天胃口不好,吃这么一点点?”
……
胡就业与张出恭等人一桌,他稀里哗啦吃着面,对赵中举的手艺赞不绝口,言还是喜欢吃齐家嫂子做的面食。
张松涛也坐在一桌,他现在是军需所书办的职位,也有资格坐在桌上,木托盘的菜碗上,也有两大块肉。
他一边吃,一边与身旁的张出逊交流着什么。
而在他桌旁不远的墙边,管枫与呼延晟蹲着,管枫嘴边塞着肥肉,他大口的咬着,满口的流油,一边含糊不清道:“好……运气好……最肥的一块,被我拿到了……”
身旁呼延晟未动菜碗上的肉,他端着饭碗,东张西望什么。
而在管枫的右旁,裴珀川跪坐着吃饭,他身下垫着一个毡垫,腰杆挺得笔直,慢条斯理的吃着。
他现在分到管枫、呼延晟、张松涛三人的院子中,他在新安庄内原有住房,然可能有什么伤心事,也不愿住在那边,就将他分配到现在的院落内。
不过他平日沉默寡言,也不爱与舍友交流说话。
管枫大口啃噬着肥猪肉,一边羡慕的看了眼坐在桌上的张松涛,特别他碗中的两块肉,又更羡慕的看了看杨相公那边,那两个同桌同食的积极分子。
女人可上桌让他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她们还可与杨相公同桌同食。
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定要争取一次与杨相公同桌同食的机会。
忽然他发现身旁的呼延哥不见了,转眼看去,却见呼延晟饭碗留着,菜碗端走,然后见他走向一堆妇女丛中,一个可怜楚楚的女子低下了头,身旁的女子都是打趣的看着她。
“……若男,这肉给你。”
“谢谢呼延哥……”
管枫眼睛闪亮,心想:“不会吧?”
……
晚餐过后,杨河吩咐严德政将黄管事领下去歇息,就住在一号院落,他的宅院中。
他的宅院虽住了齐友信一家,严德政一家,韩大侠父子,但空房仍多,条件也是庄中最好的,自然要招待歇息院中。
王府的伙计,此行的工匠,则让齐友信去安排住所。
此些事后,新安庄高层,一干心腹则聚在戏楼三层,杨河办公室中议事。
一个灯笼挂着,屋内有些昏暗,杨河桌上摆了一杯热茶,手中有一个精致的黄铜手炉,内中有着炭火,使得他的双手阵阵温暖,这是波涛汹涌赠送的礼物之一。
他倾听韩大侠回溯当时情形,只是沉吟。
边上众人坐着,个个都是用心倾听。
韩大侠最后道:“看那马蹄印子,最后确实是向北而去,铜山匪的嫌疑确实最大。”
杨大臣怒吼道:“知道是谁就好,待我新安庄强兵练成,就发兵剿灭,将他们山寨上下,杀个鸡犬不留!”
张出敬也吼叫道:“不错,敢刺杀杨相公,死有余辜!”
张松涛欲言又止,杨河看向他,道:“忠忱兄有何意见?”
张松涛一咬牙,说道:“相公,学生觉得,此事不只这么简单。”
杨河道:“哦?”
张松涛道:“学生只是奇怪,那匪贼刺客如何准确得知我等在邳州之事?就算他们在城内有驻地,然邳州多个城门,人流车马众多,我等说显眼也不显眼。今日出城车马是浩大,然如此车队不少,刺客怎么就盯上我们?”
他款款而谈,分析之语让人信服。
齐友信目光森寒,他插嘴道:“张兄弟意思是说,专门有人盯着杨相公,甚至通风报信,聘请或与匪贼刺客合谋?”
张松涛道:“不无这个可能。”
齐友信咬牙道:“那邳州城内,有这个能力的是谁?”
张出恭冷冷道:“谁会得益?”
又一个嫌疑呼之欲出,众人心中都浮起一个名字。
杨河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在屋内缓缓踱步,他说道:“他们都没有顾忌,我顾忌什么?不论是谁,想要我死,都要死!”
他猛的看向韩大侠:“老韩,你继续到那一片,还有邳州城哨探打听一番,确认各种消息。……把那裴珀川带去,他骑术精湛,也懂得哨探,可以助你。”
韩大侠大声答应。
寒风呼啸,从木板缝隙灌进,吹得那挂着的灯笼不断摇晃,各人脸色亦是忽晴忽暗,透着森森寒意。
确实,他们怕什么?
众人本是亡命之徒,都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又怕谁?
敢刺杀杨相公,就是要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只有严德政面露忧虑之色,此事怕会闹得很大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未完待续。)
第129章 不值得挽留
第二天,韩大侠就带着裴珀川离开了新安庄。
黄管事也告辞而去,他这边也要继续运粮与别的物资,而且,他也要调查刺客是谁。
对他来说,此事一样不能善罢甘休。
他离庄而去,带走了杨河白花花的银子。
有了急需的物资,又招募了部分工匠,杨河的很多计划也可以实施了。
他首先任命张出恭为工务堂总管,兼任公造所主管,掌制造、收发各种公用器物,主管度量衡及各类模具等。
众人这时也恍然大悟,早前杨河任命他弟弟张出逊主管军需所,他这哥哥反倒被排除在外,原来是重用在这里。
庄内各人都很羡慕,议事堂几大要害堂口,工务堂一直空缺,想不到张出恭一管就是一个总管,还兼任了一个主管,都是要害部门。
这有技术就是吃香啊,庄内很多民众,都产生自己,或是让家中孩儿学一门技术的念头。
新来的工匠们也是惊讶,他们私下都打探了,现在庄内很受器重的张出恭兄弟,胡就业兄弟等人,以前都只是溃兵,想不到个个成了管事,身居高位起来。
那杨相公用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各人心下大动,或许以后,自己也有高升的一日。
杨河招集众工匠聚在戏楼广场上,郁铁匠一家,他亲家李铁匠,流亡铁匠牛金锭父子,郑姓军匠,瓦匠顾九,陶姓工匠,灶户蒋福海,几个窑夫、坯夫,两户木匠。
还有李天南兄妹,差不多十六户工匠。
各专业不一,然眼下都是庄中需要的,最重要的,就是几户铁匠。
在工匠一行中,铁匠地位也是很高的,他们若和木匠、瓦匠一齐干活,吃饭时铁匠都是坐上席。
当然,必须不洗手、不洗脸,若洗了脸和手,其他匠人是不允许他坐上席的。
杨河坐在黄花梨官帽椅上,看着台下众人,他椅上垫着厚实的狼皮,就是当日“吴口”废墟射死的那只头狼,已经鞣制了一番,可以当坐垫了。
这狼皮长两米多,毛发非常的浓密,鞣制后软绵绵的坐着颇为舒服,而且非常保暖。
旁边几上摆着热茶,上面泡着吓煞人香,杨河不时喝几口,然后手上有精致手炉,都是波涛汹涌赠送的。
大冬天的,颇为惬意。
旁边严德政宣读着,主要是工匠的待遇与制度。
杨河打算将工匠分为合同工与临时工,合同工,最少干三年,视技术保密程度,他们活动范围局限不一,最保密的,甚至只能在新安庄内活动,连庄门都不得出。
稍保密的,可以在新安集活动活动。
临时工,会比较自由,但也必须至少干半年活。
他们的待遇,将分不同等级,如学徒、技工、技师几等。
内中学徒与技工,更分初、中、高三级,每级待遇不同。
比如高级技工,每月底薪就差不多有一两银子,还有奖金,又包吃住,他们居住的房屋,三年后,也可归他们所有。
而技师,就要看你带出多少学徒,甚至技工了。
他们待遇也更好,每月底薪最少二两银子,砖瓦房的四合院也肯定会分一套。
当然,带学徒也是有标准的,不是随心所欲乱带的。
下面众工匠安静听着,都有一种新奇的感觉,杨相公庄子的规矩,真与别处不同啊。
不过大体来讲,这个待遇是很不错的,比如这个每月固定的底薪,这时都有忙节与闲季,不可能每月工钱固定,学徒更谈不上什么工钱,这里却月月有固定的钱拿。
还有奖金,更让人耳目一新,干得多,干得好,就奖励得越多,在这大明别处哪里听过?
东家每月给你工钱,你就应该好好干,甚至还有人看管督促,这里却用物资刺激。
孰优孰劣?他们自然更喜欢这个。
只是各人奇怪,杨相公刺激各人拼命干,只是打制出来的物什,用不完怎么办?
这事当然不归他们管。
李天南弟妹兴奋的议论,言自己阿哥,肯定会被评为高级技工。
最让众人心动的还是这个包吃住,昨晚的晚宴他们都有参与,按这种吃喝,州城每月五六两的档次都不能下来,而按现在的米价,各人居住在城内,每月光买米,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杨河其实还给他们另一个选择,就是住吃另补贴银米多少,让他们自己开伙。
然经过昨晚的经历,众工匠不约而同,都要选择吃食堂。
至于高级技工三年后得房,中级技工五年后得房,众人倒没什么感觉,毕竟时间远了点。
他们更看重眼前的,比如这个吃,比如每月底薪多少,奖金怎么算,自己被评为哪一级。
众人窃窃私语,都是将要开展新生活的兴奋。
郁铁匠笑呵呵的与亲家李铁匠议论,一看新安庄,他就喜欢上这里,他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
而当日杨相公亲自拜访,看来自己一个高级技工免不了,亲家手艺精湛,同样可能被评为高级技工。
然后三年后,各一套房子就入手了,在新安庄有个家,要知道,在邳州城内,备置一所宅院多么的艰难。
瘦高有力,瞎了一只眼的顾九听着众人说话,一边盘算自己的技艺,虽到邳州,然自己的手艺没落下,应该会被评为高级技工,然后……
他心中一阵火热,又想起浑家女儿跟自己出庐州后,就一直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不由一阵心酸。
蒋福海有些惶恐,他的瘦妻周氏一样凄惨的站在身旁,二人打听过了,庄中并没有煮盐的活计,那一个灶户能在这边做什么?
如果在新安庄也朝不保夕,不能安顿,又怎么寻找自己失散的女儿?
蒋福海暗暗心焦,他要求不多,一个初级技工就行了,甚至学徒也可以将就,只要能吃饱饭,有地方住。
李天南听着身旁弟弟李天西,还有妹妹李竹娘的私语议论,则是沉吟不定。
老实说,他还是想上京师铸炮,只是……
算了,先攒一笔盘缠再说,在庄中干个三年,就当报答杨相公的救命之恩吧。
胡就业与曾有遇今天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总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其中胡就业总在郁铁匠一家不远处转。
曾有遇则在李天南兄妹不远处转。
李天南妹妹李竹娘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心想:“这二人好奇怪。”
台下一片兴奋的议论,只有那个郑姓军匠皱着眉头,脸色忽晴忽暗,心中竟有满腔的郁恨,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其实当日在邳州城内,与他同来的那户军匠要走的时候,他已经犹豫不定。
路遇刺客时,更是暗暗后悔,感觉新安庄不太平。
昨日晚餐时,别的工匠兴高采烈,他却是摇头,那杨相公不会过日子,穷奢极欲,金山银山也会败光,看来新安庄很快就会衰败下去,介时树倒胡狲散,怕会连累自己。
台上那庄中严管事宣读种种规矩,郑姓军匠更是皱眉,规矩太多,怎么干活都要管。
还有什么奖金,什么未来分房子,他都没有听进去,这种甜言软语,这辈子他听得少吗?
最后听到技师的评选,关键要看带出多少学徒,甚至技工,他更是全身发抖,这是要破坏行规啊!
邳州城的铁行,一铺最多让带两个徒弟,杨相公要让众人带多少?
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杨相公明目张胆要破坏规矩啊!
杨河定的制度条例,待遇种种,他说不出一二三四,但隐隐感到不妥,似乎这边会有一只怪兽将要诞生。
这让他感觉恐惧非常,别的不说,大量铁匠徒弟带出来,以后他的子孙如何在邳州城谋生?
他喃喃道:“过份……太过份了……破坏行规……”
他喃喃说着,不知不觉声音大起来,最后众人都听到了。
严德政吃惊的住了口,杨河眉头微皱,淡淡道:“你说什么?”
所有人目光,都向他看去。
郑姓军匠看众人目光投来,特别那些新安庄的头目庄丁,个个目光森寒,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他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慌乱的连声道:“……没……小人没说什么……小人求杨相公饶过……”
杨河道:“方才你说过份、破坏行规?”
胡就业与曾有遇一直在广场上走来走去,此时都是大步走来。
胡就业更怒骂道:“我日嫩管管,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讨打是吧?”
看他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身上带着血气与杀气,还一手按着刀把,那种压迫力直逼过来,郑姓军匠感觉全身寒毛都涑栗起来,他面色惨白,猛然就号啕大哭起来,用力叩头道:“饶命,饶命啊。”
他哭声凄惨无比,他身旁有浑家,还有一个儿子与女儿,见男人突然跪倒在地,还大哭起来,一个个也是面色发白,惊慌失措的跪倒在地,都是大哭哀求饶命。
一时间,这边一片哭叫声。
众人目瞪口呆,胡就业呆站在当场,骂道:“日嫩管管,老子还没动手呢,怎么就哭了?”
曾有遇也是站住,飑出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杨河皱着眉头,心中一阵不悦。
那郑姓军匠不断叩头,听身旁老婆孩子的哭声,心酸难言,猛然他头脑一热,心一横,满脸鼻涕泪水的大叫:“不错,你们新安庄破坏了规矩,这奖金是一个,还有多带学徒,这是破坏了行规。”
他更转向郁铁匠,嚎叫哭泣:“郁爷啊,这新安庄以后是要断了邳州各大小铁匠的生计,你也是邳州人,还入了行,就放任不管吗?”
他大哭着,痛苦难言。
郁铁匠与身旁的李铁匠不语,良久,郁铁匠说了句:“老汉是新安庄人了。”
场中工匠都是转开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新安庄待遇好,有前景,他们自然愿在这。
况且,一把刀都没有打制出来,也未入城销售,怎么破坏行规了?
至于学徒带出来,可能扰乱邳州的市场,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管不着。
他们眼不见为净,只是郑姓军匠一家哭声不断传来,让人心烦意乱。
见众人不理,那郑姓军匠全身发抖,他看着沉默的各人,哆嗦道:“你们……没有天良,没有天良啊……”
杨河看了他良久,冷笑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同时心中一叹,果然还是来了,端倪初现。
在古代社会发展生产,提升技术,创立制度,其实有一个因素不容忽视,甚至成为强大的障碍,或是敌人。
那就是各地的行会。
行会唐宋时就有,明清时更为强大。
为了维护市场,限制竞争,各行各业都会成立行会,然后有着种种严密的行规订立。
比如未入行会者,不得在本地开店经营,要经营,就要交“上行银”,这个入行会的钱各地不一,但普遍不少,如在湖广各地开个篦店,规定的“上行银”是二十两。
行规还严格禁止本地同行与外来同行合伙开店,否则将重罚银两,仍毋许开店。
更禁止各作坊分工合作,流水线作业。
如清时的汉口铜匠行会,就对铜水烟袋制作有着严格的规定:“至各人之业此者,每烟袋一枝,只准一手造成,至可用而止。不准尔盒我杆,盖李底张,配搭而成,违亦议罚。”
又禁止上街做广告,只准在自己店门口招募生意。
“新开铺面,不得对门左右隔壁开设,亦不准挑担上街发卖”,后世的广告手法肯定行不通,便如上街发传单什么,可能才广告一天,就被同行上门打个半死,还没有人同情。
运气不好,可能还会被取消做生意的资格。
又有原料,工资,销售,甚至设备数量等方面,都有着种种限制,严密规定。
至于带学徒,那更是规定严格,基本是出一进一,不能擅带,否则严惩!
比如苏州金箔作曾规定收徒只许一人,有某人违众独收二徒,于是众忿甚,将他召到公所议事,百多同行一拥而上,将他活活咬死,而且抵罪的四人早准备好,应付官府那边。
行会种种规定,除质量方面考虑外,更多是为了控制市场流通商品的总量,免得各家卖力竟争,破坏了同行的生计,毕竟农业社会市场总量小,你一家发展了,同行就要死一大半了。
先进器械的出现,一样会遭受普遍的敌视,因为可能剥夺了同行的饭碗,扰乱了市场。
捣毁机器运动,东西方都普遍出现过。
又有种种别的规定,比如你工匠未入行会,未开有自己店铺,那产品只能寄存同行店铺发卖,便如牛金锭父子,就是将打制出来的产品交给李铁匠发卖。
三百六十行,行规无数,障碍无尽。
新安庄现在是作为“消费者”形象出现,当然饱受邳州各商行的欢迎,甚至挖人,各行会工匠也是喜闻乐见,因为减少了城匠的竟争,自己市场份额扩大了。
反正离开容易进入难,想在城中开店,请再交二十两的“上行银”。
暂时杨河不会与各行会敌对,因为他现在基本自产自用,自己都不够用,怎么会卖出去?
然强大生产力总有外溢的一天,随便一个冲击波,就会淹死无数的虾米。
那未来他杨河恐怕会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就是大明各地数之不尽的行会。
还有无数恨他入骨的商人工匠们。
就象这个郑姓军匠,就觉察到什么了。
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要破开阴霾,总会有那些蝇营狗苟。
杨河可以想象未来自己敌人很多,也不在乎多那么一两个。
他冷冷的看着这个嚎哭的郑姓军匠,现在样子极可怜,然可怜的外表,是可恨的内心。
自以为坚持什么,然只是个油子。
兵油子,匠油子,办公室油子,此人只是个匠油子罢了。
他不跟随自己,是他没那个福气。
只看蝇头小利,目光短浅之辈,不值得挽留!
他说道:“你不必多说,留下安家银子,滚蛋!”
他起身环顾台下众工匠:“还有谁要走的,现在就走,我决不挽留!”
台下众人一阵骚动,他们相互而视,没有人动。
郑姓军匠失望的看着各人,良久,他恋恋不舍的从怀中掏出安家银放下。
众工匠让开一条路,都是冷漠的看着他,人各有志,反正自己觉得新安庄挺好,不走。
郑姓军匠失魂落魄,他喃喃道:“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寒风中,他踉跄着脚步,带自己的妻人家小远去。(未完待续。)
第130章 标准化
郑姓军匠的离去没有引起什么波动。
余下十五户工匠都愿意留下来,也都愿意成为合同工,签完契约后,他们的等级评定也将在十天内完成,由张出恭兄弟主考,杨大臣与陈仇敖监督。
各工匠暂时也没什么军民部门等严格划分,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走,毕竟目前可用之人还不多。
他们各类福利住房等交给民政所安排,然后杨河要准备的,就是各工匠开工前的各项事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杨河打算推行新安庄标准。
话说一流强国定标准,二流国家体系中混,三流国家连体系都挤不进去。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标准很重要,一切都要事前计划好。
所以杨河打算事先定下统一的度量衡,统一的武器标准规格,让以后各类武器的零配件,都可以互换。
近代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标准化,规模化,这个时代的工匠都是各搞各的,根本没有任何标准,这个现象必须在新安庄杜绝,事事都要讲究标准。
这样一些必要的装备就要先准备好,如工匠使用的铅笔、图纸、营造直尺、三角板、圆规、量角器等等。
这些交给张出恭的公造所打造,以后庄中工匠,统一用这些工具,不得大尺小尺,计算混乱。
这些器械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打制很容易,只有铅笔略难些。
中国古时也有铅笔,汉明帝时,便有曹褒寝则怀铅笔,行则诵读书的记载,不过这时的“铅笔”,真正是铅笔,一根芯,也没有外面的木壳。
杨河要的,是类似后世的铅笔杆。
大量加工木制笔杆不难,张出恭兄弟就有一架制作箭秆的器械,里面是旋刀,外面是手柄,将一根木条放进去,摇动手柄,一根箭秆就诞生。
类似这种器械改造下,就可以大量加工出标准化的细木条,然后细木条中间还可挖出一条刚好适合铅笔芯的凹槽。
然后是铅笔芯,其实应该是石墨铅笔棒,此时叫黑铅,不论东西方,早早都用石墨写字绘画,只是石墨条很容易弄脏手,而且很容易折断,这就是此时铅笔的困境。
杨河直接套用后世的铅笔芯配方,用一定量的粘土、黏土,再混合石墨加热,制造出来的铅笔芯就坚实耐磨。
最后铅笔芯放入笔杆槽内,两条木条对紧、粘合,铅笔杆就出来了。
以后此类铅笔,便会成为工匠手中的利器,为新安庄的标准化立下汗马功劳。
铅笔杆器械,铅笔芯配方保存好就行,以后肯定会出现大量的山寨货,不过要买正宗的新安笔,还是要到新安庄。
张出恭兄弟对杨相公的本事早深信不疑,立时雷厉风行去办。
……
三天后。
军需所。
杨河在一块支着的大木板上画着什么,他一手持三角板,另一手持一根铅笔,却是手工加工出来的一根铅笔样品,杨河看过不错,就直接拿来用,以后就按这个标准生产。
“我新安铳,总共就这些零部件,以后各件标准就是如此,若有误差,当以毫丝来记之。”
指着各火器零部件的标准,尺寸,形状图画,杨河大声说道。
他下边张出恭兄弟站着,还有郁铁匠、李铁匠、李天南三人,他们都签了契约,还是保密级最高的那种,连庄门都不能出去。
虽然还未评定等级,但在杨河心中,他们都是高级技工,为表信任与激励,此时皆能参与这种心腹之事。
几个工匠看着,张出恭兄弟三人还好,知道杨河的本事,李天南,郁铁匠等人皆面露惊讶之色,都知道杨相公能文能武,未想还以工能匠,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这种制图本事,这种对火器的了解,他们听了,都有自愧不如之感。
郁铁匠与李铁匠虽然看了兴奋,但老来持重,谨慎的不发言,李天南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看得心痒痒的,用他那带浓厚粤语口音的广官说道:“相公这画,似乎是类掣雷铳一样的后装铳,难道以后庄中要打制的,都是这类后装火铳?”
杨河心想这李天南果然懂得多,掣雷铳一样接触过。
他微笑道:“是的,五十步作战,打得远狠,不如打得快猛。”
杨河决定庄中大规模的打制新安铳,这种后膛的火绳枪。
依他估计,精制火药后,新安铳约在七十多步可以破甲,但要提高命中率,仍然要放到五十步距离开打,离得越近,准头越高。
所以,有这后膛火绳枪就够了,毕竟如果打不中,就是射程有一千米也没有意义。
这也是杨河是穿越者的缘故,敏锐的判断出,什么样的火器,才是最优良与适用的,就是后膛火绳枪与后膛燧发枪!
而放眼东西方,此时却有一个谬区,就是火铳拼命追求射程远,火力大。
确实武器精良的话,火绳枪、鸟铳、燧发枪,二、三百米距离都可以打死人,这指的是没有披甲的人。
然因为滑膛枪的缘故,精度极差,命中率很低,却只能放近打,走到几十米距离作战。
东方是约五十步,七十五米,西方普遍是五十码,不到五十米,英国人更走火入魔,十八米。
这使得滑膛枪射程再远,火力再大,都变得没有意义,因为三百米可以打死人,仍然要走到五十米距离作战。
而这时的后膛枪射程、威力当然不如前膛枪,但五十米距离,就是这时代的掣雷铳后膛枪,用很差劲的麻秸灰火药,一样可以打穿一切盔甲,不论是板甲还是清军的三重甲,而且射速不知高了多少倍。
这时代的后膛枪技术也不比前膛枪复杂,其实鸟铳后面那个丝转,技术含量更高一些。
所以有什么理由不用后膛枪?
后膛枪就算漏气,反正都是几十米距离作战,漏些气有什么关系?
后膛枪就算弱些,然跑到五十米距离,前膛后膛威力上又有什么区别?
特别几十米距离后膛枪优势太明显了,相同的时间内,前膛枪可能只能打三阵排枪,后膛枪则可以打十五阵。
每五步、十步打一阵排枪,东西方没有一只军队可以承受。
那将会是一场屠杀,将一大半的敌人打死在几十米的距离内,一口气将他们打崩溃。
杨河其实也知道东西方这谬区心理的原因,有士兵素质,更有想把敌人拦得越远越好的心理。
只是想法很好,打不中目标也是白撘,还是必须几十米之内见真章。
李天南摸着头,佛山那边,各匠大造鸟铳,客人要求也是打得远与准,连红毛鬼也不例外。
只是远好说,准头就难说,各匠试射,当然可以打得又远又准。
只是他们是吃这碗饭的,常年累月的下苦工,客人自己打射,就不一定了。
然在他年轻的心中,火器不是打得越远越好?
他久在佛山,也听说边塞胡虏的马队尤如疾风暴雨,远远的看了都害怕,官兵们都是一两里就拼命开打,真放到近距离开战,士兵们能忍得住吗?
不过想想邳州这边位于淮安府,离鞑子远着呢,杨相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们仔细讨论,敲定规格大小。
“三钱铅弹的孔径足矣,眼下百步可洞甲的鸟铳皆用三钱弹。”
“铜栓可与膛径如一,要套入膛中,合缝紧密,再仔细磨去五丝。”
“阴阳机这边……”
张出逊、郁铁匠、李铁匠、李天南等人也会参与铳管打制,但在杨河打算中,他们更多会负责铜栓、阴阳机等要害部件打制,还有穿孔,钻膛诸方事宜。
毕竟是后膛枪,铳管不需要很长,就不需用技术较高的拼接法,而用熟铁板直接卷合,打制铳管需要的技术直线下降。
只要严格标准,工料充足的话,便是张出恭、张出逊、郁铁匠儿子郁有铁,流亡铁匠牛金锭等人都有这个打制能力。
而杨河新安铳的口径就定在十二毫米,铅弹重三钱,约十二克左右。
这个口径大小,铅弹重量足够了,就算清军披着三重甲,五十步距离,一样全部打开。
最终众人敲定新安铳的大小规格,各部件如何。
看着木板上的图案,杨河有些神往,以后后膛枪新安铳,就会按这个标准源源不断产生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新安铳还是火绳枪。
杨河也想改为燧发枪,只是……
燧发枪相比火绳枪,最难的不是技术,老实说燧发枪的技术也很简单,各种零部件并不难打制。
最难的是在材料上,没有好钢做弹簧片,就不可能有发火率高的燧发枪,那还不如用火绳枪。
目前杨河有两百斤苏钢入库,这些苏钢每一斤每一两,他都有计划如何使用。
毕竟这钢太贵了,也太稀缺了。
王琼娥算是有关系,卖了一部分给杨河,然一斤也要六两六钱银子。
这个价格放在太平盛世,若以米价计算的话,与后世的人民币相对比。
也就是说此时一斤的苏钢,价格在三千多块钱。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而且不是说有银子就可以大量购买,杨河从王琼娥处得来的消息,苏州那边同行公议,对产量是有限制的,为的是保持高额的利润,跟后世牛奶倒入河中一个道理。
他买了两百斤苏钢,下次有货,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还真是用一点少一点。
也只有用这种钢,燧发枪击锤火石才能打着火。
然杨河要用苏钢的地方太多了,却不可能用在燧发枪上。
……
最后有一个问题要解决,就是钻枪管。
大明很多工匠火铳钻膛用的是堕子钢,一种低碳钢,为了避免损伤钻头,钻钻停停,一根枪管要钻一个月。
张出恭兄弟曾有一根苏钢材料的钻头,所以火器打制又快又好。
不过他们也有局限性,苏钢钻头钻膛时仍会发热,他们用湿布冷却降温。
这其实对枪管与钻头仍会有损害,杨河有更好的方法,用冷却油。
不过没有相应专业油汁,暂用菜油。
但就算如此,有了苏钢钻头,又有了菜油冷却,钻膛需要的时间,直接缩短到一天之内。
张出恭兄弟钻头有所缺陷,菱形结构,这样产生的废品率还是很高,一不小心,深加工孔洞时枪管就钻偏了。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杨河现在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在几个工匠期盼兴奋的目光中,他缓缓的在木板上画了出来。
……
老白牛:多谢法艾东书友的盟主打赏,现在似乎只有打赏盟主才有系统公告,然后可以加精在手机上显示。
下一章估计是在晚上。回找找bug书友,依我查的资料,还有询问当地人,淮北一片,以前是这样的,铁匠不洗脸不洗手才能坐上席,洗了手脸,就没这地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