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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白牛     续南明txt下载     续南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章 新人

    已是灵璧境内,脚下的泥沙土层更厚,就算一些废弃耕地上面长的杂草也不多。

    这是一座名为双桥的废庄,因附近有两座石桥而得名。

    这里河流交汇,往日该是船桅林立,船家休憩,商贸繁盛之所,然眼下大大庄子都成了废庄,断壁残垣,蒿草丛生,老树干枯。

    一间破旧的河神庙,一张破烂的案桌,杨河坐在一张歪歪扭扭的椅上笔墨书写什么,外间人声吵杂,透过破损窗檩看去,庙前炊烟袅袅,香气不时弥漫过来。

    赵中举正带着麾下妇人忙活,旁边则有众多难民围着大锅,眼巴巴的看着。

    昨日从永安集离开后,有颇多的流民跟上来,经过一路的观察,杨河将那些老弱妇孺留下,还有随之的家人青壮。那些不相识的,纯粹的青壮团伙,则不客气的全部赶走。

    “又增加不少人了,那些米面肉食却要省着吃。”

    杨河默默想着,拿起旁边的香茗轻啜一口。

    不远处烧着大大的火塘,内中柴木“噼啪”烧得正旺,给庙内增加了温暖,案桌上摆着一个缺了半个嘴的茶壶,茶壶中腾腾冒着热气,旁边还有几个茶盏。

    杨河从永安集中获得几斤细茶,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喝,这个茶壶也是前些日从一个废庄收罗而来,终于派上用场。

    脚步声响起,却是严德政进来,庙中热气让他精神一振,他已经换了一身厚厚的棉袄,显得颇为臃肿,就见他手上拿着一个名册,恭敬的道:“相公,丁口户帖已经统计出来了。”

    杨河嗯了一声,接过册本,指了指茶盏:“自己倒茶吧。”

    严德政应了一声,他先为杨河添上茶水,再自己倒了一杯,滚热的茶盏温暖着手,然后在一旁破椅上坐下,细细品着热茶,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杨河翻看名册,他队伍原有六十人,新加入一百四十人,合计队伍二百人,内青壮男丁七十人,青壮妇女六十八人,大小孩童三十二人,老弱三十人。

    他翻看名册,看着一个个名字,与脑海中的印象对照,扫看一遍后,人物信息已尽数记在脑中。

    他放下名册,毛笔在旁边砚台上沾了墨,又继续书写。

    “……暂设赞画堂、议事堂。赞画堂定员赞画七或九人,内总赞一人,参赞二十三人或二十五人,参谋无定员。堂下暂设讲武堂、医护堂、军法堂、哨探队、辎重队……”

    “议事堂定员议员七或九人,内议长一人,参政二十三人或二十五人,参议无定员。堂下设民政堂,培养民政官员,储备干部。又设吏务、户务、兵务、工务、礼务、刑务六堂……”

    “编伍以甲、队、总、部、营、军、军团为架构,仿‘看不见师’制度,每队长手下有队副二人,把总手下副把总二人,千总手下副千总二人,以此类推。”

    “以十二人为一甲,内甲长一人,甲副一人,伍长二人。五甲为一队,内队长一人,队副二人,二个护兵,一队六十五人。连伍长在内,一队共有军官二十三人。”

    “军官皆入讲武堂学习,以识字率为重要升迁标准……”

    杨河书写着,编立着制度,虽然眼下只有一点点人,又居无定所,设立制度为时过早。

    不过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事先准备总没错,而且青壮多了,队伍可以先编伍。

    他平静写着,字体遒劲有力,颇有揽天摘月气势,一行行未来史诗架构在他UU小说绽放。

    严德政在旁看着,心中佩服,虽然他不知杨河在写什么。

    这时杨大臣的声音在外响起:“少爷,吃饭了。”

    然后是穿得圆滚滚的妹妹瑛儿跑进来,她兴高采烈道:“哥哥,吃午饭啦。”

    ……

    杨河抱着不时拍着手的妹妹走出庙门,迎面就是一阵寒风裹着雪花,让人浑身一颤。

    明天就是十月了,阳历差两天也要进入十一月,很快就要立冬,到时就更冷了。

    好在算算路程,就算走走歇歇,也最多五天就可以走到睢宁,到了县城后,再看看附近有什么可以立足的地方。

    他抱着妹妹走出河神庙,这庙建在一座台上,因为年久失修,到处长满杂草,门上的匾额更是斜斜要掉下来。

    庙前附近有一颗大槐树,枝叶茂密,不过下半身的皮已经被剥得差不多了。

    此时大槐树下架着那口大锅,好大一堆火烧着,向四周散发着光与热,然后大铁锅里面熬着很大锅的粥,又加入大量细碎的马肉,还有众多各色的野菜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温暖与食物,让人心中安定,期盼,那些新来的难民围着,个个眼巴巴的,垂涎欲滴。

    杨河看这些难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衣裳漆黑。有穿着棉袄的,更是千疮百孔,棉絮都飞不出来。当中的女人们,一样蓬头垢面,面容肮脏。

    若不看她们的衣裳,都看不出她们是个女人。

    还有那些小孩,个个形状干枯,四肢有若骷髅般瘦弱无力。

    天冷了,他们甚至很多人还打着赤脚,个个面有菜色,望着沸滚的大锅只是用力吞咽着口水。

    快立冬了,天气越冷,很多人仍然衣着单薄,衣衫上满是破洞,风一吹,瑟瑟发抖。

    惨,比当初的严德政等人还惨!

    不过看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老实本份之人,对他这个首领也充满畏惧,杨河不由点了点头。

    他走向大锅,飘来的一股味让他眉头微皱,却是马肉的味道。

    其实马肉这东西未细致加工过并不好吃,特别煮或炒时有泡沫发出,伴着恶臭,让很多人不喜,而且纤维很粗,很难消化,长时间食用可能会引起肠胃疾病。

    当然,对逃难时只有野菜,树皮,草根,平常也经常以糠伴着米面食用的难民来说并不是问题,只要有食物米肉的味道,那就是香味。

    看他们个个抽着鼻子,垂涎欲滴的样子就知道。

    马肉粗更好,耐嚼,可多在嘴中回味。

    不过杨河不是很喜欢,毕竟这不是后世特别加工过的美味马肉。

    昨日他从永安集获得羊肉二十斤,猪肉十斤,烧酒二十斤,昨晚打牙祭吃了少许,今晚他准备再食用一些,特别猪肉的份量再增加少许,大快朵颐,要知道此时猪肉比羊肉还贵。

    看弟弟杨谦站在锅边,还有书童杨大臣,里长齐友信等人,又有伍中各人,特别裹着黑巾的青壮,随同杨大臣等一起维持秩序,或许他们觉得自己是老人了,有这个义务。

    杨河发现一个规律,每当有新人加入,原有老人们忠诚度都会飙升一大截。

    而这些老人们,从出杜圩开始,经过几次战斗,又这些天的米肉调养,各人就算妇女,都显出不错的锐气与精神来。

    见杨河过来,他们都恭敬的招呼:“相公,相公来了。”

    杨河点头,他来到锅前,从赵中举手中接过大勺,看难民们都渴望的看着他,特别眼巴巴的盯着那口大锅,知道他们处在极度饥饿当中,人人等着饭吃,根本没心思听从长篇大论。

    他只简单说了一句:“你等入我伍来,只需安分守已,勤恳做事,杨某定然不会亏待你等。”

    那些新人难民都是唯唯诺诺的应答,杨河按老规矩,让孩童排成一队,让他们先上来领食,然后是老者,妇女,最后是男丁。

    他亲手舀粥,每个人都给他们倒了满满一碗粥。

    这些难民眼中满是诧异与欢喜,看来真来对了,这杨相公对老弱妇孺都这么照顾,又岂会放弃自己?

    他们骚动着,在老人们喝令下一个个排队领粥,还有杨大臣,齐友信,严德政,韩大侠父子等站在一旁维持。

    又有罗显爵,觉得自己是老人了,又受到器重,非常积极,他按着腰刀,虎视眈眈的。

    一个个新人难民领到自己的粥,粥水热气腾腾,上面还有着油花,碎马肉与野菜,各样香味弥漫,清香诱人之极。

    他们下去后,都忙不迭的大口喝粥,大口嚼着里面的碎肉。

    喝着这么香甜的肉粥,很多人如在梦中,一边喝一边呜呜的哭泣。

    他们很多人之前连粥都喝不到,更别说肉了,喝到粥的这一刻,很多人眼泪不受控制就流下来。

    喝着肉粥,各人脸上也重新浮起生气与活力,对未来再次有了期许与希望。

    严德政带几个老弱挑用军械,平时还有教化民众的责任,此时不需孙招弟带头喊叫,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办。

    特别伍中几个老弱,他们想在杨河面前表现自己,都纷纷道:“一个个上来领粥,要排队,要懂规矩。你们今日喝到粥,可要谨记是谁给你们活命的恩德。”

    那些难民们一边喝粥,一边连声应是,一片稀里哗啦的喝粥咀嚼声。

    这些新人领了粥后,老人们也自觉排队上前,那小男孩锅儿站在孩童队伍中,手上还牵着那钱家小女孩的手。

    二人都算孤孩了,此外伍中还有几个孤儿,比如昨日领来的那个小女孩线娘,闺名于线女就是。

    杨河打算以后设个孤儿营,但现在居无定所,就一体由赵中举,孙招弟等人照顾。

    来到大锅面前,锅儿仍牵着钱家女孩的手,见杨河看来,他解释道:“锅儿是男子汉了,要照顾好钏儿一辈子。”

    杨河给他倒了粥,夸奖他道:“好,有志气,不过记得要好好读书。”

    小男孩锅儿用力点头,神情认真。

    后方的大人们听到,都是笑着议论:“这小子,这么小就懂得找媳妇了。”

    旁边的齐友信沉吟道:“倒也省了彩礼钱。”

    听得他的浑家赵中举白了他一眼。

    锅儿也听到齐友信的说话,他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

    小女孩钱钏儿倒有些明白,不过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抓住小男孩周小锅的手。

第31章 编伍

    因为马肉还多,又新从永安集获得米面二石,加上大量的野菜等,赵中举等人熬了一大锅粥,份量颇足。

    不论新人老人每人都喝了三碗肉粥,个个饱饱的。

    喝了粥,新人们的气色都好了很多,杨河依旧吩咐齐友信、赵中举等人督促那些新人洗澡换衣,从庄边的河流取水,一锅锅锅烧开,轮流清洗换衣。

    那些衣着单薄的新人还发下衣物,特别赤脚的孩童,也发下鞋子。

    与马贼等一战后,杨河伍中缴获颇多的各色衣物,还从死去的匪徒身上剥了很多双的鞋子,虽然小孩穿大了些,也可以当拖鞋使用,总比打赤脚好。

    与当初的严德政等人一样,这些新人难民洗过澡换过衣后,个个精神了许多,至少象个人了。

    特别他们当中的男子,洗了头,又将裹的懒收巾清洗一番,颇有面目一新之感。

    杨河在旁看着,暗暗点头,男子的头部清洁很重要,一个人的精神气,往往表现在头发面容上,而懒收巾算是网巾的演进版,在明末百姓中非常流行。

    这些难民男子戴的大多也是懒收巾,上口敞而下口束,取系上比较便利。

    ……

    看这庄子还好,上次作战的伤者也需要换药,杨河打算在这双桥废庄休整一两日。

    不过首先,杨河打算编伍。

    大槐树旁,河神庙前,仍然一阵刺人的寒风过来,夹着细碎雪花飞舞,不论新旧难民都是黑压压跪坐台上,他们身下垫着杂草,新旧难民各聚在一旁。

    杨河倒不用跪坐,因为他有了一张破椅。

    杨大臣持着铜棍,雷打不动的守护在杨河身旁,这个忠心耿耿的书童左边别着腰刀,右边别着双插,披着斗篷,头戴红笠军帽,身上还背着圆盾,给人以强大的压迫力。

    弟弟妹妹杨谦、杨瑛依在杨河身边,妹妹瑛儿还不时乖巧的给他轻敲身子骨。

    严德政站在旁边,又有齐友信,韩大侠等人站在身侧,个个按着腰刀,大壮椅中人威势。

    这一路过来,杨大臣不用说,齐友信几人也算是他的亲信骨干了。

    众人汇集,所有人都是期待的看着杨河,这少年给他们以强大的信心,不说他的气度风姿,就是他展现的能力也让人心服。

    以后,他就是自己头领吗?

    杨河坐在椅中,他往下看去,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各人眼中满满的期盼,特别那些新人难民们。

    他心中有自豪,也有压力,离开杜圩四十八人,现在已经发展到二百人了。

    他沉默半响,说道:“我决意编伍,暂设杀手队与辎重队二队,每队五甲,设队长一人,队副二人。每甲十二人,设甲长一人,甲副一人,伍长二人。杀手队,装备头巾一顶,短身罩甲一件,肩巾一领,布鞋厚袜一双,解首刀一把,长矛一杆,又有圆盾一面。辎重队,队长队副,与杀手队如一,余者暂装备头巾、鞋袜、圆盾与解首刀。”

    他说完编制,看向自己书童,说道:“杨大臣,你为杀手队队长,仍掌律法军纪,核定收获。”

    杨大臣猛然出列,他来到杨河身前,一撩披风,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喝道:“属下领命!”

    杨河对自己书童微微一笑,在杨大臣退回后,又看向齐友信与韩大侠。

    他说道:“齐友信,韩大侠,你二人为杀手队队副。齐友信,你仍掌收集,内政诸事,并关注伍中可否有值得抬举之人。韩大侠,你也仍领哨探。”

    二人连忙出来,学杨大臣的样子大声领命。

    同时齐友信心中一动,关注伍中?

    难道杨相公的意思,以后要对自己委以什么重任?

    想到这里,他的喝应声更为响亮。

    杨河点点头,又从容说道:“杀手队下设五个甲长,一甲甲长,米大谷,甲副,蔡大秦。”

    立时两个中年男子出列,老实巴交的样子,原来他们与齐友信等同一个庄子,都是普通农户,但一路逃亡搏杀过来,又裹了黑巾,就显了锐气出来,特别比起那些新人难民们。

    他们学前方杨大臣等人样子喝应领命,神情颇有激动,得杨相公抬举,自己也当官了。

    “二甲甲长崔禄,甲副高进忠。”

    “三甲甲长林光官,甲副马祥。”

    “四甲甲长杨总,五甲甲长董世才……”

    一个年轻人与中年人同样激动上来,杨河看向那年轻人,二十多岁,穿着灰色短袍,裹了黑色头巾,锐气中透着几分机灵。

    这人他有印象,与马贼搏斗时颇为勇敢,当时活活打残了一个匪徒。

    杨河问他道:“你叫杨总?”

    这年轻人不知杨河单独问他是什么意思,看杨河那明亮锐利眼神,他有些畏惧,说道:“回相公,小人是叫杨总。”

    杨河淡淡道:“以后你叫杨千总。”

    这年轻人杨总满头雾水,不过他仍是道:“是,小人遵命,多谢相公赐名。”

    下去后,那中年人,新任五甲甲长董世才对他悄悄道:“相公亲自赐名,看来你要发达了。”

    回到人群中,身旁左右的人也这样说,还打趣他道:“杨家哥儿,看来以后要叫你千总大人了。”

    听得这年轻人更是心热,心想:“难道相公看俺威武不凡,打算抬举我?”

    杨河一一任命杀手队各甲长甲副,都是原伍中老人。

    这些人可靠不说,比起新人难民,他们也锐气颇显,堪充军官头目之职。

    但他杀手队四五甲暂不设甲副,因为他伍中老人青壮只有十七人,还含他杨河、杨大臣、韩大侠、韩官儿、齐友信、罗显爵六人。眼下编设队长队副,甲长甲副等,已经去了十一人,而他还要编设辎重队。

    “辎重队,以盛三堂为队长,杨马哥、李薛义为队副,余下青壮,还有新加入二十五个老弱,皆为辎重兵。”

    杨马哥、李薛义、盛三堂皆是沉默寡言,老实巴交之人,也都是伍中老人。

    此时他们都有伤在身,那盛三堂更是左眼中箭那青壮。

    他算是与马贼搏战前加入那伙人,他们八个青壮,现只余他跟罗显爵二人。

    杨河设伍,自然要选可靠之头领,老人用完了,这几人有伤在身,不方便进入杀手队,便在辎重队各任队长,队副。

    三人恭敬上前领命,神情中透着丝丝兴奋。

    旁边各人看着,对这三人没什么好嫉妒的,毕竟是辎重队,他们又为伍中奋勇受伤,那盛三堂更是永远瞎了一只眼,合情合理,都该在辎重队中养老。

    同时老人们心头振奋,杨相公确实对他们这些老人照顾,新人加入,他们身份地位就随之水涨船高。

    眼下个个成了伍中军官头目,以后人更多,自己地位更高。

    一时间,很多人生出杨相公多多扩大人马的心思。

    ……

    杨河一一安排,指挥若定,信手拈来,让人看了心折。

    下面的新人当然只能看着,看那杨相公在上面挥斥方遒,只言片语,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安排。

    暂时辎重队不编各甲,只由盛三堂三人在管,然后他们的任务,便是挑用军用物资,如刀矛箭矢,罩甲衣物,平时也要打造种种军械,如给矛头安上木柄,制作盾牌等等。

    伍中一些沉重的物资也不能都压在赵中举等人身上,那些沉重的米面、豆料、马肉等等,也要帮着一起挑运。

    自己马匹每日需要草料,皆由辎重队负责。

    至于原来属于辎重队的严德政等几个老弱……

    “严先生,以后你等就专管帐册教化,背负细软!”

    杨河看向严德政,现连严德政一起,他们几个老弱归属感都非常强,他们也是从杜圩起就一直跟随的老人,活干不了多少,但现身说法,教化新人,却是非常合适。

    严德政可记帐,余者不干重活,但背负些笔墨纸砚,茶叶,银两等精细东西却是可以。

    严德政恭敬出列领命,他浑家孙招弟在旁眉欢眼笑,自家男子越来越受杨相公器重了。

    ……

    此次新加入青壮妇女四十七人,杨河将她们都拔到赵中举与孙招弟两组人中去,赵中举那组原有十五人,拔十五人,她们三十人专门负责伍中洗衣与烧饭。

    孙招弟那组五人,余者妇女全归她,她们二十七人专管采集。

    伍中人多了,需要的野菜也多了。

    她们两组人与韩大侠一起,还将负责战后的救治包扎,赵中举等选些精细的女子,闲时她们也将收容绷带、草药、纱布等医疗之物,杨河专门拔了几斤烧酒,作为消毒之用。

    最后老人青壮中,有韩官儿,罗显爵二人没有安排,杨河让这两个火器兵归自己直辖,以后编设火器队他们就是军官,韩大侠若要带人出去哨探也可带上他们。

    观伍中只有韩官儿,罗显爵,杨千总三人会机灵些,可以跟随韩大侠出去哨探。

    至于新加入的新人,杨河还要再观察。

    以原来老人骨干为军官,很快杨河编伍完毕,他心头振奋,自己也有两队兵了。

第32章 惊闻

    杨河吩咐杨大臣等杀手队头目自行拣兵,在青壮中选人,然后一甲满十二人后,以甲长挑选有力伶俐者二名,为一伍长、二伍长,报由队长同意,再报由他杨河同意。

    然后杀手队兵员满后,会给他们发下黑色头巾,深红肩巾,青蓝色短身罩甲,细密布鞋厚袜,解首刀,长矛,圆盾等装备。

    在杨河要求中,他们伍长级别的人物都需识字,晚上跟那些孩童与严德政一起念三字经。

    他特别强调,识字多寡,是日后升迁的重要标准。

    其实对编伍种种,为什么要读书,伍中老人都是一头雾水,就连韩大侠,齐友信都在奇怪,为什么一队兵要设两个队副,有甲副了还要两个伍长?

    然杨河不需要他们明白,只需遵从便是。

    至于辎重队,都是杀手队挑剩不要的人,青壮寥寥,满是老弱,大多只装备头巾、鞋袜、与解首刀。

    当然,圆盾每人都会配一面。

    ……

    河神庙前一片喧哗,各难民忙着编伍,领取武器装备。

    淮北这一片的人,各州各县口音方言差不了多少,没有语言上的障碍。

    难民们又多是分散的流民个体,没什么宗族力量,加上杨河收容他们,对他们有活命之恩,所以他们都是温顺的服从,杨河怎样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从永安集获取的物资摆放在杨河面前,大堆的头巾,号衣,肩巾,鞋袜,解首刀,长矛,这些物资的获取解决了杨河的燃眉之急,并由他亲自一一发放。

    青壮们在新任甲长的带领下一一上前,各人领到装备后都非常高兴,特别那些杀手队员们,个个爱不释手。

    厚实的黑巾裹着,将头与耳包得紧紧的,保持了头部的温度,一色的青蓝色短身罩甲,深红肩巾,使他们形成了统一的制服,给自己以归属感,给外人以压迫力。

    这也是一只队伍的基本标准,厚实的肩巾同样冬天可当围巾,在脖子处绕几圈,更可以保证此处的温暖。

    还有厚实的鞋袜,穿在脚上非常暖和,有些人甚至舍不得将鞋子穿在脚上。

    快大冷的天气,一些难民仍然穿着草鞋或是打着赤脚,厚实的布鞋对他们太奢侈了。

    还有长矛,由棍棒截成统一标准,并安装入矛头内,一手持着,就装备起来。

    圆盾随之发下,可背可持,虽然只是一块木板,却可以防护弓箭的抛射与直射。

    ……

    杨河看各人头上裹了黑巾,穿上罩甲衣,围着肩巾,拿着长矛背着圆盾,腰间再别上解首刀,立时显出精神与锐气,连新加入的流民青壮也不例外。

    杨河满意的点了点头,老人们亦是感慨,这些新人赶上好时候啊。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不满意,因为有这些新人在,他们才能出头,个个成为伍中军官头目,若杨相公扩大人马,自己更是水涨船高。

    暂时杨河不准备对他们进行训练,现在居无定所,并不合适,而且新来的难民身体糟糕,体力不足,不足以支撑操练。

    或许过些天后,略为补充营养,闲时可对他们进行简单的站位教导,培养他们的纪律服从意识。

    不过今天是第一天,该有的下马威还是要的,杨河让杀手队站队,让他们以甲为单位,站成五排。

    并设一个标准,要怎么站。

    杨河要老人们起带头作用,并让杨大臣、齐友信监督,他们总共要站一个小时。

    ……

    暂时无事,杨河打算在废庄前后巡视一番,看看周边环境,这边的事情,还有弟弟妹妹,就交给杨大臣看管了。

    “放心吧少爷,这边有我,我也会看好瑛儿谦儿他们。”

    杨河说时,忙着对青壮呼喝训话,让他们站直站好的杨大臣这样说道。

    杨河拍拍他的肩膀,二人亲如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河拉来马匹骑上,他仍然是那套酱紫色的茧绸罩甲衣,身上暗红色的披风,头上宝蓝色的软脚幞头,又有马刀,斩马刀,圆盾,马弓步弓等装备。

    韩大侠父子跟随在他的马匹左右,二人别着腰刀,身背圆盾,都戴红缨毡帽,韩大侠还有披风与弓箭。

    经过大槐树时,杨河还看到没事的罗显爵与张云萼的女儿说话:“……爵爵,改名好不好?以后你叫张爱爵。”

    那小女孩吸着手指,期期艾艾地的道:“可是,奴家听说人家叫伍拒爵。”

    罗显爵引诱她道:“拒爵不好听,叫爱爵。”

    小女孩有些迟疑,她说道:“如果你有糖葫芦,奴家可以考虑一下。”

    罗显爵振奋道:“好,到城里后,就给你买糖葫芦。”

    不远处的张云萼与赵中举等人忙活着,洗刷锅碗,整理餐具,一边听着这边说话。

    罗显爵与女儿的对话尽在耳中,不由神情羞赧,一众妇人看着她,也是一副打趣的神情。

    这时罗显爵看到杨河,他忙紧了紧身后的圆盾,按着腰刀大步跑过来,热切的道:“相公要出巡?小人跟着一起去。”

    杨河看了他一眼,这罗显爵有了张云萼母女后就越来越积极了,为老婆孩子奋斗的男人充满斗志啊。

    他点了点头:“跟上吧。”

    罗显爵大声应了声,他跑到马匹前面,殷勤的道:“小人为相公牵马。”

    他上前接过缰绳,就在前方拉马。

    杨河摇了摇头,再看那小女孩伍拒爵,已经飞快的躲在娘亲张云萼身后去,一边怯生生的看着他。

    还有昨日救来的那小女孩线娘,一直乖巧的站在赵中举身旁,直有把她当成自己娘亲的趋势。

    ……

    河神庙在废庄的西面靠南,台下不远有一座石桥,通往南面的河岸,杨河等人就是从这边过来,依韩大侠的打探,似乎庄的北面同样有一座石桥。

    杨河策马沿着庄边走着,到处是污水、垃圾、石块、砂子,偶尔厚厚的泥沙中长出稀疏的杂草。

    可以看出,这个庄子是被洪水冲毁淹没的,黄hn徙后,徐州、灵璧、睢宁等处河段屡决不止,汹涌的河水带来大量的黄河泥沙,覆盖了一切,这种沙壤地贫瘠非常,连草都不怎么长。

    杨河叹息着,黄hn徙,对沿河州县的冲击是毁灭性的,有明一代,数得上的水涝灾害,从徐州到宿迁,就高达二百多次,此外还有大规模的旱灾五十多次,蝗灾三十多次。

    也因为如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性格都改变了,从勤劳积极变得小成即满,小富即安,没人愿意经营。

    因为再好的经营,一场洪水过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但如此,明中叶起,这里耕地还大规模抛荒,然后盗贼四出,乞丐云集,民风恶劣。

    明清统治者怒称这片地方:“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在杨河看来,这是环境造成的原因,唯有大规模修整黄河与淮河才能改变这一切。

    他沿着庄子走了大半圈,处处荒芜,甚至庄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味,杨河进入后又连忙退出来。

    看不远处果然有一座石桥,跨过桥可往北走,也可以往东走,不过桥对面一大片的灌木丛,还有大量的杂草,对面情形却是看不清楚。

    杨河打算过桥看看,正走到一半,忽然灌木丛那端传来隐约约的人声:“……某虽未读书,也知忠义二个字,岂有从贼的道理?”

    杨河一凛,连忙驻马,韩大侠、韩官儿也连忙戒备,罗显爵更是一把按住胯间的腰刀。

    “也罢,恭哥儿要讲忠义,我等却是要活命,方二掌家正在睢宁打粮,我等也去快活快活……”

    那方声音传来,杨河在马上一颤,罗显爵也是惊恐的与韩官儿对视一眼,有大股土寇正在睢宁劫掠?

    杨河更注意倾听,那边人说徐州贼张方造的弟弟张方誉在睢宁劫掠,果然如此,自己的计划就要改变了。

    同时,他心中涌起一股如火的愤怒,似海一样的仇恨,毕竟这个身体的家人亲属就是死在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等人手中,随后他又强自按捺下去。

    “……胡大郎不一起去吗?”

    “哼,老子胡就业以后自己当家作主,哪家都不投。”

    “算了吧,他就个扫把星,去哪家哪家倒霉,不去最好……”

    “我日嫩管管,你敢咒老子?列死你个龟孙揍哩……”

    “……憨么子,你低呗子点小乖乖……”

    夹杂着土语的喝骂扭打,又夹着别的口音的劝说,最后骂骂咧咧的脚步声远去,往东面消失。

    杨河在马上策着,他觉得还是需要打探一下,若张方誉等人真的在睢宁,就需要改道了。

    他让韩大侠上前哨探,突然得到的这个情报很重要,若有大股土寇在睢宁,那至少是数百上千人,内还有大量老贼,自己一行人前去,只是自投罗网。

    很快韩大侠回来了,他悄声道:“桥那边仍有七个人,看样子都曾是官兵,可能战后溃散到各乡各野。”

    杨河沉吟半晌,对罗显爵道:“你回去叫人。”

    他对韩大侠父子道:“我们过去看看。”

第33章 七个兵

    他们往桥那边过去,下了桥,沿小道土路转过一片灌木杂草,前方是一大片荒废的田地,上面满是厚厚的沙砾。

    杨河目光一凛,就见田边一个高高的盐檩堆旁,果然站着几个人,看他们举止动作,显然以前都曾是军伍中人。

    杨河数了数,确实有七人,此时他们正在盐檩堆旁说着什么。

    杨河细细看去,这七人似乎又分为两伙,其中一伙似是兄弟三人,为首者戴着扎巾,身穿青红色长身罩甲,身上有火药铅袋,挎着腰刀,腰间又别着解首刀。

    他手上拿着一杆鸟铳,铳口护木下竟然镶着铳剑,三棱样式,颇为锐利,似乎用螺栓锁死在上面。

    看这人二十四、五岁左右,举止稳健,再听声音,杨河猜测这就是先前被称为“恭哥儿”那人。

    他身旁站着二人,都戴着折上巾,一个约二十一、二岁,一个二十二、三岁,脖后挂着红笠军帽,挎着腰刀,手上同样有火器,火器上一样镶着铳剑。

    杨河目光微微一寒,二人手中的火器又象火绳枪,又象三眼铳,“这是……翼虎铳?”

    看他们穿着短身罩甲,身上同样有火药铅袋,与那“恭哥儿”几分相似的相貌,可能是这鸟铳兵的兄弟。

    他们对面一伙则是四人,两个弓箭兵打扮,一个约二十三、四岁,听声音,好象是那“胡大郎”,余下一个会年轻些,二人身上都别有腰刀与双插。

    又一人似是刀盾兵,手上拿个皮盾,身后背个标枪袋,里面还有六七根锐利的标枪。

    最后一人手上拿根镋钯,身后背了一个箭囊,里面装着一些箭矢,好象是火箭。

    看他们几人正在说话,此时却是那镋钯手道:“逊哥儿,俺再向你买五十只火箭,你那可还有货?”

    那“逊哥儿”就是那约二十一、二岁的火器兵,人长得清秀,神情中带着几分腼腆,他为难的道:“火箭制作不易,硝石更不好找,曾大哥,你出的价钱低了。”

    那镋钯手笑嘻嘻道:“兄弟最近手头紧,就原来那个价钱可好?”

    那“逊哥儿”只是为难,他旁边那二十二、三岁的火器兵长相粗豪,似是脾气火爆之人,他喝道:“曾有遇,你个油嘴泼皮,俺知你在废庄中找到一个地窖,光银子就得好几十两,却在这里消遣俺弟?”

    那镋钯手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道:“都是一个营伍共过事的兄弟,就便宜些。”

    那“恭哥儿”忽然道:“价钱再添三成,你若愿意,五日后到庙中来拿,不愿就罢了。”

    他镋钯手道:“成交。”

    他们正说话,忽然旁边杂草中一声响,就见一道黑影从灌木杂草中窜出,飞快就朝田边地头逃去。

    几人同时惊喜大叫:“有狼。”

    他们正要动作,忽然一杆标枪如闪电般投出,带着凌厉的风声。

    却是那刀盾兵,他戴着红笠军帽,打着披风,一声不响,一副冷酷的神情,此时却动若脱兔。

    “嗖!”

    那标枪速度快到极致,那狼虽然跑得飞快,仍然准确被标枪投中。

    标枪带着呼啸,狠狠洞穿了狼的头颅,一声凄厉的狼嚎,那狼一下翻滚在地,在荒田上直打几个滚。

    杨河眼睛一眯,这刀盾兵好身手。

    ……

    看那狼没了动静,只伤口处鲜血横流,身体偶尔抽搐。

    那刀盾兵大步过去,要捡起自己的收获。

    “相公,那是我们的狼。”

    韩官儿忽然说道。

    “谁?”

    那边的七个兵猛然转身,“哗”的一声,那“恭哥儿”三人猛的举起手中鸟铳、翼虎铳,那两个弓箭兵飞快的从身上取出双插。

    那刀盾兵顿住脚步,皮盾一下举在身前,一杆标枪已是出现在他的右手中。

    那镋钯手不动声色的从背后箭囊中取了一根箭矢出来。

    只瞬间这七人都戒备起来。

    韩大侠责怪的看了韩官儿一眼,杨河对他摇摇头,他策马出去,“踏踏踏”,马蹄声音。

    韩大侠、韩官儿忙跟在身旁,韩官儿腰刀抽出,神情戒备,韩大侠更是取出弓,一根箭矢搭在上面。

    那戒备的七人看到一骑出来,都是一愣,再看到马上杨河,眼睛一亮,神情明显一松。

    杨河在他们不远处停下马,淡淡道:“我乃生员杨河,尔等何人?”

    杨河明显看到他们神情变化,七个兵皆是肃然起敬,那“恭哥儿”三人脸上更浮起敬畏之色,举着的火器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旁边四个兵气势也明显矮了几分,戒备之色,大大减弱。

    看他们神情变化,杨河心下一松,这读书人身份还是管用的,韩大侠父子脸上则浮起自豪的神色,自己头领是个读书人,而且年纪轻轻就是秀才,还骑着马。

    随后“恭哥儿”三人互视一眼,再看杨河一阵,就见“恭哥儿”将手中鸟铳递给旁边那长相粗豪的火器兵,他郑重抱拳,对杨河施礼道:“原来是杨相公,小人张出恭失敬了。”

    他指着旁边两个火器兵道:“这是舍弟张出敬、张出逊。”

    杨河沉吟道:“张出恭?”

    就见张出敬、张出逊脸上浮起怪异的神情,显然是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旁边几个兵也是忍俊不禁,只有张出恭神情略为尴尬。

    杨河神情不变,淡淡道:“恭敬谦逊,出恭者,越出常规,超出范围,与众不同,令尊当年取名时,颇有深意啊。”

    张出恭脸上现出激动的神色,他连声道:“相公说得是,就是这个道理。”

    他看杨河策在马上,战马若火一样红,他打着暗红色的披风,戴着宝蓝色的软脚幞头,马上又有劲弓马刀,顾盼间神采照人,谈吐从容,儒雅中又有英气,种种风度气质让人心折。

    不由心下叹息,这就是读书人,睿智又威严,可叹自己兄弟几人都未读过书。

    旁边几个兵已收起武器,亦有叹服,不愧是读书人,就会说。

    每每张出恭报出他的名字,常人只想到方便内急,茅厕茅房等不雅之物,他却能说出一番深刻的大道理。

    他们也对杨河见礼,镋钯手自称曾有遇,刀盾手自称陈仇敖,还有两个弓箭兵中的年轻者,似乎性格胆小,怕见生人,老躲在年长者身后,不过也抱拳施礼,自称胡就义。

    只有那似乎是“胡大郎”的弓箭兵酸溜溜的嘟哝:“秀才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也读过书。”

第34章 沉吟

    韩大侠父子都是面色一变,张出恭也是眉头一皱,对那弓箭兵喝道:“胡贤弟,平常我也不说你什么,但现在是礼仪大节的时候,又岂可在相公面前乱了体统,有辱斯文尊卑?”

    那年轻弓箭兵胡就义也不安的拉扯那“胡大郎”的衣襟,说道:“哥……”

    他见周边眼光投来,颇有无地自容的感觉,往常他见了读书人就心头发毛,更别说眼前这个读书人,年纪轻轻就有了秀才的功名,所以见大哥失礼,他心下非常不安。

    见周边人皆以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对面那对父子眼中更满是不屑,似乎自己是个不知礼仪的野蛮人。

    那“胡大郎”没办法,撇了撇嘴,对杨河懒洋洋抱拳道:“小人胡就业,见过相公。”

    杨河淡淡点头,看张出恭代胡就业向自己赔礼,他说道:“罢了,胡壮士也是性情中人。”

    他看向几人:“方才听几位壮士说,贼寇张方誉正在睢宁劫掠?”

    那弓箭兵胡就业哼了一声,转头不理杨河,然眼角余光,又偷偷打量杨河上下。

    鸟铳兵张出恭说道:“正是,相公要前往睢宁?”

    杨河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桥那边纷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书童杨大臣的大嗓门:“兄弟们,抄家伙。”

    还有罗显爵的喊叫声音:“快快前去,保护相公。”

    一时张出恭等人都有些惊疑不定,胡就业几人更又戒备起来。

    那胡就业按着刀把,更将恶狠狠的目光投到杨河脸上。

    ……

    很快大群人涌来,个个穿着青蓝色短身罩甲衣,围着深红色的肩巾,头上裹了黑巾,身背圆盾,手上持了长矛。

    一群人同样的服饰装备,颇有气势。

    然后杨大臣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他持着铜棍,气势汹汹,身后的斗篷极力鼓舞。

    罗显爵紧跟在他身旁,手上同样紧握着腰刀。

    又有三个杀手队甲长米大谷、崔禄、林光官急冲冲跟在后面。

    不过齐友信等人未在伍中,显是领了两甲青壮留守庙中,毕竟青壮不可能全部走空。

    一群人涌到杨河身旁,大叫大囔,特别那些新加入的流民青壮,更要表现自己。

    “少爷,没事吧?”

    这个粗壮的少年大步过来,红笠帽下的眼神满是焦急,看杨河这边没事,他才略略一松。

    不过他仍走到杨河身旁,目光戒备的往张出恭等人看去。

    罗显爵也是紧张的看着对面各人,手中腰刀握得紧紧的。

    杨河摆了摆手:“大臣,没事,叫兄弟们把兵器都收起来。”

    他对各人微笑道:“失礼了。”

    ……

    对面七个兵放松下来,那胡就业冷哼一声,右手离开了刀把。

    杨河瞟了他一眼,继续询问张出恭先前之事。

    他们这边说话,那年轻弓箭手胡就义与镋钯手曾有遇,刀盾手陈仇敖悄声嘀咕,一边目光在对面青壮身上巡弋。

    胡就义:“奇怪,那边青壮身上的号衣似是永安集的……他们又不是那庄中的人……”

    陈仇敖:“笨,定是庄里人送的。”

    胡就义奇怪:“那永安集的人一毛不拔,也舍得送号衣?”

    陈仇敖:“人家是读书人,还是秀才,我们哪能比?”

    那镋钯手曾有遇道:“读书人真好啊,走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他感慨说着,语气中颇有羡慕之意。

    那弓箭手胡就业却冷哼一声:“穿上龙袍不象太子,一伙流民罢了,装腔作势。”

    他目光往杨大臣等身上转去,看他们中青壮看来,眼神戒备中颇有紧张,不屑的撇撇嘴。

    不过话是这样说,语中却颇有酸溜溜之意,显是想起自己曾经在永安庄前的待遇。

    杨河与张出恭说完话,神情有些沉重,果然有大股土寇正在睢宁劫掠。

    依张出恭知道的,贼寇至少上千人,内更有马贼近百,相比杨河这只逃难队伍来说,是一只非常庞大而有威胁力的敌人。

    而自己原定的目标正是前往睢宁,眼下前去,一头撞上了怎么办?

    杨河与张出恭说话,杨大臣等人也在旁听着,听到大股徐州贼正在睢宁劫掠,杨大臣不由面有惊色。

    他看向杨河道:“少爷,怎么办?”

    韩大侠与罗显爵等人也是神色惊惶,大股贼寇在自己要前往的地带劫掠,若遇上如何是好?

    特别步贼先不说,那近百马贼,就给众人带去难以想象的压迫力。

    想想前些时间的血战,亦不过才四个马贼。

    杨河面沉似水,他沉声道:“回去再说。”

    他看向七个兵,心头仍有警惕,不过面上微笑道:“多谢诸位壮士告知消息。”

    他不想与这些官兵多接触,对张出恭拱拱手,就要招呼众人回河神庙。

    ……

    那鸟铳兵张出恭看杨河要走,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不过韩官儿却对那头狼念念不忘,那也是食物啊,而且味道比马肉好多了。

    他对杨河道:“相公,那是我们的狼。杨大哥,看,那里有前些天你射的一箭。”

    众人看去,果然那狼尸身上插着一只箭矢,竟是杨大臣那日射了一箭,这恶狼受伤逃跑,这些天过去后,跑到这里,终没逃过劫数,被那刀盾兵一标枪投刺而死。

    当然,也可以说若没有杨大臣那一箭,造成这恶狼受伤行动不敏,这刀盾兵也没那么容易投中。

    众人都看向那刀盾兵陈仇敖,那镋钯手曾有遇脸上又露出笑嘻嘻的神情。

    那弓箭兵胡就业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杨河扫了那刀盾兵一眼,终道:“罢了,这头狼就送给这位壮士吧。”

    这边各人都露出可惜的神情,只有杨大臣知道杨河的心思,他喝道:“走。”

    众人簇拥着杨河的马就要离开,忽然那刀盾兵喊道:“等等。”

    他大步往狼尸走去,一副酷酷的神情:“某从不占别人便宜。”

    呛啷一声,腰刀从他腰间拔出,然后一刀两断。

    他一刀劈下,那恶狼就从腰中分为了两半。

    “要头还是要尾?”

    杨河看了他几眼,微笑道:“要头吧。”

    那刀盾兵陈仇敖一声不响,从狼头上拔出自己的标枪,甩了甩,血迹飞甩干净,又插回了标枪袋,从身上扯块布随便裹了裹,就将那恶狼的下半只背在身上。

    看他的神情样子,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那弓箭兵胡就业嘀咕:“真是死心眼……一个死心眼,一个老古板,真受不了。”

    杨河吩咐韩大侠收回那恶狼的上半只,他策在马上,看着面前几个士兵,一时沉吟起来。

第35章 招揽

    一般来说,杨河对纯粹的青壮团伙是很戒备的,更别说溃兵了。

    然这七个兵颇为不同,特别张出恭兄弟三人,还遵循一定的礼仪与原则,那边胡就业四人似乎有些不良习气,然也有一定的良知与底线,这颇为难得。

    他们上下军容服饰也比较干净,更有一身的高超技艺,就此放过太为可惜。

    他沉吟半晌,还是微笑道:“鄙队伍正路过此庄歇息,相请不如偶遇,几位壮士不若一起到庄中盘旋小会?”

    张出恭几人相互而视,低声议论,张出恭却突然有些犹豫,他看看杨河,说道:“能否看看相公的腰牌?”

    杨河有些惊讶,他身旁的杨大臣,韩大侠更是脸色一变。

    杨大臣正要怒骂,杨河伸手止住他,他笑道:“世道混乱,再多的谨慎也不为过。”

    他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腰牌,大方的递给张出恭观看,几个兵围在一起,翻来覆去的看,都啧啧称奇,那镋钯手曾有遇更道:“这就是秀才的身牌啊,真真开眼了。”

    他们一副大开眼界的样子,而明时腰牌身牌已使用普遍,明人陆容在《菽园杂记》中就有讲:“凡在内府出入者,无论贵贱皆悬牌,以避嫌疑。”

    信息全面的腰牌除了个人的姓名、年龄、官位居所、职业外,甚至还有持牌人的面部特征。

    杨河的腰牌玉石为核,乌木包边,上面还有“古意”两个篆字,这二字经常在文章诗句中出现,一般读书人喜欢将之刻在身牌上,以显示自己的品味风雅。

    这种腰牌造不了假,再配合他的气质风度,看来杨河读书人身份确然无疑。

    张出恭双手捧着,将腰牌交回,惭愧的道:“小人失敬了。”

    也由不得他不小心,乱世中当兵的也不安全,他们一个同伙就是被一伙青壮流民骗了,然后晚上砍了吃,等张出恭等发现他时,骨头都没剩下几根。

    而杨河作为读书人,还是秀才,自然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在众人心中,读书人份量非同小可。

    “哦,这是小人的腰牌。”

    看完杨河的身牌,张出恭忙解下自己的腰牌给杨河看,然后是他的两个弟弟,有些不情愿的胡就业等人。

    “你等曾是刘泽清麾下?”

    杨河仔细看过张出恭等人的腰牌,瞥了他们一眼,“又为何离开,作战时被打散了?”

    他们腰牌都是很普通的硬木,牌正面有他们姓名,侧面则是他们的编伍号数,背面是律令戒告,不过确实表明身份无疑。

    “看不惯其军中所为,某等是兵,不是贼。”

    那刀盾兵陈仇敖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张出恭也是默默点头。

    杨河心中更喜,正要再出言,那弓箭兵胡就业却斜眼看来,他说道:“秀才,你可是要招揽我等?”

    杨河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胡就业大声哼道:“你养得起吗?某胡就业就一个字,有奶便是娘……”

    那镋钯手曾有遇不阴不阳在旁插了句:“这是六个字吧。”

    胡就业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每天要吃饱,三餐不能少。每三天至少要吃一顿肉。能满足的,某这条命就卖给你,不能的,休怪吾拔鸟无情。总之,给几分粮饷卖几分命。”

    杨河摇头,这边罗显爵等人都是嗤笑:“这个世道,想天天吃饱饭,还三天吃一顿肉?就是太平盛世,也不是说想就能想的。”

    那弓箭兵胡就义仓促不安的拉扯大哥衣襟,在众人目光下满脸通红,旁边的张出恭人等也是摇头,虽是同袍,然这胡就业的话语每每让他们羞愧难堪。

    杨河微笑道:“杨某只能保证赏罚分明,众兄弟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看向韩大侠背的那半只狼:“不过今日肯定有肉吃。”

    他对张出恭道:“张壮士?”

    这三个火器兵互视一眼,张出恭道:“去看看。”

    那刀盾兵陈仇敖冷酷的道:“你那有姓敖的人吗?”

    杨河摇头。

    陈仇敖道:“行,看看。”

    镋钯手曾有遇笑嘻嘻道:“有肉吃,俺肯定去。”

    最后余下胡就业、胡就义兄弟二个弓箭兵,那胡就义扯着胡就业道:“哥,有肉吃啊。”

    胡就业皱眉道:“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他期盼的往陈仇敖那看去,那陈仇敖只当没看到他的眼色。

    他弟弟胡就义只是扯着他的衣襟:“有肉啊。”

    胡就业叹气道:“唉,你太不值钱了。”

    ……

    一行人往回走去。

    他们过了石桥,从庄北转向西南。

    杨大臣走在杨河边上,看那七个官兵,他们显然都是精锐老兵,给人压迫力极大,已方青壮虽有编伍装备,然看向这几人时都露出仓促不安的神情。

    他忧虑的道:“少爷。”

    杨河点点头:“我心中有数。”

    他继续与张出恭谈笑说话,借机询问他们的生平来历。

    张出恭也不隐瞒,知无不言,然后杨河了解了这些人的生平过往。

    原来张出恭兄弟是山東济南府人氏,轮班匠出身,因匠班银太重,就此逃亡,然后加入军中,归在刘泽清麾下。

    本来一直当兵吃粮,然从本年起,鲁地就一直不太平。

    正月,东平贼起,土贼李廷实、李鼎铉陷高唐州,然后又有曹濮贼,李青山等作乱,饷粮数百万阻于兖州,甚至运河断绝。

    为了护漕,朝廷设徐、临、通、浑四镇以防东寇,革王国宾职,檄杨御藩、刘泽清等会兵进剿。

    也是这一系列作战中,张出恭等人被打散,也早不满刘泽清军中习气,他们就趁机脱离。

    间中他们也加入过徐州副总兵金声桓麾下,然徐州也不太平,土寇程继孔、王道善、张方造等人作乱,还焚掠过徐州北关,方圆数百里行人不通。

    一次作战中,他们又被打散,加之三兄弟对金声桓军中一些风气也不喜,便也趁机离开。

    此后他们懒得加入军伍,就在这双桥庄北面十五里的奶奶山住下,在山岭下一座山神庙内打造器械谋生。

    从这废庄北面过去多山岭山包,都是南北走向,一直蔓延到黄河边上。

    山上山下,颇多结寨自保的村镇,对武器需求量大。

    兄弟三人匠户出身,都打了一手好器械,刀矛、火铳、火箭都会打造,也因此可以混一口饭吃。

    刀盾兵陈仇敖、镋钯兵曾有遇则是青州府人,陈仇敖马户出身,曾有遇柴夫出身,都是不堪徭役的苛暴逃亡,机缘巧合加入与张出恭等同一个营伍。

    然后同一场战斗被打散,就此在荒野中流浪。

第36章 改道

    至于胡就业兄弟,他们经历更为丰富,却是兖州府人,军户出身。

    二人与张出恭、陈仇敖都曾是一个营伍的军士,同一场战斗中他们溃散了。

    然后为了混饭吃,他们加入过很多军伍,兵贼都有。

    弓箭手这种专业技术兵种是非常受欢迎的,不愁没人收留,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去一家倒霉一家,总是被打散。

    如他们曾经加入过一个山寨,刚加入一天,就遇到火拼之事,晚上被人摸上山来,要不是跑得快,那就惨了。

    随后他们又加入一个匪帮,才两天就被官兵剿灭,胡就业带着弟弟顺势归附了官府。

    一个月后,兄弟二人感觉不如意,又脱离军队,去投袁时中麾下。

    然没几天,袁时中集合的二十万大军就被总督朱大典击败,袁时中带几百马贼跑了,留下漫山遍野的大小匪徒。

    胡氏兄弟也属于这不计其数溃贼中的一员,为了逃脱刘良佐等军伍的追杀,被免砍去脑袋,胡就业使出看家本领,贿赂,辛苦积攒的几十两银子付之东流。

    此后他们对从军做贼有些犹豫,东家换了很多,但去一家倒霉一家,就干脆自己出来混。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他们又与曾有遇、陈仇敖等人聚到一起,还有一些以前认识的官兵。

    不久后更与张出恭兄弟相遇。

    不过两伙人住的地方有所不同,张出恭兄弟住在奶奶山,胡就业,陈仇敖等人则住在相隔三十里外的开合山。

    从奶奶山下的东面过去有一大片平野,三十里外同样有一系列南北走向,连绵数十里的山岭山包。

    这些山岭山包上,同样有许多结寨自保的村寨,当然,很多匪徒也看中这些山头,火拼相攻之事,不胜枚举。

    他们约有十个人住在开合山下一座破庙中,平时谋生就是分为两组搜索周边的废庄废寨。

    然这活不好做,各村各寨早被路过的流民饥民搜索无数遍了,所获寥寥,各人每天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比张出恭等人过得还惨。

    遇到居心叵测的队伍还免不了拼杀,甚至还有别的危险,比如他们一个队员就被一伙流民队伍骗去吃了。

    所以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这种苦日子,得到张方誉在睢宁劫掠的消息,胡氏兄弟这伙人就有五个人准备去投贼,还找到张出恭等劝说入伙,就是早前杨河听到的那一幕。

    “哼,孙刀子等人跑去投贼,以后就不是兄弟了。”

    说话的是那个火器兵张出敬,似乎火爆的脾气,还有点二愣子。

    他更对杨河道:“杨相公,你是读书人,不知道世道险恶,你要仔细曾有遇、胡就业这二人,他们就是兵油子,一身的坏毛病。特别胡大郎,还是扫把星,去哪家哪家倒霉。”

    张出敬说着,竟瞪了镋钯手曾有遇,弓箭手胡就业二人一眼,这样对杨河说道。

    他们两伙人相距数十里,来往不便,但平时也会有一些交流,如交换购买物资等等,这二人老占他们兄弟便宜,甚至以次充好,每每让他耿耿于怀。

    此时就不客气的揭二人的短。

    那镋钯手曾有遇仍然笑嘻嘻的。

    胡就业则怒目道:“张二郎,你。”

    他弟弟胡就义忙道:“相公放心,我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张出恭也止住张出敬:“二弟。”

    杨河哈哈一笑,倒觉得这七人很有趣。

    他说道:“相逢,便是有缘。”

    他策动马匹,继续往河神庙去。

    韩大侠,罗显爵等人对他们看了又看,这几个兵,好象有些不同。

    同时他们的经历也让众难民青壮大开眼界。

    ……

    远远的看到河神庙,还有众多的人聚在台边,然后听到杀手队四甲甲长杨千总的叫声:“回来了,杨相公他们回来了。”

    更多的人聚到台边,杨河等人从一条小道上了台,就见齐友信与严德政慌忙迎了过来。

    齐友信脸上明显可以看到焦急的神情,他急急道:“相公,没事吧?”

    严德政同样关切,当罗显爵回来叫人的时候,可将他们急坏了。

    杨河微笑道:“没事。”

    二人都是一松,然后看到伍中的张出恭等人,又是一愣。

    齐友信低声道:“相公?”

    张出恭、胡就业等人也是打量周遭,这河神庙他们也来过,还在当中歇息过几晚。

    此时见庙外台上聚集了很多人,怕有一二百之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还有些孩童在玩耍,一些妇女在刷洗锅具碗筷。

    可以看出,他们精气神都很好,特别身上脸上干净,与自己见过的流民队伍颇有不同。

    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希望。

    张家兄弟中,人长得清秀腼腆的张出逊对大哥低声道:“哥,这里不错。”

    张出恭点头,特别看到那些孩童与妇女时,他脸色柔和下来。

    陈仇敖也是默默点头,胡就义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只有胡就业撇撇嘴:“太多拖累了。”

    杨河下了马匹,吩咐韩官儿拉去喂养,又让杨大臣去煮茶,然后抱住飞扑过来的弟弟妹妹瑛儿谦儿,为齐友信、严德政介绍客人。

    明显可以看出,七个兵与严德政见礼时要比齐友信郑重得多,就连曾有遇玩世不恭的神情都收起一些,显然在他们心中,一个读书人份量比一个里长要重得多。

    杨河吩咐杀手队兵继续站队,让赵中举把韩大侠的半只狼接去,晚上烤狼肉,又烤一百斤的马肉,大快朵颐,招待客人。

    赵中举忙应了,孙招弟也招呼那些围观的妇女:“不要看了,都随我去采野菜。”

    杨河招呼张出恭等人进庙说话,临进庙时,陈仇敖忽然大步走到赵中举等人面前。

    在她们惊讶目光中,一把解下身后的下半只狼扔到她面前:“一起烤了。”

    他昂着头回来,酷酷的道:“某从不白吃。”

    他们进庙而去,留下外间的喧闹,还有各式各样的说话声。

    ……

    河神庙其实颇大,有正殿,偏殿什么,废庄中最宏伟的建筑就属这庙了。

    只是庙宇很大部分被毁坏了,瓦砾处处,好在仍然有一些地方可以遮风挡雨,至少比那满是臭气的废庄要强。

    大殿中间烧着大大的火塘,柴木“噼啪”的响,杨大臣在上面温着热茶,腾腾热气从茶壶中冒出来。

    一些杂草摆在塘边,杨河在正首跪坐下来,招呼张出恭等人就坐。

    七个兵都有些仓促,这也是机缘,若太平盛世,是不可能这样与读书人并坐的,还一起喝茶。

    坐前他们中的火器兵,都将鸟铳,药袋什么解下,依着墙边摆放,连那镋钯手曾有遇,都将背着的火箭曩解下。

    靠火塘边坐下,火药铅袋当然不可能还在身上背着,那会出大危险。

    杨河与韩大侠往那边看了一眼,显然对他们那镶了铳剑的火器有些兴趣。

    杨大臣忙活着,一一为各人倒上茶,这让张出恭等人有些激动,荒年中想喝茶也不容易。

    只有胡就业撇撇嘴:“连茶壶都是缺嘴的。”

    他们在塘边跪坐下来,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的性子,张出恭兄弟三人腰杆挺得笔直,陈仇敖默声不响,胡就义有些拘谨,只有胡就业,曾有遇二人没有坐相,盘膝而坐,懒洋洋的。

    杨大臣倒完茶在杨河身边坐下,还有齐友信、严德政、韩大侠在下首跪坐。

    弟弟妹妹也安静的坐在一旁,不时好奇看看那七个兵。

    火塘温暖,热腾腾茶水更让各人惬意,就连曾、胡二人都是有滋有味的咂着嘴。

    杨河招呼张出恭等人喝了一圈茶,然后叹了口气,对齐友信、严德政二人道:“跟你们说个事。”

    他将大股土寇在睢宁劫掠的事说了,更强调内有马贼近百,齐友信、严德政二人都是大惊,他们看看杨大臣,又看看韩大侠,见二人面色沉重,显然都知道这大股贼寇之事。

    严德政咬牙不语,齐友信则哆嗦着嘴,颤声道:“相公,怎么办?”

    杨河拿起香茗轻啜一口,沉默良久,叹道:“唯有改道了。”

第37章 路线

    “改道,去哪呢?”

    齐友信喃喃说着,双目发直。

    前往睢宁是众人坚持的目标,眼下目标落空了,他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严德政也是神情茫然,他看向杨河,这事只能杨相公拿主意了。

    杨大臣与韩大侠心中焦急,然想来想去,发现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地方,只觉前方一团迷雾。

    “杨相公,小人就住在十五里外的奶奶山下,从那山往北走,五六十里都是山头,小人觉得,或许可以选择一个山头,就此住下。”

    这时张出恭忽然出言建议,他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只逃难的队伍,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而且他还说,这些地方属于宿州属县灵璧管辖,官府其实在睢水北岸的存在很薄弱,平时没什么官府中人来打扰,这一二百难民完全可以找地方住下,自给自足,安静生活。

    齐友信等人心动,杨河沉吟半晌,终是摇头:“贼寇太多,交通不便,补给困难,又在黄河水的南岸。”

    张出恭也说过,这些山头,还有三十里外的开合山那一片,到处都是结寨自保的村寨,还有不计其数的匪徒。

    这些民匪相互攻击火拼,自己这一点点人,他担心能不能存活下去。

    依他知道的,明年过了正月,李自成,张献忠等大股军队,还会进入这一片肆虐。又有革左,袁时中,张方造等人的人马横行,自己这一点点人,还是避开为好。

    而且他要找的是发展基地,不是避难之所,这边远离州城,县城,到哪去补充物资?

    永安集的好事,不可能屡屡发生。

    交通更是不便,土地也非常贫瘠,种子播散下去,也不知来年可以获得几斗米。

    特别这边处于黄河水的南岸,看到双桥庄的惨状后,杨河担心万一哪天来一场洪水,自己经营的一切就完了。

    他猛然作出决定:“到黄河的北岸去,去邳州!”

    他拿了根炭条走到墙壁边,在墙上划了几根线,几个圈。

    “这是我们住的双桥庄,这是北十五里的奶奶山……”

    杨河在墙上划着:“从奶奶山北上一直往黄河,约有黑峰山、馒头山,青铜山等山岭,约走到灵山,再北上二十里,就是徐州往睢宁、淮安等处官道。”

    张出恭惊讶的道:“相公去过这些地方?”

    胡就业、曾有遇等人也是惊疑不定,难道真是秀才不出门,可知天下事?

    他们长久住在这一片,然对这些地理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更不能形成一个逻辑出来,这秀才却能如数家珍,不简单啊。

    杨河笑了笑,继续道:“上了官道,很快就会到达****这是灵璧辖内一个防河重镇,隆庆、万历、天启年间,河水屡决此处,素为河防要害,有灵璧管河主簿驻之。”

    “这里应该会有船,我等可就此渡过河水……”

    他沉吟半晌:“万一没有船,就顺着官道走,十里外是睢宁接境之曲头集,河常决于此,北岸是栲栳湾,亦扫湾急溜之处,防维重地,都有很大的机会渡河。”

    他在墙上划着:“就算此处不行,亦可以继续往下走,往东不远是马家浅,然后是新安浅。新安浅对岸有新安驿,往日这里是驿站,嘉靖四十五年改为巡司,也可以渡河过去……”

    张出恭等人有若聆听经世文章,杨河的叙说,为他们打开了一面全新的天地,似乎一面史诗画卷就在眼前揭开。

    这副画卷,有无数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严德政赞叹,他也是读书人,怎么杨相公的脑子就跟他完全不一样呢?

    齐友信,韩大侠也是佩服,好在他们跟随杨河久了,知道他的本事,倒也不会那么的震撼。

    杨河在墙上划着,他的眼睛特别盯在新安巡检司那一片,南面临着黄河,背后靠着山头,山头不高,海拔都一二百米,山头后面,是大片的平野,河流,还有湖泊。

    这里仍然属睢宁管辖,属修文乡一部分,洪武十五年割邳州修文乡属睢宁,东去四十里,就是邳州州城。

    有黄河,这里交通便利,然后州城东去五十里是运河,颇有水运之利。

    巡检司边同样有官道,陆上交通也方便。

    交通补给不说,更让杨河看中的是安全,在黄河的北岸,虽然也有很多毛贼,但大股流寇不会那么频繁。

    还有水患,黄河的南岸决口是很频繁的,比如睢宁。

    崇祯二年秋,黄河就在南面新安口决溢,洪水汹涌,冲没了县城城墙。官衙、民舍都被大水吞没,荡然无存,直至崇祯十一年,知县高岐凤才重建了睢宁城池。

    而放在黄河的北岸,决河就很罕见了。

    总体邳州也有一些水涝,造成盐碱地,但整体土质不错,这里甚至可以种水稻。

    从巡检司西北过去不到百里,还有煤矿与铁矿。

    冬日来临了,自己不可能走到淮安,他原想在南岸的睢宁境开设基地,但想想不靠谱。

    明年大股流寇极可能侵扰睢宁城池,还有让杨河担心的洪水问题。

    而在北岸,有黄河之隔,就安全多了,李青山等人很快也会被剿灭,几年内邳州等地安然无事。

    他看中的地方又离州治不远,安全,交通便利,有发展潜力……

    杨河的炭条在那重重画个圈,就是它了。

    ……

    杨河决定了路线与目地的,身边的杨大臣等人自然赞同,杨河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有一个目标就好。

    至于庙外的人,显然还不能参与这种核心会议,跟随就是。

    张出恭等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杨河虽然招揽他们,但以他们的眼界见识,也不可能影响他的决策。

    而且他们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还没明确说要加入这只队伍。

    张出逊与胡就义在一旁听着,脸上满是钦佩的神情,杨相公不愧是秀才,说出的话就是让他们听不懂,但总觉很厉害的样子。

    只有胡就业对杨河看了又看,面色古怪,显然眼前这秀才与往日所见的读书人大为不同。

    不过张出恭倒也为杨河补充了一些,他们兄弟南下时有经过邳州,杨河说的那条路他们也走过,知道那一片也有废庄,或被土匪摧毁,或被南下的贼寇摧毁。

    或别的原因放弃,只不过密度没有宿州、灵璧这边这么广。

    如果要前往那边,张出恭建议沿着山边走,黄河在***频繁决口,造成由北向南的冲击河流众多,这些河流都是南北走向,只要顺着山边走,就可以避免经常跨越河流地形。

    这样从双桥庄往北走,最多两天就可以走到官道,然后一路就好走了。

    杨河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这跟他心中设想的路线差不多。

    不过张出恭也说这条路可能也会有危险,毕竟那一片山头结寨自保的村寨多,这些村寨亦民亦匪,身份变幻不定。

    他们可能会拦路打劫,还有正牌的匪徒,更是个个毫无人性。

    不过杨河这只队伍人数也不算少了,那些拦路打劫之辈会掂量掂量自己实力,最多索要一些买路钱,应该不会太为难。

    他们兄弟在这一片也算有名声,与各村寨大多有交情,可以说合一二。

    “过路这种小事就交给我等了,某胡就业在这一片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各方都会卖个面子。”

    胡就业忽然说道,他看着杨河高声说话,神情懒洋中又带着几分精明,显是想在杨河面前显显自己的价值。

    旁边曾有遇笑嘻嘻点头,无所谓的样子。

    还有陈仇敖,也是点了一下头。

    他们在这一片立足,也是杀出来的名声,平日大小搏战不少,实力都得到各方的肯定,有他们出面,想必各方面不会太为难。

    杨河心下更喜,张出恭、胡就业等人在这片也算地头蛇,有他们说合,确实会好办一些。

    只要不是太过的话,花点银子买个平安他还是愿意的。

    毕竟现在实力弱,等哪天强了,再把这笔帐算回来。

第38章 翼虎铳

    决定了路线与目地的,庙中气氛轻松了许多。

    人最害怕的就是茫然失措与没有头绪,只要有一个目标确定,那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有建言献策的缘故,杨河与张出恭等人的关系也拉近了一些,他又招呼众人喝了一圈茶,杨大臣添加了一些柴草,使火塘的炉火更旺,腾腾的温暖弥漫开来。

    杨河看向墙上靠着的火器,他一直对张出恭三人的鸟铳、翼虎铳颇感兴趣,特别三人火器上还镶有铳剑。

    当下杨河说道:“可以看看吗?”

    张出恭三人有些惊讶,杨相公一个读书人对火器还有兴趣,张出恭连忙道:“当然可以。”

    杨河走到摆放火器处,众人也跟着起身,都是好奇围来。

    杨河首先拿起那鸟铳看了,张出恭这鸟铳颇为精良,以精铁打制,约有七八斤重。火门上有阴阳机,一种自动开合的火门装置,可以避免大风天气引药被风刮走。

    龙头上夹着火绳,但火绳颇短,只有普通人手掌长度。

    张出恭站在杨河旁边,他解释说火绳截短一些,可以避免碍手碍脚,也可避免引起别的危险。

    杨河点头,看得出来,张出恭使用的这火绳颇为精良,可以燃烧得很慢。

    而好的火绳以精细麻绳或捻紧布条制成,放到硝酸钾或其他盐类溶液中浸泡晾干,就能缓慢燃烧,燃速大约每小时十几厘米到二十厘米,约普通人手掌长度。

    作战时这个长度完全够用,就算烧完再换一根火绳便是。

    火绳短些,也可避免别的危险,因为明火是很麻烦的,绊来绊去,若不小心,可能会点燃身上背的火药铅袋等。

    看这鸟铳龙头火绳还夹得颇紧,显然张出恭知道火绳枪另一个弊端,火门的引药点燃后,冲击力往往会让火绳脱离龙头,下次要再夹过,夹得紧些,可以避免这个动作。

    杨河感兴趣的是铳剑,他细细看去,这铳剑三棱样式,全身以精铁打制,似乎还包了钢。

    外形跟套筒型刺刀颇为类似,也是那种扭曲形,不过下端不是套筒,而是实心,插入了铳口下方的护木内。

    然后一个螺栓锁死在上面,使铳剑不会松动,可以放心刺杀。

    似乎为了结实耐用,这方的护木外间还包了铁,铳剑扭设在铳口的左端,可以不妨碍通条的使用。

    杨河不由赞叹,这铳剑除了用螺栓锁死,拆卸养护略为困难,别的跟套筒型刺刀也没多大区别,汇集了火铳的射刺之利,古时人民的智慧无穷啊。

    张出恭看杨河赞叹,也是自豪,他看向自己弟弟张出逊道:“这都是小人四弟打造,我等只是抡抡锤头。”

    张出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众人目光看来,这个清秀的年轻人有些害羞。

    杨河心中暗赞,人才啊,他摸着铳剑,说道:“破甲怎么样?”

    张出恭说道:“破甲没问题,小人的铳剑,可以刺破铁甲。”

    杨河比划了几下,感觉颇为顺手,他也顺口提出意见。

    比如插入固定的这处护木可以搞成鞘式,使铳剑下端更容易塞进去,然后螺栓设为两个,锁得更紧,套得更牢。

    他还指着准星道:“铳剑此处可设个环,使刺杀时更为承力。”

    刺刀打造不容易,一是质量,二是标准,特别是标准,不论套筒型还是卡座型,对规格的要求都非常严,差一点点,可能就套不好,套不牢,不过这种固定型倒没那么多要求。

    大明也有铳剑,不过都是临时插到铳口,便若现在使用的快枪,不能射刺两用。

    杨河见猎心喜,就顺口提了一个改进意见,比如设一个铁环,便若后世刺刀的套环,卡在准星处承力。

    相比套筒卡座,一个铁环对标准化的要求不高,打制容易。

    张出逊很惊讶,他看着铳剑那方,双手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确实可以,还是相公想得周道,小人受教了。”

    张出恭也很惊讶。

    旁边的胡就业等人互视一眼,这读书人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就是韩大侠这些跟随杨河久了的老人,也越来越觉得杨河身上笼罩了一团迷雾,从医术到火器,还有什么杨相公不会的?

    ……

    众人惊讶的表情看在眼里,杨河笑了笑,又拿起旁边一杆火器,似是张出敬使用,象火绳枪,又象三眼铳。

    这就是翼虎铳,有平列翼虎铳,旋机翼虎铳两种,显然这是旋机翼虎铳,可旋转,打完一个孔眼,转一下,又可接着轰射。

    颇有三眼铳之便,又有鸟铳之准利,赵士祯发明后,大明各地颇多军士使用。

    杨河提了提,重量比鸟铳略轻,比三眼铳略重,他上下左右的翻看,这铳前方跟三眼铳差不多,后方就象鸟铳的铳托等装置,不过龙头是摆在中间。

    然后内中是一根铁棒,从铳托那边延伸过来,三根铳管就套在外面,有三道箍,棒头有一个螺母,使铳管旋转与固定。

    特别铳口那道铁箍,镶着一把若那鸟铳一样的铳剑。

    杨河估了估,铳全长跟后世五六半差不多,他试着瞄了瞄,跟使用鸟铳的感觉一样。

    确实很不错,很方便瞄准,有若短鸟铳,步兵和骑兵都可使用。

    看这铳一样精良,使用的都是精铁,铳筒长约一尺三寸,估计三十步可破棉甲与锁子甲,四十步距离,可对不披甲目标形成严重杀伤。

    放到二十步内,就可破镶铁棉甲,板甲等甲胄了。

    特别象三眼铳一样可连打三发,火力凶猛,颇让杨河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要发展火器,以后很大数量要使用翼虎铳,以火力压制敌人,力大者还可使用五管翼虎铳。

    张出恭言这铳又是自己四弟张出逊打造,让杨河对他看了又看。

    就是杨大臣,韩大侠一样对这年轻人非常关注。

    这孩子,不得了啊。

    众人目光下,让张出逊更是不好意思。

    杨河把玩了这翼虎铳一会。

    他在后世也专门研究过这个火器。

    在杨河看来,这铳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但现在就不说了。

    不过他心中有了决定,张出恭兄弟三人,说什么也要让他们留下来。

    ……

    老白牛:多谢刀在手、护国、夜道八方、灯火、纵横、xc、最爱赵中举等书友的打赏投票等。发现文中有几个星点,已修改,大家可以回头看过,有星点,拼音字符地方,事后我都会修改。

    还有书友反应希望有地图,但现在发书上传不能发图,这就没办法了。大家可以照着卫星地图看,古今地势相差不是很远,再找个明朝地图,就更妥善了。

第39章 记得

    杨河等人出了庙来,迎面就是一阵寒风,还有几粒雪花打在脸上。

    庙内庙外,似乎两个天地。

    不过庙宇虽大,但显然不可能都聚在庙内没事干。

    庙外台上一片繁忙。

    赵中举等妇女忙着准备晚餐,辎重队忙着收集材料,制作矛杆与盾牌,孙招弟等妇女在台下的河边采集野菜。

    齐友信安排了守哨人员,就在台边观望,采集野菜的人若遇到危险,台上人可第一时间前去救援。

    一些孩童在台上玩耍,比如妹妹瑛儿出了庙后,就跟齐婉容、伍拒爵等人玩在一起了。

    还有杀手队在站队,总之,众难民虽然还面黄肌瘦,却显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氛。

    那弓箭兵胡就义似乎在大人面前颇为胆怯,但却很喜欢和小朋友一起玩。

    他出了庙后,就不由自主走到那些孩童面前,弯下身子道:“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

    妹妹瑛儿看着他道:“你是老鹰吗?”

    胡就义道:“我扮小鸡,你扮老鹰好不好?”

    胡就业在这边看得恼火:“扮小鸡?可怜长兄若父,这么大人了还要老子操心。”

    杨河看着杀手队站队,他虽设立了标准,但这些青壮个个都站得歪歪扭扭的,五排成了五条歪曲的斜线,好在这些都是老实本份之人,杨河吩咐下去,他们就一直努力在站队。

    还有几个老人甲长也在努力带头,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他们最终可以形成严整的队列与严格的纪律。

    而战场上若能保持严整的战阵,再加上犀利的武器,再见过血,就可以成为虎狼之师。

    慢慢来吧,很多事急不得。

    杨河看这些青壮体力有限,不可能坚持很久,就吩咐再站一刻钟,并让齐友信与韩大侠去监督。

    那边张出恭三人也看着,看那边数十个青壮一色黑色头巾,一色罩甲衣,一色背着圆盾,一色拿着长矛,然后一色在那边整齐站队,虽还很稚弱,但假以时日,说不定这些青壮就会成为让人震撼的力量。

    他赞道:“杨相公胸中有沟壑啊。”

    他虽加入几只军伍,但伍中都很少训练军阵,只偶尔操练一下。

    打仗时候也多是一窝蜂,不讲究什么阵形,所以见青壮操练,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张出逊也认真道:“杨相公人懂得多,又和气,跟往常见过的读书人大不相同。”

    张出敬嘀咕道:“好是好,就不知跟着能不能吃饱。”

    张出逊道:“二哥,总要有个决定,我们不能总留在这一片,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好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张出恭沉默点头,他们兄弟三人其实也是朝不保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有一手打造器械的好本事,各个村寨匪窝或明或暗的威胁利诱,就是想把兄弟三人拉入自己一伙。

    应对这些明枪暗箭早让兄弟三人心力交瘁,都不想留在这一片,眼下确实是机会。

    那边胡就业、陈仇敖、曾有遇三人看着,神情也有几分凝重。

    曾有遇难得没有笑嘻嘻,他自言自语道:“这秀才真看不懂,看来还有家传的兵法。”

    他问胡就业:“胡大郎,你要不要留下?”

    胡就业哼道:“拖累太多,老子可不是奶妈。”

    不过神情中却有几分意动,他现在虽自在,其实日子也过得苦,特别一个弟弟不省心。

    冬天又来了,以后日子更不好过,跟着队伍,有很大的生存机会。

    特别这边存活越来越困难,或许可以跟着到黄河的北岸去,就算伍中不乐意,凭自己兄弟的本事,岂会没人收留?

    弓箭兵,到哪都不愁没饭吃。

    他问陈仇敖的意思,陈仇敖冷淡道:“先吃肉。”

    胡就业恼火的道:“说等于没说。”

    杨大臣站在杨河身旁,看那几个兵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什么。

    在他看来,这些官兵多靠不住,说来看看,除了张出恭兄弟三人有很大的意向,有认真考察,别的难说是不是来混一顿肉。

    他嘟哝道:“若他们不留下,我们就亏大了。

    看自己书童在嘀咕,杨河微笑道:“我相信他们会留下来。”

    他说道:“这是他们的机缘,他们不留下,是他们的损失。”

    ……

    夜幕降临,外面寒风呼啸,不时夹着雪花飞来。

    庙内冒着腾腾的热气,特别大殿之上,几个火塘搭着,两个烤马肉狼肉,一个火塘架着大铁锅,里面煮各样的狼杂碎,狼马骨头等。

    火苗腾腾,炊烟缕缕,狼肉马肉在木架上泛着诱人的油光,大锅的杂碎也在沸滚,内中野菜翻腾。

    男女老少二百人,现在又加七人,都围着各火塘谈笑。

    众人抽着鼻子,闻着不断冒出的香味,老人们还好,那些新人则是个个垂涎欲滴。

    同时众人也非常高兴,跟着杨相公果然有好日子过,刚来就喝到肉粥,晚上又有肉吃。

    看张出恭、胡就业等人也是拼命吸着鼻子,特别张出敬,胡就业几人,口水都要流到地上。

    看样子,他们也很久很久没有吃肉了。

    赵中举等人忙活着,不断翻着烧烤,又在锅中添着调料,更浓的香味弥漫。

    正好从永安集获得不少油盐酱醋,就添加一些,让味道更好。

    众人火烧火撩的等待,终于,赵中举等人忙好了,现在也不用韩大侠帮助,她们一些妇女用刀具将肉割下来,放入一个个碗中。

    还有杂碎汤,也是一碗碗的盛好摆放。

    现在的碗筷都是集中使用,集中用热水清洗,不再是原来单人使用,这样也更卫生。

    各废庄中碗筷收集不少,每人两个碗也足够。

    也因为现在伍中盐巴还多,就不用盐砖擦,而是均匀的抺上去。

    赵中举等人麻利的料理好,然后赵中举道:“相公?”

    杨河点头,他说道:“小孩吃狼肉,大人吃马肉,老规矩,孩童先来领食。”

    三十二人大小孩童排队上前,伍中原来“老人”已经懂得规矩,新人午时也排了一次队,多少有些印象,怯生生跟着,大小孩子一一领到食物,每人两个碗,一个肉碗,一个汤碗。

    妹妹瑛儿也笑嘻嘻的排在哥哥杨谦之后,然后领了食物又坐回杨河身边。

    然后是老人与妇女,一一得到两个碗。

    今晚烤了一百多斤肉,每人肉食份量固定,但杂碎汤却可以多喝几碗。

    新来七个兵好奇看着,张出逊低声道:“哥,杨相公很不错。”

    张出恭点头,看来这里确是自己兄弟的选择,杨相公对妇孺老弱都这么照顾,对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陈仇敖点了一下头,没有言语,只有胡就业嘀咕:“大人不先吃,让妇人小孩先来。”

    不过他也只说了一句,见惯了各队伍的冷漠,杨河的作派,确实让人心中温暖,这里弱者也可以得到庇护,然后有牵挂者心安,比如自己弟弟留在这里就很不错。

    胡就业总担心他弟弟胡就义能不能在乱世中活下去。

    最后青壮男子得到食物,因为小孩吃不了多少,杨河与几个兵碗中倒有大半是狼肉。

    又从永安集获得烧酒二十斤,今天来了客人,杨河就吩咐大人各倒一小点酒,不分男女,当然小孩就没了。

    七个兵倒每人一碗酒,还有杨河、杨大臣、韩大侠等人。

    看食物都分好了,杨河举起酒碗,对张出恭等人笑道:“相逢便是有缘,诸位壮士前来,蓬荜生辉,请。”

    张出恭忙道:“相公客气了,却是人小等叨扰了。”

    众人都举起酒碗,然后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热量涌遍全身,似乎全身无处不温暖,都是惬意的呼了口气。

    杨河敬了一次酒,就吃肉喝汤,张出恭等人也早饿得不行,肉香的味道让他们垂涎欲滴,当下个个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庙内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庙中男女老少,无不舒坦。

    杨河看七个兵都是猛吃,张出恭三人还好,注意些仪态,胡就业等人则是双手抓着狠咬。

    只瞬间,就满手满脸的油,让杨大臣与韩大侠对他们看了又看。

    曾有遇手握狼肉还是马肉啃咬,喃喃道:“好久没吃肉了?”

    陈仇敖埋着头呜咽道:“有半年了。”

    杨河缓了一阵,看身旁弟弟妹妹又是满脸的油,不由摇头,掏出帕巾给他们擦去。

    妹妹瑛儿看杨河喝酒,悄悄道:“哥哥,瑛儿喝一口好不好?”

    杨河道:“小孩不能喝酒,要你长大了。”

    瑛儿撒娇,于是杨河让她喝了一口,然后瑛儿叫道:“啊,好难喝。”

    杨河哈哈笑道:“知道了吧,要长大了才能喝酒。”

    庙内众人也是一阵欢笑,都是看着,吃着,屋内暖意无限。

    晚餐过后众妇女忙活,齐友信安排守哨,杨大臣也去巡视一番,众大小孩童则是聚着,还有杀手队,辎重队的军官,都是随同严德政读书。

    看他们一齐施礼,七个兵眼中更露出新奇的神色。

    “还能读书。”

    张出逊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

    胡就义趁哥哥不注意,也溜到孩童丛中去。

    陈仇敖斜斜靠在墙上,看孩童大人整齐随着严德政诵读,他的眼睛闪亮。

    他似乎想起什么,喃喃低语:“记得……”

    ……

    老白牛:第五个副本“石桥惊闻”结束。

第40章 山神庙

    已进入十月,寒风更烈。

    一行人在荒野上行走,脚下满是厚厚的沙土,到处是撂荒的农田,然后杂草顽强的生长出来,特别靠近河边地带时。

    沙壤地、盐碱地、沼泽地、洼塘地,让一行人行走非常困难。

    远远看去,前方似乎有山岭的影子。

    “相公,就是那座山头,那就是奶奶山。”

    张出恭指着西北处的一座山头对杨河说道。

    杨河在马上仔细看去,果然那边有一座山。

    灵璧境内的山岭海拔都不高,基本就是一百多米,很多山头也比较分散,在平原上眺望,不仔细看,远远的很难发现。

    “山啊。”杨河感觉自己很久都没看到山了。

    而今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队伍中并没有胡就业、胡就义、曾有遇、陈仇敖四人。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留下来,而是他们住在开合山那边,要回去收拾行李。

    他们也没有明确说要不要留下来,但杨河与他们说好了,愿意归入伍中,一视同仁。

    不愿意,护送到邳州,每人付五两银子的雇佣费。

    这价码不低,毕竟当兵一个月也就是一二两银子,现在物价腾贵,但五两银子到州城买一石米还是可以的,特别秋粮收获后,粮价多少有点下降,可以购买的物资更多了。

    但他们住在开合山下,一来一去六七十里,不时要跨越河流,各种复杂地形,颇不好走。

    所以杨河跟他们说定,在奶奶山下等他们一天。

    在张出恭兄弟居住的山神庙汇合。

    今早天微亮,他们就赶回去了。

    此时杨河一行人就是走在前往奶奶山的荒野上,经常寒风吹来一阵沙土烟尘,所以各人除将全身裹得紧紧的,很多人还戴上帷帽,张出恭兄弟也将自己的红笠军帽戴上,并往下歪了歪。

    杨河当然不例外,弟弟妹妹站在马鞍后的背篓内,临出门时,杨河就给二人戴上帷帽了。

    韩大侠全副武装,打着披风,远远在前方开道。

    然后是杀手队,一色的黑巾罩甲,背着圆盾,扛着长矛,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他们行走时,杨河安排以甲为单位,一甲一甲的走,甲长走在前面。

    中间是妇女孩童,除了挑各种担担外,还有一些妇女身上有背篓。

    现在天气越冷,一些较为稚小的孩童长途跋涉可能受不了,杨河就让孙招弟的采集队背负。

    最后是辎重队老弱,裹了黑色的头巾,身上背着圆盾,腰间别着解首刀,挑着各样的物资。

    一行人行走,也算井井有条。

    张出恭兄弟与杨河走在杀手队前方,他的弟弟张出逊正与杨大臣、罗显爵热火朝天讨论什么,这个清秀的年轻士兵人前腼腆,但相处熟了还是很多话说的。

    他们讨论得很热闹,旁边韩官儿与张出敬也不时插嘴几句。

    似乎他们正在讨论张氏兄弟的火铳,言语中韩官儿等人对他们的翼虎铳很羡慕,张出逊则打着包票,定会为他们打造几杆同样精良的翼虎铳火器。

    张出恭看了看,自家兄弟与伍中相处融洽让他很欣慰,他还频频回看,队伍的井井有条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种感觉,这只队伍早晚会成为一只精锐的力量。

    他扛着鸟铳,不时为杨河指点周遭一切,介绍这边的情况。

    杨河点头,看离那奶奶山越来越近,然后各样纵横交错的河道沟渠越多,然基本荒废了。

    这里东去开合山一片,两边一直临黄河,两山系间夹着的数十里的平原,村落是非常多的,看去也基本废弃了。

    后世他也来过这里,人烟稠密,非常繁盛,眼前却是一片荒草。

    看繁华之地成了荒野,总让人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虽然兵火、盗贼是这些村落废弃的重要原因,但水旱灾却是最主要的因素。

    看脚下黄河水冲击过的痕迹,杨河叹息,黄河水患不除,这里永为贫瘠之地啊。

    ……

    巳时,杨河到了奶奶山下,一行人从辰时走到现在。

    人步行平均每小时可走十里路,他们七点多钟走,十五里路,走到快十点,可见这边路况的恶劣。

    好在到了,各人也松了口气。

    杨河看那山,长着一片的枫树与柏树,山下有一个不大的庄子,但处处倒塌,成了废墟,但山坡上确实有个庙宇。

    “相公,山神庙就在那边,不过庙不大,待不了几人。这庄虽然毁了,但庄内也有一些废屋可以歇息,庄前这河也可以取水。到了这里,再北上就便利了。”

    张出恭对杨河说道。

    杨河看这庄子地势略高,洪水冲不到这,看这痕迹,应该是毁于兵火匪灾。

    庄的东面确实有河,可以取水使用,站在这里往北看去,前方一个又一个山头,地势隆起,土地结实,没有沙壤地、盐碱地、沼泽地、洼塘地,步行速度就快了。

    杨河吩咐韩大侠、齐友信带杀手队搜索废庄,排除可能的危险,顺手看看有什么收获,然后辎重队收集材料,采集队采集野菜,后勤队准备造饭,就在这里等待胡就业四人。

    然后杨大臣,韩官儿,罗显爵等人跟随,严德政及几个老弱背负细软,随张出恭三兄弟前往山神庙。

    他们顺着一条小道走上坡,一株大柏林下,就看到那庙。

    山神庙不大,只有一进,庙宇很破旧,但是不倒,周边有收拾过,杂草枯叶很少,有种干净人烟的味道。

    看庙前设有障碍掩体,有点类似矮墙,可能是张出恭兄弟设立的防护设备。

    他们三人上前,张出恭看了看门扉,似乎松了口气,离开的这天没有人来过。

    然后他推开门,招呼杨河道:“相公,里面请。”

    杨河下了马,将弟弟妹妹从背篓放下,杨大臣牵着马,然后众人进入庙内。

    里面一个小小的院落天井,然后是大堂,一股炭火的气味弥漫,夹着硝石火药味,里面有些灰暗,可能是受煤熏炭燎的缘故,一些砖头都成了煤灰色。

    杨河看里面空荡荡的,堂首有个神台,泥塑的神像颇为威严,旁边墙上有些彩绘,但现在与神像一样,颜色都斑驳陆离。

    正看着,张出恭已搬了一张椅子出来:“相公,坐。”

    杨河坐下,就见张出敬与张出逊兄弟已是忙开,不断搬出架子、锤子、炭炉、铁砧等器械,在堂上一一摆出,也不知道兄弟三人早前将物什器械藏到哪。

    可以看出他们工具非常丰富,杨河就看到一种截面为半圆形凹槽的铁砧,凹槽一系列排开,看来是锻造枪管的。

    还有似乎是钻床,制作箭秆的器械。

    看他们东西越摆越多,杨河不由起身观看。

    杨大臣等人也是围上,好奇的东摸西摸。

    杨河走到那钻床面前,用木料做框架,以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系有皮条,一种简单的原理,以人力拉动,就可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钻孔。

    让杨河惊异的是这钻头质量不差,他估了估,已经达到中碳钢,甚至接近高碳钢的标准。

    要知道此时火铳钻孔多使用堕子钢,也就是一种低碳钢,钢性不是很硬,除湿布冷却降温,此时钻孔也很少使用什么冷却油。

    所以为了避免损伤钻头,损耗工具,就要钻钻停停,制造一根鸟铳时间可达一个月。

    有了高质量的钻头,怪不得张氏兄弟手中的火器那么精良。

    他仔细看这钻头,看了良久,最后判断是团钢,也就是灌钢,甚至可能苏州出产,这就不简单了。

    要知道大明钢铁难得,除了百炼钢,就是炒钢,但过程不好控制,撞大运才能达到钢的标准,一般出炉大部分是熟铁,然后有一小部分的低碳钢。

    然后还有灌钢,这是从西晋就有的技术,北宋时更是普遍采用灌钢法。

    但灌钢法的弊端就是含碳量不均,钢的品质很难保证,沈括甚至称之为伪钢,极力推崇百炼钢。

    要得好的灌钢,又谓之团钢,必须经过多次的灌、锻,对炼成的钢认真锻打,这对工匠体力与经验都要求非常高,所以此时的灌钢普遍良莠不齐。

    不过此时苏州出现一种苏钢法,灌钢法的改良,质量不如坩埚炼钢法,但产量却高得多,淮北这一片很少见。

    张氏兄弟也不知哪得来的苏钢。

    不过看这钻头也有缺陷,就是形状为菱形,这样深加工孔洞时很麻烦,一不小心,枪管就会钻偏了,影响质量。

    大明很多枪管的内孔加工弯弯曲曲跟蛇一样,横截面都是不规则的圆,甚至有的工匠钻孔钻到一半,翻过来从另一头再钻一半,最后用四棱挫刀铰一遍,内孔质量可想而知。

    杨河当然知道如何解决这个弊端,方法还很简单,但他现在不会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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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写稿不多,发的存稿速度有些快,就发一章了,如果写得多,就发的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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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火箭

    张出恭三人不断将东西摆出来,特别一个架子上摆的似乎还是火箭。

    早前杨河就看到堂中有一个制作箭秆的器械,里面有旋刀,又有一个手柄,将一根木条放进去,摇动手柄,一根箭秆就诞生了。

    这种手工器械,在此时算是先进的了。

    杨河走到架前,取了一根火箭看,两尺长的桦木箭杆,镞尖为精铁打造,三棱样式,箭镞下不远杆上绑着喷筒,尾羽后还有一个铁端,这是保持平衡吗?

    正看着,旁边张出逊的声音:“相公对火箭也有兴趣?”

    杨河道:“多有耳闻,这火箭制作难吗?”

    谈起自己的专业,张出逊腼腆的神情都少了很多,他说:“别的不难,主要是钻孔。”

    他为杨河介绍,依他说的,火箭制作可分几部分,首先是箭杆,可用木料,但要造得好的话,多选用箭竹。

    但这边没有箭竹,就用桦木代替,他们有箭杆机,制作箭杆倒很容易。

    然后是箭镞,精良的箭镞自然要用精铁,锋长约有四寸,这就需要精细打制了。

    箭头制好后,套上箭杆,再配上尾羽,根据箭杆的硬软不同,如何配尾羽也有学问,为保持火箭的首尾重量平衡,使火箭发射后不会东倒西歪,还会在尾端套上铁端,用来维持重量。

    杨河点头,听起来一根火箭的制作不容易啊。

    而依张出逊说的,此时工匠多少有些力学的概念,比如在尾部套铁,维持重量平衡。

    张出逊最后说,火箭最关键部位就是绑在箭杆上的喷筒了。

    这喷筒的喷火孔一定要直,才能给火箭带去稳定的动力。

    “喷筒?”

    杨河看着这里,火箭最难造的部位就在这吗?

    张出逊称是,他说喷筒的制作不简单,用褙纸卷成筒,然后填入火药,用力筑实,一定要达到坚实如铁的地步。

    再钻孔,这孔更是要钻直,钻斜了火箭发射就是斜的,精良火箭与劣质火箭的区别大多在这里。

    而钻孔是非常难的,钻多了钻头就热,热了火药就燃烧,造成伤人事故。

    一般喷火孔钻到喷筒的三分之二止,钻深了,会泄火,浅了,箭出无力。

    然后孔大可容三根药线,这样火箭就差不多制成了。

    杨河听得大开眼界,旁边众人也是叹服,隔行如隔山啊,张出逊不说,很多人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这内中秘闻。

    张出逊还说,喷筒造法不单只是钻线眼,还有用铁杆打成自然线眼。

    虽然钻者不如打成者妙,但匠人多用钻孔。

    钻孔较容易,用打成之法者,多是技艺多年的老师傅。

    张出逊现在也只会钻孔。

    而火箭制作好后,若是精良,势猛力大,敌见生畏,过于弓弩。

    杨河叹服,这才是正统的明朝火箭制作方法啊。

    他在后世对火箭了解不多,但想想一代军神戚继光对火箭如此推崇,肯定有其道理。

    戚继光称火箭为神器,功不在鸟铳之下,南北俱宜。

    比试时更在八十步立把,能平去中者为精,歪斜起落不入把者,就要治其兵,连坐其长。

    造法不精,就责其匠。

    可见其对火箭的重视。

    后世几个外国人搞出节目,试着测试制作明朝火箭的发射,杨河现在只是摇头。

    这些人深刻阐述了劣质火箭是怎么诞生的,随便卷个筒,放点药,就以为是火箭?

    这样的表现,怕连普通鞭炮工人都不如。

    一群不专业的人,搞出的不专业节目。

    他取了一根火箭在手,说道:“能试射一下吗?”

    张出逊说道:“让小人来。”

    他接过杨河那根火箭,取了个木架走出大堂,众人都跟了去,一直走出庙门。

    张出逊在庙外停下,他的架子上绑着火绳,他从腰间取出火摺子点燃了,将火箭搭在架上,然后瞄向一个方向。

    杨河看去,那个方向竖立着一块木靶,约有一个人的身子大小,他估了估,距离约有七十步,也就是一百米多一些。

    众人屏声息气看着,张出逊瞄着,将箭身缓缓向后拉,引线越来越凑近燃着的火头。

    猛然火线嗤嗤的燃烧起来,“嗖”一声凌厉的箭矢呼啸,一道平直的轨迹呼啸向前,羽翼摇曳,只片刻间,火箭就准确命中了七十步外的那块木靶。

    “好。”

    “好箭……”

    “犀利!”

    杨大臣等人都是用力拍手,韩官儿脸上也露出佩服神往的神情。

    杨河也是叹为观止,好犀利的火箭!

    依他估计,刚才那根箭矢的力道,距离,换成弓箭的话,至少要中力弓才能射出,也就差不多需要一百磅的力气。

    而火箭就轻轻松松达到了这个目的,根本就毫不费力。

    他心中沉吟,火箭果是神器,不需要制造强弓,训练起来也比培养弓箭手容易,这就省了大量的花费,多年的工夫。

    一张好弓制造往往需要几年时间,弓箭手的培养更不容易,要训练很多年,还要有很强的臂力。

    象杨河自己,虽然可以开上力弓,但训练多少年了?

    他以开强弓为傲,但放在火箭上,却可以很轻松的射到他的箭矢,只要箭大药多就行。

    使用火箭后,箭矢的强劲不再跟弓力强度,只跟箭只的大小,喷筒的药力有关。

    火箭制造虽然不容易,但却没有鸟铳难造,更没有炸膛的危险。

    杨河考虑是否将长矛兵换成镋钯兵,戚家军中广泛使用镋钯兵,每个镋钯兵都配有火箭,远用火箭杀敌,近用镋钯与敌交战,架拿敌械,镋钯兵素被称为军中最利者。

    就算长矛兵不换成镋钯兵,杨河认为也可为长矛兵配上火箭。

    在矛杆上制作一个架放凹槽,捆上火绳,战时就可以先发射火箭。

    不过现在就是缺乏火箭工人,不说象张出逊这样的高手,有烟花制作经验的工人都很难找,以后再说吧。

    杨大臣等更是围着张出逊,让他再射一箭,让张出恭与张出敬相视而笑。

    不过张出逊也说火箭虽然犀利,但也有与别的火器一样的毛病,就是保存不容易。

    好的火箭喷筒褙筒要用矾纸,间以油纸,才可以不走硝,制好的箭头最好抹上大麻油,或是鱼油防锈,然后油纸包裹好放入木箱中,存放于防潮仓库,可以保存二年。

    但种种因素下,其实很难说可以保存到多少时候。

    一般军中评价,此物最不耐久收。

    特别火箭是消耗品,单些火箭制作不菲,只有量大制造才会划算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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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明早八点还有一章。

第42章 苏钢

    众人又进了庙,杨河想了想,让严德政拿来自己的包裹。

    他从中取出那杆手铳,对张出逊说道:“可否看看这个手铳?”

    张出逊接过后道:“好铳啊。”

    他仔细端详,口中啧啧有声:“定然是大师傅打制。”

    不过他看看火门那边,眉头一皱,又“卡卡卡”的熟练将击锤扳到待击发位置,然后扣动板机。

    “啪、啪、啪。”他连试几声,最后摇头:“簧片不行,打不着火,可能被人拔走了。”

    张出恭也接过手铳观看,也试击几次,皱眉说道:“簧片最初应该是苏钢,被换成了堕子钢。”

    杨河说道:“有办法吗?”

    张出敬有些迟疑,张出逊与大哥互视一眼,一咬牙,说道:“有,正好小人这边有相应的钢材。”

    他进入后院,也不知在哪里翻找,最后小心翼翼取出一包东西,打开后,里面一些钢条钢锭,质地细密,散发着金属的精光,特别舒中错形,附反载颖,显然经过多次灌炼。

    “老四,真的要取来用?很贵的,老大的鸟铳上都舍不得用。”

    张出敬嘟哝着,满脸的不舍,似乎二愣子脾气又发作了。

    张出恭瞪了他一眼,也有些不舍的看看这些钢条,对杨河笑道:“这些苏钢,是小人机缘巧合下才获得,原本是做钻头用的,正好相公这边要簧片,就用上一些。”

    杨大臣看张出敬脸上涨得通红,似乎要哭出来,他瓮声瓮气道:“这钢很贵吗?”

    张出恭抚摸着这些钢材,脸上满是爱惜的神情,他说道:“前两年这苏钢一斤要五两三钱左右,现在估计要六两银子,而且有市无价。”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这钢一斤要六两银子,而且有市无价?

    他们都是骇然的看向张出逊手中的钢材,瞬间感觉那包苏钢沉重无比,罗显爵甚至下意识的离远了一些。

    杨河点头,这个价格在他意料之中,这种工具钢向来昂贵,大明好钢稀少,一斤五六两银子,有市无价才正常。

    同时他心中暗叹,好钢太少了,物以稀为贵,这样的钢铁是普通人消费不起的。现在物价腾贵,所以银子的购买力下降,若六两银子放在太平盛世,换算成米价,差不多一斤苏钢就值后世的三千块钱,可以说是天价了。

    所以这种好钢,官府、军头怎么舍得投入到燧发枪上?他们怎么舍得投入这份钱?除非钢材的价格比精铁贵不了多少,但到了这个地步,大明的冶炼科技又会达到什么水准?

    小小的一个弹簧片,却关系到科技的一系列进展,就象火帽也是一种点火方式,看上去与燧发枪没什么两样,却关系到化学的进步。

    没有好钢做弹簧片,提高点火效率,燧发枪再好,也被束之高阁了。

    他看张出恭兄弟三人都是满脸珍惜的神情,恋恋不舍,知道这种好钢在他们生命中的意义,当下微笑说道:“此钢大不凡响,还是留待以后备用吧。”

    张出恭断然下了决心,他对杨河郑重说道:“即投相公,当全心效劳,又何须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他对张出敬、张出逊道:“二弟,四弟,开工。”

    ……

    张出恭三人打开炉火,他们三人用的是木炭,就见张出逊披上围裙,熟练的走到炉前,拿了火钳扒了扒里面的木炭,红光冒出,看来炉火一整天都是备着的。

    看着火苗,张出逊不断的加炭,看炭火差不多,他取出一块苏钢放入炉内,然后看着钢材加热,烧红烧软,颜色慢慢变化。

    他认真端详着,清秀的脸上再也看不到半分腼腆,满满的专业神态。

    杨河暗暗点头,打铁火候是最重要的,此时没有什么温度计,全凭铁匠的个人经验进行判断。

    这火候的学问,很多人打铁多年都不能掌握。

    看着钢材变色到一定程度,然后张出逊夹出来,不但是他,就是张出恭、张出敬二人都是一齐抡起锤子敲打。

    “叮叮叮叮……”

    密集的锤打声音,三兄弟你来我往,尽往钢料上招呼。

    旁边各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似乎又在享受那种音乐的钢铁之声。

    锤打到一定程度,张出逊又将钢料插入炉火,待火候一到,即又取出锤打。

    一般材料要经过几次的锻打与火烧,胚子才会出来,不过这只是粗胚,还要经过淬火、精磨等多道工序成品才会完成。

    特别淬火更是非常有技艺含量的一道工序,何时淬火,淬火多久,都影响着成品的品质,淬火技术更是衡量铁匠师傅的技艺高低。

    还有种种巧劲的使用,手部力道的控制等,很多打铁学徒学了十多年才能出师,能三五年出师的,几乎都是天才。

    可以看出,张出恭兄弟三人就是天才的一部分,早前张出恭也跟杨河说过,火器等方面,他跟张出敬不是很擅长,他们主要是打制冷兵器,火铳等制作方面,只跟着抡抡锤子。

    这也曾经是他们家中的安排,老大老二,打刀剑矛箭等,老三老四,打制各种的火器。

    特别他的三弟张出谦更是内中高手,张出逊言自己的技艺只得三哥的一半。

    但是……

    他们没有说下去,杨河也没有追问。

    乱世中悲惨之事太多,很多伤心事还是不要触及为好。

    ……

    几次锻打后,张出逊手中出现火镰击铁与弹簧钢片的粗胚,然后张出逊单独在铁砧上细致加工,他非常精细的敲打,又用锉刀锉平一些隆起粗糙处,然后淬火打磨。

    最后,这些精心打制的部位出现在他的手中。

    张出逊用手指弹了弹钢片,脸上现出满意的神情,他用螺丝刀将手铳的部位拧下,将钢片与火镰等部位装上去,一一搭配好,手法非常的娴熟,有一种专注的魅力。

    杨河看他用的螺丝刀是一字螺丝刀,这种螺丝刀并不好用,经常会将构造不结实的螺钉槽破坏,使得螺钉无法拧出。

    不过梅花刀与普通十字螺丝刀要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出现,现在中西方工匠使用的都是一字螺丝刀。

    毕竟此时螺钉头都只开一条槽。

    张出敬已取来了火石与引药,张出逊接过将火石夹在击发锤内,将嘴巴上的螺栓拧紧。

    他在火门巢上倒入引药,“卡卡卡”的将击锤扳到最大待击发位置,然后扣动板机。

    “啪”的一声响,击锤火石从火镰上击划而下,浓烈的火光夹着烟雾瞬间腾起,发火成功。

    杨大臣等人都是兴奋的低叫一声,张出逊又在火门巢倒入引药,再次击发,又是成功。

    他连续五次,都是成功,然后脸上露出满意舒心的笑容。

第43章 北上

    张出逊将手铳递给杨河,他说道:“待小的再打制一个阴阳机,手铳倒药时就不惧风雨了。”

    杨河接过细看,暗赞张出逊的技艺,虽然好的材料也不可少。

    他笑道:“倒不必用阴阳机。”

    他看堂前似乎有一堆鸡鸭鹅毛,当下说道:“这是鸭毛还是鹅毛?”

    张出恭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道:“回相公,这是鹅毛。”

    他略一解释,原来前些日子一个村寨向他们购买几个矛头,因为交换的物资不够,还带来一只鹅付款,然后兄弟三人就大快朵颐。

    杨河过去捡了一些鹅毛,杨大臣见状也帮着一起捡,还囔囔道:“不要愣着了,都帮着一起捡。”

    众人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帮忙,杨河取了几根鹅毛在手,久旱不雨,这些鹅毛都颇为干燥。

    他问张出恭要了一些引药,张出恭神情颇为疑惑,张出敬更是摸着脑袋,不明白这杨相公要干什么,只有张出逊的眼睛亮起来。

    杨河用匕首将一根选好的鹅毛削成两截,比了比长短,又略为削削,在粗大的那端倒满引药,然后将尖细的那端套上套紧,用匕首削了削,使之更尖利一些。

    最后杨河将这鹅毛引药管塞入火门巢孔眼内,他将击锤扳到最大待击发位置,然后扣动板机。

    “啪!”

    击锤火石强劲的从火镰边击划而下,随着击锤落入火门巢,同样大股的浓烟夹着火光腾起,同样点火成功!

    “这……”

    张出恭与张出敬都有些目瞪口呆,杨大臣等人大声叫好,张出逊的眼睛更亮了。

    杨河笑了笑,不论鸡鸭鹅毛管都是非常易燃之物,些些轻微的火花,就会引燃,特别在内中装上引药,火石刮落后带下大量炙热的铁屑。那跟直接落在引药中没什么区别。

    而且有了这种鹅毛引药管,不知不觉就产生了标准化,可以避免引药有时倒多了,或者倒少了。

    刮风肯定是不惧了,就是有时下雨,这种鹅毛引药管也不会畏惧淋湿了内中的火药,可以说一举数动。

    特别有了鹅毛引药管,那种自动开合的阴阳机就不需要了,节省了一个很难制造的步骤零件。

    “相公智慧惊人,我等日夜见到这鹅毛管,都未想到使用到引药上。”

    张出恭叹服,张出敬也对杨河看了又看,不断挠头。

    而杨河捅破了窗户纸,他们顿时灵感勃发。

    张出敬兴奋的道:“可以用到翼虎铳上,这样就不用引线了。”

    张出逊道:“大哥的鸟铳上亦可以使用。”

    张出恭兴奋点头,翼虎铳跟三眼铳的装药没什么区别,都是火门倒药,这样旋转时引药易撒落,或者被大风刮走,或者被一些雨水淋湿。单单避免引药撒落的问题,他们装药时就要捻紧,甚至火门内装入引线。

    这非常麻烦不说,引线还容易板结,点火容易熄灭,就如后世的鞭炮经常点不着。

    现在好了,直接塞一根鹅毛引药管就行,方便不说,还不会被大风刮走,更不会撒掉下来,甚至不惧一些小雨。

    特别他们鸟铳、翼虎铳属于火绳明火点燃,就更不怕点不燃的问题。

    韩官儿在旁双目发亮,这鹅毛引药管正好用在他的三眼铳上,太方便实用了。

    严德政等人也是叹服,早前杨相公就吩咐沿途要注意收集各种鸡鸭鹅毛,他们一直不明所以,原来是用在这里。

    而张出恭的鸟铳虽然有阴阳机这个部位,但同样可以使用鹅毛引药管,往火门巢中倒药,与直接塞一根鹅毛药管那种便利是完全不同。

    相较下保管也更容易,就算以后打制鸟铳,也可以省了阴阳机这一步。

    三兄弟与杨河讨论,若鸟铳,自生火铳上使用鹅毛药管,那火门巢最好深一些,便若那种凹槽状,使刮下的炙热铁屑全部落入凹槽内,方便点燃内中的鹅毛药管。

    讨论中各人也觉得这鹅毛引药管不是没有弊端,比如现在收集不易,药管的大小要合适,否则太大了,鹅毛引药管就很难塞进火门内。

    杨河又问张出恭可有油纸,张出恭双目发亮的道:“相公是要?”

    他取来油纸,还依言取来铅弹火药,杨河看了看,张出恭这火药非常不错,属于柳灰火药。

    他仔细看过自己的手铳,选了一定量的火药,又选了合口的铅弹,然后圈成了一个纸筒,成了一发定装纸筒弹药。

    众人更是围着紧看,不知杨相公又有什么惊喜。

    张出恭眼中闪过思索的神情:“这是?”

    他看了四弟张出逊一眼,张出逊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张出恭双目也是大亮。

    那张出敬更是抓耳挠腮,兴奋不已,杨河又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让他想到一个可能。

    戚家军后,明军中普遍有定装的思维,不过他们仍然引药,发.射药,铅子袋等分开来用,特别火药以铜管或竹管为之,每一管恰好装满一铳之药,平均等分。

    这样的发射步骤简化了很多,但仍然比不上定装纸筒弹药,特别身上瓶瓶罐罐背着,颇为危险。

    定装纸筒弹药,可谓火器史上的一次飞跃,让人们第一次有了定装弹的概念。

    看着手上的纸筒,杨河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再制了一根鹅毛引药管,就走出了庙门。

    众人连忙跟随而去,杨河走到那株大柏树前几步,直接将定装纸壳弹药塞入铳管内,用搠杖一捅到底,然后又将击锤扳开,将鹅毛药管从火门内塞入。

    嗤的一声,鹅毛管尖锐那端刺破纸壳,一直插入铳管火药内。

    一般纸壳要咬开倒入,但鹅毛管可以刺破纸壳,杨河就直接塞入了,也省了一次步骤。

    当然,这样发射后残渣可能略多,需要事后仔细清膛处理。

    “卡卡卡!”

    杨将将击锤扳到最大待击发位置,他瞄着柏树,扣动板机。

    一声轰然大响,大股浓密的白烟腾出,火光中那株大柏树被打得碎屑飞扬。

    “好!”

    杨大臣等人高声鼓掌叫好,张出恭兄弟也是满脸的叹服。

    杨相公越来越让他们看不懂,他似乎无所不知,便若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海,越是接触,越觉得高深莫测。

    同时他们非常兴奋,刚是鹅毛药管,现在又是定装纸筒弹药,一个个秘闻的获知让他们处于高度的兴奋之中。

    他们热切的围上来与杨河讨论,便若一个个求知的小学生。

    杨河也坦然告知,这定装纸筒弹药他们三兄弟可以制作使用,但他们的纸筒,只限于他们的火器使用,换到别的火器身上,他们的定装弹药就不能用了。

    便如杨河手铳使用的定装子药就跟他们有所不同。

    倒不是杨河要收专利费,而是此时工匠技艺标准不同,导致各铳口径大小不同,各铳的质量更是不同。

    这些五花八门的火铳,各铅子能不能塞进去再说,固定的火药量可能对有些铳刚好,但放到有些火铳内,可能就有炸膛的危险。

    便如张出恭等人的鸟铳,翼虎铳,他们可以使用相同的定装子药,但放到韩官儿的三眼铳上,说不定就会炸膛。

    因为火药量太多了,他火器的质量不能承受这种药量。

    这也是此时火器的弊病,就是戚家军中,也是挑选口径相当的火铳组成一总一队,然后每总每局一个铅弹模,自己制造铅弹,各部并不能通用,更不能推广全军,给后勤造成极大的压力。

    所以要统一标准,制造几乎一样的火器,才可以统一使用相同的定装纸筒弹药。

    不过就算如此,张出恭兄弟三人也非常兴奋,至少他们的火器可以使用相同的定装纸筒弹。

    ……

    韩大侠与齐友信急冲冲赶来山神庙,他们在废庄中听到铳响,以为出什么事,见杨河这边安然无事,才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在废庄中也没什么收获,显然这个庄子已被路过的难民流民搜索了无数遍,就连各家各户的门窗都很少存留。

    此时离午饭还早,杨河就吩咐韩大侠与齐友信督促杀手队站队,便若昨日一样,而且有一刻钟的盾牌习举。

    张出恭兄弟三人在庙内制作鹅毛药管与定装纸筒弹药,他们与杨河商议了手铳的药量后,为杨河包装了五发的定装纸筒弹药,同时还有五根的鹅毛引药管。

    杨河装了一发在自己的手铳内,将击锤放下后塞在自己的鞓带左侧,余下四发他放在自己的披风左侧内兜。

    掩好披风,杨河心中安定,除了双插与斩马刀,他还有一杆威力巨大的热兵器。

    张出恭兄弟也为自己的鸟铳、翼虎铳包装了一些定装子药,使用统一的铅子与药量。

    他们仔细查看韩官儿与罗显爵合用的三眼铳,也选用合用铅子为他们包了几发定装弹,可以看出,他们的火药用量明显比张出恭兄弟少了一大截。

    多了,可能就有炸膛的危险。

    不过至少,他们都告别了那些危险的瓶瓶罐罐,都将鹅毛药管与定装纸筒弹药放在自己的铅子袋内。

    此时合用的鹅毛管也使用完毕。

    不过因为合用的鹅毛管不多,张出恭没有使用鹅毛引药管,他鸟铳有自动开合的阴阳机,可以阻挡大风,往火巢内倒引药就行。

    此时不需杨河说明,他也知该如何做,他包装的纸筒定装弹药,一端是引药,然后是发.射药,最后是铅弹,然后引药那边用细线绑好,咬开后倒入火门巢就可。

    杨河暗暗点头,此时人的聪明才智不用说,只需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午时,众人在废庄中一所废弃的宅院用过午饭。

    申时,约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胡就业兄弟,曾有遇,陈仇敖四人冒着风雪寒意,急冲冲的赶到山神庙之内。

    ……

    “呼,冻死老子了。”

    胡就业一进来就骂骂咧咧。

    他身旁的曾有遇也是连声咒骂:“真他娘的鬼天气。”

    在胡就业身后,他弟弟胡就义缩着手脚,只有陈仇敖一声不响。

    四人满脸风霜疲惫之色,都是头戴红笠军帽,打着披风,背着大大的包裹。

    看他们神情样子,显然这一趟把他们折磨得不清。

    他们进来时,都带着袭人的寒意,走进堂内,匆忙对杨河行礼后,就忙不迭的聚到炉边烤火,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那胡就义看看哥哥,似乎鼓起极大的勇气,偷偷将一个裹着的东西递给杨河:“相公,这茶壶给你。”

    又对杨河身边的妹妹瑛儿道:“瑛儿,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好不好?我扮小鸡。”

    胡就业猛然转头,脸色难看,我说茶壶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这小子偷偷藏起来,然后送给杨相公?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杨河哑然失笑,看看这茶壶,质地很普通,不过至少不缺嘴。

    他摇了摇头,递给了杨大臣,让他去泡茶。

    此时众人聚在堂内,张出恭兄弟,杨大臣,齐友信,严德政,罗显爵,韩大侠父子等围在炉边烤火闲聊,不过只有杨河有一张椅子,余者或是站着,或是屁股下垫一些杂草席地而坐。

    还有弟弟妹妹杨瑛杨谦,也是偎依在杨河身旁。

    杨河问起四人经历,原来他们回去后立时收拾行李,只是天气越冷,道路更不好走,满是交错的河流地形让他们跨越艰难,所以就算对这一片熟悉,他们也一直走到现在。

    众人说着话,炉火的热浪驱散身上的寒冷,内中的炭块烧得通红,冒着阵阵热气。

    很快各人又喝到滚热的茶水,更是全身温暖惬意。

    堂下胡就义与妹妹瑛儿等嘻嘻哈哈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那镋钯手曾有遇缓过神来,又笑嘻嘻的说话,更询问张出恭兄弟,自己要买的火箭可有。

    张出恭看向杨河:“相公?”

    他即投靠杨河,自然要征询杨河的意见。

    杨河略一沉吟:“暂时你们兄弟可自决处理。”

    眼下居无定所,等安顿下来,七个兵也真心归附,各类物资再统一调配吧。

    间中胡就业等人也看到靠在墙上火器的变化,还有张出恭三人的瓶瓶罐罐似乎不见了,问起后,他与曾有遇都拿怪异的眼神对杨河看了又看,还有陈仇敖,也是深深的看了杨河一眼。

    昨日他就注意到杨河的上力弓,此时目光扫过,眼中仍然闪现着佩服。

    而连杨河一起,现在伍**有五个弓箭手。

    杨河不用说,用的是上力弓,158磅的弓力,顶级的强悍。

    杨大臣,用七力弓,八十磅的弓力。

    出乎各人意料的是,胡氏兄弟两个弓箭手中,反是胆小怕生的弟弟胡就义使用弓力更强。

    他用八力强弓,弓力接近一百磅,几乎达到中力弓的标准。

    胡就业使用的弓力跟杨大臣差不多,也是七力弓,八十磅弓力。

    最后反是韩大侠用的弓弓力最弱,五十磅,让他颇有失落的感觉。

    杨大臣偷偷安慰他,以后定然会为他找副好弓。

    ……

    当晚杨河仍然下令烤一百斤马肉,举行篝火盛宴,然后晚上他与杨大臣,还有弟弟妹妹在山神庙内歇息,余者只能在废庄中度夜了,毕竟庙宇实在不大。

    不过屋内没有床,只有一堆草,杨大臣生了一大堆篝火,临睡前张出恭与张出逊进来,手上拿了三床毛毯,说给杨河等人御寒之用。他们神情愧疚,言招待不周,杨相公到来,却连铺床都没有。

    当晚睡到半夜,杨河醒来,寒意冻人,篝火忽明忽暗,外间寒风凄厉,风呼呼的从空隙灌进来,火苗摇晃着,火堆中的枯枝不时发出“啪啪”的轻响。

    他看看身旁的书童与弟弟妹妹,裹着毛毯,都睡得十分香甜。

    杨河睁了眼睛一会,他掀开身上的毛毯,慢慢走到张出恭兄弟三人的屋子。

    里面烧了一堆火,同样一堆草,兄弟三人钻在草堆中,挤得紧紧的。

    杨河默默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又默默的退了回去。

    他将毛毯裹紧,心中盼望着,希望到目的地后,能有一张温暖的床。

    也让跟随自己的这些人,同样有一张温暖的床。

    ……

    第二天一早众人出发,临行前吃了一顿丰盛的肉粥早餐,杨河骑上了马,他仍然宝蓝色的软脚幞头,酱紫色的茧绸罩甲衣,领围是貂裘皮毛的暗红色披风。

    寒风劈面贬人肌骨,不时点点雪花,杨河紧了紧披风,让弟弟妹妹在背篓内站好,看身旁张出恭神情惘然,更是不舍的看看山神庙,毕竟在这里生活好久,眼下却要离开了。

    他对杨河说道:“如果顺利的话,今日就可以走到官道。”

    杨河点了点头,确实,从奶奶山北上,这路就好走了。

    他回头看看队伍,皆面有喜色,特别那些辎重队,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除七个兵行李,内中很多还是张出恭兄弟的器械,杨河交待要小心了,这些可是宝贝。

    他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清寒之气袭人,沁入肺腑,让人精神一振。

    杨河吩咐韩大侠在前方哨探开道,同时还有胡就业、胡就义、曾有遇、陈仇敖四人随同,一并归他指挥。

    陈仇敖一声不响,理了理身后的标枪袋,就大步向前。

    胡就业竟也没说什么,按着腰刀,就带着弟弟上前。

    曾有遇看看队伍中人,叹气道:“一个美人儿都没有。”

    他背着火箭囊,扛着镋钯,也跟了上去。

    再看着队伍,仍然杀手队、妇孺、辎重队排列,杨河最终道:“出发。”

    一行人出发,往北而行,一直远去。

    山边荒野中,他们身影慢慢变成如蚁小点,最后不见。

第44章 买路钱

    一路所见,满目荒凉。

    田畴俱为蓬蒿,廛市止存颓垣。

    从奶奶山北上多丘陵矮山,然后边上就是广阔的平原,往日这边多村寨,现在只余败壁。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烟,各山岭边多结寨自保的村寨,规模有大有小,小的可能数十户,大的数百户,皆有近寨之田,耕种以糊口。

    他们都有防护措施,类似以前看到的永安集那种土堆水坑,或高或矮的寨墙外密密麻麻的大水坑子,等闲的匪徒休想攻破这样的寨子。

    当然,也不是说这样的村寨就安然无事了,可以看到一些小寨子中一片焦土,寨厢俱毁,无一居民,只存活一些大的圩子寨子,小村小寨寥寥无几。

    近乎一种大鱼吃小鱼的过程。

    乱世中也要生活,杨河一路北上,就看到一些村民在寨边劳作,他们警惕之极,一有风吹草动,就鸣锣敲鼓,用力往寨子中跑。

    看这些人多是衣不裹体,食不保腹,大多面有菜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乱世中勉强活命的可怜人。

    但也不能因此就对他们大意了,这些自保的村民亦民亦匪,你若是相信他们,或是孤身从寨边经过,这些“可怜、善良”的百姓说不定就会露出獠牙。

    他们会毫不客气的杀死你,抢走你身上的破衣烂衫,寥寥无几的干粮与银钱,甚至倒霉者还会被抓去做菜人,储备起来,跟老婆孩子慢慢度过饥荒。

    杨河这行人不算少,伍中也颇显锐气,一色的黑巾罩甲长矛更给人强大的压迫感,所以从奶奶山北上后,沿途路过的村寨虽多,但都识趣的没人打他们主意。

    只各色目光看来,寨中严防戒备,待杨河等人走远了才松一口气。

    杨河一行卯时出发,约六点多钟,走到现在快九点,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速度不但快了很多,而且总体顺利,让一行人都露出笑容。

    杨大臣仍然扛着铜棍,他戴着红笠军帽,身披斗篷披风,走在杨河左侧,见一路顺利,他高兴的道:“少爷,按这样走,我们很快就可以走到官道了。”

    杨河也是喜悦点头,旁边的齐友信,严德政等人都露出舒心期盼的神情。

    只有张出恭在旁郑重道:“从馒头山北上,大寨子多,匪窝多,相公却不可掉以轻心。”

    正说着,就见山的那一边传来一阵喧闹,然后斜坡上出现了很多人,前方开道的五人都停了下来,接着韩大侠飞奔回来,他对杨河禀报:“相公,有人拦路打劫,索要买路的钱。”

    ……

    杨河策在马上看去,一百多步外的斜坡上站满了人,杨河估计有二三百之数,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大多手上握着棍棒,不过也有长矛、猎弓什么。

    再看看周边的地形,左侧是山,然后斜坡下不远就是大片的沼泽与洼塘,一条不知名的河流从远处流来,由北向南,最后注入睢水。

    这些人却将前进的道路堵住了。

    杨大臣在杨河身边张望,这个粗壮的少年脸上满是愤怒,他对杨河说道:“少爷,这些人敢打劫我们,真是不知死活,让我带杀手队上去冲杀,把他们杀败了,反抢他们。”

    旁边的各青壮,韩官儿,罗显爵,还有几个甲长,如杨千总等人脸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以他们的实力,要击败眼前这些人不难,看对面青壮人数,似乎比这边多不了多少。

    就是张出敬都有些心痒难挠的样子,只有齐友信沉吟,显然并不赞同杨大臣等人的意见。

    张出恭低声道:“相公,赶路要紧。”

    杨河皱着眉,衡量利弊,他往那边看了良久,最终说道:“没必要的仗就不要打了,抓紧时间赶路吧。”

    他让韩大侠带话给与那些人对峙的胡就业四人,让他们这些地头蛇与之交涉。

    ……

    杨河策在马上,张出恭在旁边低声介绍,对面那些人应该是附近李家庄的人,这庄子不小,约有千口人左右,经常干些拦路打劫的勾当,不过他们也很有眼力,不该招惹的人不律不招惹。

    杨河一行人都是生面孔,他们可能看到便宜了。

    他们这边说话,那边胡就业等人则与李家庄的人交涉,杨河这边都可以清楚听到他的吼叫之声。

    “……米面……哪有米面?你说这世道哪来的米面?”

    对面似乎一个人在喊,说没有米面,银子也行,又报了个什么数字。

    然就是胡就业的怒骂声:“三十两,我日嫩管管,你怎么不去抢?最多十两!”

    那边很多青壮大骂,说十两银子是打发叫发子,不给三十两他们就不走。

    胡就业这边坚持,他张着弓,威胁小心他胡就业射他们一箭,还有曾有遇懒洋洋的声音:“李家大少,你也知道俺曾有遇,俺的火箭可不长眼,你仔细了。”

    陈仇敖也难得说了一句:“信不信某一标枪投死你?”

    对面李家庄的人似乎商议,最后妥协了,就按胡就业说的十两银子买路钱。

    看交涉成功,韩大侠回来取银,杨河看向严德政:“严先生,取十两银子出来。”

    细软什么都是严德政等在背负,银子也在内中,严德政闻言颇为不舍,这个老童生哆嗦着嘴:“贼匪横行,民不聊生。”

    他恋恋不舍的取了十两银子给韩大侠,旁边杨大臣等人也是咬牙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很多可是众人从马匪处搏命夺来,眼下却要拿来付买路钱。

    给了银子,那些李家庄的人远远退了出去,只在山坡那边聚着看着。

    杨河也不想跟他们多废话,看他们让开了路,就冷冷道:“走。”

    一行人戒备着,从斜坡下经过,继续往前赶路。

    那些李家庄的人也是看着,看杨河等人继续北上远去。

    ……

    此后如张出恭说的,大寨子跟匪窝多起来,走到巳时,没到十一点,杨河等人又遇到四次的拦路打劫。

    劫匪有正宗土匪,也有附近的自保寨民,好在双方各有顾忌,都没有拼杀,各收了十到十五两银子放行。

    杨大臣等人从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麻木,只想尽快赶到官道再说。

    杨河估计从馒头山那边起,又走了十几里路,总共走了三十多里,估算起路程,今天还是可以赶到官道。

    他下令队伍继续前行,道路还算好走,一系列山头向北延伸,形成隆起的地势,从山的旁边走,到最近冲击河流之间地带,都坚硬,结实,没什么复杂的地形路面。

    这算是杨河苏醒后最好走的路,如果没有那些拦路打劫的匪徒就更好了。

    谈起这事,张出恭颇有感触,他说道:“我等人多势众还好,若是单人旅客,走到现在,可能已经尸骨无存了。”

    杨河冷冷道:“以后这些匪徒,统统都要剿灭!那些拦路打劫的村民半匪,一样要绳之以法。”

    此时他们进入前方的道路,却是两山间夹着一条道,两山头隔得有半里左右,这之间颇有灌木与杂草,地形平缓,草木枯黄,寒风席卷,颇有萧瑟。

    似乎走到这里,风都大了许多,寒风凌冽,夹着一些飞舞的雪花。

    杨河紧了紧披风,他回头看了看背篓,弟弟妹妹都是安静坐着,叽叽喳喳的妹妹瑛儿早已一声不响。

    张出恭也正了正自己的红笠军帽,裹紧身上的披风。

    他看小道在两山间蜿蜒,无意识的抚蹭手中鸟铳,走到这里,他脸上就颇有忧色,他对马上的杨河道:“此处却要小心,附近青铜山有一帮人,这些匪贼……”

    猛然一声锣响,然后是呐喊的声音,就见山峦那边冲出一帮人,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不过似乎一色裹了红巾,还扛着一面破旗,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字。

    众人都是一惊,好在沿途遇到的匪徒多了,倒也不乱。

    前方的韩大侠,胡就业等人顿住脚步,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就飞奔回来。

    张出恭神情凝重:“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青铜山那帮人。”

    张出逊吃惊道:“是牛头马面。”

    张出敬也是咬牙:“刘良佐部下那两个畜生!”

    ……

    老白牛:早上八点更太早了,就算定时,也经常会在那个时候醒来,导致我睡眠不足,还是换下时间,早十一二点,晚六七点。不过今天就一章,明天起上三江,会多更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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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南明介绍:
“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郑和第七次率舰队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灵应之记》碑如此宣示,此时大明国力如日中天。
然时间到了崇祯末年,大厦将倾,帝国将亡,乱世来临的阴影,笼罩每个百姓心头。
胡虏横行,流寇肆虐,天灾人祸,饿殍遍野,文明就要毁灭,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乱华,蒙元入寇,中华又将步入黑暗无底之深渊。也就在这崇祯十四年秋,一个后世的灵魂,意外来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饥民中……
……
老白牛第三本历史大作,敬请期待!
已有完本作品《回到明朝做千户》,《明末边军一小兵》。续南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续南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续南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